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轻就熟
严格来说, 逍遥散仙只能算仙盟的编外人员,用?时髦一点的话来讲,叫外聘专家。
但?他这个外聘专家的待遇却像个临时工——从前专门接手三界的疑难杂症(魔尊)也就罢了, 裴青野瞟了眼面色不善的瀛洲鬼王, 心想为什么现在连魔尊家的熊孩子都要他来带。
但?上神开口一定有他的道理?,裴青野无条件服从。
就这样, 三界第一临时工裴青野很快释然——不管怎么样, 至少慕小井比慕大井好骗。
躲在门后的瀛洲鬼王见他们凑在一起密谋着什么, 忍不住皱起眉头?, 视线扫过?一脸假笑?的裴青野,又看向始终波澜不惊的沈凌夕,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帮臭仙修卖了。
“不行, 还是得找我哥商量一下!”
慕小井说做就做,然而刚扭头?没?走两步,耳畔就响起熟悉的声音:“老四?,你也不小了,该学会自己做判断了。”
是哥哥的声音!
神月宫的一切都?逃不开魔尊的法?眼,药房当然也一样。
慕小井先是精神一振,很快变得蔫蔫的了:“可是……”
营救慕夫人一事,瀛洲鬼王表面气势汹汹,实则心里完全没?底, 也没?有?一个?周详的计划,否则他早就杀过?去了, 哪还等得到现在。
鬼王终究有?所畏惧——兄弟俩都?知道慕晚萤年轻时有?多不容易, 要他拿母亲的性?命来赌, 他是一点也不敢的。
然而魔尊态度坚决:“你掌握着大阿修罗王的力量,放在善道能?比肩半神, 如今却连救母的决定都?做得畏畏缩缩,你以为大阿修罗王就是每天在三界搞搞破坏就行,那你和血海里的那帮畜生又有?什么分?别?!”
不可一世的瀛洲鬼王被骂得眼泪直打转:“哥你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
他完全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甚至忘记了他哥早已是恶道至尊,根本不会被这点事情气死。
周围一片寂静,药房里仙修的声音和地狱业火的冷芒如潮水般退去。
良久,慕小井才听见他哥叹息:“你是该跟裴青野学学人情世故了……”
瀛洲鬼王哪还敢有?意见,就差没?发誓了:“我……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和姓裴的……啊不,裴上仙相处的!”
就这样,在领导和监护人的共同努力下,苦命打工仙和暴躁未成年鬼组成一队。
临行前不知为何,裴青野突然折返,往小道侣怀里塞了件东西?:“拿着!”
忙碌的叶芽一头?雾水,掏出?来一看,竟是对方随身携带的那把折扇!
小道侣大吃一惊,抓起扇子就追出?炼药房。
神月宫到处是地狱魔尊设下的禁制,就像没?有?尽头?的迷宫,走廊的通道永远不知通往何处,两侧的房间也永远紧闭。未得慕长渊准许,他任何地方都?去不了。
但?叶芽这次很顺利地就来到宫殿大门前。
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上神独自站在檐下,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血红花海,裴青野和瀛洲鬼王隐没?在无边夜色之中,连一点影子都?找不见。
“……”
对方什么都?没?交代,叶芽盯着那把扇子百思不得其解:“这是……用?来扇炉子的?”
扇柄上似乎还残留着裴青野的温度,小道侣尝试打开扇子,结果纹丝不动。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见沈凌夕没?有?回过?头?看自己,又不死心地施展木灵根的天赋,也无济于事。
不管用?什么办法?,扇子就是打不开。
叶芽折腾得满头?大汗,一旁发呆的沈凌夕总算大发慈悲地回神,一眼就认出?来,道:“这里面有?半神的灵力,会自动护主,师叔留给你防身用?的。”
叶芽这才恍然大悟:居然是半神灵力,难怪自己打不开!
小道侣不在仙盟修炼,没?听说过?扇子的来历,只是总见裴青野拿在手里,也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
可得知用?途后,他却并没?有?感?到开心,而是盯着扇子思索良久,最后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默默将扇子收入怀中。
这回换沈凌夕不解了:“怎么了。”
上神其实很少多管闲事,却因为裴青野方才的叮嘱,记起当年得知道侣牺牲后,裴青野违抗军令,一仙一剑一扇,直接就闯进鬼军的大本营。
彼时他已是逍遥道的半神,呼风唤雨,九州为之震动,不知杀了多久,连天空都?变成血红色,象牙扇骨也被血浸透。
但?那是鬼界的军事要地,三毒和夺魄邪帝同时赶来,裴青野寡不敌众险些交代在那里,最后还是薄欢亲自带兵杀入敌腹,启动天魔大阵困住三毒,才有?机会把浑身浴血的他从恶鬼啃噬中抢出?来。
仙修活得太久,一笔笔恩恩怨怨的账往往很难算得清,但?以裴青野的性?子,这份恩情他必定会报答,因此当薄欢身陷囹圄时,他毫不犹豫地站出?来对抗沈琢。
——要知道扇子也护过?他多次的。
叶芽苦笑?道:“外面危险重重,他倒不如带扇子走——尊上倘若有?意杀我出?气,难道半神之力就能?救我于水火之中?”
沈凌夕默然。
确实,逍遥散仙此去福祸未卜,扇子留在他身边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以裴青野的聪明程度不可能?想不通这一点,却还是专程返回将扇子留给叶芽。
哪怕聪慧如沈凌夕也想不明白。
他感?觉好像懂了点什么,可思来想去,那种感?觉又像风一般捉摸不透。
岸边鲜红的曼殊沙华随风摇曳,鬼界难得如此安宁。
最终上神也轻轻地叹了一声。
**
就在沈凌夕送行时,魔尊给自己悄悄切了个?片,也溜出?了神月宫。
仙修经常切片,恶道却不兴这一套。主要因为他们修炼魂元的方式是以吞噬炼化为主,体内往往同时存在多个?灵魂,很容易造成割裂,必须靠强大的魂元来压制其他灵魂。
而切片会导致魂元对其他附属灵魂逐渐失去控制,切出?来的那一片极有?的可能?会追求自由、脱离宿主。
比这可怕的是切片还会试图反客为主,吞噬主体,重新获得整体力量。
所以修为越高的恶道修士越不喜欢切片,魔尊也不例外。
可惜他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自己死后让心魔钻了这个?空子。
趁沈凌夕不在,慕长渊一边骂着慕老四?,一边让切片猫悄无声息地钻进空间裂缝里。
转眼间卧室又回归原样,看不出?任何异常。
魔尊嘴上要求慕小井必须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大阿修罗王,实则也放心不下,毕竟对方是枉死鬼,很容易遭到挑唆。
都?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慕长渊打算跟着他们悄悄观察一番,真有?问题也好及时出?面收拾烂摊子——类似的事他过?去可没?少干,可谓熟门熟路。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刚出?鬼界在逃小黑猫就被一阵酒香给吸引了。
“咕噜噜——”
算起来,魔尊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喝酒了。
慕长渊好酒,神月宫也有?酒窖,收藏了各个?时代的名酒以及酿造方式,甚至连酿造师的魂魄都?被他保存下来,只要魔尊愿意,就能?招魂来替他酿酒。
但?天元廿四?年不一样。
他一个?病弱将死的凡人,别说酒了,连一口生水都?喝不到,因此魔尊众多藏酒中完全没?有?这个?年代的。
小黑猫在云端来回踱步,矜持地舔着自己的毛:“冬去春来正?好是梅花酒的时节……”
“但?老四?的情况也委实叫人担忧……”
“今朝有?酒就该今朝醉。”
“但?没?有?共饮之人这酒又能?剩几分?滋味?”
他纠结来纠结去,直到暗香浮动,低头?望去灯火通明,小黑猫忽然听见从凡间传来隐隐的歌声——
“春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
“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
“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1]
歌声轻快悠扬,慕长渊愈发奇怪:是两个?慕井打得不够凶吗,凡人竟还有?心思寻欢作乐。
远处灯影交叠,街道上仿佛人影幢幢,热闹如当初的白鹭城。
人间月色清冷如水,这天寒地冻的,哪怕没?有?被战火侵袭,商铺也该早早歇业才对,能?通宵歌舞升平的通常都?是青楼伎馆。
温柔乡,销金窟,好酒一般都?藏在能?一掷千金的地方。
金瞳承载着人间灯火,倒映出?荧荧光芒,小黑猫犹豫片刻后,尾巴高高竖起:“喵呜~”
一杯两杯应该不误事,反正?还有?裴青野,真出?事本座就宰了这只老狐狸当下酒菜!
说罢就朝着歌声的方向奔去。
跑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等等……沈凌夕该不会又吃醋吧?”
上神的醋坛子可是打翻过?好几次的——须弥山小黑屋事件历历在目,虽然事后魔尊也有?爽到,可同样心有?余悸:试问那么多个?天道杀神同时朝你走来,谁不怕?
万一被沈凌夕知道他偷逛烟柳之地……
小黑猫浑身毛竖起,变成一只炸毛的小煤球。
幸好魔尊经验丰富,很快就想出?了法?子,小黑猫赶在落地前摇身一变,变成个?乌发红唇、面容精致的——美女。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天道魔尊经常变换马甲在人间愉快玩耍,但?自女帝之后,他每每想起被抹杀的青苍帝国都?郁闷不已,连带着对女装也兴趣缺缺。
不过?既然回到天元廿四?年,离女帝时代还远着,好像又没?什么可郁闷的。
美人墨发雪肤,一袭红裙,眼角坠着一颗红色泪痣,在灯火下更是像一颗盈盈泪珠。
只见“她”扶了扶鬓角的金丝步摇,笑?声银铃般清脆:“都?说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果不其然。”刚说罢便掀起眼帘望向城池上的牌匾,朱唇轻启:“幽州。”
穿过?城门,远处雕梁画栋的朱楼灯火通明,大美人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赞叹声:“这也太高了……一、二、三、四?、五……”
以大周国的建筑水平,三层五层就算当地的大户人家了,七层九层则属于整座城里最高建筑,也就钟楼鼓楼能?与之相比,通常官府绝不允许商户建这么高。
就拿北境天水郡的容城来说,城内最高的建筑物九州茶楼也不过?六层罢了。
但?眼前这座花坊竟然足足有?十八层!
不是慕长渊敏感?,这都?看不出?来,他这个?地狱魔尊也就白当了。
平地起高楼只有?修士能?做到,更遑论这楼的位置恰好与四?周群山组成一个?风水局。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作死不问坟墓。尽管如此,冰冷空气里飘散的梅花酒香还是勾起魔尊肚里的馋虫。
来都?来了,今天这顿酒他非喝不可。
美人脸上的笑?意愈发浓烈:“本座倒是要看看,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卧龙凤雏
白天下过雪, 夜里青石板湿漉漉的,月色洒下满地幽光,与?苍茫的暮色融为一体。
伫立在?城池中央的庞然大物, 比远处幽秘的群山更有压迫感。
离高楼还?有一段路, 路上冷冷清清,魔尊察觉不到邪祟气息, 也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城外四面围山断了“生路”, 城内高楼锥子般直通天际, 无论哪个角落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飞檐下挂着的朱红灯笼, 听到琵琶铮铮声和男男女女的笑闹声。
这是专门吸|食|精|气的风水局,无论仙凡魔,只要?入局都在?劫难逃。
当年地狱魔尊闲来无事, 见鬼界自相残杀导致许多古老法术失传,十分惋惜,于是命手下收录整理了恶道从古至今所有的阵法和风水局,并亲自做出详细注解。
收录阵法的书名为《临渊》,收录风水局则书则名《纵横》。
仙盟得知?后气得跳脚,直骂他居心叵测,要?留下这些法术残害人?间。
魔尊懒得管他们?,照样我行我素。
结果后来这两本书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从鬼界流出,不知?何时竟被仙盟拿去?当教材——那帮老东西骂也骂了, 用也用了,一分钱版权费都没给。
“啧, 白嫖的报应来了吧, ”慕长渊见状不禁摇头?感慨道:“数月不见, 仙盟竟没落至此,连自己的地盘被人?建了风水局都不来清理。”
不周山青阳峰一战, 善道可谓损失惨重:无数上仙道心崩塌,仙盟战死了三位峰主和一位禅宗半神,最终才让恶道鬼军退兵沿海。除此之外?,那天还?有一位上仙和一位重伤的峰主趁乱逃走,加上沈琢的亲传弟子同样不知?所踪,以至仙盟盟主怒急攻心,又遭血棠剑反噬,当场吐血,最近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情况估计不乐观。
过去?几千年,九州大陆饱受邪祟侵扰,却遭到来自五大仙山联手镇压,如今仙盟被重创,偏偏凡人?皇帝这时为了官道的事和他们?闹掰,仙界腹背受敌自顾不暇,邪祟当然奋起反扑,以出被镇压多年的那一口恶气。
最终苦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所以鬼界最近才热闹非凡,奈何桥作为著名打卡景点,都快被挤垮了,轮回道也要?排几十年的队才能进入,更?有不少鬼魂迷路误闯神月宫,幸好魔尊不想?惊动?在?宫殿里养伤的沈凌夕,才大发慈悲的放他们?归去?。
慕长渊越想?越觉得自己人?美心善,难怪上神看不上心魔那个傻叉。
就在?他沾沾自喜时,突然有什么坚硬的东西从右后方猛地撞了一下,美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摇摇欲坠,连同鬓发上的钗环也跟着叮当作响。
人?美心善的魔尊顿时怒目而视:“走路不长眼睛啊!”
看不见女装的大佬吗?!
对方发现自己撞到人?,鞠躬时脸都快贴到地上去?:“不、不好意!我没注意到……”在?抬头?看清美人?的怒容后,道歉声戛然而止。
仙门子弟无论男女都容颜秀丽,但纵观九州大陆的十几座仙山,都不及眼前女子容颜绝丽。
半明半灭的月色里,风情万种的美人?时而美得朦朦胧胧,时而美得摄人?心魄。她身穿一袭红色,腰间系着描金的黑色腰封,上面的图案十分陌生,但未等细看,就被对方袖口露出的一截白皙腕骨所吸引——慕长渊的手正?扶着被撞的腰。
看呆了好一会儿,少女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讷讷道:“实在?不好意思——你还?好吧?”
魔尊一点儿也不好。
他堂堂恶道之主、地狱魔尊、天道大圆满境界,防住了血海大魔的围攻,防住了天道上神的洞察,千防万防,最后却在?人?间被一棵仙门菜苗偷袭到了旧伤。
慕长渊脸色瞬间拉了下来。
对方是一名女修,和慕小井年纪相仿,十六七岁的模样,身着淡黄纱衣腰间佩剑,慕长渊刚才就是被剑柄顶了一下旧伤,疼得龇牙咧嘴。
魔尊不认识这是哪家的校服,但见对方修为只有筑基期,简直哭笑不得:放在?仙盟菜园里都只算刚发芽的那种。
罢了罢了,纯属意外?。慕长渊只当自己出门没看鬼历,喝酒都能遇见仇家。
冒失的女修刚才边跑边四处张望,根本没注意到停在?路中央的人?。而她身后还?紧跟着两名同伴,满脸写着不耐烦。
慕长渊一看就更?无语了。
三人?修为最高的也只有元婴中期,却都穿着仙门校服,生怕外?面的妖魔鬼怪认不出仇家。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才是“作死不问坟墓”。
冒失女修直到这时才惊觉大美人?身材高挑,见对方视线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打量好几遍,以为是姑娘家夜里独自出门所以警惕,立马自报家门:“姑娘别怕,我们?是天虞山的弟子,只是路过此地借住一宿,不是什么坏人?。”
“哦。”
恶道之主兴趣缺缺。
女修见对方爱答不理但又不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抱着一丝希望问道:“请问姑娘知?道哪里有药房吗?我们?的一位同伴生病了。”
美人?不怀好意地嘲讽道:“仙修生病,找凡人?的药作甚?”
那女修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杵在?她身后的蓝衣师姐便不耐烦道:“秋黎,你跟她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剩下的碧绿衣裳的女修也开口道:“秋黎师妹,叫你别带凡人?上路你偏不听,现在?好了,凡人?身娇肉贵吹点风就病倒,深更?半夜的你还?要?拖我们?出来陪你找药。”
她们?一人?一句,叫秋黎的女修被说得满脸通红,一跺脚不服气道:“又不是我让你们?出来的,我说了可以自己出来找!”
碧裳女修看了蓝衣女修一眼,打断道:“你明知?道楚师兄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出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林秋黎更?加不服气了:“只是吹点风吗?白天下多大的雪你们?没看见?人?家只是个孩子,现在?高烧成那样,难道还?能眼睁睁看他病死不成……”
眼看就要?吵起来,慕长渊对这种争执不感兴趣,开始左右张望起来:都入了风水局,死到临头?还?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不愧是仙门作风。
从她们?对话中不难判断出,城内还?有其他仙修,风水局已?经发动?,今晚说不定有场好戏看。
魔尊纯属看热闹不嫌事大,他决定去?占个贵宾席位。
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冷喝声:“站住!”
慕长渊还?真站住了。
身材纤细曼妙的红衣美人?转过身来,眼角的泪痣荧荧闪烁,笑道:“有何贵干?”
蓝衣女子被笑得心头?一跳,但脸色却沉了下来。
她是她们?当中修为最高的,此刻一手扶着剑柄,朝慕长渊的方向走了两步,警惕道:“寒冬腊月的,姑娘穿着一件单衣,不觉得冷吗?”
魔尊理直气壮:“中原早就穿衣自由了,你们?天虞山管的可真多。”
三名女修:……
蓝衣女子噎了一下,很快就瞪圆双眼道:“如今中原地带邪祟横行,姑娘大半夜独自在?外?游荡,身份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她把话挑明了,另两名女修才反应过来。
慕长渊不想?跟菜苗计较,他今晚的目的只有喝酒,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下次偷跑出来不知?要?等什么时候。
退一万步说,假如幽州被风水局摧毁,十里飘香的梅花酒就彻底失传,再?也喝不到了。
红衣美人?巧笑嫣然:“怎么,就许师妹你们?半夜找药,我游荡就不行。”
到底是经验不足,一句“师妹”叫得三人?都同时懵了,好在?蓝衣女子还?算清醒,稍定心神后对着对方一拱手,道:“敢问师姐在?哪座仙山修炼?”
魔尊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不周山。”
不周山是仙盟总部,三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幽州城离白鹭城都还?有四百多里路,这样的回答其实不能让人?信服,蓝衣女子却一改刚才剑拔弩张的态度,道:“原来是仙盟总部的师姐,刚才多有得罪了。”
慕长渊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别打扰本座喝酒就不算得罪。
蓝衣女子又问:“师姐是否刚到幽州?”
魔尊矜持地颔首。
“那正?好。”蓝衣女子向她发出邀请:“我们?几个在?揽星楼下榻,不介意的话可以一道前行,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似乎是怕对方拒绝,她很快又补了一句:“如今世道邪祟频出,尤其夜里难得安宁。”
慕长渊好奇问道:“揽星楼是什么?”
林秋黎指了指那栋高楼:“喏,就是城里最大的酒楼,抬头?就看见了!”
魔尊:……
就连恶道之主都忍不住叹道:“你们?可真是……”挖坑埋自己啊。
他声音明明很小,蓝衣女子却突然转过头?来:“真是什么?”
美人?满脸写着诚恳:“真是太?明智了。”
卧龙凤雏不过如此。
女修虽然觉得怪怪的,但也只得作罢。
已?经接近子时,哪怕林秋黎再?不甘心,买药的事也只能想?别的办法。
“希望那孩子命大吧。”她叹道:“明明离不周山已?经不远了。”
慕长渊闻言挑眉道:“你们?要?去?不周山?”
