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惠妃面上一喜,附和道:“臣妾也是这么想的。”
她端了新沏的茶双手奉给康熙,语气里带着骄傲与笑意:“大阿哥争气又孝顺,一定不会辜负皇上的。”
康熙没有接茶盏,他神色不明地看了惠妃一眼,站起来说道:“朕去看看温僖贵妃。”
“皇上。”惠妃想挽留,但不敢,忙蹲身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宫人端着新做好的茶点进来,惠妃心烦呵斥:“皇上都走了,还上什么茶点?”
“没眼力见的东西!”话是骂宫人的,惠妃的眼神却是看向偏殿的。
“快退下,让小厨房别忙活了,给娘娘端一碗红枣燕窝上来。”惠妃的大宫女丹溪低声吩咐宫人。
惠妃有些烦躁地扯扯秀帕:“皇上明明对大阿哥寄予厚望,怎么对本宫这样冷待?”
她看向偏殿,暗暗咬了咬牙:“定是那个狐媚子!”
“不就说了她两句么?”
“怎么本宫一个妃位还说不得她一个没有自己宫殿的嫔位了?”
“这些年,要不是本宫护着他们母子,他们能有如今的体面!”
“娘娘快消消气。”丹溪递上茶盏,轻声劝说,“八阿哥大了,大阿哥有兄弟帮衬,总好过单打独斗。”
她扶着惠妃坐下,轻柔地帮惠妃抚背:“您想想大阿哥,看看八阿哥的面子。”
惠妃吐出一口气,低低说了句:“本宫就见不得她那装委屈的样子!”
丹溪见惠妃不再使性子,便也不再说话,只给惠妃揉捏肩膀。
惠妃思量了一阵,抬手止了丹溪的动作,她微微侧头,丹溪立刻俯下身侧耳倾听。
“把今日皇上对大阿哥的期许传达给大阿哥,让他安心在大学士府好好研习功课。”
丹溪应诺,忙出去安排人传递消息。
“来人,备轿撵,本宫要去钟粹宫找荣妃说话去。”惠妃扶了扶头上的金簪,笑着说道。
宫里本就难藏住秘密,很快,大阿哥得皇父看重,期许他文武双全的事情便传了开来。
这日,胤禛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德妃就说起了这件事情。
胤禛一听就明白了,他皇阿玛这是敲打胤褆,让他恪守本分呢。
若胤褆真能学成文武,也当如纳兰容若那般做个贤臣。
胤禛摩挲了几下玉扳指,嘴角微微勾起。
想来,明珠会把皇阿玛真正的用意告知大哥的。
“四阿哥?”德妃心中微微不虞,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孩子,她永远猜不透胤禛的心思。
胤禛忙起身恭敬行礼:“儿子听额娘吩咐。”
德妃一下没了跟胤禛说话的兴致,她轻抚额头:“你退下吧,本宫昨夜没有睡好,要再去小憩片刻。”
“是,儿子告退。”胤禛说完,转身离开永和宫。
德妃看着胤禛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大学士府。
正如胤禛预料的那样,胤褆听到传讯没高兴多久,明珠就语气沉重的把自己揣摩的帝王之意说了。
胤褆暴怒,扫落治疗眼睛的汤药。
“皇阿玛为何这般偏心!”胤褆不忿,“我才是长子!”
“是他第一个长成的儿子!”
“大阿哥息怒。”明珠劝解,“皇上如今春秋鼎盛,咱们要做的,是体察君心,为君分忧。”
明珠摸了摸胡子:“太子与索额图过从甚密的事情,皇上必然有所耳闻。”
“既然太子的地位无法撼动,那咱们就慢慢剪去他的羽翼。”
“多谢舅父为我筹谋。”胤褆起身一揖。
“使不得使不得,大阿哥折煞老夫了!”明珠忙扶住胤褆,“大阿哥不必焦躁。”
他抚须轻笑:“恕老夫说句僭越的话,阿哥们渐渐长成,有太子挡在您的前头,您行事还更便宜些。”
紫禁城里的人各有各的野心算计,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也各有各的立场和站队。
话说,知阑自从带上了紫檀木十八罗汉佛珠后,就觉得所有事情都特别顺利。
那天,她把龙纹玉佩放入匣子,调整好面上的表情,等马车停下,便扶着时芳的手下了马车。
到这里,一切都还算正常。
然后,知阑戏精附体,神色极为严肃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手下意识紧紧护住怀里的匣子。
时芳也很夸张,绷紧了身子,护着知阑进了角门。
常远正常些,但也是等知阑安全进了角门,才放松了戒备。
寻常出入角门时,他都会跟守门的小厮玩笑几句,今日,他把马缰扔给小厮后,破天荒什么都没说,还亲自在角门守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跟过来,这才离开。
小厮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其中怕是有事。
事情,还不小!
知阑护着匣子快步往静悟斋走去,待看到了静悟斋的院门,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阿玛!”她小跑着进了静悟斋,“女儿幸不辱命,终于……”
“噤声!”纳穆福带着微怒的声音传来,“此事事关重大,怎好喧哗!”
之后,书房里便没了声音。
外头人都以为父女俩是在密谋着什么。
事实上,纳穆福正自得地喝着茶,小声说道:“怎么样?为父配合得好吧。”
知阑伸出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
“阿玛,那这匣子,放哪里啊?”知阑捧着匣子问道。
纳穆福见知阑还宝贝似的捧着匣子,嗤笑了一声:“那玩意儿花了你多少银子?这么宝贝。”
知阑眼珠一转,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百两?”纳穆福扫了那匣子一眼,“看着确实是有些年头的物件,做工也算有些古意,但这材质么,不值这个价钱。”
“算了,你小孩子家家的,能找到这样的匣子也算不错了。”纳穆福主动给知阑找补。
“一千两。”知阑淡定报数。
“噗!”纳穆福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
“夺少?你说夺少?”纳穆福怜爱地看着知阑,安慰道“为父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眼光也……”
编不下去了,纳穆福正欲拍案而起带着知阑找回场子。
知阑忙安抚:“阿玛息怒,这匣子里的东西可远不止这一千两银子。”
“匣子里还有东西?”
“昂!”
知阑双手奉上匣子,一脸期待等着纳穆福打开。
见状,纳穆福伸出的手迅速收了回来。
不对,这妮子别又坑他吧?
“阿玛?”
纳穆福揣着手,瞥了眼匣子:“说吧,里面有什么?”
“阿玛自己看吧,女儿不敢说。”
纳穆福心里一紧,瞪了眼知阑:“故弄玄虚!”
他搓了搓手,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知阑,见知阑期待点头,这才伸手打开了匣子。
“嚯!”
“你你你!”
知阑合上匣子:“阿玛,这可值一千两?”
“你,你简直胆大包天!”纳穆福压低声音斥责,“这东西你也敢做假?”
“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谁说这是假的。”知阑反驳。
“你说啥!”纳穆福整张脸都扭曲了,眼睛扭成了一大一小瞪着知阑,“你再说一遍!”
“说一百遍,这龙纹玉佩也是真的。”
纳穆福指着知阑的手抖啊抖啊,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玛别担心,这是女儿捡的,不是杀人越货得来的。”知阑说笑了一句,缓和气氛。
纳穆福:……怎么你觉得这话很幽默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纳穆福着急问道,“还不快把来龙去脉说清楚!为父也好为你担待!”
知阑就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说了一遍,没说自己认识雅尔江阿,当然也没说自己身处其中。
只说自己看到了这么个事情,然后捡到了这枚龙纹玉佩。
纳穆福简直了!
知阑这活脱脱就是当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可她没有个厉害的阿玛能护着啊。
纳穆福快速跑到书案前:“我写一封奏折说明此事。”
“明日,不,待会儿,待会儿你就随我去求见内务府总管海拉逊。”
“那厮年轻的时候受过你祖父的恩惠,让帮忙递个折子,归还玉佩,他还是肯的。”
知阑好奇地看着纳穆福,她阿玛还有这人脉?
纳穆福的奏折当然只说知阑没认出龙纹玉佩是天家之物,拿着玉佩求教于他,才认出来的。
之后他们便立刻完璧归赵云云,再写了一堆请罪的话语。
“阿玛,现在把玉佩还回去,皇上一定会过问大阿哥玉佩为何遗失。”
“到时候,咱们可就把大阿哥得罪死喽。”
纳穆福笔尖一顿,继续奋笔疾书。
一时间,书房落针可闻。
纳穆福写好奏折,微一抬头,就见知阑抱着匣子站在博物架前欣赏着仙鹤延年图。
山水香的香烟氤氲在她身周,颇有些超然无我的意境。
但她一张嘴啊,纳穆福就气得肝疼呦!
此时阳光正好。
“阿玛,这画是祖父亲笔呢。”知阑的话散在了袅袅香烟中,无端带了几分莫测。
她放下匣子,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仙鹤展翅,又抬眼看了眼仙鹤延年。
“祖父在时做的衣裳,祖父的画,阿玛,您想告诉女儿什么呢?”知阑喃喃低语。
纳穆福已经收敛了表情,放下了笔,静静看着知阑。
光线透过雕花琉璃窗透进书房,知阑的眼神被画上仙鹤的眼睛吸引。
光透过仙鹤的眼睛照到了角落里的粉彩镶金香炉上。
“阿玛,这里从前,是祖父的书房吗?”
“是。”纳穆福看了眼四周,几乎明示,“这里的一切都与你祖父在时一般无二。”
“阿玛?”
纳穆福抚须微笑,鼓励地看着知阑。
知阑缓缓走近粉彩镶金香炉,拿帕子包着手,轻轻转动了一下香炉。
香炉纹丝未动。
知阑:……啊这?
第32章
知阑不死心,换了个方向又转了一下,香炉仍旧纹丝未动。
接着,她尝试了包括但不限于按压,挪移,灭去山水香,扫净香灰,但,都一无所获。
“阿玛?”知阑急了,跺脚催促,“您快告诉女儿其中的关窍呀!”
纳穆福摊手,看知阑跳脚,他心情挺好。
其实,他阿玛留下的任何东西,随着时光湮灭是最好的结局。
谁让他阿玛的落败是帝王功勋簿上的战绩呢。
可这么多年,安守现状之余,他心中总怀疑阿玛死得蹊跷。
当年,皇上看到阿玛满身的伤疤,听阿玛述说自己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阿玛又以太宗和世祖在位时的功绩陈情,皇上明明已经答应从轻发落阿玛的。
为何短短三天,阿玛就在禁所过世了?
而他,连阿玛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只得到了阿玛随身的遗物。
纳穆福摘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摸索着。
这也是瓜尔佳一族组长的信物。
纳穆福犹豫,有些秘密一旦揭开,瓜尔佳府就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安宁富贵的日子了。
看着知阑满书房乱窜,不找到秘密誓不罢休的模样。
纳穆福暗叹一声“罢了”,他悟了很多年也没悟出什么东西,不如就让知阑试试吧。
若他阿玛的死真有内情,身为人子,岂能不管?
想到这里,纳穆福就走到粉彩镶金香炉边,把青玉扳指卡入香炉,下面的实木雕花镂空小几上,轻轻转动了一下。
知阑:……哦!
纳穆福见知阑木着脸,暗笑了一声,招手让人过来。
“转吧。”他用下巴指了指粉彩镶金香炉。
知阑紧张地搓了搓手。
藏得这么隐秘,机关打开后,里面不会真是的密诏吧?
纳穆福笑着揶揄:“怎么?不敢啦?”
“谁不敢了!”知阑深吸一口气,嘴硬道,“您听过‘近乡情怯’吧?”
“我现在就差不多那个心境。”
“行啦,不敢打开就算了。”纳穆福作势要收回青玉扳指,“有些秘密,不揭开有不揭开的好处啊。”
知阑双手捧住粉彩镶金香炉微一用力,香炉往左转了半圈,无事发生。
见状,知阑又立刻把香炉转了回来。
香炉归位后,轻微的机扩声传来,就听“哆!”一声,知阑脚边一块青石砖微微弹起。
“阿玛!”知阑捂住嘴,低声惊呼。
“别喊阿玛。”纳穆福手臂环胸,“你阿玛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说完,纳穆福坐回临窗小榻,拿起茶盏,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
凉茶苦中带涩,回味却是无比甘甜。
纳穆福微拧起眉毛渐渐舒展了开来。
青石砖下是一个没有任何纹路的樟木匣子。
知阑取出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本微微泛黄的本子。
“这是你祖父的亲笔,”纳穆福放下茶盏,叹息着说道,“里面的内容,为父几乎能倒背如流。”
“可惜,为父资质有限,实在参不透,你祖父留下这本手札到底要告诉为父什么。”
“阿玛。”知阑轻唤。
纳穆福摇手,示意自己没事:“之前,你言语中暗示家里有。”纳穆福无声说了“密诏”二字。
他笑指着鳌拜手札:“有没有,你自己找吧。”
“阿玛?”知阑有些无措。
她确实想找到密诏,更想解开祖父鳌拜留下的所有秘密。
但此刻,她忽然有种未知的恐惧。
就好像,她翻开祖父的手札后,会放出什么巨兽,吞噬掉如今瓜尔佳府悠闲富足的生活。
可不破不立,若不揭开秘密,瓜尔佳府最终也会被势力越来越大的纳喇氏消灭。
届时,他们一家子又该如何立足?
知阑深吸一口气:“阿玛,您给女儿一些时间,女儿一定能参透手札的秘密的。”
“阿玛。”
“嗯,知道了,给你些时间。”
“给!”
“记得保存好手札,抛开其他不谈,这可是你祖父的遗物。”
“是,女儿遵命,女儿一定好好保管手札,绝不轻易损毁。”
“不过,女儿想说的不是这个。”
“嗯,说吧。”纳穆福托着下颚闭目养神。
今日做了这样重大的决定,他得缓缓。
“女儿在入宫前,能不能自由出入府里?”
“那腰牌,就赏给女儿,好不好?”
纳穆福气笑了,刚刚凝重的气氛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叫得寸进尺,知阑这就是呐!
可这样像极了年轻时自己的知阑,斥责的话,纳穆福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
话说,从前他也没觉得知阑的性子像他啊。
纳穆福挥了挥手:“把机关恢复,然后滚。”
“好嘞!”知阑喜形于色,立刻彩虹屁奉上,“阿玛,您真是这世上最开明的阿玛!”
知阑见并排放着的两个匣子大小几乎一样,眼珠一转,把放着龙纹玉佩的匣子放入了青石砖暗格中。
“咔!”青石砖严丝合缝放回去后,青玉扳指轻轻弹了出来。
“阿玛,设计这机关的人真有大才!”知阑由衷夸奖,双手把青玉扳指交还给纳穆福。
纳穆福接过扳指带上,嘴角微微勾起,他精于杂学的事情,只有他阿玛知道。
“你个小孩家家攒点钱不容易,这一千两银子,为父给你补了。”
“阿玛是全天下最好的阿玛!”知阑眼睛亮晶晶看着纳穆福,真想给自家阿玛一个大大的拥抱啊。
不过,知阑忍住了,这里是清朝,她怕吓到自家阿玛。
到时候不给她银子了可怎么办?
“瞧你那点出息!”纳穆福轻轻喉咙,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他从书案抽屉里拿出一叠银票轻甩在书案上,那动作,当真是行云流水,潇洒随意。
“别省着,没银子了,就来找为父要。”
“阿玛万岁!”知阑瞄到那厚厚一叠银票,没忍住欢呼出声。
目测不止一千两呐!
“诶!诶!”纳穆福恨不得捂住知阑的嘴,“这是能乱说的吗!啊?”
“拿着银子滚,麻溜的!”
“嗻!女儿遵命!”
知阑用帕子包好手札,连同银票小心翼翼塞入衣袖中。
“女儿告退,阿玛劳累了,好好休息。”知阑说道。
纳穆福撑着额头挥手:“走走走!”语气嫌弃,嘴角的弧度却没有下来过。
他总算体会到当初他阿玛被他气得暴跳如雷,天天骂他不孝子,却把他护得密不透风的感觉了。
可惜啊,知阑未来要走的路得靠她自己,他这个阿玛,能帮手的不多啊。
知阑面上再没了刚回府时的凝重,防备与小心翼翼,和时芳说说笑笑一路回了沁鸾院。
中间,她还提议去园子里喂锦鲤,被时芳好说歹说劝下了。
那姿态,一看就是放下千斤重担的模样。
回到沁鸾院,进入内室,让云蔷关上门,知阑才呼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演戏是没什么问题啦,但她袖中的东西可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她把银票交给云蔷收起来,到处找藏手札的地方。
要是她房间里也有机关暗格就好了。
云蔷和时芳再三保证,她们之中,必定会留一人在沁鸾院,帮知阑看好所有东西。
知阑这才有了些安全感。
最后,她把手札放在了书桌上,和其他杂书放在一起,翻开第五,十五页记住内容与纸张特征。
所谓大隐隐于市。
这么重要的东西,谁都不会猜到,它就大剌剌放在了知阑的书桌上。
“时芳,你守着院子,云蔷,你跟我去一趟清思院。”
“是。”云蔷伺候着知阑换上常服,笑着问道,“格格从庄子上回来后就没有穿过那几套鹅黄色常服了。”
“您从前不是最喜欢鹅黄色了吗?”
知阑摘下帽子,把头发散开,理直气壮说道:“我现在是要干大事的人,自然要穿些颜色稳重的衣裳。”
“嗤嗤!”云蔷忍住笑,附和道,“格格英明!”
喜好变化的事情就这么轻描淡写过去了。
清思院,向晚正在给安瑞做鞋子。
“少爷正是见风就长的年纪,您这鞋子怎么不做得再大些?”李木棉说道,“把鞋垫子做厚一些,少爷穿着,不会不舒服的。”
“安瑞习武,鞋子合脚些,更方便他动作。”向晚笑着说道,“横竖就是费些功夫多做几双鞋子的事情。”
她轻叹一声:“这么多年了,我这个额娘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如今他大了,对事对物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我能做的,就是给他多做些衣裳,多做几双鞋罢了。”
“少爷会懂您的一片慈母之心的。”
“懂不懂的,都不要紧,只要他们兄妹和睦,过得好,就成了。”
“额娘,您的亲亲女儿来啦!”知阑听出向晚语气中带着些许失落,便露出小女儿姿态,语调轻快地进了大厅。
哄完阿玛,哄额娘,包心花怒放的!
“哟,大忙人总算有时间来看我啦。”向晚放下鞋子,拉着知阑打量,“你这个二格格最近在府里风头可是大大的呢。”
李木棉忙亲自给知阑去准备茶水点心。
“额娘您笑话女儿!女儿不依!”知阑装作生气的模样,笑着敲竹杠,“除非,额娘给女儿描几个绣帕的花样。”
“好好好,额娘给你描花样子。”
向晚成功被逗笑,拉着知阑坐下:“之前,我让木棉给你送新料子,她看到云蔷正逮着几个婢女问话。”
知阑点头:“我发现院子外头有人盯着,让云蔷去把人揪出来的。”
向晚点点了知阑的额头:“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能处理的好?”
“有些刁奴,好声好气问话,是问不出什么的。”
“我听云蔷说了,多亏了李嬷嬷帮忙。”
正好这个时候李木棉端着知阑爱吃的点心过来。
知阑便笑着说道:“我最爱吃李嬷嬷做的如意卷,又好看又好吃,寓意还好。”
李木棉笑眯了眼:“格格就会哄老奴高兴。”
“我说的都是实话。”知阑咽下嘴里的如意卷,笑眯眯说道,“我可不哄人的。”
“好好好,不哄人,你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向晚怜爱地说道。
“对了,哥哥那儿有送去吗?”知阑又问道,“我记得上次哥哥在我院子里的时候就是挑香甜口味的点心吃的。”
过来请安的安瑞刚好听到知阑的话,心里暖暖的。
“老奴早就准备好了。”李木棉笑着说道,“夫人给少爷做的鞋子还差几针就完成了,奴婢想着索性一起送过去呢。”
“儿子来给额娘请安。”安瑞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来。
“快进来!”向晚忙招呼,“不是跟你说过,别理会那些虚礼,直接进来就是了嘛。”
“是,儿子记得了。”
“大哥,快来吃如意卷。”知阑笑着招呼,“李嬷嬷做的如意卷可是一绝。”
“来了。”安瑞过去拿了个如意卷放入口中,“嗯,果然好吃。”
“是吧。”知阑说完,很自然地说道,“哥哥,我跟额娘刚刚在说沁鸾院外有眼线的事情。”
安瑞点头,上次在沁鸾院他们娘仨一起说话他就发现了,知阑很信任他。
就好像,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因为血缘断开又接上过一样。
“李嬷嬷,那几人招了吗?”知阑问道。
“招是招了,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李木棉看了眼安瑞,直言不讳,“抓住的三个人都说,把格格的行踪告诉悦雅院就能得赏钱。”
安瑞喝茶的动作一顿,想到向晚说过,他不必参与生母与养母之间的事情。
她也不会隐瞒他任何事情。
这件事是当着知阑的面说的,知阑也是一个意思。
可以知道,不必参与。
因此,安瑞便决定当个安静的听众。
但他拿茶盏的手却微微紧了紧。
向晚冷笑:“这样的人在内院不知道还有多少呢。”
“夫人,老爷让身边的悟明过来请少爷过去,说是要考校少爷功课。”守门的嬷嬷进来通禀。
“那你赶紧过去。”向晚忙说道,“你阿玛难得要考你功课,你耐心些。”
向晚细细叮嘱:“若是你阿玛过分了,你就想法子使人来告诉额娘一声,额娘马上过去。”
安瑞哭笑不得,他想说不至于,他虽然于学文一道上没有什么天赋,但也算勤勉,普通的考校,不必过分忧心。
但这是向晚的一片慈母之心,安瑞只能敬受了。
送走了安瑞,向晚轻叹一声,刚刚安瑞的不自在她也发觉了。
“额娘,多给大哥一些时间。”知阑安慰。
这事,只能安瑞自己消化,旁人,是一点忙也帮不上的。
“额娘知道的,你放心吧,额娘没事的。”
“咱们接着说。”向晚很快收敛心神,“之前你阿玛一直护着绮莲,我几次想彻底整顿内院,都被你阿玛有意无意压下。”
“有你好阿玛的参与,我之前几次与绮莲交锋,都只与她打了个平手,看着热闹,其实都没有伤筋动骨的。”
“如今,时机到了。”知阑靠近向晚,把自己的计划大概说了一遍,“计划已经开始了。”
“额娘,您可以动手彻底整顿内务了。”
“这样的话,你会不会有危险?”向晚首先担心的是知阑的安危,“我虽然一直觉得绮莲不可能是什么暗探,但万一呢?”
“且她在府中经营多年,很有一些人脉。”
“额娘放心,她有人脉,我也有人在她身边。”知阑自信一笑,“您就开始彻底整顿内务吧。”
“想来我神神秘秘走了一趟静悟斋的事情如今已经传到了侧夫人的耳中了。”
“额娘这边再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她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人在着急的时候,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尤其是身边还有人刻意引导的时候。
向晚站起来:“那就开始吧。”
她看向知阑:“自从知道绮莲调换了安瑞和芷琪,我就想抽她了。”
“会有机会的。”知阑说道,“等咱们揭开了她的皮,阿玛发现她什么都不是,反而被愚弄了这么多年,就不会再理会侧夫人了。”
到时候,额娘可以狠狠抽她出气。
说到这里,知阑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以她重生为分界线来看,重生之前,她的认知里,阿玛是个只想安生度日的富贵闲人,可能会被穆克图·绮莲蒙蔽。
重生之后,尤其是她最近跟她阿玛接触多了,她觉得她阿玛不像是那么容易被人糊弄的人啊。
所以,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啊?
当然了,纳穆福和穆克图·绮莲之间的恩怨情仇一点也不妨碍知阑对穆克图·绮莲已一系的人动手。
悦雅院,罗采梅把知阑回府到从静悟斋出来的表现一五一十告诉了穆克图·绮莲。
“咱们府里除了二十多年前经历了一遭大变故,这些年也没出什么大事啊。”
“夫人,您说老爷到底让二格格带回了什么东西?”
穆克图·绮莲听罗采梅说起二十多年的事情,心不由“怦怦”跳了起来。
芷琪也好奇问道:“额娘,您能猜出知阑带回府的是什么吗?”
芷琪的语气亲昵又自然,仿佛和穆克图·绮莲从来不曾起过龃龉。
看来,上次穆克图·绮莲去凤鸣院的效果很不错,母女俩已经彻底和好了。
穆克图·绮莲沉吟:“若是说府里有什么能被称得上是‘事关重大’的,那肯定是跟你祖父有关的物件。”
“祖父?”
