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父亲◎
都是武侯身边的人,不是陆家曾经的家奴,就是武侯曾经的亲卫,这时候陆晔也是彻底明白了朝廷的顾虑,这个东南大营简直就是武安侯亲手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这里大部分的将领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哪怕剩下一部分与武侯并无关联,那也多是寒门出身,靠着军功一点点成长起来。
这个军营治下严谨,军规苛刻,可凡有才能者不问出身不讲人情,一律按照定好的规矩军功为证,升迁赏银从不吝啬,可以说这里是周围百姓想要跨越阶级最好的去处。因着武侯之后,吴大将军暂代,所以一脉相传这些军规从未改变,这十几年下来,寒门出身的将领在军营里也渐渐多了起来。
“你爹虽是世家子弟,但他常说世家与寒门无异,不过是投胎投的好,谁又比谁高贵?这京城那么多没落贵族,到了最后,只要没了才能,还不是与普通百姓一般,大伙都是人,总都是要糊口的。”吴为今儿高兴,破例饮了点酒,等大家散了之后,他便带着陆晔慢慢往主帐去。
陆晔听着这话,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叛逆热血,带着想要出人头地的期望少年离家,利用手中些微的权利,还有微薄的人脉,辛辛苦苦将一个破败的军营重整旗鼓,屡战屡胜。
“我们这个军营原先很不起眼,因着边关有守兵,州省有州兵,西临又穷又远,若不是前朝就留下这么个烫手的山芋,你爹还轮不到坐这个主帅。等着这个军营稍有起色,朝廷就想着空手套白狼,先是想要调你爹回京,可你爹一走蛮族就来,朝廷换人就吃败仗,朝廷没了法子,先皇又是个废物,你爹花钱找了内侍给先皇吹了吹风,这东南大营的主帅才算是坐稳了。
后来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世家想着主帅不能换,那给他找个世家的媳妇拉拢一二,可你爹不想也不需要娶一个世家的女子来给他助力,他干脆瞒着你祖母姑姑,直接找了个战死将军的女儿娶进门,也就是你娘。等着你爹托人报信的时候,你娘都怀上你了。”似乎是想到那段与京城侯府斗智斗勇的日子,吴将军怀念的笑了。
人如朝阳,机智聪慧,不但有担当又不愚孝,常有坏心思却又怜悯弱者,喜好絮叨,爱些批注,还很有可能是个女儿奴。通过这位叔伯们的讲述,武安侯陆自丰的形象逐渐在陆晔心里变得丰满,那是个与陆仁义完全不一样的人。
“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吴为从不避讳这一点,他懊悔的说道:“其实那一日你爹收到调令,我们就觉着不对,先帝身边两千禁卫军怎么可能护不住他,若是敌人真的带着超过两千兵力的人马,那这边关早就破了,南州还能是咱们宣国的吗?可有诏不归就是死罪,你爹不想去也必须去,后头果不其然中了埋伏。”
“袭击武侯的,就是那两千禁卫军,对吗?”陆晔抬头看关外的月亮,似乎比关内的更大更圆。
“是……”吴为惊讶于陆晔如此深入的了解,他肯定了陆晔一直以来的猜测:“那狗贼秦子松身为先皇的外甥,居然当了叛军,不但将先皇卖给前朝余孽,还带人去截杀武安侯,若不是武安侯自知凶多吉少,将一部分先放出去回信,那孙子还能朝廷装的很好!”