林秋黎不明所以:“是呀。”
慕长渊笑道:“巧了,我刚从山里出来,看来很快就不同路了。”
林秋黎面露可惜。
蓝衣女子却忽然开口,凉凉道:“是么,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魔尊笑而不语。
于是本该独自畅饮的魔尊大人?,就这么跟着她们?一道朝揽星楼走去?。
一路上都是林秋黎在?说话,身穿碧绿衣裳的女修越走越慢,走着走着她悄悄拉住另一个,小声道:“师姐,她在?说谎。”
“我知?道。”蓝衣女子快速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慕长渊,确定对方毫无察觉后,才道:“仙盟早就召回所有外?派弟子,现在?不周山只进不出,十二峰的弟子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幽州,她骗我们?刚好就说明她绝不是仙修。”
碧裳女修不解道:“那你为什么……”
蓝衣女子知?道她要?问什么,迅速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异气息,说明这人?的修为在?我们?之上,仅凭我们?两个不一定能留住她。”
她说的“我们?”直接就把筑基期的林秋黎排除在?外?。
对方恍然大悟:“你是希望联合楚师兄他们?——”
蓝衣女子满脸凝重地点点头?:
“虽说这里是中原地带,本不该由我们?天虞山弟子来管,但降妖除魔保百姓平安是仙修本职,我们?责无旁贷!”
酒色财气(一)
青石板街道?萧条, 两侧商铺紧闭,连个鬼影都不见,假如?没有灯火通明直耸云端的揽星楼, 这里简直像座乌漆漆的鬼城。
街道?还算整洁, 青石板缝间没有杂草丛生,说明白天还是有人打理的。四人脚步声杂乱回荡, 影子?在湿润的青石板上被拖得老长。
慕长渊蓦地想起:自己偷跑出来, 沈凌夕发现了吗?
他在做什么?会不会觉得?无聊?
想着?想着?, 便按捺不住地?将?魂识与小黑猫连接, 睁眼发现自己还在卧室,身上盖着?小毛毯,而沈凌夕不知所踪。
大?概又找地?方修炼去了, 要不然就是到?血海胖揍大?魔,顺便给右手复健。
慕长渊不满地?嘟哝道?:“生病也不安分?……”
天道?上神最大?的爱好是修炼,第二大?爱好是和魔尊贴贴。
尽管被排在第二,魔尊仍旧心满意足,毕竟假如?沈凌夕拿出修炼的热情来贴贴的话……慕长渊估计也扛不住。
想起叶芽说无情道?因?过度压抑导致贪图肉|体欢愉,慕长渊两颊就不受控制地?变得?烫起来。
是挺贪图的,魔尊心想,床笫之间简直索求无度。
神思正飘向旖旎的远方,突然一只柔软的手覆在他额头上, 把魔尊瞬间拉回到?现实。
林秋黎奇道?:“师姐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魔尊惊得?险些跳起来:“干什?么?我没事!”
女修之间捏脸挽手拍肩一类的接触再正常不过,她的反应太大?, 以至于三名女修同时面露不解, 疑惑地?盯着?他, 表情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不合群?
慕长渊知道?自己反应过度,缓缓沉下脸, 冷淡道?:“小师妹,你必须得?清楚一件事,出门在外不是什?么人都碰得?的,倘若我是毒宗弟子?,现在你的师姐们就只能替你收尸了。”
林秋黎闻言吐了吐舌头,道?:“抱歉师姐,下次不这样了。”
魔尊对懂礼貌的菜苗还算照拂,但林秋黎再这么咋咋呼呼的,在幽州城里早晚引火上身。
可显然委婉提醒起不到?什?么作用,林秋黎紧接着?就笑道?:“可是刚才师姐脸真的好红哦,该不会是想起道?侣郎君了?”
居然越聊越不像话,蓝衣女子?张口要呵斥,没想到?美人大?方承认:“是呀。”
想上神了,一刻都离他不得?。
什?么?!
在场的女修全都愣住了,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她她她……竟然有道?侣了?!
道?侣印一旦烙下,只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开。
仙修寿命漫长,谁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会反悔,因?此仙修,尤其是仙门女修早早结道?侣印的屈指可数。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都是私事,三名女修震惊归震惊,并没有多说什?么。
不知是不是慕长渊的错觉,之后气氛就融洽许多,心无城府的林秋黎一路上还是叽叽喳喳,但蓝衣和碧衣竟也时不时搭两句话。
走?着?走?着?,她们终于来到?幽州城的中心——整座城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里,街道?上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小贩叫卖,一片热闹。
可越是这样就越蹊跷:今天既不是庙会又不是佳节,外边兵荒马乱,灾民都无处安置,幽州城内却一片歌舞升平,这像话吗?
慕长渊试图暗示:“好多人啊。”
林秋黎顺嘴接道?:“是啊。”
魔尊:……
你们平日里修炼校考的成绩是不是倒数?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有逍遥散仙被迫带地?狱熊孩子?,后有魔尊倒霉遇仙门学渣。
算了算了,慕长渊安慰自己,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鬼界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大?不了让你们在轮回道?插个队,本座也算仁至义尽了。
魔尊刚出现便吸引了众多注意,繁华灯影下她美得?叫人不敢直视,一袭红衣更是招摇如?火。
但见她身边杵着?三位穿仙门校服、腰间佩剑的女修,跟保镖似的,一看就知道?不好惹,无人敢上前搭讪。
走?近看揽星楼压迫感更甚,红灯笼迎风晃动?,纸醉金迷中总有种大?厦将?倾的摇摇欲坠之势。
楼下清澈的酒液汇聚成河,四周用白玉搭起桥梁,桥上有美人迎来送往,醉醺醺的宾客流连忘返。
寒风吹过,酒河上吹起了丝丝涟漪,梅花酒清冽的香气就是这么飘远的。
魔尊嘀咕道?:“难怪那?么浓烈……”
这酒香确实独特,慕长渊收藏了那?么多美酒却依然被吸引而来,可见不一般。
他定睛一看,瞧见白玉桥上罗裳半解钗环斜坠的美人,奇道?:“这不是酒楼吗?”
蓝衣女修只瞥了一眼就快速收回目光,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冷着?脸道?:“楼内分?‘酒’‘色’‘财’‘气’四个区域,等你进去就知道?了。”见对方笑得?意味深长,她加重?语气强调道?:“我们下榻的地?方在‘酒’!”
慕长渊的笑容却是别?的意思:“这集酒色财气于一身的揽星楼老?板,肯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你们以前有听说过他吗?”
蓝衣女修一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秋黎总算开了一点窍:“确实,乱世招摇难道?就不怕被σw.zλ.坏人盯上?”
碧裳女子?听了却嗤之以鼻:“或许人家有仙门世家在撑腰,做生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干嘛遮遮掩掩。”
凡人还有句话叫“好言劝不回该死的鬼”,魔尊再次叹息。
他道?:“实不相瞒,我今晚原本不打算在这里落脚,闻见了这酒香才想来一探究竟。”
提到?酒,林秋黎就来劲儿了:“那?师姐可一定要好好尝尝这里的‘醉生梦死’了,这家的酒专程取仙泉酿造,配方绝不外传,凡人喝了能延年益寿,仙修喝了也有助于修行呢!”
慕长渊笑眯眯:“真有这么神奇?”
林秋黎拍着?胸脯保证:“那?当然!”
上一次包治百病的还是云城的灵脉温泉,慕长渊听着?这些不靠谱的噱头连酒兴都淡了许多。
正当她们聊得?兴致高昂时,一道?低沉嗓音突然冷不防插入两人之间:“秋黎师妹,还惦记着?喝酒,你跑了一晚上,药呢?”
林秋黎正手舞足蹈,听见声音动?作一顿,转身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满脸愁容道?:“楚师兄,这幽州城里居然一家药铺都没有。”
慕长渊视线顺着?她的方向向后看去,站在林秋黎身后的男子?着?月白绸裳,一手负于身后,腰间配着?银剑,端的是清风霁月之姿。
碧裳女子?告状道?:“她拉着?我们跑遍大?半座城,最后连自己出来干什?么都聊忘了。”
林秋黎反驳:“我没忘!”
碧裳女子?不甘示弱:“别?不承认,你就是忘了!”
慕长渊嫌她们吵吵,正准备偷溜进揽星楼,却被人从后面叫住:“仙君与我几位师妹同行,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仙修无论?男女都称一句“仙君”以示尊敬,魔尊一眼看出几位姑娘都喜欢这个“楚师兄”,完全不想掺与她们之间的较劲,奈何今晚这顿酒就是这么曲折,美人转身盈盈笑道?:“问别?人名字之前最好先自报家门。”
“她”的目光看过来时如?同漫天月色倾泻而出,蛊人心魂。
这位“楚师兄”分?明有逍遥境初期的修为,却故意压制假装自己停留在元婴后期,想来是有些任务在身上。
这时,蓝衣女修传音入密道?:“师兄,这人外表看似柔弱女子?,身上却毫无仙灵之气,天寒地?冻还穿着?单衣半夜独自游荡,形迹实在可疑。”
楚劲风没有回答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伫立于白玉桥前的红衣美人,拱手道?:“在下天虞山无情道?楚劲风,现在可以问仙君的名讳了吧?”
原来是无情道?修,按照仙门的辈分?,算起来还是沈凌夕的便宜师兄。
魔尊总算露出一抹笑意:“不周山,穆淡淡。”
木蛋蛋?
几名仙修满头黑线,心里冒出十万个小问号。
魔尊好心给他们解释:“肃穆的穆,浅浅淡淡的淡淡。”
林秋黎干巴巴地?夸赞:“好名字,师姐真是人如?其名。”
慕长渊一点不心虚:“师妹过奖了。”
楚劲风又追问道?:“不周山有十二峰,请教穆师妹在哪座峰上修炼?”
慕长渊编起身世来一点不含糊:“问那?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你不就是想知道?我师从何人——多情道?听说过吗?”
几人脸色顿时都变了。
她们一路上不是没旁敲侧击地?打听,只是都被巧妙化解。
自从多情道?的祖师爷薄欢下落不明后,合欢宗的弟子?就由其他宗门代为管理?,但因?薄欢公然向仙门同僚动?手,甚至大?逆不道?对盟主动?用幻术大?阵,仙盟怀疑整个合欢宗的忠诚,对其弟子?严刑拷打。
结果在玉衡仙君的帮助下,部分?弟子?逃出不周山,这才导致不周山封山。
而帮助他们出逃的玉衡仙君则被抓了回去,挑断了手筋和脚筋。
慕长渊见他们几个脸色五彩缤纷,猜到?合欢宗名声较之前更差,但再差能有恶道?差么——“不周山的恩怨我劝天虞少管闲事,你们千里迢迢从西南赶来,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吧?”
他一句就点醒对方,楚劲风当即收敛心神,道?:“我们从没遇到?过穆姑娘,何来的多管闲事?”
“师兄!”蓝衣女子?闻言急得?连传音入密都忘了,直言道?:“你真的相信她的鬼话?!多情道?修根本不可能结道?侣印……”
“见雪,闭嘴。”楚劲风低声道?。
魔尊弯了弯唇角:本座确实鬼话连篇……
公/主/号[闲-/闲][.书坊] 被当面呵斥的蓝见雪气得?扭头就走?,碧裳女子?见状赶忙跟上:“蓝师姐!你等等我!”
最后就剩林秋黎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看师兄,又看看两位师姐的背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但林秋黎对这位“穆师姐”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过意不去道?:“不好意思啊,蓝师姐最近进入了瓶颈期,道?心一直被考验,所以才比较暴躁……”
慕长渊无所谓地?摆摆手:“没关系,大?家都是姐妹,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林秋黎迷茫:“什?么?”
魔尊这才想起女修没有“那?几天”,只得?生硬地?改口道?:“我是说,无情之道?乱动?情就会这样,不像我们多情道?,到?处撒落爱的号码牌,屁事都没有。”
林秋黎:“……”
合欢宗一直不为中原正统接纳,正当她不知该作何反应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丛绿色。
林秋黎一愣:“嗯?”
清新的草药还夹杂着?未完全融化的雪水,她总算反应过来这是给凡人治病的草药,语气充满惊喜道?:“师兄,你从哪里找来的?!”
楚劲风淡淡道?:“城外巡视时在山上看到?的,就顺便采了,不知道?够不够。”
“够的,肯定够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林秋黎的欢喜简直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顺便?慕长渊看了看遥远的群山,心中冷笑:呵,无情道?。
但凡你别?把心思花在采药上,指不定就能看出这座幽州城的问题所在了。
难怪一个两个都容易道?心不稳。
林秋黎得?了药,自然没空跟穆淡淡闲聊了。
魔尊好不容易摆脱这群学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希望今晚别?再出现什?么打扰本座雅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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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夜色无边,一道?清隽雪白的身影湮没入神月宫的结界之中。
睡不着?的沈凌夕跑出去,又将?血海大?魔暴打了好几顿,总算有点累了。
裴青野和瀛洲鬼王已经离开鬼界,叶芽在药房专心配药,也不便打扰,仙池里的泉水还没更换完毕,无所事事的沈凌夕只能回卧室。
偌大?的神月宫空荡荡的,卧室没点灯,煤球般的小黑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但沈凌夕还是轻而易举地?找到?他——竟然还趴在原地?睡觉。
慕长渊十分?贪睡,还在临渊水榭那?会儿,沈凌夕出门的时候他在睡觉,回来时他不仅没醒,连身都不翻一个。
难怪慕夫人成天担心儿子?睡着?睡着?就死了。
上神私心很喜欢看慕长渊睡着?的模样,相比清醒时的恶劣,魔尊的睡颜简直乖巧得?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尤其熟睡时还能毫无防备地?任人摆布。
沈凌夕伸手摸摸小黑猫圆滚滚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自指尖传来,就像按压在一团柔软的棉花上,猫舒服得?开始发出愉悦的:“呼噜噜噜噜——”
上神仿佛得?到?鼓励,又捏了捏温热的耳朵尖尖,这回小黑猫耳朵敏感地?闪躲两下,换了个蜷缩的姿势把耳朵藏起来,身后的尾巴也一甩一甩的,可仍旧固执地?不肯醒过来。
“慕川。”他轻声唤道?。
远在幽州城的魔尊听见了,可他被彩虹战队耽误老?半天一口酒没喝上,实在不甘心。
眼看着?梦想即将?成真,小黑猫睡眼惺忪地?轻咬住沈凌夕的食指,又怕咬疼他,赶紧松口舔了两下,含糊地?叫了声:“喵呜唔……”
先别?吵本座。
沈凌夕果然不吵他了。
上神开始专心撸猫。
酒色财气(二)
蓝见雪说得不错, 揽楼内别有?洞天。
从外面看是一座庞然大物,里面抬头却只?能望见四层,正八角结构, 顶部横纵牵起?四根红色绸绳, 交结处拴挂着个红色的“酒”字。
一楼中央的大厅能摆四五十张漆红雕花的八仙桌而不显拥挤,二楼开始有?回廊, 设雅座, 三楼和四楼则是?客房供宾客休息, 整体?规模不比一家客栈小。
最让慕长渊感到惊讶的, 是?大厅里摆放了一面巨大绣屏,上面绣的竟然是仙门常见的羽化登仙图。
嚣张,实在?是?太嚣张。
慕长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明目张胆的诡道了。
此时酒楼内充斥各种酒香, 连梅花酒的清香都被掩盖住,不过同样馥郁宜人,闻起?来让人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美人忍不住抒发感慨:“不好喝今晚一定掀翻你这破楼。”
“淡淡姑娘好魄力。”
瞎编的名字被人一本正经地叫着,慕长渊扭头看见是?名纨绔子弟,便?面色不善道:“偷听别人谈话是?一种很没教养的行?为。”
可再定睛一看,对方印堂发黑,眼下乌青,显然是?纵欲过度,不剩几天阳寿了。
美人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来掺和这酒色财气?, 公子也是?好魄力。”
通常纨绔子弟之所以被称作纨绔子弟,那气?性, 绝对听不得这种冷嘲热讽, 谁知对方只?是?哈哈一笑, 道:“我与?春风皆过客,生又如何?死又何如?”
说罢便?大摇大摆地上?楼, 消失在?人群之中。
管事的伙计看见杵在?门口的红衣没人,瞬间两眼放光,他身?形瘦小,敏捷地穿梭于?酒客之中,转眼间就来到慕长渊的面前:“看这位姑娘面生,不是?幽州人士吧?一看您就是?出自世家大族,今晚是?想喝酒还是?打尖儿呀?”
魔尊随手递了片金叶子:“喝酒。”
“好嘞——!”见她出手如此阔绰,伙计双手接过金叶子,更加热情了,他边引路边介绍:“我们揽星楼分‘酒’‘色’‘财’‘气?’四个区域,咱们酒区有?单独的名字,叫‘古今愁’,姑娘今晚喝了我们的酒啊,必定能解古今愁!”
慕长渊失声笑道:“你们东家还是?个风雅人。”
伙计顺嘴接道:“那是?自然,别说幽州了,方圆百里咱们都是?最大的酒楼,连不周山的仙君也时常光临。”说着突然捂住嘴,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赔笑道:“哎呀我这嘴上?没门把儿,一见到姑娘就忍不住交代了,姑娘可千万别往外说,那仙山都禁酒呢!”
慕长渊笑着点点头,心想没办法,到底是?学渣太多,这么多仙修往来此地竟然没有?一个察觉出异样。
不过也侧面说明揽星楼风水局的高?明之处。
走着走着,听见宾客喝酒喧闹声,他忽然想起?当初墨聍也是?跑到幽州借酒浇愁,不慎被三毒附体?,还把它带进了仙盟,这次引发一系列动乱,可即便?如此,仙盟最后?也没有?查到揽星楼。
这让魔尊不得不怀疑,这背后?的东家是?不是?和不周山有?关。
不过慕长渊才没那么好心替仙盟清理门户,眼下他最重要的事就是?喝酒。
喝完了还得去收拾弟弟惹出来的烂摊子。
三楼雅间珠帘晃荡,几十种美酒很快就被依次摆在?面前,将?雕花红木八仙桌都占满/
酒香四溢,浓烈醉人,美人眉头却越皱越紧,甚至隐约透出一丝怒意。
“就这?”
伙计看表情就知道不好,也只?能硬着头皮指向一只?白玉酒壶,笑盈盈道:“这是?咱们这儿最好的酒了,叫醉生梦死,配以仙泉冰镇最佳,”一边说着一边端起?杯盏:“姑娘要不先试上?一试?”
谁知美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拂袖就将?那千金一两的酒尽数泼在?地上?!
伙计吓得一跳脚,魔尊却气?不过地骂道:““刚才你还说自己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酒楼,楼外飘梅花香气?的酒怎不见端上?来?”
伙计闻言呆了呆,随后?尴尬道:“您说那个啊……”
慕长渊冷哼:“你是?嫌金叶子分量不够,还是?不想做这单生意?”
伙计连忙摆手,解释道:“当然不是?!可那酒确实不在?我们小店出售!”他见美人蹙眉,心知不交代是?过不去这关的,于?是?往远处挪了挪,才道:“姑娘您在?外面闻到的……那是?花酒啊。”
“本姑娘就要花……”
魔尊的“豪言壮语”说到一半突然哑火了。
在?这种娱乐场所,花酒并非什么梅花桃花牡丹花之类的,而是?指那些专供给青楼的酒。
不仅酒香远溢,里面多半还掺了些“助兴”的东西?。
可慕长渊要么不做决定,做了决定就必然要实现,当即道:“要多少你直接开价,带本姑娘上?楼。”
刚才还热情似火的伙计,此时满脸写着为难:“姑娘,不是?小的不肯,开门做生意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但‘劫前香’是?专供男宾来嫖的地方,实在?不方便?接待女客,您就行?行?好,别为难小的了。”
本以为暴脾气?的美人听完又要发怒,哪知对方歪着头想了想,竟点点头附和道:“你说的对,我不方便?嫖。”
伙计忍不住大松一口气?,心想总算应付过去了。
但下一刻,刚他松出的那口气?就又收了回去。
美人说:“那我去卖总行?了吧?”