府里少有人刻意提起鳌拜,因而芷琪对鳌拜的身平并不十分了解。
她只知道,她祖父鳌拜当年权倾天下,可惜,最后被当今圣上囚于禁所,再没出来。
那之后,瓜尔佳府就没落了。
如今听她额娘说,知阑带回来的东西可能跟祖父有关系,她心里就隐隐期待了起来,同时,她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阿玛偏心,为何不让女儿去拿回祖父的东西!”
她都想象不出,当年权倾天下的祖父留下的会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额娘,阿玛最心疼你,你去跟他说,以后这些事情都让女儿来做。”
“别急。”穆克图·绮莲安抚,“先治好你的脸要紧。”
“是啊,格格,老奴之前去找过卫府医,他说解药已经有了头绪,很快就能制成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罗采梅话一落,守门的婆子就在过来通禀:“夫人,府医来了。”
“让他进来。”
卫原背着药箱一跨进大厅就对上了芷琪期待的眼睛。
“侧夫人安,大格格安。”卫原拱手行礼。
“快别搞这些虚礼了。”芷琪焦急说道,“你是不是研制出解药了?”
“你快点把解药给了本格格,本格格才能安!”
“回大格格的话,解药确实研制出来了。”
“那你还不赶紧把解药拿出来!真是急死人了!”
“大格格容禀,这解药的药效并不能与原来的解药媲美。”
“你说什么?”芷琪皱眉,“你敢糊弄本格格?”
“芷琪,听府医把话说完。”穆克图·绮莲对前朝秘药更了解一些。
卫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研制出解药,其医术不可小觑。
这样的人不能轻易得罪。
“卫府医,解药能有几成效果,你如实说就是了。”穆克图·绮莲说道。
“是。”卫原把卫紫苏意外沾染异香的事情删改了一下,说成是自己在庄子上寻找草药的时候发现了被随意扔在院墙角落的黄菊花。
“在下闻到异香,没有多想,只是觉得稀奇,这样一盆普普通通的黄菊花竟然能散发出如此奇特的香味。”
“可惜,在下发现黄菊花太晚了,那盆菊花花根断得太厉害,在下也不精通养花之道,只能遗憾离开。”
“那时侧夫人让在下配置醉红尘的解药,在下便想起来这件事,是以去找二格格询问,是否知道那盆黄菊花的来历。”
卫原说的都能和芷琪知道的事情对上。
穆克图·绮莲和芷琪都没有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卫原把解药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是兄妹俩商议后的结果。
用卫紫苏的话来说,她就不想自己这个人进入侧夫人和大格格的视野中。
她是坚定站在知阑那边的,一点也不想被侧夫人和大格格惦记。
接着,卫原又把之前卫紫苏跟知阑解释药性有几分的话术重复了一遍。
“所以,我的脸不能完全恢复如初了!”芷琪惊呼。
“或许,大格格可以试着多服几次解药,看药效会不会叠加。”卫原建议,“另外,侧夫人和大格格也可再打听一下解药的下落。”
“在下配的药粉不会影响解药的药效,这点请侧夫人和大格格安心。”
“对了,解药最好用上好的黄酒送服。”
卫原奉上解药就告辞了。
不知道是不是卫紫苏说过他心中已经有所偏向,他觉得刚刚在悦雅院里怎么回话怎么不舒服。
卫原离开后,芷琪迫不及待服了解药。
为求效果,她服用的量比卫原建议的要多一倍。
她酒量不佳,穆克图·绮莲让她去内室睡下,便和罗采梅重新说起知阑带回的“事关重大”的物件到底是什么。
“夫人,您想想,老爷有没有探过您口风。”罗采梅把声音压倒最低,“跟那位有关的。”她手指了指天。
穆克图·绮莲陷入沉思。
可惜,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守门的婆子又来通禀:“侧夫人,不好了,咱们院里好几个婢女都被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抓走了。”
“什么!”穆克图·绮莲惊讶拍桌,“她怎么敢?”
“李嬷嬷说那几个婢女妄议主子犯上,要打一顿发卖了呢。”
“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夫人怎么能不经过您,就把咱们悦雅院的人发卖了!”罗采梅一脸义愤填膺。
她吩咐婆子:“快,你赶紧去查查,李嬷嬷到底抓了几个人去。”
“是,奴婢这就去打听。”
“夫人,定是二格格在老爷那边立了大功,夫人有恃无恐,这才会骤然对咱们出手的。”罗采梅分析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
“夫人,咱们是先弄清楚二格格立了什么功劳,想法子把这事情给搅黄了,把功劳抢过来,还是直接对上清思院,您得快点拿个主意呐。”
“你守着芷琪,我去找老爷。”穆克图·绮莲终于说道。
“大格格这边夫人尽管放心,奴婢会寸步不离地守着的。”
穆克图·绮莲到静悟斋的时候,安瑞已经离开了。
纳穆福心情颇好品鉴着新酒。
显然,安瑞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老爷,您怎么这样个时辰饮酒,伤了身可怎么好?”
“到时候,您让妾身去依靠谁?”
纳穆福此时已有些微醺,他直言不讳:“你还用依靠谁?”
“这天下最大的那位就是你的依靠,老爷我算老几啊?”
“老爷您喝多了说胡话。”穆克图·绮莲嘴里说着不让纳穆福饮酒,手却拿起酒壶又倒了杯酒轻轻推到纳穆福身前。
纳穆福果然拿起酒盏一言而尽。
“老爷,您最近待二格格比大格格好,咱们大格格要不依了呢。”
“知阑啊,是个能干孩子,交给她的事情都能办的稳妥。”纳穆福又喝了几倍,说话就有些大舌头。
“您交代给她什么事情了呀?”穆克图·绮莲小心翼翼问道。
纳穆福摇头:“你别打听,我不会告诉你的。”
“好好好,妾身不打听。”穆克图·绮莲又倒了杯酒推过去。
她环顾了眼书房:“老爷,妾身职责所在,二格格带来的物件,最好能让妾身过过眼。”
“如此,他日皇上问起,妾身才好应答,保瓜尔佳府周全。”
闻言,纳穆福似乎酒醒了一些,定定看着穆克图·绮莲。
穆克图·绮莲有些心虚紧张,但没有避开纳穆福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越是理直气壮,纳穆福越不会拒绝,醉酒时尤甚。
果然,两人僵持了没多久,纳穆福伸手虚点粉彩镶金香炉:“你,看吧。”
说完,人就趴在榻桌上睡了过去。
“老爷,老爷。”穆克图·绮莲轻推了几下纳穆福,确定他真的醉过去了,这才走到粉彩镶金香炉边研究。
当然了,什么旋转挪移她也都试了,没用。
“嗯,来人呀,伺候老爷就寝。”纳穆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穆克图·绮莲咬咬牙,虽然不甘心,到底还是先扶着纳穆福回内室了。
他们走后,有人黑衣蒙面人从窗外跳入书房,径直走到粉彩镶金香炉边研究了一会儿,等听到书房外有脚步声靠近,这黑衣人才离开。
悟明进来收拾好榻几上的酒壶酒盏就要离开,忽而注意到雕花窗格上的明纸翘起了一角。
他垂下眼皮,自言自语:“还好老爷醉了,没发现窗纸破了,不然,就得扣我月钱喽。”
“得,别睡了,熬浆糊去吧。”
悟明走后,潜在窗外的黑衣人才离开。
穆克图·绮莲安顿好纳穆福就离开了,那粉彩镶金香炉明显是个机关,不知道关窍根本打不开。
罗采梅年轻的时候在书房伺候过笔墨,没准能知道一些内情,她得回去问问。
穆克图·绮莲急于知道香炉的秘密,转身就走,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纳穆福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离开。
又过了一会儿,明悟端着醒酒茶从外间进来。
纳穆福从床上坐起,挽了挽寝衣衣袖,淡淡问道:“如何?”
明悟递上热帕子,等纳穆福擦了手,又递上解酒茶,正色回禀:“来人很谨慎,只掀了明纸一角,没有留下其他的破绽。”
“奴才借着粘明纸的功夫守了一会儿,再没有人过来了。”
纳穆福放下茶盏眉头微拧:“只一个?”
“只一个。”
“行了,下去吧。”纳穆福挥挥手,“明日,你去一趟沁鸾院,把消息递给二格格。”
“嗻!”
第二天一早,明悟就给知阑送来了一刀澄心纸,当然最重要的是传递消息。
知阑的私房钱如今很是充足,对明悟很大方,给了厚厚的赏银,客气把人送走了。
用完早膳,她便又去了清思远。
“额娘,侧夫人果然耐不住性子,昨晚就去找阿玛套消息去了。”
“那我今日再做得过火些,也让府里的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瓜尔佳府的女主人。”向晚冷冷说道。
“对了,我听你阿玛说,出入府邸的腰牌你直接昧下啦?”
“哪有?”知阑叫屈,“我在阿玛那边过了明路的。”
这是事实,所以知阑非常理直气壮:“阿玛同意我在入宫前自由出入的。”
向晚想到纳穆福一副拿知阑没办法的模样就笑出了声:“你阿玛说,他怕把腰牌收了,你翻墙出去。”
知阑无语,两手一摊:“女儿倒是想,奈何没有那样的实力呐。”
向晚笑得更厉害了:“你啊,”她把知阑半搂在怀里,“你这样的性子,真的不适合入宫呐。”
“知阑,你什么时候改了注意就跟额娘说,额娘有办法让你落选回家。”
说起这个话题,向晚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她不知道知阑为何忽然改了主意不愿意落选了,但她尊重知阑的选择。
只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何况,是那吃人的紫禁城。
她的妹妹,那样一个明艳鲜活的女子,如今也……
永寿宫,钮祜禄·念晴放下口脂,问给她盘发的玉茗:“怎么样?本宫的气色是不是好了很多?”
玉茗努力牵起嘴角:“娘娘的气色很好,这口脂很衬娘娘。”
钮祜禄·念晴微微勾起嘴角,铜镜中的女子明艳不可方物。
玉茗鼻子一酸:“娘娘,您何必折腾自己,皇上这几日也就过来小坐一会儿。”
念晴无奈一笑,她也不想这么折腾。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帝王的恩宠她早就不求了,可她的儿子还年幼。
这宫里,有额娘的孩子都未必过得好,更何况是没了额娘的。
她总要趁着皇上对她还有几分怜惜尽力在皇上心底留下些许影子。
往后,也能庇佑胤(礻我)几分。
这慈母心思,她自然不会宣之于口,就让永寿宫上下都以为她对皇上情根深种,身子骨不行了,还想方设法吸引皇上好了。
有些话,总能传一句半句到皇上的耳朵里的,到时候,胤(礻我)就会多一份保障。
“皇上驾到!”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快起来。”康熙亲自把人扶起。
他问过太医,温僖贵妃的身子已经败坏得差不多了,寻常女子到了这地步,无一不是憔悴虚弱,卧床不起。
之前太医和宫人向他禀报温僖贵妃情况的时候也是这样说的。
没想到,他只是多来了永寿宫几趟,这人的气色竟然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可惜了,太医说温僖贵妃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这模样不过是强撑罢了。
康熙温柔扶着念晴坐下,细细问了起居饮食。
他自然听到了温僖贵妃对他用情至深的传言,但也只是一笑而过。
宫中的女子谁不是对他用心用情呢?
他这几日常过来,不过是怜惜温僖贵妃为小十能做到这种程度罢了。
他把玩着温僖贵妃特意摆出来的,胤(礻我)小时候穿过的虎头鞋。
当年,他与他额娘都不受皇父宠爱,额娘也是这样为他殚精竭虑。
可惜,他登基的第二年,额娘就崩逝了。
太后的尊荣富贵,额娘都没有享受到多少。
想到这里,他看念晴的目光就更柔和了几分。
“皇上,大阿哥使了宫人过来,说有要事禀报,已经候在乾清宫了。”梁九功轻声通禀。
康熙站起身:“贵妃好好休息,过两日,朕得空了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
第33章
“你不是跟明珠在品鉴容若的诗词吗,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康熙接过梁九功递来的茶,懒懒问道。
“回皇阿玛话,儿子前几日不慎将龙纹玉佩丢失,这几日一直有派人四处寻找。”
“嗯,找到了吗?”
“有人看见儿臣的玉佩被瓜尔佳府的公子捡去了。”
“瓜尔佳府?”康熙低声重复了句,然后感慨道,“很久没有听到他们家的消息了。”
“你继续说。”
“是。”
“瓜尔佳府的公子年岁不大,可能不认得龙纹玉佩,但纳穆福一定能认得出。”
“儿臣原是等着他们主动将玉佩返还,哪知等了几日,仍旧没有消息。”
“是以,儿臣便使了人候在瓜尔佳府附近。”
康熙放下茶盏,看向胤褆,眼中不曾有压迫感,胤褆却是看着御案前的祥云地砖,不敢抬头。
“查到什么了?”
“瓜尔佳府公子捡到儿臣玉佩的同一日,从外头抱了个古朴的盒子回府。”
胤褆迟疑了一下,仍旧说道:“据说,里面藏着鳌拜留下的物件。”
康熙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胤褆是他第一个长成的孩子,他一直是寄予厚望,倾力培养的。
他多希望胤褆能像福全辅佐自己一样,将来做为贤臣能臣来辅佐胤礽。
如今看来,他上次的敲打,胤褆是一点没有领会,心思还是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康熙眯起眼睛,明珠把他的保清教坏了啊。
“是明珠告诉你,鳌拜手里可能有世祖爷的密诏吧?”康熙直接把话挑明。
胤褆立刻双膝跪地:“皇阿玛恕罪,儿臣是怕密诏的事情起了风波,让有些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事与明珠无关。”
康熙冷哼一声:“朕在位三十多年,江山稳固,一份不知道真假的密诏,就让你失了分寸?”
怕是想着用密诏邀功,衬托太子的不作为吧!
“你跪安吧,朕很明确地告诉你,鳌拜手里没有密诏,没有人能动摇大清的根基和朕的统治,以后,不要听风就是雨。”
“是,儿臣告退。”
第二天,申斥明珠的圣旨就由小太监捧着进了大学士府。
毓庆宫,胤礽把玩着白玉如意,淡淡说了句:“知道了。”就把报信的人打发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乾清宫的方向出了神。
乾清宫的消息他打探不出,也不敢打探,但看明珠受到申饬,就知道胤褆必然是踩了他与索额图给他挖的坑了。
自从他知道了密诏的消息后,就一直想把密诏的隐患除去,甚至想着明年的选秀向皇阿玛要一个瓜尔佳氏的女儿,从那女子身上着手寻找密诏。
这做法自然是不够光明磊落的,是以,他从未与人提起。
前几日,康熙敲打胤褆,惠妃不曾领会其中深意,巴巴找荣妃炫耀胤褆也会读书的事情传到了他的耳中。
那会儿索额图也在。
他便问了句,有没有密诏的消息。
他是大清下一任主人,密诏这样的东西,自然是要么掌握在手里,要么毁掉才能安心的。
解决了这样的隐患,也算功劳一件,他也更能得皇父的器重。
他就顺嘴提了那么一句,索额图就否了他的想法。
索额图说道:“皇上乾纲独断已久,江山稳固,并不会把密诏的威胁放在眼里。”
“但他对密诏也不会全然不在乎。”
“太子殿下,如何处置这密诏,要由皇上起头,由他说了算。”
“旁人插手就是僭越。”
“老臣当日将消息告知您,只是希望您心中有数。”
他思量了一会儿,又说道:“既然大阿哥正在大学士府上研学,那老臣就送份大礼给他吧。”
是的,胤褆能知道密诏的消息,是索额图找人透给他的,包括知阑抱着个匣子回府的消息,也是索额图一并带给胤褆的。
胤褆前两日被康熙敲打,心中正憋闷,一得到这个消息便如获至宝,几乎没有犹豫就急急忙忙进了宫,根本没有跟明珠商议。
明珠接了申斥圣旨,谢了恩,给了传旨太监厚赏,把人送走后,踉跄了几步差点跌倒。
他推开过来扶着他的心腹:“去找大阿哥身边的人打听打听,大阿哥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明珠吩咐完心腹,看了眼明黄的圣旨,苦笑了一声,
瓜尔佳府,向晚和穆克图·绮莲斗得如火如荼,没有纳穆福的插手,她越来越得心应手。
穆克图·绮莲就要逊色几分了,除了她本身能力手腕不及向晚外,也是因为她心思繁杂,无法安心和向晚斗法。
就如现在,向晚已经开始收买人心,拉拢人手了,穆克图·绮莲却是拉着罗采梅在内室密谈。
此时,芷琪因解药与黄酒仍在醺醉中,迷糊中,她听到了“密诏”“紫禁城”几个字,她的身体仿佛因为这几个字飘飞了起来。
她飞过瓜尔佳府,飞入了紫禁城,直直飞入了太子胤礽的怀中。
“你再好好想想,你在书房伺候的时候,什么东西老爷是不让你碰的?”
“还有,老爷有没有特别宝贝的东西?”
穆克图·绮莲问了很多问题,却一句也没有提起粉彩镶金香炉。
罗采梅垂首做沉思状,良久,欣喜抬头:“夫人,奴婢想起来了!”
“快说!”
“可奴婢也不确定是不是夫人要的答案。”
“你先说,我去验证就是了。”
“是。”罗采梅用平常的声量说道,“不知道夫人有没有注意过,老爷手上的青玉扳指,这几十年来,从未摘下来过。”
穆克图·绮莲一怔,罗采梅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她心头狂跳,只觉谜底就要揭开。
一副美好的蓝图正在她的面前徐徐展开。
芷琪顺利得到太子的青眼入了毓庆宫,又顺利产下皇孙。
世祖二十多就薨了,当今圣上已经四十多了,想必很快就能,呃,传位给太子。
届时,芷琪再用密诏换得小太子的位置,运气好,没准还能谋得皇后尊位!
到时候,老爷是承恩公,她作为皇后的生母就是承恩公夫人!
至于清思院那位,根本不足为惧!
没了钮祜禄氏在宫中的人脉又如何?
她照样能给芷琪铺就一条青云路!
芷琪“看到”自己很快被请封为侧福晋,产下皇孙,脸上洋溢出喜色。
“夫人,夫人?”罗采梅见穆克图·绮莲失神,轻声唤道,“奴婢看格格好像要醒了。”
穆克图·绮莲醒过神,脸上的狂傲之色一点也没有收敛,她坐到床边期待地看着芷琪。
芷琪“嘤咛”一声睁开眼睛。
“额娘?”她撑着头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我的脸?”芷琪捧着自己的脸,“额娘,我的脸怎么样了?”
“恢复了几成?”
说到脸,穆克图·绮莲清醒了几分,她仔仔细细端详后,说道:“府医没有说谎,确实好了很多。”
罗采梅忙拿了铜镜过来。
“这根本照不清楚,我要琉璃镜!”
“之前给的琉璃镜不是被你摔了吗?”穆克图·绮莲哄道,“过几天,额娘让人出去采买。”
“芷琪,额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一定要给额娘争气呐!”
芷琪明白穆克图·绮莲话里“争气”的意思,想到自己醺醉时做的梦,想到太子对她的宠爱,想到以后金堆玉砌的生活,用力点了点头。
当晚,穆克图·绮莲就带着美酒佳肴,领着芷琪去找纳穆福。
“老爷,自从我认回芷琪后,咱们一家三口还没有一起用过膳呢。”
她看了眼周围伺候的人:“咱们一家人说说体己话,您让他们都下去吧。”
纳穆福一挥手,伺候的人鱼贯出了大厅。
穆克图·绮莲摆好酒菜,给纳穆福和自己倒满酒:“老爷,妾身当年错了主意,做错了事情,多亏老爷既往不咎,妾身感激不尽”
“妾身对老爷的情谊与谢意都在酒里了,请老爷满饮此杯。”说完她先一口干了。
纳穆福眼神复杂地看着穆克图·绮莲,最后,微叹一声,拿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之后,穆克图·绮莲和芷琪就用各种理由劝酒,纳穆福皆来者不拒,很快就喝趴下了。
“老爷,老爷?”穆克图·绮莲推推纳穆福,轻声唤道。
“额娘,阿玛醉过去了。”芷琪低声说道。
穆克图·绮莲点头:“你在这里守着你阿玛,若是他醒了,你再给他灌些酒。”
“知道了。”
醉过去的纳穆福在听到芷琪干脆利落应声后,微微动了动身体,似乎是睡得不舒服。
穆克图·绮莲立刻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芷琪点头,轻手轻脚坐下,看着纳穆福。
穆克图·绮莲等了一会儿,见纳穆福不再有动作,这才小心翼翼取下他拇指上的青玉扳指。
她和芷琪对了个眼神,互相点了点头,就快步走出了大厅,一直守在门口的罗采梅忙跟了上去。
主仆俩很顺利来到书房前,期间,穆克图·绮莲转身了好几次。
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但每次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夫人,您怎么了?”罗采梅见穆克图·绮莲手放在书房门上却没了动作,忙问道。
都到这节骨眼了,可别有什么变故了。
“我怎么觉得暗处有人在跟着我们?”
“怎么可能?”罗采梅笑着安抚,“静悟斋的下人都被遣走了,不会有人跟着的。”
“也是。”穆克图·绮莲不再疑神疑鬼,轻轻推开书房门,领着罗采梅走了进去。
“就是这个香炉。”穆克图·绮莲指着粉彩镶金香炉说道。
罗采梅仔细观察了半响,指着实木雕花镂空小几上的一个凹槽,有些迟疑地说道:“夫人,您看这个凹槽的形状,是不是和您手里的扳指一样大小?”
穆克图·绮莲立刻把青玉扳指放了上去。
“哆!”穆克图·绮莲很快找到机关的诀窍。
与此同时一个黑影推开窗户翻身进来。
穆克图·绮莲躲在罗采梅身后呵斥道:“大胆贼人竟敢夜闯瓜尔佳府!”
“你速速退去,我便不喊人过来擒你!”
黑衣人理都不理穆克图·绮莲,径直走到弹起的青石砖前蹲下,移开青石砖拿出了里面的古朴盒子。
穆克图·绮莲心里那个着急懊恼啊,合着她辛苦一场,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呗?
“你不能把东西拿走!”穆克图·绮莲虚张声势,“快把东西放下,不然我就喊人了!”
黑衣人这个时候终于给了穆克图·绮莲一个眼神,就是这个女人一直冒充她,仗着她的身份胡作非为。
但不可否认,因为这女人的存在,她的身份从来没有被人怀疑过。
想到这里,她眼中杀意尽消,算了,留着这个女人继续给她背锅吧。
她把盒子放入怀中,推开挡路的主仆二人就要离开。
“别走,把东西留下!”穆克图·绮莲见对方没有杀人的意思,大着胆子与对方拉扯。
“侧夫人说的对,你可以走,但你怀里的东西得留下。”知阑推开门,颇有气势地说道。
僵持的三人一惊,同时转头看向知阑,和她身后的一群带刀护卫。
“什么时候,我的书房是谁都能来的地方了?”纳穆福的声音慢悠悠从外头传进来。
“老爷?”穆克图·绮莲惊讶看过去,“你不是喝醉了吗?”
“阿玛的酒量年轻时就练出来了,他可是千杯不醉的。”
穆克图·绮莲不蠢,如今这情况,她明显是被人算计了。
算计她的还是最亲近的枕边人!
“拿下。”纳穆福一声令下,护卫们就冲进书房把黑衣人和穆克图·绮莲主仆都拿下了。
那黑衣人倒是有些身手,但双拳难敌四手呐。
等三人都被五花大绑后,常远从黑衣人怀中拿回匣子双手递给纳穆福。
纳穆福:……这,太有眼力见了些。
纳穆福将匣子放在榻几上,手指轻敲了几下,没有说话。
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穆克图·绮莲想用老招数脱困,便语带暗示地说道:“老爷,您是知道妾身的不得已的。”
黑衣人撇嘴,这女人用她的身份用上瘾了。
“阿玛,侧夫人不得已了几十年,实在是太委屈了。”知阑笑着说道,“不如,您上个奏折,把侧夫人的不得已细细上禀。”
“让侧夫人去皇上那儿陈情,好让皇上嘉奖侧夫人。”
闻言,穆克图·绮莲脸色煞白,她要是真去见了皇上,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牵起一抹微笑:“老爷,二格格小孩子家家的,她的话不能当真的。”
“知阑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纳穆福淡淡说道。
穆克图·绮莲再没侥幸,双膝一软,强撑着说道:“老爷,妾身,妾身……”
“先把侧夫人和罗采梅带下去。”纳穆福吩咐。
悟明拱手领命,带着人把主仆二人架了出去,同时把其他护卫也领了出去。
纳穆福和知阑对上黑衣人的眼睛,立刻默契移开了。
黑衣人:……不是,几个意思?
