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疫病(三)[二更]
林奇焦躁在房间里踱步, 对叶止百般叹气:“叶子,你太冲动了。你怎么能,怎么能……唉, 是我们愧对你。”
叶止舀起一勺稀粥喂进嘴里, 说是稀粥都是抬举,除了稍微浑浊一点,几乎与清水没有区别。
因为朝廷的命令, 韩钺岐能送进来的粮食越来越少。
“林奇。”叶止垂眸看着粥面倒映出他的面容, “有没有人说过,你不适合唱戏?”
林奇身体一僵, 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地望向叶止:“什……什么意思?”
“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我走。”叶止直视林奇的双眸, 冷然道,“你分明透过窗纸看到了周州,或者说,周州是你特意掐准时间喊过来的。”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巧合。
叶止沉沉合眼:“韩钺岐说, 朝廷会派高修为修真者前来灭城。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又如何?修真者灭城,就算拖住你,又能有什么办法?”林奇不知为何,此时还在嘴硬。
“是韩钺岐的主意吧。”叶止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瓷碗放下,一语道破玄机, “只有他, 才知道疯子仙和我有关系。”
林奇终于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怆然一笑, 整个人仿佛脱力般松下:“你竟然知道?那你还摘下白布?”
“我本就没想过离开。”印证心中猜想的叶止忽然觉得好冷,彻骨的寒冷。
“叶子,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林奇猛地跪下,额头重重抵在地面,泪水滑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那些人死去,他们何其无辜……”
“求求你,青叶善人,求求你,救救我们……”
叶止睁眼,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嘴角无奈扯起:“可惜,让你失望了,我也联系不到他。”
叶止确实没撒谎,自从来到倚黎城后,他再没见到过吃吃。
以往也有过这种情况,那就是当风麟进入秘境,故而叶止其实并未放在心上。
现在反倒成了压垮林奇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不。你骗我对不对,叶子,你说你在骗我啊!”
叶止扶起声嘶力竭跪在地上的林奇,摇摇头郑重道:“我没骗你。”
“不……”
这一刻的林奇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麻木地浑身瘫软:“完了,都完了。倚黎城完了,我们也完了……”
“没完。”叶止坚定拉起林奇,眼眸中闪耀的是从未有过的自信,“我说过了,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日时间转瞬即过,患病人数已达一千二百一十二人,病死三百七十七人,康复零人。
叶止苍白着脸与面前的韩钺岐对峙。
韩钺岐身边还站着一位白衣玉冠,俊美飘逸的男人,手持羽扇轻摇。
“就是你,要与本尊谈判?”白衣男羽扇遮脸,打个哈欠,连正眼都没瞧一下叶止。
韩钺岐脸色微变,急忙对白衣男道:“羽仙,他只是个凡人,没必要用威压……”
‘吭哧’
韩钺岐瞬间飞出去老远,接连撞断好几颗大树。
羽仙苦恼地拿扇子点点头,自顾自道:“朝廷的狗,就是烦人。”
转头又点点叶止:“所以,你要跟本尊谈什么?”
肩上威压又重,叶止双脚硬生生陷进土里,但他也知晓这位羽仙在手下留情,不然他早就灰都不剩了。
这就是修真者。
叶止恭敬行礼:“我知羽仙所来为何,但我希望,羽仙能再给我三日时间。”
“凭什么?”羽仙满不在乎懒懒伸个腰,却依旧没看向叶止,“理由。”
“理由……我能治愈疫病,够吗?”叶止坦然一笑,在羽仙逐渐加强的威压下顽强地挺直腰板。
也许叶止此时还未察觉,但他现在的神态像极了当初风麟在宗门大殿面对座上五老时。
“狂傲!”羽仙突然看向叶止。
宛如毒蛇绕身般的触感席卷而来,再度加强的威压下,叶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不远处灰尘里,韩钺岐爬起身来高喊:“羽仙,他只是凡人……”
‘吭哧’
韩钺岐被打飞的更远,树木更是唰唰断。
虽然时机不太合适,但叶止莫名觉得这个场景很搞笑。
草,韩钺岐,老子今天要是谈失败了都怪你。
羽仙灰白色的瞳孔紧紧收缩:“你可知,这疫病有多棘手?敢夸出此等海口?”
“我知道。”叶止毫不畏惧对视回去,“不然朝廷怎么可能请得动您这尊大佛?”
其实叶止并不认识羽仙,但还是那句话,谁不喜欢被戴高帽。
远方尘土里,冒出一只伸出大拇指的手。
MD,韩钺岐!!!
“不错,你这娃娃倒是聪明。”羽仙轻摇羽扇,下一秒,叶止被看不见的灵力绳索狠狠吊起,露出手腕间伤痕累累的疤痕。
羽仙冷冽的声音围绕在叶止耳边,“所以,你让我怎么信你?毕竟城中可至今没有人痊愈。”
“还是说,你在骗我呢?”
灵力收紧,顿时在叶止腕间留下红痕,甚至崩开了他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血珠顺着胳膊缓慢向下流淌。
“那是因为我还缺味药,不信您可以问韩将军,我昨天才托他寻找,只要药材一到,立马可以医治!”叶止不顾疼痛,信心满满对羽仙道。
尘土中的大拇指变成了中指。
羽仙只死死盯着叶止,倒没看见韩钺岐的动作,头也不回问道:“是真的吗?”
“……是。”韩钺岐忍辱负重答道。
“好。”羽仙点点头,轻打响指,眼底闪过幽光,恶劣扬唇,“那你活。剩下人,灭口。”
“羽仙!”
“不!”
灵力锥悬于头上,韩钺岐颤抖着双唇,胸膛不住起伏:“大人,他说了能救的……”
“和本尊有什么关系?”羽仙不耐打断他,斜睨他一眼,“本尊只是完成朝廷交给本尊的任务,至于他,算意外之喜。”
“你若再废话一句,本尊不介意连你一起废了。”
果然,这就是修真者。
寒意止不住爬上叶止的脊背,但他嘴角突然扬起,竟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绕是羽仙也被叶止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
叶止摇摇头,想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手却被捆住动弹不得。
叶止黑眸幽深注视着羽仙,轻声道:“只要今日倚黎城覆灭,我保证不出五日,疫病将传遍大陆。”
“你敢威胁本尊?”羽仙眯眼,右手牢牢钳住叶止脖颈,“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脖间传来的力道让叶止瞬间涨红了脸,他努力挣扎着开口道:“你若不信…呃,不远处琉璃镇,有一人叫吴…吴秉,呃呜。”
羽仙微微松开手,挑眉:“所以?”
“你自可以派人去探查,看看他得未得疫病。”叶止趁机疯狂呼吸空气,接着补充道,“而大陆上,我安排的不止这一人。”
“你们修真者,这次也会感染疫病吧?”
听见这话的羽仙脸色古怪起来,终于撒开了手,头一次正视眼前人:“你怎么知道?”
韩钺岐耳尖一颤,同样震惊地望向叶止,这个消息他都未曾收到。
本来叶止还不确定,但现下羽仙的反应无疑坐实了他的猜测。
修真者不染尘埃,故而病痛皆侵染不了他们身,所以十六年前他们才会放任那场疫病不断扩大。
当时韩钺岐告诉叶止灭城的方式是高修为的修真者时,他就有些想不通。
直到林奇说出那句‘他打算怎么灭城?火烧?水淹?还是围城饿死我们?’。
叶止这才恍然大悟,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为什么偏偏是一向与朝廷不对付的修真者过来。
为什么?
因为他们也在害怕。
但叶止只是猜测,所以前面他一直在试探。
显然,羽仙言语中透露出他并不服朝廷。
如果修真者真能置身事外,在他们视角里,目前只有这座城感染疫病,那么有没有解决疫病的药方根本不重要。
毕竟,把根除了,完全不用担心草会再度生长不是吗?
但羽仙选择把他留下来。
就算这样,叶止亦不能百分百保证。
万一,羽仙有什么把柄在朝廷手上呢?
万一,羽仙真为百姓着想呢?
可绝处逢生,这局是叶止赌赢了。
高悬的心微微落下,叶止至少争取到了羽仙亲自去探查吴秉的时间。
在羽仙离开后,韩钺岐艰难爬到还被吊在空中的叶止旁边,扯住叶止脚站起来,不解道:“羽仙怎么还亲自去了?”
“因为他不相信你啊!”叶止嫌弃地晃晃身躯,如果不是手快被捆的没知觉了,叶止觉得自己还能荡秋千玩玩。
“哈?”韩钺岐反应过来,难以相信地看向叶止,“所以你前面……”
叶止撇嘴,冲他嘻嘻一笑:“对呀,故意的。谁叫你和林奇一起算计我?撞树好玩吧?”
“你他娘的!”韩钺岐佯装生气,当时他是真的很担心叶止,可见叶止现在轻松的模样,他心下亦松快不少,“算了,是韩某对不住你在先。”
叶止摆摆头,大度道:“原谅你啦!”
“那。”韩钺岐杵杵叶止,皱眉问他,“羽仙万一诊出来那人是假冒的咋办?”
叶止没有问韩钺岐为什么知道那人是假冒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叶止淡淡吐出一个字:“赌。”
“哈?”韩钺岐又栽倒下去。
赌羽仙诊断不出来。
因为修真者从未感染过风寒,那么叶止就赌他们辨别不出来风寒与疫病的诊脉区别。
白色流光划过,羽仙恼怒至极地将吴秉的尸体丢在地面,嫌弃拍拍手,冲叶止微抬下巴倨傲道:“只给你两日。”
看。
叶止脸上荡开真心的笑容。
他又一次赌赢了。
“不过……”羽仙怎么看叶止脸上笑容怎么别扭,他还是头一次被凡人威胁,不怀好意看向叶止双腿,阴恻恻勾起嘴角,“配药应该不需要双腿吧?”
灵力化刃,极速向叶止下半身袭去。
韩钺岐见状急忙向叶止方向越去,企图为他挡下这击,可速度之快,竟只来得及让叶止闭上双眼。
果然,还是低估了修真者丧心病狂的程度。
不过,用一双腿,换一城人命,也值了。
叶止闭眼腹诽好久,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传来。
嘎?难不成已经痛到失去知觉了?
叶止悄悄睁开眼。
晚风渐起,带起叶止耳边发丝向前飘散。
叶止怔怔注视面前披散着黑发的男人,鸦羽般眼睫下的黑眸宛如流转在银河里的点点星光。
鼻尖一酸,泪珠不自觉从眼角滑落。
“风……风麟?”
轻叹声响起,布满厚茧的手掌抚上叶止脸颊,温暖又柔和地为他拭去眼泪。
“我在。”
第52章 疫病(四)
韩钺岐眨眨眼, 趴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场景。
羽仙就不说了,以他炼虚中期的修为竟被一柄青白色的玉剑牢牢压制在原地。
最让韩钺岐震惊的是:
叶兄啊啊啊!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啊啊啊!
大男人流血不流泪,你怎么还扑进别的男人怀里哭起来了!
然而, 扑进男人怀里.叶止.流泪表示事情并不是这样。
他只是因为突然被风麟放下来, 双腿没有站住而已!
至于流泪,更是无稽之谈。
纯粹是风麟来的时候,溅起来的风沙把他眼迷住了!
没错, 都怪风麟!!!
叶止通红着双眼从风麟怀里抬起头, 嘴立马瘪了下去:“你怎么来了?”
说实话,许久不见的风麟看起来怪陌生的。
黑发不顾形象的披散拖地, 身上穿着的也不再是原来利于行动的黑色劲装。
一袭玄色长袍, 领口袖口处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还束着一条黑红祥云宽边锦带。
衣带两边斜垂下几珠银丝,伴着风麟的宽袖,宛如坠在深空的星点。
风麟愈发成熟俊美的脸庞上黑眸闪着幽暗的光芒, 好似暴风雨来前沉沉密布的乌云,开口却仍旧是叶止熟悉的口吻:“你唤我,我总是要来的。”
“少来。”叶止瞪他一眼,踮起脚,双手抬起往风麟脖子后绕去。
风麟似是知道他要做什么,配合地低下头。
挽起风麟目测超过两米的黑发,叶止恨铁不成钢般喋喋不休:“这么乌黑柔顺的头发, 你就让它垂在地上啊?那地上都是灰!不脏啊!每天洗不麻烦?你可真是, 以前在崖下,天天都催着我打水给你洗头发……”
“……在等你。”
“你说什么?”叶止偏头看向几乎要靠在他肩膀上的风麟, 刚刚他好像说话了,但是声音太小叶止没听清。
风麟索性直接将下巴搁到叶止肩膀上, 环住他腰部的手微微收紧,唇角轻扬:“没什么。”
“行吧。”叶止挑眉,没再过多纠结此事,专注投入心神到束发大战中。
反手真的很难扎啊!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去他背后帮忙扎啊!
韩钺岐崩溃捂脸,尤其是在叶止伸出手向他讨要木簪后。
要不是那个黑发男人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他超级想给叶止一拳啊啊啊啊!
乌龟王八蛋!
但韩钺岐个糙老汉哪来的木簪,于是叶止二人眼睁睁看着韩钺岐用前面被他撞断的树,现场削了一支出来。?
好吧,虽然过程比较粗略,但好歹结果……
似乎也不是很完美。
叶止托住下巴望向被他把头发扎得乱七八糟的风麟,陷入了沉思。
他不过几个月没给风麟扎,手艺就差成这样了?
围观全程的韩钺岐表示,但凡你跑去他背后扎都不至于成这样!
叶止掉下来的第一时间,风麟便注意到他手腕上的伤。
他知道灵药对叶止不起作用,所以直接用灵力做绷带沾染金疮药覆盖住他伤处。
“风不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要找,就去找朝廷,我不过是听命令办事,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羽仙围观这么久,韩钺岐不知道,他还不清楚吗?
他分明是惹到了疯子仙的姘头,该死的朝廷,这么重要的情报竟敢瞒着他!
等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报复!
听着背后传来的叫喊声,挽好发的风麟拢住叶止面向羽仙,后者还在用尽手段勉力应对着青玉剑。
叶止这才想起原来还有这号人物,前面见风麟实在是太激动,都忘记了他是来干嘛的。
还趴在地上的韩钺岐见羽仙把锅全推在他们头上,正想直接开喷,却收到叶止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
以及,疯子仙暗含威胁的一瞥。
韩钺岐:?
