傍晚,高盛随司妤同到温泉浴池。
这方浴池,为大兴第五任皇帝顺帝所建,那时大兴立国八十余年,国强民富,顺帝也是个励精图治的皇帝,到了晚年便重修沐兰宫,也在那时新修了这足有三间房大的浴池。
高盛在这里极尽放纵,整夜没让她出浴池。
最后他也累了,躺在浴池旁的榻上睡去。
司妤依偎在他身旁,听着他呼吸渐渐均匀,似乎已睡沉,摩挲着他光裸的胸口,感受到了那肌肤下强劲的心跳。
才二十七的年纪,身强体健,如果没有意外,他能活很久……除非此时有什么,能插|入他心房。
但她身上没有利器,连头上的发簪都不在。
榻上的枕头被褥,似乎也不行,以她的力气,当然按不死他。
她一边抚着他胸口,一边看向浴池边上,看了半天,看到浴池边上的烛台。
那是一只鱼燕铜灯,上面是燃灯之处,下面是鸟的细长脖子,再下面是鸟肚、灯座。那灯座繁复,整个灯为铜制成,看上去不轻。
她缓缓从高盛身旁起身,披上一件衣服,走到烛台前将那烛台试着拿了拿,真的挺重。
脑中想着,如果将这烛台拿过去,趁他睡着,直接砸在他头上。若能一击致命的话,那所有其他的计划都不必要了,外面虽有他亲兵,但他向来自信,那些亲兵都离得远,她有大把的时间安排后续,反正他将她关在房里厮混两天也不意外。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在做什么?”
司妤心中一惊,回头平静道:“好像不亮了,我看看。”
“天快亮了,要那么亮做什么?”
司妤这才发现自己忽视了,这话里有漏洞,随后很快道:“那我把它灭了吧。”
说着正要熄灯,高盛回:“不必,要不然……公主跳只舞看看?”
“我不会跳舞。”她答。
“随意跳跳不行么?”
司妤还想回绝,想了想,答应下来:“那跳得不好,太尉不能取笑。”
高盛由衷称赞:“公主站在那里不动就好看,再跳得不好,又能好笑到哪里去?”
司妤便往榻边走,过来拿衣服,高盛却将她拦住:“就这样跳。”
司妤身上就一件轻薄纱衣,再没有别的了,这样跳实在是……
他拈起她下巴笑:“怕什么,你身上哪里是我没见过的?”
司妤强忍不适,羞涩地扭开头去,然后缓缓走到榻前,笨手笨脚开始跳舞。
高盛还真的笑了。
他自从军为将领,也见了很多乐舞,来京城后见得更多,本来他对这些不那么感兴趣,但现在看了司妤的舞,他还真觉得以前那些舞女跳得实在不错。
司妤跳舞,堪称同手同脚,这要是他的兵这么练拳,是绝对会被发配成伙头军的。
高盛一笑,司妤便不跳了,撇着嘴回到了榻边。
“不跳了,我累了,想睡。”
高盛也不折腾她了,将她搂住:“那睡吧,睡醒了我们玩点别的。”
“哼……”
等到下午,高盛醒来,才将司妤拉至怀中,外面却有太监的尖嗓子道:“公主——”
司妤还没太清醒,略有不悦道:“何事?”
“京中来人在外求见,说是太尉府上少史,有要事禀报。”
太尉府上的人,自然是求见高盛,而非她,司妤心中猜测是不是京中有了急事,一边又装作不在意,翻身睡了过去。
高盛大概也如此猜测,很快就披上衣服出去了。
好一会儿他都没回来。
司妤见他一直没回,也不再睡了,起身叫人进来。
问太监:“太尉呢?”
赵良进来回:“禀公主,太尉已离去了,回了京中,似乎是真有急事。”
司妤到底被高盛气了一道。
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真当她是阿猫阿狗。
她坐在榻上气闷一会儿,很快意识到气恼无用,这正好证明他虽好色,却也不是个沉迷女色的人,女色只是他的调剂品,在正事面前,什么都要让路。
“找机会去悄悄打听一番,京中发生了什么事。”她吩咐。
“是。”
“另外,派人去御史台,秘诏绣衣使者扮作太监上虞山来,别被人知晓。”
“是。”赵良要退下,司妤又道,去叫之前从宫中选出的几名宫女进来,我编了一支舞,要她们与我同练。
“编舞?”赵良很意外,没听说公主会舞啊?
司妤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回道:“我舞技太差,被人耻笑了,趁着这几日在这里清闲,好好练练。”
赵良便下去一一办了。
很快便有十来名宫女进浴池,后来留下六名,出来了四名,随后司妤便待在浴池内不出去了,说练舞竟不是一时兴起,还真没日没夜练起来。
一连数天,皮肤都被泡皱,身旁宫女实在看不下去,轮着规劝,司妤才从浴池出来,到园子里转一转。转到最高峰处的山坡,她站在坡上,远远能看到前方山谷中如蚁群一样黑压压的一片,一会儿聚一会儿散的。
司妤问身后太监:“那是什么?”
太监也不知,唤来个禁卫,禁卫回道:“回公主的话,那儿正是连花岭,宋之洵宋都尉在那儿练兵。”
“原来如此。”司妤回答,又看了眼,似乎没太多兴趣,转身离开去赏花,兴致冲冲摘了几枝海棠花回去了。
司妤回去正插着花,有太监进来与如缨说了些什么,如缨微微吃惊,随后点头,司妤在这边一边插着花,一边问她:“怎么了?”
