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胤禛抬头看了眼当空的明月,苦笑一声:“多谢大哥愿意成全了。”
胤禔闻言哈哈大笑,惊起了林子中憩息的飞鸟。
这动静在寂静的深夜委实有些大,大到一路快马加鞭的知阑都听到了飞鸟“扑簌簌”重新寻找树枝憩息的声音。
知阑脸上有些惊惶又有些欢喜,算着时间,她离胤礽说的小悬崖已经越来越近了。
这动静,可能就是小悬崖那边造成的。
所以,胤禛肯定还活着!
她勒紧马缰,侧耳倾听。
这样的深夜,四周没有人烟,林中却时不时有幽绿的光闪过。
那可能是小动物的眼睛,也可能是大型野兽觊觎猎物的幽光。
知阑内心一直紧绷着,她手中小小的火把一直撑着她的胆气。
她不停告诉自己,动物畏惧火光,她手里有火把,动物畏惧,不会靠近,且她带着手铳,无论如何都能自保。
但此时,她已经逐渐接近小悬崖,这火把和马,她都得暂时弃了。
不然,就像如今警觉的她一样,小悬崖上若还有胤禛的敌人在,他们也会警觉的。
若胤禛还在与交手,她这动静自然可以威慑对方。
可听胤礽的描述,他们会先用大黑熊耗干胤禛的体力,再伺机下手。
这种情况下,胤禛处上风的可能性并不大。
毕竟,他的对手是上过战场,一贯以勇武出名的大阿哥。
知阑担心大阿哥听到马蹄声看到火光,会直接下死手。
想到这里,知阑不再犹豫,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告诉自己不用害怕,她还有火铳。
知阑吐出口气,下马,把马栓在树上,又把火把倒插入泥土中灭火。
做完这些,她把手铳拿在手里,快步朝小悬崖而去。
小悬崖上,胤禔正滔滔不绝说着他们此次的算计。
“你知道为何大黑熊会对你穷追不舍吗?”
胤禛做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弱弱问道:“为何?”
胤禔脸上都是得意:“那是因为,你当宝贝一样随身带着的帕子沾染了小黑熊的气息,母熊以为是你抓了小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你。”
胤禔看了眼几乎被万箭穿心的大黑熊,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了这头大黑熊,此次的狩猎比赛,他必然是魁首!
名声,美人,皇阿玛的宠信与看重,他都将纳入怀中。
“老四啊,你为人也算谨慎,可你没有想到吧,你送给宁格格的奴才竟然会反水。”
“唐荣?”
“没错,是这个名。”
胤禔装模作样叹息了一声:“你也合该有此一劫,谁让你识人不明呢?”
“你怕是不知道吧,如今你的好二哥,咱们的好太子正想法子在说服你未过门的侧福晋跟了他呢。”
“知阑不是那样的人。”即便已经是强弩之末,胤禛仍坚定地为知阑正名。
胤禔摇头:“你也是宫里长大的,怎么还这样天真?”
“宁格格不从,太子自然有许多让她从的法子。”
“恐怕明日营地里就会传出雍郡王狩猎时不幸罹难,侧福晋夜会太子,改弦易辙的传言了。”
胤禛拳头微微握紧,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知阑素来聪慧,必然不会中计。
他冷笑一声,激将道:“大哥倒是与太子兄弟情深,竟然愿意为了太子担上弑杀亲弟的罪名。”
胤禔便更得意了:“你懂什么?”
他冷哼一声:“你没听过一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明日,营地里自然也会传出太子觊觎弟媳,设局杀弟夺妻的流言。”
胤禔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抓小黑熊的是太子的人,利诱唐荣的也是太子的人,连你宝贝的帕子,其上的绣活也是出自毓庆宫的绣娘之手。”
“这便都是物证。”
他看向胤禛:“若你的那未过门的侧福晋对你还有些情谊,她便会被我们派去的人说服,站出来指证太子。”
“或者,我也可以亲自去说服她。”
“女子都是容易感情用事的,我多说些你的惨状,她必然不忍。”
“她只需将太子如何威逼利诱她的事情和盘托出,那她便是人证。”
“人证物证齐全,太子再难抵赖,我,也不会给他抵赖的机会。”
“大清朝不能有一个弑弟夺弟媳的太子,他必然会被废弃。”
到时候,还有谁能跟他争夺太子之位?
“你们?你,和明珠?”胤禛低低说道。
是了,以胤禔的脑子,确实想不出这样迂回的计策。
胤禔微怔,随后不在意地笑笑,知道了就知道了,反正死人最能守秘密。
“老四啊,去了地下别只恨我一个。”胤禔笑着说道,“也带上胤礽。”
“你放心,我会尽快把他送下去陪你。”
“到时候,你记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胤禛不必知道。
说罢,胤禔重新举起刀。
胤禛想反抗,但如今他已力竭,便是手里有武器也未必有胜算。
然让他为了求生狼狈逃窜,或摇尾乞怜,他做不到。
胤禛心中叹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绝处逢生?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砰!”
“啊!”
“铿!”
手铳的声音,胤禔痛呼的声音,和大刀落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胤禛猛然睁开眼睛,他知道有个人,有手铳!
会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感谢今晚明亮的月色,知阑准确击中了目标。
她仍躲在暗处,没有出去。
“大阿哥,拿着你的刀离四爷远一些,不然,下次,我就对着你的脑袋射击了。”
知阑的声线很平稳,但胤禔却从中听出了认真与威胁。
“你是谁?”他问道。
知阑不理胤禔,手铳稳稳瞄准着他,一旦他有异动,她就会如她说的那样,瞄准他的脑袋射击。
她是真的敢动手的。
因为胤禛在这里,就给了她无限的勇气。
即使是被救的那个人是胤禛,知阑才是来救人的那个,但她心里就是少了几分惶惑。
因为她知道,哪怕她真的杀了胤禔,胤禛也会帮他处理善后,不会有后顾之忧。
“四爷,你可安好?”知阑问道。
胤禛眼中先是狂喜,接着是担忧,然后是心疼,最后是要溢出眼眶的深情。
“我没事。”
胤禔捂着肩膀,不敢再动作。
他很想反杀,但对方的武器是手铳。
他虽然通过听声辨位能大概确定对方的位置,却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能在对方扣动扳机之前撂倒对方。
可惜了,他的护卫刚刚被胤禛杀了,不然,他们打个配合,倒也不是没有丝毫胜算。
“大阿哥的护卫已经被我杀了,大阿哥肩膀受伤,现如今已经退在一边。”
“我的护卫生死不知,不远处有一头被射死的大黑熊,没有威胁。”
“还有,我的穿云箭被斩断了。”胤禛尽量用最简短的话语把情况交代清楚。
知阑闻言,心便略松了些。
她不敢现身,就是怕大阿哥还有其他的帮手,她应对不及,反而将大好局面断送。
而一对一,即使对面是出了名骁勇善战的大阿哥,她也是不惧的。
毕竟再快的刀,也比不过子弹。
知阑深吸一口气,从藏身的大树后走出来。
随着她慢慢走出阴影,胤禔也认出了来人。
“是你?”
“竟然是你!”
“你在这儿,那太子?”胤禔捂着肩膀的伤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期待。
知阑仍旧没回答,多说多错,她只想救胤禛。
“你,把刀远远扔了。”知阑的手铳仍旧瞄准着胤禔的脑袋。
如今局面反转,人为刀俎,胤禔除了照做,还能怎么样?
他可不想被爆头!
见胤禔依言把刀扔的远远的,知阑微微松了口气。
“你别动!”
知阑说完,扯下刚刚过来时看到的藤蔓扔过去:“你把自己的脚绑在树上,打死结!”
胤禔:……娘的,就不能让他走吗?
他受伤了,得赶紧回营地找太医诊治。
胤禔决定争取一下:“你让我走。”
“我以爱新觉罗的名义起誓,绝不会回来再与你们为难。”
“大阿哥弄错了,你应该祈祷四爷平安无事,我不与你为难!”
“你若不愿意绑住自己,我可以把你的手脚都打穿,想必,那个时候,我能安心些。”
“别!”胤禔忙说道,“我绑!”
“绑完用你最大的力气挣扎,若是挣脱了,我一紧张,手一抖,大阿哥的手脚就都得废了。”
胤禔心里骂了句粗话,却不敢反抗。
等确定胤禔绑严实后,知阑又说道:“有劳大阿哥双手环抱大树。”
胤禔:……要不你还是打死我算了!
胤禔深觉屈辱,却只能照做。
他其实,是怕死的!
知阑捡起藤蔓的另一头,一手拿着手铳指着胤禔,一手拿着藤蔓绕着大树和胤禔转圈,在胤禔身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把人严严实实和树贴绑在了一起。
最后她把剩下的藤蔓在另一棵树上打了个结,主打一个不过分靠近胤禔。
等确定胤禔彻底无法动弹后,知阑才快步跑到胤禛身边。
“四爷,你需要什么?”知阑没问“你有没有事”,而是快速说道,“我带了一些点心,你要吃吗?”
“要!”胤禛又饿又渴,知阑带的点心对他来说是惊喜。
他借着知阑的力气靠坐在树干上,由知阑细心地一口一口喂点心给他吃。
“这附近有水源吗?”知阑问道,“四爷,你不止需要点心,还需要水。”
“也是我疏忽了,没有想到这层。”
“等你缓和些,我生个火堆,得先给你煮些水喝才好。”
知阑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救治胤禛上,且她今夜对上太子,又对上大阿哥,且都是剑拔弩张,算是历经艰险才救了胤禛,心神微松的同时,便有些收不住势,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话。
她没有发现,胤禛看她的眼神都能柔出水来了。
吃了东西,胤禛总算恢复了一些体力,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握住知阑的手:“知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没有说“谢谢你及时赶到救了我”这样见外的话。
他也没有立誓今生必定护知阑周全。
他只对自己说,此后余生,他要与知阑荣辱与共。
知阑微愣,随即展颜一笑:“四爷,我真高兴,你平安无事!”
胤禛也笑,只是这笑容还带着些许虚弱:“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子!”
胤禔:……你俩够了!
他手麻脚麻,人都要废了!
可惜,他不敢说话,怕惹怒了母老虎挨枪子。
但,他真怕自己以后成为废人,便语带讨好地说道:“我侍卫身上的水囊里有水。”
知阑闻言面上一喜,不用到处找水源了。
她找到水囊后,走到胤禔身边打开塞子:“你喝一口。”
胤禔无语:“没毒!”
“这水是我自己要喝的,怎么可能下毒!”
“张嘴!”知阑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言简意赅地说道。
胤禔无法,只能张嘴。
见他喝了没事,知阑这才把水喂给了胤禛。
胤禛满脸心疼,他知道知阑这是吓坏了,才会谨慎到极点。
太子与胤禔可恶!
胤禛外伤其实还好,最主要就是又饿又渴又累,才会力竭。
他吃了点心,喝了水,又休息了一会后,也就渐渐恢复了些力气。
然后,他开始思考这件事情要怎么善后。
太子和胤禔作为始作俑者,即使受伤也不会找皇阿玛告状。
他作为受害人,差点被自己的手足害死,他倒是可以找康熙告状,好让太子和胤禔受到惩罚。
但他看了眼脸上惊惶之色略减,却仍旧竭力保持冷静,手铳不离手的知阑。
太子和胤禔会设局害她,根本原因当然是权利之争。
但摆在明面上的导火索,是知阑。
以皇阿玛的性子,查明真相后,他确实会严惩太子和胤禔。
但在他的观念里,知阑也会成为造成他们兄弟阋墙的罪魁祸首。
天子一怒。
知阑的下场,他不敢想。
他宁可用其他的方法讨公道,也不能让知阑有所损伤!
“知阑,咱们来对一下信息。”打定主意后,他就开始想着善后了。
“太子那边?”他问道,然后在知阑的目光下看了眼胤禔的方向。
胤禔就竖起了耳朵。
若是太子已经被这母老虎给杀了,那他今日这样受伤就心甘情愿了。
“我缴了他的武器,放走了马,然后就骑马来找你了。”
接着,知阑便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胤禔听完,满脸都是失望。
虽说吧,这里是围场,这会儿又是大晚上,手无寸铁的太子极有可能遇上猛兽,成了猛兽的盘中餐。
但他刚刚听得分明,这母老虎没有缴了太子的穿云箭。
以那厮贪生怕死的性子,真遇上危险了,必定会放出穿云箭。
唉,那就只能希望他能退赛,丢个大脸了。
然而,无人在意他怎么想的。
“你做得对!”胤禛松了口气,如此,太子那边倒是暂时无虞了。
这事本就是太子做局,他是绝对不会主动跟皇阿玛说什么的。
甚至,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要求太子善后收尾。
那就,只剩胤禔了。
胤禛看了眼不远处的大黑熊,月光下,他的脸有些莫测难辨。
胤禔身上的枪伤是最大的破绽。
且他刚刚是要杀自己的,胤禛思量,不过,此时却不是杀胤禔最好的时机。
不然……
他看了眼知阑。
他身为皇子最是知道皇阿玛的手段。
一旦胤禔死在这里,皇阿玛绝对会彻查。
在绝对的皇权下,很多事情都不会是秘密。
倒不如,想法子让今夜的事情过去,先保证知阑的安全再说。
他的仇,以后有的是机会报!
“知阑,你去给大阿哥补一枪,咱们送他上路。”胤禛冷冰冰说道。
胤禔:……不是!
他都这么配合了!
“老四,老四,你冷静!冷静一点!”胤禔忙说道,“大哥刚刚是跟你开玩笑的!”
“真的,不然,我大可以让你死于熊掌之下,何必冲出来与你联手杀了大黑熊呢!”
知阑惊讶看向胤禛,胤禛便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心领神会,说了句,“刚刚太紧张了,手指有些抽筋,四爷且等我缓一小会儿。”
胤禔只觉苍天佑他!
抽筋好啊,慢慢抽!
“老四,有话好说啊!”
“咱们是亲兄弟,我之前会那样对你也是被太子给蛊惑了啊!”
没有听见胤禛的回话,胤禔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他背对着胤禛和知阑,无法判断此时胤禛的脸色,便只能继续说道:“老四,你要什么补偿你说,我都答应!”
“不要杀我!”
“那你先说说你若顺利杀了我之后会做什么?”
“别跟我说,你会向皇阿玛求指婚,我不会信的。”
“大阿哥,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若你所言不尽不实,就别怪我这个做兄弟的心狠了。”
“对了,按你的说法,是太子蛊惑了你,你到了地下要恨就恨太子去。”
“还有,我会尽量快点动手让太子早日去陪你。”
“到时候,你尽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胤禔:……特么的,这些话都是刚刚他说过的。
他那会儿说的时候有多得意,如今就有多懊恼。
早知道他刚刚就不说那么多的废话了,直接手起刀落多好!
“大阿哥千万别说。”知阑唱和,“再给我几息,我的手指便能恢复了。”
说完,知阑和胤禛默契一笑。
虽然胤禛什么都没有跟她说,但她觉得,针对此事,胤禛应当是有了章程的。
于是,她很自然的就开始配合胤禛行事。
对此,胤禔当然是毫无察觉的。
毕竟他刚刚是真的想杀胤禛的,推己及人,胤禛要杀他,那是一点怀疑也不用有的。
他哪里还敢耽搁啊。
但是吧,他跟明珠的很多算计,也不能大喇喇地说出来拉仇恨呐。
愁人!
“四爷,我手好了。”
知阑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成功把胤禔从各种衡量中唤醒。
“此事说来话长!”他先把话头抛出来,意思是他要招了,别动手。
见知阑没有动手,他立刻接着往下说:“我与太子密谋,联手杀了老四之后,宁格格花落谁家各凭本事。”
“但我知道太子必定不会遵守约定,他必然会先我一步想与宁格格成就好事。”
“你知道?”胤禛表示怀疑。
他觉得,胤禔没有那个脑子。
好吧。
“到了木兰围场,我向皇阿玛请过安后,便去找了明珠。”
知阑闻言,心中便是一“咯噔”,明珠啊,纳喇氏啊。
果然啊,一个太子,一个皇子阿哥,怎么可能会为了她一个女子如此大动干戈!