大腿来了,叶止双手抱在胸前,清清嗓子模仿羽仙阴阳怪气道:“就是你,要和本尊谈判吗?”
再次堪堪躲过青玉剑攻势,羽仙气喘吁吁望向站在叶止旁边不发一言的那个男人。
两个月前他与风不止曾有过短暂交手,当时风不止不过初入炼虚期,却已能和他战平。
后面的时间,他自是听过许多关于风不止的事迹,没想到再见面,他竟连风不止手中的佩剑都打不过。
难以想象,如今这人修为晋升到了何种地步。
思及此处,羽仙干脆利落地朝叶止跪下:“先前是我狂妄,恳求您饶我一命!”
青玉剑颇有灵性地停下,静静悬于羽仙头顶。
哇擦,这么能屈能伸?
叶止嘴角抽搐,他还没干啥呢,怎么对手就直接举白旗投降了。
风麟淡淡扫了眼羽仙,没做表态,反倒贴近叶止耳边轻声问道:“怎么办?”
温热的气息扑得叶止耳廓发痒,毫不客气用手将风麟的脸推到一边,叶止狡黠笑笑,再度重复起先前羽仙的话语:“不需要双腿也可以活着吧?”
“闭眼。”
叶止眼前被风麟用手掌覆盖,随后传来的是羽仙撕心裂肺的痛呼。
……
韩钺岐跟着叶止往城中走去的时候,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疯子仙的名头,他肯定听过,不然他也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叶止身上。
可唯有亲眼所见,韩钺岐才明白他究竟有多强大。
连国主都要恭恭敬敬礼让三分的羽仙,在疯子仙面前,只是一只无力的白毛鸡。
说斩便斩。
叶止停在小门口,回身泰然自若问韩钺岐道:“你要同我们一起进去吗?”
韩钺岐目光不自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语气有些飘忽:“好……”
“诶?”叶止听到韩钺岐的回答倍感意外,调侃道,“不怕染病?”
毕竟没人比韩钺岐清楚,叶止只让他宣扬青叶善人即将奔赴大陆西这个消息,压根没提什么只缺一味药这种事,所以当时韩钺岐才会朝他竖中指。
韩钺岐白一眼叶止,毫不客气回他:“你不是说了修真者也能染上吗?你还敢带他进去,就证明你有把握啰。”
风麟和叶止根本未曾想过遮掩,韩钺岐就是再迟钝也不是傻子。
“更何况,近三日来,城中只多死了五人。你是真的找到办法了对吧,叶止。”
不是叶凌,不是叶子,而是叶止。
看来韩钺岐对他的调查远比叶止想象的要深。
迎上韩钺岐希冀的目光,叶止笑着叹口气,指指风麟:“我的最后一味药,来了。”
迈入城内后,叶止先喊来林奇,在韩钺岐震惊的眼神下,果断割开手腕开始放血。
韩钺岐凑到僵在原地的风麟身边,窃窃私语:“风兄,这你舍得哇?”
鲜红的血液急急从叶止腕间跃出,风麟缓缓垂眸,低不可闻的声音绕是韩钺岐听起来都费劲:“舍不得。”
身经百战的风麟当然看得出来叶止腕间的伤口不是羽仙造成的。
那是日复一日的切割,愈合。
叶止终于放足半碗血,灵力绷带立马缠绕上他伤处。
白着脸冲风麟安抚笑笑,叶止叮嘱林奇道:“今日可以稀释少一倍,我要准备配药了。”
林奇敬重地对叶止点点头,目光丝毫不敢往他身边的陌生男人身上瞅。
韩钺岐心中的好奇简直要爆棚了,他们朝廷肯定也尝试过用各种各样的灵草丹药试过,可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
光凭修真者都能感染这一点,更足以证明它的威力。
但现在,仅凭叶止的血就能压制住吗?!
等林奇离开后,不待韩钺岐开口问,叶止便主动向他开口解释道:“我曾去过一处秘境……”
纵使叶止已经知道小老头不是什么好人,却依然感谢他当初喂他吃的那些各种口味的丹药。
虽然叶止原先只把它们当作零食吃来着。
它们是灵药,可又不是灵药。
起初叶止并未想起这件事,直到有天他问诊的时候,他脸上的白布被失心疯的患者扯掉了。
病人甚至还向他吐了口口水。
叶止没把这件事告诉林奇,告诉他也没用,反而影响他的心态。
那几日有多惶恐,叶止不愿再回想。
他只是害怕,他是不是见不到风麟和师姐最后一面了。
但他没染上疫病,他竟然没染上疫病。
世上从没有巧合,叶止突然联想到在盗匪山上生死人肉白骨的小老头牌特供丹药。
每天夜里,叶止都会趁病人休息,偷偷跑到一旁摘下白布。
接连几天下来,疯狂为自己诊脉几十次的叶止终于确认,他无法感染疫病。
激动的叶止本来想让韩钺岐去接孙木舟几人过来进行验证,没想到紧接着就传来噩耗——修真者灭城。
“所以,你先拿自己血顶上了?”韩钺岐莫名觉得心虚,联想到前面和林奇一起算计叶止,终于理解为啥刚才林奇出去时为啥撇他一眼。
本来他还以为是林奇斜视又严重了。
叶止点头,白日里的刺激加上现在失血过多让他疲惫地倚靠在风麟胸口。
韩钺岐仍有些不理解:“这样的话,只有秘境中的那位仙人炼制出的丹药才能彻底根治疫病,可你不是说给你的丹药全部用完了吗?”
“我。”叶止合上眼,似是困倦极,声音都渐渐平缓下来,“我,跟他学过……”
是小老头求着叶止帮忙打下手的,他记得所有药材的加入顺序,记得炼丹时所需的一切火候。
叶止没有灵力,但是风麟有。
秘境中的药材其他地方找不到,但帮小老头采摘过药材的风麟,他储物戒中一定有。
这就是叶止所求的最后一味药。
他一开始就是要拖,拖到韩钺岐有足够时间去通知风麟。
以身入局,先驱作子。
可叶止没想到的是,竟是察觉到不对的风麟先一步来到他身边。
风麟抱起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的叶止往床边走去。
韩钺岐反应过来后突然愤愤不平:“你应该也吃过那丹药吧?你为什么刚才不替叶子放血?!”
风麟神色温柔将叶子放在床上,正准备站起身,胸前衣襟却被还在睡梦中的叶止猛地攥紧:“别走……”
“蠢货。”
被莫名骂了一句的韩钺岐痴呆地看着风麟也在床上合衣躺下,动作再自然不过的把叶止拢进怀里。
“你是想满城人爆体而亡吗?”
仙人一滴血,灵气溢满界。
无论稀释多少倍,普通人都无法承受,换来的只会是比疫病更惨烈的结果。
叶止清楚,风麟也清楚。
如果可以,哪怕是要刨心,风麟也绝不愿意看见叶止滴落一滴血。
……
【梦悠,你!】
听着在脑海里愈发虚弱的天道,小老头鸟都没鸟它,只淡淡道:“我说了,这些不该由普通人承担。”
第53章 疫病(终)
哪怕风麟在身侧, 可叶止心里毕竟还记挂着事情,这一觉也没睡多久。
韩钺岐第二天大早上见到叶止的时候满脸不可置信:“这么早起来了?”
“怎么,不想我快点配药啊?”叶止稍微回暖血色的脸浮现出一抹戏谑的笑, “你原先不是很急的吗?”
韩钺岐挠挠鼻子, 他以为叶止起码会和他那个啥,咳,腻歪一下, 没想到竟然是他小人之心了。
韩钺岐使出他一贯哥俩好的手段, 蹭到叶止身边,正准备把手搭上他肩膀, 突然想起来什么, 又悻悻然放下:“诶~话不能这么说,前面没解决办法嘛。而且,昨天到今天,没人再死了。”
“那就好。”情况和叶止所料差不多, 他心下对彻底根治疫病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见叶止没有下文,韩钺岐忍半天,终于还是没憋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声跟叶止嘀咕道:“你家那个,呃,疯子仙呢?”
叶止挑眉:“你问他干嘛?”
“我就是奇怪大早上怎么没见到他,不能他比你醒得还迟吧!”韩钺岐替叶止义愤填膺, 偷偷告状, “昨晚上我还看他摸进厨房不知道在干啥,说不定就是背着你偷吃!”
肩上沉沉搭上一只手, 韩钺岐以为是叶止,连忙往后退义正言辞道:“叶兄, 这可不行,有家室我俩还是得保持距离的!”
和韩钺岐攀谈开始,从未挪动过一步的叶止好笑地举起自己的一双手。
感受到肩膀上仍然存在手的韩钺岐:?
机械般转过头,面前赫然是风麟那张面无表情的凝视脸。
“鬼嗷嗷嗷嗷——”韩钺岐立马惊叫着跑开,双腿直接抡起一地灰尘。
风麟端着牛奶羹不明所以站到叶止身旁:“我有这么吓人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啰。”叶止耸耸肩,坏心思顿起,侧身用手捏住风麟两边脸颊肉用力一扯,“噗哈哈哈哈,吓人吓人,快把我吓死了哈哈。”
“泥牙。”风麟口齿不清的吐出两个字,明明脸上无奈极了,黑眸中盛满的却是温柔的笑意。
在如此宠溺的目光下,叶止不好意思收回手,怎么天天整得像是他一直在欺负风麟。
装作很忙的叶止瞟到风麟端着的牛奶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毫不客气叉腰指责道:“好啊,你竟然敢背着我半夜偷偷做牛奶羹!”
风麟眨眨眼,显然早已习惯叶止倒打一耙的操作,将盘中牛奶羹向叶止面前旋一圈。
吃了好多天稀粥的叶止,被牛奶羹特有香气熏得眼睛都直了。
全然不提半夜惊醒,抱住他吵着闹着要吃他亲手煮的牛奶羹的人是谁,风麟只含笑拖长音调道:“哦——,那不知道这碗偷偷做出来的牛奶羹,有没有荣幸被某位叶大夫吃掉呢?”
“当然!”叶止喜笑颜开扑进风麟怀里,预料到的风麟提前一步单手稳住牛奶羹,另一只手则牢牢搂住叶止的腰。
“叶大夫最喜欢吃牛奶羹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重逢后,叶止开始很喜欢和风麟贴贴起来。
风麟肯定是甘之如饴,但是……
趴在墙头的韩钺岐与林奇对视一眼,脸色古怪道:“这就是有家室的人吗?以前怎么没发现叶兄这么幼稚?”
林奇不断给韩钺岐使眼色,浑然没有察觉的韩钺岐还怪声怪气地模仿起叶止来:“当然~叶大夫最喜欢……”
望向韩钺岐背后竖起来的藤蔓,林奇怜悯地看了一眼他。
果然,下一秒。
‘刺啦。’
叶止耳尖动动,正想转身,却被风麟宽大的黑色衣袍笼住。
风麟拥着叶止往屋内走去,唇角微扬:“走吧,早点吃完早点开始炼丹。”
不明白风麟为什么突然变得积极起来,叶止瞧着落在他眼前的发丝,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把头发扎好,落到地上都是灰!”
“好好,拜托叶大夫帮帮笨手笨脚的我吧。”
林奇倒挂在空中,满脸无语地看着与他同样倒挂金钩的韩钺岐:“韩钺岐!我是真想对你吐口水。”
他本来只是想来确认叶止状态,韩钺岐偏给他出馊主意让他和他一起趴在墙头。
韩钺岐贱兮兮一笑,大义凌然道:“没事,随便吐,反正叶子要炼药了嘿嘿。”
痛苦地捂住脸,林奇从所未有清晰的了悟到:有这么个镇国大将军,他们一定是要完了对吧?!
……
有风麟在,叶止完全不用担心没有炼丹炉这回事。
毕竟这可是被小老头亲口承认为强盗的男人,储物戒里啥没有。
叶止甚至还扒拉出来好几张极品丹药的丹方,不可思议看向风麟,憋出来一句:“你把别人九族灭了吗?”
风麟清清嗓,目光飘忽一瞬,为自己辩解道:“那都是他们自愿的!”
可不是,不自愿的估计下一秒就命丧黄泉了。
龙傲天男主的路注定是用鲜血浇筑,叶止倒没对此有多纠结。
等找齐所需的药材,叶止更是对风麟燕过拔毛的形象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指着面前堆成小山的珍稀药材,叶止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我终于知道小老头为啥把我俩丢到雪地里了。”
谁能对直接把自家家底抄干净的人有好脸色。
说到这个,风麟腰板一下就挺直了,撇撇嘴理直气壮道:“就是他小气,我给他留了的。”
留半根也是留。
原先叶止还担心药材不够,打算先让风麟练练手再正式配制。
好家伙,现在拜风麟所赐,完全没有必要担心了。
于是叶止财大气粗索性让风麟直接开始。
“先血龙麦两根,灵力控火三等,煎至化微沫……”叶止回忆起在秘境当中给小老头打下手的日子,虽然仅隔半年多,却依旧恍如隔世。
火光透过炼丹炉跳跃在风麟格外专注的黑眸中,叶止脑海里不受控制浮现出从前在树下缅怀师尊的单衣少年。
日头从初生下到黄昏,月亮起了又落。
叶止记得小老头当初炼制一炉最少需要十八个时辰,风麟不太熟练,进度稍缓。
中途林奇还贴心给叶止送饭放在门口,不过叶止没心思吃,潦草地塞了些风麟储物戒中的干粮。
风麟怕叶止承受不了长时间的苦熬,不停劝叶止小憩。
虽然叶止觉得自己可能睡不着,不过过度集中精力确实让他很疲惫,在风麟强烈要求下,还是断断续续地睡了几个时辰。
“最后,四束岐黄草、半长月根与凝露水同时加入,控火至九点八成,团球散千份,裹药,碎。”
该说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吗?