如缨上前道:“适才有人在后边清幽林那里撞见野猪,还是两头,他们来告知公主,没事别靠近那边。”
司妤问:“怎么不将那野猪捉了呢?”
如缨回答:“说是挺凶猛的,而且听说野猪皮厚着呢,箭都射不穿。”
司妤摆弄着瓶里的海棠,不知在想着什么,隔一会儿才道:“但我还想去那边看兰花呢,明天过去,青天白日的应该没事吧。”
“公主……”如缨觉得不妥,但她知道公主向来是行事稳重的人,不会不知轻重,而且自从先帝驾崩、京城生乱,公主就很久没赏什么花了,如今为了看个兰花,竟要冒着撞见野猪的风险去,实在是匪夷所思。
一般来说,公主如果表现得很奇怪,那一定是她有别的想法。
半天她道:“公主若是一定要去的话,身边多带些人。”
司妤没说话。
到第二天,她果真就去清幽林附近赏兰花了,那边树木多,清凉,树底下种了许多春兰,眼下正好开花。
司妤在兰花边待了好一会儿,玩得正开心,旁边如绵突然道:“你们听,什么声音?”
宫人们还都在听,司妤却已惊慌道:“在那里,是野猪!”说着急忙往外走。
宫人们虽没看见野猪,但都知道这儿有野猪出没,一听这话,惧是惊慌失色,纷纷躲避不及,如缨连忙护着司妤往后,一边朝远处喊道:“快来人,保护公主——”
远处护卫立刻拔刀过来,将林子围住,目不转睛盯着密林内。
司妤到远处看着这边,但一群人守了好久,再没见野猪的身影。
司妤似乎气恼这野猪,朝禁卫吩咐:“你们入内去猎杀野猪,今日内务必将野猪给我扫清!”
禁卫脸上十分为难,但公主兴致全无,已冷着脸离开了。
很显然,直到傍晚禁卫也没交出野猪来,因为山上禁卫本就不多,不可能全进去猎杀野猪,只能进一半,而虞山行宫建在山上,后面就是密密的山林,何其大,又如何好找到野猪巢穴?
但公主不管这些,行宫之中,岂能容野猪威慑,最后禁卫与太监们想办法,倒还真想出一个办法来:宋都尉在莲花岭练兵,而莲花岭便是虞山山脉中的一支,离行宫不远,可以去求助于宋都尉,领兵前来猎杀野猪。
此计可谓皆大欢喜,公主也同意了,于是太监下山去请宋之洵,果然到第二日,宋之洵就带着三百轻甲兵士来了。
三百士兵,加数十禁卫军,一起入清幽林后面的山林,用时大半日,果然就寻到野猪巢穴,将野猪拖家带口的杀了一共九头。
猎杀完,宋之洵到宫中见公主。
司妤正在作画,宋之洵到来给她请安,她道:“宋卿过来看看这幅画。”
宋之洵上前,发现她画的是一副练兵图,中间那位骑马执枪的白衣将领,正是自己。
“那日在虞山之上,居高远眺,正好看见宋卿在下面练兵,卿英武过人,兵士齐整威猛,有感而发,所以回来作了这幅画。”司妤说。
宋之洵忍不住惊叹,评论道:“凡作画,人最难,次山水,次狗马,而公主这画,精描就有六七人,其中又有四人极为传神,公主只是远眺,却能将人画得如此生动精妙,实在画工了得,颇有顾恺之之风骨。”
司妤笑了:“我知道宋卿擅山水,便不要抬举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随手一画。”
宋之洵道:“如今臣任武职,书画早就荒废了。今日入林中,共猎得九头野猪,再未见别的巢穴,公主应当能安心了。”
“有劳宋卿,我便知道宋卿过来,就再没什么好担心的。”司妤说着,却发现他胳膊上布料破了一块,走近一看,竟还有血迹。
她吃惊:“你受伤了?”
宋之洵回:“只是被树枝所伤,不碍事。”
司妤亲自去自己梳妆台旁拿了药粉和布条过来,要他站着别动,自己小心卷起他衣袖,替他洒上药粉。
“这是止血的药,太医局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手帕替他蘸去旁边的血液,轻轻朝他胳膊上吹了吹,无比心疼道:“是我,让卿受伤了。”
此时已是夜幕时分,宫中燃着烛光,司妤如仙娥般的容颜在这烛光中如此明媚,她朝他吹一口气,让他心都要融化,她这般满含着泪光疼惜地看着自己,教他再也无法自持。
他一把抱住她。
司妤将他推开:“还没包扎。”说着,拿了纱布条,替他小心包好。
宋之洵喃喃道:“公主……”
“宋卿先回去,后日午时,在行宫西侧的柳潭旁,我等着宋卿。”司妤道。
宋之洵此时才想起来,行宫中定有高盛的眼线,会将这行宫内大小事一一禀报高盛,他怎可在这儿待太久!
“是,臣连夜回莲花岭。”
“天黑路险,你务必小心!”司妤立刻交待。
宋之洵朝她拱手,带着万千依恋离开。
司即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又看看一旁的画,脸色慢慢凝重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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