**
扑通——
又一枚金锭坠入酒壶,晶莹的酒液从瓷白的瓶口满溢出来,顺着桌腿往下淌。
金锭落入酒水中,直接就沉入壶底。
雕花红木八仙桌台面被各种美酒浸湿成深红色,伙计却视而不见,眼底唯映出一片金灿灿。
外面世道乱,黄金就是?最值钱的东西?。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揽星楼里处处龙潭虎穴,但……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伙计眼看着美人气?定神闲地用金锭填满酒壶,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终于?,他彻底败下阵来,抓起?盛满金锭的酒壶就往怀里塞,模样要多凶狠有?多凶狠,表情甚至因过度紧张而透出一丝狰狞。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也算金科玉律了。
慕长渊毫不意外地笑道:“慢点,这里又没人跟你抢。”
伙计充耳不闻,一边塞酒壶,一边欣喜若狂地自言自语:“我终于?有?钱了,终于?有?钱了!阿芜的病有?得治了!阿芜……”
魔尊脸上?的笑容淡了淡。
收了钱就要办事,伙计藏好金子很快便?折返雅间。
慕长渊看见对方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条黑色锦带,目光带着些许疑问。
“姑娘暂且忍耐,很快就到了,”面对这么一位大金主,尽管对方脑子不太好,伙计的态度还是?十分客气?:“这是?东家定的规矩,第一回进劫前香的客人都得这样。”
慕长渊无所谓:“随便?。”过了一会儿,好奇道:“你们东家叫什么名字?”
伙计将?锦带缠绕在?她眼睛上?,低头回答:“这个小的真不知道,只?是?因为挨得近,加上?平时很多客人两头跑,所以才能跟劫前香的管事说上?话,‘空余恨’和‘意阑珊’小的去都没去过呢!”
按照酒和色的性质,“财”应该是?赌场,赌到最后?空余恨,唯独剩下“气?”不知道指的是?什么,连同“意阑珊”这个名字,慕长渊琢磨来琢磨去,也没个头绪。
伙计绑好锦带后?,才将?她扶起?。
不得不说眼前的美人堪称风华绝代,黑色锦缎衬得她肤色雪白,微抿的薄唇似乎透出些许紧张不安,柔软素白的手轻轻搭在?伙计的臂膀上?。
任何男人看到这一幕估计都难以自持,可酒楼的伙计却不解风情地毫无表示。
魔尊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阳气?,对方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当然不会有?表示。可伙计的魂魄却以为自己还活在?人世间,并坚持着一个永远不可能达成的目标。
至于?他口中的那个“阿芜”,估计也早就下黄泉重新投胎去了。
在?仙修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活死人、肉白骨,还这么多年没被发现,这让慕长渊忍不住对揽星楼的东家生出些许兴趣。
他跟在?伙计身?后?走,双目透过锦带将?周围的环境看得一清二楚:“揽星楼的楼主就算没有?名字,对外总该有?个名号吧?还是?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叫他东家?”
伙计见她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无奈道:“那倒不是?,只?有?我们这些管事喊他作东家,不过小的以前曾听外人叫他‘千岁忧’,想来这应该就是?东家的名号了。”
慕长渊虽然是?穿越回来的,但其实对这一时期的修真界不怎么熟,毕竟他成魔后?先是?报仇,然后?又在?寺庙里清修了七十三年,等到真正兴风作浪的时候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两百年。
他根本没听说过什么千岁忧。
这类恶道邪祟说不定沈凌夕更清楚。
慕长渊想着想着,两个切片互相感应,他小腹间忽然一热,好像有?什么东西?覆上?来使劲蹭着那里,惊得美人当场倒吸一口凉气?,整个身?体?也跟着往后?一躬!
“嘶……”
伙计听到异样声响,疑惑回头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没事,刚才绊了一下,”慕长渊强作镇定道:“继续走罢。”
伙计面露狐疑,但见美人神色如常,只?得作罢。
魔尊刚说完立马切换频道,转眼间神思就回到神月宫华丽的卧室里——果然看见沈凌夕把熟睡的小黑猫翻过来,四脚朝天,然后?把脸埋在?毛茸茸的肚子上?又蹭又吸。
慕长渊:“……”
酒色财气(三)
小黑猫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熟睡, 露出毛绒绒又?脆弱的肚子,一副猫善可吸的样子。
沈凌夕向来冷静自持,难得一次放纵吸猫, 吸着吸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黑猫原本软绵绵的肚子越绷越紧,硬得快赶上慕长渊的腹肌了。
被打扰的上神满脸写着不尽兴, 然而刚掀起眼帘就看见一双慵懒眯起的金瞳。
魔尊的魂元狴犴是上古传说中鬃毛漆黑眼如曜日形状像虎的魔兽, 原则上来说也属于猫科动物, 而“慕蛋蛋”则是狴犴的另一版本——专门哄上神版。
卧室没有点灯, 只?有无边月色洒落进来,光线昏暗,“慕蛋蛋”的眼眸呈现出一种清澈纯粹金色, 仿佛正午的烈日。
此?刻烈日里?写满谴责,好像在说:玩够了吗?
虽然是回来兴师问罪的,但魔尊不想暴露自己跑去幽州的事情,只?得用商量的语气:“叶芽说你旧伤未愈,不宜纵欲过度……”
沈凌夕:“……”
干什么?,变猫不给?吸你还有理了?
“没有猫德”四个字就刻在小黑猫的脸上,上神的怨气简直要突三十三重天,最终魔尊妥协道:“吸猫就吸猫,你能不能别乱摸?”
本座正在外面办事呢, 差点被你摸硬了。
上神不服:“哪里?是我摸不得的,你倒说来听?听?。”
魔尊心虚地舔了舔毛。
纵观整个修真界, 恶道比仙修更擅长化形和潜行, 毕竟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 没点压箱底的绝活早就灭亡了。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纸包不住火, 恶道的性转法术恰好有个不为人知的缺陷——一旦动情便会打回原形。
这?种法术会的人本来就不多,魔尊刚好经验丰富:当年青苍女帝无论如何都不肯册封王夫,哪怕群臣死谏她也不松口,硬是母胎单身到王朝覆灭,就是基于这?种考虑。
正面刚不过,慕长渊决定采用迂回战术。
小黑猫在床上伸了个极致的懒腰,柔软的身体几乎要扭成一轮新?月,正当沈凌夕看得蠢蠢欲动时,它边打哈欠边说:“你要不想睡觉,本座陪你聊会儿天吧。”
神魔很少?闲聊,一来在不周山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沈凌夕时刻得提防着慕长渊捣乱的坏心思;二来两方意识形态矛盾太大,善道和恶道的想法百分之百冲突,实在没什么?好聊的——聊着聊着说不定就打起来了。
神魔好不容易重生,谁也不想打了,干脆很有默契地都不提。
正因为聊得少?,魔尊提议时,上神竟觉得有些新?鲜:“你想聊什么?。”
慕长渊说:“本座入道时间比你晚些……只?晚十多年而已你别嘚瑟,但对当今的修真界势力划分没什么?记忆,就比如一开始并不知道善道除了沈琢以外竟然还有一位半神……”
他说的是禅宗的佛子。沈凌夕张口欲言,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什么?也没说。
慕长渊并没有察觉异样,专注于自己的思绪中:“……听?闻你是同?辈弟子中下山历练次数最多、时间最久的,成为上仙之前就已经踏遍九州四海,甚至进过一次鬼门关……”
沈凌夕那次从鬼门关全身而退的事迹,在仙盟总被津津乐道,但对恶道而言可不是美好回忆,他见魔尊的话题在危险的边缘来回试探,索性打断对方,硬邦邦地直言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小黑猫见状,在床上打了个滚,妖娆地盯着对方,而上神撸猫的手又?蠢蠢欲动。
“本座在想,自己有没有错过什么?有趣的人或者……有趣的鬼。”
听?他这?样说,沈凌夕这?才放松了警惕,想了想,道:“你要说近些年的话,好像是有一个。”
在慕蛋蛋充满期盼的目光下,上神思绪回溯至很多年以前:“我位列仙班前曾追杀过一个人,此?人擅长风水布局,隐藏得极深,好几次我都差点追丢了。”
能让沈凌夕追丢的人可不多见,因此?才给?上神留下深刻印象。
但再深刻的印象也敌不过漫长的岁月,沈凌夕卡壳了:“叫……叫什么?来着……”
沈凌夕以杀戮战功封神,枪下亡魂实在多不胜数,慕长渊静静地等他想起。
终于,上神不负所望地及起来了:
“……好像叫‘千岁忧’,是个凡人。”
**
酒区的伙计领着红衣绝色佳人终于来到五楼。
慕长远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助兴的香料味。
解下缠目锦带时,他假装光线刺眼拿手遮挡了一下,顺势摸清了周围环境——外边天寒地冻,劫前香里?暖风阵阵,嫖客明显比酒客少?许多,大抵因为劫前香里?都是穿着清凉的男倌儿,专供男人享用的那种。
就连先前在白玉桥上看见的衣衫不整的美人竟也是男子。
魔尊这?才后?知后?觉,为什么?劫前香不接待女客。
天元廿四年民风相对保守,在浸猪笼和贞节牌坊盛行的年代,劫前香却光明正大地搞起男色交易,压根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暧|昧的吟哦不绝于耳,酥得人头皮发麻。慕长渊心想千万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来过,否则回家没法交代。
“咦?”
刚才光顾着观察周围,这?会儿低头才发现居然能看清楼下——别说大厅里?酒客谈笑风生了,连雅间和客房内的情形都清清楚楚。
他先是看见楚劲风在房间里?打坐,蓝见雪站在他面前,看姿势像是据理力争着什么?,但楚劲风表现得无动于衷。
隔壁房间林秋黎正在照顾一个病人,看起来是与他们?同?行的凡人,慕长渊觉着眼熟,然而还没来得及定睛一看,目光就又?被隔壁吸引去了——碧裳的女修正在房内与一名男修颠鸾倒凤,男修体力过人,情形激烈,从他的角度看下去简直一览无余。
猝不及防的慕长渊:“……”
活|春|宫这?事在鬼界不稀奇,恶道向来以遵纪守法为耻,以违背人伦为荣,但这?里?是人间,揽星楼百里?之外就是仙盟总部,所以慕长渊还是呆了一下。
就,有点秃然。
可当他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收回目光抬头向上看时,更吃惊的一幕出现眼前——劫前香四层楼的墙壁和地板竟然是半透明的,里?边的香艳场面尽数展露眼前,有男倌岔开腿荡着秋千,有的骑着红绸磋磨,双腿还不忘紧紧勾缠着绸缎,还有的趴在半透明的墙上,双目失焦,涎水淌湿了整个胸前……
总之,每间房里?都足以让人瞳孔地震的程度。(审核大大,本段为环境背景设置,主?角和作?者都持否定态度,后?续将推翻,不涉及不良内容宣导,请高抬贵手)
那些让人头皮发麻|口申|口今|更是响荡在耳边。
在鬼界,恶道修士大多长得奇形怪状,比如六只?眼睛七条腿之类的,导致鬼界的活|春|宫旁人看了并不觉得撩人,只?是单纯辣眼睛。
或许是劫前香里?的暖风太撩人,又?或是沈凌夕在小黑猫身上摸来摸去。
总之,慕长渊最终还是没忍住——脸红了。
魔尊小声吐槽道:“都是什么?人玩得这?么?花……”
并非恶道之主?纯情,想当初魔尊明知沈琢在附近,还把沈凌夕按在仙泉边不可描述,但那只?是宣告主?权,相比较劫前香这?种的沉浸式暴露癖来说,实属小巫见大巫。
到底是术业有专攻,杏癖多样化还得看青楼。
要不是这?该死的仙魔殊途让他只?能看不能吃,魔尊绝对要把上神带来细细观摩。
震惊过后?,慕长渊很快回过神,诚恳地发出没见过世面的赞叹:“厉害了……”
谁知刚感慨完,背后?就传来一声冷哼:“居然这?么?快就挣脱了引情香——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坏我色区的规矩?!”
慕长渊心头一跳,瞬间暗道不妙。
揽星楼外部是风水局,内部更是局中局,身在局中本该当局者迷,但魔尊只?在刚看到时惊讶片刻就恢复如初,这?种“异常举动”被劫前香的管事给?抓了个正着。
好在酒区伙计出来打圆场,道:“浅香公?子今晚怎么?有空亲自看场子?东家说贵客来访,我以为你带人去作?陪了。”
名叫浅香的男子冷冷道:“以为我不在,所以你就带女人上来?”
男倌儿们?穿得清凉,他却一身鸦黑描金貂皮大衣,手里?抱着青铜雕蟾宫折桂花纹的暖炉,看起来既富贵又?怕冷。
与泼天富贵相反的是,这?位浅香公?子面容消瘦,脸颊凹陷,颧骨格外突出,如果说美男子拥有刀削斧凿的下颌线,那么?这?位公?子拥有的就是刀削斧凿的整张脸。
看起来就不好惹。
伙计接待过的刁蛮酒客多了去,不会因两句话就变了脸色,当即向对方赔笑道:“当然不是!我们?又?不是来光顾的,讨口酒喝罢了,哪里?算坏了规矩。”
慕长渊原本也是叛逆心上头随口说自己要来“卖”,此?刻听?对方遮掩了这?一点,心想这?伙计人还怪好的嘞。
可惜已经死透了。
看在这?么?会说话的份上,魔尊决定回到鬼界后?给?他安排个事业编,否则太浪费这?一身如公?务员般稳定的情绪。
伙计并不知道自己被地狱魔尊相中,继续说道:“这?位穆姑娘是仙门弟子,专程为你酿的‘婉娩香’而来,既然开门做生意,哪能不让宾客满意对吧?你就行行好,赏我们?一壶酒,我马上带她下去。”
浅香并不买账:“这?揽星楼里?谁不知道你包管事见钱眼开,说吧,收了多少?好处这?么?帮着她说话?”
慕长渊心道原来伙计居然是古今愁的管事。
一提到钱,伙计明显就没那么?好说话了:“浅香,你犯不着总拿你那套规矩来压我,这?‘婉娩香’你给?还是不给??!”
浅香公?子一提钱,包管事就好像被拔了逆鳞似的,态度变得十分强硬,魔尊本以为俩人会吵起来,谁知浅香公?子突然偃旗息鼓,竟然没再说什么?。
看来酒色财气进入门槛不同?,但四个管事地位相差无几,包管事和和气气,却也有让浅香忌惮的一面,不想因为一点小事翻脸。
“一壶酒罢了,”浅香冷着脸道:“拿了赶紧滚!”
说罢嫌弃地看了慕长渊一眼,仿佛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
魔尊:……
有本事你再看一眼。
也不知是心诚则灵还是怎么?着,魔尊刚腹诽完,浅香公?子竟真的把目光挪了回来——再看过来时眼底满是打量。
不是好奇的打量,而是一种“看货”般的打量。
“慢着。”他一抬手,制止了前来送酒的清秀少?年。
少?年衣不蔽体,满眼像小鹿般惊慌,他手脚都戴着镣铐,勒得娇嫩的肌肤青紫一片。
魔尊眼睛都看直了,但他看的不是端酒的少?年,而是心心念念已久的梅花酒。
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此?刻慕长渊恨不得脱掉马甲直接上去抢,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察觉出不对劲——他在高空闻到的梅酒香气清冽馥郁,仿佛空谷中飘落的梅花蕊嵌入雪σw.zλ.水里?。
眼前那支酒壶里?飘出的梅花清香中却夹杂着一丝淡淡腥气,受到满室熏香影响,若不注意很容易就忽略了。
慕长渊是来作?乐的,又?不是来作?死的,他决定按兵不动。
浅香公?子道:“你修的什么?道,为什么?能破我的风水局。”
他一开口就把话完全挑明,搞得慕长渊也不能再装疯卖傻,不过幸好魔尊还可以胡说八道:“我合欢宗弟子修的自然是多情道。”
本以为对方不会这?么?容易轻信,谁知浅香公?子却蓦地攥紧了青铜小手炉,语气颇为急促道:“合欢宗……薄欢宗主?是你什么?人?!”
慕长渊面不改色道:“薄宗主?是合欢宗唯一的师尊。”
说完就往生死簿记下一行字:薄欢阳寿减一。
听?到这?个答案,浅香公?子失神喃喃自语:“果然……果然……只?有他的徒弟才能做到……”
魔尊:……
薄欢阳寿再减一。
浅香察觉到自己失态,迅速回过神,问:“听?说早前仙盟出了点事情,你师尊现在身在何处?”
慕长渊:“弟子不知。”
浅香皱眉不满道:“你师尊下落不明,你不去寻找,竟还跑来寻欢作?乐?”
魔尊深吸一口气:薄欢阳寿减一减一减一……
他愈发怀疑这?浅香公?子怕不是薄欢在外的姘头?
眼看着薄宗主?的阳寿都要被魔尊扣完时,浅香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你是合欢宗弟子,而你师尊与我有些交情,所以我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慕长渊不干:“师尊的风流债凭什么?要弟子偿?”
浅香早就料到这?女子一身反骨,否则不会软磨硬泡让包管事带她上来,于是搬出准备好的说辞:“事成之后?,我可以将你师尊的下落告知于你。”
慕长渊:……
好大一张饼。
我说薄欢现在就在我家你信吗?
但演戏还得演全套:“公?子还是先说什么?事吧。”
浅香公?子面沉如水:“杀人。”
慕长渊今晚的酒兴已经被折腾得七七八八,耐性也即将消磨殆尽,此?刻他只?想赶在沈凌夕察觉前悄悄回到神月宫,假装自己从没出去过,更别提看过一堆裸|男了。
魔尊担心裴青野那个乌鸦嘴一语成谶,到头来自己真的蛋蛋不保。
“穆淡淡”假装动心道:“杀人不是不可以,但凭公?子布这?局中局的能耐,要杀的肯定不是寻常人——让我想想,能比公?子的风水局更厉害的,该不会是千岁忧吧?”
他本意是故意挑衅,好早些被扫地出门,达成从五楼一跃而下的新?成就,谁知浅香公?子声音坚冷如冰:
“没错,就是千岁忧。”
酒色财气(四)
魔尊虽不嗜血, 杀人?放火屠满门这种业务还是很熟练的。
比如,轰动一时的扬州慕家灭门惨案,开创恶道凶邪自诛九族的先河, 引发人?界大范围恐慌:毕竟宗族社会隐藏许多亏欠——都说家丑不外扬, 父母儿女、叔伯妯娌、嫡庶兄弟姊妹之间的仇怨矛盾积少成多,表面风平浪静, 实则暗涛汹涌、险象迭生。
真要?算起来, 慕家宅邸斗争并非最严重的, 反而使得那些心中有鬼的人更加彻夜难寐——平日不做亏心事, 半夜不怕鬼敲门。
地狱魔尊一旦“登门拜访”,必然杀得片甲不留,阳寿一键清零。
再比如, 上一世的瀛洲之祸也是慕长渊的手笔。
当年他刚结束寺庙清修,本应该心怀慈悲,可实际上一出来就马不停蹄地直奔玄宗门,一夜之间?瀛洲岛白骨累累,怨灵缠绕。
慕长渊借此契机突破境界,成为大阿修罗魔王,他的弟弟夺魄邪帝更?是因为欺师灭祖、手刃同门,一战成名。
可以说慕氏兄弟俩联手让三界警钟长鸣——至今仙门百家兄友弟恭、师徒和睦都有他们的一份努力。
又?比如,青苍女帝掉马后, 其在位功绩悉数遭到否定,三十年呕心沥血一笔勾销, 仙界认定她居心叵测, 人?界更?是希望女帝从未存在过——魔尊盛怒之下?出手抹杀其统治期间?的一切新诞生的事物。
包括那三十年间?的全部新生儿。
彼时青苍帝国的女帝几乎统一全人?类, 魔尊此举对后世百年都产生极大负面影响。
面对如此惨烈的事情,仙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 因为当时不周山也自身难保——他们供奉千万年的宗祠被魔尊的地狱业火烧得一干二净,上仙们向三十三重天发出求助,却如石沉大海般没得到任何?回应。
仙盟拱完火又?收拾不了烂摊子,凡人?在恶道的挑拨下?纷纷断了善道的香火。
这一回连沈凌夕都不站在他们这边了。
仙盟自从吃了这次哑巴亏后,就开始走向衰落,从那以后不敢再与魔尊正面起冲突,天天龟缩在仙界许愿恶道的仇敌早日嗝屁。
直到慕长渊身死道消,他们弹冠相庆,然后末日降临。
魔尊作妖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除了兴风作浪之外,他还是一位极致的环保主义者,十分懂得废物利用:往往等屠门曝尸的热议风头过去以后,才?回到阳间?撅了那些死人?的坟墓,将尸身和残魂收集起来带走,用于?炼制傀儡。
神月宫的第一批鬼将就是由扬州慕家和玄宗门炼制而成,两家人?整整齐齐为地狱魔尊冲锋陷阵,其凶毒程度可想而知。
杀人?诛心还要?断绝对方轮回做人?的可能性,哪怕在恶道,像他这般决绝冷酷的也不多。
但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浅香公子偏偏就买凶买到了地狱魔尊头上。
这世间?从来都是想干掉老板的人?多,付诸行动的人?少,慕长渊心想。但他好歹套着一层小马甲,惊诧之余,第一反应是看向酒区的管事。
可定睛一看,周围哪有包管事的身影,连那名佩戴镣铐的少年都不知所踪。
当下?只有他和浅香公子二人?在对话。
寒意?袭人?,银纱曼舞,幽冷月光斜斜倾洒而下?,照得艳丽卓绝的美人?仿佛就要?羽化登仙似的。此刻他们不知身在何?处,周围不堪入耳的呻|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幽怨的歌声:
“……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
“……呼星召鬼歆杯盘,山魅食时人?森寒……”
歌姬像被薄纱蒙住了檀口,嗓音忽近忽远、若即若离。
风水盘刚才?悄无声息地转动了,慕长渊身在局中却毫无察觉。
反应过来后,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决心这次一定要?将揽星楼风水局收录进《纵横》里。
“仙修还怕冷?”