叶止注视着熄火后,静静躺在丹炉中的五枚丹药。
明明原书中从未表述过龙傲天会炼丹,现在却仅凭叶止口述,风麟亦能轻而易举练出丹药。
甚至只花了二十一个时辰。
风麟合眼,左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反手归于身前,丹炉中五枚丹药便乖乖飘至他的手心。
重重吐出浊气,风麟再睁眼,第一时间就是看向叶止汇报喜讯:“丹成。”
望着风麟眼中明明白白闪烁的‘求夸奖’,叶止不吝啬伸出大拇指,喜笑颜开回应道:“太厉害了,不愧是你,一次就能成功。”
风麟站起身,突然合手将丹药往袖子里一藏,不满又无奈地叹道:“你知道我不是想要这个。”
叶止眼眸微眯,缓步靠近风麟。
风麟右臂悄悄抬起,没想到叶止竟狡猾矮身夺过他左手里的丹药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大声喊:“奇娃子——丹药练好了!!!”
“我是只用练这一炉丹药吗?”
风麟淡淡一句话,逼迫叶止立马刹车。
风风火火冲进风麟怀里潦草的抱一下,叶止再度拔腿往外冲,还抛下完全是负心汉才能说出口的话:“那你继续努力练哈!”
得,早知道不这么快练成,现在连陪伴服务都没了。
话是这么说,风麟却是摇摇头失笑,盘腿坐下用灵力再次在炼丹炉中燃起火焰。
……
丹药效果很好,大约二十分之一粒,便能彻底治愈一位重症病人,轻患者用量更是少。
但轻患者可以用叶止血遏制病情,重症唯有丹药可以根治。
那几日死去的人便都是重症患者。
城里的人都看到了坦然进出城的韩钺岐,本来还对林奇话将信将疑的大家,在见识到即将病死的老人奇迹般的好转起来,纷纷搁下心底的最后一块石头。
新生的火炬重新在众人心中点亮。
城内大家非常自觉,面对叶止他们优先治疗重症的举措没有任何不满。
即使有……
“叶大夫,先前,是我对不住你。”周严满脸通红地攥着拳头,跑到叶止面前低声认错。
叶止笑笑,将袖中的伤药掏出来丢给他,指着他脸上明显的擦伤调侃道:“道歉归道歉,倒不必负荆请罪吧?”
“不,我没。”周严手忙脚乱接过,听叶止话后又急忙捂住伤口。
叶止却拍拍他的肩膀,爽朗安抚道:“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以后好好照顾家里人。周严,祝贺你大病初愈,喜得新生。”
周严鼻尖微酸,挺大个汉子竟直挺挺掉下泪来,脊背弯曲,郑重对叶止行礼:“是!叶大夫,真的谢谢你!”
“欸欸欸,大老爷们哭啥啊呀!”这下轮到叶止慌了。
韩钺岐吐出口中嚼着的狗尾巴草,杵杵出来透口气的风麟,努努嘴:“麟子,这你都不生气?”
“生什么气?”风麟抱胸疑惑偏头。
如果叶止在这里,一定会十分好奇他两人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其实只是韩钺岐趁叶止离开,对在炼丹的风麟讲了很多叶止不在他身边发生的事情。
论看人眼色,没谁比韩钺岐更厉害了。
韩钺岐一脸惊诧:“他俩靠那么近诶!”
风麟没忍住给了韩钺岐一拳,轻哼道:“这么算起来,我应该最先把你杀了,不是吗?”
“诶诶!可别。”韩钺岐立马跑出两尺远,却又忍不住犯贱把头伸过来,“不过你真不吃醋啊?”
“吃。”风麟转头走回房间,尾音几不可闻,“但他首先是他自己。”
譬如韩钺岐,风麟说不嫉妒是不可能的。
但风麟无疑于是感谢他的,起码他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给予了叶止很多帮助。
“啊啊啊,麟子,你快把藤蔓撤了!”韩钺岐倒挂在屋顶上不住大喊。
回应他的是风麟果决关上的房门。
第54章 棋局
自从进了倚黎城, 叶止再没睡过好觉。
一城人,那么多条性命,全部背负在他身上。
在秘境时, 某天小老头问过叶止这样一个问题:“小叶子, 如果有一天让你当拯救天下的大英雄你干不干?”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叶止将几颗原味薯片的丹药丢进嘴里,边指向水镜边吧唧吧唧:“那不是有你看好的天星吗?我个小虾米能干啥。”
水镜里是正在奋勇拼杀的风麟。
这个世界有属于它的龙傲天男主,而穿书的叶止在经过一年凡世的苦痛加十五年的崖下生活, 已经完全认清现实。
平平安安有亲人相伴, 已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可偏偏,爱意起, 杂念生。
起初叶止想得是, 至少让别人从风麟口中知道他的时候,能高看他一眼。
包括当初未曾回答过小老头的那个问题。
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
不论经历多少挫折,少年心中永远有着英雄梦。
后来, 一双双饱含感谢与希冀的双眼,一颗颗滴落在叶止手畔滚烫的泪珠,一声声跪在他身前再虔诚不过的恳求。
他开始只是叶大夫。
叶止拯救不了天下苍生,他却可以拯救一个个人。
虽然很微小,但这个人在乎,那个人也在乎。
不过,这次疫病过后, 叶止他呀!好像真要成大英雄了哇咔咔!
【是吗?】
……
风麟第89次把林奇抓过来为叶止诊脉。
林奇诊完后, 按压着太阳穴苦笑说出重复了89次的话语:“叶子真的只是睡着了,可能前段时间确实累狠了。”
“但他在难过。”风麟抚上叶止睡梦中仍紧皱的眉心, 指尖微颤。
即使林奇知道风麟关心则乱,但这也太乱了吧, 如果是睡三天四天,林奇觉得风麟这个反应完全没问题。
关键是,叶止才睡了七个时辰。
唯一比较特殊,叶止是突然晕过去的,在给城中最后一位患者吃完丹药后。
但单从脉象上来说,确实是由过度疲乏导致的。
这些风麟再清楚不过,在后期,他炼一炉药的时间甚至提升到十七个时辰,比小老头都要快。
纵使这样,全城几千人,风麟亦足足炼了快一个月。
其实就算不诊脉,谁都明白叶止已经累得够呛。
且不说风麟没来之前,哪怕风麟来了,叶止天天依然忙着看病喂药。
期间因为丹药数量不够,叶止时不时还得割腕放点血。
以前在秘境里,叶止在受到刺激后,也昏睡过好几天。
可不知为何,这次却让他格外心慌,好像有什么事情正朝不可预知的地方脱缰而去。
在陷入沉睡后的第十个时辰,叶止醒了过来。
目光逐渐凝实在横木交错的房梁,窒息的悲痛感依然萦绕在他胸腔,竟让他一时分不清今昔是何夕。
“叶子?你醒啦?”耳畔响起林奇惊喜的呼喊,随之而来的是他打哈欠的声音,“唔,你醒得可真凑巧,疯…风麟他去厨房给你热饭菜去了,就怕你醒来会饿。”
因为风麟总把他提过来,放弃抵抗的林奇索性直接在叶止这打了个地铺,面对面快诊。
幸好韩钺岐在倚黎城情况稳定后,便回朝廷处理一些事情,不然说不定叶止房间的地板还不够睡。
本来林奇是按时来为叶止诊脉的,没想到恰好看见叶止睁开双眼。
叶止机械般扭头看向林奇。
那一眼,只那一眼,仿若被荆棘扎透的知更鸟,溅落出来的点点血斑凄美又绝望。
又好似缠绕在清晨树梢上的最后一抹雾气,太阳出来,他便会飘飘悠悠散去。
“叶子?”林奇咽口口水,下意识伸手在叶止眼前晃晃。
叶止垂眸,终于开口吐出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林奇,你恨我吗?”
“啊?”林奇被现在状况弄得一头雾水,急忙上前牵起叶止的手就为他诊脉:“这咋了这是,做啥噩梦了?”
恰好此时风麟听到声音赶回来,林奇立马告状:“风麟,你快来看看叶子,他好像被魇着了。”
风麟搁下手中的吃食,快步凑到床前,用手背覆盖上叶止额头,蹙眉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叶止摇摇头,疲倦地拿下风麟的手,再度合上眼,气若游丝:“我好累,我想再睡会……”
“好。”风麟珍重地反手抓握住叶止,就这样坐在床边注视着他沉沉睡去。
确认完叶止没问题,察觉到气氛不对劲的林奇蹑手蹑脚地卷起铺盖跑路。
走出房门的一瞬间,林奇突然猛锤自己胸口,先前叶止问他那个问题的时候,他脑海里想的明明是他感谢叶止都来不及。
可心口却蔓延上来一股莫名的酸怯,逼得他差点脱口而出一个‘恨’字。
还好他自制力非凡,迫使自己硬生生改口。
太奇怪了。
林奇再见到活生生的叶止是两天后的事情了,期间林奇探望过叶止,无疑例外都是躺在床上昏睡。
而床边则永远矗立着风麟的身影。
“奇娃子!”叶止快步冲到林奇身边,双臂一张开直接搂住他开蹭,“我好想你呜哇哇哇——”
林奇望向叶止身后像背后灵一样的风麟,浑身顿时僵住,赶忙和他拉开距离严正声明:“别这样,男男授受不亲!”
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韩钺岐,天天吊在门口跟个招牌似的,丢人!
话虽如此说,林奇依旧探手摸上叶止的脉,叶止也超级乖巧地摊开手任他诊断。
“不浮不沉,和缓有力。叶子,看来你这一觉睡得挺好啊?”林奇松开手,还不忘调侃他一句。
叶止点头,不自觉伸个懒腰欠声道:“可好了,要不是几天没吃饭饿醒了,我觉得我还能睡。”
“别。”林奇摆摆手,苦笑一声,“你再多睡几天,我又得去你那打地铺了。”
相比于叶止第一次醒过来时的状态,这次叶止的精神头明显好不少。
特别是他身上……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洒脱感。
其实叶止找到林奇,是来和他道别的。
林奇震惊:“这么快?周严他们还打算给你准备个庆功宴呢!”
听见‘庆功宴’三个字的叶止嘴边笑容凝固一瞬,紧接着立马打哈哈道:“哎呀,不用破费啦。我和风麟还有事,我的那份就拜托你帮我多吃一点啰~”
林奇攥住叶止小臂,挽留的话迟迟说不出口,最终只问道:“什么事这么急着走?”
叶止正想作答,好似想到什么,扭头冲不远处的风麟喊道:“风麟!我还想吃冰糖雪梨!”
风麟点点头,转身便往厨房走去。
叶止确认风麟消失在他视野后,鬼鬼祟祟扯着林奇在廊下的台阶上坐下。
双手猛地一拍,叶止抬头望向湛蓝如洗的天空,深深吐出一口气,豪情壮志:“我要去拯救天下苍生了!”
话说出口,却莫名带上一丝颤音。
仿佛是坚定自己的信念,叶止清嗓后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林奇,再次重复一遍:“叶止要去,弥补错误。”
哽咽音更重。
林奇很喜欢叶止的眼睛,瞳色介于琥珀色和纯黑之间的浓棕,在阳光下好似布满细碎的小星星。
特别是当他看向你的时候,你会感到独一无二的平和,就好像在他眼中,你只是你。
“什么错误?”
叶止挠挠头,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眨着雾蒙蒙的双眼问道:“林奇,你恨我吗?”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叶止躺在床上瞥向他的那一眼猛然出现在脑海,林奇强压住戾气,咬牙道:“不……不恨。”
“那你恨疫病吗?”
“恨。”
叶止释然笑笑,拍上林奇的肩膀,格外笃定的说:“以后不会再有疫病了。”
为了不惊动城中大家,叶止和风麟是凌晨悄悄走小门离开的。
两人一虎,轻装上阵。
叶止骑在丢丢身上,风麟一旁徒步赶路。
林奇看着逐渐远去,背身冲他摆手的叶止,心头浮现出浓烈的冲动,声嘶力竭朝他大声问道:“叶子,你解决完事情后还会回来吗?”
叶止没有回头,只遥遥声音传来:“会的——”
一青一黑的身影最终被吹来的尘土淹没。
待再也看不见他们后,林奇转身往城中走去。
初生的太阳从东边悄然升起,拉长林奇倒映在城门口的身影。
“骗子。”
……
花玫斜靠在桃花树旁,好以闲暇地瞧着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清越:“你听说倚黎城的事了吧?”
“嗯。”清越淡然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捻起被黑子围死的好几枚白子丢进棋篓里。
仅从棋盘颜色分布来看,黑子大优。
花玫指尖微点,抢在清越前用灵力操控走一步白棋:“那老头也真是心狠,摆明要人去死,还把人当储药容器使。”
这步白棋不能说没有用,只能说是纯在送。
清越按压着眉心,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瞥眼花玫:“不会下就别下,乱来。”
手下动作却丝毫不慢地将白子吞吃入腹。
见这幕的花玫再落一子,嗤笑道:“不知道在崖下的小师妹要是知晓了这些事,会有多难过。”
“那可是她护了十五年的宝贝疙瘩。”
清越下棋动作一僵,颤抖着合上眼后又果决睁开:“终末,大局已定。”
黑子干脆落下,台面上本就处于劣势的白子立马被杀的丢盔弃甲,全面崩盘。
花玫冷哼,原先停在桌前与清越对弈的灵力下一秒竟直接炸开。
棋盘被掀翻,黑子白子散落一地。
“只盼,真能如你们所愿。千万不要被人半路把棋局毁了就好。”
第55章 ‘风麟’
风麟回头瞥了一眼, 确认林奇回城后,无奈地向虎背上的叶止递过去一张手帕:“他走了。”
本来还保持着超酷的背身向后挥手姿势的叶止,听见这话后, 立马抢过手帕猛擦眼泪鼻涕:“呜呜呜, 都说这辈子最讨厌离别了。”
谁懂风麟憋笑憋的多辛苦,先前林奇大喊叶止回应多么煽情的画面,但在风麟视角, 叶止完全就是一只咬着下嘴唇, 泪眼汪汪的装酷小狗。
装酷小狗擦完后把手帕扔给风麟,随后从丢丢背上滑下来, 吸吸鼻子把它装进灵兽袋, 还带着鼻音开口道:“走吧,先回昭月城,你送我的东西都在那。”
风麟伸手将叶止鬓边乱糟糟的头发拨弄好,蜷曲的食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适才因为哭泣微微发烫的下眼睑:“为什么不一开始御剑?”
“那就没有离别的氛围了啊!”叶止挺挺胸脯, 一脸兴奋问风麟,“我当然要给奇娃子留下一个难忘的场景,最好能让他直接哭出来!怎么样?他哭了吗?!”