“我们知道你在找什么,也愿意让你得这份功劳。”知阑看着身侧的雕花木榻说道。
黑衣人一惊,不是,穆克图·绮莲?
“侧夫人破绽太多,我阿玛哄着她玩呢。”知阑张口就来。
纳穆福:……
黑衣人有些踟蹰,她潜在瓜尔佳府里几十年了,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递上去过。
甚至上面也没有人来过问,曾几何时,她真的以为穆克图·绮莲是另一个暗探,而她已经被放弃了。
一度,她都想着直接在瓜尔佳府里养老算了。
“绳子是活结。”知阑说完,扶着纳穆福直接就走了。
黑衣人边无语,边摸索到绳结,轻轻一抽,绳子果然松开了。
她重新把匣子收入怀中,翻窗离开了书房。
“阿玛,侧夫人和芷琪那里我就不插手了。”确定人离开了,知阑和纳穆福重新进了书房。
知阑把机关恢复,把青玉扳指递还给纳穆福。
纳穆福有些紧张地来回踱步:“你说,事情会顺利吗?”
“一定顺利!”知阑笑着说道,“您等着好消息就行。”
事情到了这里就没有知阑什么事情了,她福了福身就准备离开,但她实在没忍住,好奇问了句:“阿玛,您是不是早就发现侧夫人不是暗探了?”
“为何这样问?”
“难道不是吗?”知阑反问,并送上了一个彩虹屁,“我阿玛这么英明,怎么可能被人糊弄了这么多年。”
纳穆福轻笑摇头:“看了你祖父的手札,你觉得你祖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野心家,政治家,大清的巴图鲁。”知阑总结。
“是啊,你祖父在的时候,瓜尔佳一族的权势也到了巅峰。”
纳穆福一度以为他以后会接棒鳌拜走上权臣的路子,哪里知道一遭变天,打了整个瓜尔佳一族措手不及。
遭逢变故,他被关在禁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饿了整整一天后,才有人过来给他送饭送水。
那会儿,他都以为自己会直接饿死在禁所里。
“等死的感觉不好受,能偶尔跟人说两句,成了我那个时候最大的期待。”
那天,穆克图·绮莲过来送饭的时候忽然说了句“你马上就能出去了”。
第二天,他就被放了出来。
“出了禁所,我就遇上了绮莲,她低声把阿玛的情况告诉了我,让我不用担心,皇上只是把阿玛囚在禁所,一应用度都是没有亏待的。”
“她的消息准确又及时,那时候的我又是最惶然的时候,下意识就希望身边有这么个消息灵通的人。”
这就有了之前向晚说的,他把穆克图·绮莲领回家,并且百般优待的事情。
其实他缓过神就发现穆克图·绮莲不对劲的地方了。
不过,那个时候,他确实需要一个明面上让人相信自己不会掀起任何风浪的事情。
无脑信任穆克图·绮莲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很明显,他成为庸夫会让很多人放心。
瓜尔佳府也就这么太太平平地过了这么多年。
知阑万万没有想到,这事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深意。
“阿玛,女儿之前班门弄斧了,以后,女儿会好好学习的。”知阑恭敬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她离开静悟斋的时候,身后跟着罗采梅。
一走进沁鸾院,罗采梅就跪了下来:“多谢格格!”
“不必谢我,没有你的配合今日的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知阑伸出手,云蔷把一叠纸放在她手上。
“按照约定,你们一家的身契,给你。”
“是,奴才和家人不会带走府中一分一毫,也会远远离开京城,永不回京,请格格放心。”罗采梅说道。
“老奴告退。”
离开沁鸾院前,她回头看了眼端正坐在正厅的知阑。
以二格格的心性手段,将来必定会有大的前途。
可惜,她明示暗示了很多遍自己可以效劳,二格格都不接茬。
罢了,毕竟当年是她换了少爷和大格格,如今能领着一家老小囫囵离开已经是万幸了。
只不过,他们这些年攒的银子全部当做身价银子充了公,以后的日子,难喽。
知阑离开后,纳穆福在书房坐了很久才去隔壁见穆克图·绮莲。
“老爷!”
“我会下令封了悦雅院,吃穿用度,都会有人送进去。”
“你这是要把我关起来?”
“老爷我错了,你看在当年我给你送饭送水的情分上,饶了我吧。”
“我能饶了你,夫人能饶了你吗?”
穆克图·绮莲沉默了一会儿呐呐说道:“您就不能像从前那样护着我吗?”
“不能了,从明日开始,府里再不能生乱。”
穆克图·绮莲不懂,不是不乱倒外头去就好了的吗?
但她不想被关在院子里,于是求饶:“老爷,我不会再生事了,你别把我关起来,求你了!”
“芷琪明年就要入宫了,你把我关起来,谁为她打算啊。”
“你就是打算得太多了!”
不说芷琪还好,说起芷琪,纳穆福脸都黑了:“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坏了!”
纳穆福这么说,穆克图·绮莲可不高兴了:“芷琪可是夫人养大,怎么是我教坏的?”
说完这句,她意识到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立刻服软:“妾身以后一定好好教养芷琪,老爷,您别把我关起来好吗?”
纳穆福深深看了眼穆克图·绮莲,这女人空有野心,智商与手段都支撑不了这样的野望。
若真让她继续在府里为所欲为,那他和知阑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芷琪,我会交给夫人继续教养,你不用担心,以后,你就好好待在悦雅院里,我不会亏待你的。”
说完这句,他就走了,他要回去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多变的局面。
纳穆福离开后,悟明过来把穆克图·绮莲带去了悦雅院,清空了院子里的下人,派了力气大性子严肃的老嬷嬷守着院门。
穆克图·绮莲拍打着院门急切说道:“悟明,你让我再见见老爷,我再跟老爷求求情,老爷不会这么对我的。”
没听见悟明的回话,她又继续说道:“芷琪呢?快让她来见我,我有话要嘱咐她!”
“老爷让大格格在凤鸣院反思,短时间里,估计是出不来的了。”
“怎么会这样?”穆克图·绮莲软倒在院门后,“怎么会这样?”
事情怎么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了呢?
明明她之前还在畅想着她的孙孙成为太子,她荣耀加身的事情呢。
怎么转眼之间,她就被囚禁,身边的下人都被清走,连芷琪也被关了起来呢?
对了,“罗采梅呢?”穆克图·绮莲终于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按说罗采梅这样的,应该立时被杖毙的,怎么府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悟明上前一步,靠近院门说道:“二格格赏了她一家人的身契,她们已经连夜离开了。”
守门的老嬷嬷双手交叉置于腹前,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
“是她,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算计!”
“哈哈哈,没想到啊,竟然是从小被我们母女玩弄于手掌心的她?”
“这是,报应吗?”
“夜深了,侧夫人好生休息,奴才告退。”
穆克图·绮莲并不理会悟明,她呆呆坐在院门后,仍是不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小丫头知阑沐浴梳洗后,已经美美躺在床上了。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整顿府务,重新安排各处人手等等事宜向晚都会安排妥当。
之后,瓜尔佳府里就能彻底安稳了。
至于那位黑衣人,经此一事,他们之间已经有了默契——相安无事,有功绩先可着她。
知阑把紫檀木十八罗汉佛珠放在床头,这佛珠请得真值!
深夜的乾清宫依旧灯火明亮,康熙坐在御案后,听黑衣人讲述瓜尔佳府发生的事情。
“你是说。”康熙点了点古朴的木匣子,“这个,是纳穆福主动给你的。”
“是,奴才不敢欺瞒皇上。”黑衣人谨慎措辞,“奴才有罪,不够谨慎,这才被他们引入局中。”
康熙点头,对瓜尔佳府的乱象不感兴趣,他只对匣子里的东西感兴趣。
另外,他喜欢识趣的人。
“你退下吧。”
“多谢皇上!”黑衣人跪安。
按理说,她这种算是已经暴露身份,合该受罚的。
但纳穆福父女移开眼睛,当没看到她,她又递上了皇上要的东西,算是立了功。
她的危机也算是过去了。
等人走后,康熙打开匣子,下一瞬,他重新合上匣子,挥退了梁九功。
梁九功是个人精中的人精,知道匣子里的东西要紧,立刻垂首敛目,恭敬退了出去。
常年待在帝王身边,有些事情他能瞄上一两眼,再故意露个行迹让帝王知道,帝王最多笑骂一句。
可有些东西,他就是自剜双目也不能窥视半分的。
康熙看着匣子,目光幽深,良久,他重新打开了匣子,匣子里是一张薄如蝉翼的明黄色绢帛和一枚龙纹玉佩还有一张泛黄的宣纸。
他取出绢帛摊开,把宫灯挪到近处,沉下心来仔细辨认。
没错了,是他皇阿玛的亲笔。
这封,就是胤褆大喇喇过来说过的,许会动摇国本的密诏。
是他皇阿玛担心他无能,坐不稳大清江山,传位于安亲王岳乐的密诏!
康熙冷哼一声,移去宫灯灯罩,把绢帛置于烛火之上,亲眼看着绢帛化为灰烬,才吐出了胸中的郁气。
就跟他之前训斥胤褆的那样,到了今时今日,他自然是不会把这份密诏的威胁放在眼里的。
可这封密诏的存在,却是皇父对他的否定。
他岂能不如鲠在喉?
待他把灯罩归位,这才去拿那张明显有着岁月痕迹的宣纸,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宣纸竟然有两张。
不,是一张!
这宣纸是被人剥开了,才有了一模一样的两张。
看到御案上的灰烬,密诏藏在哪里,不言而喻。
康熙嘴角勾了勾,不愧是老奸巨猾的鳌拜,真会藏东西。
谁能想到一个武夫,会在宣纸上做文章呢。
康熙心情舒缓了,自然也就有兴致看看这老狐狸留下了什么话。
嗯,康熙边看,嘴角的弧度就越收不住。
这宣纸上通篇都是对少年天子的盛赞之言,只在末尾,写了些感慨壮士暮年,感知天命,深惧己身无能,不能再为帝王分忧,故而行事激进,不听劝谏,引以为憾云云。
这些倒是和后来鳌拜行事风格吻合了。
到底,鳌拜对他确是没有不臣之心的。
康熙拿出龙纹玉佩,把鳌拜手书放入匣子,喊了梁九功进来。
“把这个给大阿哥送去。”康熙把龙纹玉佩轻轻掷于御案上,又点了点匣子,“找个地方收好。”
“嗻!”梁九功应诺,先拿起匣子找了个稳妥的地方放好,接着双手捧起龙纹玉佩退了出去,找稳妥的人送去给大阿哥自是不提。
梁九功最擅长揣测康熙的心思,他觉得今夜的康熙心情起伏非常大。
好在,刚刚康熙的心情是晴好的。
心情明朗的康熙面带微笑拟完一道旨意后,便就寝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宣旨太监登了瓜尔佳府的门。
这可是二十多年来的头一遭!
向晚忙着让人备好香案,纳穆福沐浴焚香换上没上过身的衣服,领着家小跪地接旨。
“微臣领旨谢恩,皇上万岁万万岁!”纳穆福双手接过圣旨激动谢恩。
宣旨太监眼见着瓜尔佳府又有了起来的势头,态度很好地跟纳穆福寒暄了几句,拿着丰厚的赏银高高兴兴回了宫。
“老爷,恭喜您了!”向晚眼含热泪,激动地说道。
虽说康熙只给了纳穆福一个户部小官的身份,但这对纳穆福来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开始!
他极力收敛心中的喜意,笑着拍了拍向晚的肩膀,说道:“我去给阿玛上柱香,你看着赏赐府里的下人,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是,我省得,我省得,老爷快去吧。”
“知阑,你去书房等我。”纳穆福离开前对知阑说道。
“是,女儿这就去。”知阑应声。
纳穆福和知阑离开后,向晚便宣布府中下人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银,中午再添一道晕菜。
“对了,悦雅院那边也别忘了多送几个晕菜过去。”向晚说道,“跟了老爷这么多年,老爷起复了,她总要一起乐一乐的。”
向晚这是遗憾没能大耳刮子扇穆克图·绮莲,杀人诛心呢。
眼看着府里要起来了,以后过日子不仅有里子,慢慢也会有了面子。
这可是穆克图·绮莲最向往的事情。
好么,她前一晚被关,第二天好事就降临了,她是一点好处都没能沾上,心里能好受?
跟向晚猜的一样,穆克图·绮莲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摔了食盒又开始拍门说要见纳穆福。
守门的老嬷嬷收好赏赐,对此充耳不闻。
消息传到清思院,向晚冷哼一声:“便宜她了!”
李木棉给向晚递上新沏好的茶,皱眉问道:“夫人,老爷的意思,等大格格解了禁足,以后还是由您来教养,这……”
向晚放下茶盏,不在意地笑笑:“我是她的嫡母,对她,自然有教养之责。”
“皇上崇尚汉学,对汉人多有优待,如今京中很多人家也会参照汉人礼仪,汉人重嫡庶,她一个庶女,自然有庶女的份例与教养方式。”
“夫人英明。”李木棉笑着说道,“也该给大格格紧紧骨头了,算计老爷这样不孝的事情她也能做得出来。”
向晚叹了口气:“她到底辜负了我多年的苦心。”
“夫人别伤怀,您有二格格和少爷,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是啊。”
“好在,好在有他们。”向晚感慨。
知阑在书房等了一会儿,纳穆福就带着些微香烛气味推门走了进来。
“女儿恭喜阿玛。”知阑行礼,嘴甜讨赏,“这样大喜的日子,阿玛要给女儿一个大大的红封才好。”
“给!”纳穆福朗笑,“待会儿去阿玛的私库里挑几件你喜欢的带回去赏玩。”
纳穆福私库里很多都是鳌拜留下的好东西,知阑心中期待,忙笑着道谢。
“对了,你是怎么发现你祖父把密诏藏在宣纸中间的?”纳穆福好奇问道,“为父捧着你祖父的手札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发现。”
知阑笑着说道:“那是因为阿玛您的注意力都在祖父留下的文字中,推敲的是祖父手记中给您留下的线索。”
“女儿不像阿玛这样学识渊博,且,耐性不好,没有办法如阿玛一般沉下心。”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合该女儿运气好,手札看累了,就好奇研究起纸张来,这才发现了藏在最后一页宣纸中的秘密。”
“不管如何,你解了府里的困局,也助为父重新走上正途……”
纳穆福还没有说完,知阑就笑着接话:“那女儿做了错事,阿玛定会原谅女儿的,对不对?”
纳穆福对上知阑讨好的笑容,熟悉的那种感觉又涌上了心头,这孩子,又坑他了?
第34章
纳穆福在临窗小榻坐下,看了眼知阑。
知阑很有眼色地沏茶倒水,双手奉上。
纳穆福自然是当仁不让地接过了。
知阑比他年轻的时候好一点,至少,需要老父亲的时候,是愿意说些好话,还给斟杯茶的。
当然,知阑还很愿意给他捶背捏肩,他婉拒了而已。
他当年就不这样迂回了,都是直接给他阿玛磕一个,然后说自己的要求的。
“你……”纳穆福想说:你只要没把为父坑太狠,为父都会原谅你。
不然怎么办呢?
满人家的姑奶奶,还是个能撑起门庭的姑奶奶,他作为阿玛,能不护着哄着吗?
就是啊,他一把年纪了,还是个没正式上任的六品户部小官,他家姑奶奶可别给他挖太大的坑才好呐。
知阑可不知道她阿玛心里的碎碎念,直接说道:“阿玛知道侧夫人换了孩子,恐怕不知道她还有别的算计吧?”
“嗯?”
纳穆福在那段时间里真的依赖过绮莲,也在事情尘埃落定后,因为种种原因,对她多有怜惜袒护。
但说实话,他并没有把很多的目光和时间放在绮莲身上。
是以,知阑说的事情,他还真的不知道。
纳穆福放下茶盏,示意知阑接着往下说。
知阑便把穆克图·绮莲想让她成为芷琪的踏脚石,给她报名小选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他种种,譬如安插冯映诗,给她下醉红尘等等,纳穆福基本都知道,知阑也就没有多说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的,她一直很坚定地要拉着芷琪去宫里过最苦的日子,哪怕她要再吃一次同样的苦头也在所不惜。
她要看着芷琪在教导嬷嬷的磋磨下一次次崩溃,想死都不能。
然后,看着芷琪机关算尽往上爬,在爬到她能够到的最高处,再狠狠跌落。
最后,她也给芷琪灌上一碗毒药。
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解气。
可现在,纳穆福成了户部的官员,明年大选,又是由户部负责。
瓜尔佳府里有两个女儿要参选,纳穆福又参与其中,那秀女名单就在他眼皮底下,没准还要经过他的手。
若那个时候她和芷琪的事情爆出来,那不是打纳穆福的脸吗?
那以后,纳穆福还怎么还官场立足,和同僚来往呐。
所以,她赶紧过来坦白了。
纳穆福一听又是穆克图·绮莲惹出来的事端,虽有些不虞,倒也没有说什么。
小选秀女的名册在内务府,他找海拉逊喝场酒就能解决问题,无非是让海拉逊嘲笑几句罢了。
纳穆福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这不是什么大事。
“女儿知道这件事情后,气急了。”知阑接着说道。
“嗯,是该生气,你是满洲上三旗大姓的姑奶奶,和那些包衣奴才一起入宫伺候人,绮莲确实做过了。”
“你放心,阿玛与海拉逊有些交情,这事,阿玛给你做主拨乱反正。”
“多谢阿玛。”
“嗯,别气了,这事没被发现才是天大的事情,发现了,改了名册,对你没有影响的。”纳穆福又喝了一口茶。
他寻思着这也不是知阑的错,她还受了委屈呢,怎么需要他的原谅了。
就听知阑继续说道:“女儿得知此事后,实在气不过,便要挟着罗采梅给芷琪也报了小选。”
纳穆福喝茶的动作一顿,“嗯,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阿玛让海拉逊一起划去你们的名字就是了。”也就多被嘲笑几声罢了。
纳穆福继续喝茶,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觉得今日的茶特别醇香。
“阿玛英明!”
“其实上次,女儿说谎了,大阿哥被打的时候,女儿不仅旁观了整个过程,还牵连其中。”她三言两语说了和折扇男的冲突。
“啊这……啊倒也……”
“横竖,咱们家跟纳喇氏整个大族都是死仇,大阿哥那边,得罪了,也就……”
“嗯,这事,你确实不该瞒着为父,以后咱们办事都躲着些大阿哥他们。”
“咱们现在可还打不过人家。”
知阑点头:“阿玛思虑周全,女儿敬服。”
然后,她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事后,女儿还与四阿哥撞了个正着,四阿哥承诺,若是大阿哥找咱们的麻烦,他会回护一二。”
“噗!”纳穆福嘴里的茶真真切切地喷了出来。
“你说啥?”
“你又遇上了谁?”这个“又”字加了好几重的重音。
纳穆福不可置信看着知阑:“你等等,让我捋一捋。”
“也就是说,你,跟四阿哥,一起,旁观了大阿哥被揍?”
知阑点头并补充:“被雅尔江阿揍。”
“这还有简亲王家府的事!”
纳穆福的手又开始抖啊抖。
他就说,知阑挖的坑不会小。
这事情单拆开来看,都不是什么大事。
但合在一起事就大了啊!
知阑这是无意中搅合进皇族宗室的内斗中去了!
知阑:……呃,如今倒还没到这个时候,但早晚的。
“你……”
“阿玛可是亲口答应女儿,让女儿自由出入府邸的,可不能食言!”知阑生怕纳穆福改变主意,语速极快地说道。
“你个姑娘家家老想着往外头跑做什么?”纳穆福不解问道。
刚刚,他还真想让知阑就留在府里,别往外走了。
就往外头去了两回,回回都能遇上事。
这多让人操心呐!
知阑就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女儿听说入宫后想要有个好的前程,那海量的银子得撒出去。”
“据说,连宫里的狗都得打点到位呢。”
“咱们府里这么多年都靠着阿玛支撑着。”
“女儿实在不忍心让你为银子烦心。”
“便想着去外头找个能挣银子的营生。”
“这样,也能减轻您的负担。”
这话一点水分没有,真真切切就是知阑内心的真实想法。
不过,她说这事情的时候,感情是渲染得非常到位的。
话说,知阑从前一直以为瓜尔佳府没落,要维系锦衣玉食的生活已是艰难,她需要大量的银子可以自己想法子赚。
而且,开酒楼的想法,她到现在也没有放弃。
无他,酒楼也好客栈也好,凡是开门做生意的铺子无不人来人往,是最好的收集消息的地方。
有时候,先一步得到消息,就是占尽先机。
不过,她如今知道她阿玛财大气粗人脉也强,说这些话的时候,更是多了几分讨巧卖乖。
没准他阿玛见她懂事可怜,手指缝里漏些东西给她呢,那她就能少奋斗很多年了呢。
当然了,不给也没关系,她还是阿玛的贴心棉袄,孝顺闺女。
知阑这些话可把纳穆福的心给说软了。
瞧瞧,他养的女儿到底比他孝顺懂事贴心。
他事事不如他阿玛,养的女儿可不差的。
这么一想,纳穆福心情大好。
虽然瓜尔佳府明面上的产业早在二十多年就都被抄入国库,但暗处地产业,他手上还有不少的。
这些年,他也没少置办其他产业。
这么一盘算,就越发觉得不能委屈了自家女儿。
他便问知阑:“那若是由得你选,你想做什么营生呐?”
“女儿想开家酒楼。”知阑坦诚道,“酒楼既可以挣银子又可以收集消息,女儿觉得开了不亏。”
纳穆福哭笑不得,做营生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孩子还小呢,不知天高地厚也正常。
这么想着,他便大手一挥爽快说道:“长安街上的云来酒楼是阿玛的私产,如今,是你的了。”
说完,他起身从书桌抽屉里找到云来酒楼的契书递给知阑。
知阑欣喜接过,看到契书上酒楼的地址下意识觉得这地方很熟悉。
等等!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上雅尔江阿的地方吗!
云来酒楼,她想起来了,那就在讹人酒楼的对面呐!
雅尔江阿可只是给算计他的那些折扇男一些小教训,且行事时还用黑巾蒙了脸。
知阑微微眯起眼睛,那家讹人酒楼背后的势力怕是不简单呐。
若她用新奇的菜式和新颖的经营手段把云来酒楼做起来了,会得罪讹人酒楼背后真正的东家吧。
到时候,怕是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可这已经到手的契书,知阑是怎么也不会交出去的。
“怎么?”纳穆福见知阑发呆,笑着调侃,“害怕了?”
“女儿才不害怕呢!”知阑立刻把契书折好,放入怀中。
“出息!”纳穆福笑话知阑,“就一间小酒楼,瞧给你乐的。”
“你记住,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跟阿玛来说,阿玛有的,总会给你。”
“就是阿玛一时拿不出,也能给你想法子去,总好过你自己跟无头苍蝇般在京城里乱晃。”
想到知阑出府后碰到的那几个爷,纳穆福就忍不住头疼。
知阑受教,也意识到自己重生回来后想法有些偏执,对家里人也做不到全然的信任。
经过之前种种,她也明白了,阿玛额娘和大哥都是站在她身边的,能信任的人。
知阑心里的某个想法就这么忽然冒了出来。
不开酒楼,她可以开别的啊。
她定定看着纳穆福,思量着成事的可能。
纳穆福伸出去拿茶盏的手,便就这么收了回来。
他酒楼都给了,这丫头,不能再坑他了吧?
“阿玛。”知阑眼睛晶晶亮地看着纳穆福,“你知道琉璃价贵吧。”
“嗨!”纳穆福心头一松,笑着说道,“你看中了什么尽管买去,阿玛给你付银子。”
“阿玛,女儿想要造琉璃。”知阑低低说道,“您给女儿的云来酒楼,女儿想卖琉璃,各种琉璃。”
“只这是来银子很快的营生,就咱们爷俩怕是吃不下。”
讹人酒楼背后的权贵必然会眼红琉璃生意。
“四阿哥先前承诺会回护咱们府上,我想着,让他也参一股。”
“还有宫里的十阿哥,我也想给他一股,就是不知道四阿哥肯不肯牵线。”
“这个倒是不急,先把铺子开起来才是最要紧的。”
有四阿哥这个天潢贵胄坐镇,她的铺子应该是没人敢动的。
“阿玛,您帮女儿参详一下,女儿还有哪里思虑地不够周全的?”
