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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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范书遇一愣。
离家出走这种事情一般都是苏三亭干的,每次范书遇要出任务的时候苏三亭就会闹这么一出,非得跟着他一起去,幸好苏三亭还得上学,范书遇才能勉强压着他蠢蠢欲动的心。
“对不起老大。”苏三亭认错认得快,抱着范书遇手臂不停地擦眼泪,“都是我不好,当时你失踪,我太着急了,小白好像是觉得我不关心他。”
“他不像会因为这个生气离家出走的人。”范书遇说。
“对吧!”苏三亭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眼尾还皱巴巴的,带着点泪,“不不不,也不对,其实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老大,我觉得小白是太累了。”
“你知道吗?小白每天都做好多手术,从我们买房子开了酒吧以后开始,小白就真的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了!他接待的客人我们两就是背半个小时名字都背不完,比圆周率还无限不循环。”
苏三亭小声地嘀咕,“小白需要休息。”
“他有联系你么?最近。”
苏三亭摇头,自己又从桌上抽了纸巾,擤了擤鼻涕,再接着抱范书遇:“没有!我给他发了好多消息,都显示未读。”
“我给他打个电话吧。”范书遇站起身。
他走到鱼缸边上,从抽屉里摸出来鱼粮,捂着耳朵。
耳边响起通话音,颜伊白设置的铃声是最初始的版本,和他本人的性格很像。颜伊白一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头顶的卧室也总是干干净净,桌上整洁,每天起床还会叠好被子,平时都穿着白大褂,私服也清一色的白色休闲装,整个人都清清冷冷的,还不太爱说话。
他好像会很多古诗词,时不时就冒出来一句。
范书遇听着通话里的忙音,对面没接。
“你们最后一次说话,是什么时候?”范书遇回头问。
随后他愣住。
沙发上的人保持着刚才抱着范书遇的姿势,可慢慢地从沙发背椅上往下滑倒,头发挡住了侧脸,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痕,已经睡着了。
见苏三亭呼吸平稳,范书遇调了调室内的空调温度,给苏三亭找了个毛毯盖上。
苏三亭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看上去连睡觉都是伤心的,眉毛皱着,范书遇给他盖完毛毯要收手,却被苏三亭下意识地攥住了手腕。
面前人什么都没说,好像只是梦中惊悸了一番,力道又松了下去。
他身上还有淡淡的汗味,裤腿脏兮兮的,沾了不少泥和水,苏三亭瘦了一圈后窝在沙发上就更小了,像个小孩。
“对不起。”范书遇垂眸的时候帮苏三亭掖好被子,他又郑重其事地道歉。
看得出来苏三亭这段时间找他劳心劳力,应该没少偷偷哭。
很久以前他们三个人里面最爱哭的就是苏三亭,范书遇和颜伊白都是性格比较冷的人,不太会因为点小事就哭鼻子。
范书遇半蹲着,在沙发边上看了一会儿,确定苏三亭只是累得睡着了,伸手把盖在他眼睛上的碎发撇开,站起身。
飞行公寓缓缓地漂流着,范书遇乘着悬浮梯上楼,透过月亮船,看到了后方的挂床,隔音帘背后是颜伊白的卧室,里面放着很多医学相关的资料卡,星空灯的电量耗尽,房间的天花板上没了银河。
一看就知道卧室主人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连平时最常用的,用来助眠的东西都没充电。
范书遇坐在床边,从墙壁的柜子里抽出来一个皮筋,他利索地绑好高马尾,简单地换了身适合夜行的衣服,出了门。
走之前他给苏三亭留了字,就写在客厅书房的电子板上,说他出去办事,有事电联。
范书遇查了查自己的电子银行账户,算了下最近的收入。
按理来说他的地下酒吧生意很好,在他上山的一个月时间里,应该有不少庸币进账。
但范书遇情况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他听说过很多起服务型仿生人私吞钱财背弃雇主的案例,总觉得维克托应该不至于,所以打算亲自去地下酒吧看看。
当初范书遇开这个酒吧,是为了方便在庸城落脚。
总要在外面有个能四处打听消息,又不会被人怀疑的地方,还能让自己融入社会,不至于闭塞在家。
他确实不太会喝酒,但酒吧开了这么久,多少是会调的,而且似乎天赋还不错,自制的酒品销量都很好,渐渐就有了名气。
范书遇出门的时候带了滑板,滑板尾部喷出蓝色火焰,在贴地飞行。
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在紧密的细雨里疾步而行,匆忙来往,街道上弥漫着特有的机械味,灰蒙蒙的场景内斜了许多在缓慢飞行的电子眼,记录着画面。
地面交通不如天上那么堵,红绿灯来回转换,十字路口有重装机甲在监视行人过马路,确保每个人都遵守规则,违章会被当场带走。
红蓝交织的霓虹灯遍布街道两侧的店铺广告牌,空气里有刺鼻的油烟,不安的分子在躁动,许多人都不敢随便走动,生怕哪天自己头顶也冒出来一个神秘的庞然大物,喜欢往地上扫射鸽子蛋。
范书遇拉上了帽子,把自己的脸藏在阴影之下,低着头,清瘦背脊立在滑板上,细雨蒙蒙打在他后背。
当他到达地下酒吧,发现里面坐了不少客人,看上去和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大概是范书遇的头发太显眼,他一进门就被很多双眼睛盯上。
范书遇对目光敏感,义眼只是淡淡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而后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前台。
正在擦拭玻璃杯的男人一愣,感受到气息时抬头,眼底露出惊喜:
“老大!”
维克托手指顿住,连忙放下玻璃杯,对着范书遇鞠躬:“老大,您回来了。”
他直起身的时候鼻子一酸,吸了吸,哽咽:“您终于回来了”
“日安,老大。”
绫罗七型,如果不是范书遇亲自付的钱把他带回来,看到这副场景,他都要以为维克托是人类。足以见得,仿生人技术已经足够精湛,或许等到九型十型出来的时候,他们会无法区划人类和仿生人。
“最近酒吧生意还好吗?”范书遇坐上了高脚凳,背对着后面虎视眈眈的一群人。
果然,当他露出后背的时候,就能感受到灼人又大胆的视线,四面八方的目光朝他聚焦。
“很好!”维克托精致地从口袋里拉出来一枚手帕,在自己没有眼泪的眼睑处擦了擦,“今天来了很多新客人,我猜他们都是慕名而来的。”
“你也注意到了地坛的消息?”范书遇笑。
“是的。”维克托点点头,“我看到了您的录像,那一鞭子真是太帅了!”
看来自己这武器已经完全暴露,没什么藏的必要,不过监察局大概率是查不出来武器的门道的,毕竟它出自镇卫联盟。
范书遇不打算拐弯抹角,他调了调自己的收支记录,问:“最近账单是不是有些不对?”
维克托却没有露出紧张的神色。
他站在吧台后面,和范书遇平视。
维克托在出厂的时候带了点西方绅士的设定,他举手投足都很优雅,像个公爵,鬓角被整齐地,一丝不乱地梳到耳后,头发乌亮,看上去文质彬彬,调酒的时候晃杯速度很快,是他售卖信息里的高亮技能。
不得不说,维克托作为仿生人,已经被制造得很精致完美,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凑近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皮肤上的血管和青筋,看上去和真人一样,连手指都精细到每一个毛孔,在他身上能看到如今庸城仿生人技术的全貌,人造器官更是已经以假乱真到可以当做医疗产品。
“老大,感谢您今日的到访,既然您问起,正好我有话想和您说。”维克托嘴角带着笑意。
“在这吗?”范书遇抬了抬下巴,“还是去那。”
范书遇在酒吧谈事一般都会去隔间,为了防止被偷听。
“我觉得没有必要,当然,我会听您的。”维克托说。
“那就在这说吧。”范书遇坐得正了些,他看着维克托,“什么事?”
“我想申请辞职。”维克托字正腔圆地说。
“”
“您不意外吗?”维克托打量着范书遇的表情,有点错愕地问。
范书遇手撑着下巴,把玩着方才维克托放下的玻璃杯,他指腹在玻璃杯杯口蹭了蹭,笑:
“不意外。所以你故意少打了一大笔钱,就是为了让我过来和你谈谈辞职的事情?”
“我有点着急离开,对此我感到很抱歉。”维克托鞠躬,“我很担心您短时间内不会到访酒吧。”
“这儿的事情如果没有成功交接,我也不敢随意离开。”
范书遇问:“理由呢?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我给你的薪水很丰厚。”范书遇抬眸,“我购买了你的终身使用权,所以即使我不给你开酬薪,你也跑不掉。”
但他还是给了维克托很漂亮的工资,而且允许维克托在非工作时间里自由走动,只要雇主允许,仿生人也可以享受人类有的一切权利,比如闲着没事的时候出去泡澡,按摩,唱K。
但这要取决于仿生人有什么样的雇主。
“我知道。”维克托垂眸,眼神黯淡,“放眼整个庸城或许找不到比您更宽容善良的雇主,所以我万分抱歉。”
“即使如此,你仍然向我申请提出辞职。”范书遇看着他,“辞职这个词,一年之前根本不会出现在仿生人的词典里,绫罗七型能说出这样的话,是挺让人意外的。”
“可您似乎一点也不意外。”维克托抿着唇,“您会同意我的请求吗?”
“如果你离开了我的酒吧,你想去哪里?”范书遇问。
他说的不是你能去哪里,而是你想去哪里。
事实上,庸城根本没有能容纳仿生人的地方,即使雇主给了一个仿生人自由,可到处都是监察局的人在查没有型号的仿生人和叛逃仿生人,他们不像人类,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街上,不论去哪都是正确的,都不需要心惊胆战,不用愧疚。他们如果被发现是仿生人,大概率也找不到第二发像样的工作,没有人敢随便用一个来路不明的仿生人,万一被监察局发现,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我想找一找和我一样,被雇主批准获得自由的仿生人。然后”维克托似乎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但范书遇的目光干干净净,甚至没有一点催促的意思,他便继续:
“然后我想和他们交个朋友。”
范书遇放下玻璃杯,说:“伸手。”
维克托一愣,照做。
他的手指很长,刚才调完酒,指缝里面还沾了点蓝色液体没擦干净,范书遇在自己耳后摸了摸,拔出来一枚芯片,塞进维克托手腕的接口处。
【滴。】
【雇佣关系已成功解除。】
维克托的眼睛慢慢地瞪大。
他只从别人口中听说过被雇主释放的情况,据说心灵会有种震颤的感觉,此刻他正有这种感觉。
伴随着提示音的消失,维克托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上无形的绳子松了,掉在地上。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份能让你满意又开心的工作,你可以回来找我。”范书遇站起身,他把芯片塞回自己耳后,“收拾东西吧,我会找人接你的班。”
“我”维克托叫住范书遇,有点着急地解释,“老大,您误会了,我并不是不满意!”
范书遇回头,没说话,只是看着维克托,淡淡地笑着。
维克托一下就失了声,他本来想解释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是朝着范书遇鞠躬,打了个漂亮的告别礼,眼角有了湿意:
“感谢您的理解,老大。”
“珍重。”他说。
范书遇转身时也落下一句:
“珍重。”
*
维克托的决心很刚烈,他早就整理好了东西,只要范书遇松口,他马上就要走。但范书遇觉得,即使他没松口,维克托也是冒着必死的决心想走的。
他不懂在自己上山这段时间,维克托做了什么,想了些什么,对花钱找人办事的雇主来说,仿生人有丰沛的情感是无关紧要的事,但如果这个情感延展成“反叛”的独立思想,那就很棘手了。
至少雇主不愿意花钱买罪受。
绫罗七型似乎已经超出了仿生人的功能范畴,照这样下去,庸城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范书遇坐在酒吧隔间内,拉出来折叠沙发,举杯机器人给他上了一杯好酒。
范书遇只是闻着味,没急着喝,他上地坛的时候发现窦章在半小时前给自己发了信息。
还有个定位。
“去那儿做什么?”他打字回。
范书遇点开定位,在地图上放大看了看,发现这是一家窦章工作室附近的便利店。
接着范书遇切了app,去公司的商城挑选服务性仿生人。
他的酒吧还得开下去,维克托离职后,他需要购买一个新的仿生人。
但范书遇划着划着,忽然索然无味。
他想了想,切到人力招聘&求职网去挂了个招聘的信息,白纸黑字标上自己的酒吧需要一名调酒师。
把这个职位让出来给有需要的人类,可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之前范书遇不这么做,是因为他把控不住人类的想法,而且他的酒吧危机四伏,他不想让调酒师陷入到不必要的纷争中去,也不想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调酒师会不会背刺他。
范书遇做决定很快,招聘信息挂上去后他就懒得纠结,只等着有人来应聘。
再过了会儿,范书遇收到了到账提醒,维克托把剩下的钱款打了进来,公账里的数字蹭蹭往上涨,看得人赏心悦目。
“老大。”帘外传出声音。
举杯机器人出去的时候,顺便让路,维克托就走了进来。
“账单您可以核对,我没有私吞一分钱。”维克托鞠躬道。
“好。”范书遇双腿交叠,“需要我让人送你吗?还是自己有打算了?”
“不用,谢谢您老大。”维克托还没起身,“我打了车。我会慢慢学习怎么一个人在社会上生活的。”
“好。”范书遇没什么好说了。
“老大,我还有个东西要给您。”维克托这才道。
“什么?”
“是颜先生让我给您的。”
听到这话,范书遇一愣,随即放下腿,“他要给我什么?”
“这个。”维克托拉开衣服,从内侧口袋里摸出来一张折叠信息卡,“您的指纹可以解锁。”
为了防窥,这信息卡上的资料只有范书遇用指纹解锁了才可以看到,维克托不知道颜伊白到底写了什么。
“颜先生说,只要我再次见到您,就把这个给您。”
“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维克托摇摇头。
范书遇接过,“好,谢谢,辛苦了。”
维克托离开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行李箱,他戴了帽子,是黑色的圆顶礼貌,很适合他,月光照在他身上的时候,维克托像中世纪走出来的古典绅士。
随后,维克托身影消失在街道里。
范书遇收回视线,他在信息卡摁了指纹,上面浮现出一串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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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老大,小白真的给你留了地址吗?!”苏三亭抱着范书遇手臂,哼哼唧唧地又抹眼泪。
“真留了。”看到苏三亭终于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去那月亮船上抖了抖头发,换了件衣服,范书遇才说,“你不吃饭了?”
“不吃啦!”苏三亭从船上探出脑袋,“老大我迫不及待要去找小白啦!我要跟他当面道歉!都是我不好,我没有考虑到小白每天都很累。我太不懂事了老大,小白脾气一直很好,他好多天不回家都怪我!我得赶紧去找他”
苏三亭一念叨起来没完没了,范书遇安安静静地听着,等他收拾好,两人一起出门。
范书遇开着甜心宝贝,他开了导航,按照颜伊白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地址是红枫区一个电力公司的旧址,已经废弃几年了,周围没什么人居住,有点偏远。
范书遇开着车在街道旁的停车棚降落,两人一同下车,苏三亭又抱着范书遇手臂。
“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老大,你能不能再喊我一声小亭!”
“为什么?”范书遇不是会黏糊糊喊人的性格,但对苏三亭,如果真要他喊,也不是不行,只是开口会有点心理障碍。
“给我壮壮胆。”苏三亭拍着自己胸脯深呼吸,“我势必要把小白哄好,让他跟我们回家,呜呜呜——”
他想到颜伊白那张冰冷的脸横在自己面前时会有多无情,就牙齿打颤。
“应该没事吧。”范书遇看他,“你们打架了?”
如果只是吵架估计不至于闹到这么僵。
而且颜伊白也不是冲动的性格。
“没打。但是我给他甩脸色了,我还砸了东西。”苏三亭可怜巴巴地抬头看范书遇,“老大老大,我不是乖小孩了。”
“”范书遇带着他往前走,“确实横了点。”
两人脚底下都踩着碎石头,很硌,周围弥漫这样一股废弃阴森的气息,这地方没人居住,久而久之也没了人气,只有漫天的黑色和荒废的产业园,四处都空空荡荡。
“从这进去。”范书遇看着导航,转了个方向。
越往里走,越是阴森潮湿,直到他们来到一个两层高的小洋楼面前,才看到了点灯光。
里面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还有老人在哎哟哎哟喊疼。
他们还没动,就看到门被人拉开,一个佝偻着背的婆婆半个脑袋都被纱布包着,还渗着血,她只是扫了两人一眼,问都没问,转身慢慢离开。
本来就是看黑医的,不问旁人来路,也省得招惹麻烦。
苏三亭总算松开了范书遇的手,急匆匆地冲了进去:
“小白——”
他扯着嗓子喊,声音带了讨好的意味。
范书遇抬头看了看路边忽明忽灭的灯,也跟了进去。
屋内,颜伊白从手术室出来,愣怔地看着两人。
“小白!!”苏三亭扑进颜伊白怀里,没管颜伊白血淋淋的两只手和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只是狠狠地抱,“对不起小白,我不该和你吵架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颜伊白身形一僵。
他看上去比苏三亭更糟糕,头发乱成一团,脸色铁青,嘴唇干涸到破皮,两侧脸颊削了块肉般凹陷进去,白大褂又臭又脏,挂着很多颜色不一的血迹。
颜伊白没有回抱苏三亭,只是僵着手臂悬在空中,想放下,又想收拢,最后僵持不下。
苏三亭还在咿咿呀呀地哭,不停地道歉,越抱越紧。
这场景让颜伊白恍惚间就想到了在贫民窟的日子,他给贫民窟里的人看完病回到小屋,也会被这么抱着,那时候的苏三亭很喜欢撒娇,仗着自己年纪小又长着娃娃脸,嗲起来能让人起鸡皮疙瘩。
“你都多大了。别哭了。”颜伊白声音沙哑,听上去很困倦疲惫。
他拉开了苏三亭,目光穿过苏三亭的肩膀,看向门边的人:
“老大。”
“你回来了。”颜伊白平静地看着范书遇。
四目相对时,范书遇义眼一动,开口:“是,我回来了。”
“我以为你只会一个人来。”颜伊白低头看苏三亭,“没想到你还把他带来了。”
苏三亭一愣,委屈地瘪嘴,泪汪汪:
“小白你这是什么话,呜呜呜”
“进来聊吧。”颜伊白转身要进门。
第162章 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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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外面等着。”颜伊白却拦着苏三亭道。
苏三亭更是愣在原地,如果他头上有呆毛,现在肯定焉了。
“小白,你果然是生我的气!”苏三亭哇地一下哭出来。
“我不是生气。我和老大先单独聊一聊,等会儿再和你说。”颜伊白很无奈地站在门口哄。
苏三亭这才瘪嘴:“噢呜呜,那好吧”
他本来还想问颜伊白,究竟有什么话是不能让他听的,非得和范书遇单独说,但看颜伊白满手的血,还滴在地上,苏三亭又什么都问不出了,只顾着胆战心惊地在客厅找地方落座。
这栋小洋楼的客厅乱七八糟,和颜伊白的极简精英洁癖风完全不符,地上还有卷了边发了霉的香蕉皮,甚至有股淡淡的馊味弥漫在空气里,混杂着手术室漏出来的血腥。
手术室内。
范书遇进去以后都没地方落脚,满地的血、针管药剂,手术台旁有一撮机械臂和协助仪,颜伊白一个人能做完一台手术,靠的都是这些设备。
范书遇从来不会过问颜伊白在地下渠道购买的医疗设备,他的电子账户每个月都会给颜伊白固定打两万块钱,给苏三亭的生活费也很丰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范书遇真的在支撑这个家。
颜伊白做手术不收钱的话,基本是倒贴,偶尔遇到家财万贯,祈祷他妙手回春的,颜伊白只会按照市场价来收,从不贪,也不坑人。
医者仁心,可也要吃饭。所以,说他是菩萨都不为过。
“老大。”颜伊白在洗手池清洗着自己手上的血,“我很想你。”
“对不起。”范书遇又道歉。
“你不用和我道歉,我知道你一定是去做危险的事情,即使你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怪你。”颜伊白的手慢慢白皙,血迹被冲刷干净,咕噜咕噜滚入下水道,“我本来其实只想喊你一个人过来的。”
范书遇听到这话,看他。
颜伊白侧脸蜡黄,在灯光下很没精神气,刚才那个手术似乎不简单,他站着都有点晃,感觉下一秒就能晕倒。
“小白,歇一歇吧。”范书遇喉结一动,还是开口。
“已经歇不了了,老大。”
颜伊白转过身,他靠在洗手池旁,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范书遇。
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沉默着。范书遇能感觉到颜伊白有话想说,但是他还没有酝酿好。
“老大,飞行公寓现在是漂流模式,对吧?”他问。
范书遇点头。
“一楼客厅旁边的手术室,我已经清空了。”颜伊白还是艰难道,“老大,我想搬出来住一段时间。”
“”
“为什么?”范书遇轻声问。
“我觉得我总在家里接待客人,很打扰你们。”
“你可以在外面租手术室,或者买,自己装修。”范书遇提议道。
颜伊白却摇头:“不。那样的话有点累。我需要往返手术室和飞行公寓,而且我也不想总是把坏情绪带给你们,最近有很多人在找我。”
看范书遇又要张口,颜伊白干脆把理由全都撂了出来:
“和你们住在一起我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每天早出晚归作息不规律是一点,更重要的是我担心我会给你们惹麻烦,加上最近手术案例越来越复杂,我也在研究新的医学方案,我需要安静的环境,也需要自己的空间。你知道的,我做手术不能被打扰。”
“听上去只有最两句话像是真正的理由。”范书遇笑了一下。
颜伊白眼睛一缩,心有些刺痛:“对不起老大,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没有怪你们,是我的问题。或许从始至终最应该道歉的人,其实是我。”颜伊白低头。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盒烟,再在洗手池上摸了摸,点燃火机,自顾自抽了一口。
“我能理解。”范书遇靠在了墙边,垂眸,“能理解。所以不是不想要这个家了,只是想去做一个更合格的医生,是么?”
“嗯。可以这么说吧。”颜伊白移开视线,侧着脸吹了一口烟圈,“老大,我很喜欢研究案例,喜欢做医生,喜欢看到病人从我的房间里活蹦乱跳地走出去。我想给我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让我能享受这种感觉。”
“我没什么意见。”范书遇直起身,抬起下巴指了指门外,“但你和苏三亭要怎么解释?”
“他还没长大。”颜伊白手指夹着烟,坐在转椅上,“也许你帮我和他说说,他能理解吧。”
“这话你还是自己和他说吧。我代你开口更不合适。”范书遇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等候的,每个人都会走上不同的路。
如果颜伊白想奉献事业,他没有理由阻止。何况只是搬出去住而已,又不是再也不联系了。
“以后我能来这里找你喝茶看电影么?”范书遇忽然问。
靠在洗手池旁边的颜伊白一愣,他放下唇边的烟,张开双手:
“当然可以,随时欢迎。来之前告诉我一声,下次我绝对把客厅整理干净。”
“老大,抱一下吧。”他说。
范书遇扬眉,嘴角有了弧度,他轻笑一声走上前,和颜伊白轻轻拥抱。
范书遇道:“行了,我知道了。”
他拍拍颜伊白的肩膀,千言万语也只是叮嘱:“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好。”颜伊白难得地勾唇。
他如释重负。
颜伊白最担心的就是,万一自己提出这个请求,范书遇不同意怎么办?