见?她这般举动,浅香公子也不自觉地抱紧怀里的青铜小手炉,目光始终落在“穆淡淡”身上:美人?的姿容仪态挑不出任何?错处,该妩媚的时候妩媚,该清冷的时候清冷,艳丽不俗气?,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形状修长眼尾上挑,一颗盈盈红泪痣仿佛会勾魂摄魄。
她说自己?是合欢宗弟子,浅香第一时间?就相信了。
这模样,倒是比多情道的薄宗主还要?再出挑许多,若是今晚能一击必杀……
思及此,浅香借着昏暗的月色垂下?眼眸,握炉珥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抖发白。
事实上,魔尊这满脸不正经的调调的确是跟薄宗主学的,好歹有这么多年套马甲兴风作浪的功力摆在这儿,他模仿谁都惟妙惟肖。
大概是想到夙愿得偿的场景,浅香总算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容,声音温和了许多:“姑娘既然是为酒而来,这婉娩香确实是我?从一位故人?那里学来的,”说罢,指尖在铜炉上敲击两下?,铜炉发出清脆悠远的回响:“我?浅香不是小气?之人?,两坛子‘婉娩香’就当提前为穆姑娘庆功了,事成之后,姑娘无论想要?什么,浅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音刚落,戴着镣铐的少年就再次推门而入。
这回他带来的两只陈旧酒坛,封口上的泥巴都没来得及清理干净。
如此“原生态”地呈现在魔尊眼前,就是为了表示这酒和刚才?的不一样。
狴犴迅速跑过去嗅一圈,然后心满意?足回到魔尊体内,趴在他脑袋上安逸地打了个酒嗝,意?思是酒没问题。
慕长渊微微一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说如愿以偿,魔尊却并没有想象中开心,总觉得这酒没入喉已经变了味:仙盟迎请上神要?集体三跪九叩,拜香敬神、祝祷苍生,昭告四海八荒,还不一定能获得回应,凡人?凭什么用两坛子酒就想找本座当外挂?
同是外挂,待遇却天差地别,魔尊越想越气?,神月宫内小黑猫扭身一口咬中沈凌夕的食指!
沈凌夕正撸猫撸得好好的,莫名被咬,还在指尖留下?两个浅浅凹痕,见?小黑猫突然翻脸,他伸手捋着猫咪的胡须:“又?怎么了。”
“喵。”
没什么。
沈凌夕屈起手指勾了勾小黑猫湿润的鼻头:“没什么那你咬我?做甚。”
慕长渊不说话了,呼噜声也没了。
过了半晌才?编出个理由:“本座刚才?在想,不周山那一场动荡,不知择一现在去了哪里。”
沈凌夕与择一相处的时间?不多,但也听?说这孩子当年硬是跪完九千级天梯,到最后脱力滚下?来,摔得满身是血。
可即便?如此,岐黄四宗也没有破例救治慕长渊的绝症。因为他们很清楚,命格缺失的天生魂元体最适合修魔,只有入恶道才?能延年益寿逃脱生老病死轮回之苦,对于?仙修来说,像慕长渊这类凡人?最好认命地死去,死得不明不白才?是三界的福气?。
从前都是这么处理的,往后他们也打算用同样的办法处置。
可惜慕长渊就是慕长渊,他命不该绝,这个梁子不仅结下?了,还结得很深,成为整个善道的噩梦。
卧室内寂静良久,沈凌夕挠着小黑猫毛茸茸的下?巴,直到又?听?见?愉悦的“呼噜噜”声,才?缓缓开口,轻声说道:“天道并非无所不能,仙盟只是仙门百家的结盟,不能代表善道,更?不能代表天道意?志。”
“我?在神界主宰杀戮,所谓的肃清‘邪祟’也包括仙修道心里夹杂的私欲和罪念。但在三十三重天的那段时间?,我?发现很多事情是命中注定,结局谁也无力改变……其中就包括你入恶道修炼。”
沈凌夕既然能在末日扭转时间?轨迹,显然是苦心孤诣钻研过的,就像慕长渊研究空间?之术那样。
“我?度不了你,所以……”
小黑猫的呼噜声暂停,抖了抖耳朵,纯金眼眸注视着对方。
魔尊就像等待审判结果一样,等待那个未知的结论。
沈凌夕垂下?眼帘,道:“我?把后半生赔给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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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手端酒盏坐在窗檐上,飞檐下?灯笼迎着寒风摇晃,月光洒落,以漆黑夜幕为背景,在火红的衣裙上勾勒出绝美的线条。
梅花香自苦寒来,“婉娩香”清香飘远,魔尊此刻表情却跟喝白水般呆滞。
酒液入喉,梅香萦绕,沁人?心脾,但以上种?种?都不及上神一句不经意?间?的情话。
——我?把下?半辈子赔给你,如何??
慕长渊心尖滚烫,险些连酒盏都握不住。
世间?最动人?莫过于?真心换真心,魔尊看似洒脱不羁,却将得到过的一切都铭记于?心——与慕晚萤的母子之情,与慕井的手足之情,与择一的主仆之情,以及只对沈凌夕的倾慕之情。
从单相思到双向奔赴,三界再繁华热闹,哪及无情道上神一句情话的分量?
沈凌夕那双眼眸曾纳入三千世界的滚滚红尘,也曾俯瞰浩瀚寰宇的漫天星河,最终一切都如过眼云烟,唯独倒映出一个真真切切的慕长渊。
这句承诺像一颗定心丸,极大安抚了魔尊最近焦躁的心情。
蓦地,月光下?饮酒的美人?笑了起来。
他笑自己?一场执念,直到此刻大梦方醒。
慕长渊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刚好瞥见?刚才?那名戴镣铐的少年杵在屋里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浅香让他留在这里盯梢。
魔尊见?对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比择一大不了多少,不同的是少年满身是伤的身体已经透出几分妩媚。
这是经过悉心调|教后的结果。
魔尊一手抓着酒坛,懒得管上面融化的雪水和泥巴,拍开封口后就朝少年招手,示意?对方过来。
少年压根儿不动。
慕长渊见?状也不勉强,懒洋洋地开口说道:“问你几句话罢了,我?又?不会吃了你。”
谁知少年居然反问道:“你是女人?吗?”
慕长渊正端着杯盏喝酒,闻言忍不住一怔,瞬间?以为自己?马甲又?掉了,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衣襟领口,又?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犯傻——这少年是用人?的血骨做出的傀儡,只不过比普通傀儡要?逼真许多,浅香都没发现他的身份,傀儡又?如何?得知?
于?是魔尊脱口而出:“怎么,你没见?过女人??”
少年摇头道:“没见?过,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一样的人?。”
慕长渊心想本座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比真金还真,不像你,你个小傀儡。
傀儡少年又?说:“我?从有记忆时起就一直在这里了。”
慕长渊又?问:“那你每天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闻言转过身去,镣铐声哐啷作响,只见?他撩起衣衫露出臀瓣上的梅花烙印和那被人?精心打造的“名器”,说:“上课。”
慕长渊:“……”
快快快快收回去,别以为上神不度傀儡!沈凌夕度不了你就会来度本座!!
魔尊内心充满咆哮,切还要?故作镇定道:“切,就算我?是合欢宗弟子,但你们劫前香不是不接待女客么,给我?看这些有什么用。”
幸亏木蛋蛋,不然真解释不清了。
少年放下?衣服,道:“姑娘误会了,我?不接客,公子说养我?是有大用处的。”
“哦?”慕长渊这才?把脸重新转回来,好奇道:“什么大用处?”
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向这名傀儡少年,都会不由自主地把他的身影与书僮重叠——若不是被慕晚萤赎回,择一原本就要?被人?伢子卖到青楼里去,恐怕没两个月就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傀儡少年从小培养,又?媚骨天成,谈话问答间?的逻辑思维也与常人?无异,必然造价不菲,调|教期间?的保养和修缮成本更?是难以衡量,如此费时费力,又?不用来接客,那难道……
少年坦诚道:“浅香公子让我?接近千岁忧。”
慕长渊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抢了傀儡的饭碗,道:“……别介意?,我?也是身不由己?。”
实不相瞒,本座今晚真的只是来喝酒的。
少年点点头说:“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
慕长渊:……
这傀儡还怪自信的。
谁知少年下?一句说的竟是:“公子也没料到千岁忧竟然只喜欢女人?。”
原来是钢铁直男!
慕长渊忍不住伸手捂脸,满脑袋写着造孽。
所以说性别天注定,没事别改来改去,这不,魔尊的罪名中很快就要?多出一项“直掰弯”了,倘若他今晚不贪这杯酒、不变这个性,就不会卷入到揽星楼的是非漩涡里来。
不过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既然赢在性别上,魔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骄傲地挺起胸脯。
少年:…………
他默默地移开眼,心里还是有些怨气?的。
慕长渊正要?劝傀儡看开时,浅香公子总算回来了。
黄花梨木雕合欢花纹的门刚一推开,外面的光线和喧闹声同时倾泻进来。
浅香推门时还在回望喧嚣的源头,扭头看见?慕长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吃瓜表情,冷笑着解释道:“没什么,几只被宠坏的小猫咪在花厅里撒野呢,你喝你的酒,喝完就去办我?的事,天亮前我?保准让他们几个服服帖帖。”
美人?身手利落地从窗台跳下?,拍拍衣裙上不存在的灰尘,顺手又?将酒坛子搁在窗檐上,对傀儡少年努努嘴,道:“这孩子你教得挺好,叫什么名字?”
浅香冷冷道:“一条狗罢了,不配拥有名字。”
少年神色黯淡,慕长渊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笑道:“能让管事精心培养的,恐怕也不是外面随便?牵来的野狗吧?”
浅香闻言不答,侧身给他让出路,正当慕长渊快要?踏出房门时,他陡然开口道:“不关?你的事少打听?,好奇害死猫听?过吗?”
俩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魔尊那双洞察一切的桃花眼浅浅瞥过对方手里的青铜雕蟾宫折桂花纹的暖炉,眼底浮现出一抹含着潋滟醉意?的讽刺。
美人?脚步微顿,身体侧倾,用一种?暧昧不明的语气?在对方耳畔边说道:“浅香公子这么说可就生分了,我?倒瞧着他和炉里的骨灰有几分缘呢。”
说罢,指尖轻浮地轻点在青铜炉盖上。
炉内骨灰瞬间?像受召唤般剧烈震动起来,险些从浅香手里摔下?去!
浅香慌乱地抓紧火炉,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浑身炸毛:“你站住——”
然而美人?已经带着梅花清香翩然远去。
魔尊喝完了酒,今晚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就放火。倘若他想掀翻这座揽星楼,那么谁都别想从这里逃出去!
美人?微醺,大摇大摆没走几步就被认出来了:“穆师姐?!”
认出她的人?声音瞬间?变得凄厉:“穆师姐救我?!!”
凄惨的哭腔听?得慕长渊额角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仙门学渣果然闯祸了——刚才?浅香口中的“小野猫”居然是林秋黎!
哦,除了林秋黎以外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昏迷不醒的碧裳女子,另一个则是学渣中修为最高?的楚劲风。三人?里面只有他被捆仙绳五花大绑,不知道这算歧视他还是歧视两名女修。
楚劲风性格谨慎,这次出门是因为天虞山与不周山的通讯法阵突然断联,师尊派他带几名弟子前往不周山查探,今晚下?榻在揽星楼也是为了迁就同行的小师妹。
一行人?住下?后楚劲风还独自去周围查探一番,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回来后他甚至一口水都没喝过,直接回房间?打坐调息,到现在仍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中招。
这揽星楼究竟是什么地方?!
慕长渊数了数,还剩蓝见?雪以及刚才?在碧裳女修房内不可描述的男修,俩人?现在不知所踪。
魔尊并不关?心仙门学渣的安危,甚至连林秋黎他都不想管——先前明里暗里提示那么多遍,愣是没一个人?提高?警惕。
还有这个楚劲风,同样是逍遥境的上仙,裴青野都能帮忙遛大阿修罗娃了,楚上仙却自身都难保,实属上不得台面。
总得给他们点惨痛教训,才?能长长记性。
此时楚劲风咬紧牙关?,催动金丹勉力抵抗着蛊虫侵蚀经脉与神智的痛楚,保留着一丝清明问道:“我?师弟师妹被你们带到哪去了?”
“都这时候了你还关?心他们?”浅香公子抱着手炉缓缓走来,厅里的各色各异的男倌儿纷纷给他让路,他不屑的眼神落在林秋黎身上:“但凡那两位仙君少管点闲事,也不至于?将你们拉下?水,落到我?的手里。”
林秋黎不假辞色:“呸!下?贱!”
浅香不怒反笑道:“知道这是哪儿么?不知道也没关?系,尽管骂,你很快就会比他们还要?下?贱了。”
林秋黎一张小脸吓得惨白,抖着嗓子自报家门道:“你……我?是天虞山弟子,你再不放了我?们天虞山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谁知浅香听?后不仅不害怕,竟幸灾乐祸起来:“天虞山?他们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楚劲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秋黎则狠狠道:“大师兄你别信他危言耸听?!”
浅香公子轻抚着青铜手炉,道:“是啊,千万别相信我?危言耸听?,我?只是个妓院的老鸨罢了。”
可是他越不肯说,楚劲风的疑心就越重,甚至回想起临行前师尊的交代:
“恶道受打压排挤多年,突然无端冒出两个天道魔尊和两个大阿修罗鬼,还有一个身份不明却专攻道心的魇魔,仙修千年根基如今危在旦夕,倘若真的开战,五大仙山之间?通信就是重中之重,如今通信受阻,你务必尽快赶往不周山,千万别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就算遇到凡人?求助也不要?耽误了正事,劲风,任何?时候你都要?清楚自己?是准备救眼前一个,还是准备救天下?苍生……”
“师尊……”
想到自己?辜负了恩施的嘱托,楚劲风悔恨莫及,连带着看林秋黎的眼神都与先前不太一样了,他心想:“就因为我?对秋黎师妹动了恻隐之心,才?没能完成师命,害了天虞山众多同门师兄弟……”
慕长渊眼看着楚劲风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身体也止不住发抖,显然是极力想要?突破修为封印,却把路子走岔了,再见?他神色实在奇怪——憎恨表情不像冲着揽星楼去的,倒像是冲着……
魔尊的目光扫过旁边毫不知情的林秋黎。
不分青红皂白,这是道心动摇的表现。
林秋黎浑然不觉,还把楚劲风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哦,唯二,另一根救命稻草是穆淡淡。
穆稻草已经丧失了日行一善的兴致,边摇头边往外走:“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怀。善哉,善哉……”
修道走岔路的那么多,魔尊不可能都插一手,上神都没这么博爱。
然而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慕长渊刚放下?的助人?情怀,又?因林秋黎一句话重新提起了——
筑基期的小丫头脑子里没有那么多大情大爱,只看见?眼前的利弊,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着一件事:“我?林秋黎师从天虞山武宗三清尊者,绝不向妖魔鬼怪低头!你们有什么事都冲着仙修来,择一与仙魔恩怨无关?,快把他放了!”
什么?
听?见?那个名字,魔尊忽然就跟脚底生根似的,再也迈不动一步。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初慕长渊给书僮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择一而终。
他命不久矣,一生遗憾颇多,等不到“有情人?终成眷属”的那天,所以取个名字过过瘾,满足一下?无处安放的少女心罢了。
但绝不是这个“终”。
红衣美人?仿佛生了锈的机械般,一寸寸将身体扭转过来,唇边那抹笑不再散漫,反而莫名透出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你刚才?说……谁与仙魔恩怨无关??”
酒色财气(五)
噼——啪!
香炉里的引情香猛地发出一声炸响, 室内光线陡然黯淡了几分,墙上斜长的美人影如同索命的厉鬼,令人不寒而栗。
暖香散去, 花厅散发出一股阴冷潮湿的腥气, 寂静得连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秋黎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触发了什么重要机关,之前还满脸和善看什么都无所谓的穆师姐, 气场瞬间就完全不同了。
就在听见“择一”这个名字之后。
择一那孩子?有双黑黢黢但明亮清澈的眼眸, 瘦小但不羸弱, 伶牙俐齿还很懂事。
他说不周山出现变故, 自己被人潮冲散,又遇到?官家派军队前来疏散,这才与东家彻底走散。
他年纪又小, 身上又没多少钱,明知夫人和少爷都在不周山,自己却怎么也?回不去。
碰到?天虞山的仙修时,他已?经靠着自己的双脚走到?了一百多里路,来到?了舞山。
舞山的官道刚刚坍塌,邪祟已?经占据了这里,择一闯进这里险些变成邪魔的盘中餐,幸好楚劲风一行仙修路过,见这孩子?有几分仙缘, 最终还是?出手相救了。
择一告诉林秋黎,他的当家主母心?地善良, 不忍他小小年纪流落花街柳巷, 就从人伢婆手中花高价买下他, 家中有一个病重的少爷,虽然脾气阴晴不定, 倒也?不曾拿他出气,林秋黎甚至听那少爷博览群书、博识广记,心?情好时甚至教择一识字——这在暴发户中实属罕见,至少林秋黎见的多是?为富不仁之人。
林秋黎生在官宦之家,本该当个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兮,林家飞来横祸,突发剧变,一家老?小男丁全都被流放苦寒之地,女眷则被贬奴籍,受人虐待。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过了三年五载,亲人渐渐熬不住操劳折磨,陆续过世,父母双亡的那一年林秋离刚好十五岁,还在孝期的她险些遭到?东家老?爷的觊觎和欺凌,幸得机缘巧合展露出仙缘灵根——对?富贵人家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巴结仙门的好途径,谁不想宗族受仙修庇护,成为九州大陆的仙门世家呢?
于是?林秋黎摇身一变,以?“养女”的身份被送入天虞山修道,拜在武宗门下。
东家现在天天盼着她早日得道成仙下凡报恩,连每月的“家书”都不忘叮嘱她牢记他们滔天的恩情,顺带“委婉”提醒她身契还在他们手里。
林秋黎看见执着的择一,就好像看见自己早夭的弟弟般,实在不忍心?在这寒冬腊月里将他扔在路边,这才恳求楚劲风、顾浮白两位师兄同意让她带择一上路。
可?也?正是?她的执拗,才让同门陷入困境。
“择一,”思?绪辗转万千,林秋黎愧疚不已?,连清脆的声音都变小了:“择一而终的择一。”
美人笑了笑,彻底不打算走了。
慕长渊也?不打算装了,美人虽然还是?那个美人,可?身体里仿佛蕴藏着一个黑洞,冷血、残忍、暴戾……所有负面?气息像夜蝠铺天盖地从洞中疯狂涌出,透过那双媚眼如丝的桃花眸子?,清冽漆黑,压得人根本喘不过气。
就连道心?正接受考验的楚劲风都被吓得愣住。
这多情道弟子?难道是?因?为薄宗主下落不明,所以?直接黑化?了?