纳穆福:……
“为父在前门大街还有间银楼,如今一并给了你吧。”
“你回了沁鸾院后,好好休息,切勿再胡思乱想了啊。”
知阑:……
虽然银楼很好,但事情不是这么论的呐!
“阿玛,您是不是觉得女儿是异想天开?”
纳穆福点头,可不就是异想天开嘛。
谁不知道琉璃价贵,谁不知道开家琉璃铺子那就是守着金山银山呐。
可琉璃这东西如今除了舶来品铺子里偶尔有那么一个两个的,其他的哪个不是被达官贵族们宝贝似的收着?
知阑想开家琉璃铺子作为营生,那是一点错处也没有的。
关键是,哪里来的源源不断的琉璃?
他就算贴着老脸去求故交出让琉璃,那也是杯水车薪啊。
他为了哄女儿高兴,倒是愿意贴脸赔银子,但人家未必愿意把琉璃让出来呐。
就这样,还给人四阿哥让利?
人四阿哥不得嫌麻烦退避三舍呐。
“阿玛不信就算了。”知阑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前门大街的银楼女儿不要了,阿玛财大气粗,想必在京郊有大片闲置的地吧。”
“嗯,当初你祖父跑马圈地,京郊灵山以北的地界都是咱们家的。”
“不过,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那些地都充了国库。”
见知阑期待地看着自己,纳穆福又站起身来到书桌后,从抽屉里找出一张契书。
“为父在京郊的地倒是很大,可惜,上面没有任何产出,你可要?”
“要要要!”知阑连连点头,没有产出没关系,她反正不种地。
“你要那么大片地方做什么?”
“建窑厂,制琉璃!”知阑一本正经说道,“阿玛,这地就当是您的入股银子,女儿以后给您分红。”
纳穆福:……心底隐隐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阿玛,您拨些能用的人给女儿吧,女儿需要找些制琉璃的材料。”
纳穆福那隐隐期待的心又落了下去。
他家好女儿啊,哄着他给铺子给地给银子,完了还要给人。
这,是不是不太靠谱呐?
得,这孩子明年就要进宫了,就是纵着她胡闹也是使得的。
纳穆福坐在书桌后,说道:“说说,你要什么材料,为父派人给你找去。”
“好阿玛,我就知道您最疼女儿了!”知阑忙写下了石灰,海沙,口碱,想着玻璃配方和制作流程都需要一一试验,恐怕没那么容易有结果。
铺子空着那就是损失,不如先做些花皂,药皂来卖攒攒人气。
不过,肥皂的原材料好得,倒是不用劳动阿玛到处去寻找。
且制作肥皂所用的碱正好可以蹭玻璃窑厂的。
至于油脂,她能想到的就是猪油。
这个倒也容易解决。
“阿玛,这些东西都是极要紧的,您派去寻找收购的人得都是心腹,还得是口风紧的人。”
纳穆福见知阑信誓旦旦的模样,那该死的期待感又升了些上来,他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从哪里知道的琉璃的配方?”
知阑同样压低声音说道:“庄子上曾经来了个传教士。”
“洋人?”
“是,他叫史密斯,我从他那里买了些东西,他跟我讲了些他旅途中的趣闻。”
“你就从他的讲述中推测出了琉璃的配方了?”纳穆福忍不住提高音量,这是拿他当孩子哄了?
“昂!”知阑傲娇点头,“您要相信女儿抽丝剥茧的能力,和运气。”
好吧,参照密诏的事情,纳穆福竟然无言以对。
“你从那洋人手上买了些什么东西?”
“其他的倒没什么,就是有一把手铳,女儿出府的时候,都是带着防身的。”
纳穆福一时有些无言,知阑的运气也是没谁了。
“行,找原料的事情,阿玛包揽了,还有京郊那边建窑的事情,阿玛也找人帮你办了。”
“多谢阿玛!”知阑终于明白“啃老”是多么的愉快了!
“阿玛那你记得,那边要砌起高高的院墙。”
她阿玛这么好,她自然也不会隐瞒铺子的规划。
于是又把卖花皂和药皂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也是你从那洋人那里听来的?”纳穆福语气都有些扭曲了。
这么厉害的洋人,他怎么就没有遇上!
“……嗯!”知阑点头,感谢此时应该已经在大海中“冲浪”的史密斯。
见知阑信誓旦旦的模样,纳穆福忍不住重视起了起来。
这事情要真能办成,那瓜尔佳府拥有的财富将是不可计量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奇货可居呐。
这两件事情成了,带来隐形的好处更是难计其数啊。
他看向知阑的眼神瞬间更柔软了几分,这个傻孩子,如此信任他这个阿玛。
“阿玛,您怎么了?”
“没,阿玛是在想,这事若真的做成,倒还真是要防备着有人觊觎。”
“阿玛,那咱们分头行事,窑厂和原料的事情拜托您,我去找四阿哥说入股的事情,您看如何?”
“不如何,你明年是要入宫选秀的,若是被指给了四阿哥,你倒时如何与他相处?”
“四阿哥不是迂腐之人,哪里会在意这个?”知阑说道,“再说了,您是见过我男装的样子的,您能一眼认出我来吗?”
只要不往女扮男装这块去想,谁能想到知阑和安宁是一个人呢?
至于选秀,若她阿玛能步步高升护住她们一家子,她倒也不是非得往四爷后院凑。
自古伴君如伴虎。
再说了,万般算计也比不过世事无常啊。
就像现在,她感觉所有的事情都柳暗花明了。
这些,她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哪里想到过。
她那会儿可是一心以为瓜尔佳府门庭破落,还因为祖父的事情被帝王忌惮。
除了想办法往未来帝王身边靠,给自己和家人挣一条出路,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可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所有想法,她阿玛都给与了行动与金钱上的支持。
真难以想象等琉璃制成功了,她每天数银子数到手抽筋能有多快乐!
有了海量的资金,她成为四阿哥并肩作战的战友,远比成为他后院的女人,只等着他的垂怜要合她心意的多。
至于芷琪,不行就想法子直接让人暴毙。
这人,她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的!
当然了,还是那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想得再多也没用,不如走一步算一步。
反正选秀是明年的事情,具体怎么办,她还要再斟酌斟酌。
她先把铺子搞起来,让自己变强变有钱是不会错的。
纳穆福对知阑直接去找四阿哥谈入股的事情是一点也不看好的。
当然了,他没有什么闺阁女子不能私会外男有损清誉的想法。
扯呢!
他们满人是马背上得的天下,满人的姑奶奶那是能骑着马拿着刀上战场的。
那会儿谁管男女啊?
再说了,知阑这不是穿着男装出府的么,出了府,那就只有瓜尔佳·安宁。
那安宁干的事,跟知阑又有什么关系呢?
“出门的时候带上常远,不行我把悟明也给你吧,他身手可比常远好多了。”
知阑是知道悟明的能力的,对纳穆福的提议那是相当的心动。
但她推辞了:“阿玛,悟明是您用惯了的,把人给了女儿,您这里有点什么事情别人办得不合您心意怎么办?”
“你放心,女儿不会往危险的地方去的,有常远和时芳跟着就够了。”
“再说了,女儿还有手铳呢,万不得已的时候,自保总是没有问题的。”
“嗯,你说的有道理,行了,我让悟明带你去私库,你去挑几个喜欢的物件带回去把玩。”说完,他把私库的钥匙递给知阑。
“这私库钥匙你可不能像腰牌一样昧下,选好了东西就把钥匙还给为父,听到没?”
“多谢阿玛,女儿省得啦。”说完,知阑就乐颠颠跟着悟明去私库了。
纳穆福看着知阑雀跃的背影,忍不住失笑。
他没有阻止知阑去找四阿哥谈入股的事情,但他很清楚,琉璃都还没有影子,知阑就去找四阿哥那纯粹就是碰钉子去了。
如四阿哥这样的天潢贵胄,知阑贸然撞上去,他虽然会觉得不可思议,但知道知阑是感激他曾经的回护,有好事就想着他,哭笑不得之余,想必也会有感于知阑的一片赤诚之心。
此时,四阿哥是否入股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事在四阿哥那边过了明路,万一将来运气好,真的研制出了琉璃,那四阿哥就是现成的靠山。
至于说,纳穆福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接受了知阑的提议把四阿哥当成靠山?
这四阿哥入股的事情一旦成了定局,就不只是铺子靠山的事情了。
在旁人眼里,他就是站队了。
纳穆福表示:这是最好的结果!
大阿哥母族纳喇氏,跟瓜尔佳氏一族是死敌。
谁让他阿玛杀了苏克萨哈呢,那会儿,苏克萨哈可是整个纳喇氏一族最出息的族人。
这可是永远解不开的仇怨。
太子么,一则人家身边人多得是,二则瓜尔佳府这种被康熙“记”在心里的家族,他是不会沾的。
他倒是最想依靠十阿哥,姻亲才是最牢靠的关系。
但十阿哥尚年幼,他从向晚那里听到过温僖贵妃不好的消息。
这样的十阿哥还没有余力成为别人的靠山。
至于其他的皇子阿哥,要么年幼,要么一看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纳穆福根本不会考虑。
得了,这事往复杂处思量,那是越想越复杂的,多想无益。
他还是一件件把他好女儿给的活计办好吧。
他好好做他的户部六品小官,总能找到机会慢慢起来。
没准啊,他再次升迁也得靠着知阑呢。
下意识的,他对琉璃铺子的事情期待了起来。
“格格,您进去吧,奴才在外头候着。”悟明笑着说道。
“多谢你悟明。”知阑客气说道。
“格格客气了。”悟明拱拱手,恭敬等在私库外头。
知阑怀揣着好奇心,一脚踏入私库中。
入目是两排保养得极好的兵器,兵刃上隐隐都泛着幽幽冷光,无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他阿玛说过,私库里很多东西都是祖父鳌拜留下的。
这些兵器没准都是跟着鳌拜上过战场的。
知阑便收起了原本猎奇的心思,恭恭敬敬对着兵器鞠了一躬,这才走了进去。
私库有不少珍奇宝贝陈列,但整体呈冷色调,跟知阑以为的金碧辉煌出入很大。
走了一圈,知阑也没有挑到合心意的物件,便想着随意拿两个又飘漂亮又值钱的摆件回去。
“叮!”
知阑看不远处多宝阁上摆着的和田玉如意很不错,便想走到近前看一看,却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低头看去,是一支锈迹斑斑的男式长簪。
知阑秀美微蹙,这样粗糙的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的,她就起了探究的心思。
知阑蹲下身,捡起长簪,簪身很普通,又染着锈迹,完全看不出一点珍贵的地方。
可不知为何,知阑依稀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还是看到过这长簪的样式。
没有纠结多久,她就决定把长簪带走了。
悟明送知阑回沁鸾院后,就去找纳穆福复命。
纳穆福有些意外:“生锈的长簪?”
“我私库里有这样的东西?”
悟明摇头,他没有进过私库,不知道。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挑东西?”
“二格格还拿了个和田玉如意,那玉如意没有一丝杂色,品相极好。”悟明说道。
纳穆福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他把写着制作琉璃原材料的宣纸递给悟明:“你亲自领人去把这几样东西找齐。”
“嗻!”悟明双手接过宣纸,看完后,又把恭敬把宣纸放回书桌上。
石灰,海沙,口碱,不知道主子找这几样东西要做什么?
纳穆福沉吟了一会儿后又说道:“找到后,就把矿山买下,价格给的合理些,官府那边也要打点好,别留下什么隐患。”
“嗻,奴才省得。”
知阑很喜欢新得的和田玉如意,把它放在了内室的多宝阁上。
月光透过雕花镂空窗户照在和田玉如意身上,晕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美不胜收。
“同样是被收在私库里的物件,怎差了这么多?”知阑拿出长簪打量。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研究了一会儿,知阑就困了,想到明日还要去找四阿哥商议琉璃铺子的事情,知阑收好长簪,就歇下了。
第二日又是晴好的天气。
一大早,向晚就让李木棉给知阑送来了一个匣子。
“这是什么?”知阑接过小匣子问道。
李木棉笑着说道:“是庄子的地契。”
原来,向晚听说纳穆福又送了知阑好些东西,想着自己这个做母亲可不能落于人后,便拿了庄子的地契来哄知阑。
知阑一脸欣喜,每天都有礼物收,还都是自己极喜爱的东西,知阑的心情简直好到飞起。
她合上匣子,对李木棉说道:“这个,就当是额娘的入股银子,以后,我会分红给她的。”
“格格什么意思,奴婢没听明白。”
“你不用明白,照实跟额娘说就是了。”
“是,那奴婢先退下了。”
李木棉走后没多久,安瑞也派人送了个食盒过来。
“格格,这是少爷一早去杏花春排队买的杏花糕。”
“他们家用的杏花都是三四月份采摘后用冰封起来,到了秋日才拿出来做杏花糕售卖的,口感很是独特。”
“替我多谢大哥。”知阑让云蔷接了食盒,“赶紧摆出来,我要尝尝三四月份的杏花是什么味道。”
吃饱喝足后,知阑换上男装,带上胤禛给的青玉扳指领着时芳和常远出了门。
第35章
知阑自然不是毫无准备就去找四阿哥的。
别说现在的她了,就是从前没有和宫里那些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人打过交道的知阑,也不会这么天真。
她跟四阿哥就两面之缘,四阿哥估计也就知道他是瓜尔佳府的小少爷,连他的名字都未必喊得出。
她是得有多自信,才会觉得凭着一张嘴就能说服一个皇子阿哥跟自己合作,成为自己的靠山?
那她就不是自信而是蠢而不自知了。
她很感激纳穆福作为阿玛给足了自己信任和自由,但她心里也很清楚,他同时也是芷琪的阿玛。
他没有因为穆克图·绮莲给知阑报了小选而加重对她惩戒,也没有因为知阑反杀,同样给芷琪报了名而对知阑有一字半句的训话。
反而,他用玩笑的语气说自己可以去找海拉逊拨乱反正。
这就是纳穆福的态度。
这事到此为止。
所以,知阑也对纳穆福有所保留了。
四阿哥这条线,她从头到尾都要自己牢牢掌握住。
一大早就出门的还有纳穆福,他先去户部点卯,和同僚相互认识寒暄了一番。
然后,觑了个空,找人给海拉逊带了个口信,说是中午请对方喝酒。
总之,小选秀女名册的事情是很容易就解决了。
海拉逊还处置了纳喇·武杰,就是那个被罗采梅收买的,记录包衣旗秀女旗籍的内务府小吏。
这事在纳穆福那边算是彻底过去了。
但在向晚这里,这事是触了她逆鳞的!
她千娇万宠养大的孩子,堂堂上三旗满洲大姓的贵女,被人算计着报了小选的名!
如今能拨乱反正,那是知阑警醒,及时发现了穆克图·绮莲的阴谋。
若是她没有发现呢?
她的女儿就要入宫给人当奴才伺候人去了!
宫里的奴才是那么好当的?
谁能保证知阑能顺顺当当熬到二十五岁平安出宫?
更何况,穆克图·绮莲没准还有更阴毒的算计在等着知阑。
想到这里,向晚就恨不得冲去悦雅院把穆克图·绮莲乱棍打死!
连带着,她对芷琪最后一丝感情也消失殆尽了。
从身世到算计知阑,芷琪都是知情的,甚至还参与其中。
她跟知阑即使不同母,也是在她膝下一同教养长大的亲姐妹啊!
其心之冷之毒,让人胆寒!
“夫人,您别这么生气了,咱们格格不也以牙还牙给那位的女儿报了小选吗?”李木棉倒了杯茶递给向晚,劝解道。
向晚接过茶,重重放在桌上:“老爷就是你这个想法,才会不加重贱人的惩处!”
“可你也不想想,这事起头的人心思是多么的恶毒!”
“她不仅要我儿的性命,还要让她受尽屈辱!”
“夫人,现如今那位已经被老爷关在了悦雅院,若咱们不依不饶,怕是老爷会不高兴。”
“老爷好不容易重新走上仕途,正是要心无旁骛往上走的时候。”
“且他给咱们格格送铺子,又送地,对咱们格格那真是没话说的。”
“您若是违逆了老爷的意思,真把那人弄死弄残了,怕是会遭了老爷的怨怼。”
“而且,人活着,还能看到他们相看两厌的一天,若人死了,那老爷记着的,兴许就都是那人的好处了。”
“届时,老爷把这份心思移情到大格格身上,那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李木棉的话句句在情在理,向晚即便心里再不舒服,到底听进去了。
“哼!”向晚冷哼一声,“这么多年因为有他护着,我跟个蠢货斗了个不相上下。”
“我差点都忘了在国公府,在公爹在世时,内宅都是什么模样了!”
“夫人您醒过神来就好。”
“去,把牙婆叫来,把悦雅院一众奴才全部发卖,尤其跟那贱人亲近的,全部发卖的远远的!”
“至于悦雅院,老爷不是说一应吃食用度不能怠慢了吗?”
向晚冷着脸说道:“咱们府上的侧夫人最爱食用糕点,那就每日给她加送一叠黄花糕过去。”
“是。”李木棉笑着应下,“这黄花糕可是前朝最受宫妃喜爱的宫廷点心,便宜侧夫人了。”
“那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对了,被关押的下人中有个叫冯映诗的,首鼠两端。”李木棉满脸鄙夷,“她竟还有脸求见咱们格格。”
“把人卖远一些,别让不相干的人扰了知阑的清净。”向晚嫌恶说道。
李木棉冷冷一笑:“奴婢知道京里有牙婆专门买人往矿山里送,有些人,就该去吃吃苦头!”
知阑心里怀着忐忑来到往返四皇子府的毕竟之路上等候。
这次出来,她把之前四阿哥给的青玉扳指也带来了。
她想着,若是没在路上等到人,就去四皇子府求见。
这青玉扳指,别的不说,做个信物什么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好在,知阑的运气还不错。
“主子,有马蹄的声音传来了。”常远牵着马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后,对马车里的知阑说道。
他话一落,知阑就跳下了马车。
从前上下马车还要人扶,如今,她动作可利落了。
胤禛心里想着康熙近日连发的两道圣旨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预示,打马经过知阑主仆几人的身边。
知阑:……她这么大个人呢!
算了,直接去四皇子府吧。
好消息是,现在过去,绝对不会跑空趟。
“吁!”知阑闻声抬头,就见胤禛控着马缰停在了她的面前。
“瓜尔佳府的?你怎么在这里?”胤禛问道,“是雅尔江阿找你们麻烦了?”
按道理说着不应该啊。
皇阿玛刚下了旨给了纳穆福户部官员的位置。
君心难测,即便雅尔江阿要为难瓜尔佳府,也不该在这个时候。
“四爷,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
胤禛下马,随手把缰绳扔给苏培盛。
“什么事?”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知阑看了眼四周,她是奔着密谋大事来的,总不能在大路上就大喇喇地说出来吧?
显然,今日的胤禛心情还不错,他笑着点头:“你跟上来。”
胤禛重新上马,调转马头:“驾!”他轻夹马腹,催马前行。
知阑立刻手脚并用上了马车,生怕被落下。
苏培盛看了眼知阑,总觉得这少年的动作有些奇怪的违和。
不过,只要这人对他家爷没有威胁,多余的事情,他是不会管的。
胤禛领着知阑到了一处清雅的酒楼要了个包间,常远时芳和苏培盛泾渭分明,一左一右守着门。
包间里,知阑拿起茶杯诚恳说道:“还没谢过之前四爷赏扳指还有愿意回护瓜尔佳府的恩德。”
“小人以茶代酒,敬四爷。”
胤禛姿态慵懒拿起茶杯意思意思抿了一口:“你堵在路上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如果是这样,那他可不愿意浪费这个时间。
“当然不是!”知阑忙说道。
她生怕自己话还没有说完,胤禛人就不耐烦地走了,连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小人过来,是跟四爷谈生意的。”她一本正经说道。
胤禛:……他就是闲的!
“你找错人了,爷没做生意的兴趣,也不会做这与民争利的事情!”
说完,胤禛就准备离开。
“四爷,小人要说的是琉璃生意。”知阑低声补充,“自产自销的那种。”
胤禛耳边还萦绕着自己义正词严的声音呢,但他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你有制作琉璃的配方?”
知阑沉默。
沉默等于默认!
胤禛摩挲了下扳指:“带样品过来了吗?”
知阑摇头:“还没有做出来。”
这回轮到胤禛沉默了。
这位瓜尔佳府的小公子估计不知道戏耍皇子阿哥的后果有多严重。
看来是他之前在这人面前表现得太过和蔼,让这人以为可以得寸进尺了。
“为表诚意,小人有一预防天花的秘方愿意献给四爷,此法对人几乎无害。”知阑看到胤禛脸上的不虞,立刻说道。
“你说什么!”胤禛高声反问。
“爷,奴才来护驾了!”苏培盛在门外听着胤禛的声音不对,立刻推门进去挡在胤禛面前防备地看着知阑。
他这一动作让时芳和常远也紧张兮兮地跑进来拦在了知阑的面前。
双方立刻成了对峙的局面。
“给爷滚出去守好门口!”胤禛正着急确认知阑话里的真实性呢,结果,苏培盛给他来这出,简直添乱!
苏培盛转身打了个千,口中称“嗻!”人已经麻溜跑到了门外。
时芳和常远面面相觑,那他们呢?
“你们去门口守着,别让人听到我跟四爷谈话的内容。”
知阑一发话,两人就有了主心骨,立刻站到了门边,时芳还贴心地把包间门给关上了。
见苏培盛看过来,时芳偷偷翻了个白眼,四爷可是个大老爷们,而她家格格弱质纤纤的。
这人,至于么?
时芳大概忘了,弱质纤纤的她家格格身上可是带着手铳的。
寻常大老爷们,好吧,不寻常的大老爷们估计也是弄不过她的。
经过刚刚那么一闹,知阑跟胤禛之间反倒是没了剑拔弩张。
两人重新坐下,胤禛还亲自给知阑倒了杯茶。
知阑露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道谢,心里却是吐槽胤禛现实。
刚刚还一副“爷不跟你计较你就该偷着乐”的模样呢。
现在却是一副虚怀若谷,礼贤下士的模样。
啧啧,男人真善变!
“你刚刚说你有预防天花的法子,是什么意思?”
胤禛心中仍是不信,但天花是大清朝最恐怖的存在。
贩夫走卒也好,达官显贵也罢,就是宫中的贵人,染了天花,那也都是九死一生。
他皇阿玛是生熬过这死劫才被认定是天命所归,这才承接了这大清的江山。
“若你说的是人痘之法,那便不必开口,这法子太医院启用已久,但风险极大,每年都有熬不过来的。”
“四爷,我说的是牛痘之法。”
“牛痘?”胤禛放下茶杯,嗤笑了一声,“也是我魔怔了,竟然会相信你个黄口小儿真的会有不伤身的天花预防之法。”
“罢了……”
“四爷不信,可派人去查证,几乎没有牛倌染上过天花!”
和胤禛对话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知阑情急之下拉住胤禛的衣袖着急说道:“四爷,我有几个脑袋敢欺骗您?”
胤禛停下脚步,看了眼知阑的手,知阑立刻放开。
“四爷,这很好验证的不是吗?”
“你只要派人去自家的庄子上问牛倌就知道了。”
“小人不会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而四爷,这事您只要验证一下,若为真,您就为大清朝创造了奇迹啊!”
知阑说话的调调,听着就跟大忽悠似的。
听听,“为大清朝创造奇迹”啊,几个人能抵抗得住这样的诱惑?
反正胤禛是没有抗住的。
除了这句话特别打动他之外,也是因为知阑说的有道理,去查一下这个事情一点也不费事。
胤禛微眯着眼睛,定定看着知阑。
知阑以为自己脸上的妆花了,差点就要上手去摸了。
“你跟爷一起去庄子上查问。”
“若你敢骗爷,就直接把你埋在牛棚里。”
胤禛边漫不经心说出威吓的话,边观察知阑的表情,见知阑眼中只有欣喜,没有丝毫畏惧,对这事就又信了几分。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瓜尔佳氏一族当年可是大清最风光的家族,知道天花防治之法,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只是,怎么养出来的爷们肤色黢黑,却有些女相?
算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人家就是因为长得女气才刻意晒黑的。
胤禛止了胡思乱想,摩挲了下扳指,说道:“走吧。”
门打开,苏培盛立刻躬身迎接:“爷。”
时芳和常远:……就他能,显得他们多没眼色似的!