不过是利益使然,不过是权利斗争罢了。
她与胤禛对视一眼,耐心往下听。
就听胤禔继续说道:“明珠直言以太子的心性,只怕未必会守约。”
胤禔闻言立刻不干了。
“合着弑杀兄弟的罪名我背,与大黑熊博弈的生死危机我担,好处倒是都让他给得了!”
“老子不干了,让太子一个人玩去!”
“大阿哥稍安勿躁。”明珠沉思了片刻,立刻有了计议,“咱们,可以将计就计,把一切都往太子身上推。”
“到时候太子下台,雍郡王身故,还有谁能与你争锋!”
胤禔眼里骤然发出慑人的光芒:“您快说,我无有不从!”
明珠对胤禔的反应很满意,大阿哥有诸多缺点,但有一点很好,那就是听劝。
他便如此这般将所有的计划跟胤禔细细讲来。
听完胤禔的话,知阑的脸已经黑了。
她冷笑一声:“大阿哥与明珠真是好算计!”
在胤禔和明珠的计划里,到了此刻,胤禛已经身首异处,然后,胤禔会把胤禛的伤口做成被猛兽撕咬的假象。
随后,他放出穿云箭,等着侍卫们过来救援。
侍卫过来,自然会发现激烈的打斗痕迹和大黑熊的尸体。
胤禔再做出一副力竭又伤心的模样,说自己来晚了,只来得及杀了大黑熊为兄弟报仇,却没能救了胤禛的命。
他杀了大黑熊,这是重点!
一国皇子出事,且是康熙器重的成年皇子,康熙必然是要彻查的。
那么第一件事情就是让太医仔细检查胤禛的尸身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刚好,随行的太医是纳喇氏的人,另一位院正已经快要告老,绝对不会多事。
胤禛的死因就此尘埃落定!
利诱唐荣背主,给胤禛送沾染了小黑熊气息的帕子都是太子主导,康熙有心要查,一查一个准。
当然了,若是康熙的人查的不顺利,明珠与胤禔也是不吝啬暗中助力的。
之后,胤禔会约见知阑,提前把太子杀弟夺妻的真相告知,顺便用言语激知阑去向康熙告发。
胤礽漏夜约见知阑,威逼之事是事实,胤礽无可抵赖。
到时候,明珠和胤禔会把事情闹大,把胤礽杀弟夺妻的事情暗中宣扬出去,倒逼着康熙处置胤礽。
最好的结果是胤礽被废,太子之位空缺,他便有机会上位了。
而因为知阑,康熙的儿子一死一废,她绝对会被迁怒。
知阑最好的结局便是不牵连瓜尔佳氏一族,被秘密处死。
没了胤禛,没了知阑,瓜尔佳氏想要再次崛起的势头就势被灭,纳喇氏一族仍可安枕。
等以后大阿哥继承了大统,还有哪个家族能跟纳喇氏一族争锋!
知阑眼中慢慢凝聚起怒意,好啊,一个一个的,都想着利用算计她,真当她是泥捏的不成?
第72章
胤禛握住知阑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此事,他必定会为她讨回公道。
知阑回握住胤禛的手,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太子和大阿哥一帮人算计太过,这次失利,若他们不狠狠反击,保不齐下回他们还会想出更加阴狠的招数来对付他们。
这样的人,就必须要对着他们的七寸击打,一击即中才行。
胤禛开始思索如何有效反击。
胤禔话一说完就觉得要遭,他本来杀的只是胤禛,就这,他就得挨枪子儿了,这回,再加上个母老虎,他是不是得死定了!
别啊!
他不想死!
“老四,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放了我吧。”
“这样,你说出章程出来,只要你愿意放了我,我都答应,行不?”
“我要保下知阑。”胤禛直接话话跟胤禔挑明,“所以,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不会跟皇阿玛告发。”
胤禔很怕胤禛说死人最能保守秘密什么的,立刻诚恳说道:“老四你跟弟妹真是情深义重,深明大义,你放心,此事,我也绝对守口如瓶。”
“等你们大婚的时候,我一定送上厚礼庆贺!”
“大阿哥不如说说要送多厚的礼?”知阑接话。
这所谓的“厚礼”其实就是胤禔给自己出的买命钱。
知阑这么说就是松口不杀他的意思了。
胤禔一喜,忙开价:“一百万两,你们看怎么样?”
“我华光阁随便一尊琉璃摆件售价几千几万两。”知阑语气不善,“你们不就是看中了华光阁日进斗金,这才设下这等夺妻夺产的毒计吗?”
“一百万两,你打发谁呢?”
胤禔:……果然是个金娃娃啊,一百万两呐,人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怪不得太子急了呢!
这母老虎嫁给了老四,那就是给老四捎带去了一个大金库啊!
算了,眼下想这些也没用,还是赶紧脱身为上。
想是这么想的,但他一下子真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
他大部分的银两都用在请武将军士们喝酒吃肉上了,不然,就光凭他上了几次战场,怎么可能被武将军士频频称颂。
大清又不是没有真正骁勇善战的名将了。
不过是因为他身份,加上他给的好处罢了。
胤禔的脸有些苦,他很想把自己的身价往高上报,但奈何他真的没有这么多的银子呐。
“你没有,明相也没有吗?”知阑语调波澜不兴地说道。
“那,你们说,多少?”胤禔一想也是,这件事情本就是明珠失策,让他出赎身的银子倒也合时宜。
啊呸!
什么赎身银子!
搞得他跟红姑娘似的!
“一千万两。”知阑说完又加了一句,“或者一颗子弹。”
“大阿哥自己选吧。”
胤禔能怎么选?
他哪怕脑子不正常也不会选子弹啊!
只是,一千万两,也实在是太多了些!
可是吧,这个金额也确实符合他的身份。
那,就一千万两吧。
横竖也不是他自己出银子。
“好,一言为定!”胤禔说道。
“那么,便请大阿哥将自己的伤口弄成野兽撕咬的模样吧。”知阑说道。
这就叫以牙还牙了。
“大阿哥有相熟的太医诊治,想必是不会有任何岔子的。”知阑又不阴不阳地补了一句。
“……行!”胤禔应道,“就这么定了!”
知阑与胤禛对视一眼,同时微微点头。
知阑就放出了胤禔的穿云箭,等着侍卫过来把他抬走。
这家伙不是想把大黑熊占为己有,得了所有好处的同时也在狩猎大赛上夺魁吗?
知阑就让他直接退赛!
胤禔简直是不敢怒不敢言呐。
没办法,小命在人家手上的。
做完这些,知阑捡起地上胤禛的穿云箭收好,又生了一堆火,给胤禔松了绑,拿着手铳看着他伪造伤口,等着侍卫们过来。
可惜了,胤禛的护卫伤到了要害,知阑将胤禔绑树上后检查了一下,发现人已经没了。
这一场阴谋,两个罪魁祸首都活得好好的,被算计的胤禛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倒是折损了三个护卫。
太子和胤禔那边知阑管不到,且立场对立,太子的护卫差不多是死在她手上,她也不会假惺惺地去管。
但胤禛的护卫,她是一定要让胤禛把抚恤金给足,把他身后事都照看好的。
若不是护卫以命相救,胤禛未必能撑到她找过来。
没多久,救援的侍卫就过来。
当然,在他们到小悬崖前,知阑已经避在了暗处。
侍卫们见到胤禛愣了下,又看到大黑熊,惊了下。
随后,他们就把胤禔和护卫都抬走了。
领头的侍卫抱拳躬身问胤禛:“王爷,不若您也跟着咱们回营地吧。”
雍郡王一看就是强弩之末,怕是制服大黑熊用尽了力气,若是这个时候再过来一头猛兽,他必然抵抗不了。
到时候,他们也难辞其咎。
胤禛抬眼看了眼侍卫,那侍卫便不敢再多言,又行了一礼后,倒退了几步,离开了。
等到漫山遍野收猎物的队伍到大小悬崖,天际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王帐中,梁九功边伺候康熙,边汇报道:“皇上,昨夜雍郡王与大阿哥遇上了大黑熊。”
“大阿哥受了伤,射出了穿云箭,如今,已经回营了。”
“太医仔细检查过,大阿哥的肩膀被大黑熊抓伤,万幸只是伤了皮肉,没有伤到筋骨。”
康熙脸上焦急的神色褪去,眼中闪过一抹细微的失望。
“胤禛呢?”
“雍郡王没有回来。”
康熙点点头,不再开口。
围场,小悬崖。
大黑熊被抬走后,知阑打了只野鸡烤熟了给两人充饥。
“等回了营地,四爷还是找院正检查一下身体。”知阑咽下烤肉,叮嘱道。
“你放心,我就是力竭,身上的倒都是些皮外伤。”
其实他身上有很多刀伤,若是让院正检查,很多事情便会瞒不住。
“知阑,是我识人不明,平白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与惊吓。”
若他谨慎些,不那么自负,觉得自己给知阑的人绝对不会有问题,如今,他们也不会是这样的光景了。
知阑洒脱一笑:“四爷别这么说,我觉得昨晚的我特别厉害!”
胤禛闻言一愣,随后朗笑出声:“堪比巾帼英雄。”
“那就过誉啦。”知阑笑着扯下鸡腿递给胤禛,“奖励你,这样会说话!”
胤禛脸上的笑容更加扩大了几分,便是连脸上的虚弱都化去了几分。
他接过鸡腿,笑着说道:“多谢你的奖励。”
随后,两人又顺了一遍在康熙面前要怎么讲述昨夜的经过。
当然,知阑在这件事情上是完全隐身的。
等时间差不多了,知阑便扶着胤禛找到了白雪,两人同骑一匹马返回营地。
随着时间接近午时,参加狩猎大赛的人陆陆续续归来。
负责收猎物的队伍已经按着不同颜色的箭矢将猎物都分类好了。
这其中最显眼的当然是插满箭矢的大黑熊了。
“皇上,那黑熊上的箭矢是雍郡王的。”梁九功低声在康熙耳边说道。
是的,在狩猎的队伍达到小悬崖前,知阑把属于胤禔的箭矢通通都拔掉了。
康熙嘴角微微弯起:“这小子倒是有朕的几分勇武。”
梁九功便陪着笑说道:“是呢,听救援的侍卫们说,他们找到大阿哥的时候,雍郡王整个人看着有些力竭,脸色也很不好的样子。”
“领头的侍卫提议雍郡王一同回营地,雍郡王给拒了。”
康熙就转头看了梁九功一眼,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道:“你倒是难得为别人说这么多。”
梁九功闻言丝毫没有慌张,而是笑着说道:“奴才伺候皇上,自然也是皇上的耳目,奴才听到了些许风吹草动,自然不敢欺瞒皇上的。”
康熙便又将视线移向了林子:“太子和雍郡王怎么还没有回来?”
梁九功看了眼天色:“皇上别急,时辰还早着呢。”
不远处的林子里,知阑下了马:“四爷,你一个人可以吗?”她不放心地问道。
“可以的。”胤禛有些虚弱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
“我那边有任何消息都会让苏培盛跟你传达,要不我就亲口跟你说,你不用听信任何人的话。”
“好。”知阑答应,“我昨夜就在帐篷里,哪里也没有去。”
两人默契一笑,胤禛轻拍晃缰绳,控制着白雪往营地而去。
知阑目送他离开后,走了另一条小路,抄近路去了营地广场。
感谢自己有先见之明,之前摸熟了营地附近的环境。
知阑比胤禛还要早一步到达广场。
时芳和云蔷虽极力控制着不露出担忧的表情。
然而,她们内心已经慌得不行了。
时芳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见到苏培盛,只能回来和云蔷一起守着帐篷。
她很后悔之前没有坚持陪着知阑一起去找人。
快午时了,她家格格还没有回来,雍郡王也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想到这里,时芳就有些心神不宁,云蔷也是如此。
只云蔷到底是从小在瓜尔佳府长大,更能稳得住一些。
忽然,云蔷眼前一亮,她轻轻扯了扯时芳,让她往西北方向看。
时芳心微微一跳,顺着云蔷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冲她们招手的知阑。
时芳一喜,和云蔷对视一眼,笑着说道:“格格想是贪看沿路景致忘了时辰了,奴婢去迎一迎。”
“你快去,马上到午时了呢。”
两人说完,时芳便快步往知阑藏身的地方走去。
“格格,您安然无恙实在是太好了!”时芳扶着知阑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快速帮知阑整理头发。
“格格,披风划破了好几个口子。”
知阑索性把披风脱了下来,连同手铳一起交给时芳:“你脚程快,回一趟帐篷,把东西收好了再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时芳跟着知阑走了几步,并把广场大概的情况说了些。
等进入众人的视线后,时芳很自然地冲知阑福了福身,转身往她们住的帐篷走去。
知阑顺利入座,露出得体的微笑,与众人一样露出期待的神情,把目光放到了广场上。
没多久,胤禛就骑着白雪出现了。
“四哥!”胤(礻我)热情迎了上去,“四哥,你好厉害啊,竟然射杀了一头大黑熊!”
“今日的魁首非你莫属!”
胤禛在视线在场中搜寻一圈,看到了已经安坐的知阑,微微一笑,跳下马。
“如今还有些时辰,胜负还是未知数。”
“四哥,你脸色不好,我扶着你。”胤(礻我)见胤禛衣服破损得厉害,脚步也有些虚浮,忙伸手扶着胤禛往广场走去。
眼见时辰已近午时,胤礽还是没有踪影,康熙黑脸之余也生出了几分担忧。
正当他想叫人入林寻找胤礽的时候,他深一脚浅一脚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咚咚咚!”
代表着比赛结束的鼓声响起。
所有参赛者站到了自己的猎物面前。
从数量上来看,胤禛是最少的,只有孤零零一只大黑熊。
但从猎物的质量和勇武的角度来看,胤禛无疑是最出类拔萃的。
最后,胤禛被康熙和蒙古几位亲王判定为此时狩猎大赛的魁首,获得所有荣誉与彩头。
接下来就是就地取材,开始了喝酒吃肉的宴会。
康熙一脸满意与与有荣焉,和蒙古亲王们把酒言欢,好不骄傲。
幸好他还有老四这个儿子,不然老大退赛,老二差点迟到,老三,他就没有指望过,下面的几个阿哥更别说了,都是凑热闹的。
若他的几个皇子都被蒙古世子比了下去,那他这个天可汗的脸可就要狠狠丢在木兰围场了。
此次狩猎大赛,胤禛狠狠露了一回脸,大清的文武百官不说了,都跟自己夺了魁似的,高兴得到处找人碰酒杯。
蒙古王公那边言语中也很是尊敬胤禛,他们是把胤禛当真正的勇士看的。
胤禛举杯与众人言笑应酬,很是游刃有余。
知阑小口喝着马奶酒,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表情。
嗯,大阿哥太子明珠都是一脸强颜欢笑的模样,让人看着心里暖暖的。
索额图年岁大了,没有随驾木兰围场,也不知道他收到太子谋算落空的消息能不能被气死?
估计不能,那老东西肯定会想着如何让太子逆风翻盘,重新得到康熙的看重。
还有明珠。
知阑把视线转到低声与大阿哥说话的老头身上。
这是纳喇氏一族在前朝权势地位最高的人,他对瓜尔佳氏一族的恨意从未消减。
而他想襄助大阿哥夺位的野心也从来没有放下过。
有时候,执念太过,也是破绽呢。
知阑又把视线放到了和几个官员谈笑风生,笑意却一直不达眼底的胤礽。
这位大清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身上的漏洞其实很多。
但他有康熙的偏心袒护,这些漏洞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别看康熙现在对他爱答不理的,回了紫禁城后,毓庆宫的赏赐仍旧不会少。
胤禛说,昨晚的事情哪怕一丝风声也不能入了康熙的耳中,不然,她的身家性命就危矣。
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且大阿哥和太子都是天潢贵胄,从小到大怕是没有吃过这样的亏。
他们能隐忍一时,未必愿意一直窝囊。
她和胤禛昨晚放他们一马,不仅不会得到他们的感激,反而会让他们恼羞成怒,日后回忆起昨晚的一切,他们会觉得如鲠在喉。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变本加厉对付她和胤禛。
甚至,这俩没下限的,可能会故意放出风声说与她“恨不相逢未嫁时”。
到时候,康熙怎么看她,世人怎看她?