他难道还能真的不顾情谊,非得闹到互掰的场面不成?
“老大,谢谢。”颜伊白说。
范书遇笑笑,他拉开门,看到客厅里,苏三亭正翘着兰花指,戴着手套在处理地上的垃圾,嘴里还嘟囔:
“小白这过的是什么鬼日子?离家出走也要有个限度好吧!怎么能把客厅弄得这么糟糕啊?”
“难道我在他心里的地位真的这么重要!那我以后再也不跟小白吵架了,不然他一伤心,又不知道会怎么颓废!”
范书遇:
他用手指叩了叩墙面:“进来吧,我们聊完了。”
客厅的苏三亭闻言一抬头,惊喜地摘了手套:“好耶!”
“小白小白,你要和我说什么呀?!”苏三亭进去的时候顺手带上门。
门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但也有可能是范书遇离得太近了。
他就靠在门框上,后背抵着冰凉,听到里面传来陡然低沉的声音:
“你说什么?”
“我想搬出来住一段时间,刚才已经和老大说过了。”
“老大同意了?”
“嗯。”
接着又是哐当一声!
苏三亭声音尖锐:“颜伊白,你是不是疯了?!”
“我给你道歉,如果你生气,我给你下跪都可以,你为什么要对老大,对我,说这种话?!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我们现在的生活不快乐吗?!我们哪里亏待了你,你说,我改。但是你一言不合就说要搬出去是什么意思?!”
“颜伊白,你别有点本事就忘了你的根。”苏三亭声音低得吓人,像在怒吼,“搬出去?你说搬就搬?你这是要和我们划清界限的意思?别用你的狗屁说辞来糊弄我!老大做赏金猎人的时候被人到处追杀调查身份,他都没有抛下我们,而是赚钱派了很多人保护我们,还送我去上学,你现在做个医生,有能耐了,想往外跑了?”
“苏三亭,你冷静点!”颜伊白大概自知理亏,皱眉要扯开苏三亭的手,可苏三亭手劲出奇地大,一边发抖一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领!
“我冷静不了!”又是一声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传来!
苏三亭气喘吁吁:“你少来这套!说什么是担心我们的安全,说什么需要你的私人空间,其实你就是嫌弃我们了吧?你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次次考试倒数第一,在黑客排行榜最后一页,每次遇到事只会哭,根本帮不上忙,你肯定心里早就恶心我了对不对,你觉得我总是给你添麻烦,我让你给老大治疗,你觉得我碍手碍脚,你不喜欢我老是关心老大,你也不喜欢当驴做马地给我和老大治疗,我说话你觉得我烦,我做什么你都看不起,我爱哭,你心里不屑,可以,我认,我苏三亭就是这样的人。”
“我说了,你对我不满,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下跪都可以。但是你让老大怎么办?你真以为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了?他比我们都更敏感,你心里不清楚吗!?”
“老大难道不会伤心吗?你想没想过你这么做的后果?!”
“颜伊白,你要离开我们,到底为什么?”
苏三亭炮台似的一顿输出,对面的人却一语不发,好像被夺了嗓子。
大概是看苏三亭逐渐冷静下来了,抓着衣领的手也终于耸落下去,颜伊白才说:
“我只是想试试过自己的生活,没有讨厌你,也没有讨厌老大。为什么你不能明白?”
“我不明白!”苏三亭又吼起来,“你想要我明白什么?我把你当亲兄长,小白,你要让我明白什么?明白我哥哥决定为了伟大光荣的正义事业——舍己为人救死扶伤而抛弃我?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我就不应该在贫民窟帮你!”
“如果会有这个结局,还不如不必开始!”他颤抖道。
“搬出去住,在你眼里等于抛弃?”颜伊白也急了,“苏三亭,你不是贫民窟那个陪哭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么?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为什么会这么揣测我?”
“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吗。”他攥紧拳头。
“”苏三亭咬着嘴唇,红着眼睛,“人都是会变的小白。我现在看不清你了。那我问你,你想要我理解你,那你理解过我吗?我只是想要一个家,我只是想要你和老大一直在我身边,我想和你们在一起。这很难理解吗?”
“你们不能离开我半步,从前我们在贫民窟是什么样,现在就该是什么样。”
“我要结伴而行,我害怕你们离开,害怕你们消失,我需要绝对的安全感。你懂吗?!而你呢?你又尝试过理解我吗?!”
两人简直吵得不可开交。
范书遇只是靠在门边,静静地听着。
他不会进去拉架的,没有意义。或许早就该这么吵一顿了,把心里的不满发泄出来,该离开的人离开,该留下的人留下。
情绪一激动,说出来的话就很伤人。
范书遇听着他们吵,心如刀割。
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分歧的,他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端倪。
屋里最后是该砸的东西都砸了,苏三亭哭着问:“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走不走?跟我回家!”
“我走不了。”颜伊白露出难过的表情。
苏三亭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颜伊白重复:“我走不了。”
预想中苏三亭的崩溃大哭没有出现,苏三亭忽然像被打了一剂镇定剂般,他站在原地问:
“那老大呢?你也不管了?”
“他同意了。”颜伊白说。
“他那是装给你看的。”苏三亭平静道,“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不想看出来?”
颜伊白没说话,自顾自地夹着只剩了烟屁股的烟,寄托全部希望地猛吸了一口,吐出已经不够灌满口腔的呛人的烟圈。
“好。颜伊白,我们绝交。”
当苏三亭拉开门的时候,发现客厅已经没了人,苏三亭心下一惊,连忙飞奔出去。
留在手术室内的颜伊白重新点燃一支烟,蹲下身去捡被苏三亭打碎了的空药瓶。
他忽然就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脑子里回放很多帧从前的画面,最后颜伊白叹了口气,又继续捡碎片。
我是人间惆怅客。
自有我理不清的红尘。
*
范书遇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安慰苏三亭。
苏三亭躲在他怀里抱头痛哭,哭到最后直接累睡着了。
他站在月亮船边上,看着床上的人红着鼻子,钻在被窝里就像小猫一样。
“晚安。”范书遇关了灯。
卧室里没有一点动静,苏三亭只有睡着的时候才终于不闹腾,平时都是上蹿下跳。
范书遇看着隔壁空空荡荡另外一张床,颜伊白没有把别的东西带走,好像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飞行公寓留下一点他的痕迹。
但客厅的手术室内,所有器材都清空。
范书遇去看了看,里面只剩下灯泡和各种插座按钮。
估计搬空这些东西也花了不少时间,还是趁着苏三亭不在的时间。
否则一定会被苏三亭闹个天翻地覆,还强行拦下。
飞行公寓现在在蓝田区漂流,在庸城,能住上飞行公寓的普通百姓已经是富得流油了,更不要说再往上,天空之城的地界,那里面才是真的权贵。
飞行公寓只能在所允许高度之内漂流,如果越界会被扣下。天空之城很高,高到感觉万人堆叠,堆成通向天堂的巴别塔都触及不到。
范书遇整理了一下房间,把苏三亭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内,而后他在浴室里洗了个澡,又往鱼缸里投喂了鱼食。
浴缸内的两只小丑鱼长胖了点,看模样就知道范书遇把他们养得很好。
它两在吐,时不时还互相撞一下,看上去关系好又不好的
还挺像他跟窦章。
范书遇嘶了一声,脑子过电般。他不懂自己怎么会突然联想到窦章。
于是范书遇压下想法,出了门。
夜里的风有些冷,前阵子他给庸城下过一场人工降雪,这几日气温都很温和,只是夜里稍微凉了些,水汽包裹在四周,范书遇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他打了辆飞车。
来接客的是个帅大叔,脖子上有炫酷的发光纹身。
“32号是吧?”大叔摘下墨镜问。
范书遇点头上车。
“诶?!”大叔透过后视镜,震惊,“你你你,你是不是!”
“我不是。”范书遇现在心情不是很好,直接否认。
“哦。那我认错人了。”
大叔混迹江湖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既然范书遇不承认,那他就只要装作自己没认出来就行了,非得问人家是不是赏金猎人Y的话大叔觉得他今晚就没办法回去给老婆暖床单了。
脑袋得掉。
一路无言,大叔后背冷汗直冒,感觉后座上凉飕飕的,他都不敢回头看。
等范书遇下车,大叔一句话都没多说,赶紧开车溜了。
他在地坛用账号水了个帖子:
【我去,接客接到某个大佬了,气场绝逼一流强,吓得我口水都不敢咽!】
范书遇打车的目的地是电视台台顶。
他之前联系怎么克服恐高的时候就喜欢往这跑,现在已经成为习惯。
从这里俯瞰,可以看到庸城在脚下,建筑里的灯都凝聚成小光圈,空中轨道飞行的车来去如风,像搬运食物的蚂蚁一样连成线。
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就会来看看,庸城的夜景很开阔,能让浮躁的心渐渐平缓下来,也能让他抽空思考些别的东西。
本来范书遇只打算坐一会儿,发会儿呆,消遣消遣。
直到他听到脚步声,很快一个身影在他身边坐下,还放了两罐匹诺曹啤酒在范书遇手边。
范书遇一愣。
他侧头。
窦章双手撑在地面上,仰头看着夜空,感叹:“啊——”
“要想找你还挺简单的?”他也侧头笑,黑眸里映着范书遇的脸。
“你怎么过来了。”范书遇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又冷静下来。
“找你。”窦章开了啤酒,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罐身,一晃,“聊聊?”
“好。”范书遇没推辞。
他也有模有样地学着窦章拉开盖子,轻轻地跟窦章碰了碰杯。
“聊什么?”范书遇问。
窦章理所当然道:“聊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你怎么知道我”范书遇改口,“我没不开心。”
“露馅了。”窦章扬眉,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掌心的啤酒瓶,“这玩意这么管用。只要一口就能让你说真心话?”
范书遇叹了口气。
他把酒瓶放在腿边,双手也撑在地面上。
“今天小白跟我说要搬家,以后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了。我的调酒师,维克托,你知道的。他跟我提出了辞职。”
“我都同意了。”
窦章看过来,似乎有些错愕。
“你都同意了?”
“嗯。”范书遇收回手,他收回荡在天台边缘的腿,慢慢屈膝,双手抱在小腿处,把脸埋在臂弯里,闷声,“维克托的话,我祝福。他说想去交朋友,想去到处看一看。仿生人能有这么完备的自主意识,我没办法把他只当做商品来看了。”
“另外的呢?”窦章问。
“小白的话,我理解。我真的理解。但是理解的同时我也可以小小难过一下吧。我现在还不太适应,也许过两天就好了。他想去做他愿意奉献一生的事情,我也挺为他高兴的。”
窦章没着急说话。
范书遇继续低声,嘴巴说给鼻子听:“好像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善良大度又懂分寸知进退的人,都觉得我会尊重别人的想法,支持他们的选择。”
“你不是这样的人吗?”窦章轻笑。
“我是。”
“嗯。”窦章应,“你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才会把自己搞得很累。”
“话也不能这么说。”范书遇反驳。
“书遇。”窦章声音忽然从耳侧移到了别处,“不要偷偷难过。抬起头来。”
范书遇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温热的手指勾在了他的下巴上,而后范书遇被迫抬起头。
他愣怔地看着自己头顶的人,窦章走到了他身后,在目光交汇时窦章笑了声:
“你怎么既不哭也不闹的,伤心是这么表达的吗?”
范书遇还没说话,他仰着脖子,喉结凸出来一块,脖子上青筋明显,而窦章轻轻地蹲下身,弓着背,他膝盖抵着范书遇的后背,双手环在了范书遇小腹处。
“你一生会遇到很多人,有的人只是匆匆过客,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第二面,有的人短暂地停留在你身边,阶段性地给予你帮助,或被你给予帮助,之后你们分道扬镳,而有的人会一直陪着你老去。你不用觉得难堪,如果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告诉我他决定离开,我会指着他鼻子质问你小子到底抽错了哪根筋,然后着急跳脚骂骂咧咧,觉得自己付错真心。”
范书遇眸光一动,似乎是觉得窦章的话有些好笑。
窦章低着头,把怀里的人装进眼睛里,“你大可以酣畅淋漓地难过一下,这是很正常的。你接受他离开,和短暂地为这次争执痛心一下不冲突。”
“我不知道颜伊白和苏三亭对你来说是哪种人,但我想我和他们或许还是不太一样的。”
范书遇这次说话了:“哪不一样?”
窦章收紧手臂,抱得更用力了点:
“我们是重逢。”
即使他不记得范书遇,范书遇也不记得他了,但兜兜转转还是会走在一起。
范书遇一怔。
他低头,错开和窦章的视线。
窦章看着自己面前的金色脑袋,刚要说什么,就听见怀里的人问:
“窦章,你今晚和我说的这些话有点出格。”
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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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章眉毛一拧。
“之前我在松塔山上问过你,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还有一个回答,你没告诉我。”范书遇开始拎旧账,“而且也是你说的,我们要彼此坦诚。再者,上次你莫名其妙偷了水仙给我的戒指,也没给我个说法。”
“窦章,你是不是”
“是。”头顶落了声轻语,打断道。
窦章声音很轻,可决心很重,勇气也颠簸着,差一点儿气氛和感怀都不行。
“我喜欢你很多年了,范书遇。”
第163章 江阵弦
*
范书遇的义眼瞳孔一缩,眼睛慢慢地瞪大,睫毛轻颤着。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在松塔山上绝处逢生的时候窦章没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说了。
范书遇做赏金猎人这几年,有很多人对他示好过,水仙也不例外,虽然水仙是真假参半地勾搭他,目的估计只是想让他加入纵横俱乐部。
他不懂为什么纵横俱乐部执着于他。
范书遇拿开窦章夹在自己下巴上的手,低头。
“你看起来好像很震惊。”头顶落下来低沉的声音。
“震惊也是应该的吧。”范书遇叹了口气。
窦章盯着范书遇的脖子看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僵着没动,只是盘腿坐好,碰到了手边的啤酒瓶。
窦章把那啤酒瓶往旁边挪了挪,他贴着范书遇也坐下,但没有冒然地靠近,两人中间留了个空隙。
“你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来楼顶发呆,我想大概是颜伊白和维克托的事情真让你操心了。”窦章目光放远,看着远处的夜景,“你说自己不像别人一样可以任凭喜好做事,也不能随意表达心里的想法,颜伊白和苏三亭都没能让你彻底敞开心扉做到的事情,我应该也不行。”
“既然没办法让你说出来,那就只能我来表达了。”
窦章笑笑:“你震惊是因为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是因为我选在这个时候说胡话,打乱了你的节奏?”
“你好像并没有表现出来有多喜欢我,我就算不知道也情有可原吧。”范书遇移开视线。
“我没表现出来?”窦章一听,气笑了,“不喜欢你我大半夜背着你一步一步走回家,不喜欢你我费尽心思从黑市给你买宠物,不喜欢你我冒着得罪纵横俱乐部的风险非得拿回水仙的求婚戒指,不喜欢你我眼巴巴地藏着一个兑品券一藏就是五年?”
“什么兑品券?”范书遇反应很大,猛地侧头看去。
窦章一愣,嘶了声,有些懊悔地摸了摸后脑勺,“没收住。”
这下范书遇回味过来了,他脑子里忽然跳出来个人影,那个黑市拍卖场外蹲在地上抽烟,没露出脸也透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气场的黑影。
居然是窦章!
范书遇不知道,所以此刻他的表情终于松动,明明白白的意外镌刻在琉璃般的义眼里。
命运有时候还真是奇妙。
“你怎么现在才说?”范书遇瞪他,“你要早说我们之间不就不用相互猜忌那么久了。”
“那我也没想到后来会有这么多事。”
“没有这些事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说了?”
窦章顿了一下,他灌了口酒,“如果能让你简简单单地只做一个赏金猎人的话,我可以不说。”
他本来只想着,能和范书遇平视就好了。
即使私下里没见过几次面,但在旁人口中他们并为最强就行。
“而且你看起来不太需要我。”窦章笑笑。
范书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一方面有点生气,一方面又觉得神奇。
窦章是个锋芒毕露的人,他一向有话直说,怼起旁人巴不得拥有的稀世珍宝“发财”也从来不留情,但是他要是真在乎什么事情,咬碎了牙咽在肚子里也能不说。
他甚至能比范书遇还能藏,藏住自己心里的想法。
这样一个大楼说跳就跳,武力强悍,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的人说喜欢他,范书遇在恍惚间开始怀疑:
“就这么简单吗?”
“简单什么?”
“起点是一张兑品券。”
窦章听懂了范书遇指的是什么。
果然,范书遇似乎很纠结,他有点坐立难安,而后才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窦章放下匹诺曹啤酒,他手搭在膝盖上,看着前方:
“因为你长得漂亮,有一头很显眼柔顺的金发,在人群里格外耀眼,而且你永远强大冷静,在庸城大街小巷里都有你的传奇。你还身居高位,被很多人追崇,身上有特殊光环,你帮过我,于我有救父的恩情,所以我喜欢你。”
“”范书遇拧眉,没说话。
“这些通通都不是。”窦章侧头。
范书遇一怔。
“范书遇,你能遇到很好的人,交到很好的朋友,比如苏三亭和颜伊白,是因为你本身足够善良,会吸引人靠近。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过上了自由的生活,是因为你拼了命去争取。别人愿意为了你做出改变,为了你妥协是因为你有人格魅力,你能影响他们在各自人生的路口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被喜欢。”
“就这么简单。”窦章黑瞳沉沉,里面映着五彩斑斓的光,夜风把他额前碎发吹了起来,“因为你是你,只要这一点就够了,需要那么多理由吗?”
“全世界只有你能让我心动,看一眼就移不开,所以我喜欢你。”
范书遇又是好久没说话。
窦章发现他耳朵红了。
“你这次又要说是热的?”窦章挑眉。
“行了你别说了。”范书遇伸手要捂他嘴,“一晚上你说了多少句喜欢了,够了。”
“我这不是怕你没听明白吗?”他忍着笑。
“我听明白了!”
“真明白了?”
“真的。”
范书遇竖起手指一板一眼:“你不就是想告诉我让我别怀疑自己么。”
“对,别怀疑。”窦章脸上没了笑意,认真道,“再找不出别人比你更好。”
*
范书遇从楼顶下来踩在地面上的时候,仍然觉得自己是飘着的。像走在云上。
而且,窦章非得跟着他,还不让范书遇回家。
“你不是说要让我去那个便利店吗?有什么事?”范书遇忽然想起这件事,回头。
窦章就走在他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现在去也可以。没什么急事,但我想还是要你亲自见一见,我们再聊比较好。”窦章看他。
“那就走吧。”范书遇闷声。
他又不看窦章了,回过身,看着前面笔直的路。
大道上很多车,人行道则没什么行人,夜里许多酒吧都灯火通明,里面漏出来点燥人的摇滚乐。
范书遇走着走着,心想他这辈子可能是完了。
不仅打不过窦章,也说不过他。
他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情话?
范书遇揉了揉自己眉心,耳朵上的热度还没下去。
从前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当然大概也是因为他没给别人这个机会。
就像窦章说的一样。
能让范书遇信服的人,要么比他能打,要么比他聪明,否则也没有人可以撼动范书遇。
“你没喝醉吧?”窦章在后面冷不丁地问了句。
范书遇脚步一顿,说:“没。”
“那就好。”后头的人松了口气。
范书遇不懂好在哪。
过了会儿,窦章又说:“要是你喝醉了,明天醒来什么都不记得,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这个勇气开口再跟你说第二次。”
勇气。
像窦章这种可以不要命的疯子,一向胆子大,居然会有勇气不够的时候。
范书遇在某一刻忽然意识到,原来也有能让窦章担惊受怕的场面。
比如喜欢一个人却不敢开口,开口了又怕对方糊弄过去。
*
范书遇喝了一瓶啤酒,他确实是没醉,他跟着窦章去了便利店。
深夜,便利店没有客人,窦章站在门口等待扫描,门就咔地一下打开,他侧过身:
“来吧。”
范书遇深呼吸一口,平稳了一下思绪,跟着走进去。
室内。
入目所及,左侧是琳琅满目的玻璃橱窗,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芯片,柜台后面坐着个小麦色肌肤的青年,正在嗦泡面。
“你又吃这个。”窦章走过去拍开小百灵鸟的手,“不是让你拿了钱去买点好的食材吗?”
“自己做饭能让你伤筋动骨?”
小百灵鸟胡咧咧地抢回自己的泡面桶,不满地嘀咕:“嚷嚷什么呢,我就爱吃泡面!”
“你给我的钱又不多,我能挥霍到什么时候?”他翻白眼。
“还不够多?她不是刚给你转了一万么,我看你客源挺好,应该不止我一个冤大头吧。”
窦章手指扣扣桌面,“你做事小心点。”
“最近是不是又开始接单了?”
窦章嘴里的接单,指的当然是贩卖信息。
这是小百灵鸟的老本行。
小百灵鸟被抓包,身体一僵:“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就别念了,跟我师父简直一模一样!”
“我念你是因为什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窦章要认真跟他掰扯,门帘却被人拉开,里面一道清瘦身影走出来。
范书遇一愣。
“行。今天先放过你。”窦章恨铁不成钢地横了又在狂吃泡面的小百灵鸟,这才介绍,“这位是范书遇。”
“赏金猎人,代号Y,我”
“搭档。”
“这位是江柔爻,你见过的。”窦章说。
范书遇点点头。
“他也见过我?”江柔爻皱起眉,思考了一下,随后了然,“看来你们是在碧春园的时候见到了什么吧?”
“我不是黑客,也没接触过池核,不过给人打官司的时候经常有池核受害者的案件,要求政府赔偿的。”江柔爻面上没什么表情,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说话的时候给人严肃的感觉,不苟言笑。
窦章不打算给行外人介绍什么叫三维空间技术,他只是简单说:“对,我们通过一些技术看到了过去在女子健康福利院发生的事,刚好那段时间你毕业,我们还听了你的毕业演讲。”
江柔爻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似乎是想起了过去的岁月。
他们坐在柜台前,小百灵鸟吃完泡面后丢进垃圾桶内,拍拍手:“行,那你们聊。”
他自觉地回了卧室,没打算听三人说话。
“你好。”江柔爻和范书遇打招呼。
范书遇把凳子拉得远了点,冲她点头:“你好。”
“这是?”江柔爻一愣。
“我刚才喝了一瓶啤酒,可能身上有点酒味。”范书遇笑了下,解释,“不太好闻。”
“啊。”江柔爻更意外了,但她也随即笑笑,“没事的,我不介意。”
“你说吧。有什么事?”范书遇只是问。
江柔爻看着窦章和范书遇,抿了抿唇:“我托小百灵鸟做中介,让他介绍你们过来和我见面。”
“我想知道你们在碧春园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我猜测前段时间用大屏幕全称播报丑闻的事件和你们也有关系。我很感兴趣。”
“我可以花钱买,我知道你们是赏金猎人,拿钱办事。”江柔爻给出诚意,“我之前在公司任职,做了五年律师,所以对公司的事情还是比较了解的。如果你们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交换。”
窦章侧头看范书遇。
一副听他发落的模样。
江柔爻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眼睛眯了眯。
范书遇清了下嗓子。
他问:“福利院出来的毕业生不止你一个人,其他人你还有联系吗?”