风麟不动声色抓住叶止的活蹦乱跳的右手,眸色幽深回道:“没有,不过看起来是挺难过的。”
“那就好。”叶止满意晃晃脑袋,“谁叫他以前骗我的,我可记仇了!”
“希望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御剑出行的速度就是快, 叶止骑着丢丢要跑好几天的路程, 不过半刻钟便到了。
风麟是直接停在屋内庭院的,叶止没有问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具体住址, 毕竟吃吃也不是吃素的。
刚从剑上跳下来,锁住的大门就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随之响起的是再熟悉不过的大嗓门:“叶哥哥——开门,我知道你回来了!!!”
风麟其实在天上的时候就注意到叶止家门口蹲着个小不点,他只以为是谁家小孩在玩耍,没想到竟和叶止有关系。
叶止不知为何莫名心虚,边跑过去开门边朝风麟解释道:“周有有,她爹是我的病人。”
木门才露出一条缝,周有有便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叶止怀里死死搂住他的腰:“叶哥哥——”
“又又,我耳朵都要聋了……”叶止本想搂住周有有,却被她的音波攻击震慑的反手捂住自己耳朵。
结果不等叶止说完,周有有以为好久不见的叶止嫌弃她,眼巴巴开口道:“不要嫌弃又又,又又攒了好多疯子仙的故事等叶哥哥回来讲的!”
猝不及防被掀了老底的叶止瞳孔巨震,他现在甚至不敢扭头看风麟的神情。
完蛋了,叶止心里的小人咬着手帕疯狂地上打滚。
这种当正主面被揭发,背地里看他同人文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疯子仙?”背后果不其然传来风麟略带玩味的声音。
周有有简直就是个大漏勺,语速快到在叶止捂住她嘴之前沾沾自喜道:“对呀,疯子仙。很厉害的,我和叶哥哥都是他的仰慕者。叶哥哥天天还问我关于疯子仙的故事呢!”
说完后,还眨巴眼睛看向风麟问他:“哥哥,你对疯子仙也有兴趣吗?”
风麟笑笑,顶住叶止的死亡视线回道:“有兴趣。不过我更有兴趣的是,你的叶哥哥有多喜欢疯子仙?”
“那可太多了!”周有有突然激动起来,仿佛觅到知音,松开手就想冲出去跟风麟攀谈。
但被终于反应过来的叶子一把把嘴捂住,尴尬点点头道:“小孩子说着玩的哈,不要放在心上……”
叶子已经完全无法想象自己脸上现在是何种表情,大概率比哭笑不得还要难看吧。
风麟却仿佛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般,眉眼间都染上了春日和煦的暖意。
天气已经快入夏了,燥热的空气渐渐染上叶止的双颊。
风麟缓步靠近,并没有笑他,只是凑到叶止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下次给我讲讲吧,我也想听。”
叶止死鱼眼,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做梦。”
周有有滴溜溜的眼珠子在风麟和叶止两人之间来回转悠,拼命扒开叶子的手后,对风麟大声喊道:“又又讲,又又可以给你讲!”
“好,谢谢又又。”
望向笑意盈盈答应周有有的风麟,叶止……叶止想原地直接去世。
小插曲过后,叶止和周有有简短解释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其中隐瞒了疫病的危险程度。
因为当初叶止离开的时候只给周有有爹准备了五天的药,在进倚黎城之前,他曾特意拜托韩钺岐送药过来。
随药一起来的,还有同等量的糖果。
风麟识趣地进房间去给叶止收拾东西,叶止和周有有则坐在庭院里聊天。
周有有说她爹身体半个月前便大好,现在已经可以下地干活了。
叶止摸摸周有有的脑袋,温柔注视着她:“好,有爹在,以后有有就不会摔倒在地上一个人偷偷哭啦?”
“才没有!”周有有好似察觉到什么,在叶止目光下,沉默半晌才嗫嚅着开口,“所以,叶哥哥又要走了吗?”
细微的哭腔听得叶止心尖一颤,纵使他一直知道周有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却仍然时常会被她惊诧到。
“这次要走多久呢?”
“十天,半个月?还是……”
周有有紧紧抿住嘴,迟迟不愿说出那两个字。
“等着。”叶止揪揪周有有紧绷着的小脸蛋,随后冲进房间里不知干了些什么,再出来时,怀里抱着用油纸袋装着的一大袋糖果。
叶止骗小孩好像永远只有这一套。
“等你把这袋糖果吃完,叶哥哥就会回来看你啦!”
强行用手指在周有有脸上撑起一个笑容,叶止满意点点头:“一天只能吃一颗哦!”
周有有将脸埋进糖果堆里,糖果甜腻的芬芳瞬间萦绕在她鼻尖,低声嘟囔道:“我不喜欢吃糖。”
……
“风麟与臭臭兽不得入内?”叶止指着城门口高挂的牌匾,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风麟,“你怎么招惹这座城了,这么不待见你?”
臭臭兽是整个大陆上最别有风味的灵兽,大陆众人对它的厌恶程度简直就是哪怕送上门来,都不愿意碰它一下。
实在是太臭了!!!
风麟再三确认城名后,也颇为费解:“栗溯城,我不记得我打过。而且,我在外一般用的都是化名。”
“有道理诶!”被风麟这样一说,叶止恍然大悟。
倒是风麟不在乎耸耸肩:“可能是同名吧。”
不对劲,完完全全的不对劲。
大陆上可能会有人重名,但与原书中的龙傲天男主同名则是完全不可能。
说来凑巧,叶止其实是奔着这座城即将召开的拍卖会来的。
没错!就是传说中,大名鼎鼎的!拍卖会!
好不容易来趟修真世界,怎么可以不来拍卖会凑热闹呢!
面对叶止天天想一出是一出的想法,风麟全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只要他开心就好。
拍卖会在两日后举行,叶止在客栈里看着桌上金光闪闪的两张入场券,不用多想都知道它的来路绝对不清白。
“说吧,打劫谁的?”
风麟摸摸鼻尖,信誓旦旦:“不是打劫,他们自愿的。”
叶止喜滋滋地捞起入场券,双眼放光凑到风麟面前:“那能让他们再自愿一点吗?一张入场券可以卖好多钱呢!”
回应叶止的是当天晚上城内发生的多起‘入场券丢失’事件。
叶止隔天早上是被金光闪醒的,被子上面铺满的入场券被窗外阳光一照射,简直跟开了闪光灯一样。
面对瞬间戒严的全城,因为不想让‘风麟与臭臭兽不得入内’真实发生在两人身上,所以叶止还是勒令风麟将它们还回去了。
该说不愧是修为到了合体中期的人,哪怕众人警觉后严防死守,风麟依旧是来去自如。
趁风麟去还入场券的时间,叶止反倒颇有闲情逸致跑到大街上到处溜达。
偷入场券的是风麟,关他叶止什么事。
还没走两步,不远处一阵污言秽语飘入叶止耳内。
“尤筝公主你们知道吧?我睡过她,那滋味,啧啧啧,妙啊。”油头粉面的男人踩在桌子上,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本来稍显英俊的面容在他刻意的自得下,拥挤在一起看得人直犯恶心。
簇拥着他的一圈人看起来就不像正经人,一个个挤眉弄眼,边往那男人嘴里灌酒边刺激他:“真的假的,你这话说过百八十遍了,你要真是公主相好,她还能舍得全城通缉你?”
“就是就是,谁不知道你风麟嘴里没半句实话,前几天还说什么……”
“说南陆贸易主林老板是他的小妾,笑死个人。”
男人听周围人的嘲讽声,顿时急了,加之酒劲上来,面红耳赤争辩道:“我没骗你们!我说得都是大实话,尤筝屁股间上有一颗红痣,你们不信大可以去确认!”
其中一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寒光,口中却仍然是放荡的口吻:“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昏昏沉沉的脑袋浑然没发现不对劲,继续口若悬河道:“当然是因为我和她睡过啊,我的娘嘞,那滋味,真叫人□□,诶你们说,那么正经的女人,在床上……”
还未等他说完,大砍刀猛地劈下,随之而来的瞬间炸开的白雾。
白雾散尽,那男人不见踪影。
“该死!让他跑了!”适才还与那男人一起调笑的人手握大砍刀,眉目凶狠地环顾四周。
叶止将男人毫不留情的扔到地上。
男人发懵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倒在地上迷茫地望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咋了这是?”
狠狠踩住男人的胸膛,叶止用匕首抵住他的喉管,面容上是从未有过的寒霜之色,牙根生生挤出一句话:“你说,你是谁?”
男人瞬间酒醒,惊恐地缩缩脖子结巴答道:“我……我是风麟……”
第56章 玉佩
“风麟?”从脚底陡然窜起一股凉意, 叶止握住匕首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你说,你叫风麟?”
男人眼也不敢眨地盯住刀尖, 紧张地不停咽口水:“对, 对啊……”
匕首猛地从上方贯下,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牢牢穿透他脑袋旁的地板。
“从现在开始,我问, 你答。如果有半句假话, 我会用这把匕首,亲自割开你的喉管。”
……
叶止漠然地看着逐渐沉入木桶中的抹布, 清澈的水流仿佛一道漩涡, 拉扯着将他的思绪卷入水底。
原来,风麟不是原书中的龙傲天男主。
‘风麟’才是。
“什么意思?”叶止难以置信地垂下双眼,脑海瞬间被爆炸的信息搅得如同浆糊。
男人缓慢蠕动着爬起身来,似是在追忆往昔, 脸上又出现那抹自得的神情:“我以前可是当上了这个世界的霸主,大陆二十四城城主,那全是我的手下啊!还有什么公主尤筝、商女林祈之,哦,就是现在的那个啥南陆贸易主林定之,不知道为啥改这名,一点都不好听。还有还有, 那个玄凛宗小师妹、魔教圣女蓝若……”
男人依旧死性不改, 如同报菜名一般清点着自己的赫赫战绩。
“兄弟,没见过这么多极品吧?这些女人我可都睡过, 个个滋味销魂!”吹嘘到一半,男人见叶止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神色不复适才的冷峻。
男人嘛,男人心下哼哼,更加卖力地使出以往笼络他人的手,讲得越发起劲。
内容无疑不是他当上霸主后是何等的威风霸气,夜御几女,极尽奢华享受。
“所以。”叶止瞥向男人熟络搭在自己肩膀上的猪蹄,嘲讽地勾起嘴角,“大陆霸主现在变成与臭臭兽齐名的东西了?”
这句话一下戳到了男人的痛脚,原本得意洋洋的神情霎时变成涨红的猪肝脸:“那是我自己不想要!”
“鬼知道大陆霸主要用命去拯救大陆啊,而且还是魂飞魄散!我呸!”
“还好,老天眷顾我。你知道伐,就那种情景,天道还让我选择重生,那我肯定跑啊。反正都享受过了不是哈哈哈哈哈!”
男人说着长叹一口气,唏嘘地摇摇脑袋:“兄弟,你说这世上咋就没两全齐美的事啊,可惜我那些美人了,没了我,不知道有多寂寞。”
“你说哈,这女的就是慕强,我甚至比原来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了不是?结果就因为现在修为不够,这个那个都看不起我。啧!”
叶止嫌弃地用食指指尖将男人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戳下去,默不作声向前走两步。
男人没注意到叶止的动作,自顾自还沉浸在他的美好回忆里:“其实感觉魂飞魄散也行诶,老弟,你说我要不要再去找天道聊聊?”
“我觉得可以。”叶止弯腰轻巧地拔出地上的匕首。
男人如遇知音,偏头看向叶止感动道:“老弟,你是第一个相信我的话的人啊啊啊啊——”
“我也会是最后一个。”
叶止由衷感谢韩钺岐,当初被他好说歹说塞进荷包里的烟雾弹不要太好用。
不仅能遮掩视线,还能使金丹期修为的人丧失修为一刻钟,使筑基期修为的人丧失修为一个时辰。
除了贵,没有任何缺点。
叶止拎起抹布绞干,蹲下身子,一点点用力地擦拭地上飞溅的血迹。
龙傲天男主。
“呵。”叶止突然莫名嗤笑出声,手中攥住的抹布的力道再度加重。
如果没有原书中的主角光环,他不过是一头油腻恶心令人作呕的大肥猪。
明明享受了那么多人上人待遇,到他承担责任的时候竟然能说逃就逃。
甚至天道不公正地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宁愿成天吹嘘自己以前的‘赫赫’功绩也不愿意刻苦修炼。
这就是所谓的‘龙傲天男主’。
那风麟呢?
天道把风麟置于何处?
是替身,还是祭品?
叶止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密林中身着单衣给剑磕头的小风麟。
那么幼小又单薄的身躯,月夜下如同一根紧绷的弓弦,诚挚立誓。
“愿,以己之身,渡万民之命。以己之命,佑万世永昌。”
他是如此诚恳,如此赤诚地对待自己周遭的一切。
可那都是假的,是别人不要扔给他的烂摊子。
一个不眠不休修炼的人,一个合该在比试台上闪闪发亮的人。
被所谓的天命禁锢,那么骄傲的人,硬生生被废掉丹田,打断骨头,被人按进泥里,一遍遍磋磨凌辱。
豕尨者仗无良洪福齐天,负荆者倚德律遍体鳞伤。
凭什么?
叶止好恨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当初没有去帮风麟?
他以为那是风麟的命,以为那是他灿烂的未来。
他不是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吗?
却原来,原来……他也成为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叶止曾经多么希望风麟不是龙傲天男主。
但现在叶止倒希望风麟可以是真正的龙傲天男主。
“为什么偏偏,偏偏是我们?”叶止疲惫地摊在地上,浑身脱离地将被鲜血染红的抹布扔进水里,目光空洞望向房顶 ,嘴角又扯出一抹庆幸的笑容,“不过,还好,还好……”
抹布落入水中,丝丝的红意刹时铺满整个木桶。
风麟回来的时候,正巧碰见店小二在清扫楼梯,嘴里还不住念叨:“真惨呐真惨,舌头都被切了,手脚筋也被挑断啰,啧啧,好狠的手。那么柔柔弱弱的人,真看不出来心……”
迈进房间的一瞬间,是扬起笑脸朝他扑过来的叶止:“还完了?”
和楼梯里一模一样的血腥味窜入风麟鼻间,他却神色自若的点点头,只是环在叶止腰间的手紧了紧:“嗯,没多少。”
“那什么叫多?”叶止挑眉,“非得把房间装满?然后把我眼睛闪瞎?”