她自是清者自清,也不会在意这样的风言风语,但她族中其他女子的清誉也会受到影响。
且康熙大概率不会允许她这种会引得众皇子阿哥有兄弟阋墙可能的红颜祸水存在的。
一旦康熙觉得自己的存在可能会让胤禛几兄弟不睦,甚至大动干戈,引起动乱,影响大位继承的时候。
进献土豆的功劳与江山安稳之间,康熙必然是有取舍的。
他是皇帝。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在康熙看来,这土中生长的土豆本来就是他的,只不过上天借由知阑的眼睛发现,再借她的手送到他面前罢了。
知阑敢只身引起乱象,那就是她自己不识抬举了。
他大不了为了名声不名正言顺赐死知阑,只在她的衣食住行之中动手脚就好。
一个皇帝,想要弄死个把人,多的是法子。
实在不行,还能给她灌前朝秘药呢!
知阑握着酒杯的手一紧。
她最讨厌被人喂毒药!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最讨厌命运受人支配!
那么,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了。
不过,有些事情得回了京城后再做,如今在木兰围场人手不够,施展不开。
反正,等这场最热闹的宴会结束了,他们也就快回京城了。
这场宴会热闹到了三更天,知阑一度担心胤禛会撑不下来。
好在,他熬过去了。
如今多少双眼睛看着胤禛这个魁首,他若是在这场宴会上出了状况,那后果,知阑都不敢想。
康熙宣布散了宴席,胤禛和知阑点头示意,被苏培盛扶回了帐篷。
目送胤禛离开,知阑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等她回了帐篷后,才发现自己有些脱力。
也是这个时候,她心里的后怕与恐惧才渐渐涌上了心头。
好在,事情暂时过去了。
“格格,您没事吧?”云蔷和时芳异口同声问道。
“我没事,我出去的这段时间,没有出什么状况吧?”
“没有。”时芳回答,“只是奴婢无用,虽想了法子想联系苏培盛,到底都被人拦了下来。”
云蔷给知阑倒了杯茶,接话道:“今日早晨倒是有秀女过来问询格格要不要结伴去广场。”
“好在,格格之前每日都会去周围游玩,少与其他人有交集,奴婢说您一早去赏日出了,旁人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格格,奴婢看您的披风刮破了好个口子,您没有受伤吧?”时芳关心问道。
“只是一些小擦伤,上些金疮药就好了,不妨事的。”知阑笑着说道。
刚刚在广场上实在太过喧嚣热闹,且她心里一直想着要怎么回敬大阿哥等人的事情,倒是没有关注自己的情况。
现如今听着时芳和云蔷一声声的问候与关切,她才发现,自己的心好似从高悬的半空慢慢回归到了原位。
她重重吐出一口气:“我好累!”
时芳满眼心疼:“奴婢伺候您洗漱。”
洗漱过后,时芳就帮知阑上药,等她把所有的伤口处理好,知阑已经深深睡了过去。
时芳轻手轻脚帮知阑盖上被子对云蔷说道:“姐姐也睡吧,我守着格格。”
“我睡不着,总觉得心跳得厉害。”
“那我们一起守着格格。”
“好。”
知阑帐篷的烛火熄灭,周围的人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胤禛的帐篷里,苏培盛正在给胤禛上金疮药。
宴会前换下来的衣服已经处理掉了。
虽然胤禛和知阑把利器造成的破损都做了伪装,但难保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衣服是苏培盛亲自处理的,他自然知道自家爷受了多少伤。
然此时直面伤口,他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他难得没有守什么规矩,而是低声骂骂咧咧:“杀千刀的,怎么有人会这么狠心!”
“爷,您这伤得让太医来看看才行。”伤口实在是太多了,除了擦伤,抓伤,还有很多刀划的口子!
“他们太欺负人了!”苏培盛义愤填膺道,“爷,您为何不向皇上禀明实情?”
“这事,我自有计较。”胤禛披上衣服,“你明日去给知阑送些金疮药,告诉她,我很好,让她不用担心。”
“嗻,奴才明日一早就给宁格格送过去。”苏培盛忙应诺。
如今的知阑在苏培盛眼里那可是神仙一样的存在,若不是知阑,他家爷可就回不来了。
“我原想送个熟悉府里诸事的人过去让她先用顺手,以后进了府也能快速适应,没想到,倒是弄巧成拙了。”
苏培盛便跪下请罪:“爷,是奴才跟您推荐的人,是奴才识人不明,奴才该死!”
胤禛便看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那点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只是唐荣确实是很合适的人选,他自己也是认可的。
这事,倒也不能全然怪到苏培盛头上。
不过,到底,苏培盛确实是存了私心才推荐的唐荣。
胤禛思忖片刻,便说道:“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爷您说,奴才万死不辞!”
胤祉失笑:“倒不用你万死。”
“等知阑入了府后,她院中的一应事宜你先兼顾着,等找到合适的人选后再说。”
“嗻!”苏培盛立刻表忠心,“奴才一定尽心尽力把宁格格照顾好!”
“奴才多谢爷宽恕!”
“奴才以后一定一心一意办差,再也不敢有旁的心思了。”
“起来吧,等回了京城,拿五千两银子给苏战的家人,告诉他们以后有任何困难尽管来找我。”
“要不是他以命相护,我可能等不到知阑来救了。”
胤禛说完又加了一句:“你明日送金疮药的时候跟知阑说一声,就说苏战的家人,我会好好照顾安顿。”
“嗻,奴才记下了。”
“爷,您休息吧。”
“狩猎大赛结束后,圣驾就快回銮了,舟车劳顿的,奴才担心您的身体。”
胤禛确实很累了,撑着精神又交代了几句后,就睡下了。
知阑和胤禛历劫归来,心都是安定的,自然睡了个好觉。
胤禔和胤礽就不一样了。
大清朝身份最尊贵的太子和皇长子,一个狼狈而归,一个退赛,脸都丢尽了。
宴席上,康熙都没多看他们几眼!
两人自然是不甘心的,只不过,如今已经回了营地,他们只能暂时忍耐。
等回了京城,他们心中的那口气,自然是要出的。
日升月落,又是新的一天。
“格格,奴才苏培盛求见。”帐篷外传来苏培盛郑重的求见声。
第73章
“快进来。”知阑忙说道。
时芳快步走过去撩起帘子,见到苏培盛,眼眶红红的。
之前她一直见不到人,还以为苏培盛被害了呢。
如今,大家都安好,实在是太好了!
“时芳姑娘有礼了。”苏培盛客气打招呼。
“苏公公快请进,格格正念叨您呢。”时芳满脸笑意说道。
“奴才给格格请安,格格大安!”苏培盛跪下就给知阑磕了个头,“格格,多亏了您,爷才能转危为安,奴才一辈子感激您!”
知阑哭笑不得,赶紧说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样客气,我都不习惯了。”
“四爷可安好?”
她压低声音说道:“他不愿意让太医诊治,你可帮着给上了药?”
“他身上的伤严重吗?”
死里逃生,知阑不必多想就知道胤禛身上的伤不会轻。
苏培盛笑着站起来,忙答话:“格格放心,奴才昨日已经给爷上了金疮药,今日,爷已经好了很多。”
“刚刚皇上把爷喊过去伴驾了。”
“听过来传话的小太监说,皇上是喊爷过去共食熊掌,以资奖励,其他的皇子阿哥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呢。”
“对了,爷说,格格在林中骑马身上免不了被树枝划伤。”
“这是爷让奴才送来的上好的金疮药。”苏培盛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个玉质的罐子。
知阑亲自接过:“替我谢谢四爷,让他尽管忙他的去,不必牵挂我。”
“嗻,奴才一定把话带到。”苏培盛忙应诺。
想了想,他又提醒道:“格格,按照以往的惯例,圣驾很快就会回銮,您这里,可以慢慢收拾起来了,免得到时候忙乱。”
“好,我知道了。”
“那奴才就告退了。”
“去吧,仔细照顾着四爷。”
“嗻,奴才遵命。”
送走苏培盛后,时芳感慨:“格格,苏公公这回过来好生客气啊。”
知阑微微一笑,宫里奴才的命都在主子身上。
若是胤禛这回真的出事了,苏培盛大概率是会殉主的。
她救了胤禛的命,也等于救了苏培盛的命。
这回与上次苏培盛翻车她搭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上次,即使没有她及时救助,苏培盛最多多吃些苦头,人大概率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说救命之恩,是真心,也是感恩之下的客套。
而这回,是真要命的!
另外,从苏培盛的表现中也能看出胤禛对她的态度。
总之,知阑是很满意的。
没几日,康熙就宣布圣驾回銮了。
这几天,知阑都没有见过胤禛,跟他有关的消息都是苏培盛过来传达的。
另外就是营地里各种雍郡王受宠,常常伴驾帝王身侧的传言。
这个吧,多少也能称得上一句因祸得福?
“格格,终于可以回京城了。”云蔷边收拾东西边说道,“刚来木兰围场的时候觉得哪里都新鲜好玩,如今奴婢却很想回咱们自己的院子。”
时芳也说道:“是呢,奴婢也想回去了。”
“虽然奴婢很喜欢出来玩,但这里什么都不方便呢。”
她主要是觉得委屈了她家格格。
营地里吃喝都不能随心,连洗漱用的水都要排队领取。
就这,还是苏培盛吩咐过膳房优待她家格格的结果。
她有听到隔壁帐篷秀女的婢女抱怨,说她家主子来了营地后,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好多。
关键是有时候洗漱的水都轮不到,没见最近那几位秀女身上越来越香了吗?
总算能回京了,谁不高兴呢。
胤禛也很高兴能回京城了。
他身上的伤虽然不重,但疼啊,且他之前力竭还没有休养回来。
康熙最近又表现得对他极为器重的样子,天天把他喊过去伴驾,他真的,痛并快乐着啊。
另外一个,他好几天没有见过知阑了。
来木兰围场前,他还想着要与知阑骑马狩猎,好好游玩一番,增进感情的。
结果,连番变故下,他都没能见知阑几面。
也只有等回了京城,他才能常常见到知阑了。
因着他受宠,这几日,胤禔和胤礽看他的目光也已经从戒备忌惮变成了嫉恨。
这让他很难相信,他们以后不会再针对他和知阑再使什么毒计。
他们之间的对立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了。
光是防范未然,已经不行了。
他必须一击必杀,才能后顾无忧。
两个没机会见面,也没有机会商讨计议的人,想法却是出奇的一致。
回京的行程也很顺利,等康熙的御驾进了宫门,知阑和其他女眷就可以各自回府了。
瓜尔佳府早早就派了人等候。
知阑回府后,先去清思院给向晚请安。
“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向晚握着知阑的手上下打量,“清瘦了些。”
她叹了口气:“出门在外到底不比在家里。”
“你赶紧回院子洗漱休息,等明日缓过神了,咱们娘俩再细聊。”
“是,那女儿先回院子了。”知阑没有推脱。
随驾行程都是拟定的,不可能因为个人更改。
这一路,她几乎都没怎么休息好。
回了沁鸾院,好好洗了个澡,知阑觉得人都轻松了很多。
实话实说,在木兰围场,她连痛快洗个澡都是奢侈呢。
这么几天过去,知阑的身心都已经恢复了。
对于如何回敬那几位,她也有了些章程。
不过,这事,她还是要跟胤禛商议过后才能实行。
一方面,她手上没人,且这事跟胤禛也是息息相关的。
另一方面,她也想听听胤禛的建议。
毕竟,她的法子,在皇权当道的时代是有些胆大的。
又过了几日,苏培盛终于过来递口信,说是雍郡王请安宁小爷喝茶。
知阑收到口信,立刻换了男装赴约。
这几日,她已经完全休息好,也几次复盘自己的计划,觉得没有很大的漏洞。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要见胤禛了呢。
掌柜把知阑引到雅间后,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退了下去。
门从里面被打开,胤禛满脸笑意看着知阑。
“快进来。”胤禛牵住知阑的手,“如今天气渐渐冷了,你该多穿些才是,手都是凉的。”
胤禛这样热情絮叨,知阑有些意外,却很受用。
她笑着说道:“我在马车里,不觉得冷。”
“快喝杯热茶先暖暖。”胤禛给知阑倒了茶水,递到她手上。
知阑自然接过。
边喝茶,边互相问候了近况后,两人才进入今日的正题。
胤禛直言道:“知阑,我差点在木兰围场殒命,也差点累的你受牵连,这件事情,不回敬他们一二,我这里过不去。”
知阑就接话:“想必,咱们没有乖乖洗干净脖子引颈就戮,反而扭转局面,让他们得不偿失,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
“没错,上次是有心算无心,咱们都险些折在他们手中,这回,该轮到咱们反击了。”
说实话,胤禛想过那个位置,想过兄弟相争,也想过把太子拉下马自己上。
但他从未想过弑兄杀弟!
若他有幸在争斗中脱颖而出,被他斗败的兄弟,他都是会安顿妥当的。
但老大和老二要他的命!
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知阑没有发现胤禛的心思,知道胤禛也有心反击,立刻说道:“四爷,皇上已经给咱们赐婚,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为咱们定下婚期。”
“大阿哥答应咱们的厚礼,可以让他送了。”
胤禛刚开始听知阑忽然说起赐婚的事情,心还飘忽了一下。
他想着若是知阑想早点成婚,他可以立刻去向皇阿玛求旨。
等知阑说了后面一句,他就明白知阑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了。
“你是说,明珠?”胤禛确认。
“没错。”知阑极有把握地说道,“为了大阿哥,这笔银子,明珠只能认了。”
怕大阿哥抵赖,在给大阿哥松绑,等着侍卫过来救援的这段时间里,知阑可是逼着胤禔写下欠条,还按了手印的。
那可是胤禔的亲笔,他自己就地取材,扯了自己的衣服布料,沾着伤口写的。
知阑接着说道:“明珠定然是能拿的出这笔银子的。”
“可这么大笔的银子出去了,他接下来要拿什么给大阿哥铺路呢?”
胤禛思量了一下,说道:“明珠卖官鬻爵我也有所耳闻。”
“只是,这事他做得极为隐蔽,推荐上去的人也算有些实干的能力。”
“因而,一直没有铁证。”
知阑胸有成竹说道:“四爷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钓鱼执法’?”
胤禛不解:“何为钓鱼执法?”
知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她笑着说道:“明珠拿出银子后,肯定会想法子填补亏空。”
“四爷,你说,若是这个时候,有个人傻钱多的外乡人,捧着海量的银子只求老家一个微末的县令之位光宗耀祖,明珠会如何?”
那必然是收了银子办事,给人安排上啊。
胤禛眼中划过了然,随即接话:“外乡人粗鄙,藏不住话,与人喝了几杯酒后,便将此事当做炫耀的资本,说了出来。”
知阑拿起茶杯与胤禛轻轻一碰,嘴角勾起,继续说道:“这京城总有清正廉明的官员的,实在不行,明珠的政敌想必很乐意以此作为突破点,拉明珠下马。”
胤禛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实在不行,还有索额图呢。”
“太子在木兰围场受挫,若既能拉下明珠,又能在皇阿玛面前表现,想必,他们是十分乐意的。”
别看在木兰围场的时候,胤禔和胤礽联手挖坑埋他。
事实上,这两人都巴不得对方早登极乐。
若是能致对方于死地,想必,他们都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四爷,请附耳过来。”知阑一脸笑意冲着胤禛招了招手。
跟胤禛说话实在是太痛快了,知阑忍不住把心里的另一个想法也跟胤禛分享。
她与胤禛已经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且胤禛心中早把知阑当成自己最亲近重要的家人了。
知阑这样与她亲近,胤禛丝毫犹豫都没有就把耳朵凑了过去。
知阑就如此这般把事情跟胤禛说了一遍。
“四爷,你觉得怎么样?”知阑说完,期待地看着胤禛。
“这事有些大胆。”胤禛不愿意对知阑有所隐瞒,直言不讳,“我得好好思量思量在做决定。”
知阑点头表示理解,这招在胤禛这种代表皇权的人眼中,确实有些大胆。
她也不急,若是胤禛能想出更好的主意,那就择优而用啊。
反正只要能达到目的,用谁的主意有什么要紧的。
胤禛没再说话,而是在脑中不但推演各种可能性。
最后,他一拍桌子:“就按你说的办!”