一句话就问到了重点。
江柔爻面色僵了僵,情绪陡然沉下去:“曾经都有联系。但是,从福利院出事并且改头换面变成碧春园以后,就没联系了。”
“为什么?”
“她们都死了。”江柔爻淡淡道。
这个结果在范书遇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没露出意外的表情。
“是监察局干的?”范书遇问。
江柔爻:“对。我们这些毕业生聚会过,也探讨过为什么福利院里会有仿生人,当时监察局给外界的说辞是查仿行动在福利院内进行,随后向社会公众公布了探查的结果,结果显示福利院内存在多名叛逃和无编码的仿生人,而福利院一夜之间成为废墟,连周围那条街的群众都纷纷跑路,商家们觉得那地方晦气。”
“后来碧春园拔地而起,商业街又逐渐形成。但我们是曾经生活在里面的人,我们当然知道福利院是什么样。我们根本不相信这里面会有仿生人,就算有,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江柔爻脸上出现愤怒的裂痕,平静不再:“很明显这里面有隐情。我们不同届的毕业生加起来一共二十多号人,其中我拿到的offer最好,是大厂,公司。大家明里暗里都觉得我是老大,于是我在私下里调查福利院事件的来龙去脉。”
“我觉得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在监察局搬运尸体期间,我得知一个消息,尤老师和院长的尸体居然被人偷走!”
“当时我就猜测,偷走尸体的人一定和福利院有关系,要么是还存活的学生老师,要么是熟悉福利院的人,比如老师的家属。接着,我首次在地坛上用马甲号发布了关于福利院事件的内容,提出疑点,质疑监察局的行为,很快,有人联系上了我。”
“他告诉我,福利院里的所有人都是被冤枉的,没有一个人是仿生人,是监察局的共情检测出了问题,而且带队的队长明显受到上级指示,要剿灭福利院。”
“这个人联系你的人是谁?”范书遇问。
“我不知道。我问不出来他的身份。他防得很好,甚至我用公司的权限去调查此人的IP,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范书遇和窦章互换了个眼神。
“你觉得会是郭锐么?”窦章问。
范书遇却摇头:“不太像。如果是郭锐,目的是什么?从我们目前接触的情况来看,他根本不在乎福利院是不是冤枉的,也不在乎为福利院的人正名,他从始至终在意的只是尤盼盼一个,他只想让尤盼盼活过来,继续和她在一起。”
“而且,如果郭锐能联系上江小姐,他大可以直接抛头露面,和福利院的毕业生们合作,把监察局搅个天翻地覆,但是对方没有这么做,这说明对方不方便暴露身份。郭锐很好懂,他目的性很强,复活是最终计划,计划外如果节外生枝,反而麻烦。”
窦章点头。
江柔爻听得一愣一愣:“郭锐??”
“你知道他么?”范书遇问。
“知道。他是尤老师的男朋友。”江柔爻面色复杂,“他想复活尤老师?!”
“怎么复活?”
范书遇看着她,说:“把仿生人做成尤盼盼,让她成为记忆中的人,代替尤盼盼活在这个世界上。”
江柔爻浑身发冷,眉毛紧皱:“我有点无法接受。”
“很正常。”范书遇平静道。
“好吧。”江柔爻深呼吸,镇定下来,“当我知道其中有冤情的时候,我尝试过各种办法,比如私底下写举报信给世心塔。但是,举报信没有任何反馈,我隔三差五地就会写,最终只是石沉大海,半年之后我就知道这没用,世心塔不会搭理我。而几个脾气比较急躁的毕业生决定在地坛上宣扬此事,再接着,她们纷纷离世,因为各种原因,车祸,绑架谋杀,误入毒药等等。”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暴露自己,所以这些年我都在私下想办法,可走到今天,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江柔爻目光微动,她看着面前的两人,“我想你们是值得信任的。”
“你们能明白我这些话里面的含义么?”江柔爻握紧了拳头,她重复道,“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范书遇嘴唇动了动,过了许久才轻声:
“节哀。”
“大概因为我是公司的律师,所以监察局不敢轻易动我。”江柔爻苦笑了一下。
“但我听说,你辞职了?”窦章开口。
“对。”江柔爻垂眸,“我辞职了。一方面是因为公司的工作压力大,另一方面是,我觉得我愧对尤老师,愧对福利院。”
“没有查清楚福利院的事情,我彻夜难眠,我无法泰然自若、心安理得地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拿着丰厚的薪水。我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在福利院读书学习,我的老师教导我如何做人。所以我想,到我该放下眼前的荣华富贵,去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咬紧牙关,字字珠玑。
他们三人在小百灵鸟的便利店里聊了很久,范书遇把自己在碧春园内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江柔爻。
江柔爻沉默许久,窦章从旁边递上纸巾。
“好。我大概知道了。”江柔爻抬眸,“那你们呢?你们有想知道的事情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
“还真的有。”范书遇的目光忽然认真起来,里面凝聚着紧张、忐忑和迫切。
“你在公司任职,有没有听说过一个项目?是你们公司的总监崔茂行经手的,大概是要在亚特兰蒂斯修建一个海底公墓 ,用来供奉海神。”
江柔爻瞳孔一抖。
她开口的时候面前两个人都僵住:“有。我同事为这个项目做法律顾问。”
“这个项目是谁发起的?具体条款是什么?修建的材料从哪来?有策划图么,比如要建成什么样,里面要放什么东西?”范书遇追问。
江柔爻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是吗。”范书遇无奈叹气,“有点可惜。”
“不过。”江柔爻扬眉,“我可以从同事那要一份备案。你们需要吗?”
江柔爻完全状况外,但还是想尽力帮忙。
都不用他们回答,见他们的表情,江柔爻就自顾自道:“好,我等会儿就联系。但为什么你们想知道这个?这个项目有问题?”
“和福利院没关系,是我们的私事。”范书遇解释。
聊到这里,江柔爻心里大概有了底,于是她很有分寸地点头:“行,那你们等我消息。”
该说不说,江柔爻不愧是能拿到公司offer的人,办事相当利索,她为了不打扰两人,站起身走出去,已经开始打电话。
室内,窦章的手臂打在柜台上,范书遇的视线则被角落里在打盹的小猫吸引。
“你刚刚说什么?”窦章忽然打断。
范书遇回头,奇怪:“我说什么了?”
“你回忆一下。”窦章循循善诱,颇有耐心,甚至嘴角带笑。
于是范书遇回忆。
“这个项目是谁发起的?”范书遇试探地说。
“再近点。”
“有点可惜?”
“再近点。”
“和福利院没关系,是我们的私事?”
窦章笑了:“好,我们的私事。”
他特地把“我们的”三个字咬的得很重。
范书遇:
*
江柔爻回来的时候,也才过去了五分钟。
她四处看了看,“有电脑吗?”
窦章伸手一摁墙上的某个按钮,小百灵鸟从门帘里走出来:“又干啥啊?”
“问你有电脑没。”
“有。需要?”小百灵鸟一脸懵逼。
他不知道去哪摸了摸,抱着台笔记本出来的时候,手上都是灰。
这台笔记本的屏幕上还沾了猫毛,外壳破了一块,堪称战损版,一瞧便知是很久不用的了。
小百灵鸟开便利店,也确实用不到电脑。
“干嘛啊?”小百灵鸟见状也噌地上了座位,凑热闹似地探过头,“你们要查什么?神神秘秘的。”
“没事,让他看。该正经的时候他嘴比502还严实。”窦章冲范书遇道。
范书遇摊手,表示自己本来就没意见。
江柔爻抱着电脑,正在用地坛和同事联系。
“但这么直接要没问题?”窦章狐疑,“这个人值得信任吗?”
“没问题,我们做律师的经常互相探讨方案,而且他欠我一个人情,不会怀疑我的。”江柔爻噼里啪啦地打字,屏幕的蓝光照在她脸上。
“什么人情?”小百灵鸟不让任何一个话题掉在地上。
“他暗恋多年的女神是我闺蜜,现在追到了,正在热恋期。我助攻的。”江柔爻淡定道。
小百灵鸟噌地一下坐直:“哇塞。”
“我已经辞职了,现在要我回去肯定不方便,只能找同事要,你们既然想知道,就别怕惹麻烦。”江柔爻继续淡定地打字,“不然永远查不出事情来。你们都这么强了,还怕什么。”
江柔爻话音刚落,她摁了“enter”键,很快,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文件。
四个脑袋一块凑在个还没他们脑袋大的屏幕前仔细浏览。
一份文件看完后,范书遇和窦章面若寒霜,表情很震撼。
*
[项目:海底公墓。]
[申请人:鼓生-亚特兰蒂斯中心指挥官。]
[建设目的:祭祀海神。]
[甲方需求:大门两侧左右分别立青铜圣杯,门把手为狮子头,墙壁需花纹,花纹为各种海洋生物]
[材料准备:公司红枫区建材厂承包。]
[预算金额:50万内庸币。]
[负责人:崔茂行。]
[批准人:江阵弦,葛云央。]
[项目备注:为表庸城愿意与亚特兰蒂斯合作之诚,葛云央特批赠送一座海神鲨鱼雕塑送入海底公墓。公墓神圣不可随意进入,圈为禁地,竣工后由世心塔管辖。]
*
“葛云央?”范书遇背脊发凉,“公司承包的项目,需要经过中心指挥官的批准么?”
“需要的。”江柔爻不懂这有什么问题,“以前都这样,尤其是亚特兰蒂斯提上来的项目,都需要让葛指挥官过目批准,因为亚特兰蒂斯是庸城的分身,和庸城互通商贸,归根结底,亚特兰蒂斯只是在海底,虽然有自己的文明和城市规则,但还是属于葛指挥官的管辖范围内,就类似于新中城那样的自治区吧,只不过亚特兰蒂斯是在海底而已。”
“不过我觉得这个备注有点奇怪。”江柔爻目光定格在文字处,“既然同意修建,又要规划为禁地,只由世心塔管辖,这是前所未有。但我们考虑到亚特兰蒂斯的特殊之处和这座公墓的特殊意义,没有多问,只按吩咐办事。”
“我同事做这个项目的法律顾问,就是为了保证这合同的效益,即如果公墓有损毁,重修费用由公司和亚特兰蒂斯双方平分承担,而一旦亚特兰蒂斯放任公民进入禁地,我们会索要巨额赔偿,并且要求亚特兰蒂斯上交擅闯者,终身监/禁。”
窦章目光落在范书遇脸侧。
新的麻烦出来了。
备注上写的是赠送一座鲨鱼雕像,可海底的雕像刻的是范书遇。
那备注里提到的这件事情,是谁主张的?
江阵弦,还是葛云央?
崔茂行只是一个总监,他不可能有胆子在这两位的眼皮底下偷梁换柱,把鲨鱼换成范书遇。
那,这二位中是谁策划了一场大型骗局,让海底的公民们日复一日地朝着范书遇磕头叩拜?
细思极恐。
细思极恐
范书遇忽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他不太舒服。
这种如同被无数的针扎在后背上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后背却忽然传来轻轻的力道。
窦章一下一下轻拍着范书遇,低声:“看来我们接下来要更小心。”
“世心塔那位,和公司的江总,都不简单。”
“如果你们需要联系江阵弦的话,也可以找我。”江柔爻却突然开口。
几个人都朝她看去,小百灵鸟一惊一乍:“啥意思?!你不是辞职了吗?”
“辞职是辞职了,但我有江总的联系方式,也不奇怪吧?我在律师事务所里也是一把手。”江柔爻淡定道。
“你打给他他会接吗?”小百灵鸟忍不住吐槽,“那可是江阵弦!你要知道整个庸城最风云的三位掌权者是谁?葛云央,江阵弦,陆平渊!这三人那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呼风唤雨!”
“我哥们要真的想见江阵弦,就必须保证对方一定会答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说不定惹怒了江总,我们得掉脑袋呢。”小百灵鸟砸吧砸吧嘴。
江柔爻还是一如既往地淡定:“我知道。”
“江总的脾气我了解,如果你们真的想见,我肯定会有办法。”
“你了解?”小百灵鸟闻到了瓜的气味,“你和他很熟吗?”
“不熟。”江柔爻一本正经,“我骂过他,但他没打我。我们关系仅此而已。”
窦章:?
范书遇:?
小百灵鸟:?!?!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着江柔爻,仿佛能把她脸上看出个洞。
小百灵鸟不信邪了,一拍桌子怒道:
“那那那那你现在就打个电话给他,看他接不接啊!”
“太冲动了。”范书遇想阻止。
窦章却拦,顺便直接把范书遇的手握在怀里,“诶,别。让她打,试试,万一呢?”
“我们明明有这么好的捷径,不走白不走,要知道,平时如果是哪个普通人想单独见江阵弦聊聊,比登天还难,不是吗?”窦章笑。
范书遇这会儿什么都不能考虑了,因为他手就摁在窦章的腹部,温热又硬挺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你撒手!”范书遇红着耳朵道。
窦章抱着范书遇手臂,抱得更紧,笑里带了点邪:“你让她打完电话,我就放手。”
“”
范书遇深呼吸一口。
江柔爻看了看两人,淡定地摸出手机放在桌上。
她开了免提。
用来联系江阵弦的是公司内网通讯,没办法直接拨号,只能在工作群组里找到私人聊天框,打语音通话。
铃声响了十几秒,骤然停下来。
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喂?哪位?”
还没给人接话的时间,江阵弦就骂:“不知道今天周末啊?周六周日不工作!吗的用公司内网打给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江总,是我。”江柔爻淡定道。
对面人霎时间噤声。
“?”江阵弦此刻正在七星级豪华餐厅里,他包了场,面前坐着个女人,旁边放着香槟和蜡烛,而后他用难以置信的声音说,“江律师?”
“对。不过我现在不是律师了,我全名叫江柔爻,江总。怕您不记得,我提醒一下。您可以喊我小江。”
“哦。”江阵弦顿了顿,才骂,“记得。谁说我不记得?!”
“所以什么事??”江阵弦觉得自己是撞了邪了。
“您现在有时间吗?”
江阵弦看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打扮很精致,卷了头发,身上喷了香水,手腕上还戴着名贵的手链,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身上有不少钻石。
她不知道江阵弦在和谁说话,也听不到,于是秉持着大家闺秀的素养,冲着江阵弦笑了笑;
“怎么了?”声音温柔可人。
江阵弦比了个手势,“我接个电话。”
“好。”女士冲他笑。
江阵弦站起身走到角落,破口大骂:“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跟我说话就这个态度?!什么叫我现在有时间没?我问你的是找我有什么事!你有话直接说!不知道我一分钟几百万上下吗,在这跟你猜灯谜啊?”
“看来您好像在忙,打扰了,那我等您不忙的时候再打来。”江柔爻正儿八经地道歉,准备挂电话。
“草!”江阵弦暴跳如雷,“你要能知道我什么时候不忙就有鬼了!我要把我身边的助理保镖全都宰了差不多!”
“你不是都辞职了吗?”江阵弦忽然想起这茬,他一下又冷静下来,意味深长,“啊。小江。后悔了?”
“外面过得不好,想回公司了?别人给你的薪水不够多吧,缺钱了?”
江阵弦心里高兴又激动,心想下一秒他就能听到江柔爻苦苦哀求自己让她重新回公司做律师了吧,到时候他就可以晾着江柔爻一个月,然后再狠狠地裁员!炒她鱿鱼!
可江柔爻却淡定地说:
“不想回。我现在很开心,也很轻松。”
江阵弦;。
江阵弦;“我他吗是疯了才会放下我的约会来这跟你废话。滚,我看你是闲得蛋疼!”
“您在约会?”江柔爻的声音有了波动。
江阵弦心里一惊,连忙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心道他怎么不小心说出口了!
要是江柔爻说出去,他公司总裁的面子往哪搁!
堂堂公司总裁,这几天居然相了八次亲!还没有一个谈成了的!
他母胎solo的身份要是被揭穿,他这辈子都完了。
听说,严重的话会一辈子都谈不到恋爱,因为周围人都觉得他是母单花,就更不会有人愿意靠近,这是一种吸引力法则!
总之很严重!
“如果您要约会的话,看来是真的没时间,抱歉,明天我再联系您,祝您约会愉快。”
“啪”一声,江柔爻挂断了电话。
江阵弦目瞪口呆,气得牙痒痒,可又不想自掉身价地拨回去骂人,于是只能转头气冲冲地回到座位上。
“这是怎么了?”女士讶异地看着江阵弦。
如果此刻餐厅里有人就会认出来,她是当今娱乐圈正红的小花。
以江阵弦的能力,想捧一个巨星出来绝对不是问题,他心里也清楚,对方会答应出来约会估计也是看中了他的身份。
一想到此,江阵弦觉得有些乏味。但他没表现出来,认认真真和人家吃完了这顿饭。
“江总,明天有场电影我很感兴趣,你陪我去看吗?”分开前,小花笑着问。
江阵弦站在路边抽烟,他看着小花已经坐上了自己安排的飞天豪车,外边还镶了钻的那种显而易见的壕。
他摆手:“ 明天周一,我上班。”
小花:
“晚上呢?”
“996,还要加班到夜里一点。”
“你不是公司总裁”小花说到这停了,她意识到什么,转而笑,“好,我知道了。江总不忙的时候可以联系我。”
都是公司总裁了,哪还需要亲力亲为什么996,加班到凌晨一点。
这是话术呢。
是在告诉她,以后估计不会见面。
不过既然双方都没那个意思,小花也不留恋,男人不过是她成功路上的助燃剂,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吊谓。就算这个人是江阵弦,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我可能会忙,不一定次次都能赴约。”她笑。
江阵弦何等聪明的人精,他倒是没发脾气,只说:“行。”
“送她走吧。”江阵弦呼出烟圈。
*
便利店。
四人面面相觑。
江柔爻淡定:“你们怎么了?”
“你确定电话里这个是江阵弦?!”小百灵鸟尖叫,“他他他怎么”
“怎么这么平易近人。”窦章锐评。
江柔爻不解:“这算平易近人?”
“能接电话就已经超出我的预料了,没想到他在约会的时候还能走到一边跟你废话半天啊!”小百灵鸟啧啧称奇,“江总好兴致。”
“话说他怎么跑去约会了?!”小百灵鸟抓住重点,“他这样的人说难听点,真的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岂不是招招手就会蜂拥而至。
江柔爻还是不解,于是她看向范书遇。
范书遇也眨眼:“江总好兴致。”
江柔爻:
“那你们是见还是不见?”
“见。”窦章当机立断,“那就麻烦你联系了。务必让他单独和我们见见面。”
“我会尽力。”江柔爻只道。
话是这么说。
范书遇连着两天都去了便利店,每次去都看到小百灵鸟在嗦泡面,但江柔爻却不在。
“她这两天比较忙,在跟公司过辞职手续。”小百灵鸟嘶溜嘶溜,含糊道。
“窦章呢?”范书遇问。
“他也比较忙,在考虑买个新房子。”
“他说要买新房子?”范书遇一愣。
小百灵鸟看过来:“对啊!他不是被纵横俱乐部追杀吗,前段时间房子卖了。现在在和林为洵找新的房源呢。他没和你说?”
范书遇摇头。
他没说什么,只是情绪没刚才那么高了。
而公司内。
江阵弦“啪”地一下丢了烟盒,砸在地上。
旁边的助理吓得腿都软了,想直接跪在地上给这位祖宗磕头:
“江总这这这合同有什么问题?是我工作失职,是我的错!”
“没问题。”江阵弦皱眉,“合同拿走。”
“啊?!”助理抬头,“那您为什么生气?”
从刚才开始,江阵弦就怒火中烧,甚至在办公室来回踱步!
接着助理听到江阵弦怒不可遏地问:
“吗的!说好了明天再给我打电话!明天?!今天已经是后天了!两天过去了!”
“她特么把电话打到哪里去了?火星吗?!”
助理:?
助理:谁啊???谁?!?!我怎么不知道啊????
第164章 混蛋
*
“这儿没你什么事了,愣着干什么?”江阵弦皱眉摆脸色,“出去出去。”
“是,是。”助理屁滚尿流地带上门。
公司法务部,江柔爻抱着一盒纸箱子,规规矩矩地几个同事们告别,带上所有私人物品,把工牌留在了桌上。
辞职手续有些复杂,要经过层层审批,还要把她从公司内网移除,不是一天能办好,江柔爻已经为了手续的事跑了好几趟公司。
她抱着纸箱打了飞车,回到便利店。
一推开门进去,她看到小百灵鸟正在给范书遇面。
“要是被窦章知道了,你会被骂的。”江柔爻淡定地抱着箱子从他们面前路过。
这家便利店的售货区只有二十来平,门帘后面是小百灵鸟的住处,二楼堆着很多杂物,从旋转楼梯上去后能看到上面昏暗一片,看上去是很久没人打扫,而底层最主要的另外一个空间,被百灵鸟拉了隔音帘隔开,做成了休息区。
休息区内有张沙发,正前方是观影屏,一串屏风把卧室和客厅分开,虽然便利店内卖的都是高科技,但小百灵鸟的住处却很温馨,有人气。
电子小猫这会儿就爬在沙发上打盹,它呼气的时候会喷出火星子。
“你不说我不说,窦章就不会知道。”小百灵鸟被开水烫了下,嘶嘶地嘬了嘬拇指,他戴上手套,把泡面桶端到柜台,“不好意思啊书遇哥,我这人平时就吃这个东西,你将就一下,明天我去超市买点菜备着,下次你来我肯定给你做好吃的。”
“不为我,你自己也注意补充营养,总吃泡面肯定不行的。”范书遇坐上高脚凳,捧着泡面桶,吹了口气。
“好的好的。”小百灵鸟嬉皮笑脸地应。
他皮肤小麦色,看上去不像是晒的,范书遇好奇:“你是黄种人吗?”
“不是啊。”小百灵鸟手撑着下巴,看范书遇吃,“我祖先好像是印度那块的,不过现在的庸城是城邦结合,早没人管那个了。”
他也是孤儿,被百灵鸟捡回来当徒弟养着,但不太忌讳他的过去,跟范书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书遇哥,我没想到有一天你能坐在我的店里吃饭。”小百灵鸟笑,“以前都是我去打听你的消息,现在你本人坐在我面前了,我有点不适应。就像书里的人,画里的景走出来了。”
范书遇抓到重点:“你打听我?”