“去京郊。”
“嗻!”苏培盛打了个千,立刻下楼去酒楼后院牵马。
“主子,奴才也去安排马车。”常远立刻说道。
知阑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笑着应允。
“男子汉出行,自是骑马最方便。”胤禛说道。
他想着若是牛痘之法为真,这人就给他立了个天大的功劳,拉扯一把,让他多些男儿的阳刚之气也是应有之义。
“四爷说的是,四爷最具男儿气概,骑马出行自是最适合您。”知阑下意识附和,无意间,还小小拍了个马屁。
胤禛还从未被人这么直白肤浅地夸奖过,哭笑不得之余,看知阑倒是顺眼了些。
不过,若是知阑说谎骗他,他仍旧会把人埋在牛棚里的。
胤禛的庄子和知阑的庄子刚好顺路,知阑掀开车帘子往外头看,都是熟悉的路。
她好想去属于自己的庄子上看看呐。
知阑在时芳耳边吩咐了几句,让常远在经过自家庄子的时候停了一瞬,把时芳放下了。
这庄子既然成为自己的了,那里面的人自然都要是她的人。
为防着穆克图·绮莲在庄子上也留了人,她让时芳给阿林保带口信,让他重新给庄子上的人造册,俗称人口普查。
同时,她也让阿林保给她留一块肥沃的土地,她要正式开始土豆的培育啦!
知阑看着快速往后退的景色,真切地感受到她的计划,她的生活,终于上了正轨了。
听着马蹄“哒哒”的声音,想到给她引路的可是未来的帝王,知阑脸上露出了笑容。
她摸了摸缠在手腕上的紫檀木十八罗汉佛珠。
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胤禛的突然到访,让庄子上的人瞬间忙碌了起来。
“别忙了,庄头留下,其他人自去忙吧。”胤禛挥手把人都打发了,这才对庄头说道,“领我去牛棚。”
庄头想说:牛棚那样腌臜的地方,哪里能让主子爷过去,有什么事情,主子爷尽管吩咐他去办就是了。
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领着他的主子爷麻溜地就往牛棚去。
上一个自作多情为主子爷多加考虑的庄头如今还在挖土呢。
主子爷的话,照做就是,哪那么多废话!
“爷,前面就是牛棚了,那里的味道有些腌臜……”
胤禛早就隐隐闻到异味了:“你把牛倌喊来,我有话问他。”
“嗻,奴才这就去。”
没多久,庄头就领着牛倌过来了。
牛倌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一过来就对着胤禛一行人磕头。
胤禛叫了起,他就弓着腰,拘谨地候在旁边。
苏培盛拉着庄头退到听不见主子爷的声音才停下来。
自然,时芳和常远又依样画葫芦,只换了个方向,同样退远了些。
“你有没有得过天花?”胤禛直接问道。
牛倌闻言立刻跪地磕头:“冤枉啊,奴才没有得天花,求主子开恩,别赶奴才走啊。”
胤禛:……谁要赶你走啦?
“四爷,不如让我来问吧。”知阑说道。
“问吧。”正好,胤禛也不想跟听不懂自己话的人沟通,烦!
“老汉,四爷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快别磕头了。”知阑看了眼背着手的胤禛,小小声说道,“回头你磕头把人磕烦,四爷才真会赶你走呢。”
牛倌不敢抬头看胤禛,闻言战战兢兢站了起来。
也就是知阑唬人唬得到位,不然,牛倌是不敢起身的。
“老汉,你别怕,老实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
“是,大人您请问。”
“你是不是从没得过天花,身上却有天花留下的痘痕?”
老汉一惊,又要下跪求饶,知阑忙阻止:“你照实说就是,我不会与你为难。”
“是,奴才确实没有得过天花,但奴才身上却有痘痕。”
胤禛闻言眼睛微亮,他庄子上的奴才可没有胆子在他面前说谎!
“庄子上的牛都是你一个人放的吗?”知阑又问。
“大部分时间是奴才放的,有时候奴才的儿子和孙子也会帮忙。”
“你儿子和孙子是不是跟你一样,身上也有痘痕却没有天花的症状?”
牛倌仔细回忆了一下,方回道:“奴才的儿子确实和奴才一样。”
“奴才的孙子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他是不是不常帮你放牛。”
牛倌憨憨一笑:“牛棚闷热,奴才婆娘心疼孙子,不让他总去。”
知阑拿出一个银锭子:“多谢老汉。”
“这,大人,这使不得,使不得。”
“你收着吧。”知阑笑着看了胤禛一眼,“你可帮了你家爷的大忙了。”
牛倌小心翼翼看向胤禛,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收下银子千恩万谢走了。
“四爷,这回您信了吧。”知阑忍不住有些得意地问道。
“一人之言不可尽信。”
知阑胸有成竹地说道:“那四爷多找几个牛倌问问,我不急的。”
知阑是真的不急,她最终的目的是要胤禛入股琉璃铺子,而铺子,现在,还只有个铺子呢。
胤禛也同样不急,其实他是急的,但这样惊天的大事,自然要明明白白且多方验证了才行。
不过,这不妨碍他好奇知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直接把问题问了出来。
“我也是偶尔留意到庄子上的牛倌身上的痘痕,追问之下才发现的异常。”
“后来,我又了解到宫中预防天花是将人的痘痂细细磨成粉末吹入鼻腔中。”
“而牛倌在放牛的时候,一呼一吸都在牛的身旁。”
“四爷,若那牛正好得了牛痘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牛倌也可能吸入一定数量的牛痘痘痂粉末?”
“你就是这样推测出牛痘比人痘安全的?”胤禛
知阑眼睛晶亮:“四爷英明!”
胤禛:……
“这样,你先回去,这事我再印证一番。”
他沉吟了一下:“三日后,你在之前的包间等我,我自会给你一个答复。”
见知阑欲言又止看着他,胤禛便说道:“你是想问那个连影子都没有琉璃铺子,爷会不会入股吧?”
“四爷英明!”
胤禛好气又好笑:“只要牛痘预防之法为真,爷就入股你嘴里那间连铺名都没有铺子。”给你当冤大头靠山。
如今他皇阿玛的眼神都在太子和大阿哥身上,三哥虽在文人中有些分量,但在皇阿玛眼里根本不够看。
五弟养在太后膝下,七弟腿脚不好,到现在,皇阿玛还没有给他们派过差事。
几个年纪大的皇子阿哥,除了大阿哥上过战场外,几乎都没有出彩的功绩。
若是他有了牛痘预防天花的功绩,定能让皇阿玛对他另眼相看!
第36章
知阑与胤禛做了君子约定,就告辞离开了。
“常远,去庄子。”知阑吩咐。
胤禛比她想象中要好说话很多。
原本她以为需要费很多唇舌才能让他相信琉璃铺子能成功开起来,也想过多多地给出股份。
没想到牛痘这块敲门砖这么好用。
想来,牛痘预防天花若是成功,对胤禛来说,助益非常大。
其实牛痘预防之法,她原本是打算自己敬献上去,给自己增加资本的。
只如今日子顺风顺水的,她对选秀反而没有了规划。
这会儿有用的上牛痘预防之法,自然是先拿来用了。
且,胤禛是下一任帝王,这牛痘之法敬献给他,再让他参与琉璃铺子的营生,和他建立友好的合作关系,她怎么算也是不亏的。
知阑盘算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以及以后和胤禛相处的界限,渐渐陷入了沉思。
“主子,庄子到了。”常远停稳马车,从车辕上跳下,候着知阑下马车。
知阑撩开车帘,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给主子请安,主子大安!”阿林保领着家小过来正式认主,“主子,这是奴才重新登记的庄子上有身契的奴才和没有身契的佃农名册。”
时芳接过名册递给知阑。
“快快请起,看座,时芳,快给你阿玛倒茶。”
“谢主子!”
阿林保恭敬道谢,一点也没有怠慢半分。
他坐下后继续汇报:“奴才已经把最肥沃,次肥沃,普通农田和贫瘠农田都留了出来。”
“还有您说的养猪场,奴才已经找好了地方,马上就能建起来。”
知阑边翻看名册,边听阿林保说话,阿林保的动作很快,短时间里,她吩咐的事情已经做了七七八八。
庄子已经是她的私产,时芳又是她的心腹,阿林保能干,倒是能用起来。
她接下来事情会比较多,且根本不懂农事,土豆的培育就托付给阿林保好了。
“另外,有几个不太乐意报名字的,奴才在名册里也做了说明。”
庄子上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府里的变故自然不会这么快就传过来。
不过,时芳跟阿林保说要建立名册的事情,自然会提几句府里的事情。
阿林保虽老实,心思却灵活,转念一想就知道知阑让他建立名册是做什么了。
是以,几个支支吾吾的奴才和佃农,他都用笔做了记号。
“你做事仔细,庄子交给你,我很放心。”知阑先给阿林保吃了个定心丸。
庄子易主,他仍旧是庄头,不会更改。
“多谢主子信任,奴才一定尽心尽力。”阿林保也忙表忠心。
“我要那些试验田是要培育一种很要紧的作物,明日,我会再过来一趟,把作物的种子带来。”
“主子放心,奴才侍弄田地也算有些心得,且庄子上有几个老农于农事一道上极有经验,奴才一定能伺候好您说的重要作物的。”
“等猪圈造好了,奴才就去采购猪仔。”
知阑点点头,问道:“你听过骟猪吗?”
阿林保:……
阿林保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硬着头皮回答:“倒是听老农提过那么一两句。”
“那庄子上买来的猪仔都是被骟过的吗?”
“……没有的。”阿林保实话实说,“据奴才了解到的,咱们这片养猪的,就没有骟的。”
“咱们庄子上买来的猪仔,留下几头种猪,其他的全部骟了。”知阑说道。
阿林保忙应下:“是,奴才记下来。”
要说的事情说完了,知阑就准备回京城了。
“奴才恭送主子。”阿林保目送知阑的马车离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家主子不愧是满洲的姑奶奶啊,就这么含笑自若说道着骟猪的话语,他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呢。
也不知道主子要种的是什么作物,还要弄那个,试验田。
不过,主子吩咐的事情,他作为奴才,不懂没关系,重要的是要为主子把事情办得漂亮。
那作物主子看着极为重视,可不能在他手里出了错。
他得想想,哪个老农能干且完全信得过,让人一起参详种植的法子。
知阑回到京城后,没有立刻回府,而是让长远赶着马车去了趟市集。
牛痘有没有效果她最是清楚,胤禛那边已经松了口,她这边也得加快步子,先把铺子开起来。
按照先前的计划,她得趁着铺子重新装修的这段时间里把各色肥皂给做出来。
“主子,市集人多眼杂,您要采买什么,让奴才代劳吧。”常远在集市口停好马车后提议道。
知阑看了眼拥挤的人流,点头说道:“行,那你去给我买些猪板油,我跟时芳在这里等你。”
“嗻,请主子稍后,奴才马上回来。”
常远走后,知阑主仆就轻声说着话,等着人回来。
“你干什么!”
“快放开本格格!”
隔壁巷子里传来一道惊慌的女声,知阑听着依稀有些耳熟的样子。
“格格?”紧接着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声响起,“谁家格格出门不是前呼后拥?”
“谁家格格会混迹街井市集?”
“劝你莫要挣扎,我是个粗人,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万一手重了,断手断脚的,你受了罪不说,还卖不出好价钱了呢。”
“你,本格格我有银子,还有,还有这些首饰,都给你,你放了本格格!”
“怪不得敢自称格格呢,身上的好东西倒真不少。”
“东西都给你了,快放了我!”
“哈哈哈,你人都是我的,身上的银子首饰自然也是我的。”
“大胆!我是安亲王府上的格格,快放我回去!”
“安亲王?”男声不屑,“你要真是安亲王府的格格,一开始就说了,还用等到现在?”
郭络罗·怜絮那个着急啊,她哪里是不想第一时间表明身份?
如今的安亲王是她的舅舅,却不是同一个祖母的亲舅舅,她在安亲王府的地位早就大不如前了。
若不是她经常出入翊坤宫,受宜妃娘娘喜爱,她早就被舅舅称斤按量安排好亲事,等年纪一到就嫁出去了。
也是她自己不好,跟表姐妹拌了几句嘴,一时意气上头就跑了出来。
如今可怎生得好?
实在不行,她就只能说出银楼的位置,向那几个表姐妹求助了。
就是不知道,她们会如何嘲笑编排自己了。
甚至,自己的清誉可能会毁于一旦,以后,她可能都不会有如今自由出入安亲王府,随时拜见宜妃娘娘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郭络罗·怜絮眼中迸发出一股狠劲,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不如跟眼前这个男人拼了!
那男人收好银子首饰,看郭络罗·怜絮的眼神已经变了。
之前,他是想着把人卖个好价钱的,但现在么,他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敢借安亲王的势来脱困,身上又带着这么多的好东西。
这姑娘怕是真有些来历地的。
有来历好啊。
他家里就缺个有来历的婆娘!
“跟我走吧!”
“把人放开!”知阑厉喝一声,时芳已经上前与男子缠斗在一起。
郭络罗·怜絮惊魂未定看着知阑,眼中盛满感激,随后,就把人认了出来,“是你?”那个仙鹤少年!
知阑现在可没空关注郭络罗·怜絮,她让时芳救人,是不想让一个妙龄女子落入不堪的境地,但她更不希望因为救人,时芳受到伤害。
她捡起地上的板砖瞅准时机拍在那男人的脑袋上。
光天化日敢强抢良家妇女的人贩子。
尽管拍,拍死了拍残了,就当是为这世道除害了。
知阑的用力一击,终于让时芳占了上风,她一脚踹出,把那男人踹倒在地上。
知阑见那男人还有余力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木棒劈头盖脸就冲男人打去,时芳怕知阑有什么损伤,立刻捡了根棒子跟上。
郭络罗·怜絮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仇恨和后怕齐齐涌上心头,她到处看了看,也捡了根棒子冲了上去。
一开始,那男人还能硬气地说上几句威胁的话,到了后头,就只能抱着头求饶了。
时芳见知阑没有停手的意思,怕她累着,找准时机一棒子敲打在男人的后脖颈,把人打昏了过去。
郭络罗·怜絮扔掉棒子有些害怕地问道:“咱们,咱们是不是把人打死了?”
“没呢,只是晕过去了。”知阑松了口气,扔下木棒说道。
“谢谢你们救了我。”郭络罗·怜絮有些腿软脱力,还是强撑着说道。
“不用谢,这里人蛇混杂,以后不要一个人过来了。”
“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知阑见以泼辣好强著称的未来八福晋,竟然还有这么柔顺听劝的时候,知道她这是被吓到了。
想着好人做到底,把人给送回去算了。
正好这个时候常远拎着一板猪油经过巷子。
“常远,我们在这里!”知阑招呼。
“主子,您怎么来了这里?”常远有些紧张地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那人偷了这位姑娘的东西,你去搜一下身,把东西都找出来。”
“是。”
常远把猪油递给时芳,依言搜出了耳环首饰还有装着银票的荷包。
“主子,东西都在这里了。”
知阑看了眼常远手上的东西,示意他把东西都还给郭络罗·怜絮。
郭络罗·怜絮双手接过,再次向知阑道谢。
她转过身把首饰一一带回去,想了想,又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个金镶玉男式短簪。
“这是我外祖在世时赏赐给我的,你救了我的命,这个,是我能拿出的,最珍贵的谢礼,谢谢你。”
知阑自然不会去收这么有意义的物件,忙推辞道:“刚刚就是举手之劳,你已经道过谢了,这短簪对你意义重大,你好好收着吧。”
“那不行!”郭络罗·怜絮走到知阑面前把短簪塞到知阑手上,“有恩必报,是我外祖教我的。”
“既然收了你的谢礼,那我送你回安亲王府吧。”
“不用,我跟几个表姐妹一起出来的,回去,也要一起回去的。”
“她们在哪里?”
“在前面那条街的银楼里。”
“那这样吧,我跟时芳远远跟在你身后送你过去,常远,你把这人拉倒衙门去。”
“等等,刚刚我报了名号,如果你把人送去衙门,他把我说出来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知阑问道,“就这么饶过他,他再去祸害别的姑娘怎么办?”
“这……”郭络罗·怜絮犹豫,“可他如果乱说话,我以后还怎么在安亲王府里立足。”
知阑眼珠一转,提议道:“不如,我们把他卖了吧。”
“什么?”郭络罗·怜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我们,我们把他卖了!”
“对啊,他刚刚不是想把你卖了吗?”
“卖人者人恒卖之。”知阑排拍板,“就这么定了!”
“常远,你知道最凶恶的牙行在哪里吗?”
“有,有个牙婆,专门买人往矿山里送,手段最是不俗,这人被卖到哪里,再有本事也逃不了去矿山走一遭。”
“那就把人,割了舌头,卖给那个牙婆。”郭络罗·怜絮立刻说道,把人卖了果然是个好法子!
事情定下后,几人就分头行事。
郭络罗·怜絮就问起了救命恩人的身份。
“我叫瓜尔佳·安宁。”知阑在外头用的一律都是“安宁”这个名字。
纳穆福已经知会过府中上下,若有人来找“安宁”,就说是府里最小的少爷。
“原来你是瓜尔佳府的,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郭络罗·怜絮没说,但两人都知道,她说的是上次在古玩铺子遇上时,知阑穿的仙鹤展翅的衣料子。
出了巷子后,知阑和时芳就放慢的脚步,待她们亲眼看着郭络罗·怜絮进了银楼和里面的几个姑娘会和在一处,这才放心离开。
回府的马车上,知阑问时芳:“刚刚跟人交手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时芳笑着说道:“没有,那人虽然难缠,但有格格及时出手,我一点事情也没有。”
“倒是格格,以后遇上这样的事情,您可不能冲上来,万一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我不能看着你孤军奋战。”
“奴婢就是个粗人,哪里配得上这样好的词。”
“没有哪里配不上的,要不是你有功夫,郭络罗格格就危险了,没准,她的一生都会被毁了。”
虽说上辈子,郭络罗·怜絮好端端地嫁给了八阿哥,但这辈子的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谁能保证,她一定会好好的?
“时芳,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跟云蔷对我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是,奴婢知道了,您放心,奴婢以后会爱惜自己的。”时芳笑着保证。
“那就好,咱们的日子刚刚好起来,以后可是要一起享福的。”
回到沁鸾院,云蔷就把向晚发卖了悦雅院奴仆的事情跟知阑说了。
“格格,夫人说,过两天让牙婆领些人过来,您看着挑几个来咱们院子里伺候。”
知阑点头,果然,世上只有额娘最好。
“凤鸣院那边呢?”知阑问道。
“夫人也叫李嬷嬷带着人把凤鸣院里的一二三等丫鬟都换了。”
“那些丫鬟还有香萝拿了些银子都被送回家去了。”
“以后,这府里谁是真正的主子,终于都分明了。”云蔷笑着说道。
“格格,您不高兴吗?”云蔷见知阑没有什么笑模样,有些忐忑地问道。
总不能格格还念着大格格吧?
这可不行,就算被格格罚,她也要进“谗言”的!
“没有,我很高兴。”知阑只是意外向晚能这么干脆利落地放下芷琪。
她一度以为,向晚即使不理会芷琪,也不会亏待她。甚至偶尔还会维护一二。
不过,这样更好,以后她跟芷琪之间再有冲突矛盾,向晚也不用为难了。
云蔷听知阑这么说,放心了,收拾好男装准备拿去亲自浆洗。
“咦,格格,怎么有支男式的短簪?”云蔷如今看到这些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了。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她家格格偶尔就是“男人”,身上有些男式的小物件很正常的呐。
“这个啊,是我跟时芳英雄救美,人家送的谢礼。”
云蔷眼睛晶亮:“英雄救美!”
“天呐,格格,你跟时芳也太厉害了吧,快跟我讲讲!”
“时芳跟你说吧,我有些累,先去小睡一会儿。”
知阑把玩着云蔷递来的短簪走进了内室,听着外头云蔷压着声音的惊呼,笑着把短簪收进多宝阁的抽屉里。
“格格好勇敢!”云蔷激动地说道,“郭络罗格格倒也算知恩图报,赠送了意义不凡的短簪,倒是可以和咱们格格之前得到的长簪作配。”
“长簪……”知阑从床上坐起。
“格格,您怎么出来了?”云蔷懊恼,“是不是奴婢说话声太大吵到您了。”
“没有,你们聊你们的,我去书房看会儿书。”知阑说完匆匆赶到书房。
她翻开手札,一页一页仔细看过去。
“长簪,短簪……”
胤禛领着苏培盛走访了京郊几家家中有牛的农户,发现他们家里放牛最多的那个人身上几乎都有痘痕。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胤禛就回了四皇子府。
“把府医叫来。”胤禛一进门就吩咐道。
“嗻,奴才这就去。”苏培盛不知道胤禛为什么忽然对牛户产生了兴趣,又为什么忽然喊府医。
但他知道胤禛很重视这件事情,这就够了。
看来,他以后对那位小公子要客气一些了。
四皇子府的府医医术自然是不容小觑的,且他是胤禛的心腹,牛痘这个事情,胤禛想要有个确定的结果,还是要让专业的人去研究的。
他把牛痘与牛倌的事情跟府医说了一下,府医一听就激动了。
这就是给了他答案往前推啊,他只要在人身上做试验,验证牛痘的安全性就好了。
他家主子可是送了他一个天大的功劳啊!
府医当场就跪下了:“多谢主子爷给奴才这么好的机会,奴才一定尽心尽力研究牛痘之法,尽快把结果交给主子爷。”
“只是,这法子需要在人身上做试验,这……”
“刑部大牢里被判了斩刑的犯人多的是。”
胤禛说道:“明日,我让人送你去庄子上,那边牛棚里的牛若是不够你研究,就跟庄头说,让他多采买些。”
“你先把牛痘痂粉末弄出来,试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是,奴才一定尽快研制出来,多谢主子爷!”
苏培盛看着乐颠颠离开的府医,玩笑道:“平日里倒是没有见过府医走这么快的。”
“府医不是常说把脉讲究一个心静,行医之人最忌讳急躁的吗?”
他边说着玩笑话,边小心伺候胤禛梳洗。
胤禛笑笑没理这话,他能理解府医的激动,同时,对牛痘之法更寄予了几分指望。
“三日后,我与瓜尔佳府的少爷约了在酒楼见面,你记一下。”胤禛说道。
“奴才记下了。”
知阑把手札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她揉揉眉心,心说莫非自己记错了?
可不对啊,她看的书虽然杂,可大多涉及风土人情或者是话本子,里头应当不会有什么叠套机关的讲述的。
这手札,她还是看得不够细致。
知阑当即准备细看,就听时芳在书房门口高兴地说道:“格格,花盆子里的种子,芽破土了!”
“真的!”知阑惊喜地打开书房门。
这可真真是个极好的消息。
“走,我去看看。”
这会子,她满心都是土豆活了的喜悦,长短簪的事情便抛到了脑后。
横竖,东西都在她的手里,她慢慢研究就是了。
倒是土豆成活可是个划时代的事情!