“不过,这法子有些冒险,你就不必沾手了。”
知阑闻言点点头,乐得当甩手掌柜,不过:“四爷,我想知道进程。”
胤禛失笑:“我亲自向你汇报进程,可好?”
说完,他就笑看着知阑。
他心中赞叹不已。
木兰围场上单枪匹马漏夜赶来救他的知阑,今日带着些小儿女性子的知阑,曾经与他谈笑风生的知阑,心中有诸多着奇思妙想的知阑。
多么鲜妍而神奇的女子!
他何其有幸,能与这样的女子相伴终生!
胤禛解下代表自己身份的龙纹玉佩递给知阑。
知阑微讶。
这不是她在小悬崖边还给胤禛的吗?
“这是代表你身份的玉佩,你给我做什么?”知阑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胤禛郑重说道:“你在外行走的时候,带着这枚玉佩,要紧的时候,可以护你一护。”
这是代表皇子阿哥身份的玉佩,在京城,但凡懂点人事的,都知道见玉佩如见人,不敢招惹的。
“这,是不是太贵重了?”知阑内心深处那自然是想收下的。
就像胤禛说的那样,万一遇上难缠的,这玉佩一出,对方只要有些眼力见,就不会也不敢再惹她。
这么好得到东西,谁不想要?
“跟你比起来,没有什么能称得上贵重二字。”
“知阑,木兰围场之事后,我常常觉得不安。”
胤禛拉过知阑的手,把玉佩放在她的手心:“我很怕自己不能时时陪在你身侧,无法护你周全。”
这种感觉,他从前从未有过。
想来,等彻底把老大和老二打压下去了,他才能走出阴影。
“由爱故生怖”!
听胤禛说完,知阑脑海中就冒出了这五个字。
她握住手心的玉佩,另一只手覆上了胤禛的手:“四爷不用担心,我必能保全自己的。”
“我相信你。”胤禛叹息,“我只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罢了。”
胤禔和胤礽给他上了课大的,他的很多观念开始慢慢转变。
“四爷,你听我说。”知阑紧紧握住胤禛的手,郑重说道,“你在我心里是无敌的。”
“你知道吗?”
“其实那天晚上我很惶然。”
“夜那样黑,月光却那样好,围场那样大,那样寂静,偶尔却有几声狼嚎,几声兽吼。”
胤禛眼中闪过心疼,紧紧回握住知阑的手。
“我逼自己只听白雪的马蹄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可我,其实很害怕。”
“直到在小悬崖找到了你,在听到你声音的那一刻,确定你没事的那一瞬,我的心忽然就安稳了下来。”
“胤禛,从前你是我的靠山,如今你是我的定心石。”
知阑温柔一笑:“你让我知道,原来,我是会为了心上人搏命的。”
胤禛满脑子都是“心上人”三个字。
“你说,我是你的心上人?”胤禛艰难冷静下来后,立刻追问。
“是真的吗?”
知阑点头:“是真的。”
只要胤禛像如今这般待她,她便不会辜负胤禛。
尽管觉得很对不起胤禛的福晋,但知阑还是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她与胤禛名分已定,且地位仅差福晋一线,若福晋觉得威胁,那么,她们便是对立的。
胤禛的情分,她是必然要争取的。
不然呢?
让她做个不争不抢,仁心仁德的圣母娘娘,然后,再次被人扼住命运的脖颈吗?
不行的,她是个自私的人!
她能保证,她绝对不会主动陷害为难胤禛后宅的所有女子,但胤禛的心,她是要争的。
知阑心内最深处,隐隐有哀鸣声传出,但很快就被知阑压了下去。
她整理了下情绪,继续说道:“胤禛,因为是你,我愿意跨山越海相救,可也因为山海那边有你,我才有了这样无限的勇气。”
这是知阑的真心话,她想让胤禛知道。
胤禛听完,内心触动不已。
曾经,他觉得自己此生触不到知阑的心也没有关系,只要他们之间有名分,能相伴一生,他于愿足矣。
而今,知阑亲口承认自己是她的心上人,还说愿意跨山越海,是因为山海那头是他。
这对他来说便是世间最美的情话。
从前,他对知阑是“士为知己者死”,而今,他对知阑则是“生死相许”。
他知道有些话说出来未必能让知阑相信,那他便去做。
跟知阑相处这些日子,他隐隐知道,在圣旨赐婚前,知阑对嫁人生子是没有任何期待与计划的。
她更倾向于用安宁的身份逍遥一世。
那个时候,他不懂。
这世间的女子不都是想嫁个如意郎君,生个状元之才的儿子光耀门楣的吗?
譬如宫中,皇阿玛的妃嫔哪个不盼着有个儿子稳固地位,有个依靠的?
这样的问题,他所有认识的人里面,只有德妃是最好的求教对象。
他便去问德妃:“额娘,您如今在宫中身处高位,皇阿玛对您很是看重,有我这样出息的大儿子,有听话乖巧的温宪,又有活泼聪明的小儿子,您觉得圆满吗?”
乌雅·玛琭不知道胤禛为何要来问她这样的问题,但见胤禛眼中有些迷惘,心中虽疑惑却也欣慰胤禛心有疑问会来找她。
她便推心置腹说道:“如今的额娘自然是觉得圆满的。”
她又玩笑了一句:“若你能快点让额娘抱上皇孙,那额娘就更圆满了。”
听德妃这么说,胤禛眼中的迷惘却更深了。
他额娘的话和他的认知是一致的,根本解不了他的疑惑。
胤禛想了想便又问道:“那若是再给您一次机会,您还愿意重新走一遍如今的路吗?”
胤禛记得德妃听他这么问后恍惚了一阵,随后挥退了宫人。
“人啊,都是得陇望蜀的。”乌雅·玛琭说道,“从前额娘只是个小宫女,自然汲汲营营想着往上爬。”
“如今啊,就想着若是时光能倒流,改变一些事情的走向就好了。”
“你知道的,在成为永和宫主位前,额娘失去了很多。”
乌雅·玛琭一脸愧疚看着胤禛,她曾经一度失去了自己的儿子!
且在这期间,后宫不断有新人进来,有得宠至今的,有昙花一现的,也有连脸都没露就被打压下去的。
“其实哪个女子喜欢一睁开眼睛就是算计图谋,挣来斗去呢?”
“可你不争,就会被打压,被欺辱,你的孩子不能母凭子贵,甚至会被宫人使一些阴暗的手段欺辱。”
“额娘早就倦了,但,这是宫中女子的宿命。”乌雅·玛琭说完,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那若,皇阿玛身边只有额娘一人呢?”胤禛忽然问道,“额娘还会过得这样辛苦,这样,意兴阑珊吗?”
胤禛不会忘记,德妃听到这话时脸上下意识的笑容与期待,但又很快隐没。
她苦笑一声:“别说你皇阿玛了,就是平民百姓家里,男子但凡多几个铜板都想娶个妾的。”
随后,乌雅·玛琭又真心笑了起来:“如今你们都大了,额娘的日子过得舒心自在,你不必挂心。”
胤禛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抱拳恭敬道:“额娘,儿子以后会好好孝顺您,照看温宪跟小十四的。”
“好好好!”乌雅·玛琭一脸欣慰,“有你这句话,额娘就放心了。”
胤禛回过神,看着知阑,他有很多很多话要跟她说,但他更知道,说不如做。
他跟知阑是要过一辈子的,他会用一生的时间告诉知阑,她的选择没有错。
毓庆宫,胤礽从木兰围场回来后,就一直阴着脸。
便是最受他宠爱的侧福晋李佳·凝香最近也不敢用弘皙争宠。
太子妃倒是嘘寒问暖了几回,但每回回自己院子都是红着眼眶的。
毓庆宫其他的格格侍妾一开始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使出浑身解数,各种偶遇胤礽。
然后,后院少了好几个人。
于是,所有人都老实了。
胤礽心里的火气便更大了。
不知道,若这个时候出现一个时时处处都符合胤礽心意的解语花,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第74章
次日下朝,胤禛几步上前拦住了胤禔:“大哥,我做东,咱们去喝一杯?”
胤禔一看胤禛那不怀好意的笑容?心里就是一‘咯噔’,他可没有忘记自己签出去的欠条。
这个老四,还是亲兄弟呢!
白瞎了他这几日一直笑脸相迎了!
他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走,大哥请客。”
他把“大哥”二字咬得特别重,试图唤醒胤禛对他的兄弟情谊。
“那就多谢大哥了,请!”胤禛比胤禔还要客气,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至于兄弟情谊,那是对兄弟的,对于仇敌,那便只有雷霆手段!
胤禔的事情明珠都是知道的,他那会儿还劝胤禔,让他放宽心。
雍郡王如今正得盛宠,应当会更加注重自身德行。
“那晚的事情已然过去,所谓的欠条,大阿哥找个合适的机会找雍郡王讨要回来就是了。”
胤禔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简单?”
“不能吧?”
“当初那母老虎拿手铳逼着我写欠条的时候,老四可是连屁都没有放一个的。”
“此一时彼一时。”明珠极有把握地说道,“以雍郡王如今的盛宠,他除了积攒德行,拉拢人心外,更多的目光应当是放在太子身上。”
只有把太子拉下来,雍郡王的前程才能明了。
这话听着虽然让人不那么高兴,但想到他们不用出这一千万两银子了,胤禔心里倒还是欣慰的。
虽说这钱吧,不是从他的口袋里拿出来的,但明珠的钱,基本也都是用在他的大事上。
能不浪费,那自然是不能浪费的。
且从木兰围场回来后,胤禛也被拉入了明珠一党必须要对付的人,他们现在给银子,那可就是资敌了!
想到明珠连着两次判断失误,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胤禔心里对明珠便有了些许的微词,对方该不是不想全心全意辅佐他了吧?
胤禔强颜欢笑被胤禛请走,明珠抚须的手一顿,生生扯下来几根长须。
仿佛,雍郡王的行事,他又算错了?
胤禛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一脸微笑把胤禔迎了进去。
他如今看胤禔的眼神都透着些许的亲切,用知阑的话来说,往事已矣,把胤禔看作是移动的一千万两来对待就好。
这么一想,他看胤禔的眼神就更加亲切了一些。
“大哥,这里的梨花白不比御酒差多少。”胤禛拿起酒壶把胤禔面前的酒杯斟满,“听说大哥好美酒,不若品鉴看看?”
胤禔一脸防备看着酒杯,心说老四不会在酒里动手脚,直接要了他的命吧?
他那会儿可是把刀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了的。
想到这里,他那叫一个懊恼啊!
早知道不在老四面前炫耀即将到来的胜利了!
平白耽误时间,坏了大事呐!
他私下已经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了呢。
这事,就坏在他这张嘴上面了!
现如今,他可不敢张嘴喝胤禛斟的酒。
这妥妥鸿门宴,这酒,不能喝!
万一里面有毒呢!
“老四,你有话就直说,别整这套!”胤禔色厉内荏说道。
胤禛闻言放下酒壶,言笑晏晏:“大哥既然这么说了,那弟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日,弟弟将迎娶宁侧福晋入府,大哥之前答应的厚礼也该兑现了吧?”
在胤禔开口前,胤禛又加了一句:“大哥应当不希望贴皇榜的地方贴上你亲手写的欠条,暴露你曾经意图弑杀兄弟的丑恶嘴脸吧?”
胤禛语气越来越冷,脸上却仍保持着微笑,让原本愤懑的胤禔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但他还想挣扎一下:“老四,你是想跟我鱼死网破吗?”
“木兰围场之事起因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你不怕事情闹将开后,皇阿玛对你那侧福晋动杀心吗?”
说实话,胤禛愿意忍下这哑巴亏是他始料未及的。
明珠也说了,瓜尔佳氏之女,以后就是牵制老四的不二人选。
怎么才几日,老四就变心了?
忽然有些期待那母老虎给老四也来一手铳呢!
胤禔心里在想什么都明晃晃写在了脸上。
胤禛冷哼一声,他怎么可能放弃知阑,让她陷入险境?
“大哥是想将太子也牵扯进来吗?”
他故意激道:“我家宁侧福晋说了,若能以她一己之力同时拉下当朝太子和大皇子,她便也是赚了的。”
胤禔就不说话了。
他狠狠吐出一口气:“你再宽限我一些时日……”
“明日午时,我在此间恭候大哥。”胤禛打断胤禔的话。
拖延大法在他这里不管用。
“若大哥未赴约,不仅欠条会粘贴在皇榜栏上,便是这满京城的孩童口中,也会传唱大阿哥欲弑弟夺妻的童谣。”
胤禔:……!
狠还是老四狠!
“好,我去筹钱!”胤禔气呼呼说道。
胤禛便勾了勾嘴角:“明日午时,不见不散!”
胤禛内心:谁跟你不见不散!我特么跟你不死不休!
胤禔气冲冲离开后,知阑从隔间走了出来。
她与胤禛相视一笑。
胤禛拉着知阑坐下,忍俊不禁:“让京城的孩童传唱童谣,你是怎么想到这么促狭的法子的?”
知阑挑眉一笑:“这法子不好吗?”
“好极!”胤禛抚掌大笑。
“对了,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吗?”知阑问道。
胤禛摇头:“这事急不来。”
“若人没选对,后患无穷。”
知阑点头:“是这么个理。”
横竖他们已经定下计策,多花些时间,稳妥些才更好呢。
明珠焦急地在书房来回踱步,雍郡王来者不善,那一千万两银子,他怕是不得不掏了。
那可是一千万两!
万!
不是一千两!
虽说这银子他拿了,倒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这么多银子是资敌啊资敌!
这个大阿哥,真真是成事不足呐!
那会儿拿了刀直接砍下去不就完事了!
他要炫耀,他可以给他办个秘密庆功宴,美酒美人都给他备齐,让他说个够够的!
明珠拿起茶杯又放下,大阿哥到底是有多蠢?
为什么会留下欠条那样的把柄?
他不写,瓜尔佳氏那小女子还真敢杀了他!
呃,兴许的。
明珠颓然坐下。
若大阿哥真没了,皇子阿哥中可再无一人跟纳喇氏一族血缘这么亲近了!
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叹息:“把大管家叫来。”
胤禔到明珠府上的时候,明珠正看着大管家和账房计算库银。
“大阿哥来啦。”明珠站起身,忍下意兴阑珊,拱了拱手。
“明相,刚刚老四喊我去喝酒了。”他把在酒楼雅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了明珠听。
明珠听罢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他早猜到了。
从前只觉得雍郡王性子阴沉,倒是没有想到,他不仅阴沉,他还阴险!
贴皇榜,唱童谣。
狠人啊!
他总算明白雍郡王为何不在木兰围场就发作了,亏他之前还以为瓜尔佳氏那个女子是雍郡王的软肋呢。
去他的软肋!
人雍郡王只不过是不想让皇上在众多王公大臣和蒙古亲王面前把脸丢尽罢了!
如今回了京城,他随时都可能向皇上告发大阿哥与太子干的好事!
太子倒是可以一推四五六,以皇上的偏颇,未必不会息事宁人。
大阿哥呢?他可是留下了铁证的!
真要是让雍郡王把那欠条贴了,童谣唱了,大阿哥身败名裂都是轻的!
便是皇上想着雍郡王没有损伤,想对大阿哥网开一面小惩大诫那都不可能。
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可都看着呢!
明珠捂着心口,既是心疼银子,又是要被大阿哥给蠢哭了!
他转过头,不去看大阿哥,压着火气问大管家:“怎么样?能腾出一千万两银子吗?”