不远处的浅香也?察觉不对?劲,他刚要有什么动作,却发觉自己竟然失去身体的掌控权——准确地说,在场所有人都和他同样情况,除了林秋黎和楚劲风。
慕长渊对?付这些人,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我劝你别白费心?机,”魔尊漫不经心?道:“答应你的事我自会去做,但你要是?想借此机会用蛊虫控制我……”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一双薄情的桃花眼瞥得人透心?凉。
浅香心?神俱震,不敢妄动。
楚劲风其实已?经二百零二岁了,刚位列仙班不久,虽比不上临渊水榭的那位旷世奇才,好歹也?算年轻有为,在位处西南的天虞山更是?坐稳第一梯队的“优等生”。
但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面?对?不知底细的穆淡淡,楚劲风心?里完全没底。
难道不周山当真?人均实力恐怖如斯?!
楚劲风的自尊心?风雨飘摇。
林秋黎犯了大半个晚上的蠢,总算在关键时刻聪明一把?,追问道:“穆师姐也?认识小择一吗?”
“哼。”
没否认就是?肯定了,林秋黎眼前一亮,跟倒豆子?般噼里啪啦地讲一堆:“太好了!我们经过舞山时,从山妖嘴下救的他,小择一说和家人走散,我想着反正顺路,这大冬天的留一个孩子?在毁坏的官道上,不是?冻死就是?被邪祟吃了,所以?才……”
她隐去择一身为奴仆的事实,改口称他家人在不周山。
江南沦陷后,与慕晚萤走散的择一也?回不去慕家堡。但如今官道管辖归属权混乱,邪祟乘虚而入,若不是?这几名天虞山的,他老?早去鬼界报到?了。
毕竟年纪小,寒冬赶路加上担惊受怕,择一生病也?不敢吭声,就怕被他们扔下,直到?经过幽州时昏迷从御剑飞行的高空中摔落,幸好楚劲风接住了他。
也?因?如此,天虞山的仙修才临时决定下榻揽星楼,落入风水局,成为局中的一枚棋子?。
说到?底,书僮才是?真?正的“起因?”。
慕长渊听完林秋黎的交代,思?忖片刻后,挑起一边眉毛,道:“据我所知揽星楼不会主动招惹仙门弟子?,不周山那么多仙修来喝酒都相安无事,你们只是?留宿一晚,做了什么得罪东家的事才把?自己搞成这样?”
确实,慕长渊套“木兰”马甲的那段时间?,经常看见菜苗在暗网里互相用暗号约酒,一群鲜衣怒马爱作死的少年,因?白鹭城禁酒,索性跑得更远——即便如此,揽星楼多年来也?从未出过酒后闹事的问题。
林秋黎刚张口欲言,却遭到?楚劲风的严厉制止:“管好你自己!天虞山的事不用外人插手!”
小师妹脸上表情瞬间?变得讪讪的。
她刚哭过,鼻头和眼角都发红,格外像只委屈的兔子?。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况那是?她的师兄师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捅出去岂不是?连整个师门都被人看笑话?
林秋黎面?露为难。
仙门重视名誉大于一切,σw.zλ.死到?临头还端着清高不愿放下,慕长渊满脸无语地抽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动之以?情:“秋黎师妹,若不是?看在你辛苦照顾择一的份儿上,今晚这事我本不想管的……”
“我也?可?以?只放你走,你的这些同门师兄弟全都死在这里也?不关我的事。”
林秋黎狠狠地咬住了下嘴唇。
“又或者你告诉我他们究竟惹了什么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只要问题不太大,顺手捞出来都是?完全有可?能的,我总不能都不知道就跟对?方?谈判吧?”
林秋黎动摇了。
魔尊又对?楚劲风晓之以?理:“还有你,你最好想清楚,天虞山好端端不会叫你们千里迢迢跑到?这边来,方?才我听浅香的意思?,你们师门即将大难临头——就看你认为到?底是?清誉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了。”
楚劲风刚张口准备说什么,又被慕长渊打断:“你好歹是?个上仙,非要等到?同门血溅五步才醒悟吗?”
说到?这里,魔尊扯了扯嘴角,笑容讽刺:“更何况,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垂眸冷笑时,受“万恶生”控制的浅香挪动了怀中的青铜手炉,转瞬间?,局中局阵法运转,地板逐渐变得透明。
劫前香的沉浸式监控将楼下看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包括他们几间?房的情形。
楚劲风脸色渐渐变得苍白,林秋黎则涨红了一张小脸。
“这里怎么这样……”她嘀咕道。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无非是?一段仙门多角恋——蓝见雪、岳采青和楚劲风三人同属无情道,蓝见雪喜欢大师兄楚劲风,楚劲风却对?隔壁武修小师妹林秋黎有意思?,而蓝见雪自己还有个备胎,今晚她跟楚劲风据理力争失败后,赌气去找备胎,正好撞见备胎和她的好师妹岳采青在房内双修,场面?激烈不堪入目。
哦对?了,据说武修属于修真?界的体育生,男修八块腹肌女修沙漏身材,因?此格外受欢迎。
林秋黎是?武修,备胎刚好也?是?一名武修。
这一来二去,蓝见雪彻底爆发,于是?在揽星楼内上演一出“她逃他追”的戏码。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他们都插翅难飞。
揽星楼这么多年连醉酒闹事都不曾有过,两名仙修直接在楼里动起法术,屋漏偏逢连夜雨,酒区的管事刚好带着穆淡淡去了劫前香,没能第一时间?阻止,于是?蓝见雪和备胎就这么撞上了揽星楼的东家——千岁忧。
“……他戴着银色半面?具,说今晚要谈生意不能被打扰了清净,蓝师姐本就在气头上,就说这楼里有蹊跷,改日让不周山前来查一查,这分明是?气话,谁知那千岁忧不由分说地就把?她带走了……”
千岁忧要带走蓝见雪,备胎不干了,于是?一并被带走。
至于其他人,全都是?在阻拦时一并被制服的,他们就连生病卧床的择一都不放过。
就这样,狗血多角恋导致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栽坑里,无一幸免。
慕长渊对?千岁忧在揽星楼一事并不感到?奇怪——浅香本来就准备今晚动手,不然不会找上自己。
他奇怪的是?对?方?带走择一做什么。
无论?是?无情道还是?武道,好歹他们都是?正统仙修,择一人还没清醒就被带走,慕长渊实在想不出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难道是?为了抓他当筹码?
慕长渊陷入沉思?。
可?说实话,择一的分量还不及慕夫人一半,慕长渊又不是?怨种,还能分不清主次轻重?
时间?过了许久,楚劲风终于沉不住气,道:“你现在问也?问了,还愣着干什么?!”
美人闻言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屈膝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本正经地问道:“是?不是?你们修无情道的脾气都这么差?”
一个蓝见雪,一个楚劲风,一个沈凌夕。
对?了,沈琢脾气也?不怎么样。
把?无情道上下都问候了个遍,魔尊终于大发慈悲地从浅香手炉里挖出一指甲盖大小的骨灰,弹给他们的同时吩咐道:“吃了。”
楚劲风和林秋黎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身体不受控制的浅香公子?,见他挖出骨灰,眼里简直能射出刀子?来。
“这……这是?……”武宗弟子?只长肌肉不长脑子?属于一脉相传,清澈愚蠢的小师妹仍对?这个世界抱有一丝希望:“……香灰?”
“骨灰。”慕长渊笑眯眯地戳破少女的幻想:“死因?是?中毒,以?毒攻毒。”
事已?至此他们无路可?退,楚劲风看着面?前的骨灰,脸色比骨灰还差,他咬着后牙槽使劲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恶狠狠道:“倘若你敢捉弄我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慕长渊寻思?着做鬼你还归本座管,顿时一万个不愿意,忙道:“好好好,我好怕,你们赶紧吃,吃完赶紧滚,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千万别让我再碰见你们。”
林秋黎:“……”
师姐你礼貌吗?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除了相信她以?外别无他法,楚劲风必须尽快恢复上仙修为,才能夺回一丝掌控权。
然而骨灰入口又酸又涩,死死黏在喉头,仙修辟谷哪里吃过这么恶心?的东西,不消片刻俩人都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也?不知道是?谁的骨灰,竟有此奇效,体内散开的蛊虫很快就聚集在一起,顺着食道往外爬,刚到?咽喉处就被骨灰拦住了去路,又被外面?的光线一照,掉头就打算原路爬回去。
楚劲风遭了这么多罪,哪能错过这次机会,瞬间?念诀将它们冻成冰渣子?,才勉强呕出来,他扭头见林秋黎边抠喉边吐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
楚劲风:“……”
现在已?经不是?体面?不体面?的问题了,他扫了眼昏迷不醒的岳采青,吩咐道:“秋黎,你待会儿把?她弄醒。”
说罢便挣脱捆仙绳,自顾自地打坐运气恢复体力。
林秋黎一回生二回熟,岳采青很快有了知觉。
碧裳女修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醒来后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依稀记得蓝见雪忽然闯进来,随后顾师兄就冲了出去,自己穿好衣服也?跟着冲出去,见二人竟在酒楼内动起手来,于是?连忙掉头去喊楚师兄,然后……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后面?发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
岳采青迷茫地抬起头来,渐渐看清坐在椅子?上的人。
盈盈烛火下,那一抹红格外刺眼。
“是?你?!”
碧裳女修蓦地又惊又怒:“妖女!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唔唔唔……”
林秋黎连忙捂住她的嘴。
这时楚劲风已?经调整过来,缓缓吐出胸腔中最后一口浊气,手中的结印愈发晶莹耀眼。
恢复上仙修为的他不敢有半分懈怠,连带着对?眼前这个亦正亦邪的“穆淡淡”也?客气许多:“抱歉,刚才在下一时情急,多有得罪冒犯,还请穆姑娘别见怪。”
他没有叫师姐或师妹,显然确定对?方?绝不可?能是?仙门修士,但也?不想追问。
慕长渊懒得理他,扭头问林秋黎:“择一被带去了哪儿?”
林秋黎不像刚才那么惊慌失措了,想了想,道:“没有来劫前香就是?上楼了。”
楼上是?赌区,又名“空余恨”。
不知为何,魔尊格外在意那个叫意阑珊的地方?,直觉告诉他如果择一被带到?那里,将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他得尽快找到?小书僮,把?他送去不周山。
斗了一万年,魔尊对?仙盟总部几个老?顽固的人品还是?具备某种程度的信任的——最起码比对?揽星楼和这几个天虞山学渣更信任。
救人如救火,事不宜迟。
他拔腿正要走,再次被没眼色的家伙叫住:“且慢!揽星楼内处处蹊跷,随处都是?龙潭虎穴,穆姑娘真?打算只身前往?”
楚劲风此刻护体灵力萦绕周身,相比先前的萎靡不振,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一点也?看不出刚吐过蛊虫的狼狈。
慕长渊不答反问:“不然呢?”
楚劲风尴尬地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道:“姑娘侠肝义?胆,在下铭记于心?感激不尽,但这揽星楼深不可?测,姑娘独自前往,在下委实……刚好在下也?有两位同门在上面?,如若不嫌弃的话……”
慕长渊硬邦邦地打断他:“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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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名浓妆艳抹的男子?提袍走过,陈旧的木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噪音,听得人烦躁不已?,一颗心?都跟着提起来。
楚劲风一行最终还是?死皮赖脸地跟过来,魔尊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学渣掰扯上面?,也?就算他们去了。
走着走着,林秋黎好奇问道:“穆师姐,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此刻,她化?形成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倌,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慕长渊淡定道:“你少说两句就不会被发现了,还显得人更聪明。”
“哦。”林秋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又问:“师姐你刚才是?在夸我吗?”
慕长渊已?经学会放过自己了,道:“是?啊,这么明显你都没听出来么。”
天然呆的林秋黎弯了弯嘴角:“谢谢师姐。”
楚劲风:“……”
都说仙门人均姿容秀美,合欢宗更是?个中翘楚,但像穆淡淡这样的,放眼整个仙界,恐怕只有那位“仙门宝钏”能与之匹敌。
同为无情道修,楚劲风当然听说过沈凌夕:五岁入道,八岁筑基,十四岁结金丹,刚满二十岁就进入元婴期,要是?这样还不至于让同龄人绝望,之后他仅用了三个月就直接位列仙班,在腹背受敌的危急时刻依然能连续突破六个境界,从逍遥境初期直达通天境后期——每一个嘴上骂他的人,背地里都酸得流泪。
梦里都被这个修炼奇才卷生卷死。
只可?惜久仰大名却缘悭一面?。
楚劲风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楚上仙思?绪飘远时,慕长渊也?在走神。
他想问沈凌夕知不知道有关意阑珊的消息,奈何对?方?已?经变作小白猫蜷缩着睡着了。
偌大的床铺上,两只猫猫叠猫猫。
沈凌夕睡得很浅,稍一蹭鼻尖他立马就醒了:“唔……?”
拖着鼻音的尾调让人听见后忍不住想上手撸一把?,慕长渊把?脑袋拱进他怀里蹭了蹭,小白猫甩着尾巴舔了舔对?方?脑门上的黑毛:“现在什么时辰?”
魔尊不疑有他,懒洋洋答道:“寅时。”
谁知小白猫舔毛动作一顿,慕长渊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对?方?说:“所以?你准备在哪过夜?”
“?!”
可?怜的小黑猫惊得浑身毛都炸起来,当即抵赖:“等等!好像起猛了……你说什么本座怎么听不明白?”
胸腔里心?脏怦怦狂跳,魔尊还在安慰自己:只要本座不承认,沈凌夕就一定看不……
然而沈凌夕清浅的眼眸缓缓眯起,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看不出你切片了?”
“…………”
慕长渊大脑一片空白,心?里慌得一批。
大概被学渣蠢到?放松了警惕,魔尊一时竟忘了眼前这位是?三界最强学神,脑回路肯定和别人不一样。
见小黑猫夹着尾巴不吭声,沈凌夕缓缓逼近,来自天道上神的压迫感直接拉满:“我先前一直在等你回来……所以?,你今晚难道不是?出去送慕井他们?”
小黑猫金瞳瞬间?收缩成针!
他该怎么解释今晚本来是?去送行的结果路上临时改主意套了个马甲进了一趟青楼?
青楼里还全都是?不穿衣服的男人??
沈凌夕还没来得及继续逼问,电光石火间?,魔尊急中生智,顺手就划拉开一道空间?裂隙!
上神以?为他又要借机跑路,却看见小黑猫根本没有这个打算,而是?翻着肚皮安逸地躺在枕头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慕长渊在跟仙盟斗争的那些年,将孙子?兵法练得出神入化?。
沈凌夕神色中透出些许不解,就在这时,神月宫内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啊!!”
是?叶芽的声音!
鬼界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神月宫内机关重重,裴青野临行前的托付响荡耳畔,沈凌夕想都没想就化?回原形往外冲去!
“嘿嘿,这就叫做声东击西。”
兵不厌诈,时刻记得给自己留退路的魔尊大人,正为这出调虎离山之计感到?沾沾自喜时,忽然身上一紧,缚魂锁“哐啷”一声,整只猫就跟风筝一样被拽了出去!
“喵——嗷!”
酒色财气(六)
沈凌夕抵达现场时, 炼药房满地?狼藉——
薄欢双手交叠于胸前,躺在形如龟背、纹如山川经?纬的怀梦石上,身体?半截都焦黑, 八卦排列的炼丹炉尽数被掀翻, 地?狱业火点燃了堆放着的曼殊沙华,血红花瓣在?火中蜷缩扭曲直至化作莹白的灰烬。
满室烟熏火燎, 滚滚浓烟, 目不可?视。
叶芽的咳嗽声听着倒是中气十足, 不像受重?伤的样子。
地?狱业火能诞生火魔, 所幸炼药房做过特殊的隔火措施,才没有蔓延到其他宫殿,否则慕长渊也没有看戏的心情了。
他好整以暇, 等着沈凌夕向?自己求助。
但上神眼底倒映出熊熊火光,始终不说话,魔尊见状忍不住提醒:“沈凌夕,你还记得自己是个病……”
“人”字尚未说出口,沈凌夕哪管那?么多,他一手揣猫,另一手结印,低喝道:“铁马冰河!”
所谓通天境,便是能与天意相通, 哪怕身在?炼狱,修为都不会遭到压制, 结印完成时, 成千上万的银白的战马自地?狱的尽头嘶鸣狂奔而来?, 所过之处尽结冰霜!
它?们毫不犹豫地?冲入火海,一瞬间扑灭了地?狱业火!
魔尊看得一阵心梗。
沈凌夕抱猫冲进去, 小黑猫一进屋就?被熏得连打一串喷嚏。
“喵嗷……嚏!”
沈凌夕你谋害亲猫。
炼药房说是一间房,其实称作宫殿也毫不夸张。
沈凌夕利用神志准确找到叶芽的所在?方位:“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没、没事……只是吓我一跳!”浓雾中,对方艰难地?回道。
叶芽这一晚是白忙活了,好在?没有危及性?命,只是被炼丹炉碎片划破了几道皮外伤。
烟雾深处传来?野兽低吼,沈凌夕想也不想就?招出了万佛长青刀。
低吼瞬间变成呜咽。
“……”沈凌夕听?着声音耳熟,又不太确定,待到烟雾弥散,他没能抑制住惊讶之情:“牡丹?!”
白虎牡丹瑟缩在?薄欢脚边,猩红的双眼战战兢兢地?……盯着他怀里的小黑猫。
显然刚刚搞清楚自己砸了谁的场子。
“嗷——呜——呜——”
白虎委屈地?低鸣。
相比叶芽只是有些狼狈,牡丹身上简直惨不忍睹——曾经?养得雪白光泽的皮毛几乎被血和污泥浸透,浑身遍布翻卷的皮肉和发?黑流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周山青阳峰一战后沈凌夕便与仙盟断绝联系,不明白它?究竟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鬼门行踪莫辨,偌大的鬼界更是幻化万千,唯一的“幕后黑手”只能是……
沈凌夕低头询问:“慕川?”
小黑猫不情不愿抬起一只爪爪——尽管一身黢黑,但脚垫却是粉红色的。
沈凌夕盯着粉嫩脚垫走?神,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是示意自己收回缚魂锁链。
慕长渊自己分明搞得定,可?他就?是非要上神亲自动手。
等到摆脱缚魂锁的束缚,小黑猫这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张嘴时露出的小虎牙将牡丹吓得一溜烟儿躲到炼药炉后面去了。
叶芽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手上的伤口,就?先去检查薄欢的情况。
好在?白虎虽然冲动,却是奔着护主而来?,没敢动薄欢半分。
叶芽查看完病人,又低头看着洒一地?的药汁,心累地?直叹气。
万事开头难,他光知道曼殊沙华能补修士心头血,却是第一次炼制,手边没有可?查的医书资料,边试边学,忙碌一整夜到头来?功亏一篑,难免有些沮丧:“我正准备给薄宗主试药,它?突然冲进来?打翻药碗……”
小黑猫:“喵。”
醒梦铃也不拉着点,你看,这巨婴又闯祸了吧。
他没有刻意瞒,上神刚听?到名字就?觉得耳熟——这不就?是在?容城残害数百条性?命,被押解回仙盟总部炼化,最后被巨子私自放走?的魔化法器吗?
竟被薄宗主的坐骑吞入腹中?!
难怪当时弟子翻遍十二峰都没找出它?的踪影,本来?就?和雁来?峰一点关系都没有,好端端谁又会去怀疑薄宗主的坐骑灵兽呢?
谁知醒梦铃反应激烈:“我拉?你居然让一只小铃铛来?拉虎妖?!”
“……你知道这畜生找过多少地?方吗!四海九州都被它?跑遍了!你知道它?今晚有多高兴吗!你知道它?有几吨重?吗!要不你来?它?肚子里试试能不能拉得住!”
沈凌夕:“……”
上神头一回见到这种?说一句顶三句的法器,便问魔尊:“容城那?会儿它?话就?这么多?”
慕长渊想起那?晚醒梦铃展示半天才艺就?为了劝自己入恶道,顿时满脸晦气:“比这话还多。”
还全是废话。
醒梦铃顿时嘤嘤嘤:“还请仙君明鉴……我是一只纯洁无瑕不知江湖险恶的小铃铛!比不得某些恶道之主装小白花欺骗无知少铃!”