“那人呢?”陆晔似乎在京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逃了,带着一部分禁卫军不知去向,我们那时候只想着营救武侯,却将殷州的夫人忘在脑后,因为殷州在关内相对安全,就算有人要动手,总要顾忌西南大营,谁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一次不但武安侯府被袭,军中不少将领的家眷也……玄武旗的那个小将名叫江城,他爹就是那日跟随侯爷的五百人之一,他娘带着他在殷州,他也是他们家唯一的幸存者。”吴为苦涩的笑了笑,这样的情况在营中太多了,很多年轻的小将都是那次的幸存者。
“现在军中的家眷还在殷州吗?”陆晔总觉着那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除了有些世家子,他们的家眷必然要留在京城外,再这里成家的将士们都将家眷带在了西临,若是有事,大不了同生共死。”吴为爽朗着笑道。
“吴叔的家眷也在西临吗?”陆晔到想着上门拜见。
“没。”吴为摇摇头道:“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跟随武侯时我是奴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侯府就是我的家,现侯爷不在了,他当时选了我顶立门户,那我就一定不负所托。说句托大的话,姑娘是我的主子,也是我的孩子。”
陆晔实在不懂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情,她也给纪家做过长工,可给主家工作可以,哪怕帮着去营救杜家,但要让她豁出命去,赔上自己的一辈子,那断然不可能的。就更别说顶着压力,将一个军营延续武侯的理念发扬光大,即便给了主帅的位置,也不是什么好差事,更何况这主帅至今都名不正言不顺。
“知道是谁屠的殷州家眷吗?”陆晔又问道。
吴为惭愧,但依旧如实道:“每家死的太过诡异,大门未开,家中奴仆未少,如何死的至今没有定论,只知道被杀的过程时间极短,所以大家都猜想可能是武林中人所为。”
“因为大家都没考虑过,府中早就被人埋伏了。”陆晔从怀中掏出那颗狼牙递给吴为道:“武安侯府内有地道,下去后四通八达,有不少地道都被封了,若是想要验证,可以带人去把封掉地道打通,看看尽头是何处便知晓了。”
“蛮族!”吴为咬牙切齿的说道。
“若是无人勾结蛮族我是不信的,当年从先皇到武安侯必定是个巨大的阴谋,有人想要一网打尽且还成功了,只是杀武安侯的动机至今未知,毕竟武安侯死后并没人得利。”陆晔看着眼前的吴为,顿了顿道:“且我怀疑当初参与屠杀的蛮族已经混在池涟山中与其他外邦混在一起,当起了土匪。”
“时间上确实吻合,看来需要撬一撬他们的嘴了。”吴为转着手上那颗狼牙,扯出一个嗜血的笑容。
自这一晚后,吴为也不再提去京城的事情,反而带着人扫荡池涟山,不但将那些外邦人打的落花流水,还将原本山民组成的山贼吓得好些日子不敢下山。然,此举之后的发现令吴为等人大吃一惊,就连陆晔也大为震撼,这帮外邦人表面上落草为寇,实际上是干起了人口的买卖,因着没法离开宣国,他们就将掳来的人和货卖去了内陆,用以换取大批的金银,他们再用这些金银提升装备,购置马匹,除了他们本身种族天赋骁勇善战外,精良的装备也是他们对付商队无往不利的原因。
终于在抓住一个蛮族老兵之后,东南大营的将领们终于得到了当年被屠满门的真相,也增加了将士们要将这个土匪窝一网打尽的决心。
“姑娘,主子来信了。”军营有一套自己的传递消息的方式,燕十娘也终于在一个月后收到了兰清越的书信。