说着,叶止还搞怪地用双手撑开自己双眼。
风麟手动把瞪得如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合上,轻声附在叶止耳边道:“给你,都不算多。”
“别别别!”叶止听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跳出风麟的怀里拉开距离,勒令道,“你再说这么肉麻的话我可不跟你好了。”
风麟余光瞟到了叶止脚边的一处裂缝,仍旧没说什么,只是配合笑着投降:“不说了,别不跟我好。”
“哼哼,看你表现啰。”
……
拍卖会终于到了。
叶止新奇地戴上拍卖会官方递过来的面具。
只是一张巴掌大的黑纸,靠近面部时,如同自动感应般放大主动贴合覆盖在整张脸上。
而且戴上完全没有任何闷热不适感,透气得很。
叶止戳戳自己的脸,面具甚至能随着皮肤一起按压下去。
哇嘞个豆,这不就是面膜吗?但不同的是,面具会随着人的五官变动,不会限制住面部的表情。
不愧是修真界哈,就是高级。就是……
叶止望着拍卖会满场都敷着面膜的各类人士有些难绷,憋笑真的好难。
风麟抢,哦,不对,是别人自愿给他的入场券还是经典的二楼VIP包厢。
一进包厢,叶止瞬间扒拉下来自己和风麟脸上的面具,随后陷入包厢里提供的软乎乎躺椅里。
“怎么了?不喜欢?”风麟任由叶止在自己脸上作威作福,还有闲心询问叶止的感受。
叶止摇摇头,舒心地望向下面全都是背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不是,就是不怎么好看。”
其实叶止只是怕在别人场地莫名其妙发笑不太好,没想到风麟反倒认同的点点头:“确实,没有当初在元宵灯会上买的面具好看。”
谈到这个话题的叶止可就来了兴趣,不住取笑风麟:“那时是谁戴面具不情不愿的?现在又说好看了?啧啧啧,男人的心哟~”
风麟浑然不在意叶止的阴阳怪气,轻轻抚摸着大拇指上的储物戒,半分羞愧都没有:“没办法,怪我以前眼光差。现在才知道珍惜。”
不知为何,叶止总觉得风麟话中有话,沉默一瞬,笑着岔开话题:“拍卖会开始了。”
风麟深深地看眼叶止,终究是转头向台下。
拍卖会没叶止想象的那么有趣,和现世看的拍卖直播差不多。
不过是几个人竞价,而且还没现世来得干脆,就差把想多赚点钱写在脸上了,一声唱和拖长的足有一分钟。
拍卖的物品多是些稀奇古怪的修真道具,叶止全然没有兴趣。
早知道还不如在客栈里睡大觉,坐在这里跟坐牢一样,还得被迫听台上主持人慷慨激昂的激励声。
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身旁的风麟却突然开口喊价:“十二万灵石。”
夺,夺少?
惊为天人的数字顿时赶跑叶止的瞌睡虫,擦擦嘴角不可置信瞅瞅风麟,又瞅瞅台上摆出来的……呃……
谁来救救普通人嗷嗷嗷嗷,这么小个东西,隔老远不用灵力压根看不清啊!
在叶止视角里,就是一团绿莹莹的圆。
“3号包厢客人出价十二万灵石。”主持人提高音量高声唱和。
叶止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所处的是三号包厢。
“二十万。”位于叶止他们的右前方包厢突然出声,饱含灵力的声音荡得极远,威慑力拉满。
叶止虽然看不清台上,却能很明显感受道台下原本还蠢蠢欲动想要举牌的其他人,听到8号包厢的人开口后,不情不愿放下手。
主持人嘴角一扬:“8号包厢客人出价二十万!”
“风麟,好像有点不对……”叶止凑到风麟耳边,正想汇报自己的发现,就听风麟再度开口道,“三十万。”
不等主持人唱,另一侧包厢人直接喊道:“四十。”
叶止瞳孔巨震,思考良久,询问还在疯狂加价的风麟道:“是什么灵丹妙药吗?这么贵?”
“八十万。”风麟轻描淡写吐出一个让叶止心梗的数字,md,他得扫几辈子崖才能赚到这么多啊啊啊!
感觉中华上下五千年都不够,万恶的有钱人。
风麟摇摇头:“不是,只是一枚普通的灵玉。”
那端包厢的人终于丧失耐心,压抑着叫出一个天文数字:“一百万。”
任谁都能听出来因为不断抬价,导致他的心情现在很差。
满座皆惊。
哪怕是稀世灵玉,压根就值不了这么多,没见到起拍价也不过九万灵石吗?
眼见风麟准备开口,叶止急忙捂住风麟的嘴,低声怒吼:“你疯了?这可是一百多万?你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一百万一次——”
风麟深邃的黑眸静静地注视着叶止,叶止仿佛被烫到般不自觉挪开视线。
“一百万两次——”
向来尊重叶止意见的风麟此刻却坚定扒开叶止的手。
“一百万三——”
风麟用灵力包裹住的声音席卷全场:“一百五十万。”
叶止气呼呼坐回原位,嘴里止不住念叨:“败家爷们败家爷们!”
这次另一个包厢沉默着没再竞价。
主持人笑得嘴都合不拢,再不墨迹,果断拍板:“恭喜3号包厢客人以一百五十万灵石的价格拍得络栀玉佩。”
什么东西?
玉佩?
似乎是为了印证叶止心中的猜想,当络栀玉佩切切实实呈到他面前时,叶止仍然回不过神来。
络栀玉佩晶莹剔透地散发着莹莹青光,玉佩中心篆刻的是于竹林间展翅高飞的青鸟。
风麟骨节分明的手从托盘中取出那枚玉佩,俯下身将它佩戴在叶止腰间。
温柔又缱绻的叹息音在包厢内响起:“忘记了吗?我可还欠着你玉佩呢,叶大债主。”
第57章 帝国三公主
风麟是可怜兮兮捂着头走出拍卖场的。
叶止头也不回的走在前面, 全然不顾在后面亦步亦趋跟住他脚步的风麟。
自然也就错过了风麟为装可怜做出的一系列动作。
一百五十万!那可是一百五十万啊啊!
如果按他以前每个月4枚灵石的月俸来算,那么他只需要工作31250年就好了耶……
个屁嘞!
把前面那个3除开,后面的四个数纯纯就是叶止想对风麟说的话。
哪怕这枚价值一百五十万的玉佩是风麟送给他的。
但是!它的起拍价只有九万,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它实际价格最多不过20万!
多的130万纯当冤种去了!
血亏啊血亏!亏得叶止连想捂住心口痛晕过去都不敢, 因为怕倒在地上把玉佩摔碎。
右侧衣袖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叶止毫不犹豫直接抽袖继续往客栈走去。
叶止是铁了心这次要给风麟一个教训,让他清楚知道, 就算是再有钱也不能乱花。
衣袖侧再次被人轻轻扯动, 叶止本想继续抽离,身后却响起风麟诚恳认错的声音:“我错了, 下次不敢了。”
刻意压低的音调带着柔弱的气声, 哪怕叶止知道这人铁在装,却依旧停下脚步。
随着叶止的停滞,风麟莫名感到一丝久违的紧张。
上一次他紧张还是与叶止再见面,叶止看向他时。
彼时风麟刚结束秘境里的血战, 身上衣服早就碎得不成样子,随意拿白布裹身后,等候许久的吃吃立马从土里窜出来。
“吱吱吱!”吃吃努力扒拉小短手,绿豆大的眼珠里盛满焦急,“吱吱!”
五分钟后,在极速赶路的同时风麟直接打劫了沿途一位城主,顺走他家里所谓最贵的金缕玄衣。
但风麟没来得及整冠, 连衣服都是路上匆匆穿好的。
禁锢住羽仙, 叶止没睁眼时,风麟还趁机整理了一下自己衣冠。
可当叶止一直盯着他看的时候, 风麟依旧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现在的心情和那时无异于如出一辙。
在风麟注视下叶止缓缓转身,却只凶巴巴质问道:“那你说, 你错哪了?”
风麟试探着去握叶止的手,察觉到叶止没反抗,他眉眼微弯:“不该不听你的话的。”
“笨啊!”叶止恨铁不成钢,毫不留情扯住风麟脸颊,“是不该花这么多钱买不值这么多钱的东西。”
“但我觉得你值得。”风麟典型记吃不记打,倔强反驳道,“在我心里,你值得天下最好的东西。”
与叶止对视的黑眸认真又执着,叶止叹口气,反手用力抓握住风麟的手,“可是对我来说,只要是你送的东西,就是天下最好的东西。”
“比如一串糖葫芦,一张兔子面具,一条发带……它不用很贵,只要是你,我就欢喜。”
叶止脸上荡开盈盈笑意,指向青玉剑尾端挂着的剑穗:“二十枚铜钱,你嫌弃吗?”
明明是与杀神齐名的青玉剑,所动干戈必不会少,如今看去却依旧崭洁如新。
“从未。”风麟郑重向叶止作保,“不会再有下次了。”
见风麟明白他的意思,叶止终于可以开心地凑过去跟他絮叨适才拍卖场他的所见所闻。
可憋死他了。
一切的和谐在踏入客栈那刻戛然而止。
原本热闹的大堂被极致的安静所取代,店小二与其他客人更是不见人影。
大堂中持剑站立着数十个男人,或魁梧或英挺,齐刷刷盯住风叶二人,身形却均簇拥着坐在凳子上的一名女子。
眉弯如柳,眼含秋水。
明明是极致明艳的面容,托于气质相衬竟丝毫不见妩媚,反而平添几分端庄大气。
光看见女子的第一眼,叶止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那句:唯有牡丹真国色。
女子红唇轻启,笑容灿如朝霞:“贵客,请坐。”
风麟早就察觉到客栈里有埋伏,不过在他眼中还不够格,所以并未带着叶止刻意躲避。
有大腿在的叶止也不慌,挺直腰板故作高深道:“如此大动干戈,不知这位仙子找我二人所为何事?”
叶止明显看到那位女子眼眸中划过一丝欣赏。
哇哇哇,这就是装*的感觉吗?!
爽!
心中小叶止疯狂打拳,面上叶止依然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情。
风麟感受着小臂被叶止用力揪住,再看看叶止的表情,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女人轻挥玉手,身旁一人立马呈上满满一箱灵石,随后她爽朗道:“既然公子坦诚,那吾…我也不墨迹了,这里是一百五十万灵石,我想要公子今天在拍卖会上拍下的那枚玉佩。”
啊?
直到风麟挡在他面前冷冰冰的拒绝,叶止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女人见风麟瞬间提防的神色,拎起衣角歉意颔首:“那是家母的遗物,不慎流落在外。恳请公子能将它卖于我。”
“如何证明?”风麟适才可没错过叶止看见女人时眼中的惊艳,眉眼一沉,“既是遗物,不妨说说玉佩背后刻着什么字?”
叶止听风麟的话,不自觉探手摸上玉佩背部。
光滑圆润,根本没有字。
女人算是瞧明白了,风麟是压根没有搭理他们的心思,薄唇果断吐出一字:“上。”
周遭环绕的数十人得到指令后瞬间不见踪影,但不过一息之间,叶止再见到他们时,已经全部被丢在客栈外面狼狈地蜷缩在地上哀嚎了。
叶止感觉从头到尾身边的风麟未曾动过,甚至连脸上表情都与先前如出一辙。
好强!这才是他幻想中的龙傲天男主嗷嗷!
“合体中期。”女人震惊地望向风麟,明明手下全部被打倒在地,她脸上却不见丝毫焦急,反而渐渐浮上一抹狂热,“我测过,你才二十二岁。”
风麟挑眉,突然想起他与叶止出拍卖场时,手动推开的那扇门。
当时他是察觉到细微的灵力波动,不过由于太过挂心叶止,故而并未多想。
“二十二岁,合体中期。”女人像是想到什么,立马激动地单膝跪地,左手按在心口上虔诚恳求,“侠士能否迎娶小女子?愿十里嫁妆作礼,但求嫁于侠士。”
什么?叶止瞪大双眼,哇嘞个豆,这是个什么发展?
生怕自己话语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女人急忙补充道:“小女子名叫尤筝,是帝予国三公主。如果侠士能答应迎娶我,往后帝予国整个都将归属于您。”
风麟不耐皱眉,这女人的算盘珠子都要崩他脸上了,正想打断她说话,一旁叶止却突然开口问道:“你说,你叫尤筝?”
“是。”尤筝显然感知到风麟的不情愿,顿时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哀求道:“求侠士救救妾身,如果再觅不得如意郎君,妾身只怕是……”
话未尽之意,却无疑百转千回。
如此做派,任哪个男人看了不得心疼死,难怪原书中能把龙傲天男主拿捏的死死的。
可惜她面前两个人都不是会心疼人的主。
叶止更是直接将风麟往客栈外推,风麟无辜地冲他眨眨眼。
似知晓他在想什么,叶止安抚道:“我相信你,只是……”
瞥眼尤筝,后者正满是敌意地望着他。
心细如她,自然注意到那枚拍得的高价玉佩是佩戴在叶止身上,修真界断袖之癖不在少数,仔细想想便很自然能猜到他俩的关系。
得,这是把他当作情敌了。
叶止将风麟赶出去后,关上门无奈回身。
尤筝仍然不死心,紧紧攥住裙角,恶狠狠瞪叶止一眼,怨恨道:“天下情爱之事,向来讲究缘分。若能被我勾引走,那便说明你们没有缘分。”
从所未有的窒息遏制住了叶止的喉咙,以男性视角下看去的爽文,落实到个人身上,是现实里一个又一个女性悲剧的凝结体。
她们本可以经商,可以从政,可以行侠仗义,现在却被男凝的情爱硬生生折断翅膀,变成囿于龙傲天男主爽感下的工具。
叶止摘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尤筝,冲她粲然一笑,口中喊出令尤筝整个灵魂感到震颤的称号:“尤筝女帝,我有一个更好的建议。你要不要听一听?”