慕长渊:“……”
牡丹不会说话,无法直接交流,这些日子醒梦铃都快憋疯了,好不容易“他乡遇故知”,也不管故知跟自己有没有过节,就?跟开闸泄水般喋喋不休:“算起来?我们出来?都有一个多月了,这畜生与薄宗主签订了主仆契,能跟着契约感?应找,奈何那?个裴青野实在?太能跑,紧赶慢赶就?是死活追不上……”
逍遥散仙的御风术出神入化,真?到逃跑的时候,慕长渊都嫌抓他费劲儿。
“好在?你良心未泯送来?一根迷谷枝,再晚点这畜生恐怕就?要被抓去酿虎骨酒了……”
白虎是守护西方的神兽,属金,乃至阳之物,其肉大补,尤其是有修为的白虎,深受三界美食家们的喜爱。
魔尊笑道:“本座良心未泯,可?你们却恩将仇报,你可?知这碗药是裴青野费了多大代价才求来?的?”
说罢竟还挑衅似地?看了眼平静的沈凌夕。
沈凌夕装死不说话。
逍遥散仙逃窜数月,得知曼殊沙华能补心头血后,连忙赶到江南找到瀛洲鬼王,其间被夺魄邪帝打岔,连哄带骗才得以进入鬼界。刚神月宫就?被魔尊拦在?门口刁难,好不容易进了门,又逢神魔吵架,直到沈凌夕服软,慕长渊气消松口,裴青野才求到这救命的地?狱之花,如此还没结束,逍遥散泄一刻不停,连夜启程返回不周山给沈凌夕取药,顺带要救出慕夫人、管好慕小井,直到安全返回神月宫,这桩“救命生意”才算了了。
不得不说,裴上仙也算仙界的六边形战士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别的仙恐怕真?的完不成。
而他如此辛苦求来?的救命药被一掌打翻,别说叶芽心疼,就?连慕长渊都觉得惨。
白虎逃出不周山后的日子也可?谓艰难险阻,好不容易寻到薄欢,却看见一个陌生仙修正准备给它?的主人喂药——这畜生只是开智,哪懂那?么多,它?只知道薄欢身上的伤是仙修造成的,于是瞬间发?怒护主!
叶芽全神贯注地?炼药,不承想神月宫里竟然还有这等庞然大物,顿时打翻了药碗。
幸好白虎不伤人性?命,否则等沈凌夕赶到来?,场面恐怕就?更为惨烈了。
牡丹躲在?炼药炉后耷拉着耳朵呜呜刨地?,看着很可?怜,可?它?浑身腱子肉,利爪更一刨一个深坑,眼看就?要挖出地?基了。
慕长渊对此倒是不甚在?意:“牡丹,要不这样,横竖你也算个补品,你把自己炖了谢罪,本座就?考虑让叶芽再炼一碗药救你主人。”
沈凌夕捏了捏小黑猫的后脖颈,慕长渊却假装不知道。
曼殊沙华本就?是上神用不正当手段“要挟”来?的,却还惨遭浪费,沈凌夕自知理亏,捏着小猫后颈的手也松开了。
可?小黑猫却顺势在?他怀里翻了个身,伸爪抱住他的手不让缩回去。
“你们……能换个时间打情骂俏吗?”醒梦铃幽怨道:“它?要是炖成虎肉煲,我也会被一起炼化的。”
正说着,老实巴交的白虎已经?主动蹲进炼药炉里,只差魔尊招来?一把地?狱凤凰火,牡丹和他肚里的醒梦铃就?灰飞烟灭了。
慕长渊恶作剧到这个份儿上,总算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沈凌夕满脸无奈。
就?在?这时,另一道声音突兀地?插入进来?:“那?个……”
神魔虎铃都算老熟人,刚才他们对话时很默契地?屏蔽了叶芽,对小道侣而言,炼药房这种?诡异的沉默已经?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从他说打翻药开始。
叶芽努力打起精神道:“没关系的,我再练就?是了,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肯定不用这么长时间——”
沈凌夕垂眸看见叶芽手上的伤口,又见对方熬得猩红的双眼和发?白的嘴唇,道:“你的修为撑不了多久,该休息了。”
叶芽:“哦……”
炼药其实是个体?力活,须以自身修为来?提纯炼化天材地?宝,沈仙君的话虽然是为自己好,但怎么听?得这么心酸?
他好歹是个元婴宗师呢!
叶芽不服气,可?面对通天境的沈凌夕,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对方比他小两百多岁,已经?是通天境了。
小道侣越想越扎心,甚至悄悄地?下了内卷的决心。
然而决心还没下完就?听?见沈凌夕说:“告诉我要做些什?么,剩下这些我来?弄。”
叶芽目瞪口呆。
“你伤势未愈……”
“无妨。”
“还在?发?烧……”
“不碍事。”
“可?你……你会医术吗?”
“略懂一二。”
上神实属谦虚了,漫长而枯燥的万年清修中,他早已把技能树全部点满,一个没落下。
感?动还是有些感?动的。
不过上一个感?动的裴青野,此时正带着熊孩子勇闯仙盟总部,叶芽铭记前车之鉴,感?动之余还是拒绝了:“要不还是我来?吧。”
沈凌夕不解:“为何?”
叶芽一本正经?道:“因为神月宫不养闲人,我怕尊上觉得我没用了就?拿我当花肥。”
沈凌夕:……
慕长渊:……
叶芽说得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只能同意让对方继续炼药。
其实薄欢的伤势慕长渊也查探过,一两碗药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得打个点滴,”小黑猫舔着爪子对沈凌夕说:“本座让孤魂野鬼送两本现代医学书过来?,叶芽负责炼药提纯,你把注射器械搞定,快的话或许小半个月就?能补齐缺失心头血,至于能保留多少修为,还得看他的造化。”
叶芽没接触过未来?更先进的医术,不过沈凌夕应该清楚要怎么做。这样一来?,上神没空盯着自己,魔尊也就?可?以放心地?兴风作浪了。
慕长渊意图十分明显,但沈凌夕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好。”
**
那?边刚搞定玄清上神,这边穆淡淡已经?进入揽星楼的第九层——空余恨。
浅香公子推开楼梯尽头的暗门,喧闹如洪水般扑面而来?。
金钱树、富贵竹、招财葵……财区的热闹都与钱有关,空余恨内充斥着极度贪婪带来?的亢奋——很多时候物欲甚至能凌驾于情|欲之上。
魔尊魂识没有搜寻到择一的踪迹。
与此同时,楚劲风也悄然收回神志,传音入密道:“师弟师妹也不在?这里。”
不在?财区,那?就?只能在?那?个不知所谓的“气区”了。
慕长渊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进入空余恨后,揽星楼内部的结构发?生了一些变化:赌厅中央立着一根刻画着复杂浮雕的巨木,枝繁叶茂,从镂空处能看见中间有悬浮箱体?上下运作——每层楼都与中间的树木架起连接廊桥,用作通行。
从上往下看,形如罗盘。
林秋黎还在?犯嘀咕时,楚劲风和岳采青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十二地?支二十八星宿。”
三十二天干地?支是仙门阵法演算的起源,将其布置在?风水局的心脏位置,能镇压抵消楼内的邪气。
“有意思,”慕长渊笑道:“今晚看来?必须会会这个千岁忧了。”
赌区虽然人多,他们还是很快就?被人找上门了。
来?的正是赌区管事,看打扮倒像一位账房先生,手里拿着一本册子和一支笔。
“生死簿,判官笔,都是好东西啊……”慕长渊嘀咕道。
两样都是恶道的法器,因为太低级了才没被魔尊收藏进神月宫。不过对凡人来?说确实是两样好东西,因为它?们能主宰生死。
账房先生寒暄道:“浅香公子今晚怎么有空?不是要给东家献美人吗?”
浅香抬手命男倌们散开,露出站在?人群最后身披斗篷头戴兜帽的高挑美人。
都说半遮半掩时最吸引人,账房先生正要仔细看,视线却被挡住了,挡在?他面前的正是楚劲风假扮的男倌,因此再怎么张望也无济于事。
账房先生只得作罢,把目光挪回到浅香公子身上,道:“不过听?说东家今晚心情不佳,你待会儿上去可?千万别触霉头,你这脾气啊……那?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还看不开呢?”
浅香说:“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劫前香的管事对谁都没个笑脸,账房先生早就?习惯,加上今晚财区确实惹出些麻烦来?,闻言便长吁短叹道:“天冷了,连带着生意也不好做啊。”
林秋黎咋舌:这还叫生意冷清?你这里的人比酒色加起来?还多了!
慕长渊见账房先生始终站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就?是不提他们上楼的事,心下顿时了然:这空余恨的管事估计有求于浅香,若他再不接腔只会耽误时间。
在?魔尊的操控下,浅香说:“有屁快放。”
果然,账房先生一听?就?喜笑颜开:“还是公子爽快!”说罢凑得更近道:“确实有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需要公子帮忙,赢了是我欠公子一个人情,输了公子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但是如果不帮这个忙,估计今晚就?要耗在?这里了。
“什?么?他要我们下场去赌?!”
传音入密中,林秋黎满是不可?思议。
“救人如救火,我们哪有时间陪他磨叽!”
楚劲风却说:“正是因为救人如救火,我们才要速战速决。”
岳采青沉吟道:“穆师姐,你难道没有办法控制财区的管事吗?”
“能控制,就?是有点麻烦。”
“怎么说?”
“看见空余恨管事手里拿的东西了吗?那?是‘生死簿’和‘判官笔’,属于恶道的地?阶法器。”
地?阶法器非同小可?,三名仙修神色顿时凝重?起来?。
穆淡淡被罩在?宽大的斗篷下,虽然身处热闹的赌区,却几乎没人发?现得了她?:“这里所有活人都将自己的阳寿换成筹码用来?下注,生死簿就?是账本,每天流水有进有出,管事的必须在?天亮之前把生死账做平了。”
林秋黎不解道:“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路过此地?,让管事行个方便,好上去救人罢了。”
楚劲风敏锐地?听?出穆淡淡话里有话:“穆姑娘的意思是,这生死簿帐今晚做不平了?”
“对。”美人淡漠的目光扫过围在?赌桌前的人们,漫不经?心道:“今晚赌场出了点意外,生死不能相抵,管事的入不敷出,还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倘若到那?时候生死簿的账不能平,管事的就?会死。”
岳采青不服道:“他死与我们何干?!既然与魔鬼签订协议,故意找死我们难道还要救吗?!”
林秋黎也道:“凡人以生死入局,虽说是自愿,但这管事的手里不知多少条人命,他死了也算咎由自取,咱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还要管这闲事?”
就?连楚劲风也不理解,但他只是静静地?等着穆淡淡解释。
慕长渊说:“你也知道是与魔鬼签订协议,你以为只有管事的签了吗?生死簿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协议。”
三名仙修同时一愣。
“那?管事的一死……”
能控制生死簿和判官笔的人就?不存在?了,协议被撕毁,魔鬼失去制衡,会将名单上的所有人的阳寿都吞噬掉。
楚劲风额间青筋狂跳:“这里有八千人……”
慕长渊也很为难:“被恶道法器杀死的,都是枉死鬼。”
瀛洲鬼王也是枉死鬼,地?狱已经?够乱了,魔尊才不想给自己挖这个坑。
就?在?这时,某一赌桌上陡然爆发?出欢声呼,他们扭头看向?座无虚席的赌场σw.zλ。
毕竟事关生死,赌客们神情都极其专注——天虞山仙门基础课曾教过,当某个环境内聚集大量相同意志,执念就?会产生。
人的意志无形无色,好坏全在?一念之间。
看来?这个忙是不得不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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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香能松口答应帮忙,账房先生简直如释重?负,彩虹屁吹个不停:“我就?知道公子面冷心热,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
浅香冷冷道:“别耽误我时间。”
酒色财气实至名归,赌区的考验全都集中在?赌技上。
账房先生笑道:“好好好,老规矩,开弓没有回头箭!赢了登高望远,更上一层楼,输了猴子捞月,终归一场空。人生如潮汐,有起就?有落,输赢不必太过于介怀……不过以我对公子赌技的了解,公子今晚肯定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他嗓门不小,很快就?引起了旁边赌客的注意。
账房先生见人们围过来?,直接上了大招:“今晚浅香公子亲自下场,我再拿出一把长生锁当彩头,给诸位助兴!”
林秋黎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捅岳采青,好奇问道:“师姐,长生锁是什?么?”
岳采青没好气道:“你上课走?神就?罢了,怎么这种?时候也开小差?刚才不说聚赌的人都是为了长生锁而来?的嘛!凡人求长生不老,长生锁可?以帮他们实现愿望,不仅如此,还能把这些寿命分给其他人。”
林秋黎惊讶道:“竟有这种?好事?!”
见小师妹简直缺心眼,岳采青翻了个白眼,道:“你也不想想长命锁里的阳寿从哪里来?,还不是那?生死簿抢来?的!”
林秋黎摸了摸鼻子,不敢吭声。
过了一小会儿,慕长渊听?见她?小声嘀咕道:“这揽星楼真?邪门儿……”
魔尊:小姑奶奶,您可?终于发?现了啊……
账房先生很快清出一张赌桌,赌具摆放整齐。
既然有长生锁,赌客们纷纷想要参与进来?,可?一看到站在?那?里的浅香公子,许多人又退缩了。
看来?浅香的赌技确实名声在?外。
到底都是玩命的人,深知富贵险中求,仍有赌客主动坐到赌桌前,转眼间就?凑齐了四人。
账房先生却对着生死簿皱紧眉头。
不够,远远不够。
上桌的几名赌客本身就?不剩多少阳寿,所以才孤注一掷,指望着一把将阳寿全挣回来?。
账房先生苦笑道:“难道天真?的要亡我……”
身为空余恨的管事,账房先生平日除了做账,就?是控制赌场的赢率。
千岁忧每天只让客人赢走?十二把长生锁,多赢一把就?要用账房先生自己的命来?补,过去几十年来?他兢兢业业从未出差错,但今晚实在?邪门,一个不留神竟让个没几天好活的纨绔子弟赢走?了第十三把长命锁!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一把锁里存有两百年阳寿,赌客们见没锁了,下注时就?全走?起了小赌怡情的路子——有的赌一两个月,有的还甚至只赌几天!
账房先生凑了半天才凑够五十年,还有一百五十年的空缺在?等着他,眼看离天亮越来?越近,可?不得抱紧浅香大腿,让他帮忙把阳寿凑齐么!
“这要凑到何年哪月才能凑齐啊……”
尽管如此,他也无路可?退,这时博弈的四人抓阄后依次入座,占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浅香公子刚好在?“西”位,而另外三位也都是赌区的老赌徒。
第一轮是叶子牌。
仙门弟子严格禁赌,他们能玩的最大尺度就?是在?暗网买股,其余一概不懂。
毕竟事关重?大,三名仙修默契地?各站在?一名赌客身后,准备在?传音入密中互通有无,俗称,出老千。
然而这空余恨的赌桌却另有乾坤,无论他们绕到哪一边,看到的都是浅香手里的那?副牌!
“别白费力气了,”慕长渊说:“这楼内处处都是局中局,既然上牌桌了就?要遵守最基本的规则——愿赌服输。”
楚劲风一颗心开始往下沉:叶子牌是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一种?民间博戏,此浅香又非彼浅香,他们并无必胜的把握。
听?账房先生的意思,第一局输了的话,今晚就?不能再踏入空余恨,更别提去意阑珊救人。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蓝见雪和顾浮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本意是不想打草惊蛇,现在?楚劲风已经?做好强闯的准备了。
东位负责切牌,指法熟练程度一看就?是老赌棍,很快,他就?将牌切好,楚劲风一看到浅香公子拿到的牌面,心又凉了半截。
尽管他们对叶子牌了解不深,但也知道浅香那?一手牌面并不好。
再看另外三人——东位面露得意之色,南位皱着眉头,北位则自始至终面带微笑,看不出好坏。
岳采青皱眉说:“听?说赌场老手能在?切牌时把好牌留给自己,差牌发?给别人。”
林秋黎更是把心一横,闭眼道:“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按照三名仙修的意思,牌面不好更应当稳打稳扎,等看清形势后再出手,谁知穆淡淡上来?就?让浅香扔出一张三十万贯。
一出手就?暴露出不专业,简直跟喂牌无疑,果不其然,另外三人立马就?跟了。
楚劲风惨失一张好牌,谁知第二轮浅香竟然扔出了五十万贯!
“你——”
“你什?么你,闭嘴。”
魔尊硬是封了他那?端的传音入密,变成单向?通话。
三名仙修站在?人群中大眼瞪小眼。
这一回只有东位和南位跟了。
第三轮……第四轮……
越往下玩,楚劲风就?越明显地?发?现,穆淡淡似乎提前知道对方准备出什?么牌,故意让浅香像新手般东一棒子西一棍,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借力打力,总能在?一轮过去以后让对手栽个大跟头。
终于,当浅香用手中最大的牌勾出东位的“金孔雀”后,南北两位同时发?难了——都知道东位切牌的时候做了手脚,这两位都等着机会出口恶气。
左右夹击之下,东位手里的牌很快就?被清得七七八八,他恼怒之余,不得不提前摸暗牌。
除了金孔雀以外,他还给自己留了一张玉麒麟牌,此时南北两位也已经?出了大牌,东位胜券在?握地?扔出玉麒麟,一边猖狂笑道:“出早了吧,哈哈哈哈,这局我赢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的手按在?玉麒麟牌面上,气定神闲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张牌拿了过去。
东位的赌客见状又惊又怒,瞬间拍案而起:“你做什?么?!”
浅香波澜不惊地?瞥他一眼,凉飕飕道:“什?么做什?么,我是你的下家,这牌我拿不得吗?你到底会不会玩!”说罢看了看自己的牌面,这才将剩下的牌依次摊出:“承让了。”
赢了?!
账房先生也没想到浅香这次竟赢得这么快,定睛一看,赌桌上果然胜负已定。他赶紧摊开手中的册子,提笔勾了几下,嘴里碎碎念:“快快快,说不定还来?得及……”
东位的赌客瞬间面如死灰,他突然拨开人群不顾一切地?往外跑,可?惜没跑多远就?化作灰烬,只留地?上一堆衣物。
与此同时,赌桌上的两名赌客也消失不见,只余座位上堆叠着的衣物。
眼前一下死了三个人,周围群众一点也不惊讶。
赌桌边被围得水泄不通,楚劲风的目光不断搜寻着穆淡淡,直到看见人群之外——美人遗世独立,目光冷淡厌倦,恍若阴曹地?府的死神。
账房先生合上生死簿后,上前恭喜浅香,浅香却不为所动:“既然你赶时间,刚好我也赶时间,有什?么招数一并上了吧。”
账房先生求之不得。
慕长渊总算大发?慈悲地?解开了单向?传音入密。
林秋黎的声音第一时间响起:“穆师姐你好厉害!”
慕长渊:“哼。”
“不像我就?只会玩买股,上次买的‘病美人和师尊’股最后退市了,亏了我好多灵石……”
慕长渊:“……”
小丫头挺会选。
楚劲风也夸赞道:“穆姑娘的摄魂术出神入化,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不周山的秘术。”
魔尊眉梢一挑,大美人露出轻蔑的表情:“摄魂术?难道你们以为我刚才出老千了?!”
难道不是?
楚劲风大吃一惊。
在?这件事的看法上,岳采青也向?着大师兄:“师姐总不能是预判了所有人的预判吧。”
他们仨表情全都是将信将疑,毕竟对仙门弟子来?说,精通秘术比精通赌术要光彩得多,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慕长渊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把他们从九楼扔出去的冲动,但他忽然想到什?么,表情变得似笑非笑:“区区四十八张牌,已知我自己手中的全部牌面,东位出千的先决条件,加上前五轮他们各自按照最大赢率情况出的牌,求他们每个人下一轮会出手里的哪张牌……”
他自顾自地?说着,三名仙修脸上的表情逐渐僵硬。
慕长渊见状故作惊讶道:“这道题不难呀,难道你们不会?”
天虞山三傻:…………
酒色财气(七)
浅香要?求速战速决, 账房先生简直求之不?得,立马就提出:“反正公子听骰子也是一绝,要?不?干脆猜大小?吧!”
