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现实世界重逢
“对不起。”齐铎立即撤开, 担忧看着焦棠握紧的拳头,微笑:“这下两清了。出去之后你开心就好,不要去我墓碑那里哭。”
焦棠揉了揉拳头, 转身气闷道:“说的自己一定会死一样。还有什么遗言一并交代了吧。”
齐铎摸摸下巴, 那儿已经是半透明的虚影,又说:“还真有。将我葬在我父母身边,墓地太贵的话,替我和尧星颂要精神赔偿款。”
焦棠哦了一声, 转回头来看他,闷闷道:“我一定会救你的。无论如何一定会救你。你等我。”
她说完往下飞驰,敕令行符,黑暗之墙涌动的魂体恰好作为斩桥术的能量, 汲魂符是她改造过的道具,配以山川剑, 恰能吸收并凝聚毫无意识的魂状体。
其下山脉中诞生的裂人后代,笼统看确如拱桥横亘交集世界,如今嗷嗷待哺, 注入魂体即刻能够诞生大脑结构,从半硅基生命转变为碳基生命。
“去!”焦棠屏蔽掉所有情绪,敕动万千魂体, 将之源源不断灌注进四方荒土中。
焦棠只觉得全世界一白,荒土内似乎有巨物攀爬而起,在大地上游走, 然后她脑子里面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剩下的躯壳十分轻盈灵活, 周身从未有过的舒畅。
她如同在水中划曳,无需使多大力气, 身体自然而然朝着光明之墙上打开的黑洞中漂浮过去。
她的精神力较常人强,因此透过白光看得很真切,黑洞中央似乎站着两个人,其一是齐铎,其二却是钟器。
她的魂体在两个人中间如浮萍,飘来荡去,若是执念足够坚定,她相信妄相能够替她留住某些东西。
钟器托起她的魂体,不知何时变得异常高大,说话的声音也像隔着水面,传至水中人耳里,朦胧动听。
她说:“回去吧,焦棠,再见了。”
这句话抚平她所有意识,焦棠很想努力抓住什么,但意识就这样轻轻柔柔,平平稳稳地飘向远处。
焦棠艰难睁开眼,逼迫自己集中精神去关注外界,剧烈的头疼与酸疼的肌肉提醒她这具身体已经很久没有移动和清醒过。
周围吵得一塌糊涂,除了杂沓的脚步声,还有轮船靠岸的鸣响。
焦棠头上的线路被拔走,贴片撕下来时候甚至扯掉了几十根结团的头发。但是她一声不吭,观察着这群白衣人在制服海警的指挥下,一个个往外推病床。
她在最里面,每一个病床往外推时候,上面晃动的名牌都能被余光捕捉,她努力想了很久这些名字对应的人脸,可惜都很模糊,隐约印象中,石竹、途灵、徐戈雅是三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周寻音是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姐姐……
船舱中其余房间仍有滚轮咯吱咯吱压迫船板,不只这些人,还有更多她认识的人正从海上运回陆地。
焦棠是最后一个被推到出口,黄色警戒线外是从未见过的异国热带风景,围观人中,她见到庐静盼安静的身影,不急不躁,仿佛在耐心赌一个结果。
焦棠被送回国内接受很长一段时间治疗,两个月后,她可以不借助庐静盼的搀扶,自己下床走动,医护人员夸她年轻恢复快,那么重伤势情况下,只是落下手腕无力,声带受损的后遗症,已经算幸运。
焦棠问起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庐静盼先是解释,她买的那套游戏的耳机里面有事先安装好的装置,能够让人瞬间失去意识,生产商主要负责人目前逃到海外,不过随之一艘轮船的意外出现,一定还会有更多失踪的轮船和受害者会被找到,罪魁祸首者被抓捕只是迟早的事。
而后庐静盼静默了片刻,又说其实她没有搬回娘家住,焦棠搬出去后,她就一直在焦棠附近租房子,当时庐静盼是听到起火消息立刻赶过去,也及时将焦棠送到医院。可是焦棠莫名其妙从医院失踪,让她意志全线崩溃,几乎是靠着几个有相似经历的家长互相扶持,才熬下来的。
又过了一个月,焦棠得到出院赦令,火急火燎打包行李带着庐静盼跑了。庐静盼把原本的房子卖掉,担心焦不讳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还给她们招惹了仇家,又去将母女的姓名改了,搬出了延滨市。
焦棠花了很短的时间来说服自己交集世界真实存在,却花了很长时间在网上寻找从交集世界出来的玩家信息,但是大家因为某些原因被勒令封口,若是盲目跑进户政室说自己要查玩家的姓名,肯定也会被扫地出门。因此,她思前想后还是先从有据可查的地方查起。
首先是煜生家庭救助中心,这个地方在网上就能查到地址。她伪装过后,打算过去先踩个点,到那儿一看,荒草都长了两米高,荒废了不止一两年。
第二个目的地是延滨市民间救助队,去找周寻音。这是焦棠唯一能想起来的有标志性身份的人。到了救助队一问,周寻音早就退役了,最近倒是每个月还会来一次,做经验教学。
焦棠舒出一口气,一个月就一个月吧,她好歹蹲到个人,她找玩家的目的一是求证大家是否都平安,二是为了找齐铎。
她走出救助队大院的门,路上车水马龙,她忽然生起一个念头——要不要再进去填个加入队伍的申请表?