你生来高山而非溪流,你可以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岩乱。
你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你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你是帝予国三公主,往后,你会是帝予国千百年来的第一位女帝。”
你会成为自己的救赎,你是你自己的唯一救赎。
……
走出客栈的尤筝高抬起头颅,倨傲的姿态与先前卑微讨好截然不同。
就连路过风麟时,依然目不斜视。
俯下身子扶起一个个躺倒在地上的侍卫,尤筝整理好衣袍后,朝叶止浅笑着点点头,随后目光冷然地对上风麟:“我是尤筝,是帝予国三公主。”
扔下这句话后,尤筝便毫不留恋地带着侍卫离开这里。
风麟觉得莫名其妙,待看到叶止憋不住笑意的脸庞后,无奈挑眉道:“你跟她说什么了?还把玉佩都送她。”
前面还因为一百五十万的灵石和他吵架,转头就把玉佩送给别的女人。
叶止讨好地跑过来,挽住风麟的胳膊:“没什么。我这不是送给她,是投资,投资懂不懂!”
“像林定之那样?”风麟叹口气,本来还有几分吃醋的心情,在叶止的贴贴下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止得意洋洋:“对呀对呀,你可不知道,定之现在可厉害了,听筝筝说,她已经当上了南陆的最大贸易主!”
这才没多久都喊上筝筝了?
风麟暗中摇头,只是他觉得叶止现在的模样分外可爱,因此还是配合问道:“真的吗?”
有这么个乖巧的听众,叶止立马打开话匣:“真的呀!而且那枚玉佩真的是筝筝母亲的遗物,只是在拍卖会上,各方人马都盯着,她不敢拍太高……”
在听到尤筝自报家门,联想到前面她说那是自己母亲的遗物时。
叶止突然想到原书中一段剧情:
在原书中,帝予国国主年轻时,虽后宫佳丽三千,但他最爱的女人只有尤筝的母亲。
偏偏尤筝母亲另有爱慕之人,诞下尤筝后抑郁去世。
尤筝母亲婢女趁尚未有人发现尸体时,盗走她的玉佩变卖,而那枚玉佩,正是帝予国国主自认与尤筝母亲的定情之物。
后来帝予国国主病重,病中直接扬言,皇族中若是有人能寻回这枚玉佩,便能继承帝予国国主之位。
那位龙傲天男主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枚玉佩,并不是从拍卖会,玉佩名字亦不叫络栀。
叶止猜想应该是蝴蝶效应,所以他第一时间没想起来。
当时男主的修为并没有风麟这么高,因此尤筝一开始还有些看不上他,由此引发出男主借玉佩强迫尤筝委身于他的一系列过程。
作者写得时候可能只把它当作男主戏弄尤筝的爽文剧情,可对现如今的尤筝来说,无疑是她当上女帝的最好契机。
只要她想。
“我是橡皮擦,擦呀擦呀使劲擦~”叶止欢快地哼唱着风麟听不懂的歌曲。
风麟好奇问道:“橡皮擦是什么?”
叶止眨眨眼,故作玄虚道:“就是能把一切擦干净的东西!”
擦干净作者为她们种下的以男为尊的思想。
自此,她们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一切。
第58章 回头
叶止从青玉剑上跳下来, 幼稚挺胸抬头。
完美平稳落地,十分!
距离第一次被风麟带着御剑过去快一年了,难以想象, 这么短的时间内, 曾经在他看来遥不可及的天上月。
“要先去吃饭吗?”青玉剑归鞘,风麟走过来极其自然牵起叶止的手。
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叶止手心,修真者炙热的体温熨烫得他不自觉蜷缩一下指节。
叶止眯眼, 抛出一个致命问题:“你有铜钱吗?”
听到这话的风麟顿时动作一僵。
他忘了在这个偏僻的城镇, 灵石压根不流通,甚至连货币兑换点都没有。
叶止勾勾风麟的手, 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促狭笑道:“走吧,看许阿婆有没有多剩下的饭啰~”
逐渐迈入正夏的天气实在没什么风,可偏偏水面又被吹得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风麟顺着叶止的牵引力道往前走去,轻声应答:“好。”
现在是彼此的心上人。
很不幸, 并没有多的饭菜。
而且因为今天是采买日,阿婆唯一能做的就是蒸米饭。
菜要等去镇子上的瓜娃回来才行。
叶止将几乎要急得哭出来的许阿婆按在凳子上,不住安抚道:“没事的阿婆,是我们不好,回来也没提前打个招呼。我俩吃得可饱了,是因为想念阿婆的手艺了才问有没有多的菜的……”
话还没说完,叶止肚子突然叫了一下。
“噗。”风麟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这下叶止是真按不住许阿婆了, 眼看她又要急着起身忙活, 叶止恼怒冲风麟吼道:“笑什么,过来帮忙啊!都怪你!!!”
风麟轻咳几声, 正打算走过去,小屋门口却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哥……哥?”
不过几个月时间, 原先才到叶止腰腹处的瓜娃明显长高了一茬。
叶止松开按住许阿婆肩膀的手,站直身子面向瓜娃,满意点点头,好似他们从未分离过一般:“不错,瓜娃现在越来越精神啦!”
习惯性的插科打诨并没有收到想象中的效果。
望着瓜娃脸庞上一颗又一颗落下来的泪珠,叶止立马慌神,连忙一溜烟跑过去绕着瓜娃左转右转地安慰:“别哭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哭别哭……”
“哥哥,是骗子。”瓜娃哽咽地说出这句话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
眼泪啪嗒啪嗒落在布包上,洇出许多深色小圈,瓜娃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在叶止注视下打开它。
里面是半个巴掌大的木片,木片上是用糯米粘在上面的叶片。
已经拼好的叶片,一片都不少的叶片。
叶止下意识摸向荷包,他来之前确认过的,他当初刻意拿出来的分明还在他手里。
瓜娃抬起木片递给叶止,委屈巴巴抽噎道:“哥哥说话不算话。瓜娃拼好了,也没回来。”
过来捡菜的许阿婆听见这话,毫不留情拆她孙子的台:“瓜娃骗人咧,他可是弄丢了一片。”
“没骗人!”瓜娃急了,一时间都忘记哭,争辩道,“瓜娃数过,都是二十六片!可是,可是就是少一片……”
说到后面,瓜娃音调渐渐低下去,又像是想为自己正名,急忙对叶止解释道:“哥哥,瓜娃已经努力找到最像的叶子了。”
“你看,是不是差不多的!”
瓜娃邀功般举高木片,被泪水沁润过的双眸在阳光下清透的让他不敢直视。
哪怕是叶止也无法准确找出来哪片是他曾经拿掉的。
只是一句承诺,瓜娃也许就在过去的许许多多个日夜,一遍遍从枯叶堆里翻找和它一模一样的叶片。
找到后,细心裁剪,拼凑。
他是如此盼望着叶止能回来看他,说不定还因此责怪自己,为什么会弄丢那片叶子。
但那不是他的错。
叶止眨眨酸涩的眼眶,笑着接过来,承认错误道:“是哥哥不好,当初给瓜娃的时候,少了一片,可是瓜娃很厉害,竟然能把它拼完。”
“是哥哥失言了,瓜娃可以原谅哥哥吗?”
瓜娃这才抱住叶止,比原来的拥抱要用力很多,半发育的嗓子透出爽朗的少年气:“没关系没关系,哥哥回来就好了!”
随后瓜娃拉着叶止在庭院里的凳子上坐下,依旧是原来的一大一小。
大凳子归叶止,小凳子归瓜娃。
风麟很有眼力劲,直接去厨房帮许阿婆打下手。
其实这次回来,叶止就发现了瓜娃的语言表达进步许多,所以见到故人时并没有多意外。
当时瓜娃正拿着小纸本给叶止展示自己写的字,余光处感觉篱笆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叶止定睛看去的时候,发现正是举着两簇树丫自欺欺人的孙木舟。
孙木舟看见叶止也很激动,死命摇摆手里的树丫:“叶兄!”
因为怕被许阿婆听见,孙木舟用得是气音:“你咋回来了?”
“我还不能回来了?”叶止走到他身旁,调侃道,“不过感觉,你怎么好像比我更像客人?”
孙木舟‘啧’了两声,却没太在意叶止的话,只放下树丫佯装生气:“这话说得我可就不爱听,山上兄弟都惦记着你呢,啥时候回去看看?”
叶止注意到在他与孙木舟谈话时,瓜娃非常懂事的在放哨。
他没正面回答问题,反而冲孙木舟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在孙木舟不妙的预感中扭头朝厨房方向大喊:“阿婆!门外有人鬼鬼祟祟!”
孙木舟大惊失色,一边疯狂谴责叶止,一边高举起树丫拔腿就跑。
果不其然,下一秒,许阿婆拎着斗大的扫把横眉竖眼就冲了出来:“呔,你这兔崽子,还敢来?!”
孙木舟最终还是坐到了饭桌上。
叶止捂住嘴乐个不停,坐他对面的孙木舟鼻青脸肿地向他投来幽怨的目光:“都怪你!”
“怪我干嘛?”叶止趁许阿婆去厨房拿碗筷,理直气壮蛐蛐道,“明明你就是故意的,我只是帮你一把。”
事实的确如此,养瓜娃长大的许阿婆哪可能没察觉到他的变化。
孙木舟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怎么可能跑不过快七十多岁的许阿婆呢。
不过是一个没勇气,一个还有一点没消气。
恰好这次叶止在,顺理成章当个借口罢了。
风麟也是知道这些事的,听见叶止与孙木舟斗嘴的他,突然横插一句:“要珍惜。”
“嗯?”叶止诧异地转过头,说完这句话的风麟却再次沉寂下去。
风麟反常的表现有一瞬间让叶止不禁感觉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偏生自己不敢细问。
孙木舟本来挺怵风麟的,毕竟也算被这人杀过一次,但风麟的三个字不知道触碰到他哪根神经,一下视他为知己,慷慨激昂:“兄弟!说得好啊兄弟!人生真的是,就这三个字,要珍惜!不然后面追悔莫及叽叽叽——”
许阿婆揪住孙木舟的耳朵将他提起来,没好气骂道:“叨叨啥呢叽叽叽的,让你吃个饭给我鬼喊鬼叫,赶紧吃完给我滚蛋!”
孙木舟顿时老实乖巧得跟鹌鹑一样,瓜娃被逗得捧住肚子直笑。叶止也是,几乎快笑倒在风麟怀里。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吃得还是挺愉快的,虽然许阿婆手艺一如既往……不怎么好,但是大家风卷残云的消灭了所有的菜。
只是吃完,孙木舟果然立马被扫地出门,临走时还惦记着让叶止有时间去他那边坐坐。
这次换叶止进厨房帮许阿婆洗碗,风麟则在屋外考校以前交给瓜娃的招式。
刚进门在洗碗盆旁坐下,许阿婆便轻声叹道:“小叶子,你有什么心事吗?”
叶止垂眸,刚想打哈哈,就看到木桶里的水面清晰倒映着自己的面容,明明他在笑,却又透出一股莫名的哀伤。
原来,他有这么明显啊。
厨房响起碗盘擦洗的声音,许阿婆的善解人意反倒让叶止心中更加五味杂陈。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只在洗完碗后,说出那句深藏在心底许久的‘对不起。’
许阿婆一愣,以为叶止在为刚刚没回答她感到抱歉,连忙摆手道:“阿婆希望你们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就好了!”
叶止想,自己真的是一个很卑劣的人,居然希翼在别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得到原谅。
望向许阿婆越发佝偻的背影,叶止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冲动。
“阿婆……你会恨我吗?”
……
叶止和风麟是趁瓜娃和许阿婆睡着偷偷离开的。
叶止说想回玄凛宗看看师姐。
如今已经合体期的风麟自然不会惧怕清越,哪怕是玄凛宗全员抓捕,他亦有把握能带叶止全身而退。
正当他想答应,叶止却生怕他会拒绝一样补充道:“清越不会再对我们怎样的。”
自此句话开始,两人之间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最后还是在御剑赶路过程中,风麟率先屈服,无奈对着背后用他衣服擦鼻涕眼泪的叶止岔开话题:“怎么不和阿婆他们道个别?”
叶止意识到风麟在给自己台阶下,偷偷擦最后一下后,清清嗓子道:“哎呀哎呀,我都说了我最不喜欢离别啦~”
在回玄凛宗途中,叶止让风麟中途拐去了一个镇。
风麟还记得,那是两人从秘境出来后来到的第一个镇子。
叶止带着他来到一家几乎算得上四面透风的小屋。
屋内是一个小女孩在跟瞎眼老妪在学编花绳,十根花绳可以卖三文钱。
窗边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老妪寻声扭头,问女娃道:“囡囡,什么声音?”
听着好像是银钱在碰撞,但是怎么可能呢……
“阿嬷!是好多好多铜钱!”女娃欣喜将从窗边捡到的钱袋子递给老妪,却被老妪催促着跑出去看看是谁。
女娃小跑到门口,伸着小脑袋不住张望,跟平时的景象没什么两样,如实告诉老妪后。
老妪颤抖着手摸上钱袋,生硬的铜钱触感顿时让她激动的流下泪来:“好啊好,不知道是哪位大善人,今年冬天不怕了,不怕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一年冬天比一年冷,一年雪比一年大。
他们一年比一年难活。
“今年,不会了。”
第59章 花海
叶止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玄凛宗。
不用再小心翼翼避着人, 也不用害怕有人追杀。
叶止来到坠仙崖边,他笑着对身旁的风麟说:“我去找师姐,应该会在崖下待几天……”
无须叶止多言, 风麟点点头, 沉静的黑眸专注倒映着面前人的身影:“好。我正好去处理一些事情。”
风麟总是这么善解人意,他不会对叶止说他在等他,因为那会让叶止有负罪感。
他只会说他也忙, 好让叶止不用顾忌他, 随心所欲处理自己的事情。
“所以。”叶止非常感动,然后果断驱赶, “你怎么还不走?”
风麟当然知道叶止在想什么, 依然不死心道:“上次不是都看过了吗?”
说到这里,叶止狠狠瞪了风麟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为了帮你,我才不会让你看到那么丑的姿势。”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善解人意。
风麟似讨好笑笑:“所以不用避讳我。”
迎接风麟的是叶止强硬将他转身推离:“不行不行!快走!”