送分题来了!刚才备受打?击的天虞山学渣们瞬间喜出望外。
猜骰子这事最考验听力, 仙门弟子常年炼体, 耳聪目明,区区听?骰不?在话下。
可他们没来得及高兴太久, 就听?见账房先生苦涩道:“但按照赌场‘非六即八’的规矩, 您一次至少得猜六颗, 您要是决定一起上的话, 我?这里有三人?……”
总共十?八颗。
赌盅内撞击的骰子越多,干扰声就越强,岳采青和林秋黎已经打?退堂鼓了, 楚劲风独挑大梁:“十?八就十?八,我?没有问题。”
魔尊似有若无地瞟了他一眼,纳闷:本座又没问你……
见浅香坐在太师椅上不?置可否,账房先生惴惴不?安,虽说?是同僚,但如今他的身家性命都在对方身上,不?免急出一手汗:“公、公子?”
“知道了。”浅香回神道:“既然能答应帮你,就不?会被?这点小?事吓退,你安排就行。”
账房先生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账房先生这么提议也是有原因?的, 等到接下来对赌的三人?入场后,林秋黎顿时傻眼:“居然是三胞胎?!”
都说?孪生子心灵相通, 在赌桌上拥有天然优势。若刚才是这三位和浅香对赌叶子牌, 他恐怕未必能赢得那般轻松。
账房先生向浅香解释道:“他们三个阳寿充足, 来了有一段时间,偏偏一直不?肯下注, 哪怕下注也只赌个三天五天的,吝啬得很!”
为了让三兄弟加注,账房先生甚至故意赔了几局,可他们依然只是精明地观望着。
不?过观望完刚才那局叶子牌,三兄弟信心倍增:三对一的情况下,拥有心意相通优势的他们赢面更大,于是一起?下场准备赢下长生锁。
“混江湖的,是不?好哄一些。”
慕长渊见他走到哪儿都抱着那本账册,浅浅考虑了一下回头要?不?要?这账房先生也带回鬼界,让他去算六道轮回的功德账。
账房先生说?:“这三人?都是东江的土匪,恶名?传遍十?里八乡,年迈的寡母因?家中连出三个不?肖子,被?乡亲们逼得上吊了……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编的,是他们仨在古今愁喝酒的时候跟别人?提起?的!人?家就是想赢一把长生锁回去让老娘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啊……”
魔尊小?声嘀咕。
他一念入魔后,也曾想过让慕晚萤起?死回生,但设在慕家堡内的那个阴毒阵法将所有活人?魂魄吸收转化成扬州本家未来三百年的“紫薇运势”,慕长渊气才得跑去屠门。
不?过他既然研究过起?死回生之术,知道这事本身十?分困难——首先得保证凡胎肉身不?腐不?坏,然后要?深入鬼界,到轮回道附近拦截准备投胎的魂魄。
轮回道全?是排队投胎的魂魄,一般生魂进入鬼界初期都会遭恶道修士的霸凌,直到七魂六魄重组、记忆全?部被?抹除后才会放行,让它们进入轮回道。
所以投胎又称“轮回之苦”。
这种情况下,想找出特定的魂魄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初魔化的醒梦铃害死不?少老百姓,钜子派弟子送百姓的生魂前去投胎,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死后还受这轮回之苦。
慕长渊没见过长生锁,不?知道是否真的那么好用,便借浅香之口问道:“你不?能把那赢得长生锁的人?拦下?”
账房先生难以置信道:“这怎使得?公子难道忘了,得长生锁的人?都得往‘上面’送!”
再往上就是气区了。
身为赌场的管事,账房先生经常上楼,慕长渊本想打?听?气区究竟是做什么的,然而看见账房先生那惊悚的表情,似乎浅香刚才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魔尊只得让浅香打?圆场:“别这么一惊一乍,我?只是想看看谁是第十?三位幸运儿罢了。”
“那可不?!”惊魂未定的账房先生一提就来气:“我?也不?知怎么的,稀里糊涂地就被?那小?子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浅香安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你也说?了不?必在意一时输赢。”
账房先生道:“那小?子进了意阑珊,是他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可不?能把我?拉下水。”
蓝见雪和顾浮白生死未卜,几人?关系虽乱,到底同门之谊尚在,见二人?越聊越远,岳采青深吸一口气,道:“你们到底还要?聊多久?”
账房先生倒是个和气生财的,不?仅没有介意,还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耽误你们做生意,赌桌我?已命人?摆好,随时可以开局。”
三胞胎坐在赌桌后,一副魁梧荷官在线发牌的凶狠模样。
听?账房先生说?,这三人?各记了五十?年阳寿,如果浅香能赢,一局就能平生死簿的账。可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三胞胎怕死,要?不?是赌场有规矩,他们恨不?得以“时辰”作为下注单位。
确实,只有不?剩几天阳寿的人?才会豪赌。
同胞兄弟往往意志出奇一致,血缘纽带形成的壁垒难以攻破。虽然下场,但他们每个人?都只压了两?个月的寿命,估计一旦发现?形势不?对,三人?就会同时收手离开。
煮熟的鸭子随时可能飞走,开局前账房先生按捺不?住地采取了激将法:“玩这么小?,是不?是输不?起??”
浅香无所谓地笑道:“看来是有点孝心,但不?多。”
后者的话语的显然更具有杀伤力,山野土匪都是暴脾气,闻言满脸横肉抽动,却忍住了没掀桌子,显然还是忌惮赌输的下场。
说?话间,刚才那个始终不?见真容的美人?莲步轻移地前来奉茶。
美人?身穿黑色斗篷,兜帽覆盖大半张脸,奉茶时不?经意间露出纤纤玉手,指尖丹蔻红得耀眼,一截手腕更是细腻白皙柔若无骨,可惜的是,转眼间手臂又全?被?宽袍遮住。
众赌客议论纷纷——
“这人?谁啊?”
“听?说?是浅香公子要?献给千岁忧的美人?。”
“哦?千岁忧不?是不?近美色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浅香既然敢送,应该有把握吧?”
“不?知是什么样的绝色美人?,真想一睹芳容啊!”
……
赌客们大多领教过色区令人?欲|生|欲|死的特殊本领,可从未见过浅香这般遮掩一个人?——要?知道劫前香只是名?字风雅,内里却是直白的沉浸式暴露和多人?运动,整个色区唯一能穿衣服的就是浅香公子本人?。
他越是遮掩,人?们就越好奇。
可惜好奇也没用,美人?奉完茶水就要?回去,三胞胎中的大哥率先按捺不?住:“慢着!”
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突兀的声音惊到,总之,穆淡淡身形一顿,回眸一眼便让八千宾客尽数沦陷于瞳术之中。
三界只知合欢宗媚术第一,殊不?知是因?为恶道之主不?屑于用这一套。
魔尊自诩以理服人?,只有讲不?通道理才会动手。
三胞胎眼都看直了,老三甚至站起?身来努力地向前探,想要?看得更清楚。
可美人?只是惊讶一瞬,很快大半张脸又隐入兜帽之下,这回倒是露出一截精巧的下巴,饱满润泽的朱唇微张,直叫人?浮想联翩。
岳采青暗暗嘀咕道:“当真跟只狐狸精似的……”
穆淡淡是慕长渊的马甲,容貌当然与魔尊法相不?同,慕长渊天生樱花瓣似的薄唇,勾起?唇角时总是透出几分薄凉与嘲讽,穆淡淡身上却同时拥有着男人?最难拒绝的两?种气质——美艳和楚楚动人?。
前者激发征服欲,后者产生保护欲,再配上浅香公子献美人?的传闻……“救风尘”三个字重重地敲响在人?们心中。
色字头上一把刀,能记住这句话的人?,是没见过真正的三界绝色。
惊鸿一瞥过后,浅香的警告姗姗来迟:“怎么,这美人?是要?送给千岁忧,你们也敢打?主意?”
老二阴恻恻笑了下:“这不?是还没送出手嘛!看看都不?行未免太小?气了些。”
“也是,”浅香刀削斧凿的脸上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所以咱们不?如赶紧把赌局开了,我?好早些把她?送上去,讨好我?的顶头上司。”
大哥终于发话了:“要?不?浅香公子也加点彩头给大家助助兴,如何?”
想助兴你怎么不?自己当彩头?!林秋黎翻了个白眼。
“行啊,反正我?就随便玩两?局,”浅香往太师椅里一靠,双手环抱胸前,道:“你们要?什么彩头?可别说?要?美人?啊,这可给不?了。”果不?其然,赌场里响起?各种惋惜的长吁短叹,他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吧,人?我?不?能给,但你们加注的话,我?可以让她?脱一件。”
全?场顿时哗然。
三名?仙修:“……”
这家伙狠起?来连自己都脱。
精明的二弟问道:“加多少?”
“十?年。”
似乎是为了表示诚意,在浅香公子的示意下,“穆淡淡”主动解开斗篷。
如果说?刚才的惊鸿一瞥是小?鹿乱撞,此刻众人?简直心如擂鼓、热血沸腾。
正值寒冬腊月时分,外面天寒地冻,美人?身上却没几件衣裳,火红颜色衬得肤色尤为雪白,腰封更是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完全?勾勒。
慕长渊难得女装一回,戏瘾都要?犯了:她?掀起?眼帘看了眼三胞胎兄弟的大哥,很快就羞涩地移开目光。
赌客们见状开始起?哄——
“加啊!才下两?个月的注你们玩个屁!!”
“加!要?看美人?脱衣服!”
“是不?是男人?!快加!”
“他娘的到底行不?行?!三个窝囊废!不?行换老子上,老子手里还有十?年!”
“我?还有二十?年!”
……
起?哄声越来越大,那三兄弟见到美人?真容后本就蠢蠢欲动,又被?旁人?起?哄,看着自己的下注,也觉得不?够英雄气概。
老二和老三还在犹豫,老大已经率先加注十?年,就在他的筹码落入赌池的那一刻,老二和老三竟然直接扭头期待地看向穆淡淡。
美人?没有任何动作。
大哥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不?是要?脱衣服吗?你玩儿老子啊!”
浅香冷笑:“臭男人?,你当自己是什么金贵命?当然是你们三个每人?十?年!”
他狮子大开口,旁边的宾客却都帮浅香说?话:“一看两?位就露怯了吧?知道劫前香普通的男倌儿什么开价?眼前这位可是要?送给千岁忧的,说?是九州第一美人?也当之无愧,十?年?十?年你还是拿去打?发叫花子吧!”
人?群又开始起?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
别说?三胞胎了,楚劲风都呆了一下:在座各位都是懂煽风点火的。
自己加注,两?个弟弟打?算坐享其成,大哥沉声道:“你两?个,什么意思??”
压力当头而至,另外两?个人?咽了咽口水,在大哥的注视和周围的起?哄声中,缓缓将手伸向筹码。
内部分化,逐个击破。楚劲风心想,穆姑娘倒是挺了解人?心的。
三人?分别加注后,穆淡淡才如他们所愿,扯开腰封的系——腰封很快就滑落在地,美人?的襟口也跟着散乱开来,露出了雪白|精致的锁骨,可再往下看……她?的里衣透出些许肤色,沟壑若隐若现?,竟像是连肚兜都没穿!
林秋黎小?脸就差没埋进地洞里去了,楚劲风则移开目光,根本不?敢看。
倒是岳采青看得津津有味的:“这就是多情道的实力吗……”
弟子都有这么厉害,那薄宗主岂不?是……
美人?衣裳散乱的一瞬间,三兄弟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一句话:不?亏,十?年绝对不?亏!
又听?浅香说?:“还加么?”
现?在只是赌局前的加注,只要?再脱一件就能窥探这九州第一美人?的春光,这回三人?毫不?犹豫地各自推出十?年筹码进赌池:“加!”
浅香垂眸抚摸着手里的暖炉,道:“这美人?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再脱我?可就要?赔钱了,一个人?二十?年。”
什么?!
三兄弟面面相觑,再度犹豫了。
黄花闺女四个字魔尊现?在可是一个都挨不?上,不?过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慕长渊从容不?迫地迎上三名?仙修震惊的目光。
看客又开始吵吵嚷嚷:“搞什么啊!你们到底在磨叽什么?!”
“刚才不?是已经加了十?年吗,再追个十?年不?就好了!”
“就是!赌注又拿不?出来,总不?能白白浪费吧!”
话虽难听?,也是不?争的事实。
三兄弟一咬牙,心想不?能白亏,于是各自又加了十?年进去。
加注刚一结束,赌场瞬间就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美人?脱衣。
谁知穆淡淡抬手摘下头上的金簪,长发如瀑布垂落。
“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
“这就没了?!”
“黑心!你们劫前香太黑心了!!”
……
骂骂咧咧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但本该暴怒的三胞胎兄弟此刻却谁也没动,他们脸色苍白,手微微颤动,显然都在后悔刚才一时冲动加注。
再看向穆淡淡时,他们三人?露出了穷凶极恶的目光。
老二率先开口道:“浅香公子是和我?们兄弟有过节?”
浅香道:“没有过节。”
你们只是单纯倒霉罢了。
老三道:“我?们兄弟都是豁得出去的人?,何惧你一场赌局?你想要?我?们加注,得拿出点诚意来。”
浅香挑眉:“哦?”
“听?说?劫前香专门做皮肉生意,兄弟几个初来乍到,还没领教过。这样吧,赌赢了,这美人?归我?们仨,赌输了,哥儿几个这条命你们尽管拿去!”
浅香微微一笑:“好。”
话音刚落,赌客们的欢呼声简直要?掀翻天花板。
账房先生擦了擦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都说?浅香一笑,生死难料,今晚这账肯定能平了!
三兄弟被?坑过之后,便留了个心眼:“请浅香公子先开出加注条件。”
一副你开的条件不?够我?们就不?配合的架势。
浅香没有半分犹豫:“还是一人?加注二十?年,加注过后你们可以指定她?脱哪一件。”
老三眼珠子滴溜一转,问道:“哪件都行?”
浅香颔首:“亲自帮她?脱都行。”
此言一出,全?场又失控地炸开了——
“不?愧是劫前香!公子果然爽快!”
“脱衣服!”
“你们是不?是有病!脱裙子!当然是脱裙子啊!”
……
慕长渊心想最好别脱裙子,怕你们自卑。
林秋黎终于按捺不?住:“大师兄,万一穆师姐真的被?欺负,你可一定要?帮帮她?!”
楚劲风看看面露狂喜的三兄弟,又看看嘴角噙笑的穆淡淡,叹道:“放心吧,他们没这个机会。”
只要?赌注一下,这三人?谁都别想活。
林秋黎情急之下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们只要?下注就可以脱掉穆师姐的任何一件衣服,根本不?用等到赌局结束!”
闻言,楚劲风脸上的表情略显怪异,片刻后他问道:“师妹,你听?说?过“三个和尚没水喝”吗?”
林秋黎:“什么?”
楚劲风再次叹息:“还是多修炼少操心吧。”
林秋黎思?来想去,等回神时才发现?三胞胎兄弟竟然当场打?了起?来。
他们赌桌上的筹码一分不?剩地全?部投进了赌池。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岳采青已经反应过来,说?:“他们几个都是惜命之人?,既然选择将筹码都进赌池,就都认为自己最有资格上前脱掉穆师妹的衣裳。”
所以刚才大师兄才说?三个和尚没水喝,男人?的心理当真被?穆淡淡拿捏得死死的。
这回后知后觉的林秋黎都说?:“不?愧是多情道……”
转眼又看向衣衫凌乱的美人?,心想红颜祸水这四个字用来形容穆师姐当真再合适不?过。
眼看兄弟反目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账房先生赶紧上前劝架:“别打?了别打?了,各位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吗?”
“——只要?赢一把就能拿到长生锁,除了拿回你们自己的阳寿以外,长生锁里的两?百年阳寿你们三兄弟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不?仅如此,刚才浅香公子都已经答应下来,三位若是赢了还能截胡绝世美人?,这可是准备献给千岁忧的九州第一美人?啊!各位实在没必要?过于斤斤计较眼前,买定离手,愿赌服输,我?们揽星楼诚信经营,童叟无欺!”
难为他一个账房先生,口才都快比上卖酒的伙计了。人?们这才想起?今晚美人?只是个彩头罢了,赌生赌死,图的不?就是一个刺激么?
三胞胎兄弟重新回到赌桌前,每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挂彩。由于他们谁也不?服谁,穆淡淡身上的几片布料暂时保住了。
他们一致决定先赢下赌局,把阳寿拿回来再清算这笔账。
各就各位后,账房先生开始宣布规则:“每个人?面前六枚骰子,赌大小?,这玩法想必大家都清楚,没什么技巧,全?凭运气……”
听?到这里,兄弟三人?互看一眼,胸有成竹。
都说?技多不?压身,他们行走江湖,难道还不?懂点手上“功夫”?
但账房先生今晚非收他们仨的阳寿不?可,自然不?会让他们碰骰盅:“为表公平,现?场随机抽取三名?赌客来摇骰子。”
楚劲风仔细观察三人?的反应,除了大哥皱了皱眉以外,剩下两?人?没有太明显的反应。
三人?最终都没有提出异议。
浅香这边也无意见,赌局就正式开始了。
骰子碰撞铜盅发出的声音让人?注意力格外集中,沉默寂静下是焦躁的情绪在蔓延。
规则对三胞胎兄弟有利,这也是账房先生劝他们下场的条件之一,他们只需猜中自己面前的骰子数,猜对的人?即免于一死,三人?都猜对则赢了大满贯,不?仅获得长生锁,还能抱得美人?归。
浅香要?赢必则须一人?猜对三桌,假如对一错二,则浅香输,但对面也得死一个;如果对二错一浅香还是输,对面两?死一生,幸存者能得到死去兄弟的全?部寿命。
账房先生才不?会让后两?种情况发生。
浅香今晚必须赢!
咚!咚!咚!
三只铜盅倒扣桌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就会改变既定的结果。
林秋黎根本按捺不?住,传音入密道:“师兄,你会听?骰子吗?我?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此刻楚劲风也正向穆淡淡传音入密:“大小?大,三十?、十?二、二十?八,不?会错。”
慕长渊笑眯眯:“你们无情道都这么闷骚吗?”
楚劲风闻言脸颊一热,以为对方嘲讽自己,迅速断开传音入密,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这边浅香公子随口说?了个结果:“我?这人?什么都喜欢大的,我?开三个大。”
楚劲风闻言双眼简直瞪得跟铜铃般大小?,比他更震惊的是账房先生。
胡来!
他分明听?的是两?大一小?!
账房先生知道浅香会听?骰子,才故意安排这一局的,只要?能让那三兄弟下注,这一局简直是送分题!
但眼看着浅香报错一个结果,幸好他还留了条后路,账房先生将手里的生死簿翻到某一页,轻轻折了一下页脚,其中一只铜盅里的骰子忽然一动。
就在这时,赌桌上的老三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好!买定离手!”
而老二凶狠的视线直射而来:“管事的,这边还在赌着,你在翻看谁的阳寿呢?”
账房先生身体一僵,根本不?敢抬头看对方。
众目睽睽之下,万一他的小?动作被?人?看出来,破坏了赌场的名σw.zλ.?声,东家绝不?会再让他继续打?理赌场——一想到卸任的下场,账房先生宁愿死在黎明前。
大哥意识到不?对,眉眼蔓延开冷意:“既然你们玩这招,休怪兄弟几个不?客气了!”
说?罢他竟也胡闹似的报了个答案:“我?开小?!”
老二紧随其后:“我?也开小?。”
“我?和大哥二哥一样!”
怎么对赌的双方跟故意唱反调似的?!
在场没人?明白现?在什么情况,就连摇骰子的幸运观众都一头雾水。
“开吧,”坐在空赌桌上的穆淡淡打?了个哈欠:“别磨磨蹭蹭的。”
事已至此,账房先生只得命人?起?盅——赌盅揭开,桌面赫然只留下三堆骰子灰!
“啊这……”
“不?是我?,我?哪有这么大手劲啊!”
“我?也没有!”
三名?幸运观众连连叫屈。
“不?过……骰子都成灰了,开小?不?算过分吧?”
“怎么也开不?到大呀!”
“也是!”