明珠看着下面人密报上来的内容出了神。
他被申饬原来是因为大阿哥跟皇上说密诏的事情引起的。
明珠叹了口气,大阿哥实在是太过急躁和急功近利了,密诏的事情,哪里是能宣之于口的。
便是找到了这个东西,也要原封不动呈上去的啊。
不过,年轻一辈的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当年安亲王手上可不单单只有密诏呢。
第37章
“格格,如今天真正凉了起来,您出门可不能穿得这么少。”云蔷拿出薄披风给知阑披上。
知阑摸了摸云蔷的手:“光顾着说我了,你也去添件衣裳,快去。”
云蔷笑应了声“是”快步回房间添衣去了。
时芳顶着晨间的些许寒意跑进正厅,给知阑行了个礼,笑着说道:“格格,常远备好了马车已经候在角门外了。”
“我去给额娘请个安,很快就回来。”知阑见云蔷换好衣服出来,领着云蔷去了清思院。
时芳走到廊下守着花盆子,等着知阑回来。
向晚准备好了知阑爱吃的早点招呼着知阑多用些。
“也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整日里不着家。”向晚笑着给知阑夹了块点心,“什么时候得闲了,我喊了牙婆过来,你挑几个合心意的在沁鸾院里伺候。”
“额娘,我不喜欢院子里有很多的陌生人。”知阑想了想,说道,“如今我院子里虽然人少了些,但活计都能应付得过去。”
“我想着,与其招些不知根底的人进来,不如给院子里的人涨月例,这样,我高兴,她们也高兴。”
“行,你院子里的事情,你自己做主,横竖人手不够用了,从我这里给你拨几个过去就是了。”
“额娘,如今咱们府里一切从新开始,伺候的人少些倒是没有关系,就怕招进来别有用心的。”
知阑给向晚夹了块她最爱吃的白玉蒸糕,继续说道:“到时候,府里再掀起什么风浪,反倒是不值得。”
“你说的也是。”向晚看了眼井井有条的院子,“人少些,府里倒也真清净了许多。”
她沉吟了一会儿:“这样,我找几个大管事问问府里人手到底缺不缺。”
“若是能应对,我就给所有人涨月钱。”
“这些人跟着咱们经历了一场场的风波,有好事,也合该紧着她们。”
“额娘说的是!”知阑咽下一口蛋黄酥,有些讨好地说道,“额娘,您既然把庄子给了我,不如把庄子上那些下人的身契也一并给了我吧。”
“我早就准备好啦。”向晚看了眼李木棉。
李木棉笑着从旁边的小几上捧起个正方形的匣子。
“庄子上所有奴仆的身契都在这里了。”向晚把匣子递给知阑,郑重说道,“我只叮嘱你一样,庄子里的佃农很多都是可怜人。”
“若是没有大过错,你切不可亏待了。”
“额娘放心,女儿省得。”知阑郑重应下。
收下匣子后,知阑又歪缠着向晚给她的院子里设个小厨房,向晚哪里拗得过,忙不迭就答应了。
“好好好,我待会儿就让工匠去给你垒灶通烟道。”
“多谢额娘,额娘最好啦!”
回了沁鸾院,知阑把匣子和阿林保统计的名册一并交给云蔷:“云蔷,你核对一下,把名册上没有身契的人名勾出来。”
“时芳的阿玛在几个人名下做了记号,你特别关注一下。”
“是,奴婢马上核对,您回来就能看到结果。”
“你也别累着自己。”知阑笑着说道,“小厨房的事情,我已经跟额娘落实了,待会儿就会有人过来。”
“我跟孙嬷嬷说好了,她会看着那些匠人的,你把咱们设立小厨房的地方指给他们就行。”
“是,奴婢知道了。”云蔷说道,“奴婢到时候就跟着孙嬷嬷,看她是如何行事的。”云蔷笑着说道。
她得尽快立起来,不能什么事情都依赖别人的帮忙。
“格格,猪油放了一晚上已经凝结了。”
“我娘说,这样的天气猪油不容易坏,您忙完了回来用上正正好。”
“替我多谢你娘,忙了一天还要帮我炼猪油。”
云蔷笑着说道:“她不知道多高兴呢,那猪油渣子可香了,她还让奴婢多谢格格的赏呢。”
说着话,知阑就换好了男装。
时芳喊了孙立春进来帮着一起把花盆子搬了出去。
“院子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忙完庄子上的事情就回来。”知阑说完就快步出了沁鸾院。
云蔷看着知阑大步流星走路的样子,会心一笑,她家格格行事越来越利落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苏培盛奉着胤禛的命令也出发送府医去庄子上了。
他不懂胤禛口中的万民受惠,也不懂府医期盼的名留青史。
他只知道,他家主子爷重视这件事情,他就得把府医平平安安送去庄子上,再好好敲打那些眼高手低的,务必不能怠慢了府医,更不能扯了主子爷的后腿。
不然,他苏培盛可不是吃素的!
阿林保一早就候着了,知阑一到,就开始办正事。
“这花盆子里的种子就是我要托付给你的重要作物。”知阑神情严肃郑重,“这种子,我也只有这么多,若是培育失败,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知道土豆好养活,但她要把话往严重里说。
这样,阿林保才会打从心底里重视这个事情。
阿林保看着眼熟的花盆子,想到最开始这些种子还是自己帮着主子种下的呢。
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了,他必然会好好培育这些种子的。
“主子,奴才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请了庄子上种地最有经验的老农一起培育这种子,不知主子是否允准?”
“这人信得过吗?”知阑问道。
如今只有这几颗土豆,阿林保一个人自然应付得过来,但往后要大面积种植的时候,他一个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忙活不过来的。
且最终,土豆肯定是要在庄子上普及的。
这样关系民生的好处,自家庄子上的佃农肯定要先照顾一些。
是以,知阑倒并不排斥阿林保请人一起培育,只是,那个人必定要信得过才行。
“能信得过,他原是庄子上的佃农,那年他女儿病重,拿不出银子医治,便求到我这里想要卖身。”
“夫人怜他一片慈父之心,给了足足的身价银子,又赏了根人参给他女儿补养身体,这才把人救了回来。”
“这老农一家都对夫人感恩戴德,绝不背叛的。”
“既是这样,我见过人后,就把这事定下来。”
这老农是个憨厚老实的,种地也真是一把子好手。
知阑跟他和阿林保交流后,最后还是决定先把这些种子全部种在上等肥田那边。
无他,种子又少又珍贵,想要有对比的数据,还是得先把数量提上去。
不然,再多的对比都是枉然。
知阑心道,专业的事情果然还是要让专业的人来办才行。
把土豆托付给阿林保,又亲自挖出花盆子里已经长势不错的土豆种子,切开分种,再一起种下,知阑就准备回京城了。
“库嚓!”天际忽然出现一道大闪电,随后大雨倾盆而下。
这么大的雨出行会有风险,知阑便决定等雨停了再回京城。
正在这时,常远从外头快步跑进来:“主子,守门的小厮来报,庄子外头翻了辆马车,奴才去看过了,被压在马车下的人似乎是四爷的随从。”
常远见过的四爷随从就只有苏培盛一个人!
“快,快去救人!”知阑说完撑着伞就往要往外头走去。
“主子,现在雨正大,您在这里等着,奴才们去救人就是了。”时芳看着外头的大雨担心知阑的身体,忙劝说道。
若是别人,确实可以这样。
知阑最多让人带句话关心一下,尽个地主之谊,礼数到了,也就是了。
但苏培盛不同,那是胤禛心腹中的心腹,以后少不得要多打交道。
这样的人能亲自施恩,总是有好处的。
“我亲自去看看。”
苏培盛坐的马车会翻也是各种巧合遇上了,忽如其来的大雨,不甚熟悉的路况,马车轮子撞上了大石块,苏培盛没能控制住受惊的马,这才翻了车。
常远领着人移开马车。
“苏公,子。”知阑撑着伞喊道,“你没事吧?”
绝望恍惚中,苏培盛似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唤着自己。
他用力撑开眼睛,看到了一脸担忧望着自己的知阑。
是瓜尔佳府的小公子啊,他有救了。
“库嚓!”又一道闪电从劈下。
苏培盛觉得,这小公子的脸变白了,更多了几分女相了。
想到这里,他就昏了过去。
“人没事吧?”知阑把人安排在客院,问常远道。
“应该是撞到脑袋了,才会昏过去。”常远说道,“奴才检查过了,伤口不深,人应该是没事的。”
“这里请大夫不方便,等雨小些,咱们把人带回京城,送去医馆吧。”
“嗻。”
知阑让常远守着苏培盛,就回了栖云院。
“主子,您回来啦,沐浴的水奴婢已经备好了,奴婢先伺候您沐浴吧。”
“嗯,你刚刚在把玩的,是匕首?”
“是呢,是从前奴婢的阿玛给找的防身之物。”时芳笑着说道,“奴婢特意从家里拿回来的。”
“有了它,以后再遇上坏人,奴婢也能更快解决。”
知阑点头,想着刚刚时芳匕首入鞘的动作,忽然想到长簪的顶部好像是有个凹陷的,不知道能不能把短簪插进去。
想到这里,知阑就有些归心似箭,无论什么时候,解密总是最让人期待的。
等知阑换了衣服,重新上了妆,雨也停了。
刚下过雨,路上泥泞不好走,但知阑还是决定出发回京城。
除了她自己想快点回府看能不能解开长短簪的秘密外,苏培盛也想快点回四皇子府。
是的,他已经醒了,醒来后除了脑袋有些疼外倒是没有其他的不适。
他着急回去,是怕自己不在胤禛身边久了,会被别人钻了空子。
他手底下机灵上进的小太监可不少呢。
知阑好人做到底,把人送回了四皇子府,才回的家。
一回沁鸾院,知阑就把自己关在了内室。
她从多宝阁的抽屉里拿出生锈的长簪和金镶玉短簪仔细打量。
说实话,这两件东西摆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不会把它们联想在一起的。
但知阑想起了手札中的一个记载:鳌拜曾经用计从“友人”那边抢了个宝贝过来。
不过,他那“友人”奸猾,因着他之前抢了“友人”很重要的东西,这“友人”事先就把宝贝要紧的一端给藏了起来。
也就是说,鳌拜只得到了一半宝贝。
知阑打量着手上的长短簪,有没有可能,这本来就是一体的呢?
她尝试着把短簪插入长簪顶部凹陷的部分。
竟然严丝合缝!
但,无事发生。
知阑想了想,左右扭转了一下金镶玉短簪。
“咔!”
看来,金镶玉短簪是长簪的钥匙。
知阑拧开长簪顶端,从空心的长簪中倒出了一张绢帛。
绢帛上绘制的,似乎是一副地图?
知阑反过来倒过去,看不出什么究竟来。
不过,这东西藏得这么严密,肯定是要紧东西。
知阑把长簪和短簪恢复原状,揣着绢帛去了书房。
她仔仔细细又翻了遍手札,除了刚刚抢“友人”东西的记载,什么有效的线索都没有。
想了想,知阑拿出几张宣纸,每张画了一部分地图。
她是想着若自己一直一点头绪也没有就拿着其中一小部分地图去问纳穆福。
说起纳穆福,他最近在户部混得虽说算不得风生水起,但也和同僚之间相处得相当愉快。
是以,这几日,他的心情一直都挺不错的。
悟明被派出去后,纳穆福身边就由悟风伺候在旁。
他从户部回来后,原想去清思院和向晚说说话的,结果悟风传话,说芷琪嚷着知错了,闹着要见他。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跟知阑一样,也是自己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孩子。
虽说因为生母的影响行差踏错,但能纠正过来就还是好孩子。
纳穆福脚步一转,便往凤鸣院而去。
他的行踪很快被报到清思院。
向晚放下绣活淡淡说道:“到底是亲父女,哪里来的隔夜仇。”
李木棉给向晚奉上杯上好的君山银针:“夫人放宽心,凤鸣院那位就是解了禁足,也是要您来教养的。”
“只要悦雅院那位还关着,她就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向晚浅浅饮了一口茶,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老爷既惦记着女儿,想必也惦记着女儿的生母。”
“你去找个眼生的丫头给老爷报个信,就说悦雅院那位对他思念成狂,求他相见。”
李木棉笑着应下:“那些黄花糕悦雅院那位可是一块不落地吃了的。”
向晚冷笑一声:“等老爷见过她后,她就能心死而亡了。”
“敢这样算计我们母子三人,真当我钮祜禄·向晚是吃素的!”
纳穆福去了一趟凤鸣院,芷琪就被解了禁足。
随后,她和收到口信的纳穆福一起去了悦雅院。
“阿玛,额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为了咱们府上。”芷琪边走边求情,“我跟额娘都知道错了,您能不能把她也放出来。”
“芷琪,你对你额娘的孝心阿玛明白,但不把你额娘放出来,既是让府里不再生气波澜,也是对你额娘的保护。”
“您是说嫡额娘会对付我额娘?”
纳穆福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绮莲愚弄向晚,调换孩子不说,还妄图利用钮祜禄氏在宫中的人脉与资源扶芷琪上青天。
这还不算,她还给知阑报了小选。
鸠占鹊巢不说,还要把知阑踩入泥泞。
钮祜禄氏一族满门荣耀,向晚怎么可能容许有人如此算计她和她的孩子们还能全身而退的?
他关着绮莲,才是保了她的命,且绮莲也确实该受到惩处。
“阿玛。”芷琪还想再劝,被纳穆福阻止了。
“你额娘做错太过。”纳穆福推心置腹说道,“芷琪,你是你嫡额娘养大的,你未来能依靠谁,心里要有数。”
芷琪便不说话了。
两人到了悦雅院,守门的老嬷嬷对着院子里喊道:“侧夫人,老爷和大格格来瞧您了!”
说完,她抖索着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这才拿出钥匙打开了悦雅院大门外的铜锁。
而这些时间,足够穆克图·绮莲欣喜地跑到院门口候着了。
门缓缓打开,穆克图·绮莲露出笑容,芷琪期待地朝院门后看去,纳穆福轻叹一声,心中到底泛起些涟漪。
这些年他跟绮莲之间有互相利用也有互相隐瞒。
但当年,他是因着绮莲的陪伴才度过了禁所里煎熬的日子不是假的。
这么多年,他们之间相伴的情谊,也不是假的。
罢了,等两个孩子进了宫,向晚气消得差不多后,他就把人放出来吧。
“啊!鬼啊!”芷琪惊声尖叫,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纳穆福忙把人扶住,下意识往院内看了一眼。
“嚯!”纳穆福手一抖,差点把芷琪扔到了地上。
“老爷,芷琪怎么了?哪里有鬼?”娇柔的声音从“鬼”的嘴里吐出,纳穆福硬生生打了个寒噤。
“快关门,叫府医!”纳穆福抱起芷琪转身就走,心中再无半分绮念。
“老爷,你别走,你跟妾身说说话啊,切身很思念您啊。”穆克图·绮莲想追过去,被守门的老嬷嬷拦住了。
她从怀里拿出个小铜镜直接怼到了穆克图·绮莲的脸上:“老爷被你的这副尊荣吓走了。”
“大格格也是被你吓晕过去的。”
“胡说!”穆克图·绮莲“胡说”两个字刚出口就对上了铜镜中有如骷髅的自己。
“啊!”穆克图·绮莲双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老嬷嬷把人往院子里拖了些,面无表情关上了院门。
什么阿猫阿狗的东西也敢欺到钮祜禄氏的头上来!
清思院,李木棉给了赏银把报信的人打发走后,脸上露出畅快的笑容:“夫人,成了。”
向晚冷笑一声:“这么好的黄花糕,便宜她了。”
“是啊,这可是前朝最受宠的娘娘为了保持身形苗条特意让人研制出来的。”
向晚眼中露出嫌恶:“她不是喜欢用前朝秘药吗?让她用个够!”
她看了李木棉一眼:“经此一事,她想必没有胃口用饭了,今日开始每餐都送黄花糕过去吧。”
“是,奴婢明白。”
悦雅院的消息同样传到了沁鸾院。
知阑从书房中出来,淡淡说了句:“到是省得我亲自动手了。”
“格格,大格格那里?”
“大清以孝治天下,侧夫人身体有恙,作为女儿,大格格自然要去侍疾的。”
“我这就去禀明额娘,让额娘做主。”
向晚欣然应允,还夸知阑想得周到。
李木棉亲自去凤鸣院传的话。
芷琪刚被救醒就听到了这“噩耗”,她几乎没有过脑子就大喊道:“我不去,我不去,那里有鬼!”
“大格格容禀,那是侧夫人,侧夫人思念老爷,不思饮食,导致身体有恙才会如此。”
“按理说,侧夫人犯了错,是不能让人进去伺候的,但夫人开恩,准您进去侍疾,您准备一下,奴婢送您过去吧。”
“我不去!我不去!”芷琪抱着脑袋大喊。
“这?”李木棉看向脸色铁青的纳穆福,“老爷,您看?”
纳穆福冷冷说了声:“随她!”便拂袖而去。
穆克图·绮莲如今那个鬼样子,他也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但芷琪不一样,她是穆克图·绮莲的亲生女儿,儿不嫌母丑!
纳穆福代入自己,对芷琪便冷了心肠。
纳穆福离开后,芷琪才回过神,她恨恨看着李木棉:“你是故意的!”
“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若连孝心都没有,那是不配为人的!”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大格格言重了,奴婢只是实话实说,奴婢告退!”
“大格格只是受了惊,如今醒来,就没事了,在下也告退了。”卫原忙说道。
“都滚,都滚!”
“你们都欺负我!”
“等我做了贵人,我让你们好看!”
李木棉听到芷琪大放厥词,冷冷一笑,真以为宫里是那么好混的。
多少惊才绝艳的女子都折了在深宫中,就芷琪这样的,给人提鞋都不配。
她看向悦雅院的方向,心中冷哼一声。
果然不愧是母女俩,够狠够有野心却都没有脑子。
这场闹剧一过,穆克图·绮莲和纳穆福过往情缘彻底消耗殆尽,芷琪也失了纳穆福的宠爱,彻底沉寂了下来,只等着选秀后扬眉吐气。
瓜尔佳府在向晚的主持下,更加赏罚分明,井井有条了起来。
知阑如今的眼睛早就不会一直放在芷琪身上了。
给芷琪挖了坑,添了堵,她又幸灾乐祸了一遭后,就专注忙自己的事了。
第二天吃完早饭,她就让云蔷去把卫紫苏请了过来。
“紫苏姑娘,府里住得还顺心吗?”知阑客气问道。
卫紫苏笑着回道:“每日都能自在研究各种药材,我过得顺心极了。”
“那就好,若是有人怠慢了紫苏姑娘,你只管来告诉我,我给你做主。”
“多谢格格。”
云蔷沏了茶过来。
知阑笑着说道:“这是上好的龙井,紫苏姑娘尝尝,若是喜欢,我让云蔷给你包些带回去。”
“多谢格格。”
“今日请紫苏姑娘过来,是想麻烦姑娘一件事情。”
“格格请说,紫苏一定尽心尽力完成。”
第38章
“是这样的,我想请紫苏姑娘配置一些颜色漂亮又对皮肤有益处的药粉。”
闻言卫紫苏笑着说道:“原来是这个,格格放心,这个容易配置。”
“这样,我现在就去配,待到晚间,我给格格送过来。”
“有劳紫苏姑娘了。”
“格格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云蔷拿着送给卫紫苏的茶叶点心把人送出了沁鸾院,脚步轻快地回来。
她兴致勃勃问道:“格格,奴婢去后院给您摘花去!”
“后院的秋海棠开得可好啦。”
“去吧,咱们先把准备工作做好,等时芳回来,就开始做肥皂。”
“是!”云蔷拿着篮子去了后花园。
知阑托腮看着廊下随意撒在土里还没有长芽迹象的种子,思绪翻飞。
不知道这些从史密斯那边得来的种子会不会有什么惊喜等着她。
手工皂起码要晾晒一个月左右才能充分皂化和定型。
铺子,她是按照现代百货大楼展示柜的设置来装修的,也需要大概个把月的世间。
也不知道悟明找玻璃的原材料顺不顺利?
要是能把时间衔接上就好了。
想着想着,廊下的一个个花盆子又变成了一个个框框,最后汇聚成了地图的模样。
对,还有地图。
地图所指到底是什么地方,那里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除了密诏和地图,他祖父还留了多少秘密呢?
知阑回过神,对了,她要拟定和胤禛合作的合同!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给忘了?
琉璃铺子,她是一定会开成功的,这其中的利润怕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那么,给胤禛多少才合适呢?
这是个大问题,她不想未来某一天,因为利润分成的事情跟胤禛闹不愉快。
想到这里,知阑就正襟危坐了起来。
时芳快步走入正厅:“格格,我阿玛已经把那些没有身契的人赶出庄子了。”
“有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时芳摇头:“那几个人跟侧夫人有些亲戚关系,仗着侧夫人的势好吃懒做不说,还常惹出事端来。”
“好在我阿玛能压得住他们,倒没惹出什么大的麻烦。”
“现如今,您说要把人赶走,庄子上的人不知道多高兴呢。”
“那就好。”知阑说道,“一大早就让你跑一趟,累了吧?”
“我让云蔷给你留了些点心,你去房间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出来。”
“格格,奴婢一点也不累,奴婢还从庄子上带了些桂花回来,可香了呢。”
知阑微微皱了皱鼻子,笑着说道:“我说呢,我们时芳去了一趟庄子,怎么成了花仙了,身上这么香。”
“格格取笑奴婢,若奴婢是花仙,那格格就是花神了。”时芳笑着拿了个簸箩过来,把荷包里的桂花倒出来仔细摊开。
知阑摸了摸自己的脸。
自从彻底和芷琪翻脸,侧夫人又被关起来后,她就没有再修饰自己的容貌了。
呃,出门穿男装的时候不算。
知阑苦笑一声,就因为小时候芷琪说不如自己漂亮,闹着绝食,她就开始修饰自己的脸。
如今想来,跟个笑话似的。
一腔真心喂了狗啊,还是条恶犬。
算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
反正以后,她再不会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
等云蔷回来,主仆三人就开始制作起了肥皂。
对的,虽然说手工皂简单,但知阑从来没有做过,自然要先做最原始的,什么花样都没有的肥皂啦。
手工肥皂的制作流程并不复杂,材料也都是现成的,也就是拌草木灰取碱水的时候狼狈了些,其他都很顺利。
她们主仆三人在小厨房里折腾。
清思院里,向晚母子却有些不愉快。
“额娘,求您成全儿子吧。”安瑞跪在地上,流着泪说道。
“我们才相认多久,你就要去参军?”向晚捂着心口说道,“你这是要剜我的心呐!”
“额娘,儿子绝无此意,儿子只想实现抱负,也为额娘争气。”
“你……”向晚想说:你是不是不忍心看穆克图·绮莲的下场,又不能出手相救,这才想着远远离开?
可向晚知道,这样的话问出来,那就是诛心了。
从此以后,她跟安瑞之间就会一直有心结存在。
可如今纳穆福才刚刚重新步入仕途,根本没有余力照应安瑞。
若是安瑞真的在战场上出了事,她余生都不会安稳的。
“我不会同意的,你趁早收了这心思。”向晚说道,“我会跟你阿玛说,让他请个先生过来教你读书。”
她避开安瑞殷切祈求的目光,面无表情说道:“你好好念书,参加科举,也一样能给额娘争气。”
“额娘!”安瑞还欲再说,向晚已经捂着额头说自己累了,让人退下了。
安瑞无法,只能先退下。
“少爷,不然,您去找二格格,让她去向夫人求求情?”小厮提议。
安瑞看了眼小厮,想起这个小厮是侧夫人给他的,他什么都没有说,迈步出了清思院。
让知阑去劝,说难听点,万一将来他出了什么事情,让知阑如何自处?
这小厮,他原本还想留着的,如今,是留不得了。
这人怕还想着侧夫人什么时候复起,他拿这事去邀功呢。
安瑞要参军的事情,最后还是传到了知阑的耳中,彼时安瑞留了封书信,包袱款款已然离家走了一阵子了。
“参军?”知阑看着安瑞留下的书信难以置信说道,“他怎么会想到去参军的?”
上辈子的安瑞一直待在京城啊!
向晚轻捶着胸口:“他是不是怨我对悦雅院那人出手太重了?”
“额娘,您别这样想,大哥肯定没这个意思的。”知阑劝说道。
“侧夫人有如今的下场都是她自己作的,跟您有什么关系?”
“那你大哥为何还要离家?”
知阑说不出话来了。
事实上,她也不相信安瑞是为了实现什么抱负去参的军。
战场是那么好混的么?一个弄不好命都要交代在那里。
安瑞会不知道这些吗?
“额娘,您跟阿玛说了这个事情了吗?”
“已经派人去户部衙门通知了。”
“我还指望着你阿玛把人追回来呢。”
知阑也希望纳穆福能把人追回来。
任何年代上战场都是拿命去拼的,战场上本就刀剑无眼,且安瑞的身手也不是一等一的好,能不能平安,还真说不准。
本心上,知阑自然是不希望安瑞上战场的。
就像向晚说的那样,好好念书去参加科举走仕途就是一条极好的路子。
将来,她帮四爷多多地赚银子,四爷自然会对安瑞照看一二。
若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抱好四爷的大腿就行,妥妥的!
现如今,安瑞贸贸然就这么走了,信上只说要参军实现抱负,什么也没有交代,也不知道他从的哪里的军,在谁的营帐下,她找谁照看?
纳穆福很快回了家。
“我已经让悟风带着人去找了。”纳穆福脸色不是很好看,他说话的时候硬邦邦的,显然是怪向晚下手太狠,让安瑞在家里待不下去了。
“阿玛。”知阑想说这事跟向晚没关系,被向晚阻止了。
“老爷,您看看这个吧。”向晚把一本厚厚的账本递给纳穆福。
纳穆福皱眉接过:“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给我看这个?”