在叶止强烈的拒绝下,风麟只得惋惜着离开坠仙崖。
纵使一年多没爬山崖, 毕竟是刻在骨子十五年里的记忆,叶止丝毫没有生疏。
爬下山崖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说着想看,实际上风麟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太过反抗过。
哪怕最后瞥向他的眼神都是愉悦更多些。
风麟对自己的了解真的远远超过叶止的想象,他看出来叶止的近乡情怯,所以才故意岔开他的注意。
落脚点正是当初他捡到风麟的地方, 今日的阳光甚至都和那时差不多。
灿烂明媚, 熠熠生辉。
叶止垂眸,快步往小屋方向走去, 好似生怕多看这里一眼。
渐行数百步,入目是一片极宽广的花海, 却因为各种各样的花彼此交杂,种植得毫无次序显得十分凌乱。
但叶止认得,那些花朵都是他曾经精挑细选送给师姐的品种。
以前师姐为了保存好它们,会在最后快要枯萎的时候用灵力将它们化为种子。
叶止问过师姐为什么要这么做,师姐摸摸他的头,柔声告诉他:“以后,师姐要是想念小叶子了,就可以种下一颗。”
原本那是身为修真者的妗吟准备在叶止老死后留给自己的念想,现在却成了她在崖下聊以慰藉的唯一方式。
花海里,是妗吟弯腰侍弄的身影。
等她抬起头来,纵使叶止早有心理准备,可真切看到师姐头上被汗水洇湿的黑白发时,终究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情绪。
他的师姐,不该是这样的。
低低的呜咽声细细碎碎在树林中飘荡,却丝毫不敢飘进花海里辛勤劳作的女人耳里。
等叶止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绪,待眼眶和鼻尖不那么红后,这才加速迈步靠近,鼓起勇气对妗吟喊道:“师姐。”
妗吟蹲着除草的动作一顿,低垂的头没有抬起的痕迹,下一刻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叶止心上又泛起酸楚,再次颤抖开口道:“师姐,小叶子回来了。”
起初叶止的第一声,妗吟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直到叶止的二次出声,妗吟才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确认是真的叶止后,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染上一抹惊慌,扔掉小锄头不顾手上的泥土就捏住叶止肩膀。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不是说过,我不要你了吗?为什么要回来?!”
明明是厉声责问的语气,但叶止从中听出来毫不掩饰的关心。
张开双臂将师姐拥进怀里,不知何时起,原来在小叶止眼中宛如巨人一般存在的妗吟,竟变得如此瘦弱。
而这些,全都因为他。
叶止这突如其来的一抱硬生生把妗吟的未尽之言压下去。
幸亏前面偷偷哭过一次,就算这样,叶止依旧觉得眼眶涨涨的,松开妗吟后,他连忙扯开话题道:“没事的师姐,风麟已经合体中期了。”
“是吗?”妗吟微微惊讶。
犹记半年前,风麟好像才元婴后期,该说不愧是天星吗,这提升的速度属实太快了些。
叶止忙不迭点头,嘴角骄傲的勾起:“对呀对呀,不然我怎么敢回来找师姐~”
妗吟相信风麟修为到达了合体中期,但是叶止有个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习惯。
每次他撒谎,左手的无名指总会不自觉轻点。
只是妗吟思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叶止这两句话哪里有漏洞。
不过叶止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妗吟也不欲纠结,索性大大方方问他:“小叶子,你觉得师姐我种得这花咋样?”
“啊,啊?”话题跳跃太快,反倒是叶止没反应过来。
妗吟杵杵叶止,皱眉不满道:“外面回来一趟话都不会说了?问你呐。”
果然,师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叶止无奈搂住妗吟肩膀,不住夸赞:“太好看了,万紫千红,争奇斗艳。怎么能有人种出这么品性极佳的花!”
妗吟被叶止逗乐,以往常常是微笑抿唇的她,今日得意地灿烂笑道:“对吧,花玫师姐还说我白费功夫,这不是挺好看的嘛。”
“对对,师姐种的花最好看了。”叶止自觉完全没有一点违心的附和妗吟。
妗吟拍拍叶止的头,甚至还幼稚地把土弄到他头上,弯成月牙的眉眼沁出如水的温柔:“师姐还是觉得种出来的小叶子最好看。”
“欢迎回来,小叶子。”
听到这话的叶止瞬间眼泪汪汪,凑到妗吟身边像小狗似蹭蹭:“师姐呜呜呜——”
妗吟直接一把推开他,毫不客气警告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许把鼻涕眼泪擦在我身上!”
“嘿嘿。”叶止心虚挠挠头,装可怜,“哪有。”
反正只有两人,妗吟索性揭他老底:“不知道哪养的坏习惯,从小到大一哭就喜欢往别人身上蹭。所以我才说,不喜欢哭泣的小孩!”
说到这里,妗吟好似想到什么,紧张问道:“你没有在外面哭吧,有没有擦风麟身上……”
“没有!”叶止急忙否认,速度之快让妗吟顿时眯起眼,旋即他欲盖弥彰解释,“我很坚强的!”
左手的无名指在轻点,妗吟促狭一笑,终究没再逼叶止:“好好,小叶子最坚强啦~”
“本来就是!”
叶止不满瞪大眼,妗吟却只笑,随手摘下一朵花扔在叶止身上。
夏风层层叠叠荡起花丛,阳光洒在于花田叙旧的两人身上,恍若从前。
接下来几天,叶止和妗吟一直呆在崖下面,几天睡地铺下来,叶止感觉自己腰要死了。
值得一提的是,妗吟也没睡好。因为每天晚上,叶止总会絮絮叨叨拉着她回顾从前。
刚开始妗吟饶有兴味,但她现在毕竟是普通人的身体,甚至说,在某些方面比普通人更虚弱。
纵使这样,她亦没有打断叶止的话语,反而就着叶止的记忆入睡。
她实在很珍惜与叶止相处的每分每秒,这是几天前的她敢都不敢想的。
叶止实在没忍住,向妗吟提议道:“师姐,要不我们去临凛镇上买床软点的垫絮?”
嘴里不断打哈欠的妗吟瞥眼他,嘴里一边念叨着‘娇气’一边清点买床絮所需要的银钱。
“师姐,我有钱!”叶止举起手中荷包摇摇,却被妗吟横了一眼,“师姐在,还用你花钱了?记得把风麟喊上。”
叶止知道妗吟是想让风麟过来当保镖,急忙摆手:“没事,我身上有隐藏气息的玉佩,别人察觉不到的。”
又在撒谎。
妗吟垂眸,怎么乖巧的小叶子跟着某人出去后,就这么爱撒谎了?
关键是,妗吟完全不理解叶止在这些事情上撒谎的原因,但她的心中猛然升起一股不安。
强烈的让她有一瞬心悸。
直到她与叶止两人抵达临凛镇上,这股感觉依然没有消逝,反而愈发浓烈。
“李阿婆!”临凛镇对于叶止而言,宛如鱼儿入水般自在,热情招呼着每一位乡亲,“对呀对呀,前几天刚回来的!出去游历啦~”
“王留哥,这么热的天你还卖糖葫芦,不怕化啊?”
“什么?这才一年不见,这么多新糕点!曾哥厉害啊,都给我来一份!”
“诶,顾嬢嬢,这么重的东西,赵大哥呢?咋不来帮忙!我来我来……”
这是叶止以前十五年里,与外界唯一能有接触的地方,对于他来说,镇子上的大家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亲人。
默默注视着叶止与镇上人热络地交谈,妗吟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他小时候的样子。
明明是那么小一只,却不管事情大小,总是热情积极去帮助每一个人。
就像……就好像,一个小太阳。
“小吟,你的头发?”李阿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妗吟身边,布满褶皱的脸上充斥着浓浓的担心。
妗吟醒神,这才发现大家其实都在若有若无投来担忧的目光,但他们都知道妗吟个性,故而派出辈分最大的李阿婆过来询问。
妗吟心间被暖流划过,连忙搀扶上李阿婆,缓和声音道:“没事的,是我修炼功法的原因。”
李阿婆拍拍妗吟搭在她手臂上的手,用力眨巴着浑浊的眼珠,一不小心又话多起来:“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小吟以后可要常来看看,要不是叶子,阿婆都有些不认得你了……”
“对呀!师姐,以后可要常来看看!”帮着乡亲搬完重物的叶止,顶着满头汗水笑嘻嘻凑过来附和。
妗吟毫不客气推开企图把汗水蹭在她衣服上的叶止,笑骂道:“滚蛋!买你的絮去,可不许买贵!”
“知道了!”叶止借着妗吟的力道欢快跑出去老远,“乡亲们不会骗我的。”
妗吟无奈摇头,取过叶止买的点心,清点过后发现多了几个摊位上没有的小兔子状糕点。
糕点铺曾老板爽朗一笑,解释道:“妗吟仙人,这是专门送给你的,肯定比不上仙门糕点,千万别嫌弃啊。”
妗吟拿出一块,轻咬一口,在曾老板忐忑的眼光中粲然笑道:“不会,很好吃,谢谢。”
“我就说。”曾老板顿时得意开怀,“我老曾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注意到妗吟这边情况的众位乡亲眼前一亮。
等叶止驮絮回来的时候,就见妗吟抱着一堆新鲜吃食满脸无措地站在原地。
“噗呲。”叶止难忍地笑出声,却被听见的妗吟恶狠狠瞪住,“快过来帮忙!”
接过她手中东西,叶止状似责问周围人,实则促狭妗吟:“你们偏心,怎么不送我这么多?果然,常见的就是不珍惜——哎呦,师姐痛痛痛!”
不好意思冲乡亲点点头,妗吟这才松开揪住叶止腰间肉的手:“再瞎说,你这块肉就别想要了。”
说是这么说,叶止却发现妗吟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趟下山之行唯一比较遗憾的是没见到老林头,因为他出诊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人生,似乎总是要留下遗憾。
好像察觉到叶止略显沮丧的心情,妗吟安慰道:“没事,我们下次来见他。”
“好。”
被叶止怀中吃食挡住视线的妗吟,没能看见叶止左无名指在微微颤抖。
回到崖下后,叶止花一天时间,美名其曰为妗吟打造一把躺椅。
但其实造好后反而是叶止最先开始体验。
妗吟轻轻揪下躺在躺椅上叶止耳朵,无奈睨他一眼道:“你呀,就是会享受。”
叶止连忙两只手捂住那边耳朵,理直气壮:“嘿嘿,我这是为师姐把椅上的木刺睡平整!”
“躺吧躺吧,我进去做些小吃食,米汤圆吃不吃?”妗吟总是拿叶止没办法的。
叶止眼睛一亮,欢快叠声应道:“吃吃吃!师姐最好了!”
妗吟摇头笑着进小木屋去,留叶止一个人在躺椅上晃晃悠悠。
今日阳光和煦,不刺眼但很暖和,树林里吹来的阵阵夏风带着花海里独有的香味,熏得叶止整个人昏昏欲睡。
恍惚间,重重叠叠的梦境与现实让叶止觉得有些头晕恶心。
他好像又回到了在倚黎城第一次昏睡的时候。
不,不能说是昏睡。
分明是小老头和天道召他过去的。
第60章 梦境
叶止茫然眨巴着眼睛, 面前是冲他扬起笑容的小老头。
“小老头!”叶止惊喜叫喊,随后立马跑过去狠狠揪住他的胡子,“好啊你, 当初为什么把我们两个扔在雪地里!!!”
“我都要冻死了!”
小老头全然没料想到叶止这么记仇, 本来和蔼的神色顿时被下巴处传来的剧烈疼痛所取代:“撒开,撒开,疼疼疼——”
叶止心虚收回手, 刚刚情绪太激动没想到一下用力过猛了。
应该不算故意欺负老人吧
小老头缓了好一会, 才心疼地抚摸起自己的胡须,这可是他养了好久的。
叶止环顾四周, 机智的岔开话题道:“这是哪里?我记得我刚刚不是在倚黎城的吗?”
周围是白雾茫茫的一片, 像极电视剧里的天宫仙境。
小老头望向现在如此鲜活的叶止,心中突然冒出一丝不忍,却又很快被自己按压下去,沉沉开口道:“这是你的梦, 而我,叫梦悠。”
“梦悠?”叶止瞳孔微缩,熟悉的名字唤起在他脑海里尘封已久关于原书的回忆。
梦悠,是龙傲天男主在中后期碰到的一位仙人,给予龙傲天巨大的帮助。
甚至由此透露出在大陆之上有仙人之境,等待他去探索。
不待叶止消化完,梦悠紧接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我知道这个世界是本书, 诸人之命, 皆在书中。”
“什么……”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叶止被惊起一身冷汗, 试探着问道,“你也是穿书的吗?”
听见叶止这话的梦悠自嘲一笑, 摇头否认道:“不,我是书中人。你,也是。”
一百年前,上古留下的一位真仙滋生心魔。
明明身为修真大道成仙的第一人,竟然会滋生有关‘修真无用’的心魔。
心魔理念与他本身修真的行为背道而驰,就好像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同时存在于他体内,互相对冲。
如若他不修炼,心魔会渐渐蚕食掉他的一切修为,直到他成为一个普通人老死。
可若是他拼命修炼,心魔便会越加强大,不停折磨着他的思想与精神。
偏偏他不敢死,天道告诉他,在命线上,他需要再存活至少百年。
命线不能被更改,不然天道崩盘,世界毁灭。
但日复一日强大的心魔疯狂质问折磨着他,终于有一天失去神志的他不慎失手摧毁一个凡人小镇。
灰飞烟灭。
那一瞬间,锋利的矛刺进了盾,命线摇摇欲坠。
就在此时,天道为他提供了一个方法,替他剥离心魔,让他以精神体的方式苟活两百年,但前提是他要奉献出自己的内丹。
真仙应允。
从此,坠仙崖生,禁一切修真者进入。
心魔则被天道丢弃此间。
梦悠灰黑色的眸子沉沉注视着叶止,口出吐出如刀割般的话语:“那位真仙是我,而叶止你,就是那个心魔。”
“所以你无法修炼,所以灵药对你不起作用,所以你上辈子、这辈子,乃至下辈子,都注定只能是普通人。”
“你是为平凡而生的。”
“啊……”得知身世缘由的叶止觉得胸口有些闷闷地喘不上气来,无意识地啃咬着指甲,思索许久后释然道,“那不是挺好的吗?”