大管家忙把核算好的账目递给明珠:“主子,银子倒是能拿的出来。”
“只是,您与大阿哥之前商议的,重阳节犒赏军士的银子……”就没有了。
明珠的脸有些黑:“那银子不能省。”
他沉吟了一下:“你去库房拣些值钱的,看着不起眼的东西典出去。”
胤禔就感动地说道:“明相,我定不负你啊!”
明珠:……少让我擦几次屁股,比什么都强!
明珠堆起笑脸:“大阿哥言重了,此事也是我没有思虑周全,合该有此一劫。”
“你说的对。”胤禔忙接话,“以后对付老二和老四,明相你要更慎重一些才是啊。”
明珠:……别以为他不会骂街,他骂得可脏了!
算了,蠢点就蠢点,以后扶上位了,也好掌控。
“去把银票拿来。”明珠吩咐。
大总管领命和账房拿银票去了。
没多久,胤禔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胸口,心满意足离开了明珠的府邸。
此时的知阑和胤禛已经换了场地,去了茶楼喝茶了。
胤禛亲自烫了茶杯,泡了庐山云雾,给知阑斟满茶杯。
两人举杯轻碰了下,相视一笑,惬意地品起了茶。
胤禔是被胤禛拉走的,他要脸,知道胤禛要跟他说什么,就没有带着伺候的人。
当然了,也没有骑马。
这会儿,他揣着一千万两银子,想着虽然自己吃了亏,资了敌,但事情总算是能解决了,心里也是高兴的。
这银子先给老四收着,他总有一天能连本带利地拿回来。
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他被个什么东西给闪了眼睛,停下脚步一看。
这,仿佛是块龙纹玉佩?
胤禔自己丢过玉佩,还是康熙后来还给了他,为此,他被狠狠训了一顿,是以,他对龙纹玉佩很是敏感。
外头建府的就他,老三和老四,这玉佩甭管是谁的,他捡了交给康熙,玉佩的主人总是免得了一顿训斥的。
最好,这玉佩是老四的,到时候,他就能看老四的笑话了。
这么想着,他的脚便不由自主往玉佩所在的方向走去。
去!不是龙纹玉佩,只是一块与龙纹玉佩极相似的普通玉佩罢了。
胤禔差点想呸一口那玉佩,浪费他的时间与感情!
这样成色的玉佩,天潢贵胄,从小金堆玉砌长大的大阿哥自然是不放在眼里的。
他正欲离开,忽然眼前一黑,一个麻袋从天而降!
不等他怒斥来人放肆,后颈便挨了一闷棍,头一歪重重倒在了地上。
就,挺突然的。
来人打人的木棍握得很稳,眼中也露着凶光,但那腿脚却有些抖索。
他咽了口口水,扔掉木棒,撩开些麻袋,在胤禔的胸口摸了几下。
别误会,他不是变态,他只是抢劫。
等厚厚一叠银票到手,他头也不回跑出了小巷子。
胤禔是被冻醒的,他一有意识心中便燃起了滔天怒火,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打他!
他坐起身,挣扎着脱掉麻袋,口中骂骂咧咧。
他发誓,无论如何都要查出暗算他的人是谁,天子脚下,打天子的儿子,没王法了!
他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胤禔站起身,摸了摸后脖颈,下意识掸了掸衣服。
这一掸,他才察觉到出事了。
他的银票,他那么厚那么厚的,塞得他胸口满满当当的一千万两银票,不!见!啦!
这京城,竟然有不怕死的敢打劫他!
他定要把那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可眼下,他只能回明珠那里让明珠再拿个一千万两出来了。
不然,他哪里还有以后?
茶楼里,苏培盛穿着不起眼的,灰扑扑的小厮衣裳,鬼鬼祟祟推开了雅间的门。
“两位主子,奴才幸不辱命!”
边说着话,他边从衣襟中摸出厚厚一叠银票。
双手递给胤禛,他有些后怕地说道:“奴才还从未随身带着这样多的银票,这一路过来,奴才都是提着心的,生怕有人把奴才也给抢喽!”
打劫胤禔这活是苏培盛主动且强烈要求的。
这事做成了,他便是将功折罪,之前推荐唐荣,还有对木兰围场的危机不够敏感的事情,就彻底过去了。
总好过主子把事记着,没准哪天,他忽然就被弃了。
是以,他之前腿脚发抖,除了紧张害怕外,也是兴奋的。
胤禛接过银票,直接递给了知阑,他一脸笑容说道:“给你压惊。”
知阑爱财,他是知道的。
当然,取之有道,他更是知道。
知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都给我?”
语气饱含惊喜。
胤禛点头,语调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都给你。”
“以后,我的身家也都给你。”
苏培盛低着头,识趣地退了出去。
掌柜早等在门口,将他引到隔壁雅间。
那儿有一早准备好的便服。
知阑和胤禛这里其乐融融,岁月静好的,明珠那儿可就精彩了。
胤禔去而复返,明珠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等听胤禔说他被人套了麻袋,挨了闷棍后,明珠的心更是高高提起,眼睛下意识就看向了胤禔的胸口。
那里,瘪下去了!
家财万贯的明相艰难问道:“银票呢?”
他不想听胤禔被打,反正人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了,他就想知道,银,票,呢?
“……没了。”
没了!
“没,了?”
“是,应当是被暗算我的人抢走了。”
“是雍郡王!”明珠脱口而出,“定然是他,只会是他!”
“他”字出口,明珠已经是咬牙切齿。
狠!
真狠啊!
两千万两,足以让他伤筋动骨!
明珠深深吸了一口气,咽下了这个哑巴亏。
杀身之仇呢,雍郡王怎肯善罢甘休!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雍郡王竟然会用这样无赖的法子!
京城啊,天子脚下啊,他打了皇长子闷棍,抢了他的银票呐!
这谁能想到?!
“我找他去!”胤禔闻言,勃然大怒。
“大阿哥不可!”明珠立刻把人拦住,“雍郡王敢这么做是吃定了咱们不敢闹事。”
“没有人赃并获,这事,雍郡王不会认。”
红口白牙地说人家打劫,人能认?
人家是雍郡王,即将过门的侧福晋是个金娃娃,且这银票本来就是要给人家的。
人家犯得着冒险打劫吗?
明珠又深吸了口气:“把大管家叫来。”他忍不住龇了龇牙。
大管家刚在库房拣了几件价值不菲又不打眼的物件呢,就又被喊去了书房。
当被告知多出两件藏品的时候,他的脸都扭曲了。
欺人太甚啊,雍郡王欺人太甚了啊!
可他能怎么办呢?
他最多帮着主子义愤填膺一番,然后灰溜溜去库房多挑拣几件藏品喽。
不然呢?
他又没有胆子反打劫回来。
大管家能咽下这口气,明珠和胤禔不能啊。
不能动雍郡王,还动不得瓜尔佳·知阑吗?
一切的变数都是她弄出来的!
可转念一想,他们更气了!
最近还真不能动她,不然,谁也不能保证雍郡王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一切,等拿回欠条,等这事完全过去再说。
知阑心情极好地回了府,想到明日又能收获一千万两,那叫一个心飞扬。
想到胤禔和明珠憋着气,却不得不再准备银票的场景,知阑都能笑出声来。
让他们打她的主意,该!
第二日午时,胤禔黑着脸赴约,给了银票赎回了欠条。
看着胤禛一脸得意的嘴脸,胤禔那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老四,兄弟一场,你要不要做得这么绝!”
“银货两讫而已,大哥何出此言?”胤禛当着胤禔的面清点好银票,又当着他的面把银票放入怀中,还勾着嘴角轻轻拍了拍。
胤禔:……这是挑衅,这一定是挑衅!
他要跟老四拼了!
胤禛微微一笑,从座位上站起:“皇阿玛命本王进宫伴驾,本王便不奉陪了。”
“大阿哥自便。”
本王!
胤禛走后,胤禔直接把酒壶掼到了地上。
胤禛自称本王,是在跟他炫耀!
炫耀他得皇阿玛宠信,炫耀他地位比他高!
未走远的胤禛听到瓷器碎裂的声音满意勾唇。
这才哪到哪?
胤禔不会天真的以为杀身之仇,夺妻之恨,凭区区两千万两银子就能过去了吧!
几日后,京城来了个出入各处宴席的暴发户。
真的是暴发户,任何宴席,他都上赶着结账,就是想贴上贵人,找个门路,给自己谋个官身,好光宗耀祖。
“耀祖兄,真不是我不帮忙,当今皇上吏治清明,你这样,行不通的。”
“我不胜酒力,先告辞了,咱们下回再约啊。”
“哎!许兄,许兄……”蒋耀祖收回手,有些闷闷不乐地往下榻的客栈走去。
这位许兄,已经是他能接触到的身份最高的人了,若是连他都没有办法,那他就只能回老家了。
“唉,我老爹挣了一辈子的银子就是想让我当个官,怎么就这么难呢?”
“算了,横竖,这趟京城也不能白来,明日去京城最有名的华光阁多买些琉璃物件带回去,狠狠赚他一笔,也不枉我千里迢迢跑一趟了。”
等蒋耀祖自言自语完离开,他那“不胜酒力”的许兄从拐角的阴影处走出来,看了眼他离开的方向后,才真正离开。
“明相,属下很确定蒋耀祖没有问题。”许华年恭恭敬敬站在明珠下首汇报着自己对蒋耀祖的认知。
“只不过,这人,胸无点墨,行事并不十分谨慎,属下有些担心他会管不住嘴。”
许华年微微抬头看了看明珠的表情,斟酌了一下后,还是说道:“不过,他说他可以用他爹一辈子的积蓄来换个知县的位置。”
“他跟他爹都是很会敛财的那种。”
“他说,能拿出八百万两。”
许光年算是明珠的心腹,明珠如今缺银子,他也是知道的,是以,他又加了一句:“依属下愚见,这人怕是愿意拿出更多的银子只求个官位的。”
明珠放下茶杯:“这么偏远的地界,县官之位,可……”卖不了这么高的价格。
他怎么觉得这冤大头来的太过巧合了些?
像是有心人刻意把人送到他面前的。
许光年便说道:“说是,他老爹快不行了。”
“他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到蒋耀祖能得个官身,光宗耀祖。”
“据蒋耀祖所言,他爹自从有了这个想法后就开始给他运作,只是,他们那个地界被几家人握在手里,想要跨越阶层,难如登天。”
“这几年间,他爹给的报价越来越高,奈何,那几家人怕被分润的权利与利益,不肯松口。”
“蒋耀祖拿着全部身家来京城,也是做最后的努力。”
“属下观他已经有了退意。”
明珠抚须沉思,许华年说的这些倒也合乎逻辑。
他为官多年,自然知道有些地方别看地界偏远,但其中巨富也是不少的。
按着他以往的行事风格,哪怕只有一丝可疑,这人便走不到他面前。
只如今,他实在是缺银子得厉害。
重阳快到了,给军士的抚慰是极大的一笔开销。
总不能他一直用自己的库房来填吧?
“你去跟他说,一千五百万两银子,他是县官,他爹是县丞。”
“是,属下这就去办。”
第75章
深夜,蒋耀祖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几日后,蒋耀祖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京城返乡。
许华年见他第三次打开包袱查看任命书,忍不住揶揄:“这是货真价实的任命书,如今已然生效,不必如此不放心。”
蒋耀祖脸上都是傻乐:“我就怕我粗心给落在客栈了,那我得懊恼死!”
“许兄,这事多亏了你成全,走,我请你喝酒去,我得好好谢谢你。”
许华年忙拒绝,他就是怕蒋耀祖喝酒误事,乱说话出了岔子,这才一直以陪伴为名看着他。
“喝酒就不必了,等以后你高升了,来京城述职,咱们自有把酒言欢的时候。”
“你早些把好消息带回家,让你父亲展颜才是要紧。”
“许兄所言极是!”蒋耀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咱们相交一场,很不必如此客气。”
“嘭嘭嘭!”敲门声传来,蒋耀祖和许华年对视一眼,打开了房间门,“谁啊?”
“许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见来人神色严肃,蒋耀祖忙说道:“许兄自去忙便是,我这就要走了,不必相送。”
他抱拳作揖:“大恩不言谢呐!”
许华年也客气回礼:“那就祝蒋兄一路顺风,步步高升了。”
“许兄请!”
许华年见蒋耀祖已经背起了行囊,觉得事情不会出什么变故,加上下属又催得急,便匆匆离开了。
他不知道,等看不见他的背影后,蒋耀祖脸上的憨傻之气尽敛,放下包袱,整了整衣冠,这才又露出了憨态,欢喜地打开门去了楼下用餐。
要远行,总得吃饱了不是?
“什么事这么急?”许华年问道,“连等我把人送离京城都等不了?”
“大人!”属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这是小人意外发现的,觉得事关重大,这才赶紧来报给大人知道。”
闻言许华年神色严肃:“你确定?”
见下属一脸严肃点头,他便说道:“兹事体大,我得立刻去找明相。”
快走几步后,他又折回来:“你去客栈看着蒋耀祖,他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让你代为相送的。”
“记住,一定要看着他离开京城。”
“是,属下领命。”
许华年交待完,脚步匆匆往明珠府邸而去。
而给他报信的下属却没有依着他的话行事,而是从怀里拿出个满满当当的荷包掂了掂,直接回家收拾行李离开了京城。
明珠见到许华年的时候有些不喜。
蒋耀祖的事情很有些蹊跷,若不是他一下子损失了太多银子,这人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成的。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盯着蒋耀祖离京吗?”明珠面色不善问道。
“属下有要事禀报。”
见许华年神色凝重,明珠立时收敛了不喜,肃容问道:“何事?”
“属下收到消息,雍郡王欲人为制造神迹抗衡太子。”
明珠一惊,从座位上站起:“你说什么?”
许华年便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说辞:“明相,此乃大不韪,咱们若向皇上告发,雍郡王便完了。”
“不!”明珠伸出手示意他噤声。
这件事太突然,太大胆,他得好好思量思量!
当今对天命异象之说极为看重,雍郡王此招虽看着胆大包天,但若成功,必定会在皇上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记。
将来,一旦太子有什么行差踏错的,雍郡王便会成为皇上心中最慎重考虑的太子人选。
可雍郡王行事素来极有陈府,即便兵行险着,也从未失了章法。
这样隐秘的事情,如何会凑巧让许华年的人发现了?
会不会,这也在雍郡王的算计之中?
所谓异象,总要有人传达给皇上的吧?
雍郡王是想让他称为递话之人?
他把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许华年连连称是:“递话之人若是德高望重,皇上与百官必然更信服一些。”
“明相,雍郡王是想利用您!”
明珠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他跟雍郡王几次交手都是惜败,雍郡王便觉得他是个好左右利用之人了?
简直欺人太甚!
这事坏就坏在没能在雍郡王制造神迹的时候将之人赃并获。
若他此时进宫找皇上告发。
雍郡王只需一脸无辜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做过,他是怎么也奈何不了雍郡王的。
反而,他帮着雍郡把异象之事挑明,引得皇上和百官去确定,倒是帮了雍郡王一把。
从古至今,异象之说信之者有,不信者也有。
但,皇上信啊!
这事,就必然不能让雍郡王办成了!
其实对明珠来说,这件事情,他当什么都不知道是最稳妥的。
雍郡王如此作为,最着急的自然不是他。
可只要一想到雍郡王以此事为筹码,加重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明珠就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因着木兰围场之事,他与雍郡王之间已经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若放任雍郡王一步步登上高位,他必死无疑啊!
“明相,这神迹深埋于地底,谁知道上面写的是谁呢?”许华年低低说道。
明珠眼中划过幽光。
雍郡王讹了他那么大一笔银子,他也要阴他一回!
他要让雍郡王为大阿哥作嫁衣裳!
“你去找个技艺精湛的刻石工匠来。”
“是,属下立刻去办!”
“记住,不要露了行迹!”
“是,属下遵命!”
许华年走后,明珠拿起笔开始描画,要怎么改,把“禛”字改成“禔”字?
或者是把“四”字改成“长”字?