“啊。”小百灵鸟摸摸后脑勺,“是窦章让我留意一下你。我会给他带点关于你的信息,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黑市都能买到。”
范书遇不吭声,只是埋头嗦面。
“书遇哥,你别误会!”小百灵鸟惊觉,“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窦章他老嚷嚷着,我觉得他是担心你,我给他办事也都很私密,没让别人发现,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范书遇捧着泡面桶问:“那他都叫你打听些什么?”
“这个。”小百灵鸟赔笑,不好意思道,“打听得最多的还是你又被哪个金主送礼示好了,又跟哪个漂亮小姐或者帅气小哥见面了。”
“”范书遇面无表情地喝完了泡面汤。
一旁,江柔爻淡定地走过来,同样拆了桶泡面,“热水还有吗?”
“有,有有有。”小百灵鸟打了个响指,烧水壶就自己飞了起来,往泡面桶里咕噜咕噜倒热水,“江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再看吧,我还是想找一份工作。”江柔爻跟小百灵鸟这两天接触最多,两人迅速建立起革命友谊,“有正经工作方便我和人打交道,人多了,能打探的消息也就多了。”
她已经换下来平日的工作服,现在就穿着件宽松的卫衣,看上去比做律师的时候年轻有活力,身上也没了疲惫感。
范书遇闻言,若有所思。
“怎么了书遇哥?”小百灵鸟发现不对,问。
范书遇侧头看身边的人:“会调酒吗?”
江柔爻意外:“不太会。不过我可以学?”
“我这儿正好有一份工作,酬薪丰厚。”范书遇擦了擦手,长发让他看上去矜贵从容,他淡淡地笑了下,“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试一试。”
“调酒师吗?”江柔爻扬眉,看上去很感兴趣,“我听窦章说你有一个地下酒吧。”
“对,调酒师。”
“是缺人手还是什么?你的酒吧不是开了很多年吗?”江柔爻奇怪。
范书遇淡淡:“嗯,开了很多年。不过上一任调酒师辞职了,岗位正好空了出来。”
现在服务业一般都是仿生人在做,更不要说范书遇这种赏金猎人身边,如果不是信得过的人,不会轻易聘用,所以酒吧肯定也是用的仿生人。
但是,仿生人居然辞职了?!
江柔爻一听就知道不对劲,她没有直接询问,点头:“好,我想试试。”
“但是我是个新手,可以吗?”
“我一开始也是新手,自己琢磨出来的。”范书遇笑,“等你收拾好后来找我,我教你。”
“谢谢。”江柔爻站起来要鞠躬。
范书遇赶紧拦着:“别了。”
“我当不起。”范书遇无奈,“江律师年薪五万,让你来我酒吧是低就。”
“不低就。你是好老板,能把我当人看,在公司,我只能做狗。”江柔爻一本正经道。
闻言,三人互相看看。便利店内有了笑声。
*
江柔爻曾经是做律师的人,做起调酒师算是彻底换了个行业,范书遇教人很有耐心,也很细致,把所有的配方都给江柔爻写了出来,盯着她,还教她要怎么操作吧台的点单系统。
“这样可以吗?”江柔爻问。
范书遇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笑:“挺厉害的。再熟悉两天就正式上岗吧。”
“真的?”江柔爻惊讶。
范书遇点头:“很棒。”
是他期待中的味道。
“我在公司工作的时候从来没有收到过夸奖,就算是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也不过是能申请加奖金,但其实我很想从领导嘴里听到一句赞扬,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毕竟在公司工作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我需要情绪价值。”江柔爻用搅棍棒搅动酒杯里的液体,“这是我自我从福利院毕业以后,听到第一句夸奖。”
“我会好好工作的,老大。”
范书遇一愣。
“怎么了?他们不是都这么叫你吗?”江柔爻淡定道。
“好。”范书遇眉眼一弯,语调意味深长,“欢迎你的加入。”
酒吧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人,维克托离职后范书遇停业了一段时间,今晚刚刚开张,江柔爻还不算熟练,范书遇也帮着在吧台调酒。
他端着一杯招牌莫吉纳,举杯机器人接收后,按照号码递送了过去。
过了会儿,范书遇接到了电话。
他捂了捂耳朵,低声:“喂?”
“日安。”对面的人声音带笑,“你在哪儿?”
范书遇看了看来电人,是窦章。
“酒吧。”范书遇说。
“小百灵鸟告诉我,你打算让江柔爻去你的酒吧做调酒师?”窦章那头不知道为什么,风声很大,呼呼作响。
“她挺适合的,我们已经签了合同,以后由我来给她发工资。”范书遇靠在墙边,抬头漫不经心扫视了一圈酒吧里的客人。
“行,你觉得她可信就行。”窦章顿了下,“我这两天比较忙,在陪着林为洵找房子。他好像被人盯上了。”
被人盯上了?
范书遇直起身:“谁?”
“大概是监察局的人吧。现在我们屁股后面还有尾巴在跟着,我先确保林为洵的安全再来和你们汇合,女子健康福利院的事情急不了,目前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冤有头债有主,真要让监察局和世心塔吃亏,我们目前还没找到口子。”
“嗯。”范书遇点头,他没什么意见,“那你注意安全。”
“听你说话的语气好像有点冷淡?”窦章笑,“怎么了,我又哪儿做得不好?”
“没有。”范书遇矢口否认,“你忙吧,别受伤,也别太冲动,特别是不要轻易拔剑。”
“放心。”窦章低低地笑,应道。
两人挂断电话,范书遇长舒了一口气。
他夜里约了个客人。
范书遇没忘记王老在松塔山上和他说的事情,所以下山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对方。
只是,赏金猎人一向不会主动过问金主的隐私,范书遇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对方会不会给面子。
他约了尤无限今晚在地下酒吧见面。
范书遇在酒吧里帮忙,从晚上八点忙到夜里两点,期间来来往往很多客人,但都没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想尤无限大概是不会来了。
隔间。
范书遇拉出折叠沙发,手上抱着平板,他把挂在网上的招聘信息给撤了回来,网页刚刚跳转撤销成功,隔间外就响起动静。
举杯机器人滚了进来,开口用机械音汇报:
“老板,有客人说找您。”
“让他进来。”
一分钟后,尤无限顶着酷炫狂拽的彩虹头,探进来个脑袋:
“我日,范书遇,居然还真是你找我?!”
“不是我还能是谁?”范书遇看到这倒霉孩子的一头彩虹就难受,嘴角抽了抽,他把酒杯放在桌上,抬抬下巴,“先坐吧。”
“那我肯定会怀疑啊!”尤无限嘶了一声,一屁股坐在柔软的坐垫上,甚至很自来熟地启动了按摩功能,沙发后头两个机械按摩臂伸出来,开始给他揉肩膀,“你这个酒吧开得真不错。”
“话说,我收到你的信息以后真的一度怀疑是不是搞诈骗的,赏金猎人Y主动叫我来你的酒吧?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吧。”
“那你不还是来了。”范书遇抬眸看他,动作慢条斯理。
尤无限抓了抓自己头发,蹭了一手的发蜡:“对啊,咱俩交情不深,你叫我来我肯定怀疑,但我还是来了,为啥,那还不是因为是你!而且选的见面地点又是你的酒吧,我想就算是诈骗也不至于在酒吧里跟我动手,我就来了呗。上次你同意帮我去救素七,我还是很感谢你的。”
“我答应是答应了,但到底没帮到你。”
“哦。没事。监察局动手太快了,我也没想到素七会那么刚烈。”尤无限叹气。
范书遇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富二代。
尤无限大咧咧,很自然地从举杯机器人头顶抽出来一杯刚调好的酒,自顾自喝:“所以到底什么事啊?难道素七没死?!”
他眼睛立刻迸射出激动兴奋的光。
“你脑洞很大,不过素七确实是死了。”范书遇叹口气,他双腿交叠,认真地看着尤无限问,“我这次找你过来聊,主要是想问问,你到底是谁的儿子?”
尤无限浑身一激灵。
他立刻放下酒杯,目光惊疑不定:“你你你,你什么意思?我花钱找你办事,我们两不相欠,你要探究我底细是干什么?!你信不信我出去以后就大肆宣扬,说你违背赏金猎人的职业守则,我看以后还有谁敢找你接活!”
范书遇没搭理他的话,只是继续说:
“我调查了一下庸城的权贵信息,能供你在高等学府上学,说明很有钱,至少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之前说,你爸封了你的银行卡,说明家里能管你的是父亲,你要是跟你父亲姓,那这位权贵就姓尤。第二次见面你说了点真话,说你没有父母,父母双亡。那么封了你银行卡的人是谁?还是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只是你编的。看你二十岁左右,在上大学,父母按理来说在40-60岁之间。”
“尤,男,已故,有妻子,出生年份大概锁定在2975-2995年间,”
“不管是在世还是离世,庸城没有满足这些条件的姓尤的有钱人,黑市里买得到的资产排行榜里也没有带尤字的人。至少我查了两天,没查到。”范书遇眯眼,“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你!你好好地查我父母干什么?!”尤无限的反应很大,他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涨红,眼底有紧张和害怕的情绪。
范书遇不动声色:“其实这些疑点都不重要,你是谁的儿子我也不在乎。我今天最想知道的事情不是你的来历,而是你那天为什么会来找我,叫我帮你去抓偷内裤的男子。”
“那还有为什么!你是赏金猎人啊!我女朋友的内裤被人偷了,我想叫你去教训一下那个人有什么问题!”尤无限咆哮起来。
“但是你并没有女朋友。”范书遇直勾勾地看着尤无限。
尤无限一愣。
他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松垮下来,错愕地盯着范书遇。
“你你你,你果然调查我说好了赏金猎人不查金主私事的呢!”尤无限气死了,他扑通一下重新坐回座位上,揉着自己的头发,看上去很苦恼。
范书遇还想张嘴说什么,可尤无限却打断。
他突然用一种让人毛骨悚然,却表面上十分平静祥和的眼神看着范书遇,道:
“Y,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家里的事情,你别查。一点也别查。不然,你会因此丧命的。”
“我晚上还要复习,明天考试,我就先走了。”
他绕开范书遇,范书遇却道:
“也许有一天你会再次向我求助。我会等着那一天到来,然后你开口说实话。”
“”尤无限懊恼,骂骂咧咧地摔门而去。
酒吧门口的电子木鱼又敲响了几声,尤无限渐行渐远。
这个富二代看上去是挺没心没肺,但刚才有一瞬间,范书遇居然觉得心悸。
不能查么?
他皱眉,手指摩挲着杯口,沉思。
既然尤无限都好心提醒了,范书遇也不着急。
对方今天这话,让范书遇更相信了莫岚口中所言的蹊跷。
一定有问题。那天夜里为什么窦良辉会去女寝偷女学生的内裤?尤无限为什么要编造一个莫须有的女朋友出来,要求范书遇去查这件事?
范书遇一个人在隔间里坐了很久。
夜里三点半,酒吧快要打烊。
范书遇走到吧台边上,询问:“会觉得累吗?”
“不累。”江柔爻摇头,“我平时工作都是这个点睡觉。”
“调好作息,这算夜班。如果身体不舒服就告诉我,给你批假。每三个月会安排体检,我出钱。”
“谢谢老大。”江柔爻笑。
范书遇摆摆手,他看没什么事,就先离开了。
夜里三点半,路上都不知道有没有鬼,反正是没什么人影。
范书遇踩着滑板回了飞行公寓。
学校那边,范书遇给苏三亭请了病假,这几天苏三亭就像焉了一样,成天窝在家里一动不动。
范书遇把滑板放在庭院里,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愣住。
台阶旁边放了一束鲜花,是蓝色妖姬。
范书遇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送的,毕竟能知道他飞行公寓现在漂流到什么地方的人,只有窦章了。
他抱起地上的花,发现已经不太新鲜,估计放在这好一会儿了,范书遇推开门进去,在客厅找了个花瓶插进去。
这个点,范书遇也不管窦章在不在,他发了信息过去。
【Y:?】
一个问号,简洁明了。
但是范书遇没想到,窦章居然秒回。
【干什么?】
【是刚到家吗?花收到了?】
范书遇挺震惊的。
【Y:你还没睡?】
窦章那头似乎是犹豫了一下,回复有点慢:
【林为洵受伤了,我正在手术室外等他。】
什么??
范书遇以为两人应该已经甩开了尾巴才对,可林为洵居然受了伤。
这说明这次对方是动真格的,派来的人实力不容小觑。
越是这样,越能证明他们查到了不该查的事情。
【Y:要我过来一起看看吗?】
窦章明明是打字,但是跟发了条语音过来似的:
【不用。你好好休息,把木小七让你带下山的药老老实实吃完就行。^_^】
范书遇看着末尾这个笑脸,嘴角抽了抽。
【Y:行。】
他简单洗漱,看到月亮船上的人已经熟睡。
范书遇不太放心,猫着腰走到了隔壁。
苏三亭的月亮船是他自己嚷嚷着想要的,专门找了设计师设计,整个飞行公寓里最特殊的家具就是这张床。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额头上有汗,范书遇觉得苏三亭可能是做噩梦了,他蹲在床边,皱眉看着床上的人。
范书遇伸手,用手背贴着苏三亭的脑门,试探了一下温度。
还好,没发烧。
他帮苏三亭把被子盖好,确认了一下房间内空调的温度,余光瞥见,书桌上摆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书。
庸城高等学府的考试十分密集,有最好的教学资源,想摆烂很容易,不挂科就没事,但是想拔尖很难,越是往上走越有顶端优势,人人都挤破头想争个名列前茅。
特别是黑客专业,专业前几都是香饽饽,毕业后找工作不是公司就是科学研究所,或者世心塔。
这种人才大多数被上层垄断了,而范书遇不强求苏三亭成为什么人中龙凤,他一开始送苏三亭去读书,进这个大学,最主要是想借学校提供的保护,保证苏三亭的人身安全。
看着怀里人睡觉都不安稳,范书遇知道苏三亭是哭过,桌上的乱七八糟的书估计是他临时抱佛脚复习用的。
不敢打扰苏三亭,范书遇盖好被子就离开。
他躺在自己床上叹气。
次日范书遇醒来的时候,苏三亭已经在楼下忙开了。
“老大老大!”苏三亭抬头看着范书遇,“我给你做了早餐!”
“是什么?”范书遇拉开隔音帘。
“粥!”苏三亭一副自豪的模样,“我觉得超级好喝,老大你快下来试试!”
范书遇于是乘着悬浮梯下楼,他果然看到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粥。
“你今天是不是该回去上学了?”范书遇问。
他原本以为一提到上学,厌学大王苏三亭肯定会闹腾,可对方却郑重其事地点头:“对,我吃完早饭就走啦老大,你记得想我呀。”
见对方这个反应,范书遇很吃惊。
“老大你干什么这样看我?”苏三亭冲上去抱住他,眼睛像星星一样眨了眨,“我知道老大你希望我能顺利毕业嘛,我也不讨厌学黑客技术,我肯定是会好好上学的呀!”
“老大你放心。”苏三亭脑袋钻进范书遇怀里,用耳朵听着范书遇的心跳,“我才不是那种狼心狗肺的人,老大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到的,我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离开你。你要相信我!”
他明显是话里有话地在骂颜伊白。
范书遇无奈地拉开苏三亭:“你还在跟小白赌气?”
“赌气?”苏三亭瞪大眼睛,“我跟他赌气?!我才不赌气。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我们是绝交!绝交!!”
他说的话有些孩子气,范书遇没多说什么,只是把苏三亭摁在了座位上:
“别嚷嚷,吃饭吧。”
“老大,我马上要月考咯,这次我会进前五十的。”苏三亭拍拍胸脯。
“我昨晚找师父狠狠地恶补了一下,临时抱佛脚,我觉得会有用。师父还给我押题呢!”
“你说窦章?”范书遇愣道。
“对啊。”苏三亭晃着脑袋,“师父还挺聪明的,我觉得他押题应该很准。”
昨晚窦章和林为洵忙着甩尾巴,居然还能抽出时间给苏三亭辅导作业。这人到底是对他的底牌多有自信啊。
范书遇默默地吃饭。
*
苏三亭兴冲冲地回学校考试去,范书遇去了地下酒吧。
地下酒吧换了新的调酒师,似乎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范书遇一进去就看到吧台前面围了好多人。
“什么事?”范书遇皱着眉,以为有人找事,走过去问。
然而,江柔爻手一挥:“让开。”
围在摆台前面的几个壮汉就纷纷让开一条路,给范书遇腾出位置。
范书遇一脸懵。
“什么情况?”他问。
江柔爻小声:“老大,这几个人听说我是公司的律师,都说想跟着我混,做我小弟。”
“我觉得他们看上去就不正经,没搭理,现在他们说要喝酒,帮我照顾生意,正打算点单呢。”
范书遇:
公司的律师啊。
他想了想,确实。
一般人平时哪有机会接触公司的人。
“给他们调吧。不闹事就行。”范书遇知道江柔爻是有分寸的人,当然不会随随便便就让别人套近乎。
“好的。”江柔爻挺直背脊,黑发垂在耳侧,看上去严肃不已,不仅调酒,她还顺手在一杯咖啡上方拉了花,简直像对待艺术品一般。
江柔爻做事严谨,大概是律师的职业病,连杯口的盖子都要对准了杯子的图案,她才能让举杯机器人去端给顾客。
范书遇看到这情景,憋着笑。
他没接触过江柔爻这样的人,做什么事都认认真真,板着脸,说话有种一本正经的搞笑。
“对了。”范书遇靠在吧台边上,接了杯酒,问,“联系江总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忙起来都忘记了这回事。
而江柔爻一愣,随即放下手里的所有东西,一板一眼地朝着范书遇鞠躬道歉:
“抱歉老大,我忘记了。”
范书遇眼睛一张。
“我调完这杯酒就打。”江柔爻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她比范书遇更忙,忙着忙着还真不记得回事。
她说什么时候给江阵弦打电话来着?!
好像是大前天的事情了。
江柔爻面不改色地把最后一杯订单提交,这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去隔间打吧,这里让它看着就好。”范书遇指了指机器人。
隔间内。
江柔爻站在墙边,电话响了三声。
对面的人没说话,江柔爻只能率先开口:
“江总,您好。我是江柔爻。公司的律师。不过我前几天辞职了,您还记得我么?”
好像江柔爻每次开口都会先介绍一下她自己,生怕江阵弦贵人多忘事,记不起来这么个人。
“靠。”江阵弦粗着嗓子暴跳如雷,“你!你!你!!”
“谁说我不记得你?!你就是化成灰了我都能把你从炉子里一粒一粒捡出来!”江阵弦气得要死,“你说次日打电话给我,这都第几天了?江柔爻,你耍我玩是不是?”
江柔爻立刻道:“抱歉江总,我忘记了。”
“你说什么?”江阵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忘记打电话给您了。”
“”江阵弦骂骂咧咧,“有事说事。”
“我这边有两位朋友想和您见一面,您方便吗?时间您订。”江柔爻直截了当。
江阵弦沉默了一会儿。
对面传来冷笑:“有时间。”
“真的?”江柔爻淡定问。
“真的。你让他们五十年后来公司大堂见我。滚!”江阵弦咆哮着挂断。
江柔爻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淡定道:
“老大,抱歉,江总果然不同意。”
范书遇:
他看着江柔爻,一时间居然也分不清江柔爻是故意的还是天然呆了。
“你这么说他肯定不会同意的。”范书遇无奈道。
江柔爻点头:“是吧。江总最近可能忙着相亲,心情不好,那我过段时间再打给他吧。”
范书遇奇怪:“他相亲为什么心情不好?”
江柔爻:“因为没人喜欢他吧,他相不到。我们公司的女员工都对他退避三舍,更不要说外头有钱又有权的漂亮姐姐了。”
范书遇:
范书遇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你有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吗?”
“有啊。”江柔爻淡定道,“我辞职那天在江总办公室说,没人会喜欢他这么死板的。我已经仁至义尽地提醒他了,能不能相到亲,要看他的悟性。”
范书遇嘴巴张了张,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复杂地看着江柔爻回到岗位上继续调酒
所以这是传说中的整顿职场实录吗??
*
范书遇在酒吧忙着做生意,期间他接到了个电话。
窦章甚至没有给范书遇反应的时间,只是说了句:“为洵醒了,今晚我去飞行公寓找你。”后就挂断。
听得出来,窦章是百忙之中抽空打了过来。
范书遇觉得有点耳熟。
这说法,很像江柔爻的“明天再打给你”。
只不过,窦章没忘记,他夜里是真的来了。
范书遇正在飞行公寓内吹头发,他的金发湿漉漉,身上有洗发水的清香。
吹到大半干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按理来说如果是苏三亭回来,他不会敲门也不会摁门铃。
范书遇放下吹风机要去开门,结果窦章直接刷脸进来了。
“日安。”窦章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灰,范书遇仔细一看,发现他又受了伤,在手掌的位置。
“日安。”
范书遇应了声,下意识地走到角落里要去拿医药箱。
“不用。”窦章很了解范书遇家东西都放在哪,他看出来范书遇的意图,“我没事儿,这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血?”范书遇愣怔回头。
“对,我刚在路上碰到个被飞车贼抢了包的奶奶,她拽着不放结果摔倒,膝盖出血,我给人抱上车去了附近医院,不小心蹭到的。”
范书遇看着窦章。
窦章的另外一只手藏在身后,明显是有什么东西。
于是,范书遇只是静静地瞧他。
“好吧。”窦章无奈地摊开手,笑,“然后我在路上顺便还买了东西给你。”
他捧出来一大束蓝色妖姬,和范书遇在自己家门口发现的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捧更大。
“你最近不是在找和林为洵一起住的房子吗,手头应该有点紧。庸城买鲜花挺贵的,别折腾了。”范书遇叹气,没等窦章行动,自己走上前接过了花。
居然还有点重,超出预料,所以范书遇接的时候踉跄了下。
窦章看着范书遇把花放进花瓶,摆了两个在茶几上,他眯着眼睛琢磨:
“找和林为洵一起住的房子?”
“谁跟你说的?”
“小百灵鸟。”
窦章嘶:“所以你那天说话刺我是因为这个事?”
“我什么时候刺你了?”范书遇瞪他。
“我只是陪林为洵去买房子,为什么到小百灵鸟嘴里变成了我买我们两住的房子?”窦章靠在墙边,慢慢地擦着手上的血迹,“这小子现在连老本行都干不好,传个消息还能传错。”
范书遇没说话。
他微微拧着眉,绕开窦章要上来,可刚经过窦章身边,他的手腕就被人攥住!