陆晔放下刚刚看完的墨家书信,很是头痛,若不是她之前送信及时,她家老头恐怕在以为她身死之后,就要报复社会了。这次知晓她在东南大营,更是强硬的表示日后有什么打算,一定要事无巨细的上报回家,否则他就派师兄亲自来监督她。为了不让老头暴走,陆晔这几天都在琢磨日程表怎么写,毕竟她也不知道吴为之后会是怎样的选择。
“主子已经离开大理寺,燕一在照顾他,朝廷现在分成两派,一派认定主子是前朝余孽勾结吴将军想要夺权,说是武侯就是吴大将军设计所杀……”燕十娘有些忐忑的看向陆晔,继续道:“还说姑娘就是日月楼的探子,妄图复辟前朝。”
“故事编的不错,只是十多年前你主子还是个六岁的小孩。”陆晔取了兰清越单独给她的那封信,刚打开就先是一张美人图,吓得她赶紧把信藏在身后,然后假装镇定道:“吴大将军若是真不去京城,那这一派必定发难。”
“还有一派是宗室与主子的人,都希望□□为主,毕竟藩王都已经起兵造反,可有不少人,比如吏部的人都认为宁可与藩王和谈割地,也要将东南大营握在手里。”燕十娘想不明白,总觉得都是死局。
“吴大将军必须拿到正式的任命。”陆晔和兰清越都想的很明白,只有吴大将军名正言顺的拿到正式的东南大营任命,所有的谣言都将不攻自破,东南大营也就可以一雪前耻,痛击藩王。
“那就必须回京,可是……”
“可是藩王的人,反对的人,都不会给吴大将军机会,他们会在返程的路上用尽一切手段,正如当年的武安侯。”陆晔忽然确定了,她要写什么给师父了。
第 82 章
◎回京四人组◎
吴为一身血污,杀气腾腾的从外头进来,身后的小将们也都半身是血,面带煞气,可见此次战斗之激烈,魏术一早就在议事营帐里等着消息,见众人进来,偷偷松了口气,然后迎了上去问道:“可有什么进展?”
“小晔预料的没错,那些人当中不少蛮族,使用的作战方式也很像蛮族的正规军,他们混在外邦里,又统领那些作奸犯科的外邦人在池涟山休养生息,因着这么多年来,百姓逼不得已落草为寇,我们不忍除去,加上这些蛮族也不是经常作恶,所以竟然让他们混过去了!该死!”吴为进门就灌了一大口水,心中的憋闷怎么都散不出去。
“大将军也莫要懊恼,末将在池涟山来回多次都没发现,旁人又怎么可能看出他们的底细。”没有发现杀死父母的凶手江城也很气恼,可这池涟山实在太大,一个山寨连着一个山寨,多数也还都是穷困的百姓,再说白点,池涟山也并非他们东南大营的管辖范围内,他们能时不时去解救一下商队已经是逾越了。
“确认了吗?”魏术想起十多年前的春和县灭门惨案,呼吸都有些困难。
“抓了几个老兵,都认了。”吴为又灌了几口冷水,就像是在灌边关的烈酒。
江城接过魏术递来的汗巾,擦着脸上的血迹,突然说道:“我想回春和县看看,看看我家的地道到底修在了哪里?”
“能在那么多人家地下修如此繁多的地道,绝不会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更何况这么大的工程,就为了用这一次?那他们完成了任务为什么不扮作外邦走贸易口离开宣国回去复命呢?”魏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反而越发疑惑,“不成,这伙人决不能就这么放任了。”
“正有此意。”营帐内的将士们异口同声道。
土匪到底只是土匪,就算在此地经营了十多年,也换上了精良的武器,人数也依旧有限,满打满算不过四五百号,还不够一个玄武旗的人,但他们同样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在高山丛林中生存,他们的隐蔽性与机动性能将他们的存活率提高平地对战的好多倍,不少营中的兵士也因此栽了跟头。
如此激战持续了好些日子,陆晔看着军营的队伍离开,又看着他们归来,有些人立了战功,有些人不幸负伤,还有些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等到东南大营将外邦土匪全部铲除,大获全胜的时候,陆晔才恍惚间发现,居然又要临近夏日了,而她也已经有半年没见兰清越了。