想了许久没有头绪,他索性把笔扔在桌上,这是刻石工匠的事情,让他去想。
若是他想不出来,那脑袋就别要了!
刻石匠人为了脑袋自然是连连保证可以换字,并且能做到天衣无缝。
“贵人,我可以先把字填了,重新刻字,保管看不出一点痕迹。”
明珠露出怀疑的神色:“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匠人忙说道,“若没有这点手艺,贵人也不会找我了。”
明珠便看了许华光一眼,见许华光点头,便说道:“若事情办得好,重重有赏。”
“哎!一定办好,一定办好!”
此时,天已近黄昏。
明珠想了想,对许华年说道:“你去找一块石头让匠人试试。”
“是”
差不多同一时间,蒋耀祖偶遇了他帮着结过账的友人。
他忙热情邀请友人同座。
几杯酒下肚,友人见他满脸春光,便多问了几句。
蒋耀祖看了看四周,一脸骄傲地拍拍自己的胸口:“我,回去后,就是咱们那片的父母官了!”
友人不信他的话:“你未曾科举,又无恩荫,何以入仕?”
“蒋兄,你醉了!”
蒋耀祖一听,不乐意了,他微微提高了些嗓门:“真的,不仅我是父母官,我还给我爹也求了个县丞的位置呢!”
“嘿嘿嘿!”
“行,你是父母官,你爹是县丞。”友人露出一副懒得和他多说的表情,“你住哪间房?我送你回去。”
“你睡一觉,醒醒酒,别再说醉话了。”
蒋耀祖一把推开友人搀扶的手:“我说的是真的!”
“我用了一千五百万两给我和我爹买了两个官身!”
“嘿嘿,虽然说,我爹那个不是正经官身,但这,也足以让他以后含笑九泉了!”
“还得是京城的大人物啊!”他比了个大拇指,“就是厉害!”
蒋耀祖声音不轻,此时又是饭点,在客栈一楼用饭的人可不少。
他这话一出,现场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蒋耀祖仿佛没有发现现场已经落针可闻,继续说道:“等我回去再攒攒,过几年,我再来趟京城,让大人物给我个知府当当!”
“什么人在此大放厥词!”安瑞抽出佩刀架上蒋的脖子,“卖官鬻爵还敢拿出来说!”
“跟我去步军衙门走一趟,把问题交代清楚!”
大皇子府。
“大阿哥,明相派人来传口信,让您亥时末去灵山一叙。”
“亥时末?”胤禔拧眉,“那会儿都宵禁了吧,我怎么出去?”
“这,来送口信的人就是这么跟奴才说的。”
“他还说,明相有惊喜要给您看。”
“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准时赴约的。”胤禔说道。
他这种身份,真的要在宵禁的时候出城,也不是办不到。
“皇上,钦天监监正求见。”梁九功轻手轻脚走进乾清宫,小声向康熙禀报。
“让他进来。”
“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出什么事情了?”康熙放下御笔,捏了捏眉心,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皇上,奴才刚刚观星象,发现紫薇斗星被周围小星冲撞,星光忽明忽暗。”
康熙抬眼看他,监正重新跪下,郑重说道:“依奴才推断,是有人在妄图伪造天机!”
康熙“豁”一下从御座站起:“此话何解?”
“启禀皇上,这世上总有些奇人有些天赋神通,也有一些器石可通灵。”监正没有往下说,但康熙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雍郡王来了。”梁九功进来通传,“说是跟您约好了,要继续昨日未下完的棋局。”
“他来得正好,快让他进来。”
“皇阿玛,儿子给您带了些府里新研制的点心。”胤禛提着食盒满面笑容进来,见钦天监监正在此,立刻收了话。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大安。”
“朕恐怕难大安了!”康熙脸色黑沉。
妄图篡改天机!
这是想把他从皇位上拉下来吗?
“皇阿玛何出此言?”胤禛心一紧,放下食盒,俯身叩首,“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言语不恭,惊扰了皇阿玛,儿子甘愿受罚。”
“请皇阿玛千万保重自身,不可说这样诛儿子心的话。”
康熙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刚刚话说得太重,把胤禛给惊着了。
他赶紧将胤禛扶起来:“跟你没关系。”
“是有那起子不要命的想倒反天罡!”
“胤禛,朕给你一千人,你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狂徒找到。”
胤禛一脸不明所以:“这?儿子领命。”
“可是皇阿玛,要抓的狂徒是谁?在哪里?”
“还请皇阿玛明示。”
康熙吐出一口气,他刚刚实在是气坏了。
监正的话胤禛没有听到,自然云里雾里的。
“你把刚刚的话跟胤禛说一遍。”
监正领命,便复述了刚刚的话给胤禛听。
胤禛听后勃然大怒:“这些狂徒实在大胆!”
“皇阿玛,儿子这就领人去找,便是把京城翻过来,也一定会把人找出来。”
“王爷,此等倒行逆施之事,他们怕是不敢在人多的城内进行,您还是要往京郊外找人。”监正说道。
胤禛就看向了康熙,一副康熙不下命令,他不会行动的模样。
康熙微微点头:“去找。”
胤禛抱歉行礼:“儿子这就去!”
“皇上。”梁九功又一次走进乾清宫,他心中忍不住想,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这样多的事情都挤在了一起?
“又怎么了?”康熙也有些不耐烦。
“启禀皇上,步军衙门连夜递上来的奏折,奴才怕耽误事。”梁九功双手呈上奏折。
康熙接过翻开,才扫了几行,脸上便显出了暴怒。
他极力压抑着怒火吩咐梁九功:“把明珠叫来!”
“嗻,奴才这就使人去传召。”
康熙面沉如水,监正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今夜,注定是个多事的夜晚。
自从出了何答应的事情后,康熙再未召幸扶英殿里几位位份低的嫔妃。
所有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们隐隐觉得扶英殿几乎变成冷宫,应该和不知所踪的何答应有关。
她们位份低,又没了圣宠,日子过得清苦不说,扶英殿的大太监有时候竟然还对她们动手动脚的。
他如今还不敢很过分,不过是观望着康熙的态度,若再过个一年半载,康熙仍旧不召幸她们,那她们的下场……
每每想到这些,扶英殿的妃嫔们便是不寒而栗。
于是,与何答应同住的伍答应就成了其他嫔妃迁怒的对象。
伍茵有些麻木地承受着几个妃嫔的打骂,等她们把她房间仅剩的几样装饰拿走离开后,她才木着脸从地上坐起来。
这样的日子,她过够了!
她们都是皇上的妃嫔,都是因为何答应的事情被冷落的,为何要把所有的罪责怪到她头上?
想到刚刚听她们说要把她献给那个恶心的太监求自保,伍茵决定不再忍了!
她慢慢伸出手,握住了地上的一块碎瓷片。
既然她们不想让她活,那就一起死!
一双绣鞋忽然进入她的视线,她抬头,幽暗的烛火照不清来人的脸。
“你是谁?”
来人蹲下,与她视线齐平。
她这才把人认了出来,赫然是温僖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玉茗。
“玉茗姑姑?”
玉茗微微一笑,笑容在烛火中很有几分诡异的味道。
“伍答应,不可冲动行事。”
伍茵苦笑一声:“我已经被逼入绝境,若是不做点什么,也太亏了些。”
玉茗嘴角微微一勾:“既如此,伍答应可敢为自己的命拼一把?”
“姑姑何出此言?”
玉茗不答,反而说道:“听闻伍答应的家乡在江南,家中还有个妹妹。”
“伍答应不想与她团聚吗?”
伍茵眼底陡然一亮,随即又立刻熄灭。
这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可玉茗说的话对她来说,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她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与妹妹再团聚。
伍茵咽了咽口水,干巴巴问道:“姑姑想让我做什么?”
“或许,伍答应愿意先听听是谁害你落到如此境地的。”
“还请姑姑明示。”
房间内,玉茗娓娓道来何答应与太子偷情被康熙抓了个现行之事。
房间外,刚刚欺负伍茵的妃嫔一个个被带离扶英殿。
“公公,这么晚了,你要带我们去哪里啊?”刚刚闹得最凶的妃嫔赔笑着问道。
公公冷哼一声:“欺凌宫妃,不尊宫规,你们既然都觉得扶英殿不好,那自然有好的地方等着你们。”
“公公开恩,我们以后再不敢闹了。”
“是啊,公公开恩啊。”
“开不了恩,走吧。”
见她们不动,公公冷笑一声:“毒酒白绫,还是跟着咱家走,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他转身就走。
几位嫔妃对视一眼,跟着走出扶英殿,走入了黑暗中。
房间里,玉茗也已经说完了事情的经过。
“所以,两个人的错,一人没了命,一人安然无恙,还坐在太子的高位上。”伍茵喃喃,“这宫中,还真是个不讲理,又吃人的地方!”
“伍答应早就该知道这宫中的人情冷暖,人心凉薄了,不是吗?”
玉茗轻轻握住伍茵的手,把碎瓷片从她的手心拿了出来,又拿出帕子帮伍茵包扎好手心。
“伍答应连死都不怕,却连试着求活的勇气都没有吗?”
见伍茵仍是不搭话,玉茗就轻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
“姑姑,那些妃嫔?”
“她们不是常说这扶英殿像冷宫一样吗?”玉茗凉凉说道,“那是她们少见识了。”
言下之意,那些嫔妃都被送去冷宫了。
伍茵心里有些痛快,也有些物伤其类。
“姑姑,您想让我怎么做?”
玉茗便停下了脚步。
永和宫,梅香进来小声在乌雅·玛琭身边汇报:“娘娘,那几位答应庶妃已经送去冷宫了。”
“那就好,该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娘娘放心,都安排妥当了。”
乌雅·玛琭看着窗外的月亮,点了点头。
太子已经有了皇帝的宠爱和名正言顺的身份,为何还要胤禛的命?
胤禛小的时候,她这个做额娘的没能护上哪怕一次,如今,谁也不能伤他!
太子要她儿子的命,那她就要太子的命!
“梅香,你去告诉胤禛,事情已经办妥了。”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传话。”
“对了,我记得,我有一个八宝璎珞项圈的?”
“是呢,那还是太皇太后赏给您的呢。”
“你去把它拿来,那是积年的老物件了,给知阑当见面礼是最好的。”
乌雅·玛琭脸上露出笑意:“你灾让胤禛去问问,知阑喜欢什么样的吃食点心,我得先准备起来。”
梅香笑着应诺:“奴婢这就去办。”
乾清宫,梁九功小心翼翼汇报:“皇上,去传旨的小太监来禀,说明相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快戌时了。”
康熙的眼睛危险地眯了眯:“这个时候不在府里。”
联想到之前钦天监监正说的有人正妄图篡改天机的事情,康熙的眼中便闪过了一道杀意。
“胤禛那里还没有消息吗?”他问道。
梁九功摇头:“还没有消息。”
康熙点点头,京郊范围这么大,胤禛又没有多的信息,无异于大海捞针,多费些时间也是应该的。
到了戌时末,胤禛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皇上,人找着了!”梁九功笑着进来禀报,“雍郡王找到那几个狂徒了。”
“在哪儿?”康熙忙问道。
“在灵山山顶。”
梁九功接着说道:“雍郡王说兹事体大,不敢擅专。”
“他派来的人还等在外头等着您示下呢。”
“备马,朕要亲自去看看!”
若有什么异动,他也好用自身的龙气镇压。
“这?”梁九功有些犹豫地说道,“皇上,已经戌时末快亥时了,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
“朕还怕天黑!”
“那奴才立刻去备马。”梁九功连忙说道。
职责所在,他不得不劝说一句,但皇上执意,他必定是要遵命的。
康熙带着人一路快马赶到灵山的时候,胤禛还带着人守在山腰。
“皇阿玛。”胤禛见到康熙亲自前来,心完全定了下来。
他过去行完礼后说道:“皇阿玛,人在山顶,之前隐隐有些动静传出来,如今倒是安静了。”
“儿子怕打草惊蛇,不敢靠得太近。”
康熙点头,胤禛行事妥帖,他自然是满意的。
“跟朕上去看看,朕倒要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行如此倒行逆施之事!”
“明相,现在挖吗?”许华年拿着锄头问道。
明珠就问那个刻石匠人:“膏体调好了吗?”
填补原来字迹的膏体需要现调,还需要些时间等它微微凝固一些,是以,他们找到地方后,明珠便让匠人先调膏体。
他与许华年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又复盘了一遍,以确保万无一失。
此乃险着,途中不可出错。
也因为是险着,怕胤禔坏事,所以明珠便没有通知他。
胤禔不知道这事,乍然得知时的反应才会最真实,也才能瞒得过康熙的眼睛。
“回贵人的话,已经调好了。”匠人回答。
“行了,挖吧。”
“是。”
康熙由胤禛领路到达山顶的时候,正是许华年吭哧吭哧挖出“奇石”的时候。
只不过,在康熙的视角里,狂徒这是正要将“奇石”埋入山顶,被他抓了个现行!
“大胆狂徒!”梁九功怒斥一声,“圣驾亲临,还不跪迎!”
“咣当!”许华年手一松,锄头掉到了“奇石”上。
此情此景,便是经历风风雨雨的明珠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这要怎么解释?
说他就是上灵山顶来赏月的,康熙能信不?
他下意识抬头往天上看了眼,很好,今夜无星无月!
明珠默默跪下。
好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改字,他最多一个知情不报。
等等!
雍郡王为何也在此!
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他最该避嫌才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夜色中,他的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
康熙让侍卫们远远退开,看了眼胤禛,胤禛便提着灯笼往“奇石”上一照。
其上赫然是一行古朴的文字“君王长子,天命所授”。
明珠暗叫一声“果然”,整个人委顿在地。
“好,好个‘君王长子,天命所授’!”
康熙一脚踹翻许华年,正欲再说些什么,就听见人有人大声说道:“明相,我来了,你准备了什么惊喜给我?”
“今日也不是我的生辰,怎么搞得这样隆”重?
胤禔拨开人群对上了康熙暴怒的眼神。
瓜尔佳府,知阑合拢书页,熄灭了烛火,准备就寝。
亥时末已到,事情已然尘埃落定!
明珠一行人跪在乾清宫的御案前,他们身边是侍卫们费了老大劲从灵山顶上带回来的,用大红绸布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奇石”。
“皇阿玛,这事儿子事先真的一无所知啊!”胤禔大声喊冤,“儿子也不知道明珠会送这样的惊喜给儿子啊。”
胤禔心里矛盾极了。
他既是感动于明珠为了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伪造神迹,又觉得明珠行事实在是太过鲁莽,这样的事情既然做了,就必得隐秘再隐秘,小心再小心。
怎么能让皇阿玛抓了个现行了呢?
胤禛:……大哥算是知阑口中的猪队友了吧。
他这样一说,不等于把明珠的罪名给坐实了吗?
他看向从前精神矍铄,如今却显出老态龙钟模样的明珠。
也不知道明珠有没有后悔去全心全意扶持这样一个蠢货?
“你闭嘴!”康熙被胤禔嚷嚷的头疼。
他狠狠瞪了眼胤禔后,把手边步军衙门急呈上来的折子扔到明珠的头上。
“卖官鬻爵,妄图制造神迹,左右立储。”
“明珠!”
“朕这御座,要不要也让给你来坐!”
“奴才不敢!”明珠知道大势已去,没有再狡辩,只说道,“奴才利欲熏心,以至行差踏错,请皇上看在奴才老迈,且对您忠心耿耿的份上,允准奴才乞骸骨吧。”
康熙冷嗤一声:“你还有脸乞骸骨?”
“你对朕忠心耿耿?”
“你是对朕的王座忠心耿耿吧!”
“皇上,奴才确实有私心,想扶持大阿哥上位,但奴才从不敢僭越半分。”
“今日之事,奴才辩无可辩,可,奴才冤枉啊!”
“冤枉?”