一道大力把范书遇拉了过去,两人的脸忽然逼近,范书遇瞳孔一缩,他觉得自己甚至能看清窦章的睫毛。
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窦章温热的呼吸缓慢地轻扫着范书遇的脸颊,他黑瞳里敛着光,里面情绪翻涌,意味复杂,深邃五官透露出一股英气,他语调低缓,念名字像在念诗:
“书遇。”
“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非得这么跟我说话吗?”范书遇感受到自己腰间紧致有力的手臂,力量有着不容抗拒。
“我不这么做,你就不跟我说话了。”窦章委屈道。
“林为洵需要一个安全的环境,至少这段时间得避避风头,防御级别高的房子大多数在城中心,他想住在偏远一点的地方,所以我们找合适的房子找了挺久,加上身后总是跟着尾巴,甩都甩不掉,我不太放心,只能跟着他,确保把这件事情办好。”
“我没找房子。”窦章说。
范书遇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那我能住这么?”窦章问。
“”
“你故意的吧?”范书遇眯眼。
窦章低低地笑了:“啊。看出来了?”
见范书遇又不说话,窦章手臂紧了紧。
“你这几天担心我吗?”他问。
范书遇被锢得难受,他眉毛一拧。
他大概察觉出来了。
窦章说喜欢他的那个晚上,不问“你呢”,也不说然后,一点都不提范书遇的反应,也没向他索求什么。
但是现在窦章在试探。
或者说这几天窦章都在试探。
范书遇盯着窦章的眼睛,四目相对,万籁俱寂。
他们的呼吸都渐渐收紧,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可是暗自在较劲。
“我”范书遇其实想说他真的没做好准备,但是二十多岁的人了,再加上如今时代又如此盛行快餐,碧春园里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碧春园之外只不过是更大的碧春园,世界就是无数个碧春园的组合。
再说了,他们能走到哪里?
那天在小洋楼里范书遇听着颜伊白和苏三亭的争吵,他清楚地认识到没什么关系能永远牢不可破。
“你什么?”窦章声音发抖,乍一听已经带了哑意。
“为什么听到我要和林为洵一块住,听到我在外面找房子,你不开心?”窦章声音低沉富有磁性,眼底是灼人的热,“范书遇,你能正视一回你的内心吗?”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抵扣在范书遇心口处,甚至用指腹描摹着。
“你能别让我心里总是这么七上八下的吗?”窦章无奈叹息,又露出委屈可怜的样子,“或者你给我个提示,我要怎么做,才能走到这里。”
他两指比作走路小人模样,从自己的心口处出发,在空中缓慢地走到范书遇心口处。
这个动作让范书遇脑子里冷静的弦忽然就断了,他眉毛皱起,忽然伸手攥住了窦章的衣领:
“所以你就故意让小百灵鸟告诉我你要在外面找房子,来试探我的心意?”
“”窦章眼神划过一丝慌乱,面带歉意地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
可下一秒,他突然被一股大力拉扯,猛地低头——
范书遇的脸在面前无限放大,窦章瞳孔皱缩!
唇上落了温热的触感,柔然缠绵,范书遇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
他长发还落在窦章的手臂处,水汽打湿了袖口。
突如其来的吻把窦章打得不知所措,心跳到嗓子眼,血液急速流淌。
而范书遇甚至在窦章唇角咬了一口,撒手的时候气得耳朵红了一圈:
“混蛋!”
第165章 蓝色妖姬
*
窦章愣在原地。
他不可思议地伸手碰了碰自己嘴唇,再低头看面前的人。
“你刚刚是不是亲了我?”窦章问。
范书遇:
“我要说不是呢?”
窦章黑瞳内眸光闪烁,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目光带了点耐人寻味,语气越发玩味,可语调又带着一点激动和难以置信的颤:
“我说是就是。”
范书遇别开脸去,转身要走,下一秒又一个天旋地转,被窦章拉回怀里。
他眼睛兀自瞪大,张嘴要骂,但刚好被窦章钻了空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新奇的触感在空腔内爆发,柔软的舌尖试探性地撬开了编贝般的白齿,呼吸交缠,热气直往嗓子钻,甚至蔓延到脸颊上,范书遇手攥紧,抵在窦章胸膛上。
推是象征性地推了两次,但是没什么用,窦章抱得很紧,这个吻带着一点迫切和蛮横,攻城略地般在口腔内炸开。
范书遇舌尖被勾了一下,他浑身一激灵,猛地错开脸,窦章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白皙的颈肩。
“范书遇,你为什么好端端地亲我?”窦章在他耳边问。
范书遇伸手捂着窦章嘴,把人的脸推开,和自己拉开距离:
“你差不多行了!”
窦章这一招以退为进似乎很有用,虽然搬家的乌龙让范书遇生气,但亲都亲了,他现在甚至想不起来生气,光想着怎么让窦章彻彻底底闭嘴。
“行,那我问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窦章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
范书遇嘴唇动了动,好像很难开口。
“我刚刚亲你你难受吗?”窦章又问。
他语气里带了点显而易见的紧张。
范书遇:“你觉得呢?”
窦章若有所思,“我有点忘记了,要不然再来一次?”
“滚。”范书遇忍无可忍地崩出一个字。
“我觉得我们吻技挺差的。”窦章很中肯地用一个理工男的角度来评价,“需要多练习。”
范书遇没有管他后面那句话,只是冷笑:
“不差就有鬼了。”
他又没有跟别人亲过,这么多年连恋爱都没谈过,第一次不是在危险情况下迫不得已地亲人,就被窦章深吻,能不差吗?
还是被硬捞过去亲的,能不差吗?!
范书遇不管是以前上夜校还是后来做赏金猎人,都习惯了把每一件事都做好,这还是头一回被人评价“差”。
吻技差。
他居然还不能怎么反驳。
但范书遇很快发现,在室内的灯光下,窦章的脸色并没有他说的话那么淡定。
面前人细碎的黑发落在额前,脖子通红,连带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都是红的,方才胡搅蛮缠的一顿亲后,窦章看上去就像发烧了一样,整个人都泡在肾上腺素飙升的难耐里,情绪高昂。
“你要不要喝点水?”范书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总觉得面前人很危险。
那种眼神范书遇再熟悉不过了,是一种看着猎物想要吃拆入伏的垂涎
垂涎。
范书遇放了杯水在餐桌上,而后溜之大吉地乘着悬浮梯上天花板,把自己埋在卧室里。
此刻飞行公寓内,客厅里的男人揉了揉自己后脖颈,手指被脖子上的温度烫了烫,他肩宽腰窄,腰间的口袋里还塞着出任务时习惯戴的黑手套,左侧的衣袖被撩了上去,露出精壮有力,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
窦章拿起桌上的水灌了几口,压下喉间的渴和痒,意犹未尽地咬了咬嘴唇。
短而刺的黑发在光下茂盛如黑林,他随意地把碎发撩到耳后,单手插在腰上,轻轻地喟叹了一口
食髓知味。
而卧室内。
范书遇用毛巾卷着自己头发,其实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但他还是无意识地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思绪早就神游天外。
分明两人都是头一次,刺骨的激灵还在酥酥麻麻地流窜全身,让人止不住地回想刚才的情景。
范书遇伸出手,五指张开,他看着自己白皙如葱玉的手指,而后伸手也压了压嘴唇,唇峰触感柔软。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可是刚才不到十秒的交缠里,范书遇没觉得难受。
甚至还觉得好像有点舒服。
接吻都是这么舒服,还是只有和喜欢的人接吻才会舒服?
是意外地因为和窦章相性相合所以接吻舒服,还是因为他其实也有点喜欢窦章?
范书遇忽然就迷茫了。
他咬着自己手指,盘腿坐在床上想了很久,久到金发都干得没有一滴水珠,而后,他听到动静。
隔音帘还没被范书遇拉上。
高大的黑影从缝隙里漏进来,伴随着一同漏进来的低语声:
“睡了吗?”
范书遇当然没睡。
他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今晚恐怕是没办法一个人睡了。
窦章这人,表面上好像从容不迫的,也不强硬地要求什么,但范书遇能感觉到,他骨子里还是带着侵占性,是一种强势和执着,凡是窦章想做到的事情,就是拐七八十个弯,他也要达成。
“没。”范书遇拉开帘子。
卧室内的光扑面而来,窦章站在边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范书遇垂在胸前的宽松的衣领,衣领之下露出了大片的肌肤,金发懒散地搭在耳侧,另一侧被他别在耳根后,露出了半张明丽的脸。
暖黄的灯光下,范书遇抬眸,那双琉璃般的义眼如同微凉的夜色一样,在窦章心头吹了一阵风:
“有事要聊?”
“对。”窦章喉结一动,眼底情绪搅动,“方便吗?”
“猜到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聊吧。”范书遇把被子推开,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
窦章意外。
他犹豫了一下,只沾了点床边的缝隙,没敢整个人都上床。
看到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范书遇无奈:“只是一张床而已。”
看上去像对待什么易碎的夜明珠般。
窦章笑:“你睡着的时候我都不敢随便碰,你醒着我就更不敢了。”
“说你的事儿。”范书遇移目。
窦章掌心托着个平板,他划动几下,蓝屏上赫然出现了对话框:
“我想给你看看欧包这两天跟我的聊天记录。关于我们砍下来的那东西的。”
“首先是监察局开了一场大会,大会上他们根据掉落在地的两块东西进行了分析,技术人员对它做了全方面检测,监察局给这东西取名就叫棺材,简洁明了,方便辨认。”
“棺材是一种新的大型攻击性武器,它不知道是被谁做出来的的,根据监察局的调查,这玩意首次出现在红枫区郊区的废土,它从废土上拔地而起。因为它是从地下飞出来的,郊区就出现了一个天坑。”
“监察局调查天坑,在地下发现了一个实验室,这大概就是用来研究并且发明棺材的地方。棺材掉下来的鸽子蛋是经过改良的子弹,甚至监察局发现,子弹的原型是监察局的左轮/枪弹。爆破范围和我们那天看到的大差不差。棺材通体是合金制造,耐热很强,硬度相当厚实,一般的武器,比如刀,剑,都砍不动,普通的弹药也动不了它。”
“而且监察局调查出,棺材内部也安装了无人驾驶系统,有一枚很小的芯片,是撑起它运行的主导单元。这枚芯片,我让欧包偷偷带了样本调查的记录给我,我后知后觉,认为制作这东西的人应该是个六边形战士。”
窦章点了点屏幕上的某个位置,“芯片也是自制的,市面上没有。而要在地下实验室研究出这个东西,说明画屏公会起码已经筹谋了两三年了,不可能速成。”
“这个公会的成立或许并不是因为水仙的死,也不是因为女子健康福利院,它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只是为了借这两件事情的噱头来包装自己,而后扶摇直上。”
“要想有能力设计出这样的武器,首先这个人对武器比较了解,或者说,对监察局的左轮/枪很了解。”
范书遇点头:“而且,这个人还得是个黑客。”
“不,我觉得他不是黑客。”窦章摸了摸下巴。
“为什么?”
窦章自己就是黑客,他是行内顶尖的人,一看就知道谁是真的有本事,谁只是个混子:
“这枚芯片漏洞百出,如果放到如今的芯片市场上去售卖,都没人会要。虽然它是粗制滥造的,但缝缝补补居然也能撑起棺材在空中转了那么几个小时。该说是运气不错吧。”
“所以这不是专业黑客打造出来的芯片,而是门外汉?”范书遇皱眉。
窦章看向他:“对。对方大概只是模仿了市面上多种芯片的模样,然后照本宣科地搬运了一些成品代码组,甚至当我仔细检查芯片内部时,发现有些算法都用错了,逻辑乱七八糟,说不通。”
“监察局对画屏公会和本次投放棺材的后续工作都在持续关注,欧包还告诉我,监察局也在调查我们。”
范书遇听到这话,并不意外。
“那天是紧急情况,不然我们不应该随便亮出武器。”范书遇叹气,脸上露出苦恼表情,“一下山就把自己的底牌露了出来,感觉会惹一大堆麻烦。”
“那你后悔吗?”窦章笑着问。
范书遇看他,似乎是奇怪窦章怎么会这么问:
“当然不。”
“即使监察局把所有平民都转移,也无法保证棺材后续不会再造成人身危险。更何况它会移动,所以在那种情况下为了救人,以及最大程度减少庸城地表的破坏,我们只能这么做。”
范书遇的权衡利弊经常在人命面前失效。
不过他已经不再担心自己会陷入危险了。
就像之前在松塔山上他说过的一样,范书遇现在莫名地很有底气。
他究其根源,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底气的来源是哪里,可是内心深处有种坚硬的钢骨,好像能撑起他所有的心虚,犹豫不决和软弱想退缩。
偶尔深想的时候,范书遇隐隐约约能察觉到那种底气其实来源于一个人,只是他每次都不敢继续深挖。
此刻和窦章面对面聊的时候,范书遇忽然想到了一个词。
近乡情怯。
大概是近乡情怯吧。
他少年时听说过这个词,也在各种书上看到过这个词,只是那时候他不懂这种情绪为何诞生。
如今他已是局中人,他忽然就品尝到了一点滋味。
大概是察觉到范书遇眼神的变化,窦章停下手上动作,静静地回望。
自从知道义眼的事情后,范书遇和窦章再看彼此,都各有各的震颤。
每一次的对望都是在无言里寻找回忆。
*
“监察局把我们两从悬赏榜上撤下来了,最近王梅有试图联系你吗?”
范书遇收回视线,手指一蜷,“从碧春园出来以后我就托人换了无线通讯的线路,手机号这两天也换了。”
“谨慎一点总是好的。”范书遇说。
“监察局总想找我聊,但我不愿意。”
窦章没说什么,他视线停在范书遇卧室的墙壁上,那儿有一扇窗。
窗外是外面黑漆漆的夜,夜间连云都看不到。
“好。别的事我们之后再谈。”窦章忽然低头,盯着眼前的人,“今晚你打算让我睡在哪?”
“沙发上,地上,还是外面的花园里,还是睡街上?”
范书遇:“你爱睡哪睡哪。”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窦章把范书遇的枕头从他身后拉出来一点。
“”范书遇瞪着眼看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最后范书遇实在看不下去窦章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一巴掌拍在窦章手臂上:
“松手!我去给你拿新的!”
窦章一愣。
他下意识松开手,可看到范书遇要站起身走的时候,窦章又一把抓住了人的手腕。
范书遇手腕比他细了一圈,而且手腕上还残留着原来的银线装置。
大概是被窦章的拉力扯得一时间站不住,范书遇直接跌进窦章怀里,然后这个混蛋就顺驴下坡地把范书遇摁在了自己大腿上。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你问。”范书遇忍着。
“聊了这么多了”窦章话锋一转,“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范书遇猛地挣脱开,踩上悬浮梯的时候步伐都不稳:
“你去问客厅鱼缸里那两只小丑鱼吧。”
窦章:
*
范书遇用一条毛巾竖在两人的枕头缝处。
“你不能越过这条线。”范书遇严肃地说。
窦章也严肃地点头:“你睡着了怎么知道我越没越?”
“我敬你是个君子。”范书遇凉飕飕地说。
窦章严肃:“关于这一点我澄清过了。”
“我是小人。”
范书遇:
范书遇:“睡不了就滚下去,沙发够大。”
“睡得了,睡得了。”窦章举手投降,笑得双肩发抖,“我保证不越线。”
“但是在松塔山上不是都已经抱着睡”
“别说话了!”范书遇把枕头摁在窦章怀里,“睡觉!”
又提松塔山。
松塔山那能一样吗?
那是窦章身受重伤!
那是在荒无人烟的世外桃源里。
范书遇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怀疑他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居然让窦章把自己锁骨都给咬破。
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么做的。
因为他知道当时窦章一定很疼很疼,实在忍不了了才会下这么重的口。
想到这,范书遇又轻轻地叹了口气,他钻进被子里,背对着窦章。
床上,黑发的男人静静地在看着面前清瘦的背影,等范书遇呼吸匀称后,窦章伸手拉好被子,把范书遇盖了个严严实实。
他确实是一晚上都没越线,范书遇醒来的时候发现毛巾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
窦章睡觉很安分,基本上一个晚上连翻身都不翻。
在贫民窟的时候,范书遇和苏三亭颜伊白两人都躺过,他领教过苏三亭的上房揭瓦似睡姿,而窦章和颜伊白都是安安静静的那一类。
范书遇在回想的时候走了神,尽管他已经睁开了眼,但还没着急起身。
而他没意识到自己正面朝着窦章发呆,直到面前的人忽然睁开眼睛。
黑眸里有深邃的情绪,像一滩沼泽,带着晨光的雾霭。
这眼眸内的混沌转瞬即逝,窦章顿了一下,勾唇,弯了眉眼:
“你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看?”
“我脸上有东西还是怎么的。”
范书遇比昨晚淡定了许多,窦章觉得他是进化了。
“没东西。我随便看看。”范书遇撑起身子,被子从他身上掉下来,被窝内洗发水的清香汹涌而来。
窦章低声:“你多久洗一次头发?”
“两三天。”
“长发打理起来会很不方便吗?”
“还行。”
“你这样的话我可能后半辈子都得离不开这张床了。”
范书遇低头:“?”
“很香。”窦章轻笑了下。
“”范书遇用脚碰了碰窦章的腿,“起开,我出去洗脸。”
窦章丝滑地让开一个位置,范书遇蛄蛹着要下床,却忽然被窦章用膝盖拦住。
“洗脸之前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范书遇:。
他满脸写着脏话,窦章看到,没憋住,笑出了声,于是他光荣地被范书遇踹了一脚:
“把你的腿给我拿开!”
窦章被踹了反而笑得更开心,看着范书遇下楼时还捂着膝盖搓了搓。
*
范书遇洗漱过后出来,发现窦章也已经洗漱完毕,脖子上搭着毛巾,正在优哉游哉地给花瓶里的蓝色妖姬浇水。
晨间的光从窗户里倾泄下来,照在窦章的后背上,他的居家服还是昨晚临时叫了飞车快送的,新买的,尺码似乎不太合适,但窦章身材好,穿什么都像衣架子。
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横在客厅里,范书遇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
他想了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和窦章混到了一张床上的。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
范书遇进了厨房,面包机正在运作,他把碗筷都丢进自动洗碗机内,清洁和厨房排污一条龙服务,低级的家务机器能节省许多人力。
在盯着机器自动做早餐的空隙里,范书遇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墙边思考。
他发现一旦让窦章进了一步,那他就只有不断后退的份了。
先是让窦章住在飞行公寓,那之后呢?
范书遇大拇指摁压着食指指侧,摁出月牙形的指印。
“做早餐吗?”窦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范书遇“嗯”了一声。
“三明治吗?有我的份吗?”
“有。火腿馅的。”范书遇随口一答。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窦章要说谢谢了,但是门口忽然没了动静,范书遇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他猛地一转身,发现窦章已经迈开大步朝着自己走来。
那双长腿越靠近,范书遇越是冷汗直冒。
“亲爱的小书。”窦章又开始念诗,“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记得我最爱吃的食物?”
他凑近,鼻尖都差点碰到范书遇的鼻尖。
窦章这张脸远看没什么毛病,近看了更没什么毛病,看多了范书遇觉得自己会出毛病。
他有点如站针毡,“苏三亭说过。”
“好。”
窦章认真地看范书遇,目光就像画笔一样在范书遇的脸上描绘,一寸一寸游弋,“我送你的花,你认得是什么品种吗?”
“蓝色妖姬。”
“那,你知道花语是什么吗?”
“”
窦章伸手要从兜里拿东西,一副委屈的样子,“不知道的话我查给你看。”
“我知道。”范书遇憋了半天打断他动作,耳朵有点热,“你不用查。”
蓝色妖姬代表暗恋,花语是清纯的爱,而双色蓝色妖姬,代表相遇是一种宿命。
欲语还休的话只需要一捧花,就能言尽心意。
范书遇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窦章是在逼着他正视。
正视内心,正视自己。
范书遇觉得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焉豆芽,忘不掉贫民窟里那杯混了泥土的水,被欺瞒背叛的恨意已经扎根在他心里了,亲密关系对范书遇来说是一朵虚无缥缈的蓝色妖姬,本身带着荆棘,但是又美丽动人。
就看这个人给出的诚意,够不够让这美丽战胜荆棘。
第166章 第三种猜测
*
地坛。
常年不发博文的镇卫联盟居然诈尸般地连发了三条动态,镇卫联盟官方认证的公众号十分钟内涨了几十万粉丝,都是循声而来凑热闹的网友。
[诸位好,应世心塔要求,镇卫联盟将公布近期攻坚计划取得的成果。攻坚计划是以镇卫联盟为核心,立志通过剿灭异变体和丧尸,回收或净化废土来拓展庸城地界的活动准则。攻坚计划开展十年之久,在近期取得了重大成就,仅仅上个月一个月时间,镇卫联盟的骑士团们带队在边疆肃清异己,为庸城争取到了方圆百里的土地,经过世心塔批准,庸城防护罩将向东北方向拓展,不日即将实施,为了拓展人类生存的家园,我们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在获得如此成绩后,镇卫联盟特地在此向广大人民群众做出汇报。]
[其次,近期有关世心塔的言论层出不穷,镇卫联盟作为世心塔的军备力量,会依法捍卫世心塔的权利,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请诸位谨言慎行。]
[最后,前段时间,有关镇卫联盟招收新的储备军的消息不慎传出,因骑士团在外征战,收复废土,镇卫联盟无法在此期间内进行正规的选拔考核,如今骑士团已经凯旋归来,联盟上将海马特联合名下三十三个骑士团,将共同推出本次的招新计划。招新计划分为地区选拔和训练营选拔,各大区域的名单和经过官方授权的战力擂台赛名单将稍后公布。其中,根据对新中城的特殊行政规划的考量,镇卫联盟特批新中城免推名额,凡是在新中城战力大赛获得前三的人,将直接跳过训练营选拔,成为镇卫联盟的一份子。并且,由于扩大疆土刻不容缓;离城邦越远,放射尘的侵染越严重;广袤深处或许存在更多未被发现的变异体与丧尸类型等等因素,镇卫联盟综合考量后决定,本次招新的审核制度会放宽些许,只要是有勇有谋的公民就有资格参选本次招新,战斗型仿生人包括在公民范围内。]
三条动态,把地坛炸得硝烟四起。
【什么意思?镇卫联盟现在招收储备军已经不要政/审了吗?!?!我家祖上有进去过的所以我一直不能报名,但是这次可以了?!】
【卧槽,仿生人包括在公民范围内,谁允许的?到底是谁允许的?!@监察局,@监察局,@监察局,快来看啊,你们的兄弟组织背刺你们啦,仿生人也可以成为骑士啦!】
【镇卫联盟这一出到底是意欲何为啊,我怎么看不懂了?是不是还有隐情?别的都没问题,就是关于储备军能招收仿生人和有案底的公民那镇卫联盟这个职位的含金量大大降低啊。谁还愿意卖命?感觉从以后说自己是镇卫联盟的都不光彩了。还是说等会儿监察局也会发个公告,宣布从此以后查仿计划暂停。】
【乱套了乱套了,世界乱套了!我是不是还在梦里?!】
监察局内。
陆二狗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跳踢踏舞,他主要是两只脚不停地蹬着,面色仿佛能吃人。
“海马特人呢?!”陆二狗咆哮。
“海马特上将说他现在不方便和您视频通话。”王梅鞠躬道。
陆二狗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在桌上的设备上疯狂摁动一通,很快,面前铺展开的电子大屏上就出现了通话界面。
对面的人可能也是给陆二狗给打烦了,居然在第十次拨号的时候接通。
“陆副官。”海马特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王梅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两人对峙。
如果陆二狗足够细心就会发现,今天王梅手腕上带了个绳子,看上去像是皮筋,可实际上是欧包给她做的黑客手环。
这绳子在默默记录着面前发生的事情。
“海上将,别来无恙啊。”陆二狗皮笑肉不笑地说。
海马特是个小卷毛,名字听上去虎了吧唧的,可实际上却长得十分成熟优雅,他快四十岁,眼角有鱼尾纹,笑起来满面春风,皮肤很好,肉眼没见到什么痘印瑕疵。
而且他还是混血,有一双碧蓝的眼睛,在屏幕里笑意盈盈地看着陆二狗说:
“好久不见啊狗子。”
“滚你吗的。”陆二狗骂出声,“什么玩意儿!”
