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龙心
红霞离开,周围的诡异人影也渐渐消失,星辰归位,好似一切从未发生。
钟离不动声色带着丹恒绕开小溪来到一个空旷的野外,一轮月牙悬挂空中,银辉淡淡,月色正好,适合叙旧。
“小友,在几日后,你有一个落水的剧情,还望多加注意。”
“剧情?”想到刚才群魔乱舞的场景,丹恒推测,写这个话本的作者的精神状态在穹和三月七之间反复横跳,不按常理出牌,正常人哪里会做出那种举动,又不是欢愉。
“此方世界既然是由话本构成,有剧情便也不足为奇。”
钟离已经习惯了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地脉都有没这个幻境这么离谱,最重要的是它还将现实世界之人的灵魂拉入其中,地脉也只是重现过去而已。
普通人的灵魂被拉入幻境真的不会受到影响吗?钟离对此持否定态度。
丹恒的惊讶不似作伪,钟离便知道这是丹恒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嗯,五天才遇到一次,看来这个伪装还是有效果的。”
自丹恒离开从钟离那里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五天了。
丹恒沉默,原来这个伪装不是防魔物和人类的吗?看来我们俩的默契没达标。
“魔物与人,哈哈,此般效果虽有,却是稍弱于对剧情的干涉的能力。”
与他人说话时注视这个人的眼睛是礼貌的体现,钟离在平日中就能做到这一点,此时他单膝着地半蹲下来,平视丹恒的眼睛,见他眼神有异,略一思索便清楚是丹恒误会了这个伪装的效果,便开口解释。
丹恒:哦,不是默契没达标,原来是我单方面读不懂你的心。
“小友怎么会认为是这样?”
“我赶路时专挑山路走,但遇到魔物频次平均下来也就每天一两次。”在魔神战争期间,这不正常。
“有没有可能是小友你自己的原因,摄于小友的实力,感知敏锐的魔物大都提前避开了你,只剩下那些弱小又行动迟缓。”
当然弱小也没弱到哪里去,覆灭一个没有庇护的人族部落绰绰有余。
钟离能感知到丹恒的力量一直在增长,还没有到达瓶颈,不然丹恒也不会一直保持着这副小孩儿的姿态了。
丹恒又没有收敛这股力量,或者说因为这股力量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潜意识地习惯了它的存在。但在那些魔物眼中,大概就是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中忽然出现一个能“biu~biu~biu~”放激光的大太阳一般显眼而危险。
丹恒眼角下撇,有些尴尬地转移视线,突然发现钟离的衣服虽然还是那套中西结合的改良西装,但衣摆的龙鳞已经换成了和他一样的以符文勾勒而成的云鹤纹。
摩挲着短衫上的云鹤纹样,丹恒眼睛眯起,在一针一线的巧妙勾连下,上万个玄妙符文组成的云鹤栩栩如生,振翅欲飞。
这就是能够钟离能够动摇剧情的原因吧。
“正是如此。”这时,钟离已经站了起来,截下一枚悠然飘落的枯树叶,转而半是呢喃般地说起另一个话题。像是在讲给丹恒听,又像是给另一个不存在的人。
“每一本小说背后都有着自身的剧情与逻辑,不管这个逻辑是否正确,人物总会受到这剧情逻辑的支配,在特定的时间地点出现特定的情节,人物道出特定的台词,得到作者期望的结果。人物为剧情服务,剧情也在塑造着人物。”
“他们或是披肝沥胆、为国为民的英雄人物,或是胆小怕事、为一点小利斤斤计较的街坊小民。”
“人类从来不是甘愿被操纵的木偶,他们脆弱却也坚韧,在逆境中往往能爆发超出寻常的力量。倘若人偶生出意识,他们自己会心甘情愿被他人的规则操控吗?”