他随意翻了几页后,脸色越来越难看了起来。
“这是您那位好侧夫人在外头放利钱的账本。”向晚冷冷说道,“要是这件事情东窗事发,老爷您的仕途就到头了。”
她看眼知阑:“不仅如此,咱们这一大家子都等着被发配吧!”
二十多年的事情再经历一遭,纳穆福就老实了。
“夫人,那如今?”
“老爷放心,事情都平了,负责放利钱的那些人,我都已经处置了,如今只要销毁了这账本,这事就跟咱们没有关系了。”
纳穆福下意识看向悦雅院的方向,眼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温情。
这事情想要彻底没有后顾之忧,那就得让首恶永远闭嘴。
“安瑞的事你别急,我定会把人找回来。”纳穆福舒缓了语气说道,“府里的事劳累夫人了,我那里有支上好的野山参,待会儿,我让人送来,夫人吃了,补补身子。”
“多谢老爷,你我夫妻一体,为老爷操持家务,养育子女,守好府里,是我的本分。”
纳穆福点头:“府里和孩子们交给你,我很放心。”
这是把悦雅院那位和芷琪,都全权交给向晚的意思。
“这账本就不要出清思院的门了,你亲自销毁。”
“衙门还有些事情我还得回去一趟,处理完了,我就回来。”
“是,送老爷。”
纳穆福走后,知阑怒道:“穆克图·绮莲好大的胆子,这样的事情也敢参与!”
向晚没好气说道:“你阿玛惯的,怪得了谁?”
她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是放利钱罢了,人家以后可是要做天子亲家的,这样的事情在她看来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知阑:……这嘲讽的味儿都能飘到庄子上了。
“额娘,还好你发现了。”知阑心有余悸说道,“不然……”
向晚叹了口气:“也是我光顾着收尾这件事情,忽略了你大哥,不然,他也不会离家。”
知阑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所有人中,安瑞是最尴尬的,若非战场实在残酷,他这样离开家里出去走一走,其实也是好的。
转眼到了和胤禛约定的日子,知阑一大早就换了男装准备出门。
悟风找了几天都没有安瑞的下落。
纳穆福已经在想办法找从前的故交打听新入伍的人里有没有安瑞了。
最怕安瑞报个假名参军,若是这样,恐怕短时间,根本不可能把人找到了。
安瑞找不到,日子还是要过的,知阑叹了口气,带着时芳和常远去了酒楼。
胤禛下朝,苏培盛伺候着胤禛梳洗,换上常服,又奉茶水,这才做出看天色的动作引起胤禛的注意。
“行了,这就去酒楼,不叫你家小公子多等一刻。”胤禛喝了口茶,站起来往外走。
“主子爷,那怎么是奴才的小公子啊,奴才这不是受了人家的恩惠,那总得回报一二的嘛。”
“嗯,还不赶紧去准备马车,让你的恩人久等了就不好了。”胤禛笑着说道。
“哎呦,主子爷,您笑话奴才。”苏培盛笑着说道,“奴才这就去牵马车。”
胤禛到的时候,知阑还有意外。
“怎么,以为爷要爽约了?”胤禛今日心情很不错,很愿意和人说几句玩笑话。
“四爷哪里话,您能这么早过来,小人真是受宠若惊。”知阑笑着说道,“小人喜欢喝庐山云雾,四爷要不要试试?”
胤禛姿态慵懒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拿起茶盏放在鼻下轻嗅:“香气鲜爽却不够持久。”
“这酒楼也就拿得出这种档次的茶叶了。”
知阑偷笑,四爷这傲娇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你笑什么?”胤禛冷哼,“爷下次给你带些正宗的庐山云雾尝尝,给你开开眼界。”
他看了眼恭敬候着的苏培盛,从腰间扯下个玉佩:“这个,就当是你救了爷的奴才的报酬。”
知阑可不会推脱,救人可以不求回报,但若人家想回报,她可不会拒绝,更何况是这位爷的贴身之物。
她双手恭敬接过:“苏公公有您这样的主子,真真是福气。”
“奴才谢主子再生之恩!”苏培盛立刻下跪磕头,那动作叫一个行云流水。
到这儿,他就不欠知阑救命之恩了。
知阑摩挲了下玉佩,心里满意极了。
这就又多了一个信物了呢。
把苏培盛三人打发去守着门后,知阑和胤禛就谈起了正事。
当然,可能只有知阑正儿八经觉得是正事,胤禛就是因为牛痘的事情,自觉纡尊降贵给知阑当靠山来了。
“四爷,这铺子的收益该给您几成,小人失眠了数日都没法敲定,不然,你自己来定吧。”知阑一脸光棍地说道。
她仔细想过了,铺子将来必定要日进斗金的,给少了,怠慢了胤禛,这人万一小心眼发作,自己就遭罪喽。
可给很多吧,知阑又实在心疼。
索性,就让胤禛自己决定拿几成。
落子无悔!
胤禛好笑摇头,这瓜尔佳府的小公子还真觉得自己稀罕那仨瓜俩枣的。
若不是府医一再说牛痘神奇,预防之法可行,他可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陪着这小公子玩过家家。
“那就,给个一成吧。”胤禛说道。
听到这话后,知阑的眼睛瞬间跟天上的星星那样亮晶晶的!
“四爷说的可当真?”知阑急急问道。
“哈哈哈!”胤禛被逗得直接笑出了声,“当真,当真,你若舍不得,爷可以再少要些。”
横竖每个月就几两几十两银子,没差的。
“不多不多,四爷您真是个大大的好人!”
知阑立刻从怀里拿出合同,在分成比例上郑而重之写下了一成,然后,她在合同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还按了手印。
见知阑用眼神示意胤禛签字,胤禛有些不高兴了:“爷一言九鼎,用得着这个?”
“四爷您就当安小人的心嘛,有了您的签名,小人的心才能安定下来呐。”
胤禛有些不高兴,但想到牛痘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到底还是签上了大名。
不过,他可不会按什么手印。
知阑可不敢强求,有这位的签名就足足够了。
合同一式两份,知阑给了胤禛一份,小心翼翼把自己那份塞进怀里收好。
这可是未来帝王的亲笔,老值钱了,她要当做传家之宝!
见知阑这么宝贝这份合同,胤禛好笑摇头。
得,就当哄孩子了。
“行了,合同签了,茶也喝了,爷走了。”胤禛说完就站了起来。
知阑忙问道:“四爷,铺子开业那天,您过来吗?”
胤禛:……这就有点得寸进尺了啊。
见胤禛脸上有不虞之色,知阑找补:“那,您不来的话也没关系,不过,小人得通知您吧。”
胤禛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有爷的玉佩吗,拿着玉佩找苏培盛,他自然会把话带给爷。”
等的就是胤禛的这句话!
知阑喜上眉梢:“多谢四爷,那四爷等着小人的好消息!”
胤禛哭笑不得点头,到底把那份合同对折再对折放进了袖袋中。
“恭送四爷!”
胤禛带着苏培盛离开后,时芳和常远才走进包间。
对上知阑的笑脸,时芳就知道事情成了。
“恭喜主子!”时芳说道。
知阑笑着说道:“回府,希望悟明快点带来好消息。”
到了沁鸾院,云蔷笑着说道:“格格,桂花和海棠花都已经洗干净晾干了,紫苏姑娘的桃花粉奴婢又细细研磨了好几次,如今粉质可细腻了。”
说完这些,云蔷才一脸期待地问道:“格格,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做花皂和药皂啊。”
知阑点了点云蔷的额头:“知道你急,你先用我教你的法子,把草木灰滤干净,我换身衣服就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云蔷可期待她家格格说的各种各样的胰子了。
知阑把合同小心收好,这才换了衣服跟云蔷她们去做肥皂。
这边主仆三人其乐融融做着手工皂,那边胤禛出了酒楼没多久,就偶遇了隆科多,直接被拉着喝酒去了。
胤禛对这个舅舅观感其实并不十分的好。
主要是,他不止一次听人参他内帏不修。
因着皇额娘和皇父母家的关系,皇阿玛一直护着,每次都是不痛不痒地罚俸,以至于隆科多为人越发嚣张了起来。
酒席上,隆科多多次以长辈的身份灌胤禛酒喝,胤禛虚应了几次就借故离席了。
这之后,胤禛的脸一直就阴阴的。
苏培盛小心伺候着,等胤禛睡下了,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皇子阿哥有时候也不好当呐!
这日,悟风过来沁鸾院传话,说纳穆福请知阑去一趟静悟院。
知阑心中一动,想着是不是悟明那边有好消息了。
果然,她一进书房就看到了躬身汇报着什么的悟明。
知阑高兴地给纳穆福请安,然后说道:“悟明你回来啦!”
“格格大安,奴才幸不辱命,已经找齐了格格要的东西。”
“辛苦你了,我还以为要等上好几个月呢。”
悟明笑着说道:“也是奴才运气好,打听到口碱产地多在川省,结果,奴才刚出京没多久就遇上了川省来的商队。”
“他们带的货里刚好有口碱,奴才就都买了下来。”
“奴才已经跟商队说好了,以后,他们每月都会送口碱过来。”
相比口碱,石灰石和海沙就好找多了,且悟明直接买下了矿山,也已经雇了人开挖海沙。
“三样东西都已经送到了京郊的窑厂,格格随时可以取用。”
“你辛苦了,下去休息吧。”纳穆福让悟明下去后,对知阑说道,“高兴了?”
知阑直点头:“多谢阿玛!”
“嗯,那你不生阿玛的气啦?”
知阑看了眼纳穆福,低下头,没说话。
纳穆福轻叹一声:“府里的事情是阿玛失察了,你额娘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些年,终归是我对不住她。”
“阿玛。”
“我知道,你是替你额娘委屈,只是人生在世,哪里有人会不受委屈的?”
“你如今常往外跑,眼界要放宽一些,不要拘泥于后宅。”
“阿玛?”
“知阑,你知道阿玛为何事事都依着你吗?”
知阑:……难道不是父爱使然?
纳穆福意味深长笑笑:“阿玛疼爱女儿,自然是希望女儿事事顺意的。”
“若你与芷琪一般,只瞧得见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阿玛自然不会为你费心。”
“知阑,芷琪最好的前途就是被指个旁支落魄的宗室,但你不同。”
“听说,你已经跟四爷签好了合开铺子的合同?”
知阑微惊,这件事情只有她,时芳,云蔷,还有常远知道。
她没有跟纳穆福说起过。
时芳云蔷这几日忙着做手工皂,几乎没有出过沁鸾院,且她相信,没有自己的示意,她们是绝对不会把她的事情往外说的。
即使这个是府里最大的主子也一样!
那就是常远!
还是纳穆福派人跟踪她?
纳穆福见知阑脸色不好,笑着说道:“常远虽然跟了你,但他首先是府里的家生子。”
“他跟着你是利益和选择。”
“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来不及对他施恩,又没有雷霆手段压服他,他的忠心能有几何?”
“知阑,知人善用,知人用人才是关键。”
“而你太容易相信人,这是你的好处,也将会是你致命的弱点。”
“阿玛?”
“如今是我逼着常远说出了你与四爷之间的事情,若是换了旁人呢?”
“你将来会面对更多更复杂的人和关系,你也要如现在这般顾头不顾尾吗?”
知阑愣住。
她一直以为紫禁城里经历了一遭,自己已经不惧阴谋诡计,且会谋算人心了。
原来,在她阿玛的眼里,她还是个小菜鸡啊!
第39章
这么一想,似乎,上辈子她身边确实没有什么可用的人呐。
除了她把人都往芷琪身边送外,也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把心思放在御人这块上。
嗯,她用人好像全凭对方良心?
显然,这绝不是驭下之术的正确打开方式。
知阑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连忙虚心请教:“阿玛,若以常远为例,我的不足之处在哪里?”
闻言,纳穆福轻抚胡须,笑而不语。
知阑端起讨好的笑容:“求阿玛赐教!”
“哈哈哈!”纳穆福朗笑出声,他本就有心教知阑这些,见知阑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便说道:“用人,免不了恩威并施。”
“常远效忠的时候,我也跟他说过,我最容不得背叛。”
“然后呢?”纳穆福循循善诱,“你是不是给了赏银却丝毫没有提及他的父母亲人?”
知阑点头。
纳穆福就说道:“你给赏银是恩,但你忘了敲打常远。”
“常远是家生子,他的父母亲人都在府中,这是你最好拿捏他的地方。”
“但这个,只是内宅手段。”
“对常远来说,最重要的,是前途。”
“用人之前,你得先知人识人。”纳穆福见知阑若有所思,笑着说道,“这门学问你好好钻研,将来才能受用不尽。”
知阑点头,若有所得。
“常远不能当大用,我已经另外派了他差事了。”
“您派他出去找大哥了?”知阑猜测。
纳穆福眼里就蓄满了笑意,没再说起常远,而是说道:“我把悟明给你,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让他去办。”
“那您得把他的身契也给女儿,不然,女儿可不敢用。”
纳穆福伸手轻点知阑,笑骂道:“倒是会活学活用。”
“多谢阿玛成全!”知阑俏皮说道,还非常有礼地给纳穆福行了个礼。
纳穆福一脸无奈,笑着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悟明的身契交给知阑。
他叮嘱道:“悟明是个能干的,你要好好地用,别因为常远的事情心生芥蒂,反而寒了悟明的心。”
知阑郑重应下:“女儿受教,谨记于心。”
她打开书房门,悟明正候在书房外。
“主子。”悟明拱手行礼。
知阑笑着说道:“悟明,咱们走。”
“嗻!”
回沁鸾院的路上,知阑和悟明都没有说什么。
知阑倒没有因为常远的事情故意给悟明下马威什么的,她是在想,悟明这么能干,能不能完全挑起窑厂的事情。
窑厂那边万事开头,且事关机密,里面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要签了卖身契的才行。
大批量采买人,最是考验眼力,若是买了心怀不轨的人进来,即使有身契,那也是后患无穷的。
另外,铺子的掌柜也要物色合适的人选。
到了沁鸾院,悟明磕头认主,知阑也没有立刻用纳穆福教的那套敲打悟明,倒是有些推心置腹地说道:“悟明,我如今能给你的肯定不比阿玛那边多,前途也是不比阿玛那边明朗。”
知阑还想说什么,被悟明打断,他郑重说道:“主子,老爷把奴才给您之前问过奴才的意见,奴才是自己愿意的。”
话里的真挚,知阑听得分明。
她微微讶异,显然,她对悟明的选择是有些意外的。
无论怎么看,跟着纳穆福都比跟着她要好很多呐。
“这是为何?”知阑不解,便直接问了出来。
“主子想必不记得了。”悟明笑着说道,“奴才小的时候瘦弱,常常被府中同龄的小厮欺负,有好几次,都是您帮了奴才。”
“主子的恩德,奴才一直谨记。”
“如今,您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奴才愿意效犬马之劳!”
说完,悟明又要下跪。
“快起来!”知阑上前亲自把人扶起来,“你说的这些,我依稀有些印象。”
她笑着说道:“你如今这样能干,身上可没有一点当初小可怜的影子。”
悟明说道:“是主子您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
知阑点头,这是她当初会说的话。
原来,她跟悟明还有这段渊源,所以,她从前感受到的悟明的善意,并不是错觉。
此刻,她想到了纳穆福教她的恩威并施之法。
若依纳穆福的意思,她既然已经给悟明施过了恩,现在就该拿捏住悟明的七寸狠狠敲打,这样才能彻底把人驯服。
知阑垂眸思索了一阵,还是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来对待悟明。
想到这里,她便直言道:“悟明,窑厂那边我全权交给你,每年我都会给你窑厂的一成分红。”
悟明微愣,书房不隔音,纳穆福和知阑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他以为,知阑会用纳穆福教的法子,用他的家人,用他的前程敲打他的。
但知阑没有。
不仅没有,她还直截了当把窑厂交给了他。
悟明眼眶微红,格格还是从前那个格格!
他心悦诚服跪伏在地:“奴才愿为主子驱使,万死不辞!”
“能为主子办事已是奴才的荣幸,奴才不需要分红。”
知阑笑着说道:“你负责窑厂,所以有窑厂的分红,云蔷负责手工皂,所以有手工皂的分红。”
“时芳常跟着我外出办事,我另外也会给一份补贴。”
“格格,我跟时芳也有吗?”
“有,都有。”知阑笑着说道,“有好处自然要紧着自家人了。”
“咱们把劲使到一处,把窑厂和铺子经营好,手里有钱,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能更有底气些。”
“你们也是一样的。”
知阑真心给,三人便不再推辞。
“多谢格格!”
“奴才一定尽心尽力为格格办事!”
知阑笑着点头:“悟明,你去盯窑厂的进度,再多买些煤炭。”
“是!”
“云蔷继续做手工皂,时芳跟我去一趟清思院。”她要去请教向晚怎么相人。
“是!”
四皇子府,苏培盛脸上带着喜色,快步来到书房,见胤禛正聚精会神写着什么,便候在一边,不敢打扰。
“什么事?”胤禛写完最后一笔收尾,边打量着自己的字边问道。
“爷,庄子上传来的消息,府医已经成功取得牛痘豆痂研制成粉末,如今,只缺人来试验了。”
胤禛眼中闪过喜色:“这么快?”
苏培盛点头:“是,有爷您的庇佑,自然万事顺顺当当。”
“就你会说话!”
胤禛放下笔,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这几日,皇阿玛正思量着派差事给几个年长的阿哥,若能被派去刑部,倒能方便他行事。
想什么来什么。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康熙就宣布了对几个年长阿哥的安排。
老大去丰台大营历练,老三去翰林院,老四去刑部,老八去礼部。
其他年岁小阿哥在康熙眼里还没到火候,暂时不做安排。
老五么,先学好了汉文再说。
至于老七胤祐,他生来就有腿疾,康熙也就没有寄予厚望,只等时机成熟了,封个爵位,做个富贵闲人也就是了。
胤禛得了刑部的差事,心里那叫一个高兴。
知阑也很高兴,悟明果然能干,没过几天,他就过来回话,窑厂外头的院墙已经建好了,其中一个窑口也造好了。
玻璃配方的试验可以开始了!
知阑换上男装,由时芳赶车先去了庄子上。
这几日,知阑陆陆续续采买了一些奴仆,受教于纳穆福和向晚,采买奴仆的时候,知阑都是一家子一家子买的。
横竖窑厂那边除了力工,也需要人负责后勤,那些仆妇正好可以做这个。
这些人买来后,知阑直接就领去了庄子上让阿林保调教教规矩,若发现其中有奸猾懒惰的,也可以及时处理。
知阑领着一众奴仆到达窑厂的时候,悟明正恭敬等在大门口。
“给主子请安,主子大安!”
“快起来,这些人以后都会在窑厂做活。”知阑指着身后跟着的十几口人说道。
等窑厂真正忙碌起来的时候,这些人自然是不够的。
人员的采买和筛选得持续很长的日子,所以,窑厂的配套设备也会慢慢备齐。
窑厂这会儿属于百废待兴的状态,知阑让悟明带着人先去安顿,她先到处看看。
“格格,这儿的院墙比庄子上要高很多呢。”时芳仰头,好奇地说道。
知阑点头,这是她特意要求的,工匠做得很到位。
“时芳,你记一下,咱们回京城后让人去买些荆棘的种子过来种在这院墙下。”
“主子,这么高的院墙没人能翻进来吧?”
知阑摇头:“什么样的院墙也防不住有心人。”
也就是瓜尔佳氏如今没落了,不然,身为武将世家,抽调些武力值高的护卫过来守着,是多容易的一件事情呐。
知阑身手挡了挡阳光,想起了只要一成分红的天下第一好合伙人——四爷胤禛。
嗯,虽然只有一成分红,但知阑相信,那也是个能让见多识广的四爷惊讶一下的数字呢。
算了算时间,在四爷生辰之前,她应该已经能把玻璃玩出些花样来了。
到时候,她不得请作为合伙人的四爷过来巡查巡查?
知阑相信,只要四爷看过玻璃的成品就一定会主动提出巡防问题的。
让提出问题的人来解决问题,真是个极好的主意。
窑厂给四爷创造的利益越大,四爷放在窑厂的心力就会越多。
如此,他会更加不遗余力地护着窑厂,连带地,也护着她。
在窑厂生产出第一块光滑平整,几乎没有瑕疵的透明玻璃后,知阑调整了开铺子的计划。
她原本是打算等手工皂出来就开始营业的,这样,也能对胤禛有些交代。
可她后来也看出来了,胤禛对铺子的态度,那就是可有可无的。
他会愿意入股一间名不见经传的铺子完全是看在牛痘的份上。
既然是这样,知阑就想着干脆一鸣惊人好了。
她让已经有了制玻璃经验的工人集中制作出了一小批大玻璃。
是的,工人。
虽然这些人都是有身契的奴仆,但知阑跟他们说好了,每个月都会给工钱,若是能有见解被采纳会另外给与奖励。
因此,这些工人干活的积极性非常高。
等准备好玻璃后,知阑又领着会木工活的工人们去铺子,把玻璃镶嵌在展示柜上。
这些,都是偷偷进行的。
时间就在知阑不断改进玻璃配比,加入新的花样,胤禛“公器私用”利用刑部大牢里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试验牛痘预防之法中缓缓过去。
“格格,外头冷,您穿上斗篷再出门吧。”云蔷拿出一件鸦青色斗篷给知阑披上。
她帮着知阑系上斗篷带子:“这天说冷就冷了,前几日,夫人那边送来了几张灰鼠皮,奴婢给您缝了个护手,您也一并带上吧。”
知阑看了眼外头,树枝上已经挂了霜,但现在就用护手,有些早了吧?
云蔷一看知阑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她笑着说道:“不如,奴婢把护手放在马车里,若是天冷了,格格自己取用可好?”
“好极好极,还是云蔷想得周到。”
时芳在大厅门口跺了跺脚,呵着手进来,对知阑福了福身,笑着说道:“格格,马车已经备好了。”
知阑拿出怀表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
给知阑赶车的是窑厂工人家里的一个孩子,悟明见他机灵肯学,带在身边一阵子,最近才让他来给知阑跑腿。
知阑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明启。
窑厂的工人见家里的孩子还能去主家面前伺候,干活更加卖力了起来。
见状,知阑索性让悟明从十多岁的孩子中选出聪明伶俐的教些基本的规矩。
这些人以后可以去铺子里帮忙,都是给工钱的。
如此一来,窑厂里的人心就更齐了。
“主子大安!”明启见知阑出来,忙给知阑行礼,手脚利落地放好小板凳,让知阑踩着上马车。
“外头冷吧,我让你时芳姐姐给你带了个暖手炉,你抱在怀里。”
知阑说完,时芳就把暖手炉递了过去,还给了明启一小包松子糖。
明启双手接过,高兴道谢:“多谢主子,谢谢时芳姐姐。”
“不用谢,你赶马车稳些。”时芳叮嘱完,也进了马车里。
知阑在包间里等了一会儿胤禛就过来了。
“四爷安好。”知阑拱手行礼,“许久不见,四爷风采更胜从前了。”
胤禛嘴角忍不住微微勾了勾,跟满身心眼子的人相处久了,还是更喜欢跟这说话直白的小公子打交道。
“说吧,找爷什么事?”胤禛坐下,姿态自然地给自己倒了杯庐山云雾,轻嗅了下后又有些嫌弃地放下。
知阑暗笑,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挑剔。
“对了,数月前,你诓着爷签下了合开铺子的合约,铺子呢?”
胤禛姿态慵懒靠坐在椅子上,手靠在椅子扶手上微微侧着身问道:“不是说铺子开了会通知爷的吗?”
知阑笑着说道:“今日小人请四爷过来,就是要说铺子开业的事情。”
“嗯。”胤禛点头,示意知阑继续说。
知阑站起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四爷移步,跟小人去个地方。”
“去铺子?”胤禛身形未动,显然,他只是拿铺子说事,并不是对铺子真正上心。
若不是这小公子昨日派人找到苏培盛再三说有要紧的事情找他,他也不会下了朝就过来。
若这小公子只是因为铺子的事情找他,那以后,他就不会轻易赴约了。
知阑神秘一笑:“跟铺子有关,但咱们先不去铺子。”
“四爷,容小人卖个关子,小人保证您不虚此行。”
胤禛摩挲了下玉扳指,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眼信誓旦旦的知阑,失笑道:“行,爷倒要看看,有多不虚此行。”
走出酒楼才发现外头下起了毛细小雨。
理所当然的,知阑请胤禛同坐马车。
马车上,胤禛看到知阑座位旁边的护手,心中忍不住吐槽:这小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少了些男子气概啊。
虽说如今天气渐冷,但也没有到披斗篷带护手的程度,也就是宫里身子娇贵的娘娘们才会这么早就穿戴起这些物什。
这小公子的身子骨,貌似不太行呐。
知阑哪里知道胤禛会在心里编排她啊,她趁着跟胤禛相处的时机,说起了铺子开业的时间。
“四爷,您那天若有时间能过来捧场吗?”