[这两人关系看上去不错?]窦章声音忽然响起。
王梅总算能和欧包感同身受了,她吓得一激灵,心脏都停止了两秒的跳动。
因为这是在办公室内,王梅和陆二狗的距离很近,周围又没人说话,安安静静的,王梅不敢开口。
她只能默默地听着耳朵里传来另外一道熟悉的声音:
[不见得。一个山大王和一个笑面虎罢了。]范书遇接了一嘴
王梅冷汗连连。
此刻范书遇坐在小百灵鸟的便利店内,便利店今天打烊,不接客,柜台就坐着他和窦章两人,小百灵鸟在客厅里打电玩。
窦章抱着平板,手指在触屏上滑动,一边看镇卫联盟最新发布的消息,一边窃听。
山大王陆二狗冷哼:“你镇卫联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里那点勾当!”
“怎么了,镇卫联盟如今所做的,不就是监察局当初做的吗?狗子,你是我前辈啊。我只不过是效仿而已。”
“你他吗的放屁!”陆二狗原地起跳,气得脸色通红,“镇卫联盟招收新锐储备军的根本原因你我心知肚明!”
“我今天不想跟你扯这个。”陆二狗说着说着却忽然换了个话题,“我只想问你,招收仿生人是什么意思?你这不是摆明了和我监察局对着干么?”
“监察局禁止仿生人随意活动已经很多年了,查仿行动也正进行到重要阶段,这些年无编号仿生人大大减少,公司在监察局的监督下也加强了旗下各大生产厂的防守,争取不让任何材料漏出。现在,你说镇卫联盟要招收仿生人,你知道这一政策的颁布会吸引多少仿生人背叛雇主么?!”
海马特此刻不笑了,他蔚蓝的眼睛平静地看着陆二狗:
“狗子啊。你活得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这跟我装不明白?”
“你说什么?”
“镇卫联盟如今效忠的是葛云央大人,如果没有他的允许,你以为镇卫联盟能在地坛上开口说话么?选择什么时候说话,说什么话,说完话后如何行动,都在大人的掌控之中。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哈。你这是拿他来压我?”
“狗子,我以为你应该很明白的,不论是你还是公司,都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滚你吗的!老子至少比江阵弦那个纨绔精明多了!”
“行了,你非得跟我通话不就是想确认这件事么?现在我明确给你答复了。”海马特侧头,似乎在和谁说话,他继续看向屏幕的时候,扬起一个笑脸,语气意味深长,“祝你度假愉快。”
海马特挂断电话。
桌面上,半小时前,陆二狗用来调控室内全息场景的遥控器还放在上头,而陆二狗和海马特通话过后,烦躁得坐在沙滩椅上,不停地揉着太阳穴。
他手指忽然碰了碰遥控器,那遥控器就掉在了地上。
“王梅啊,这几次的外派任务你都做得不错,现在11层的监察官服你了么?”陆二狗忽然道。
王梅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掀起风浪。
所以陆二狗其实都知道,都看在眼里,只是他没搭理。
“不管他们服不服,我都是他们的上级。”王梅淡淡。
陆二狗点头:“这话说得不错,既然有阶级和身份的差距与悬殊,那就必须严格贯彻。”
“把地上的遥控器捡起来。”陆二狗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副懒得动弹的模样。
王梅于是走了过去。
她弯腰的瞬间,一股大力忽然从面前袭来!
“咳”王梅的面色急速涨红,她瞪大眼睛,毛骨悚然地盯着面前被放大的脸!
陆二狗紧紧掐着王梅的脖子,居然硬生生把王梅从地上提了起来,而后,他伸手,把王梅耳垂处的耳钉给摘了下来。
“通讯器吧?”陆二狗的笑容十分瘆人,声音低沉,在耳边响起,“在和谁通话呢?”
王梅的心瞬间掉到肚底
黑暗里,机器人小优忽然滑动了过来,它从陆二狗手里接过耳钉。
“王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和那两个s级的赏金猎人有联系。”陆二狗眯着眼睛,眸光里带着危险和诡谲,像隐秘丛林里不知何时会跳出来撕咬的野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掐死你?”
“平日里我是不是太放纵你们了?还是说,我看起来像是个很好说话的人?”陆二狗的力道越来越大,就像要把一个已经蒸熟了的鸡蛋给硬生生捏爆般,“究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错觉,觉得可以在我眼皮子底下和监察局外面的人通风报信了?”
“你还记得你的立场是什么么,王梅同志?”
王梅两眼一黑,额头青筋暴起,双手逐渐疲软,失去力气,她挣扎着,感觉马上要断气。
“之前是看在方明正那个老古板的份上,我才给了你这个光荣的身份,让你成为监察局里史无前例的女检察官。我对你早他吗仁至义尽了!可惜,你简直是一点一点耗尽了我的耐心啊”
然而,一旁的小优检测完耳钉后,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咔声:
“副官!这不是通讯器。”
“你说什么?”陆二狗一愣。
他手上力道陡然一松,王梅掉在地上站稳,捂着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她瞪大眼睛,感受着空气钻入咽喉里撕心裂肺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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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优手掌心里躺着那枚耳钉:“副官,这只是一枚装饰品。没有任何电子功能。”
陆二狗半天没说话,只是嘴巴动了动。
王梅原本已经站稳了,这时候好像承受不住般,跪坐在地上,“副官”
“咳。”她猛地咳嗽,直接在地上咳出一口温热的血,“我没和别人通讯。您在说什么?!”
陆二狗神色复杂。
他弯腰把王梅拽了起来,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是吗,那我还真是冤枉你了。”
“别特么吐在我办公室里,这一块地砖上万庸币,你一年工资都买不起两块!”
王梅擦擦嘴角的血,又轻轻揉着自己的脖子。
陆二狗似乎是有点尴尬,他从抽屉里摸出来一个东西丢给王梅:
“拿去用,办公室里的事情一个字都别说,不管是我和海马特的电话,还是这枚耳钉。不然,我真让你人头落地。”
王梅手里接了个膏药,大概是涂抹在脖子上用来消痕止痛的。
她转身要走,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朝着小优跨步而去:
“可以还我了吗?”
小优一愣,陆二狗也是皱眉不解。
“这枚耳钉我还挺喜欢的,监察局也没规定说女监察官上班出任务的时候不可以戴首饰吧。”
王梅平静地看着小优。
于是,她拿回了耳钉,步履平稳地走出了办公室。
陆二狗坐在座位上,目光深沉。
“那东西真是耳钉?”
“是的副官,真的只是一枚耳钉。”
“看来我还高估她了啊。我还以为她会有胆子借着这个机会里应外合呢。”陆二狗双手交叉,撑着下巴,抵在办公桌上,他眯眼,“看来也不过是个鼠目寸光的怯懦之辈。没什么好值得我在意的。”
“所以您故意让王梅上来汇报,就是想让她露出马脚?”小优问。
“不然呢?你以为王梅凭什么天天来我这顶层办公室?司令官里她算老几?”
小优笑了笑,“您说得对。”
*
便利店内。
范书遇和窦章面面相觑。
“你猜到了?”窦章问。
范书遇淡淡:“陆二狗如果只是个脾气暴躁的草包,也不可能真的在副官这个位置上坐这么久。最近几天欧包说王梅总是上顶层,我觉得蹊跷。”
“既然要想知道陆二狗都说了些什么,又不能让王梅陷入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势而为。陆二狗对王梅肯定有所怀疑,我们无法彻底打消这种怀疑,干脆将计就计让陆二狗得逞。”
窦章笑了:“你让王梅把那通讯器藏在哪了?”
“我让快递电子猫送了个新的给她。”范书遇忽然伸手往脑后一抓,手心里躺了几搓柔顺的金发,“通讯器在王梅的脑袋上,形状是一撮头发。”
窦章闻言一怔。
“陆二狗就是死了都想不到这么一招吧。”窦章莫名就笑了,双肩抖了抖,“你们玩战术的心都脏。”
范书遇用眼尾瞥了窦章一眼:
“嫌我心脏,你别往这凑。”
窦章:“”
范书遇本来也就是和窦章开玩笑的,他手指轻轻敲了敲柜面,低声正色:
“我们继续,从头来捋一下。”他做了个环绕的手势,手指修长白皙,看得窦章眼神晃了晃。
窦章点头,沉声道:“好。”
范书遇:“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截取了我记忆芯片的人一定是不想让我知道肺城的事情,对方专门截取了你父亲和我说的话,想必是知道你父亲的身份。”
“对。”窦章皱眉,“而我目睹了老汉的死亡现场,知道杀老汉的人是纵横俱乐部的,当天那个黑影一定是冲着‘肺城’而来。并且根据目前我们得知的线索推算,这个截取你记忆的人黑客水平高超。我说过,要想截取记忆芯片,得会三维空间技术。而纵横俱乐部内究竟有多少名实力高超的黑客我们不得而知,唯二可以确定的两位,一是草木,即代号蜜糖的顾衫蕊,黑客排行榜第二名。而其二,是泪。”
范书遇:“你说水仙因为我受伤,如果这个猜测成立的话,那当天截取我芯片的人是泪的可能性很大。”
“我不太确定,那时候我没有你的授权,无法查看你的记忆芯片,所以也无法追踪对方在你芯片上留下的手术痕迹。泪的代码风格强烈,如果是他,原本我能认出来的。可惜了。”
范书遇想了想,又问:“那么目的呢?”
“什么?”
“目的。对方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肺城的事情?”
窦章眯眼思索:“两种可能。第一,对方是曾经参与或者谋划了肺城灭城计划的人员之一,费尽心机不想让当年的丑事曝光。第二,对方是当年肺城逃亡出来,至今仍苟活于世的幸存者,ta不想让你再面对仇恨。”
范书遇忽然勾唇。
他的目光闪烁起来,琉璃般的义眼像藏了万千星辰,摄人心魄:
“如果是第一种情况。别的先不提,一个最致命的疑点:为什么只是截取我的记忆,而不是直接杀了我?”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逻辑漏洞太多了,只有情感上说得过去,理论却行不通。首先,我是亡城后主,我的父母是肺城的中心指挥官,你的父亲是副指挥官,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而我是继承人。我的父母车祸双亡,你的父亲死于非命,所有能够代替我承担这份仇恨的人都已经离开了,高个子先撑天,可是他们一一倒下,在剩下的人里,我成了最高的那位。ta不想让我面对仇恨?按理来说,如果对方是肺城幸存者,ta又从那个鬼地方逃了出来,在这个情况下,ta最应该想要找到的人就是我。ta会想方设法带着我去复仇。”
“从我的身份出发,这个说法行不通。因为我是最应该承担这份仇恨的人,灭城之仇与我而言,是一城之主应该承担的责任。”
窦章打断:“但你别忘记,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也从未打扰过你。”
“我说过了。他是代替我撑着天的人。”范书遇提醒,“他或许认为自己是长辈,或许又顾念他和我父母的旧情,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总之在他功业未竞时,他不愿意让你我卷入其中。”
窦章皱眉陷入沉思。
这时候,范书遇忽然动了动,他面对着窦章。
“我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范书遇目光冷凝,里面带着某种让人兴奋的色彩,搅动着乱世风云。
“好。”窦章扬起嘴唇,“洗耳恭听。”
范书遇道:
“如果以上两种都不成立,那我提出第三种情况。”
“第三种,对方是曾经间接或直接导致了肺城计划成功实施的关键人物,ta或许是肺城的居民,但也可以不是,最终ta不过是葛云央计划里需要利用的一环而已。而计划完成之后,对方使用了某种手段或者和葛云央达成了某种协议,让ta得以活到了现在,没有被葛云央杀人灭口。但是ta愧疚,甚至在时间的蹉跎里产生了后悔之意。因此,对方不想让我这个亡城后主直面仇恨,也不想让往事卷土重来。”
“如果第三种成立,前提条件是对方彻底沦陷为葛云央的棋子。因为这是一盘巨大的棋局,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影响结果,而葛云央是个能坐上世心塔交椅的权谋者,他必须要保证自己能百分百地拿捏住这枚棋子。”
窦章眼睛眯成一条缝,他打量着范书遇的脸,两人的身体在此刻都有些发烫,他们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会不会一语成谶,也不知道这种胡乱大胆的想法是否冒犯了历史,他们只知道,在某一瞬间,两个同频的灵魂共振了。
而窦章开口道:
“在山上,莫老说过,葛云央这个人使用的手段层出不穷,钱,权,地位,只要对方想要的他都能给,甚至包括爱。”
“对!”范书遇郑重其事地点头。
“你不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么?”范书遇语速都快了些,“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而莫老也无法确定,只猜测出了一点门道。”
两人在便利店内低声地交谈着,说的话却足够让整个庸城都掉一层皮!
第167章 家里有人
*
门帘忽然歘地一声被拉开,小百灵鸟抱着一桶零食走了出来。
他脚步一顿:“你们还在聊?”
小百灵鸟发现,窦章和范书遇挨得很近,几乎是脑袋都要贴在了一起。
“那我要不要回避一下。”小百灵鸟抱着零食桶的手都抖了抖,“你们继续,继续。”
“不用,聊得也差不多了。”范书遇收回视线,他拉开和窦章的距离,目光不知道往哪放,就随意搭在橱窗一列一列的芯片上。
他们目前有的线索还不够,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得等到窦章想起来。
范书遇潜意识觉得,要想修复自己的记忆芯片恐怕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窦章那条蛊虫被吸出来后,率先想起过往的概率更大。
“那你们二位要留在这吃饭吗?”小百灵鸟抬起下巴朝冰箱处努了努,“我备了一点食材,不会再用泡面招待了。”
“我还有事,林为洵今天出院。”窦章看了看时间,站起身。
范书遇也摇头:“地下酒吧最近生意很火爆,江小姐一个人不一定忙得过来。”
意思是两人都得走。
小百灵鸟嘟嘴:“好吧好吧,没意思!那下次再说。”
“对了窦章,你上次在边界线用了精神体的事情,黑市也有相关的消息挂在榜上出售,你自己当心点。”小百灵鸟撑着下巴,坐在吧台前揉着小猫的脑袋,“这下恐怕是很多人都知道,你有‘发财’了。”
窦章表情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他只是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百灵鸟的便利店。
便利店周围有电子眼,范书遇绕开监视,拉上了帽子,把脸藏在帽檐下。
他踩着滑板,贴地溜达,看上去不急不慢。
先前和窦章提出的猜想还在范书遇脑子里来回地转,让他情绪有些不稳。
最近欧包和王梅都在试图联系他和窦章,范书遇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刚刚加上的好友,点进对话框。
滑板也有无人驾驶系统,根本不需要范书遇操心,他站在上头,背影清瘦,前方人行道上往来行人很多,滑板自动规避着,给范书遇策划了安全的行动路线。
对话框内。
他和王梅的聊天还停留在半日前。
夜幕四垂,范书遇来到了地下酒吧。
监察局和镇卫联盟的动作备受群众关注,范书遇才刚刚进门,电子木鱼响了两声后,伴随而来的是酒吧内热火朝天的讨论。
“听说镇卫联盟这次招新适当放宽了条件,是不是人手不够啊??骑士团现在总共有多少人了?”
“吗的,要是百灵鸟还在,老子还需要在这猜!直接找他买消息就好了!黑市如今也没有一个消息铺子是靠谱的!这点消息都弄不到!”
“兄弟们,我在监察局有个远亲来着,听说镇卫联盟官方消息一发出来,监察局就炸了!上头那个气得发疯。我就说吧,仿生人要是这很能进镇卫联盟,那庸城就乱了套了。”
“别提监察局了,他们查仿把女子健康福利院内所有人都冤死,还有脸要求镇卫联盟啊?”
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咯咯咯地笑起来。
范书遇只当没听见,他拉好帽子,尽量不露脸。他的金发和义眼在庸城太显眼,走到哪都是活招牌。
吧台处。
江柔爻不愧是高知人才,学什么都像模像样,上手很快。此刻她手里握着一杯莫吉纳,正在和一位男子聊天。
“叔,你家孩子多大了?”
“刚上大一呢,考上了庸城高等学院!这大学的学费真特么不是人交得起的,我都打算卖房子了。”
江柔爻笑笑:“没事,现在年轻人都会做兼职,也能补贴家用。能付得起一年学费,您也已经很了不起了。”
那大叔听到这话乐呵了半天,付钱的时候还多转了几庸,说是给江柔爻的小费。
“谢谢叔。”江柔爻让举杯机器人去送酒。
大叔前脚离开,范书遇后脚进了吧台。
“老大。”江柔爻看到帽子下的一缕金色,冲他笑,“你来了。”
“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太好了。”江柔爻认真道,“做律师的时候我只是把它当成职业,当成我的工作,可是在这做调酒师,每天我都很开心,它不仅是工作,更是我的生活。早知道我去年就应该辞职的。”
“有这么好吗?”范书遇也笑。
“好啊!”江柔爻擦了擦桌上的水,“我觉得我很适合这份工作,老大,调酒也是一门艺术。”
她又开始一本正经地给范书遇讲自己调酒的心得和感悟,范书遇安安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笑一下算做捧哏,不让江柔爻的话题掉在地上。
酒吧内坐满了人,到夜里快十二点,范书遇看了看时间:
“等会儿我约了人见面。”
“在这吗?”江柔爻熟练道,“需要我空出位置给你们么?”
“不用,我们不在这聊。”范书遇余光注意到角落里的人影,“我安排在这保护你的人手应该不会打扰你工作,如果你不习惯可以跟我说,我会考虑撤销。”
江柔爻的身份特殊,地下酒吧是范书遇的地盘,一般来说没人敢在这闹事,但总会有例外的情况,他必须保证江柔爻的人身安全。
“不会。”江柔爻摇头,“老大你按你的计划来就好。”
“我没什么不习惯的。我知道,你是在保护我。”
范书遇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发现江柔爻的性格并不像表面上一样严肃,其实内里有种温柔又和善的力量,是个不会主动惹事但也不怕事的人,简言之,很靠谱。
这样的人留在地下酒吧,范书遇也没了什么顾虑。
他收拾东西,拿起放在墙边的滑板要走。
忽然地,门口的电子木鱼响起,一阵忙乱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范书遇余光瞥见个人影,他立刻退到暗处,不动声色地躲在转角处,微微侧目看着吧台的情景。
“您好,请问需要什么?”江柔爻边说话边抬头。
当她看清面前人的眼睛的时候,愣了一下。
男人穿着黑西装,里面搭了白衬衫,手腕上戴着昂贵的名表,也戴了帽子,但帽檐没遮住耳后的疤痕,他个子很高,站直了比江柔爻高出一大截,看上去常年健身,有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威严,目光却冷冰冰的,里面还充斥着不满。
“你这几天就是待在这里?”熟悉的声音传来。
江柔爻低头继续用搅棍棒搅拌着杯中的液体,说话时声音放低,只有彼此能听到:
“江总。”
范书遇目光一凛。
他藏在角落内,背靠着墙壁,并没有出声。
手指在滑板的边缘处轻轻地摩挲着,若有所思。
而吧台前,江阵弦冷呵了声,直接一屁股坐下,双腿交叠,手臂撑在桌面上。
“怎么,公司出来的金牌律师居然在一家小小的地下酒吧里做调酒师,江柔爻,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江总。您有什么想喝的吗?”江柔爻只是问。
她甚至都懒得再抬头,“如果没有的话,我让举杯机器人送客。”
“你!”江阵弦太阳穴突突跳,他四处看了看,发现人实在多,到底是压了下来,没当场发作,“好啊,我倒是要看看,这破地方究竟哪里值得你高就!”
“给我来一杯”江阵弦手指在点单系统的屏幕上滑动,全息影像投射出每一杯酒的模样,栩栩如生,甚至在冰和热的选项里还能看到冒出的水汽。
“就你手上这个吧。”江阵弦嘴角抽搐。
江柔爻单手在晃杯,只看了一眼就调配机器,一连摁了好几个按钮,她手腕白皙,另一只手拿出pos机,熟练地亮出二维码:“请支付。”
江阵弦不可思议地问:“你现在都这么顺手了?”
“我会认真对待我的每一份工作,江总。”
“工作?这就把一个月给你开多少工资?”他嗤笑一声,“除了有赏金猎人Y的名头之外,这家酒吧也没什么稀奇的吧,我搞不懂为什么你能放弃公司的高薪,跑来这里混日子!”
江阵弦居然还知道这酒吧是赏金猎人Y开的。
范书遇留意着那处的动静,在墙角偷听。
他原本以为像江阵弦这样的大人物,平日里就算是不忙,也不可能有时间打听庸城街坊大小事宜。
“我不是在这里混日子。”江柔爻皱了皱眉。
她忽然抬起眼眸看江阵弦,“江总,或许像您这样的人无法理解,但我还是想认真地告诉您,我很满意自己现在在做的事情,这家酒吧的气氛比公司温馨,老板也很有人情味。”
“所以,请您不要在我面前说这家酒吧的不好,不然我会生气。”
“”江阵弦吹鼻子瞪眼,“生气?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生气???你他吗知道我是谁么!”
他说话声音有点大,后头几双眼睛看了过来,江阵弦立刻又焉了下去,甚至拉上了下巴上挂着的口罩:
“这地方到处都漏风,我背后几只苍蝇真特么烦。”
“您可以去包间里坐坐,没必要在吧台主动把自己暴露在视线里。”江柔爻提醒。
说话间的功夫,她已经把手上的莫吉纳调好,而后,江柔爻往前推,把酒杯推到了江阵弦的手边。
从公司辞职以后,江柔爻的皮肤越发红润起来,即使在酒吧每天都忙着招待客人,但她睡眠充足,吃好喝好,闲着没事还能出去跟隔壁广场的阿妈跳跳舞,整个人容光焕发,就像重生了一样。
而江阵弦不是没有注意到江柔爻的变化。
公司里几乎每个员工都和从前的江柔爻一样,死气沉沉,每个办公室都像个太平间,里面不过坐着一具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但为了保证公司的平稳运行,他要的就是高效率高水平的员工,能达到自己的要求,能做出满意的绩效,别的不重要。
如今在地下酒吧,江柔爻头上盯着暖黄的灯光,背后是一排排陈列在橱窗内干净又漂亮,花纹不一的酒杯,冰柜里还放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新鲜瓜果,这个画面让江阵弦灰白的世界忽然明艳了起来。
“哦。”他淡淡地说,“这地方我不可能久留,包厢就不必了。”
“江总,您刚才瞧着我的眼神好像有些奇怪。”江柔爻淡定地擦拭着手指,“我看您印堂发黑,应该是这几天都比较操劳,看在我们之前也是上下级的份上,我给您个建议。”
“您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以试试自己在家调酒,会有奇效。调酒是一项能让人放松身心的活动。”
可能是江柔爻说得太过理所当然,江阵弦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说谁印堂发黑????”