“不会。”
钟离自问自答说那个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此时天色稍霁,月牙隐去自己的踪迹,将世界舞台让给相伴相生的大日,天边出现一束照亮天地的光亮,那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耽搁小友的时间了。”钟离忽而歉意一笑。
在丹恒的注视下,钟离的身影变得浅淡直至消失。
在钟离离开后,丹恒最后还是去了奥藏山,但他没有找到那株能变色的琉璃百合。
是时间的原因吗?今天便守在这里吧。
打定主意,丹恒先标记奥藏山生长有琉璃百合的地点,经过推测后,在最有可能出现变异琉璃百合的地点找了棵树倚着树干坐下,在整理智库的同时分出精力去注意周围的动静。
随着时间的过去,月亮渐渐升起来了,丹恒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而专心致志地观察琉璃百合,以防落下任何一个细节。
手机被丹恒架起来,开启了拍摄模式。
月至中天,在淡淡的月华下,琉璃百合外层的花瓣颤颤巍巍地向外绽放,很快就到了最后一层花瓣,丹恒一边观察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下细节。
最后一层花瓣一共有三片,它们紧紧包裹着中间的花蕊。突然,一根花蕊先从紧闭的花瓣顶端冒出,荧黄色的微光争先恐后,迫不及待从花瓣的缝隙泄露出来。慢慢地,三片花瓣从顶端开始向外舒展下弯,就像舞女的腰肢般柔韧。
这时,花朵的光芒放射到最大,已经可以照亮半径一米内的范围。在光芒中,丹恒看到一只小虫子在躺在碧叶上呼呼大睡,一滴露珠从草尖落下砸在它身上,小虫子一个激灵,慌忙爬下碧叶,溜进土地里。
丹恒忍不住发出一声刻意压低的轻笑,原意是不想打破这一刻的清净,谁知小虫子耳朵灵敏,听到动静,逃的更快了。
花瓣盛开后露出里面的星星点点花蕊,最先冒出来的那一根傲然独立。荧光正是从花蕊的顶端散发出来的。
丹恒满足了。
在查看过手机记录下的视频没有失误或过曝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下山之时,途径一条小河,丹恒莫名有一种跳下去的欲·望。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两天不曾清洗,你真的没有想要跳下的想法吗?想一想吧,清凉的溪水缓缓流淌过白皙的肌肤,身体放松,冲洗掉累积的灰尘和其他污秽,通态舒爽。
剧情那种东西对你根本没有影响,不是还有钟离的符文吗?跳下吧。
在刻意保有警惕的情况下,这道旁白的引诱显得好幼稚。
不喜欢为什么不毁掉这个幻境呢?你做得到的不是吗?
丹恒在岸边站了十多分钟,听着旁白反反复复就那一句“跳下去吧”的话,尝试动用自身的力量能不能把这道旁白屏蔽。
“跳……去……跳……吧。”
丹恒噗嗤一声笑出来,等玩够了,就彻底屏蔽这道声音,顺便把心里还蠢蠢欲动的想法按了下去。
有一句话旁白说对了,两天不洗澡确实不能忍。
算了,钟离先生行事可靠,他应该在短衫上刻下了清洗符文吧。
丹恒就这么自我欺骗般地绕过小溪。
绝对不是被之前的剧情惊到到了。
嗯?丹恒忽然停下脚步,哪里传来的的枯焦味道,他抽了抽鼻子,以手掩鼻,那是一种草木和蛋白质被烧尽散发出来的混合味道,不太好闻。
一股浓烟从森林的另一边升起,在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熊熊火光,还能听到凄厉的惨叫。
丹恒眉毛竖起,担心火情再一步扩大,先唤出水龙熄灭火焰,再疾步赶到事发地点。
————
“二哥,二嫂,我和狗蛋来看望你们了。”李二壮正在小院里劈材,储备过冬的物资,就听门外传来嘹亮的喊声。
“哦哦哦,是阿三啊,快坐吧,丫丫快来招呼你三叔。”李二壮放下手里的斧头,“我去准备吃食,正好到饭点了。”
不等李三壮说什么,李二壮先一步钻入屋内。
丫丫正在屋里缝制冬衣,看到自家丈夫进来,放下手中的针线,不满询问:“他怎么又来了?”