“你来说,你们冤枉吗?”康熙指着许华年问道。
“皇上。”许华年想说他们真的是冤枉的,可那“奇石”上明明白白写的是“君王长子”,不是“君王四子”,他也,辩无可辩。
他们这是被人设局陷害了啊。
可,他看了眼抖抖索索跪在身边的匠人。
这匠人已经吓破了胆。
他若喊冤,皇上一问,这匠人必会把他们密谋改字的事情说出来。
到最后么,也是个死!
要不说雍郡王狠呢!
他就不怕他们把这件事情直接报给皇上,把“神迹”的事情坐实了?
到时候,得益的可是大阿哥!
胤禛表示,他一开始听到知阑的计划后也是犹豫过的。
他甚至想过将计就计,把“神迹”坐实,上面刻他的名字。
但这个想法被知阑阻止了。
也好在,被知阑给阻止了。
第76章
康熙内心已经怒不可遏,见许华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冷笑了一声,说道:“你不说,那就让别人来说。”
他把视线移向抖抖索索的匠人,略微收敛了些火气:“你来说,这么晚了,你和他们去山顶做什么?”
“皇上饶命!”匠人立刻跪伏在地上,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人也不知道石碑上的字是,是……”
“小人若是知道,便是给再多的银子,小人也是不肯的啊!”
许华年一脸震惊看着信口雌黄的匠人,明珠则是一脸颓败闭上了眼睛。
一步错,步步错。
他们不该主动去招惹雍郡王,也不该小瞧了雍郡王的。
“你说谎!”许华年激动地说道,“我明明是让你……”
让你怎么样,他却不敢往下说了。
说什么呢?
说让匠人改字?
那不还是伪造神迹吗?
“明珠先关到宗人府去。”康熙语调冰冷,“胤禛,你去查!”
“朕要知道,朕倚重的重臣,是怎样,从国之栋梁变成了国之蛀虫!”
“卖官鬻爵!”
“你怎么不合计合计把朕的皇位也给卖了!”
康熙大喘了口气,继续说道:“等把明珠做了多少恶事查清了,就把他,和那些乱党们,一起问斩!”
“皇阿玛,明珠再错也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同乱党一同处置?”胤禔忙抱拳说道。
“你要求情?”康熙冷冷说道,“那你便也去宗人府走一遭吧。”
“儿臣知错!”胤禔立刻闭嘴。
他若是从宗人府走一遭再出来,便是清清白白的,以后也没机会了。
胤禔还没有意识到,明珠伪造神迹被康熙抓个现行的事情对他的影响有多重。
至少,他心心念念的,拉下太子后上位的事情,是绝无可能了。
康熙能允许几个儿子相争,但他绝对不会允许他的儿子比他还名正言顺。
他们的名正言顺,只能是他给的。
什么叫“天命所授”?
谁是“天命所授”?
只有他!
他才是天命所授的真龙天子。
便是知道这事情是明珠为了胤禔上位作伪,他也绝对不会将重任交托于胤禔手上。
毓庆宫,胤礽正拿着拂尘抽打身边的宫人。
从京城回来后,他就看谁都不顺眼。
每每想到木兰围场时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狼狈回广场。
想到皇阿玛在宴席上无视他的敬酒。
想到那几个蒙古世子言语间的看不起,他身上的邪火就越来越盛。
本以为回了京城后,事情总能有转机,他总能重新获得皇阿玛的看重。
结果呢?
自从回了京城后,皇阿玛就没有再单独召见过他!
从前每日流水般进毓庆宫的赏赐也没有了。
今晚乾清宫的动静那么大,必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皇阿玛甚至没有派人过来知会一声。
这种情况,从前从未有过!
他是一国太子!
可若是皇阿玛有心不让他知道的事情,他便是想尽办法也是无法知道的。
胤礽看着毓庆宫的院墙。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豢养的鸟儿,不得自由。
连那点微薄的权利也都是皇阿玛施舍的!
哪天皇阿玛要把这些权利收回去了,他什么办法也不会有,只能乖乖接受。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毓庆宫再待不住。
他必须要离开毓庆宫去外头呼吸一下新鲜的,自由的空气!
“太子殿下,很晚了。”小凌子忍着疼温声劝道,“您该歇了。”
胤礽看了他一眼,吐了个“滚”字,快步走出了毓庆宫。
他上次就不该在皇阿玛要换掉毓庆宫所有宫人的时候保下他,一点用也没有!
胤礽没有目的地,只趁着夜色在宫中乱晃。
漆黑的夜晚,朦胧的宫灯,他经过假山的时候,不知为何想到了当初与何答应在无人处颠软倒凤的事情。
他心中又升起了一股火气。
想到当初他畏皇阿玛如虎,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好就灰溜溜逃走的事情,他整个人又多了几分躁郁。
皇阿玛已经在位四十多年,他也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为何皇阿玛不能让位于他!
为何?
胤礽怒极,发现自己手里竟然还拿着太监用的拂尘,想到自己刚刚拿着它招摇过市,心里更不爽了。
他用力把拂尘掷了出去。
“啊!”一声娇呼从假山边传来。
“谁在那儿?”胤礽喝道。
无人回话,只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正当胤礽以为假山边的人要出来请罪的时候,赫然发现,人家是想趁着天黑溜之大吉!
“嘿!”胤礽气笑了,连个宫女也敢违逆他了?
他快步走到假山边,把正要穿花丛逃走的宫女给抓了个正着。
“宫门已经下了钥,你还敢在外头游荡,脑袋不要了?”胤禛感受着女子细弱的手腕和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语气和缓了许多。
“快放开!”女子娇声呵斥,“我是皇上的答应小主,你放了我,我以后必有重谢。”
“皇上的答应”五个字直接击中了胤礽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他一把把人抱住:“孤就是未来的皇上,爱妃此刻便重谢孤吧!”
“你,你是太子殿下?”
“你快放开奴才,奴才是您的庶母!”
女子用力挣扎了起来,越是挣扎,她身上便越香,胤礽便搂得她更紧了。
“庶母?”胤礽把人压在假山上,不怀好意地说道,“孤最喜欢在这里宠幸庶母了。”
说罢,便开始撕扯女子的衣裳。
“救!”女子想要呼救,只短促地发出了一个字便被捂住了嘴。
一小太监匆匆跑进永和宫传信。
不久,已经睡下的惠妃,宜妃,荣妃几乎同时收到消息:有人秽乱后宫!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四妃在通往假山的必经之路上相遇,都默契地没有发出声音,一同往假山那边走去。
同时,她们示意身边的宫人去假山抓人。
“狗奴才,敢坏孤的好事,孤诛你九族!”
竟然是太子!
四妃同时停住脚步。
她们都是看着康熙一路宠着护着太子过来的。
谁也不想出面得罪太子。
因为谁都不能保证康熙一定会重重处罚太子。
惠妃眼珠一转,捏了捏扶着她的丹溪的手腕。
丹溪会意,悄悄离开了人群。
乌雅·玛琭嘴角微微勾起,她就知道惠妃会沉不住气。
乾清宫,康熙让人把明珠几人拉下去后,心情终于缓和了下来。
身为天下之主,明珠卖官鬻爵的事情,他怎么可能毫不知情?
只是,明珠奸猾,处事滴水不漏,且扶上去的人也都有几分本事,这事没有实证,他一直没有计较罢了。
看来,是他对朝臣太过宽纵了。
以至于养大了明珠的胆子,让他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伪造神迹协助胤禔篡权!
真是好得很!
他这个皇帝还没死呢!
轮得到一个臣子来操心他的江山?
当梁九功有一次次进入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是真的烦了。
今日事情怎么这样多?
“何事?”
梁九功看了眼还没有离开的胤禔和胤禛,没有说话。
“有话直说!”康熙想也不想说道。
梁九功无法,只能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惠妃娘娘的大宫女来报,有人,有人秽乱后宫。”
“什么!”康熙只觉喉头一甜,一股腥味在口中弥漫开。
他下意识捂住怦怦乱跳的胸口。
秽乱后宫!
他的后宫,谁敢!
他心底浮出一个人名,又立刻推翻。
不会的,不会是他!
上次他就差点被抓现行,他受了教训,必定再不敢了的。
“大胆狂徒!”胤禔立刻义愤填膺说道,“皇阿玛,此人该死,儿子愿意为皇阿玛将那狂徒抓住,将功赎罪!”
康熙:……你还是闭嘴吧!
“你们都回府去。”
“皇阿玛宫门已经下钥了,儿子回不了府。”胤禔说道。
“皇阿玛,儿子去找十弟凑合一晚,明日早朝后再出宫。”胤禛说完拱了拱手,“儿子告退。”
胤禛走后,康熙就看向了胤禔,胤禔其实不想走,但康熙的眼神太有压迫性,他只能说道:“儿子也去阿哥所将就一晚,明日就出宫。”
等两人离开后,康熙便让丹溪领路,往事发地走去。
四妃一开始都是不愿意露面的,便是把太子的丑事捅到康熙面前去的惠妃,也是不敢直掠太子锋芒的。
只是胤礽骂得实在是太脏了。
四妃听后一个个怒从心起。
尤其惠妃,他儿子与太子明争暗斗多年,太子的位置一直稳稳当当的。
如今,太子自己作死,她何必顾忌太子的颜面?
便是皇上怪罪,最错的也是太子,不是她这个捉奸的。
想到这里,她再忍不住,怒喝道:“太子好大的威风!”
“皇上还健在呢,你就把后宫当成自己的了!”
康熙一走近,就听到了“健在”二字。
他是七老八十了吗?
惠妃这个没脑子的竟然用“健在”来形容他?
还有,果然是胤礽!
虽然有些粗俗,但,狗改不了吃屎啊!
康熙那个气啊,尤其当惠妃问那女子的身份,那女子说是扶英殿的答应时,康熙的脑袋直接晕眩了一下。
所以,他上次不计较胤礽秽乱后宫的事情,胤礽却当成乐趣了?
还可着扶英殿的答应祸祸?
“皇上,奴才是被强迫的,求皇上为奴才做主!”伍茵蜷缩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奴才刚刚跟太子说了身份的,可他还是……”
她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他说,皇上您老了,后宫三千佳丽,您忙不过来,他来代劳!”
“代劳!”康熙怒瞪着胤礽。
“皇阿玛,不是这样的,是这贱婢勾引孤的!”
“没有,奴才没有勾引太子,奴才刚刚想呼救,被太子捂住了嘴,奴才脸上必定有淤痕,是太子强迫的奴才。”
“贱婢闭嘴!”
“孤的毓庆宫那么多美人,孤需要来强迫你?”
“皇阿玛,这贱婢蓄意勾引太子,挑唆皇家父子失和,该当即刻处死!”
“哟!太子殿下可真威风呢!”惠妃阴阳怪气说道,“现下已近午夜,太子不在毓庆宫陪你的美人们,怎么在外头乱逛呐?”
“这儿,严格说起来,可是后宫的地界呢。”
惠妃皱起眉头,语带担忧:“这么说来,也不知道太子祸害了多少低位的嫔妃了呢。”
“惠妃慎言。”乌雅·玛琭肃容说道,“此事真相如何,自由皇上定夺。”
“皇上,更深露重,不若,等明日再行处置吧。”
“奴才没脸活到明日!”伍茵惨笑一声,一头撞向了假山。
按理说,这样的场景是惊不到康熙的。
但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刚刚伍茵说的话直白好懂。
他的好太子已经把后宫当成他自己的了!
他的两个好儿子,都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盼着他早点死呢!
一个蠢而不自知,一个目无君父!
好啊,好得很啊!
他曾经最看重的长子和嫡子,竟然都是这样的货色!
关键这种丑事还让后宫的几个妃子看了个正着。
康熙怒不可遏。
天家后宫出了这样的丑事,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来人,把太子。”康熙本想说把太子拉去宗人府的。
只到底,这是一朝太子,自己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因着这样有伤风化之事把人关进宗人府。
胤礽真的就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太子带回毓庆宫,非召不得出!”
“皇阿玛,儿子错了,但儿子真的是被这贱婢引诱的!”
“带下去!”康熙厉声说完这三个字,忽然往后一倒,直挺挺晕了过去。
“传太医!快传太医!”梁九功拼命扶住康熙,焦急喊道。
乌雅·玛琭连忙吩咐人去传召太医,又看了眼梅香。
梅香会意,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康熙身上,悄悄走出了人群。
等把康熙抬回乾清宫,太医就位的时候,胤禛也匆匆忙忙赶到。
“皇阿玛如何了?”他急急问道。
“回雍郡王的话,皇上这是气急攻心,需要静养。”太医说道。
之前发生的事情,梅香已经一五一十告诉他了,是以,他冷冷看了眼太子后,守在了康熙的龙床边,一心一意等着康熙醒来。
他一直以为皇阿玛强大如斯,没有事情能打败,和知阑商议的时候便决定把所有的事情堆叠在一起,力求皇阿玛给出最严厉的处置。
没想到,皇阿玛被刺激得昏了过去。
看着无知无觉躺在龙床上的康熙,胤禛内心升起愧疚。
而胤礽的心思就要纷乱很多了。
此时,他心中正天人交战着。
毕竟,只要康熙在位一日,他便一日都只是太子。
可事出突然,便是他现在通知索额图,仓促之下,他们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因为康熙晕倒,众人全部跟着离开,假山那边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只有伍茵无知无觉躺在那里。
没过多久,一双绣鞋出现在伍茵的身边。
一个月后,伍茵的妹妹等来了相依为命的姐姐。
康熙昏迷了一日后,终于醒了过来,前朝后宫全都放了心。
只不过,康熙此次为何而晕倒的事情,前朝后宫也都知道了。
没错了,事情是胤禔故意传开的。
惠妃派人把这个事情告诉他之后,他便以兄长的名义狠狠骂了顿太子。
他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存了心让其他人都听见。
于是,醒过来的康熙又差点被气晕过去。
“大阿哥立刻回你的大皇子府去闭门思过!”
“太子禁足毓庆宫,非召不得出!”
说完这两句话,康熙便觉得心口直跳,头又开始晕眩了起来。
“皇阿玛,您没事吧?”胤禛忙扶住康熙关切问道。
康熙看着胤禛脸上真切的担忧,心里总算略微好受了些。
他养的儿子,也不是每个都是狼心狗肺的。
胤禛扶着康熙躺好,又细心给康熙掖好被子。
“皇阿玛,太医说您之前惊怒太过,如今需要静养,不宜动气。”
“您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太医说您身体底子好,休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只是以后要尽量少动气,不然,胸口可能会觉得憋闷。”
“您若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就要立刻喊太医,不可轻忽。”
听着胤禛絮絮叨叨说着让他保重身体的话,康熙内心十分触动。
总算有个儿子是盼着他好的了。
接下来几日,胤禛一直待在康熙身边侍疾,伺候汤药等等更是亲力亲为,丝毫不假手他人。
康熙私下问过太医,他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太医如实说道:“皇上,您这回受的刺激太过,以后不宜再受刺激,不能动气。”
“若动了气,会如何?”康熙问道。
太医沉默了几息,跪下说道:“会于寿命有妨碍。”
康熙沉默了更久,然后问道:“能根治吗?”
太医摇头:“若是可以,还请皇上能多多静养。”
康熙挥手让太医出去。
多多静养。
说得倒是容易,他每日要处理一大堆的国事,哪里有时间静养。
可康熙知道,他不能再如从前般劳累了。
他想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其实这个时候,把太子带在身边手把手教他处理国事是最优解。
横竖太子本就是他指定的继承人,把继承人培养好,他就能安度晚年了。
但康熙,根本不想见胤礽。
于是,他把胤禛带在了身边。
胤禛开始正式接受正统的政务训练。
百忙之中,他抽出时间约了知阑见面。
两人照旧约在茶楼的雅间。
“多日不见,四爷清减了很多。”知阑语带关心,“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吗?”
之前发生的事情,胤禛一件也没有瞒着知阑,是以,知阑是知道胤禛最近有多忙的。
别看他们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但事实上,主动权一直都在康熙手里。
胤禛没有太子的名分,康熙今日能带他熟悉政务,让他执笔批阅奏折,他日,也能把这份殊荣给别人。
是以,胤禛每日都提着心,务求把事情做到最好。
这些,胤禛不说,知阑也相信他能做到极致。
但她有句话要提醒胤禛:“四爷,还请你谨记,要时时孝顺君父。”
“孝顺二字,除了孝,要紧的,还有顺。”
“还有,任何事情,都要皇上首肯,是任何。”
胤禛如今对知阑的意见十分重视。
知阑这样郑重其事的叮嘱,他自然是听在心里的。
他深思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明白了!”