叶止与梦悠细数着现世的他有多幸运。
虽然是孤儿,但是他碰到了对他很好的阿婆,还让叶止认她当外婆,供他读书。
因为平时一直勤工俭学,叶止成绩并不好,但他高考的时候超常发挥上了一本……
叶止豁达笑笑,脸上全然是满意:“平凡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说明,事情永远不会太差~”
“再说。”叶止想起倚黎城,更是骄傲,“小老头你看,我这不是还拯救一大城的人吗?多多少少也算个英雄吧。”
【是吗?】
陌生的声音在叶止脑海响起,猛然回头却没发现任何人。
再次看向梦悠时,他向叶止摊开手,宛如百岁老人斑驳的手纹,厚重的让人一眼便心生畏惧。
“来。”
叶止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触碰上梦悠的手心。
梦境中是更深一层的梦境。
眼睫处传来似水的触感。
叶止抬头,漫天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不过须臾,便堆至两人脚踝。
“不冷诶?”叶止用手接住雪花,又将它们倾泻而下,拍打下铺满头发与睫毛的雪花,颇为惊奇道,“梦里的雪原来是这样啊?感觉打雪仗正……”
“爹——”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叶止身侧传来。
石屋内,约莫七岁的女娃扑在身着单衣冻得梆硬的男人尸体上,却立马被一旁的女人捞起塞进自己衣服里。
她身上披着两件棉衣,外面那层较为宽大,应当是那个男人的。
女人苦苦压抑悲痛,还强撑着低声训斥怀中的女娃:“不许哭!”
因为哭泣,耗费力气,柔弱的眼泪还会立马成为生硬的冰锥。
女娃背过身,稚嫩的童声混杂着呜咽在女人怀中断断续续响起。
梦悠缓缓抬手,石屋内场景登时如镜面般破裂。
他对沉默的叶止道:“她们也没熬过来。”
周遭场景变换,雪却一直在下,甚至越下越猛。
断腿的乞丐杵着拐杖缓慢在风雪里前行,冻得失去知觉的手几乎要和木拐焊在一起。
他不住敲响镇上住户的门,小声卑微恳求:“求求你们,给我口热汤……”
一户接一户,可没有一扇门为他打开。
终于,厚重的雪狠狠绊倒他,拐杖脱落的瞬间竟生生从他手中撕扯下来一层皮。
没有血流出来,他亦感觉不到疼痛。
雪地里刺骨的寒冷激得他脑袋清醒一瞬,两只冻烂的手拼命杵在雪里往前扒拉,拖动着他残破的身躯继续敲门。
“我想喝口热汤……”
叶止被梦悠定在原地,焦急转头正想质问他。
下一秒,衣摆处传来拉扯感。
乞丐不知何时艰难爬到叶止脚边,被冻得扩散的瞳孔死死盯住他,充满希翼的问道:“我,我想。”
话还未说完,乞丐像是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拽住叶止衣摆的手不甘愿地落下。
被撕扯下皮肉的手心如同硬邦邦的冰块,流不出来一滴鲜血。
梦悠轻叹,好似拷问般:“现在,还不冷吗?”
“自十六年前开始,一年冬天比一年冷。”
大雪随梦悠话音下得更加猛烈,渐渐埋没乞丐的尸身,再到没过叶止的膝盖、腰间、胸膛、肩膀。
冷。
好冷。
窒息的寒冷。
在雪即将没过叶止头的瞬间,梦悠探入雪堆中抓住他的手。
场景转换,茫茫大雪瞬间消失不见。
叶止还未从先前那股冻死的绝望回过神来,不自觉摊在地上,触地却是干涸坚硬的泥土地。
毛茸茸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叶止低头,原来是一只黑皮小老鼠。
真的很小,约莫只有一个指节那么大。
叶止虽然觉得不干净,但劫后余生,他竟硬生生觉出几分可爱来。
正想伸出手来碰碰它。
“嘎啦——”
杂乱的黑毛丛抬起头来,极端凹凸出来的眼珠布满红血丝,硌出骨头的脸上扬起夸张的弧度。
适才还在叶止手边蹭他的小老鼠在那人口中半死不活的挣扎着,随着干黄牙齿的合拢,鲜血溅射而出,令人牙酸的骨骼声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叶止惊恐地捂住嘴,仓皇环顾四周。
河流干涸,赤地千里,饿殍盈途。
道路两旁的树无一被扒干树皮,尽数倒伏。
吃掉老鼠的人满意擦擦嘴,连溅在自己鼻尖的一滴血都没放过,旋即转身往某处走去。
“跟上去看看。”梦悠幽幽地附在叶止耳边说道。
叶止极力站起身,蹒跚着跟上那人。
是一口大锅。
旁边围绕着数十个人,皆垂涎欲滴的盯着锅内。
锅下烧旺的火舌不停吞吐着黝黑的锅身,锅中间是煮沸不停冒泡的浓稠骨汤。
独属于人骨的形状在锅中深深浅浅漂浮着,逸散出来的香浓肉味熏得叶止差点当场吐出来。
婴儿的啼哭声不合时宜地在这里响起:“呜呜呜哇——”
“不!”叶止目眦欲裂,死命向前奔跑。
虚幻的双手透过襁褓,生生落空。
周围顿时归于寂静,紧接着爆发的是巨大的欢呼声。
“你知道的,十六年前爆发过一场巨大的灾荒。”
叶止咬紧牙根,死死抓住梦悠的领口:“你说过,这是梦。这些都是假的对不对?!”
梦悠长叹:“梦境是现实的美化复刻。”
场景再变,出现在叶止眼前的是一座城。
他麻木抬首,映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三个大字‘倚黎城’。
这次无须梦悠多言,叶止主动推开了那扇城门。
静极了。
“草席。”叶止颤抖着向一旁站着的梦悠伸出手。
梦悠点点他手心,沉沉开口:“这是你的梦。”
叶止没回应他,握紧突然出现在手中的草席举步向街道上走去。
说是街道,实际根本没有落脚地,草席沉默着卷起一具又一具因感染疫病而溃烂的尸体。
梦悠看着叶止不辞辛苦的搬运,不解道:“这只是梦。”
叶止依旧没有回答他,不知忙碌多久后,终于将所有尸体聚在一起。
熊熊烈火燃起,浓烈的黑烟飘荡在倚黎城的上空。
“十六年前,大陆东一场疫病感染死亡了数十万人。”
再次回到一开始白茫茫的场景,叶止恍如隔世。
十六年前,都是十六年前。
而十六年前,正是叶止穿书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这一切,皆因你而起。”
叶止蹲下身,小心翼翼蜷在一起,闷闷的声音透过臂弯:“你们不是把我丢出去了吗?”
【是吾的问题。】
脑海里再次出现那道声音,叶止已经猜出来它应该就是所谓的天道。
【是吾忽略了命线的牵引。】
天道当初将心魔丢出去时,用梦悠的内丹作为促使命线男主快速成长的道具。
可它低估了内丹对于心魔的吸引力,在天道指引玄凛宗掌门将风麟收为徒弟时 ,风麟正式迈入世界的命线。
通俗一点讲,命线相当于原书中的主线。
刚好主线与丢弃心魔的那个世界相连,在激活瞬间,心魔受到猛烈吸引,在天道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生生被它捅破,回归于这个世界。
“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灾祸。”叶止大口喘着粗气,双手紧紧捂住一阵阵泛起绞痛的胸口。
梦悠不忍别过眼,曾经在秘境中生龙活虎的叶止与现在颓然的他产生鲜明对比。
“我与天道尝试过补救……”
让女娲后人自愿以身补天。
说来实在很巧,偏生女娲后人就在玄凛宗。
“我不要!”花玫毫不犹豫拒绝自己师父,恨声道,“凭什么要我去救天下苍生,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叶止如同看电影般看着不断在他眼前变换的情景。
他看到清越、宁絮几人变着法的劝花玫献身,却都一一被她指着鼻子骂了回去:“你们这些假仁假义的,平时师妹师妹喊得欢,现在一个个争先恐后喊着让我去死,都给我滚!!!”
最终花玫出逃,在玄凛宗结界处,碰到了一位叶止再熟悉不过的人。
“……师姐?”
“小师妹!”花玫抓住妗吟的手,可怜兮兮恳求道,“不要去告诉师傅,求你了!”
彼时妗吟仍是隐匿杀手,并未被师尊告知实情,她只以为自家师姐要偷偷跑出去玩,于是点头答应。
花玫是女娲后人,天生在炼器一途有着无可比拟的天赋,她曾经练出一块百里外可以完美隐匿气息的玉佩。
知晓花玫消失不见的玄凛宗掌门玄礼勃然大怒,焦急寻找花玫的过程中,天下灾祸四起,百姓尸横遍野。
“师尊。”模样敦厚的男人重重跪地,挺直的腰背宛如一根贯穿天地的脊柱,“命线指引,数十年后,天星能力足以救世。”
腰部微弯,男人高束的玉冠碰地,言语坚定道:“弟子愿以身殉道,长拖世间五十载。以待天星成长。”
玄礼不可置信皱眉道:“乐予!亭瞳她才两岁……”
“师尊!”乐予抬起头,目光灼灼,“弟子永记玄凛宗宗训,愿以己身作舟,承载万民。”
念出贯穿自己一生的修真之道,最后提到女儿时,乐予终于柔和了面容:“亭瞳她,会为弟子骄傲的。”
乐予献道后,花玫再次回到玄凛宗。
叶止看着花玫在乐予立的衣冠冢低头默默许久,随后亲手种下一枚桃花种。
乐予生前除了亭瞳,最疼爱的便是花玫这个师妹,死前亦留下遗言,希望师尊不要怪她。
玄礼答应下来,却此生不复见花玫。
关于乐予献身的细节玄凛宗掌门没有告诉其他人,剩下几人因为曾经劝说花玫献身一直对她抱有愧疚之心。
直到清越从梦悠这里得知实情。
但不契合的缝补总是极容易裂开,更何况有叶止这么个不稳定因素在。
在叶止抵达大陆一年后,心魔紊乱的气息安定下来,天道这才锁定出叶止的位置。
随后它指示玄礼派人除掉那时才六岁的叶止。
身着黑衣的女人半跪在玄礼面前,熟悉的脸上充斥着叶止无法言喻的冷漠。
“林吟,替师尊杀一个人。”
林吟,是原书中除龙傲天男主以外的最高战力。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原先在花玫喊出那声‘小师妹’的时候猜想在此刻应验。
叶止看着林吟迈入命定的雪天,看着林吟撑伞找到倒在雪地里的他。
叶止闭上眼,明明是已经知晓的结局,他依然颤抖着嘴唇挤出一句话。
“杀了我……”
“救救我……”
刀锋停留在泥狗儿脖颈一寸处。
林吟求助花玫,求来隐蔽气息的玉佩,即是叶止每月换一次的宗门玉令。
从此,没有林吟,也没有泥狗儿。
留下来的,是宗门办事处的妗吟与崖下扫地的叶止。
场景再变。
又是雪,混杂鲜血的雪。
叶止跌跌撞撞向倒在地上的妗吟奔去,再无法抑制自己的痛楚与泪水:“师姐——”
倒在地上的妗吟身体不断抽搐,五官疯狂往外涌出鲜血。
叶止跪倒在她身边,仓皇地伸出手想要擦干净,不住喃喃道:“不要,不要……”
虚幻的双手一次次徒劳地穿过她的面容,叶止却依然执着重复这个动作。
清越执卷不解:“何苦?拿命拖两个时辰,双星在一起气息只会更加浓郁。你……不对!”
“你竟然让他们去遗天秘境!”
“师姐!”叶止拢住妗吟绝望嘶吼,感受着她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终于扑到她身上放声大哭,“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泪水滴落在妗吟脸上,像察觉到什么,她努力睁开血水模糊的双眼,却什么都没看清,最后只轻声笑道:“今年雪,是暖的呀……”
他的师姐,他的师姐啊,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全天下唯一能和风麟打成平手的影尊,应该是被世人吹捧,被玄凛宗视为骄傲的影长老。
如果说先前灾难的复刻,给足叶止心理上的震撼与愧疚,那么妗吟这一遭,直接摧毁了叶止精神上的最后一道防线。
原来他的存活,是以那么多人的痛苦为代价。
记忆消散,周围归于寂静,叶止依旧跪在地上半弓着身躯,双手无助地震颤着。
惶惶然抬头,白雾遮盖的天空好似凭空多出来许多双眼睛,每一双或希翼或绝望或仇恨地注视着他。
低头,他的身下是高高堆起的尸山血海,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叶止脚踝,他木然回头,是那位曾经的卖炭老人。
老人冻得青紫的脸努力往他这边靠近,奋力蠕动嘴唇:“我……好冷。”
肩膀上又搭上一只瘦骨嶙峋的小手,叶止转头,明明已经瘦脱像,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瓜娃。
瓜娃不住吞咽着口水,一脸渴望地望向叶止:“哥哥,我饿……”
瓜娃身后,是怀抱她丈夫灵位,怨毒盯着他的许阿婆。
从头倾盆而下一盆滑腻腻的浑浊粘稠状液体,林奇疯癫地大喊:“哈哈哈哈哈哈,都怪你,都怪你!你应该被万人唾骂,被天下人口水淹死!”
“你要得病,你才最应该得病!”
肩膀处传来剧痛,瓜娃再克制不住地啃食上叶止皮肉。
卖炭老人仿佛找到热源般,从接触叶止的地方开始死命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咳咳……”叶止喉咙窜出一股难言的痒意,紧接着,他胸前的皮肉开始缓慢溃烂。
“叶子!小叶子!醒醒!”妗吟焦急地呼喊声传来,叶止骤然睁开眼,从噩梦中苏醒。
阳光和煦,他却只觉浑身发冷。
熟悉的气味包裹住他,妗吟将颤抖的叶止拥进怀里,柔声哄道:“没事没事,不怕,师姐在。”
“一切都有师姐呢。”
叶止在妗吟温暖的怀抱里渐渐平缓下来,眷念蹭蹭妗吟:“姐……”
这一瞬间,叶止心头百转千回许多话,最后只留下来一句:“不要怪风麟。”
“啊?”妗吟松开叶止,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叶止释然笑笑:“因为我待会要上去找风麟玩啦,所以师姐不要怪风麟~”
“你去呗!”妗吟长舒一口气,埋怨地瞪他几眼,“我还以为你要干嘛呢!”
叶止傻里傻气挠挠头,贴近鬓边的手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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