“就是假装客人,豪气地一掷千金的那种?”
胤禛就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知阑,合着,他给这小公子的小铺子当大靠山不够,还得给他当托儿?
他想岔了,这小公子哪里是没有男子气概啊,人家的气概足足的,都用来算计他了!
他正想说让这人适可而止,就听知阑又说道:“四爷不用现在就回答,等看过小人给您的惊喜再做决定不迟。”
胤禛就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牛痘预防天花之法的试验已经到了尾声,那些死刑犯被吹入牛痘豆痂粉末在感染天花后,全部都活的好好的。
裴淮的意思,这事随时可以呈报上去,但胤禛觉得兹事体大,最好再观察那些死刑犯一阵子,看看情况。
他比较中意在皇父万寿节这天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呈上去,算作是他给皇父的生辰之礼。
想来,在皇父生辰这天收到这样的礼物,必然龙心大悦。
知阑见胤禛双手环胸,一直在思量着什么,便不再打扰,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推敲起几日后铺子开业的细节。
马车里的气氛安静和谐。
进过一段颠簸的路段后,马车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明启的清亮的声音传进来。
知阑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四爷,请。”
胤禛有些傲娇地轻哼了一声:“若是你的惊喜不值得爷冒雨前来……”
“小人听凭四爷处置!”知阑笑嘻嘻说道,眼中全是笃定。
胤禛微愣,不知为何,竟微微侧头避开了知阑亮晶晶的眼睛:“行,去看看。”他清了清嗓子。
说完,便率先下了马车。
此时,细雨已经停歇。
“主子大安,这位爷大安。”悟明候在窑厂门口,笑着打了个千。
“悟明,这是四爷,是铺子的另一个主人。”知阑介绍。
“四爷大安!”悟明又打了个千,态度很是恭敬。
“主子,师傅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窑。”
知阑点头,对胤禛说道:“四爷,请。”
胤禛内心仍是兴趣缺缺,但见对方煞有介事的模样,来都来了,也不好一直扫兴,便笑着说道:“带路吧。”
“四爷,前头就是窑口,会比较外头热一些,您担待。”知阑脱下斗篷递给时芳,笑着说道。
胤禛点头,表示无碍。
“主子,您来啦。”没走多远,一个衣着单薄的汉子迎上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奴才们都等不及要开窑了!”
他们这些粗人做了半辈子的奴才,哪里会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做出那样精美绝伦的物件!
如今,他跟几个能干的,虽然还是奴身,但已经提了月钱,在窑厂被人尊称一声“师傅”了。
这样的境遇,是他们前半生想都不敢想的。
“那就开窑!”知阑笑着说道,“这位是四爷,铺子的另一位东家。”
“四爷大安!”
知阑从师傅手中接过木锤,双手递给胤禛,满脸笑意说道:“请四爷开窑!”
“请四爷开窑!”在场的人全部激动地跟着喊。
胤禛从善如流接过木锤,用了巧劲击打在封住的窑门上,窑门发出闷闷的“轰”声,胤禛又轻捶了几下,窑门彻底打开。
“好!”知阑和在场的师傅们一起起哄。
胤禛有些无语,又有些欢喜,他意味不明看了眼知阑。
这人,真是直白又热烈。
恰在此时,阳光破云而出,照在窑口上。
胤禛下意识随着光线看过去,然后,目瞪口呆!
“四爷,不虚此行吧?”知阑带着笑意的调侃悠悠响起,唤回了胤禛的神智。
“这?”
知阑挑眉点头:“您亲自开的窑。”
“悟明,把这些琉璃都放到多宝室,请四爷细细品鉴。”
“嗻!”
“四爷,这边请。”
知阑边领着胤禛往多宝室去,边给他介绍窑厂的大致情况。
然而,胤禛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他的注意力都在不时经过他们身边的师傅们身上,确切的说,是在师傅们捧着的琉璃身上。
此时阳光正好,那些琉璃简直能称得上一句璀璨夺目!
“四爷?四爷?”
这回,知阑唤了两声,才把胤禛的注意力唤回来。
难得见到胤禛被震惊的模样,知阑有些促狭地说道:“四爷还没有说此行是否不虚呢?”
胤禛:……他的反应还不够明显吗?
他见知阑满脸笑意看着自己,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不虚此行!”
知阑的笑容更加灿烂了起来。
“四爷,前面就是多宝室,请。”
胤禛顺着知阑手指的方向看去,脚步就是一顿。
很好,他又一次被震撼住了。
知阑口中的多宝室用大片的透明琉璃做窗户,里面的多宝阁上陈列着的是一个个精美的琉璃物件,阳光下,这间多宝室简直熠熠生辉。
“平时,这多宝室里的帘子都是放下的。”知阑笑着解释,“今日四爷过来,才把帘子都掀起来了的。”
胤禛愣神过后,径自往多宝室里走去。
他看着多宝阁上一个个耀眼的物件,心中的震撼久久无法平静。
悟明指挥着师傅们把刚出窑的琉璃物件摆放在多宝室正中的大桌子上,对着知阑和胤禛拱了拱手,就退了出去。
“四爷,不看看您亲自开出来的琉璃吗?”知阑笑着说道。
第40章
胤禛的视线依依不舍地从多宝阁上收回,刚转过身,就又被长桌上的琉璃物件吸引了心神。
知阑笑着介绍:“这是喜上枝头。”她指着梅花形状的琉璃笑着说道,“这是用朱砂调的色,四爷看着,逼真吗?”
她又指着葱绿的琉璃物件说道:“这是万年长青。”
最后,她指着一只晶莹剔透的七色彩鹿,笑着说道:“四爷看到彩鹿身侧几支透明的箭矢了吗?”
她微微转过头,对上胤禛的眼睛,认真介绍:“这是逐鹿。”中原二字,知阑没有说出口。
“四爷,这是您亲自开出来的,也是小人送给您的贺仪。”
不等胤禛问,知阑便接着说道:“贺咱们的铺子开张大吉,财源广进!”
胤禛一愣,在看过万年长青和逐鹿后,他以为知阑是要跟他说些有的没的,原想着,这样的人便是再能干,也要好好防备着。
没想到,人家跟他说“财源广进”。
啊这?
就,显得自己刚刚防备人的样子有些不厚道,也有些,蠢呢?
“四爷,咱们要发财了,您不高兴吗?”知阑问道。
胤禛:……
“高兴,高兴。”胤禛回过神后,就觉得自己当初只拿一成分红,实在是少了。
不是他贪财,而是这样的铺子一开,后续麻烦的事情必然接踵而至。
他得费很多心力才能摆平。
这小子,不会是故意摆他一道的吧?
不过,他是个守诺之人,既然当初只要了一成,嗯,还是自己定的,如今,自然是不好改弦易撤的。
他这儿正努力让自己做个正人君子呢,知阑得意洋洋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四爷当初只要了一成,很亏吧?”
胤禛:……
胤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得了便宜还卖乖!”
完全没有接话说要改分红的意思。
知阑就卖乖道:“以后每次开窑,小人把成色最好,寓意最好的琉璃摆件都给四爷送去。”
至于改分红的事情,倒是不急。
有胤禛坐镇,琉璃铺子自然不惧京中绝大部分的势力。
但如今的胤禛却没有办法护着铺子万全。
未来,铺子的合伙人肯定会增加的。
到那个时候,她再暗戳戳把胤禛的分红提上去。
以胤禛傲娇的性子,肯定能被讨好。
她的靠山稳稳的!
“你倒是会讨巧。”胤禛虽语带轻哼,似有不满,但脸上却都是笑意。
能不笑么,知阑不仅给他送牛痘预防之法这样的功绩,还让他入股这样明摆着会日进斗金的铺子。
一时间,他都不好说自己是这小公子的贵人了。
此时的胤禛无比庆幸当初自己因为小十的缘故,对这小公子给与了优待。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一点小恩小惠就让这小公子铭记于心,给了他这么大的回报。
他是不是得看着点人啊。
免得这小公子被有心人给诓骗了?
这也就是胤禛不知道知阑是拿他这个未来的九五至尊当终极大靠山呢。
不然,她又不是傻子,上赶着给人送好处?
“四爷,琉璃装箱要小心再小心,很是需要一些时间,小人领您到处看看吧。”知阑提议。
胤禛欣然应允:“以后别老‘小人’‘小人’的,咱们既合开了铺子,就是合伙人,私下里,自称‘我’便好。”
“那小人恭敬不如从命啦。”知阑高兴说道。
称呼的改变也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啊。
以后,她也不用担心说吐噜嘴无意间得罪这位了。
“四爷,这儿以后会陆陆续续建起一个个窑口,到时候,琉璃物件的产量就能慢慢上去了。”
“还有那里,那里我预备建一个珍奇阁,若是出了极品琉璃,咱就先放在这里,等合适的机会再推出去。”
“你不是说,每次开窑,最好的琉璃都是爷的吗?”胤禛难得促狭的说道,“依爷看,这珍奇阁很不必要建立。”
“倒是爷府上,得有个地方存放这些珍宝。”
“嗯,珍奇阁这名字不错,爷征用了。”
知阑忍不住笑了出来:“四爷,您的鉴赏水平,那是在天上的,那些您觉着略有瑕疵的物件,在我这样的俗人看来,仍旧能称得上一句珍品的!”
这一记马屁又是直球,直直打在了胤禛的心上。
“行,这珍奇阁,建!”胤禛笑着说道。
说着,走着,胤禛就觉出不对劲了。
“这儿怎么没有巡防的护卫?”
“噢,这个啊,目前人都紧着窑口那儿,一时间抽不出人手来。”
“不过,悟明是会功夫的,他得闲了,会到处巡查一番的。”
“还有。”知阑指着院墙下面有些小得意地说道,“这里都被我种了荆棘,等长出来了,就不怕有人翻墙潜进来了。”
这回,别说胤禛了,就是跟在后头的苏培盛都急了。
哦呦!
我的小公子诶,您的心可真大,就这些荆棘,能防住哪个?
胤禛觉得,这小公子这么容易相信依附他,除了心性单纯外,可能,还有些,蠢。
好在,在胤禛把这个“蠢”字彻底扣在知阑头上之前,知阑说话了。
“这些都是玩笑话。”知阑坦诚,“其实护卫的事情,是我力有不逮。”
“我这边,万事起头,青黄不接的,瓜尔佳府上也凑不出这样多身手好的护卫过来。”
“今日请四爷过来,除了真心实意要给四爷一个惊喜外,也是想恳请四爷能派几个护卫过来先把咱们这地界给护住了。”
胤禛有些意外,这样的地方,这小公子放心他安插人?
他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知阑很意外地看着胤禛:“这是咱俩的生意,若是有四爷费心,我自然再放心不过的了!”
“您想说的是配方的事情吧?”知阑胸有成竹说道:“四爷绝不会觊觎的。”
“哦?”
“你何以如此笃定?”
“四爷绝不是见利忘义之人!”
“不然,您得了牛痘预防之法并验证后,就能把我甩开。”
知阑的笑容明朗无一丝杂质:“但您签了您其实不屑一顾的,只有个影子的铺子的合约,还只意思意思要一成的分红。”
“四爷,我信您!”知阑斩钉截铁说道。
胤禛微微动容,以这小公子的心性,这番话,必然是他的肺腑之言。
罢了,难得这小子一片赤诚之心,他护着些也就是了。
“爷回去后,先安排十人过来。”胤禛说道。
“多谢四爷!”知阑高兴道谢。
知阑是真的高兴。
有胤禛的人在这里守着,不说万无一失,但万一真出事了,就能直接报给胤禛。
这得省了她多少的事啊!
她承认,穆克图·绮莲被斗倒,芷琪一蹶不振,都让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悦。
现如今,纳穆福重新走上仕途,以他的能耐,没有穆克图·绮莲和芷琪作妖拖后腿,护着瓜尔佳府是绰绰有余的。
而她已经提前抱好了未来皇帝的大腿,手里又马上会有大笔的银子进账。
她只要安分守己,即使将来会经历些风云,尘埃落定后,她必然能捞个富贵闲人当当。
这么一想,重生后压在身上的重担,似乎,已经没有了。
知阑看了眼对窑厂这个草台班子并不满意的胤禛一眼。
开始认真考虑曾经一闪而逝的那个想法:与其成为胤禛后院的一员,每日战战兢兢勾心斗角,只为了能多得一些胤禛的垂爱。
倒不如做一辈子的瓜尔佳·安宁,在这大清朝,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这一刻,知阑忽然很想跑回府,依偎在额娘的怀里,告诉她,她这回打定主意绝不更改了,她要落选回家!
想到这里,知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了起来。
她看胤禛的眼神也完全清明了起来,这人,以后就只是自己的合伙人!
她可真牛,未来的皇帝是她的合伙人呢!
她就赚点钱,不会动胤禛的核心利益,卸磨杀驴的事情,也不会落到她头上。
她这辈子,妥了!
“呵呵!”知阑没忍住,轻笑了出来。
胤禛:……
胤禛实在是没忍住,在知阑的脑袋上轻敲了一下:“爷跟你说的,你记住了没?”
“啊?”知阑揉揉额头,有些迷茫地问道,“四爷刚刚说什么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刚刚想着咱们的铺子马上就要日进斗金了,心里正美呢!”
胤禛翻了个白眼:“瞅你那点出息!”
“还请四爷赐教。”知阑笑嘻嘻说道。
现如今,她烦恼的事情就剩还没有踪影的安瑞了。
等以后给胤禛赚很多银子了,两人也更熟悉一些了,她就可以求胤禛帮忙寻找安瑞了。
若是安瑞平安归家,那她以后,就真的能好好享受生活了!
知阑计划得很好,大多事情的走向,也是随了她心意的。
但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最终,知阑能不能如愿,也还是未知之数。
“你这窑厂的规划简直乱七八糟。”胤禛看了眼仍有些状况外的知阑,笑着摇头,“算了,跟你说,你估计也不明白。”
“等爷空了,给你画个窑厂的简图,你以后要建什么就根据图纸来。”
听到“简图”二字,知阑心中微动,她试探着问道:“四爷,您画简图的时候,会有特殊的标记吗?”
“比如说,用方代表房屋,用圆代表水井这种?”
胤禛点头:“若是极简的约略图自然会这么画,不过,大多数简图至少会画出大概的轮廓。”
知阑点头,这么说来,她手上那份应当是约略图了。
她想要解开谜底的难度又增加了呢。
胤禛跟知阑又闲话了几句,悟明就过回话,说是琉璃物件已经包好了。
“那咱们就回吧。”胤禛说道。
今日虽然不虚此行,但他也确实在这里耽搁了很久了。
知阑没有意见,窑厂这边悟明管得很好,她基本就是过来巡查一下,然后给点新奇的点子,其他的,她也不管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知阑是哼着歌回的沁鸾院,换好衣服后就迫不及待去了清思院。
“额娘,我跟你说,选秀的事情,我又改主意了!”知阑猴在向晚身上,“额娘,我不想入宫,也不想被随意指婚。”
向晚一脸欣慰看着知阑,笑着说道:“你终于想通了。”
“好孩子,其实额娘很早就想跟谈谈这个事情了。”向晚笑着说道,“如今,你能自己想通,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很早之前她就察觉到知阑的性格变了很多。
但她很能理解。
忽然得知从小一起长大,真心相待的姐姐跟她不是一个额娘,对她也都是虚情假意与利用陷害。
这个姐姐一门心思往宫门里钻,妄想坐上高位。
知阑那会儿很痛苦,很无助吧。
她想要保护自己,保护她这个无用的额娘和刚认回的哥哥,就必须不能让芷琪得逞。
不然,他们一家子,都将会是待宰的羔羊。
这种情况下,知阑除了和芷琪一同进宫,然后拼个你死我活外,还能做什么?
她是能把芷琪杀了以绝后患,还是胆大包天干预选秀?
呃,咱们就说,知阑吧,她都是敢的咧。
只不过,在向晚心里,知阑虽然成长了,但仍是那个连责罚奴仆都要有理有据的心软善良的好孩子。
好孩子知阑撒娇卖痴,向晚哪里有抵抗之力?
她忙不迭答应:“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反正啊,我从头到尾都是支持你选秀走个过场就回家的。”
“额娘,那我如果不想嫁人,你会不会嫌弃我啊?”知阑开始探向晚的口风。
向晚有些意外:“你不想嫁人?”
随即,她点点头:“也是,你阿玛给了你这么不好的示范。”
“你大哥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留了封书信就离家出走了。”向晚把安瑞也当成了反面教材。
知阑忙安慰:“大哥不是没有担当啦,他就是太看重情义,一时没有想明白而已啦。”
向晚拍拍知阑的手:“这满京城略微叫得出名字的人家,哪家的爷们房里没有几个人的。”
“以咱们家如今的情况,若是自行婚配,怕是找不了门第十分高的。”
“那门第低的,家里的爷们也未必就一定是个好的。”
说到这里,向晚忽然觉得知阑不嫁人,似乎比嫁人要好很多啊。
不行不行,向晚立刻摇头,把脑袋里的想法摇出去。
姑娘家没有归宿是不行的。
不行的。
知阑如今还小,不急不急,等她好好琢磨琢磨。
知阑见向晚没有激烈反对的意思,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她现在还小,抛开选秀,谈婚论嫁的事情还早着呢。
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她肯定能说服她额娘,让她不必嫁人的。
知阑心情很好的回了沁鸾院。
晚间,纳穆福下值来清思院的时候,就受到了冷遇。
纳穆福一脸纳闷,心说,他最近没插手干预内宅之事啊。
莫非,他家夫人又又查出绮莲曾经做过什么能领着全家吃断头饭的事情了?
这可不是小事,必须问清楚!
在纳穆福的再三追问下,向晚终于把知阑不想嫁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纳穆福抚须轻笑:“夫人杞人忧天了。”
“咱们家的姑奶奶是要进宫选秀的,以后的前程,大着呢!”
见向晚避开她的视线没说话,纳穆福抚须的手不自觉微微用力。
“嘶!”他扯下了几根胡须。
“那小姑奶奶想落选回家!”纳穆福压低声音,不可置信说道。
若是这样,若是这样!
那他何必费心巴拉,循循善诱,给人给钱,啊?
他不就指望着……
纳穆福捂着胸口,他不该这么放任那丫头往外头跑的。
她这是把心给跑野了啊。
可是怎么办呢?
那丫头吃软不吃硬,若是他强硬起来,她只会更加强硬。
到时候,他们父女就不可能是如今其乐融融的模样了。
纳穆福有些怨怪地看了眼向晚。
慈母多败儿!
都是夫人惯的!
知道了这个消息后,纳穆福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了好几日,终于在某天早上醒过来后,想通了。
知阑看不明白,他还不明白吗?
按着如今的发展,很多事情可不是知阑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了。
他只要在旁边看着,在合适的时机推一把,就行了。
没准都不需要他做什么,知阑的前途,就能稳当。
胤禛回了趟四皇子府,换了身衣裳,便马不停蹄带着两个箱子去了宫里。
苏培盛不解问道:“爷,咱们府里有上好的盒子装这宝贝,您怎么不换一下?”
看他家爷的架势,这两件宝贝是呈给皇上和德妃的。
这,里头的物件,那绝对是千金难得的好宝贝,但外头装宝贝的盒子,那实在是有些,呃,寒酸了。
就这样呈给皇上和德妃,不好吧?
胤禛扫了眼苏培盛,没说话。
若换了从前,他定会换上精美的盒子,郑而重之,把这琉璃摆件呈上去给他皇阿玛和额娘。
但知阑的直白热烈和小莽撞刷足了胤禛的好感。
他忽然就想也这么略略放纵一回。
那万人之上的人间帝王也是他的阿玛。
他忽然很想像个普通人家的儿子那样,得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就是呈送给阿玛,将得到宝物的惊喜分享给自己的阿玛。
而不是换上精美却冰冷的盒子,毕恭毕敬上贡。
乾清宫内,康熙一如既往批着折子。
“皇上,四阿哥来了。”梁九功轻声禀报。
“老四?”康熙放下折子,捏了捏鼻梁,“让他进来。”
“嗻!”
“儿子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胤禛带着笑意的声音传遍乾清宫的角落。
康熙有些新奇地看着这个平日严肃自持的儿子。
“手上捧着什么?”
胤禛笑着说道:“儿子得了个好东西,特来给皇阿玛品鉴。”
康熙眉头微挑:“什么样的好东西,值得你巴巴儿地送过来?”
他把奏折往旁边挪了挪:“呈上来,朕看看。”
胤禛笑着上前,小心翼翼把盒子放下后开始拆盒子。
“仔细着手,这盒子上的毛刺都没去呢。”康熙叮嘱。
胤禛笑着说道:“是,儿子省得,多谢皇阿玛关怀。”
胤禛手脚利落打开盒子,拿出防震的各色布条。
嗯,布条有点多,御案上放不下了。
康熙看着面露尴尬的胤禛,心情很好地笑了出来。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四这孩子是一拿到他口中的宝贝就往他这儿跑的。
否则,以老四这孩子的心性,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在他这个皇父面前出这样的洋相的。
但是,康熙心里却很乐呵,很舒心。
老四这是迫不及待要跟他这个阿玛分享宝贝啊。
想到这里,他笑着说道:“你直接往地上扔,让梁九功给你收拾。”
“朕刚刚看到他笑话你了。”
“哈哈哈!”康熙开怀大笑。
梁九功多精明一人啊,立刻赔笑说道:“哟!老奴哪敢笑话四阿哥,老奴是只是有感于四阿哥的一片赤子之心呐。”
说完,他就过来扒拉那些布条子。
“哈哈哈!”康熙的笑声在看到盒子里晶莹剔透的绿色“盆栽”后戛然而止。
“这是?”
“回皇阿玛话,这是万年长青,是琉璃所制。”
“万年长青,哈哈哈!好一个万年长青!”
这既是预指大清国祚延续万年,也是盼望着他这个皇帝长寿万岁的意思。
想到这里,康熙看胤禛的眼神别提有多柔和了。
这孩子,就像梁九功说的那样,对他这个皇阿玛真真是一片赤子之心呐!
胤禛想到小公子直白的行事风格,想了想,笑着说道:“儿子一共得了三件琉璃,这万年长青,儿子一见到,就想送给皇阿玛。”
“外头苏培盛还抱着个喜鹊停红梅树梢的,叫喜上枝头,儿子待会儿送去永和宫给额娘。”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儿子留了个七色彩鹿。”
“那彩鹿色彩明丽,最别出心裁的,是身侧有几支透明的箭矢。”
胤禛认真说道:“儿子想以此自勉,勤学不怠。”
知阑给的“逐鹿”在胤禛的解说下,有了另一番寓意。
康熙听完连连点头:“你确实该勤勉些,朕还有很多事情指望着你分忧呢。”
胤禛甩了甩衣袖打了个千:“儿子愿为皇阿玛效死!”
康熙亲自把人扶起来:“快起来,你的心意,朕都知道,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
胤禛咧嘴一笑:“儿子知道了,以后再不说了。”
“嗯,孺子可教。”康熙拍拍胤禛的肩膀。
之后,康熙亲手把万年长青放在多宝阁上,喜爱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走,咱们父子一块儿给你额娘送礼去。”康熙笑着说道,“正好,让朕再开开眼界。”
永和宫,德妃乌雅·玛琭正有一搭没一搭喂着鹦鹉。
“娘娘,小厨房做了您最爱吃的墨子酥,你用两口吧。”德妃的大宫女梅香说道,“娘娘这几日用膳不香,四阿哥,五公主和十四阿哥知道,怕是要担心了。”
乌雅·玛琭放下喂鹦鹉的小食盒,挥了挥手,让梅香把鹦鹉拿出去。
从前十四阿哥还养在永和宫的时候,皇上还会时不时过来看看。
自从去年十四阿哥搬去了阿哥所,皇上就不怎么来了。
这宫里啊,旧人还没有老去呢,新人就争相冒了出来。
“娘娘,皇上和四阿哥来了!”梅香高兴地小跑进来。
“真的?”乌雅·玛琭脸上再没有半分阴郁,她笑容满面去外头迎驾。
“德妃快起来。”康熙亲自把人扶起,“咱们四阿哥有好东西要给你,咱们一起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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