江柔爻却笑了一下,开口的时候把江阵弦震到:
“江总,您最近相亲还顺利吗?”
江阵弦:
他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手臂肌肉都紧了紧,看到这阵仗,范书遇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揪着江柔爻的衣领把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于是松了滑板打算走出去,但他看到吧台内的人偷偷在身边摆了摆手。
江柔爻知道范书遇处在黑暗中盯着,于是告诉他没事。
范书遇隐着后退一步,这才又缩了回去。
而座位上的男人深呼吸一口气,呵呵道:
“江律师,如果不是看在你曾经是我的下属又是个女人的份上,我真的会让你走不出这家酒吧!”
“所以是很不顺利?”江柔爻继续。
江阵弦暴躁地低声:“关你什么事?!闭嘴!”
“您还是不了解女人,如果您真想谈恋爱,结婚,您还是要更细心一些,还有,您的脾气太臭了,也没有人受得了的。”
江阵弦忽然就上下打量了江柔爻一番:
“你用什么资格在这教训我呢?啊?说得好像你多牛逼似的!”
“我谈过三个男朋友,应该还是有点恋爱经验可以传授给您的。”江柔爻淡定道。
江阵弦不淡定了。
像江柔爻这样的女人,过往情史居然都这么丰富!
他!
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权势滔天,家财万贯!
他居然没谈过恋爱!
这!不!科!学!
江阵弦忽然就起了攀比的心思,他气得把酒杯往桌上一撂:“我还就非相成给你看了!”
“江总,以我对您的了解,您相亲的时候肯定什么都不会准备,最多是订个豪华的餐厅,请女方吃个饭吧?”
江阵弦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柔爻又继续:
“吃饭的时候您肯定不擅长主动找话题,也不屑于去了解女方的兴趣爱好,您只是公事公办地跟人家吃了个便饭,在这个过程中,或许您还会接到一些工作上的电话,频繁地打断您和女方的交谈。”
“一顿饭吃得不愉快,结束后,您又不想浪费时间送女方回家,大概是会直接叫司机把人送走,最多安排个豪华的飞车。”
“但是您要想让对方心动,想尝一尝恋爱的滋味,您这么做是绝对不行的。在吃饭前您要想好今天的话题,要在聊天时时不时地给对方一点暗示,更体贴一点,就算您不想送对方回家,您也得亲自送她上车,护着她的头,看着她坐在车内,再叮嘱她到家了报个平安,这样后续才会有话聊。”
“而吃饭时,您要准备惊喜,一束花,一个小礼物,一个能逗对方笑的笑话,这些都行。”
江柔爻看着江阵弦,笑意淡淡:“您什么都不做,光是砸钱,哪儿能啊。”
我去。
江阵弦心道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江律师难道是狐狸成了精不成,居然都给她说中了!
“你这么了解我呢。”江阵弦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
“公司内但凡想往上爬的员工都很了解您,我不是什么特殊的。”
江阵弦却眯眼:“但你胆子很大,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
“那是因为我已经辞职了啊,江总。”江柔爻笑道。
“你没辞职成的时候就已经胆大包天了好么?”江阵弦嘴角一抽。
他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拿起酒杯抿了口,意外地发现味道居然还不错。
吧台又来了别的客人,江柔爻抽身去接待,江阵弦就坐在座位上,一口一口地抿着,意犹未尽。
他目光时不时地朝着江柔爻看去,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范书遇从那目光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情愫。
看来这里是不太需要他看着了。
江柔爻一个人应该可以应付过来。
范书遇放下滑板,绕到另一侧,出了门。
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很接近,范书遇在街道上绕了绕,绕到某个路灯附近,那有一家已经关门的玻璃花房。
范书遇靠在玻璃墙上,整个人都藏在暗处。
他把滑板放在脚边,拧了拧手腕,过了会儿,脑后传来脚步声。
这脚步声先是往左走了三下,又回到中间,接着,往右走了三下,再回到中间。
一墙之隔,范书遇漫不经心地靠着,开口:
“监察局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查画屏公会。”女人的声音响起。
“我不太方便用地坛和你联系。监察局内网一直在监视我,只能冒着风险私下和你这么见面。”
“理解。”范书遇低声。
地坛还是公司推出的软件,如果监察局和公司联手,他们的对话根本无处可藏。
“监察局希望能和你重新合作。”王梅道。
“最近又有麻烦?”
“倒也不是。只是,你一直不接受监察局的联系,上头不满意。他不会希望赏金猎人过度自主的。”
“好,我会注意。”
范书遇知道王梅什么意思。
他面上还是得顺从监察局一点,让监察局觉得他有所求。
“在福利院里你究竟看到了什么,现在能说了么?”王梅声音淡淡的,“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不成文的合作。”
范书遇顿了顿,说:“报道里的都是真的。”
“果然。”王梅低头。
她深呼吸一口气,忽然问:
“范书遇,你说如果是我师父,现在会怎么做?”
“你师父?”范书遇一愣。
按照方明正的性格,大概也是一点就燃吧。但他骨子里还是效忠监察局的,或许不会奋起反抗,而且这本来就是逆天行道的事。
王梅叹气:“我也不为难你了。那如果我说,我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效忠的上级是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也始终无法接受我在阳光下立的誓言实际上面对着无底深渊呢?”
“你想怎么做?”
“我想夺权。”
范书遇心一紧。
“你会不会觉得我野心太大?”王梅好像笑了一下。
范书遇没说话,只是扭头看了看街道上的月光。
“但如果是你或者窦章的话,说这种话就不会显得狂傲自大或者自不量力了吧?”
“如果是你们的话,似乎就能做到。”
范书遇:“只要你想做,你也能做到。”
“你说这话是真心的?”
“真心的,而且外带祝福。”
王梅也靠着墙,她知道此刻范书遇就在自己身后,只不过他们都看不到彼此: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能成为赏金猎人的s级了。”
“为什么?”
“我师父说,聪明和才能或许都是天生的,但善良一定是选择。”
范书遇一愣。
“后续有需要,我会再联系你到这来。希望下一次堂堂正正见面时,我们能合作救下更多的人。”
范书遇看了看时间,笑:“好。”
“那个。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范书遇捂了捂耳朵,声音听上去有点着急。
王梅本来还想再和他谈一谈福利院细节以及最近陆二狗的行动,听到这话,下意识回头,却只看到背后的墙面,她问:
“怎么了?出事了?”
范书遇的聊天界面里弹出来几句话,他光速浏览,眼睛仿佛被上面的文字给烫到。
“不是。”范书遇好像有点说不出口,但他还是解释道:
“家里有人催我回去。”
王梅:?
第168章 桃色艳事
*
“好。有时间再聊。”王梅没有挽留,只是道。
范书遇听着脑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对话框内窦章发了三条消息。
【在哪?】
【给你带了夜宵。】
【早点回来?】
范书遇看着这三条消息,把滑板放在地上,他拉上帽子,滑板加速滑行着,清瘦的身影在月下飞驰。
飞行公寓仍然在空中漂流,这时候在黄华区附近。范书遇回家时在门口刷脸,当他推门而入时,室内昏黑一片,只有客厅的一团有光。前方的大屏亮着,蓝光倾泄,打在沙发上。
花瓶内的蓝色妖姬在光下很亮眼,鲜花最多一个星期就会枯萎,此刻它正开得妖艳。
沙发上躺着个人,窦章很惬意地盖了毛毯,手里拿着手柄,后头的墙面上有量子灯和奇光板,圆桌上放着IPS拟辉光管,范书遇家的路由器被搁置在墙角,折叠木架上有拾音条和音响。
“你还真把这当成自己家了?”范书遇扫了一眼,发现窦章对桌搭做了简单的改造,手边还放着个火山加湿器,红光如同火焰般,里面汩汩地冒出些许白雾。
窦章一个仰卧起坐,他似乎是刚刚洗漱过,身上带着和范书遇一样的香味。
“回来了?”窦章站起身。
范书遇看了一圈:“你不是说给我带了夜宵吗?”
“在保温柜里。”窦章只花了一天时间就熟悉了飞行公寓内的所有设施,他笑,“给你拿?”
“好。”范书遇就着位置坐下。
因为他没办法连接子机,也不会什么c++和java,所以范书遇以为自己这辈子和黑客无缘,但窦章改造的客厅现在看上去就像黑客的工作室一样,还有点电竞房的味道。
这让范书遇觉得很新奇。
他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看得出来,其实现在的客厅和原本也没什么区别,只要天一亮,关了灯,和原来相差无几,只是窦章多买了个几个设备。
手柄上安装了rgb,前方的电子大屏连着电脑主机,能看综艺能敲代码,巨大的挂壁显示器上安装了呼吸灯。
窦章抱着烧烤回来的时候,范书遇忍不住朝他看去。
“事实上我一般过了晚上十点就不会再吃任何东西。”范书遇手指一动。
“我觉得你需要放松一下,别活得那么累。”窦章充耳不闻地把一盘烤肉放在范书遇面前,甚至晃了晃手,把香气扇到范书遇鼻尖,“现在呢,你吃是不吃?”
“”
范书遇无奈地被窦章塞了满嘴的烤肉,他嫌弃地拍了窦章的手一下,示意要自己来。
“这家烧烤门店很偏,但酒香不怕巷子深,很多人慕名而去,光是排队都要排很久。”
窦章开了瓶啤酒,又递给范书遇,“按照你的酒量,只能喝一瓶。”
范书遇问:“你特地跑去那买的?”
“那倒也没有。”窦章扬眉,“我跟老板熟,他做好了喊我去拿。我们黑客一般都不喜欢把时间花在没有用的等待上。”
当然也有例外。他很愿意带着范书遇一起去,即使要等很久也可以,因为和这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永远不会漫长,永远让他留恋。
“你还真是把庸城混得很熟。”金发在话语落下时也垂在胸前。
范书遇这话刚说完,不由自主地把头发挽到耳后,而后两个人都有点愣。
好像在这句话的潜意识里,他们应当是城外人。
庸城并不是故乡,不是他们长大的地方,只是在这里短暂地立足而已。
范书遇皱眉,开始思考自己是从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的。
似乎是从他巡山之后。
时至今日,范书遇才后知后觉莫岚为什么要他们在松塔山上来回地走,还叮嘱他们感受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老头还真是别出心裁。
范书遇看着桌上逐渐多出来的竹签和逐渐消失的肉,心里逐渐没了包袱,他安安静静地吃完了窦章给他带的夜宵,才说:
“我今晚见了王梅。”
“然后呢?”
范书遇顿了一下,才继续:“她说她想夺权。”
窦章似乎并不意外。
甚至,窦章笑:“她终于想夺权了。”
“你猜到她会走出这一步?”
窦章:“人做决定一般都有内在和外在两个因素,要么是自己所求,要么是外界的压力。你觉得在进行共情检测时能考虑到你身体情况,支持方明正不使用穿透脑骨的人,她会只甘心做一个伪善、麻木的傻子么?”
“不可能的。而且方明正的死是王梅心里的一根刺,加上监察局最近的丑闻,如果是我,我会比王梅更生气,我要让监察局每一个为虎作伥,装傻充愣的人都付出代价。”
“而当一个人想试图改变的时候,ta要么有足够撼动世界的权力,要么有足够改变世界的人心所向。”
“王梅的路还长着呢。”窦章低头扒拉了口烤肉道。
范书遇这时候朝窦章看去。
他发现窦章虽然平时看上去桀骜乖张,但是总能崩出来点正经的言论。
“你这么盯着我看是要干什么?”窦章扭头。
“没。”范书遇收回视线,“我是在想既然你这么通透又能说会道,为什么每次写的东西都狗屁不通。”
“”窦章噎了一下,甚至呛到,他抄起桌上的啤酒灌了两口,“我写什么东西狗屁不通了?”
范书遇忽然从抽屉里抽出来一个小盒子,里面工工整整地放着几张东西。
一,是窦章写的应聘搭档的简历,二,是窦章写的提醒范书遇酒量究竟如何的信,三,是窦章送给苏三亭的生日礼物里带着的贺卡。
这里面也就贺卡正经点,上面的字迹个人风格明显,锋利张狂。
窦章一愣:“这些你都好好收着吗?”
“那不然呢?”范书遇眼尾扫他。
窦章却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没什么,我觉得很好。”
“特别好。”他低声道。
范书遇捕捉到窦章情绪里的一点旖旎,他低喃的时候声线带着沙哑,说话像念诗。
某个瞬间,范书遇忽然想到窦章提过的兑品券,他说一藏就是五年。
也就是说,窦章其实也好好地收着范书遇留下的痕迹。
如今赛博朋克发达,庸城的信息网络和电子技术才是主流的社交门道,书信和手写字迹显得格外珍贵。
他明白窦章在想什么,心脏莫名地停了一秒,而后有些快速地跳动。
“你说狗屁不通就狗屁不通吧。”窦章满不在意,“反正你也好好收着了。”
“我没上过学,和你们到底还是不一样。”他说。
范书遇眉毛一压:“你没上过学?”
“没。”窦章回忆道,“从窦良辉丢下我以后我就在大街小巷里摸爬滚打,他在的时候我也是跟着他睡垃圾堆,他不在了我哪有能力正儿八经地穿上校服去读书。”
“黑客证书是我唯一的文凭。”
范书遇试图安慰:“但你字挺好看的。”
“是吗?”窦章扬眉,“我没练过,好像写的字一直都这个样。”
不知道为什么,范书遇脑子里的弦又忽然动了动,他双目愣怔,开口:
“因为是我教的。”
“什么?”窦章比范书遇还愣,整个人一颤,“你刚说什么?”
范书遇也懵。
方才的某一瞬,他脑子里忽然就飘过几个画面,有种熟悉又久远的回忆试图在撞破某种束缚,把尘封的过往如数呈上。
画面里,两个小小的声音窝在一张书桌前,金色短发的男孩在手把手教怀里的人写字。
但这画面只持续了一秒就转瞬即逝,范书遇甚至都捕捉不到两人的表情和情绪。
他低头揉了揉眉心,整个人都恍惚着。
“还想起来别的了吗?”窦章问。
范书遇摇头。
见他脸色比方才白了一个度,窦章手臂下意识收紧,“哪儿不舒服?”
“头疼。”
“别想了。”窦章如夜色的眼眸里有化不开的情绪,他安抚地顺着范书遇的后背。
范书遇的背脊没几两肉,但很结实,窦章甚至能清晰地触摸到蝴蝶骨。
*
夜里。
范书遇摸黑上了床,他很少在十点之后吃东西,现在居然觉得身心舒畅。
“你在干什么?”范书遇发现窦章抱着平板,屏幕亮着。
“看黑市的消息。”窦章说。
范书遇侧头,发现屏幕上确实是黑市内网的界面,“最近有什么?”
窦章眯了眯眼睛。
他手指忽然一顿,僵在屏幕前:
“好像还真有一件大事。”
有一条小道消息在黑市消息铺内售卖,刚刚挂上去三分钟就拍了上万件,而黑市网页的热搜词条也随之变动,有个词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上攀,把前头关于赏金猎人、监察局、镇卫联盟的消息全都挤了下去!
这条消息还是热乎的,窦章和范书遇互相对视,眼眸都凛了凛。
*
[号外号外,橙子消息铺今天获得了关于纵横俱乐部的内部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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匿名买家在链接评价处发布了留言:
【买了,看了,确实不错,真假就很难确认了,大家自己判断】
【我去,要真是水仙的话也太猛了,嘿嘿嘿。】
【声音外放,叫得连我家猫都跟着发/情。】
【绿发,麻花辫,戴口罩,床边还放着匕首,后半段直接变脐橙,牛b!感觉是真的,那男的看起来神秘得很,一身制服,没露脸,就半个身子,身材不错,反正我是自愧不如。】
更多不堪入目的评价和词汇眼花缭乱,留言一条接着一条,已经有人在私下里进行二手倒卖传播。
窦章“啪”地一下合上平板保护壳。
室内,范书遇额头青筋浮现,窦章则换了台电脑抱着,噼里啪啦打开黑客软件,开始追源。
“畜生。”黑夜里,范书遇低低地骂了一声。
“畜生遍地都是。别看了,不要脏了你的眼睛。”窦章笑。
他越是笑,手上打字的动作越快。
“你想做什么?”范书遇问。
窦章双眸紧盯着屏幕,神色里是胸有成竹的泰然:
“找畜生。”
*
深夜。
两个人影摸黑,站在墙边。
阴冷的小巷内门户紧闭,头顶的灯光因为电路不好,忽明忽灭。
夜里忽然下了一场小雨,此刻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地面上,大街偶尔路过几个行人,虚拟蓝鲸不知疲惫地在大楼内穿梭,繁华的地区仍然灯火通明,霓虹灯形成的光污染落在每一个居民的眼里。
邢千婳踢着脚边的石头。
“要多久?”
“很快。”顾衫蕊戴着黑客眼镜和手环,手腕上打出来的光在身前形成大屏幕。
她看上去非常生气。
邢千婳注意到,低声安慰:
“冷静一点,亲爱的。”
“我很冷静。”顾衫蕊坐在地上,也不管雨水是否浸湿了她漂亮甜美的蓬蓬裙,短小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敲打打。
大屏上的代码一行一行浮现,速度惊人地快。
“好。”邢千婳蹲下身,也陪着一起看,“我需要店铺主理人的详细地址,个人信息,以及家里几口老小,社会关系,还有他的工作单位。”
“可以。”
顾衫蕊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小巷内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屏幕上浮现出一张照片。
“出发吧。”顾衫蕊平静道。
“好。”
邢千婳站起身的时候回头,“你随时联系我。”
顾衫蕊百忙之中抽空比了个“ok”的手势。
她把自己已经查到的信息全部发给了邢千婳,而小巷出口,一把剑横空而来,稳稳当当地立在邢千婳脚下,载着她破空而去。
橙子消息铺,黑市内比较有名的消息渠道之一,专门贩卖各种小道消息,主理人代号杠杆,男,35岁,黑客排行榜117名,主业是入殓师。
家里有老无小,父母70高龄,老婆30,无业。
顾衫蕊黑入了杠杆的地坛账号,在几千条聊天记录里面检索着,逐步完善了对这个人的画像,而后把完整的数据反馈给邢千婳。
接着她扒出此人手机号,用同样的密码黑入了快递软件,找到了住户信息。
居住在577-S-红枫区镜像小区,门牌号3栋A户101室。
一切就绪,顾衫蕊才深呼吸一口气,点开了橙子消息铺内贩卖的链接,同样她攫取压缩包,在自己的云盘内压缩后打开。
画面上。
极具冲击力的男女体位立刻展开,完全没有铺垫,顾衫蕊心里咯噔了一下,铁青着脸拉开数据包和软件,把代码拉到后台做调整,而后她清理了马赛克,看清了女人的脸。
不得不说,为了诽谤水仙,杠杆花了不少心思。
他应该是高薪聘请到了和连如清身形类似的女人,给对方戴了假发,装扮成连如清的模样,而后再以假乱真,利用纵横俱乐部三大之一的噱头制造了个劣质AV。
顾衫蕊注意到,视频有剪辑的痕迹。
她继续瞧着键盘,很快,软件上呈现出原视频,画面放大了一倍。
男人的头也露了出来,不再只是下半身。
因为男人出镜的画面是被裁剪的,他并没有被打马赛克,顾衫蕊截图后又黑入监察局的信息网,在千万肖像内匹配到了对应人。
这些资料顾衫蕊都有条不紊地发给了邢千婳。
一气呵成后,她关闭了屏幕,靠在阴暗小巷的石壁上,仰头。
雨水哗啦啦地拍打在她的面部。
其实刚才她想把邢千婳叫住的。
既然都已经为连如清破例杀过人,开过枪,那这次也能为了连如清再杀几个人。
只是顾衫蕊知道,即使她开了口,邢千婳也不会同意。
[小糖,你是我们三个里面最干净的人。]
顾衫蕊耳边回响着这句话,叹了口气。
她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手撑在地面上,站了起来。
裙子已经湿光了,甚至还沾着泥土,顾衫蕊从包里面扯出外套,用袖子在腰间打了个结,遮住裙摆。
黑客手环可以开启‘雨伞’模式,走在路上即使不用撑伞也能绝缘雨水。
她就像城市里最普通的一个匆匆赶路的行人,走进雨幕内。
*
577-S-红枫区镜像小区,门牌号3栋A户101室。
杠杆抽着大/麻,醉仙欲死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地上,手边放着几个空酒瓶。
他媳妇盘腿跪在地上,脖子上还套着狗链。
“别他妈哭了!”杠杆不耐烦地用手指挖了挖耳朵,抄起地上的酒瓶就往女人的脑袋上砸,“吗的!一天到晚只知道哭!老子娶了你不是来听你哭丧的!”
“你这么做,不考虑后果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人根本不是水仙!”
“你这是诽谤,是造谣!之前,之前黑市和监察局不是都公布水仙已经死了的消息么?她人都死了,你为什么还要污蔑人家的清白?”
“清白??”杠杆爬起来,走到女人身边,拉紧了链子!
“你知道她就是清白的了?这种贱女人长了一张那么好看的脸,她怎么可能清白!爬上纵横俱乐部三大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骑在男人身上逍遥快活,哈哈哈!”
“就跟你一样,贱货。”杠杆朝着他媳妇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
女人瞳孔僵硬,别开脸,可是杠杆拉紧了狗链,那链条是铁制的,勒得她喉咙传来割裂般的痛感,差点窒息。
“你别嚷嚷,我这还不是为了赚钱么?”
杠杆嗤笑一声,松了手,脚踩在女人的膝盖上揉搓,“要养你这个废物也不容易,要不是看你长得好看,脸蛋也不错,我早把你丢进洗衣机里搅碎了丢出去了!”
“最近老子缺钱,明白?要不然你出去卖,赚了钱回来给我花?”
“我”女人惶恐地流眼泪。
杠杆看到她这样子,索然无味,松开手回到座位,重新席地而坐,继续抽大/麻:
“得了吧,别装生母了,你现在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用我卖消息赚来的钱,说白了,你也是在吸水仙的血。你跟我是一个货色,在这装什么呢?”