七月流火,重返校园的计划已经提给了庐静盼同志,就等她点头同意让自己报考延滨大学计算机专业。这个时候再申请加入民间救助队伍,焦棠都能想象庐静盼同志的瞳孔要发生九级地震。
可是她回来就是不想逃避,无论焦不讳将大家引入什么歧途,但是路一开始的大方针并没错,只是路走进了没有光的地方,迷失了方向,最难也不会再走一次老路吧。
她一边心思浮动,一边往大院门口走,刚要迈腿,外边一个人拦住她:“同志,我看你来来回回好几次了,你过来,把证件拿来。”
焦棠捂住口袋,警惕道:“你没有权力检查我的证件。”
那人拉下口罩,脸消瘦成一条线,却是周寻音。周寻音咧嘴轻声笑:“现在呢?”
焦棠瞪大双眼,随她悄无声息迈进大院,又从大院后门出来,坐上了一辆迈巴赫。迈巴赫窗帘拉紧,周寻音摘掉口罩,说:“总算等到你了。一个个找你们找了好久。”
焦棠:“现在去哪里?”
周寻音:“去老肖家。他现在有点社会地位,说话还算一回事。”
双方到达一处深山大宅,八九十年代积累下来的祖业家产足够肖长渊建这么一座大别墅。车子一路开到别墅门口,花白了头发,精神尚算矍铄的老肖亲自站在门口等她们。
焦棠下车,看了他这幅模样,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喊他什么。
老肖立刻上前来,握住她双手不住摇晃:“你这丫头没事,没事就好啊。”
焦棠的声带受损,尽量没怎么说话,一开口带着砂砾感,肖长渊一听嘴一瘪,差点老泪纵横。
周寻音安抚地拍他:“别动情,情绪上来容易高血压。”
肖长渊拂开她:“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说着将人引进宅子里。
宅子里陈列仿古,家具却有打包迹象,肖长渊慷慨说道:“没什么好留恋,都捐出去了。”
焦棠竖起拇指:“觉悟高。”
绕过正厅,走廊窗帘盖得严严实实,焦棠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内里有隐情,看周寻音样子,猜测她是知情人。
果然,到达偏厅里,四周窗户都封起来,里面坐开几个人,其中一人看见焦棠立刻扑上来,喊:“我想你了。”正是石竹,她恢复了姣好面容,不过脖子下边有灼伤痕迹。
其余几人也迎上来,分别是徐戈雅、丁梦、范浪。
肖长渊感慨道:“只找到了他们,其余人都消失在人海里,或许开始了新生活,或许还在另外的船上面。但愿他们全都好好活着。”
“有个人你见一见。”肖长渊咳咳震了两声。
楼上走下来一个人,焦棠不认识他,经他自己介绍才知道是辛知杼留在国内的团队成员,名字叫马迢川,一直也是黎天白的线人,负责对接钟器。
马迢川忽然好奇问她:“你是不是左眼出了问题?”
“你怎么看出来的?”焦棠声音低沉,撕裂之后带来的压迫感,与娇柔面貌完全不符,这才是她的本色。
其余人也好奇看她。石竹可怜巴巴问:“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焦棠摇头,自醒过来之后,她的左眼就一直又白色雾状重影,有时候走在路上甚至能看见天空中的残影,长条柱状的飘絮。
马迢川说:“虽然两个世界通道关闭了,可是你还有强烈的杂质留在那边,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生理现象。”
焦棠皱眉:“老话叫的阴阳眼?”