“嘘,小声点,把东西都收好,那个旧地窖的位置他知道,放进新地窖里。”
李二壮手脚麻利把屋里挂着的肉,筐里的果子都分别放进几个树藤编织篮里,让丫丫娘拿去收好。
“一篮放旧地窖,剩下的放新地窖。”
李二壮在建这个房子的时候特意在两个房间之中打了一道门,方便照顾孩子。如今丫丫娘拿起东西转身打开那道门跑进隔壁房间。
“唉,等等。”
“咋了?”
叹了口气,李二壮从篮子中翻出一条长度中等的肉条,“我去给他们煮饭。”
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块肉,丫丫娘没有说什么,就当是给狗蛋那孩子吃了。,有这么一个爹,那孩子也不容易。
他们没有看到,门外有一只眼睛透过门缝将这件事收入眼底,丫丫被李三壮扯着头发按倒在地,狗蛋紧紧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狗蛋,去,弄把火烧了这里。”
“好嘞。”
李三壮啐了一口,有那么多好东西还藏着捏着,不想让爷吃,那你们也别吃了。
李二壮的家虽然是土胚房,但房子的四周放了很多干柴,大火很快就烧起来了,火红色的,瞧起来格外明艳。
丫丫踢打着李三壮的大腿,然而他人高马大的,这点力气对他的行动造不成影响。
听到门外的动静,丫丫他爹正准备出来,却发现这门怎么也打不开。
这时滚滚浓烟从门窗的缝隙钻进来。
“坏了,这是着火了。”
“着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开门,快开门。”
“阿三,李三,你开门。”
房门被拍的梆梆作响,毫无用处,脆弱的门板被石头堵住了。
随着被浓烟呛起的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逐渐微弱。
期间,丫丫的所有反抗都被李三壮镇压了,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湿润了李三壮的手心,但他没有心软。
“哟,小丫头片子还知道戴花?”揪下丫丫耳边已经蔫掉发黄,看不出原样的琉璃百合扔到地上,当着丫丫的面用脚尖碾碎。
“小丫头,要怪就怪你爹娘小气,可别怨我。”
随手把将这个乖侄女推进火海,“二哥,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了。”
“嗷~~”
“老老老老,老爹,你快看天上,那是什么东西。”狗蛋指着天空,声音颤抖。
“什么出息,一点动静就惊慌失措,成什么鸟样了。”
李三壮不耐烦抬头,碧色的水龙已经从他眼前呼啸而过浇灭火焰,继续盘旋上升。他双腿一软跪跌在地,嘴里高喊:“帝君大人饶命!”
虽然龙的颜色和传闻中的不一样,但李三壮不敢放肆,万一是那位岩王帝君的化身呢?
在水龙消散之时,梳着包包头的短衫稚童在莲花上俯视。
丹恒心里松了一口气,紧赶慢赶,终于把人救下来了。
原来只是一个小孩儿,但是……水龙?帝君是岩龙,大概是和帝君有着某种关系吧,李三壮在心里衡量,这等力量不是他能阻挡的。但小孩儿心性幼稚,不辨是非,说不定……
他眼珠骨碌一转,一掐大腿,惨嚎出声,哭的撕心裂肺,不明真相的人大概会被他这副模样所骗,认为此人受了天大的委屈。
“大人,您可要为我作主啊,呜呜,枉我一向信任我二哥,把我家过冬的粮食交给他保管,谁知他竟心生贪意,拒不归还我家的粮食,可怜我上有老下有小,这个冬天怕是要熬不过去了。”说到动情处,语气哽咽,满目的委屈更加掩饰不住,望之可怜。
“你撒谎!杀人凶手,大人,莫要相信这厮的谎言,他游手好闲,多次来打秋风,我都好心好意招待他,谁知他竟纵火打算烧了我们一家。”
水龙不仅浇灭了火势,冰凉的水也让处于半昏迷状态下的李二壮夫妇清醒过来。一醒来就听到李三壮颠倒是非的发言,丫丫娘抱着烧伤的丫丫险些气得晕厥过去,幸亏丫丫爹帮她顺过这口气。
“二哥,你不能因为自己没本事就贪掉我家的粮食啊,你让我和狗蛋怎么活啊。”余光看到丹恒注意力转向自己,李老三更加卖力表演,势必要把有理的一方说成是自己,起码要在丹恒的眼中是自己。
“狗屁,满口胡言!”想道自己的妻女差点死在这场大火中,李二壮心中更是怒火中烧,抄起地上的石头就扔过去。
李三壮手忙脚乱躲避,嘴上还不忘向丹恒告状:“大人,我委屈啊,他贪污粮食还不够,还动手打人。”
看到火光冲天的时候,丹恒一直以为是魔物伤人,谁知竟是人类自相残杀。为什么?明明同是人族不是吗?