他握住知阑的手,认真说道:“多谢你提醒我。”
实话实说,他最近虽忙碌,但却是志得意满的。
他甚至想着皇阿玛什么时候会下旨废了胤礽的太子之位,改立他为太子。
是以,胤禛要证明给康熙看,他是最好的继承江山大统的人选。
所以,从接触政务后,他便力求把所有的事情做到最完美。
但不知为何,近几日,他发现皇阿玛对他有些似有若无的防备之意。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他依旧亲力亲为照顾皇阿玛,对待政务,更是尽心竭力,力求完美。
此时听知阑几句话点拨,他才明白,原来,他是太能干,太有主见,让皇阿玛感受到了威胁。
这一刻,他忽然对被禁足在毓庆宫的胤礽有了一份感同身受,也更加明白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胤禛握住知阑的手,语气中带着些微的自嘲:“我以为我做了这么多,在皇阿玛心里是不一样的。”
“但事实上,除了太子,所有的皇子阿哥在皇阿玛心里都是一样的。”
谁有用,谁孝顺,谁就能得他的欢心。
“皇阿玛一次次宽恕太子,也是不想承认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不好吧。”
知阑回握住胤禛的手:“没关系的,四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日见过面后,胤禛便慢慢改变了自己的处事方式。
从前端汤药给康熙,他都是先确定了温度,端给康熙的时候,是能直接入口了的。
如今,他便总是当着康熙的面细细吹凉,一再确定温度,再小心翼翼端给康熙。
于政务的处理上,他也不再显出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的模样。
只他也不能让康熙觉得他是块朽木。
是以,他总是再三斟酌后去问康熙的意见。
在康熙问他如何处理的时候,他便会故意疏漏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康熙就笑着说他处理政务还没有到火候,还需要多练练。
每当这个时候,胤禛都会谦虚应和,并一再强调自己没有皇阿玛在旁边看着是不行的,皇阿玛我离不开你云云。
渐渐地,康熙对他便有了几分孺子可教的欣慰。
知阑知道胤禛忙碌,更知道于政务上,自己是帮不上忙的。
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把还记得的重要事件的时间线列了出来。
现在是康熙三十四年,按着原来的轨迹,胤禛是在太子被废黜的第二年,也就是康熙四十八年才被封的郡王爵。
而这一年,康熙又复立了太子,把其他有心争位的阿哥们的不甘和野心彻底激发了出来。
现如今,因为她的介入,胤禛已经提前封爵。
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头。
明珠自从被关入宗人府后,墙倒众人推,罪名累加得越来越多。
他最好的结局就是康熙之前说的,跟那些身上背负着人命的乱党一起问斩了。
但事实上,康熙并不会对明珠这样仁慈。
知阑根据胤禛给的,关于康熙的一些信息结合自己对这个人物的理解,得出结论:现在的康熙已经对自己手上的权利有着病态的占有欲了。
他连自己的儿子都防备!
明珠卖官鬻爵,结党营私,妄图篡改天机,把他从王座上拉下来,他能放过明珠就奇怪了。
知阑放下笔,她几乎能断定,明珠所在的纳喇一族将要走一遍二十多年前瓜尔佳氏一族走过的路。
鳌拜专制恋权,但他效忠的主子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大清的君主。
而明珠呢?
他想扶一个新的君主上位!
这可是两码事!
知阑重新拿起笔,在明珠的名字上划了一下,又同时划去了胤禔的名字。
没了明珠,胤禔便完全没有了竞争力。
知阑的注意力放在胤礽和索额图两个人名上。
这二人,胤礽被禁足,短时间里不会被放出来。
从前明珠与索额图在朝堂上互相牵制,每每交手都是各有胜负,谁也奈何不了谁。
如今,明珠倒了,索额图便没有人压制了。
这与康熙一贯使用的平衡之法相悖。
是以,康熙已经让胤禛去查索额图了。
就这么说吧,索额图身上的事,不会比明珠少,其结局,也不会比明珠好。
知阑又划去了索额图的名字。
至于太子胤礽。
知阑拿笔在胤礽的名字下点了点。
太子是正统,即使没有了索额图,即使做了丑事,时过境迁后,仍旧会有人维护他所谓的正统位置。
这人,应当还能再蹦跶几回。
要康熙承认自己教育失败,并且完全放弃胤礽,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知阑又写了几件近几年会发生的重要事件,做到心中有数后,把宣纸放入笔洗中。
看着墨色晕染开,知阑开始思量他与胤禛之间的关系。
她很肯定,现在的胤禛对她的感情是真挚而热烈的。
甚至,他愿意为了她做很多妥协。
那未来呢?
胤禛将来是要坐上万人之上的位置的,他的后宫会不断有新人进来。
知阑根本不会去赌一个帝王的真心。
可让知阑为了地位去跟一个个女人斗,她又不愿意。
后宫女人之间的斗争归根结底根源还在男人,所以,她要做的,是即使胤禛对她的感情消磨后,还能对她敬重有加。
政务权利,她是不懂的。
瓜尔佳氏一族倒是能人不少,但她不想瓜尔佳氏再被帝王忌惮。
瓜尔佳氏一族手中要有权,却不能弄权。
她要与自己的家族互相扶持,却不能踏胤禛心中的底线。
权只能衡量,那么钱呢?
像华光阁那样,胤禛成为她最大的靠山和最大的合伙人呢?
知阑推开窗户看向院子里的花团锦簇,微微一笑。
眼光放远一些嘛。
赚银子,除了京城,除了大清,还有草原,还有海外呢!
赚谁的银子不是银子呢!
半年后,京城周边的省份开了好几家华光阁。
而京城华光阁隔壁的店铺此时正张灯结彩,门口的舞狮也已经就位。
是的,知阑盘下了旁边的店铺,已经重新装修好。
胤禛亲笔写的牌匾也已经做好,由红绸挡着挂了起来。
窑厂那边新研制出的各种各样的钟表也已运过来摆好。
胤禛微笑着穿过人群走到知阑身边,给她撑场子。
知阑与他相视一笑,两人同时伸手扯下了红绸。
这一日,知阑正看着几家店铺的流水,美滋滋算着进账。
云蔷满脸笑意跑过来说道:“格格,圣旨来了,梁公公亲自来传旨了!”
第77章 番外
“……佳儿佳媳,赐二人于五月初五完婚,钦此!”一大段溢美之词后,梁九功终于念完了圣旨。
他满脸笑意,双手将把圣旨交给知阑:“恭喜宁格格了。”
“多谢梁公公。”知阑客气说道,“劳动公公亲自跑一趟了。”
她从云蔷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递给梁九功:“这是窑厂新做出来的小玩意,送给公公赏玩,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梁九功忙双手接过:“宁格格铺子里的,哪件不是珍品,老奴多谢了。”
“宫里还有没办完的差使,老奴就先告辞了。”
“梁公公慢走。”知阑忙笑着送客。
“我送梁公公。”纳穆福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边和梁九功寒暄,边把人送出了府。
向晚拉着知阑的手又是欣慰又是高兴又是不舍,嘴里不住念叨着:“你的嫁妆从你一出生,额娘就开始攒了。”
她笑着说道:“现如今,咱们只要准备一些时新的珠宝首饰,再寻摸寻摸,加几件压箱底的宝贝,就差不多了。”
“我私库里有几件积年的老物件,都给知阑做嫁妆!”送完人回来的纳穆福大笑着说道。
自从知阑进献土豆后,纳穆福虽然没有得到直接的利益,但康熙对他明显开始了重用,同僚也多与他称兄道弟的。
这些隐形的福利,纳穆福可没少得。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些都是因着知阑的缘故。
且如今朝堂格局重整,大阿哥失势,太子失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雍郡王未来可期。
他的女儿是有封号的雍郡王侧福晋,只差福晋一线。
以知阑与雍郡王之间的情谊,未来,谁主沉浮,还都是未知之数。
是以,对于知阑的嫁妆,他自然是毫不吝惜的。
别说只是从私库里拿几件有来历的老物件给知阑撑场子了,便是把他的私库都掏空了,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雍郡王府,胤禛满脸喜色吩咐苏培盛:“你去把京城开得最好最美的花都买来种在栖梧院里。”
他感慨:“之前因着种种原因,我一直没能兑现与知阑喝茶赏花的约定。”
他整个人都洋溢着柔情:“今年五月,我和知阑要大婚,这前前后后忙碌下来,必定又没有时间践诺。”
“索性,我在她的院子里种一片花海,以后岁岁朝朝,我都能与她相伴赏花。”
苏培盛也是满脸的笑意,一迭声应诺,保证会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
后院,乌拉那拉·语珍和宋聆音都收起了原先的心思。
若知阑只是康熙指婚的侧福晋,她们自然有千百种算计等着知阑。
可看胤禛兴兴头头的选了郡王府里最大最靠近前院的院子,又是亲自统筹格局,找人修缮,又是亲自给院落命名,亲笔书写匾额。
如今更甚,康熙刚给定了婚期,胤禛就开始满院子种花了。
真正是亲力亲为啊!
栖梧院的花虽然大部分都是花匠种的,但在哪里种什么花,都是胤禛一一指定的。
且只要胤禛有空,他就会过去亲自种花。
乌拉那拉·语珍和宋聆音看在眼里,心里都很不舒服,但她们都是仰仗胤禛而活的女人。
胤禛对知阑这样上心,她们自然不敢再有什么心思。
不然呢?
鸡蛋碰石头,最后伤的是谁,不是明摆着的吗?
乌拉那拉·语珍更是连宋聆音都不怎么见了,她心里很清楚,胤禛对她只有敬重,没有男女之情。
她若要靠着这份敬重保住福晋的位置,那她就不能乱来。
不然,后果难料。
宋聆音更现实一点,她已经在想着,等侧福晋入府,她是不是能投靠了。
胤禛倒是不知道,他表现出来的对知阑和婚仪的重视间接帮知阑免去了内宅的麻烦事。
千盼万盼,胤禛终于盼到了把知阑娶过门的日子。
知阑十里红妆从雍郡王府的正门被迎了进去。
仪式结束后,胤禛握着知阑的手看着院子里的繁花似锦,柔声说道:“知阑,我愿意为你种一辈子的花。”
知阑回握住胤禛的手,笑着说道:“那我就陪你赏一辈子的花。”
自此之后,栖梧院里四季都是繁花盛开的模样。
康熙四十年新春,其他皇子阿哥都拖家带口参加家宴,只有胤禛,膝下仍旧空虚。
这些年,康熙数次想要指人给胤禛,希望他早日有子嗣传承。
知阑曾经为了这事沉默了许久,想到按着原本的时间线,这个时候的胤禛已经有子有女了。
虽然有子女早殇,但到底膝下不曾空虚。
知阑做好了心里准备迎接变故。
她很清楚,胤禛是不能没有继承人的。
不然,他就与大位无缘了。
但出人意料的,胤禛每次都拒绝了康熙的好意。
他不曾对知阑说过,自己娶她过门之前就定了决心,此生不负。
他会护乌拉那拉·语珍和宋聆音一生,但他的余生,都将只有知阑一个女人。
家宴过后,康熙把胤禛喊去乾清宫,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但从那天之后,八阿哥胤禩开始频频被康熙传去伴驾,听说,康熙也会让胤禩帮着批阅奏折。
知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轻叹了一声。
因为她,很多事情不一样了,可很多事情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慢慢发生着。
她的心很稳,胤禛也是。
他甚至在这些近乎失宠的日子里带着知阑去了庄子上,莳花弄草,研究庄稼种植,好不快活。
趁着空闲,知阑把时芳的亲事给办了,风风光光把她嫁了出去。
是的,多年之后,时芳等来了她意中人。
他意中人愿意倾尽所有,只求给时芳自由身。
康熙四十六年,黄河十几道河堤缺口,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康熙命户部拨银两救灾,却发现,国库根本拿不出银子!
胤禛在很早之前就发现了弊端,并报给了康熙。
他也曾上书劝诫康熙,让有能力的官员归还国库欠银。
可惜,康熙没有听进去,还告诫胤禛,身为仁君,要体恤优待手下的官员,这样,官员们才会尽心尽力效忠。
好在,胤禛在多年前改进了户部做账的方式,谁欠了国库多少银两,借了几次,全部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但若要等着官员归还欠银后再去救灾,那就太迟了。
这个时候,胤禛从庄子返京,说愿意拿出银子救灾。
那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一笔巨额银两!
胤禛直接出了,还出言安慰康熙,说有他这个儿子在,总不会让君父为难。
康熙长叹一口气,问道:“你还是不愿意为了子嗣接纳旁人吗?”
“儿子不孝!”胤禛跪地,郑重说道,“赈灾的银子都是知阑出的,儿子绝不能辜负她!”
“是啊,也就只有她才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了。”
“可若……”康熙叹息,“你回去吧,明日开始就不要躲懒了,好好上朝给朕办差。”
“是,儿子遵旨!”
这之后,胤禛又开始帮忙处理朝政,但胤禩仍旧在御前行走。
康熙四十九年中秋家宴,知阑对着最爱的大闸蟹没忍住呕了出来。
次月,太子胤礽被废。
同月,康熙正式下旨封胤禛为太子,并开始监国。
次年,知阑产下一子,康熙亲自取名——弘历。
五年后,康熙退位,胤禛登基,封知阑为后。
这一年五月,胤禛从繁忙的政事中脱身,陪着知阑在御花园喝茶赏花。
两人说起当年知阑因为淋了雨被胤禛发现女儿身的事情时,知阑忽然想起还未解开的地图之谜。
到了这个时候,知阑也没有藏着掖着了,她把地图拿出来后,就跟胤禛一起研究了起来。
最后,他们发现,地图的指向,竟然是在承乾宫。
“那是,当年孝献皇后董鄂氏的住所。”知阑说道。
她与胤禛对视一眼,想到地图的来历,忽然觉得眼前迷雾尽散。
这地图原来是世祖给岳乐的。
“胤禛,我可能知道承乾宫里埋的是什么了?”
想来,当年世祖是真的有意传位给安亲王岳乐的。
胤禛握住知阑的手,笑着说道:“我们是整座紫禁城的主人,想知道承乾宫里藏着什么,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在畅春园休养的康熙收到消息后,淡淡说了句:“随他们折腾。”
因着胤禛子嗣的事情,他对知阑一直有些微词,不太爱搭理知阑。
到了晚间,胤禛就捧着一方印信来见康熙。
“这是,传国玉玺!”康熙惊呼,“竟然是传国玉玺!”
胤禛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康熙苦笑,他的皇阿玛是有多不信任他呢?
给了岳乐密诏,还为他藏了传国玉玺!
可惜,皇阿玛为岳乐白白谋划了一场了!
这大清的主人终究是他这一脉的!
他对胤禛说道:“你比我有福气,有个旺你的妻子。”
这是胤禛第一次从康熙的口中听到他肯定知阑的身份。
因为他子嗣的事情,康熙一直对知阑不甚待见。
当然了,知阑根本不在意。
反正太上皇喜不喜欢她,都不妨碍她稳稳坐在皇后的宝座上。
康熙从随身的香囊里拿出一枚印信递给胤禛:“这是我的私印,你拿去给知阑,告诉她,我只认她这一个儿媳。”
胤禛哭笑不得:“皇阿玛,儿子也只会有他一个妻子。”
康熙看了胤禛一眼,没有说话。
跟谁没当过皇帝似的,皇帝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
胤禛如今对知阑是千好万好,等以后知阑年华不在,胤禛身边又有新人的时候,这枚印信就是知阑的护身符!
知阑一生都没有用到这枚护身符。
胤禛未曾向她保证过什么,但除了被封为贵妃的乌拉那拉·语珍和懋嫔的宋聆音,后宫再无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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