杠杆说着说着解开裤袋,眯着眼睛,大/麻的瘾上来了,让他神魂颠倒,飘飘欲仙;
“哦这视频是录得真不错,对吧?哦哦哦,找来扮演水仙的这个女人,当初我也应该先摸一把再让她拍的,那个男的拿了我的钱爽了,拍拍屁股走人了,我又有点亏了哦”
他解开裤腰带后晃晃悠悠,疯疯癫癫,眼里带着欲/望,色眯眯地走到了女人身边。
“不要!”
“不要——滚!!你刚抽了,别碰我,我会死的!!”女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杠杆充耳不闻,只顾着纾解自己下腹的燥热。
当他要动手的时候,房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一把冒着寒气的剑似乎发出金鸣,邢千婳黑着脸,倒塌的门被她直接踹飞到客厅对面的墙壁上,力道大得直接把门都给震碎!
“你你是什么人?!?!”杠杆晕乎乎地回头,只看到一个银白短发还没到肩膀的女人站在门口,他抽得神志不清,以为是自己到了天堂,于是转身冲上去,“天使!天使姐姐哦,哦”
然而下一秒!
“噗————”
剧烈的刺痛在身体里炸开!
杠杆低头的时候,血喷了一墙壁,又从墙壁溅到地上,嘴边流下来的血还滴滴答答地浸湿了他的金针菇。
邢千婳当机立断,抬手,手腕轻轻一落!
当——
噗叽。
那金针菇被砍了下来!
“天呢。”邢千婳灿烂地笑起来,“好小啊。”
杠杆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伸手捂着自己心口。
那把冒着寒气的剑插在他胸膛处,忽然抽了出来!
杠杆一口气都没来得及提,那剑转而又重新插了进去,这次甚至插得更深!
杠杆两眼一翻要晕过去,邢千婳却突然用酒瓶碎片刮开了他的嘴,往他嘴里塞了个药丸。
“这东西呢,能吊住你的一口气。至少接下来五分钟,直到你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流干净,每一寸骨头都断裂,每一根筋脉都被挑断为止,你都断不了气。”
邢千婳脸上洋溢着笑,她看上去朝气蓬勃:
“好啦。”
“接下来,你想先放血,还是先断手筋?”
杠杆张嘴要说话,眼睛里是惶恐和震惊,还有绝望,他此刻像一只被碾死的蝼蚁,像蠕动的垂死挣扎的蚯蚓,然而邢千婳根本没给他机会说话。
她握着剑,眨眼间的功夫,把男人手腕挑破,一根一根地割着里面的手筋。
“爽吗?”她笑着问。
她用剑锋,一层一层刮着男人的脸。
“爽吗?”
她把杠杆的大腿肉给踩了下来,用鞋底在地面上如同搓水饺皮一样,来回地擀。
“爽吗?”
“问你话呢。”
邢千婳收了笑意,地上的血从电视机柜台下一路扩散,扩散,一片血泊里,她手上的剑飞了出去!
当——
她砍断了狗链,女人惊恐地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你是谁?”
“宝宝。你眼光很一般啊。怎么嫁给这种河童了。”
“我,我是被他绑绑回来的”
“你你是谁?!”
邢千婳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上的血迹,擦干净后,她潇洒地笑起来,翘起手指撇了撇自己的短发:
“我是救世主。”
*
夜色和血融为一体,血腥气逼得人胃里都会翻江倒海起来。
室内,一地的肢体。
月光笼罩在房檐上。
任务完成。
【阿婳?】
邢千婳捂了捂耳朵,抽空发消息:
“小糖,完事啦。我就回。”
对面也发得很快:
【好,等你。】
“喂!”女人哆哆嗦嗦,看着邢千婳走到了门口。
“你”她似乎想说什么。
而邢千婳其实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是,她没有带着女人离开,她只是在离开之前淡淡道:
“我不能带你一起走。”
“你要想活下去,就得自己站起来。”
*
即将黎明。
窦章和范书遇出现在镜像小区。
飞行公寓在黄华区,离红枫太远,来的路上花了点时间。
“这。”窦章戴着口罩,和范书遇一样拉上帽子,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3栋A户101室。
只是当他们看到房子的一瞬间,就知道不对劲。
入口没有了门,空空荡荡。
血腥气如同鬼魅一样缭绕在房屋四周。
满地都是血。
满地都是血。
满地都是手指,都是青筋,都是肉。
范书遇垂眸,琉璃眼映着月光。
他平静地站在门口,没有入室,而后淡淡道:
“看来我们来晚了。”
第169章 夫唱夫随
*
窦章扫视了屋内一圈。
门框烂在地上,已经碎得不成样。
他在墙壁上发现了剑的划痕,眯眼看了好一会儿,脑袋歪了歪才看出来上面画的是什么。
一只青鸟。
“那东西别碰。”范书遇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窦章回头:“为什么?”
“她故意留下来的。”范书遇叹了口气,踢了踢脚边的手臂,“必须要让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她做的。”
窦章笑了声,没说话,从地上站起来后,他余光看到墙壁上挂着一个铁链栓。
链条不太长,目测活动范围只能从客厅走到厨房的门口,链条已经被解开。
范书遇注意到地上有一滩血迹,但血迹呈两个半圆状,紧闭着,他盯着那处:
“这儿刚才有人跪着。”
窦章点头:“是。我查过杠杆的资料,他有个老婆。”
“他把他老婆栓在这,青鸟来的时候把人杀了,再解开链条把人放走。”范书遇的手垂在身侧,复述了方才的情景,画面立刻呈现在两人面前,仿佛他们亲眼见到过一样。
窦章也跟着幻想了一番,他笑:“看来传闻是真的?”
“什么传闻。”
窦章:“小百灵鸟告诉我,青鸟不杀女人。”
范书遇没说话,他推开客厅的窗户,看了看花园,里面的花草都很完好,长势喜人,有一撮灌木丛上还挂着彩色的发带,看得出来屋子的女主人应该是个仁爱生活的人,把花园打理得井井有条。
能在废土上养出这么鲜活有生命的植物,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他老婆是做什么的?”范书遇看着窗外的景色问。
窦章手指一滑,发财也顺便调研。
【主人,查到啦。屋子的女主人姓林,大学上到一半辍学了,学的是园林专业。】
“可惜了。”窦章环顾四周,看着地上脏乱的酒瓶和血迹,“大好的人生却信错了人。”
“走吧。”范书遇关上窗,室内的血腥气又扑鼻而来,“再过一会儿监察局的收尸小队会来检查。”
他说得没错,监察局在十分钟后来了几个收尸的,他们在现场勘探了一番后把报告传回监察局总部。
但,死亡还没结束。
黎明时分。
曦光刚刚洒在废土之上,霓虹灯不辞疲倦地闪耀着,街上开始有了行人,早点摊位响起外卖软件的接单信息。
范书遇走在人行道上,斑马线被投射在马路中间,亮起可以通行的字眼,他却站在电线杆下,手里在滑动屏幕。
窦章发了一份黑市内网的登录账号给他,范书遇用账号进入网页,发现最顶上的热搜词条已经被撤销。
接着,橙子消息铺居然直接被闭店,店铺的头像呈现骷髅的图案,让人看了后背发凉!
而进入店铺内,里面的所有链接都已经失效,接着,店铺的简介写着:
404 not found。
最后面居然还加了个emoji,图案是一只鸟。
范书遇看着这个表情,叹气:“看来这次邢千婳是真的很生气。”
这简介乍一看有些诙谐,可深入细想却寒毛竖起。
窦章懒洋洋地靠在电线杆上,闻言抬头朝范书遇看去。
“你觉得她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们?”
窦章笑:“邢千婳不是黑客,按理来说她是找不到杠杆的住址的。这背后肯定有蜜糖的助力。”
“是。”范书遇点头,他忽然拿着手机朝着窦章走过来,把屏幕亮给他看,“如果我要进这个群的话,有什么办法吗?”
屏幕上,所有在杠杆那个出售水仙视频的链接里购买过的买家都会被自动拉入群,可现在链接失效了,范书遇没办法混进去。
窦章一下站直了身子,不再懒散地靠着电线杆,连眼下的困意都消失不见,他转而挑了下眉毛。
“有办法。”窦章低头,盯着范书遇的眼睛,嘴角一弯,“你现在是在找我帮忙吗?”
范书遇:
范书遇瞪他:“然后呢?”
“求人帮忙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范书遇刚想说什么,窦章却压低了声音,忍着笑问:
“那你现在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范书遇:。
“你”范书遇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你非得这么折腾我吗?”
他都没当着苏三亭和颜伊白的面说过什么,“你们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这种话。
范书遇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是心里那关还是迈不过去。
窦章盯着范书遇的脸色瞧了一会儿。
范书遇移开视线,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入口处低头,阳光倾斜,轻轻落在他肩膀上,范书遇被一片暖意包围着,金发灿灿垂在后背。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有点儿犹豫,可下一秒,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手机一侧,窦章把手机从范书遇的虎口处抽了出去。
“等我一会儿。”窦章低声道。
他声音在范书遇耳畔响起。
“我给你弄。”
范书遇心神不定地晃了晃眼睛,视线又往左偏移。
窦章好像只是拿过去把玩了一下,接着把手机递了回来:
“好了。你上地坛看看。消息列表会有群消息。”
*
群名叫聚众观影—AAA水仙花开。
里面居然已经有了几千号人。
而很快范书遇发现这个群里的人似乎都是vip,即经常在橙子消息铺买消息的老顾客,并非全都是从那个链接进来的人。
范书遇觉得新奇,他默默地关注着群里的动态。
在群成员列表里,范书遇看到了很多头像,这些头像大多数都是市面上流传比较广的ai图。
事实上庸城禁止ai被运用在文娱行业,但还是会有人私下生产ai图,并且售卖。
明令禁止,那就私下进行。
范书遇还没滑动几下,群里就有人发了消息,他的手机跟着一震动。
聊天界面内。
【各位,有没有跟我一样是买了水仙视频的才进来的啊哈哈哈哈】
【我啊!】
【我也看了,拍得是真不错。】
【感觉就是水仙,我还特地对比了黑市里之前水仙被拍摄到的照片,她不是被什么人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么,那照片高清的,我发现里面的和视频里的身形一样,也都是绿发,还有蓝色挑染。】
【卧槽,链接怎么失效了,哪个兄弟有的发我一份呗,买也行,为了水仙老子乐意出钱。】
【这些女的表面上看去光鲜亮丽,其实背地里就是骚货。】
【老子要是能有身材这么给劲的女朋友就好了。】
话题不知道为什么转到了女朋友身上,几个单身的纷纷出来哀嚎,其中有个ID开始讲故事。
【图片】
【兄弟们,给你们看看,我昨天在这家店吃的火锅,每次都是我请我女朋友吃饭,她一哭一闹我就得给她打钱,一打就是几大千,我两个月工资都挥霍出去,就为了哄她开心!结果呢,她居然还说要跟我分手。我去,兄弟们你们给我支支招呗。实在没地方说了。】
底下很快有人热烈地反应:
【不是兄弟,你舔狗啊?你花这么多钱给那女的,你有啥好处?她就是看上你手里那点钱,不然还会乖乖地跟着你?】
【这年头拜金的可真多。】
【兄弟,要我说你还是钱不够多了,如果你有十万庸币,哥,你随便挑!真的,你如果摆个几十万庸币出来,特别是老家那种穷乡僻壤,你随便挑,多漂亮的都有,上赶着嫁给你给你生孩子呢。】
咖啡厅。
墙角的三人座椅处,邢千婳打了个响指,柜台的举杯机器人就带着她点的东西过来。
上一次她们小聚,还是三个人。
这次,空了一个位置出来。
邢千婳在接咖啡的时候正好面对了座位,动作都顿了顿。
举杯机器人转身离开,根本不会为了顾客眼睛里的落寞而停留,它只负责完成工作。
邢千婳抿着嘴唇,贝齿轻咬着下唇,抽了张纸巾,假装自己是在擦睫毛上沾的水。
顾衫蕊面前放着一台电脑,手边放着手机,两个设备都链接了黑客专用的显示器和信号器,还有个u盘,能侵入各大系统。
入侵性u盘在市面上的价格被炒得很高,黑客几乎人手一个。
她正在噼里啪啦地打字。
事情还没完。
不为了连如清,就算是为着纵横俱乐部三大的威严,她们也应该把所有嚼舌头的人连根拔起,再斩草除根。
于是,顾衫蕊也找到了售后的顾客店铺。
里面都是vip。
她把电脑屏幕翻转,展示给邢千婳。
“阿婳,你看,这个群是橙子消息铺的顾客群,里面有很多买过那个链接的人。”顾衫蕊戴着黑客眼镜,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键盘的边缘。
“你怎么知道谁买过,谁没买过?”邢千婳诧异。
顾衫蕊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这上面的数据告诉我的。我黑入了店铺的后台,现在每个人的ID在我眼里都会有购买记录,那个链接很醒目。”
“然后呢?”邢千婳来了兴趣,“你想怎么做?”
“杀了杠杆还不够,对吧?”邢千婳眯起眼笑。
顾衫蕊点头:“当然。”
顾衫蕊手指一动,显示屏上的画面便开始变化。
她们现在可以透过账号直接看到对方的地坛社交圈,还能看到所有曾经发过的动态。
屏幕上出现了很多小格子,一个一个都是不同的账号的动态列表,顾衫蕊目光紧盯屏幕,她伸手推了推黑客眼镜。
此时一个账号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这个账号的号主是个女生,因为动态里面经常发她的穿搭。
一分钟前,有人在群里发表了关于十万能在老家随便挑的言论之后,女生截图发送到了自己动态内,设置了家人这个标签的好友不可见。
截图的画面是名为大强的男人刚才说过的话。
文案:
【我的愿望就是期待有那么一天他们再也说不出这种话,世界和平,所有女性都有自己的面包,需要爱情的就得到,不需要爱情的丢掉,得到了爱情的,在成长的那一天也能坦然地抽身,不要永远执着于被爱。】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这些垃圾凭什么可以在群里肆无忌惮毫无压力地发表脑瘫言论,而且完全不觉得自己丢脸。】
【什么叫十万就可以随便挑】
邢千婳看着屏幕,手却一伸,拍了拍顾衫蕊的手背,而后她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顾衫蕊的小手:
“亲爱的,别生气。”
“”顾衫蕊深呼吸一口气。
邢千婳看她,笑:“是这样的,亲爱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一点了。”
“你会发现大多数女性都是很内敛的,她们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情绪,也总是踌躇着忍耐着,每做一件事情都会考虑到后果,考虑到自己这样会不会太幼稚,会不会太丢脸,会不会惹出是非。所以女性通常都是沉默的一方,即使这个巴掌打向了自己。”
“还不够,不够震耳欲聋,远远不够。”邢千婳低喃着。
虽然她是在安慰顾衫蕊,但顾衫蕊知道,其实这话是她说给她自己听的。
是青鸟说给邢千婳听的。
顾衫蕊反手握住邢千婳,对方表情一愣,而顾衫蕊也笑:
“阿婳。”
“没关系的,慢慢来,路还很长。”
“阿婳,这个女生已经很勇敢了,我以前也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我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顾衫蕊用平静温和的眼神看着邢千婳,话语里有如清泉沁入心扉一般的力量,“你明白的,即使是曾经的你我,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也没办法做到真的在群里喊话,质问他们。但即使只能在自己的动态列表里面发声也已经很厉害了,不是吗?”
“比大多数连说都不说的人勇敢和坚强。只要心里觉得不好受,就算只是和朋友发牢骚,也算一种表达。只要有表达,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邢千婳叹了口气。
而且即使如此不甘,如此愤懑,她们也不得不承认的是,这些人说的一部分话,是对的。
那是血淋淋的现实。
邢千婳沉默了一会儿,她手指摩挲着顾衫蕊的指腹,两人最后相视一笑。
而邢千婳决定道:“我也要进这个群,有办法吗?”
“有。”
三分钟后,邢千婳就用自己的地坛账号进入了这个顾客群。
此时,又有几条逆天的言论抖动着:
【兄弟,你女朋友都跟你谈了三个月居然还没跟你那个过?那她就是不喜欢你啊,只想骗你的钱。】
【对啊,都谈了这么久了,你还给她花了这么多钱,怎么一次都不给?那你可要当心点。】
几个人还在附和着,邢千婳盯着一个ID闪耀地进了群。
一进群,群内的机器人管理员便艾特她,还通知了全体成员。
【欢迎纵横俱乐部-青鸟加入该群聊!现在请开始和群内的客官们聊天吧~】
这个提醒一出来,下面立刻没了动静。
整个群聊一片死寂。
死寂。
死寂
邢千婳摸起手机,笑着发了条语音:
“嗨,各位好啊。”
说完,她又发了一条:
“怎么不聊了?”
而此刻。
顾衫蕊的屏幕上,小格子都开始涌动,里面各个账号都纷纷把邢千婳方才发的语音转文字后截图,发在了自己的动态内。
接着,他们的好友圈随之炸了。
甚至还有人是直接录了视频发在动态。
【卧槽?????我在黑市里加的一个消息铺的售后群,惊现了青鸟?!?!】
底下评论:????????真的假的大哥
【我草!这是不是青鸟?!?!有没有人能告诉我?】
底下评论:卧槽?
【苍天,我好像误入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还是说这是有人冒充的啊?】
底下评论弱弱道:是是真的吧?谁谁敢冒充?!
而邢千婳十分享受地笑着,看着小格子里每个人不同但又没什么不同的反应:震惊+惊慌失措+猎奇的兴奋。
而后她站起身,结了账。
“把IP地址挨个发给我。三天之内,我会了结这次的事情。如果boss有急事找我,帮我解释一下。就说我暂时抽不开身去面见。”
邢千婳手里握着剑,转身推门而出。
顾衫蕊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定格在屏幕上,按部就班,把邢千婳要的东西整理好。
她动作很快,看上去漫不经心的,实际上手指和鼠标一直不停地在动着。
*
当日中午。
邢千婳踢开今天的第二十三扇门。
她杀人很快,只是要找到这些人,还真是费了不少时间。
“你你你你谁啊?!?!”男人正在浴缸里泡澡,看到自己的门被人一脚踹飞,立刻把整个人都埋在水里,惊恐地瞪大眼睛。
等烟雾散去,他才看清面前的人。
银白短发,快到肩膀,穿着高腰阔腿裤,露出精瘦有肌肉线条的马甲线,上半身是运动背心配了短的白色薄外套,长得漂亮又动人,那双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看一眼仿佛能让枯木逢春。
浴缸里的男人叫大强。
他嘴巴开始发颤,牙关都紧了紧。
在看清女人的一瞬间他就知道,面前的人是青鸟!
邢千婳手里那把剑实在是太有标志性了。
之前监察局已经在把边界线上的录像公布,其中关于纵横三大的模样都被公开,只是基本没什么正脸,只有模糊的轮廓和衣着风格。
“你!你你你!”男人扒拉着浴缸边缘,吓得双腿发软,想逃跑可站都站不起来。
邢千婳知道他就是大强,脑瘫言论的始作俑者。
她笑着,用自己还带着血的剑在浴室的墙壁上写了字。
“念。”她声音清脆道。
“什么?”男人吓尿了,浴缸里忽然有一股骚味。
“我。让。你。念。”邢千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周身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男人立刻结巴道:
“我我我是傻逼。”
“大声点,流畅点。”
“我是傻逼!”
“念二十遍。”邢千婳笑起来。
在危机面前,大强一个屁都不敢放,哗啦啦的水声传来,他一边发抖一边大喊:
“我是傻逼!我是傻逼!”
二十遍结束,邢千婳给一个公众号发送了音频,很快这音频就在地坛的职业杀手笑话bot里面被挂了出来。
邢千婳满意地看着这条博文下面的评论以指数级增长,而后她关了屏幕,抬头看着浴缸里像虫子一样抖动的大强。
“诶。你怕不怕死啊?”邢千婳走到浴缸边上,蹲下身,笑着看他。
离得太近了!
男人感受到死神的威压,嘴巴哆嗦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怕怕,怕,我怕!求你了,姐姐,青鸟姐姐,妈妈,别杀我我,我知道错了!我给你磕头,妈——”
他一声“妈”还没喊完,邢千婳手里的剑飞了出去,捡起一片温热的浴水!
噗叽——
男人惊恐地发出杀猪般的叫声,他捂着自己下半身:“卧槽”
“前面二十多个我都是一下就把人家杀了,到你我有点舍不得,你还是痛苦一点死去比较好。”
“比较解我心头之恨。”
语罢,邢千婳嘴角没了笑意,目光冷下来。
浴室内的血染了一地,甚至连腾空而起的沐浴露泡沫都是红色的。
*
不到十二小时的时间,二十多具被抛在各个街头!死法都很惨烈,也有死了眼睛都没闭上的。
而每个人的身上或者身边都带着剑痕。
是一只青鸟。
原本如果只是杀了杠杆,还不至于让监察局动手,可是邢千婳一连杀了二十多个人还抛尸街头,这明显是叫嚣,是对监察局监督职能的藐视!
陆二狗很快接收到了消息。
“吗的!”陆二狗一拳头砸在桌面上,“纵横俱乐部是不是有点太疯狂了?!给老子追!!!给老子挨个街口都安插坦克和重装机甲,严防死守,给老子去查清楚!青鸟到底要干什么!!!”
“王梅呢?!王梅!!”
被喊的人来到顶层办公室。
王梅站在门口处鞠躬:“副官。”
“你之前不是跟那两个s级赏金猎人有过接触么?监察局内你跟他们最熟吧?把他们叫来!!”
“副官,什么任务?”王梅问。
“让他们把青鸟给我带回来,我要把这女人当街斩首,游行示众!”
之前监察局也不是没有追捕过纵横三大,但是追到了么?
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王梅低头,没起身:“您确定吗?”
一个烟灰缸腾空而来,直接砸在王梅肩膀上!
她吃痛,但没哼出声,还是弯着腰。
“我不确定?我不确定我喊你上来干什么?!滚!办不到就把那两个赏金猎人一并抓了处死!”陆二狗暴躁起来什么都不管了,“简直无法无天了!老子还没死呢!”
而王梅领命,直起身:“是,副官。我会联系。”
她回到十一层后,让手底下几个部下去联系范书遇和窦章。
部下们面面相觑。
但,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上级安排的任务。
于是,几个人纷纷开始打电话,发消息,用监察局的渠道,用黑市的渠道,甚至还试图托熟人介绍。
可是,几分钟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能交差。
*
范书遇拉上帽子,跟着行人一起过马路。
他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但范书遇只看了一眼就塞了回去。
过完马路,两人站在路边,他们此刻看上去只是城市里最普通的路人。
“不接电话?”窦章低声问。
范书遇站在他身边,反问:“你不也没接么?”
两人的通讯都在抖。
窦章声音沉沉,却带着笑:
“你接我就接,你不接我也不接。”
“为什么?”范书遇眉心一跳。
窦章道:
“统一战线。”
话一顿,又道:
“夫唱夫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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