“也能这么叫吧…”马迢川年纪不大,做派却老气横秋,叹口气说:“依据肖老等人的描述,其实最后钟器是帮齐铎扩大媒介大脑的容量了,所以我们推测齐铎和钟器可能没有死。”
“没有死又去了哪里?”焦棠追问。
马迢川:“系统由于受统一意识影响,最后关头分裂出了一个子系统,那个子系统掉在了两个世界更小的缝隙里,所以不会再受现实世界影响。所以钟器作为子系统的媒介,应该是在交集世界重生了,只是永远回不来。至于齐铎……”
他看向肖长渊,肖长渊衰老的面容一垮,点了点头。
马迢川往楼上走,焦棠似乎意识到什么,立刻跟上去。其余人也往上走。
二楼完全密闭的房间内陈列一张病床,病床上坐着一个憔悴男人,正在看书。
马迢川来到他跟前,说:“我们也不能确定这个人是不是齐铎。”
焦棠俯下身,仔细观察看书的人,与齐铎差不多相似的面孔,但比他略微白了一些,也沧桑了一些。更大的不同在于,对于她的靠近,他毫无反应。“怎么回事?”
马迢川解释:“或许是杂质丢失,或许是之前连接外部世界,强行打开大脑造成永久损伤,又或许就不是齐铎。总之我们扫描了他的大脑结构,发现是完好的,但是思维混乱,偶尔会发出无意义的话,偶尔又像现在这样安静的看书吃饭睡觉。”
焦棠:“你们在哪里找到他的?”
这次是周寻音回答,“有人报警,在省与省之间的国道上面见到他,我们走了很多程序才把他领回来。从行进的方向看,是朝着延滨市走的。”
焦棠摸他手背,很冰凉,他读书是真的读书,将浅显的绘本一字一句默念出来,像一个开蒙的稚童在快速吸收知识。
周寻音忍不住开口:“这种情形和当时太像了。”她指的是最后一个现场,齐铎意识退化的情况。
“是啊。”焦棠抬手捂住右眼,左眼白色雾影落在齐铎的脸上,渐渐雾影又淡去了几许。“我觉得他是齐铎,只是丢失了杂质,还在重新成长,重新训练思维和逻辑的齐铎。”
这种情况很难说这个人还是不是以前那个齐铎,就好像问流经面前的河流还是不是上一秒的河流一样。
石竹乐观笑道:“只要是齐铎就行,中医讲究养气,那人和植物一样,养着养着都会长成不同的样子。”
焦棠点点头,齐铎此刻突然从书上分神,扭头看她,眼中聚集起温暖的湿润,他抬手霸气抹去不自觉留下的泪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又低下头去。
此次见面之后,焦棠在延滨市与家之间来回跑,生活逐渐忙碌起来,随之岁月推移,齐铎的情况好转许多。最近一次,他已经从卧室中走出门外,主动向肖长渊要电话,给她打电话。
电话里,齐铎叹气:“焦棠,你都不来看我的吗?”
焦棠噎住,说:“我明天抽空过去一趟。”
齐铎盯着地上的行李箱,然后说:“如果我去找你,是不是会给你造成困扰?”
焦棠:“当然不会。”
齐铎:“你在学校?”
焦棠:“对,大学昨天报道,今天还在收拾宿舍,还有日常用品,书本……对了,明天队里组织了受害者家属家庭矛盾心理调解活动,名字有点绕口,大概是这个吧,我要去参加,所以要明天晚上才能……”
“焦棠。”齐铎抓了抓已经长长的刘海,苦恼说:“我有一篇关于魂体能量说的专栏报告入了一位教授的眼,所以明天会去延滨大学,但是考虑到舒韶苦背后还有人,所以会比较低调地过去。”
“啊,谨慎点是好的。魂体能量的说法最近在学术界也有一些苗头,可能一些玩家终于想起要干点什么了。”说完,焦棠顿了一下,半晌后又说:“那我们低调的见一面,再低调的吃个饭?”
齐铎:“我低调请你吧。”
两人低调地笑了一阵,然后挂断电话。走廊尽头,肖长渊揉了揉自己的腰,回想起旧日时光,摇了摇头,又笑了笑,年轻可真好啊。
焦棠挂断电话后,抚摸了一下咧开的嘴角,路只要往前走,还能再走一走。
她将手机塞进口袋,抱着一沓日用品走出超市,穿过鼎沸小吃街,路过书摊时候,莫名顿住脚步。
鬼使神差的,她绕到新书销售的书台前面,只觉得封面上画的光明之墙与三个太阳十分梦幻。
她翻开书本一页页读下去,周围人潮来去,她却仿佛被书中描述的诡异、瑰丽世界所吸引,被里面的苦痛、挣扎所吸引,被里面的热血、奋战所吸引……
全书读完,她的目光驻留在最后一段话上面——
直至本书出版前,著者了解到全国各地已积极开展暴力犯罪中受害者亲属心理疏导的公益活动。医疗界权威人士也以不同形式,向官方递交了关于评判受害者亲属的定义与范畴,以及重新评定受害者亲属精神损害的标准。这些善意的关注与实质性措施,无论多么微小,都是一次有意义的人文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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