他一向知道,人类或者说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趋向于对自己有利的一面,避开会损害自己利益的方向。但当能得到的利益超过百分之九十,他们就愿意铤而走险。
正如李三壮现在所作的一样,看丹恒是一个幼童,就以为能凭借演技将纵火这件事糊弄过去,还能利用丹恒的力量夺得二哥他们的粮食。
是这小孩坏了他的好事,所以被自己利用也是理所当然。至于这件事成功后,丹恒会不会被二哥他们怨恨,哈,谁管他啊。
李三壮心下冷笑,更加卖力表演,同时也做好的事情败露逃离的准备。
丹恒降落到地面,目光沉沉看着这几人争吵,额角突突直痛。
看吧,他们就是这样,为了利益能杀害至亲之人,就像那些追杀你的持明族人一样。
这道声音不是旁白,是从他心里响起来的,因为丹恒刚刚尝试过无法屏蔽它的声音。
“好吵。”他本来是在心里让那个声音闭嘴,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这种罕见的失控状况,真是太久没遇到了,以至于丹恒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吵闹的场景霎时安静下来,李二壮讪讪然放下手中的石头,李三壮还保持着一只脚抬起的滑稽动作。
丹恒一步步走向李三壮。
那小孩的身高只是到自己腰腹,在他一步步走来的时候,气势随着步伐的踏出节节攀升,巍巍然如山岳。李三壮却犹如看到洪水猛兽一样想要后退,但不管脑子怎么下达指令,他的身体就是不能动弹分毫。
李二壮一颗心高高提起,生怕丹恒相信他的谎言,又不敢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小孩和丫丫一般大,却莫名觉得很恐怖,就像面对山里的大虫子一样。
“分明是你纵火伤人,却还在这里搬弄是非。”
只是世上的些微浮尘,既然不喜欢他,就让他彻底消失在世上吧。
丹恒声音冷凝,眼神锋利如刀,李三壮只觉得冬季提前到来了一样,被冻得浑身发抖。见鬼了,他怎么会知道的。
“w……呃呃呃~”他想反驳,但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丹恒举起手,流动的水在空中凝聚成一枚水箭,没有人能否认它的锋利,至少现场的几人不能。
对,就是这样,轻轻挥一下手,他就不会碍你的眼了,微小虫子而已。
李二壮无法看到血缘亲人死在自己面前,他拉着丫丫娘和丫丫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水箭在离眉心两寸远的距离停止,李三壮冷汗直冒,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丹恒精神恍惚了一瞬,他现在在做什么?
嗯?在犹豫吗?人类繁衍速度极快,就算杀掉总人数的一半,对他们而言也没有什么影响。
那个声音平静地阐述事实,它的语气明明没有任何波动,却能勾动丹恒的心弦。
水箭幻化成水绳如灵蛇般攀上肢体缚住李三壮的手脚。
“这个人你自己处理。”
听到是在叫自己,内心纠结了一瞬,李二壮才转过身去。在他转身的一刹那,丹恒的身体顿时消失不见。
压力骤然消失,李三壮僵直的身体一松,终于活下来了。
“二哥,饶了我吧。”知道躲不过去,他低声下气讨饶。
李二壮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腿。
一直过来蹭吃蹭喝的惫懒邪恶之徒,真信了你,我就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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