随着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账房先生脸色愈发苍白。
难道今晚这个账真的平不?了了?
现?在去求千岁忧还来得及吗?
三兄弟相视一笑:既然账房先生想要?控制赌局结果,与其严防死守不?如主动出击,他们将骰子震碎搏一个极端结果,逼得浅香满盘皆输。
浅香疑惑道:“高兴什么,我?怎么没看出你们赢了。”
他瞥了身后的楚劲风一眼,对方福至心灵地明白意思?,指尖一动,空余恨里顿时卷入一阵寒风,吹得人?们瑟瑟发抖。
“谁把窗开了?!”
“快关上快关上!财气都要?被?吹没了!”
“别冻着美人?了!”
冷风将赌桌上的骰子灰尽数扬起?,于是乎,所有人?都看见藏在灰烬下入木三分的点数!
“好功夫!”
“怎么……”
“这怎么可能!”
幸运观众凑过去一看,语气充满惊喜:“咦,三十?!我?果然摇了个大数。”
“嘿!我?怎么也是个大?二十?二!”
“这边也开大!”
随着幸运观众依次开奖,账房先生的心情简直原地起?飞,一个箭步上前挨个确认:“真的是三个大!真的是三个大啊!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狗屁空余恨!都是一群邪魔外道!”
三兄弟瞬间拍案而起?,老大指着账房先生的鼻子道:“竟敢在不?周山眼皮子底下搞这种把戏!我?这就去禀告仙门——”
话未说?完就被?账房先生打?断道:“早就告诉你们输不?起?不?要?玩,赢了想脱人?家衣服,现?在输了又想上仙门告状去?你以为仙君会管吗?这白纸黑字可都是你们自愿入局的证据!”
老二:“我?们入局是为了公平,你监守自盗又该怎么说??!”
“冤枉啊!实在冤枉!”虽说?喊冤,账房先生此刻表情一点都不?慌:“好端端的骰子被?你们震碎,你们还说?我?监守自盗?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天理王法四个字从空余恨的管事嘴里说?出,有种说?不?尽的讽刺意味。
一边是出千不?成恼羞成怒的赌客,另一边是居心叵测蓄谋已久的账房先生。岳采青心想:狗咬狗也不?过如此。
正吵着,老二突然对自己桌前摇骰子的人?说?道:“你为什么不?说?实话?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摇的是什么数吗?!”
浅香并没有全?部“猜对”,正如楚劲风透露的,原本老二的骰子数是十?二,属小?,他此刻突然发难,就是想要?对方给自己作证。
可对方却耸肩道:“怎么只问我?,为什么不?问问你大哥三弟面前的人?,他们摇出来什么数?”
老二噎住,一张脸憋得通红。
热心肠的一号赌客见状,主动爆料道:“实不?相瞒,我?摇了个大数。”
热心肠的三号赌客也随即跟上:“巧了么,我?也摇的是个大数。”
先前被?质问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道:“看到没有,我?的结果还重要?吗?反正你们都要?输。”
绝望的老二突然扑上去,抓住对方衣领咆哮道:“可我?猜的是对的!我?本来能活的,我?能活啊!!是你要?害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他凄厉的哭喊声响彻空余恨,然而围观的人?群却无动于衷。
账房先生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为今晚最大赢家,他挥动手中判官笔,在生死簿上连画三道杠后,面露惊恐的兄弟三人?瞬间灰飞烟灭。
旁人?一阵唏嘘。
三名?仙修见状也呆愣愣的。
林秋黎讷讷道:“虽然人?不?是我?杀的,但我?好像成了帮凶……”
岳采青也流露出一丝不?忍:“我?也是。”
楚劲风道:“没办法,如若不?牺牲他们三个,赌场里的其余数千凡人?岂不?是更无辜?”
穆淡淡笑了笑:“没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人?家都叫‘空余恨’了,你们那么较真做什么。”
凡人?愚昧,完全?不?知道自己鬼门关前走了一趟,更没有察觉刚才被?恶道之主控制了情绪——那么整齐地将他人?生死当做看热闹来起?哄,怎么可能全?部都是自发的。
散场后林秋黎第一时间冲去捡腰封和斗篷,回来给穆淡淡重新穿上,嘴里碎碎念:“吓死我?了,穆师姐你知道吗,刚才我?差一点就要?拔刀了!”
魔尊笑道:“幸好保住‘清白’,不?然回家没法交代。”
“对哦!”林秋黎突然抬起?头,道:“师姐是有道侣的,我?都差点忘了!”
“这要?是被?师姐的道侣看见,不?知道该多心疼呢……”
不?,沈凌夕只会问一句“认罪还是伏诛”,然后掀翻这座妖楼。
慕长渊一本正经说?道:“所以千万不?能让他知道。”
林秋黎重重点头:“嗯,我?会帮师姐保守秘密的。”
魔尊笑眯眯:“乖。”
楚劲风趁着人?群注意力集中时,悄悄查探过赌场的各层结构,等到穆淡淡重新穿好衣裳,才上前道:“刚才我?查探了一下,意阑珊唯一的‘生门’就在赌场大厅中间那根柱子内,如果有人?强闯的话,管事的只需毁掉柱子,风水局就会把意阑珊完全?锁死,不?进不?出。”
打?草惊蛇事小?,就怕救不?出人?。慕长渊就是看出来了,才答应账房先生的请求。
楚劲风说?:“等我?们进去以后,假如有人?摧毁这道‘生门’,整个幽州城的风水局都会启动,我?们也会被?困在里面,穆姑娘对此可有对策?”
慕长渊无所谓道:“要?什么对策,没有‘生门’还有‘死门’,哪扇门不?是门?”
本座是来救人?,又不?是来维修
“可死门内只有死路一条。”
慕长渊自顾自地朝前走去:“都到这时候了,与其纠结这种事情,不?如想想上去后该到哪儿找人?。”
他背对三名?仙修,望向赌区大厅中央的盘龙柱,那是通向“意阑珊”的唯一途径,也是刚才提及的“生门”。
魔尊脸上笑容让人?不?寒而栗:“知道为什么气区要?取名?叫做‘意阑珊’了。”
“你们听?说?过‘乐极生悲’吗?”
人间正道
沈凌夕加入后, 提炼曼殊沙华的效率显著提升。
“不愧是通天境大能,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叶芽正称赞着,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他悄悄往旁边一瞥:不远处沈凌夕仍闭眼打?坐, 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叶芽想起裴青野的交代,迅速抄起身边一本书, 改口道:“我是说——这书谁写的, 居然这么厉害!”
他拿的是孤魂野鬼送来的神?月宫藏书, 借此掩饰窘迫, 谁知翻开扉页的作者介绍,密密麻麻的字如?同某种神?秘咒语般催人睡下,更可?怕的是念起来竟还烫嘴:“希波克拉底的父亲赫拉克来提斯是古希腊伯里?克利时代的医神?阿斯克雷比亚斯的后代……”
叶芽头昏脑涨:“嘶, 算了算了,咸鱼何苦为难自己,多读两本书也不会翻身……”
“……”沈凌夕默然。
神?月宫独立于时间之外,是恶道空间之术的巅峰杰作,魔尊死后,仙修们曾以为这里?将遭到恶道的洗劫和掠夺,谁知偌大宫殿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三?界传出许多说法,绝大多数人认为宫殿被作为陪葬品下葬于地狱岩浆之下。
可?直到心魔归来, 神?月宫仍不见踪影。
神?月宫号称三?界第一大宫殿,里?面究竟有多少藏书, 估计魔尊自己都记不清, 反正慕长渊富有且健忘。
养伤的这段时间, 上神?透过?这座华美?的宫殿,仿佛能窥探到魔尊万年?地狱生?活的冰山一角:种花、写书、研究军火。
或者悄悄溜到凡间兴风作浪, 直到掉马翻车再溜回来,然后继续富有又健忘。
裴青野说他日子过?得?丰富多彩,一点也没错。
相?较而言,上神?的万年?清修就过?于枯燥了:沈凌夕常常静坐神?殿之上,一参悟就是几百上千年?,人间日新月异沧海桑田都跟他无关,直到仙盟的请愿香火直通三?十三?重天上,玄清上神?一睁开眼就知道——魔尊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叶芽修为只有元婴期,在鬼界哪也去不了,加上看不懂神?月宫的书,疗伤之余便显得?无所事事。
他久居深山,虽然耐得?住寂寞……老实说炼药房其实不算寂寞——白?虎和小黑猫各占据一块地盘睡觉,沈凌夕闭目养神?,门外还有孤魂野鬼探头探脑。
可?叶芽真正在意的却是:“地狱是不是不会天亮?我好像已经很久没看见太阳了……”
对纯木灵根来说,阳光是必要养料,刚进入鬼界只是不适应,长年?累月的话灵根就会慢慢枯萎甚至腐朽。
听见叶芽自言自语,沈凌夕总算睁开双眼,问道:“薄欢多久能醒?”
叶芽摇头:“不是我故弄玄虚,这个真不好说……”
他以前从未医治过?这么严重的伤,也没接触过?地狱曼殊沙华,更不曾见过?这种输药方式:
沈凌夕用?灵力铸炼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器皿以及细长的管道,地狱曼殊沙华经过?业火初步萃取,暗红汁液顺着管道流淌过?各种器皿,整个过?程中?被仙灵反复提纯,直到业障杂质完全清除,才输送进薄欢枯竭的心脏动脉之中?。
天元廿四年?,神?月宫炼药房因为这些?奇怪的治疗设施,透出一股赛博修仙的气质。
不过?这样一来,叶芽的工作量大大减少,他只需观察病情加上辅助施针就可?以了。
可?他依然没什么把握:“我只是一个散修,不像仙盟的弟子拜师接受正统的修炼课程,说来惭愧,我与阿野年?纪相?仿,但平日里?修炼不太勤快,至今只到元婴期……”
沈凌夕:“看出来了。”
“……”叶芽一梗,不知道他究竟是看出自己是元婴期,还是看出自己不勤快,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坦白?:“那日我见阿野情绪激动,怕他出事才提出这么个法子,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我也一直都劝他别抱太大希望来着!”
岂止别抱希望,小道侣根本就盼着对方能知难而退,谁知裴青野哪怕强闯地狱也要把薄欢的性命救回来。
沈凌夕沉吟片刻后,说道:“最坏的结果我已经知道了,你告诉我最好的结果。”
“七天。”
这回叶芽不再支吾,回答得?斩钉截铁:“像现在这样不眠不休地给薄宗主输药,如?若他本身通天境的金丹能汲取曼殊沙华的药性,修复心脉,七天之内至少能看出效果。”
“如?何判断有所好转?”
叶芽望向昏迷多日的病人:“等到金丹能自行运转的时候,就说明伤情可?控了。”
沈凌夕点点头,说:“既然如?此,七天后我会让裴青野先把你送回人界。”
返回人间意味着很快就能重见太阳,叶芽本该雀跃的,但不知为何,他听完这话的第一反应是:“那阿野呢?送我回人界后,他还要回来?”
沈凌夕颔首道:“师叔有些?不得?不处理的事情。”
叶芽却追问道:“是很危险的事吗?”
沈凌夕想了想,还是不打?算瞒他:“是。”
心魔追来,必然会再度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战争在所难免,隐瞒只会害了不知情的小道侣。
上一世叶芽磨磨蹭蹭地修炼到通天境,灭世之战打?响后,他义无反顾地跟着裴青野出山,这一世小道侣修为只有元婴期,大可?不必掺和这些?事情,裴青野本就打?算把叶芽藏进山里?,等解决完一切后再让他出来。
“哦。”叶芽闷闷不乐道。
沈凌夕不傻,他能听出对方其实并不开心。
一方面想念阳光和新鲜的空气水份,另一方面又不愿离开潮热湿腐的鬼界。
天道上神?在修炼方面天赋异禀,却不擅长猜人心——祂是善道的精神?领袖,属于信仰般的存在,哪怕在灭世之战时期亲自挂帅,也只是为了振奋士气,无须管理仙盟大军,更别提御下了。
于是很快的,俩人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
地狱业火燃烧时不会发?出声?响,炼药房里?寂静得?出奇。
过?了半晌,沈凌夕率先打?破沉默:“我并非替你做决定,你是走是留,自己做主。”
就连慕长渊入魔这种涉及信仰的大事,他也没干涉过?,更别说叶芽的去留问题了。
可?叶芽还是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对方那双琉璃般的眼眸此刻倒映着紫色的地狱业火,可?依然清澈纯净。
沈凌夕不明白?这目光的含义,问道:“为什么这样看我。”
叶芽这才回过?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尖,道:“我刚才在想,初次见面时我便觉仙君你十分好看,但阿野却让我千万别当你面夸赞,说会这样冒犯到你……”
“阿野就是不喜欢守规矩才成为散修的,以他的性子,就算仙盟盟主是他姐夫,他也不见得?会言听计从、令行禁止……所以我先前总想不明白?,还以为沈仙君脾气不好,而阿野有求于你才这样,现在想想,好像是我搞错了,毕竟尊上先前不肯提供曼殊沙华的时候,他也没有这般毕恭毕敬。”
沈凌夕:……
相?比起魔尊百般挑剔,上神?几乎没立过?什么规矩,但很多时候沈凌夕也不知道仙盟究竟帮他在外立了什么样的“神?设”。
纯木灵根据说比纯水灵根更加不通人情世故,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沈凌夕难道主动提问道:“所以你现在搞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叶芽信心满满地一口咬定:“一定是他有毛病。”
沈凌夕:………
**
“阿嚏——!”
寒风中?,裴青野罕见地打?了个喷嚏,心想:难道旁边那小子又在心里?偷偷骂我?
天际将白?,晨雾弥散,他们飞掠得?极快,无数景象被甩在身后,化作模糊一片。
裴青野的视线刚瞥过?去,就正对上瀛洲鬼王阴毒的目光,他连忙回归目不斜视。
片刻后,逍遥散仙被枉死鬼盯得?背脊发?麻,总担心对方突然暴走,自己会冷不防挨一刀,裴青野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只得?主动缓和气氛:“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慕小井阴恻恻地说道:“去仙盟不是走这个方向。”
原来惦记的是这个!
裴青野总算放下心来,舒了一口气,笑道:“原来你认路啊,不过?——”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我是想让我哥陪我去,才故意那么说的。”
救母是个好借口,瀛洲鬼王想破脑袋才想到这一点,却被沈凌夕搅和了。
裴青野心想不愧是兄控潜力股,故作为难道:“我估计是上辈子欠了这个世界的,这辈子才存着逍遥的道心过?着卷王的日子,你以为我想绕路吗?你看这一路上杀出多少程咬金?”
仙盟倾尽全力要将裴青野缉拿归案,赏金奖励越加越多,很多散仙得?到消息后都加入了追捕的阵营——仙盟拥有太多珍稀的修炼资源,随便拿出两样都够他们突破境界的了。
因此裴青野刚刚从鬼门出来,就遭遇了围捕。
那些?仙修守株待兔多时了。
没了伤患的拖累,裴青野想要逃出重围倒是不难,甚至算得?上轻松——毕竟他身边跟了一只大阿修罗鬼。
沈凌夕的威胁果然很有用?,瀛洲鬼王只是把追兵给打?了一顿,并不敢下死手?。
而慕小井此刻的关注点却是:“程咬金是什么。”
裴青野掐指一算,好家伙,现在离隋唐演义还早着呢,难怪这孩子不知道。
他含糊其辞道:“是一种民间说法,就好像蟑螂叫小强,土狗叫旺财,半路杀出来的都叫程咬金……”
他越说慕小井眉头就皱得?越紧,阴森语气中?透出一股不服气:“你怎么跟个神?棍一样,满嘴胡言乱语,我哥居然还让我多跟你学学……”
话还没说完,裴青野差点从剑上掉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裴青野难掩瞳孔地震:“承蒙尊上抬举……要不你再说一遍?!”
“别得?意,”瀛洲鬼王就看不得?他那便宜样,烦躁道:“我只是不明白?我哥为什么不自己来教我!”
惊魂未定的逍遥散仙很快就明白?对方纠结的点在哪里?,于是清了清嗓子,温和道:“尊上或许觉得?亏欠于你,亲自教难免纵容溺爱,最后……”
最后又把你惯成夺魄邪帝那样。
慕小井奇道:“我又不是被他杀的,他有什么好亏欠于我?”
“这你就不懂了,”裴青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你哥是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才从一万年?后穿越回来的。”
“那又如?何。”
“可?他醒来后光惦记着慕家庄的危难,忘记了你还在瀛洲……又或许记得?的,只不过?他优先选择了慕夫人和慕家七十多口人。”
逍遥散仙这么说其实有失公正——慕长渊抵达容城当晚就见到了自己的怨种弟弟。
夺魄邪帝说话颠三?倒四故弄玄虚,说他像个绝望的文盲一点也没错。正因如?此,魔尊一度以为穿越重生?都是慕井在搞鬼,自然想不到同时空里?居然有两个弟弟,其中?一个还是凡人!
慕长渊马不停蹄地赶回君山,破坏了操控运势的“九四爻阵”,救下母亲的性命,殊不知,正是那一段时间,浑身是伤的慕井带着绝望和怨愤死在瀛洲岛玄宗门的大厅内。
——死在了万年?以后的“自己”手?里?。
慕小井沉默了,想起临死前的心情,眉眼都透露着心酸。
然而只持续了片刻,这些?情绪便都消失不见,瀛洲鬼王咽下满腹心酸,道:“哥是为救娘亲才忘了我的,我不怪他。”
忠诚测试结果:满分通过?。
不是裴青野心眼多,是真被慕井这个反复横跳的二五仔搞怕了,魔尊一不小心都被他摆了一道,更别提本来就血海深仇的仙修。
实在是不得?不防。
裴青野心想,果然夺魄邪帝在变成真正的神?经病前,是个根正苗红的老实孩子。
但这孩子两世都命苦得?像株小白?菜……
瀛洲鬼王飞得?好好的,突然察觉到裴青野怜爱的目光,顿时火冒三?丈:“你什么意思?”
命苦小白?菜自尊心怎么还这么强?裴青野赶紧收敛神?思,心道自己现在还真是吃饱了撑的,都开始怜爱未来的三?界第一神?经病了。
高空狂风被修士的灵力劈开,他们已经在人烟罕至的荒山里?飞掠了很久,茂密的乔木林如?一根根长枪直至天际,从上往下看,仙山竟有种森冷之感。
裴青野指着下方的山林阴影,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说这条路不认识吗,我都被人追踪到这个份上了,当然不能走正门。”
听他总算扯又回到正事上,实属不易,瀛洲鬼王的注意力也就跟着拉回来:“绕到后门就没人抓你了?”
裴青野“啧”了一声?,道:“小朋友,格局要打?开,你哥就是让你来跟我学怎么打?开格局的——人间正道是沧桑,那么大的不周仙山,延绵数千里?,为什么非要执着于走正门和后门呢?”
“切,还不是因为你太菜了,麻烦才不断找上门。但凡你是个大阿修罗……你们仙修管这个叫什么来着?哦半神?,你但凡有半神?的功力,我就不信他们跟狗皮膏药似的追着你不放!”
裴青野的格局千疮百孔。
早已失去耐心的慕小井提议道:“要我说,他们不仁你就不义!别管我嫂子说什么,只要杀得?够干净,谁也不知道我们从哪个门进去的!”
裴青野继续摇头:“凡事不能这么想,他们只是打?算抓我邀功,并非要我性命,冤冤相?报何时了……”
终于,慕小井不耐烦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的‘人间正道’到底在哪儿,怎么还没看见影子?!”
每回裴青野准备胡说八道时都会习惯性地摇扇子,这会儿发?觉手?中?空荡荡,才想起自己早就把扇子留给了小道侣。
也不知道叶芽炼药顺不顺利……
不过?相?比起有上神?亲自坐镇的神?月宫,眼前的问题少年?更值得?他花心思应对。
“我在跟你说话,你发?什么呆?!”暴躁少年?眼看就要发?飙。
“人间正道嘛,当然是……”
逍遥散仙手?中?青光一现,被仙盟精密阵法覆盖的山体?陡然出现小规模的塌陷,紧接着,就好像被拨开了一层伪装,露出深不可?测的漆黑。
裴青野笑得?像个老神?棍:“钻狗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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