“姑娘,主子又来信了。”燕十娘拿着信站在营帐门口,如果不算送信的时间,她家主子几乎一到两天就要写一封信过来,送信的燕组都开始研究接力式飞鸽传书了。
陆晔接过信,脸颊微红,兰清越的信她从来都是偷偷躲起来看,不是有什么机密,而是兰清越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老是在信里夹带一张自画像,偏偏这些自画像要么是衣衫半褪,要么是侧颜裸背,有时候还带些令人血脉喷张的元素,就比如她收到的第一张自画像,就是兰清越从大理寺牢中回来的画像,那一身的鞭痕,再配上美人垂泪,简直要她老命,她都不知道是心疼兰清越受伤,还是垂涎那一刻美人的脆弱感。
之后画像是越来越过分,什么美人出浴,什么轻纱漫舞,什么胸前铃铛作响,陆晔捂住脸,这人丹青好的都堪比星网大神了,就是全是不能播的内容。
躲在自己的营帐里,窝在床上偷偷把信封打开,不出意外,这次又是一张,身披薄纱半躺软榻,那勾人的眼神,陆晔魂都要没了,她红着脸多看了两眼,然后赶紧放进她准备的盒子里,这些画她一定会在自己死之前销毁,也省得后代子孙,或是考古发掘的人找到,她的名声往后还不定被传成啥样。
接着看完了满纸的思念与撒娇,陆晔长长叹了口气,吴大将军入京已成定局,可兰清越依旧还是尊重吴大将军的选择,保持现状或是迎难而上。信中关于这些都是轻描淡写,唯有对她日后的安排,竟是希望她撤回沛州,回到墨家的势力范围,等事情尘埃落定,他必亲去沛州迎娶。
“亲去迎娶。”可若是败了呢?陆晔摸着那四个字,不愿去想,却又不得不想。
让她像闺阁女子一般等着遥遥无期的婚礼,开什么玩笑!
陆晔把信专门收了起来,再起身将床边的便携式箱笼拿了过来,这是墨家新开发的商品,还没售卖,金蛮师姐就给她派人送到军营,生怕她之前丢了包袱再无可用的收纳,这箱笼底有木轮,背后有背带,虽是箱笼但里头木质的龙骨可以折叠,不用的时候收拾方便,背起来因为是兽皮防水也轻便。
陆晔也没准备放多少东西,就将兰清越给的书信与一些换洗的衣衫放在里头,最后还没忘把长命锁也放了进去。
收拾好一切,她出了营帐,远远就看见吴大将军卸下盔甲一身粗衣短打的走了过来。
“小晔,我要去京城了。”
车轮滚滚,空着的马车比来时轻快很多,商人的车队里每一个人都露出舒心的笑容,其中不少人因为来时损失的少,这次赚的都比往常多,于是凑到一处就在商量下一次供货的时间。
杨锐懒得和旁人一起挤,停车休息的时候就看见后面的熟人,忍不住就跑了过去,满面笑容道:“两位小兄弟这是找到家人了?”
包裹在头巾里的陆晔也记得杨锐,毕竟一起死里逃生,也算朋友,“对,在西临找到人了,这是我叔叔,这是我表哥。”
杨锐也替陆晔高兴,也忙自我介绍,很是热情。
江城脱了戎装,也是一副跑商人的打扮,褪去肃杀之气,满脸的和气道:“都听我弟弟说了,那一路多亏了兄弟你帮忙,很是凶险呐!”
杨锐自觉没帮上什么忙,很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摆手道:“我也没帮什么忙,都是难兄难弟,若要说帮忙,还是东南大营玄武旗的将士们才叫真的救命,不然那日我们肯定凶多吉少。”
陆晔忍笑,偷偷去瞄江城,那日的江城和今日完全不同,也难怪对方认不出来。
江城脸热,可也没露什么表情,反而认同道:“往后这路上要太平多了。”
“可不是,我们也是听说了,东南大营这次是下了决心要整治山匪,若不是有东南大营的那些将士们,这往后还不定死多少人呢,要我说也就是东南大营的将士们有血性,咱们西临的守军是个什么玩意。”说完,杨锐又觉失言,干咳了两声,岔开话题道:“你们这是要回殷州吗?”
“对,先去一趟春和县。”陆晔假装没听见之前不妥之言。
“那感情好,我们也回春和,这次收益好,我们准备在春和开个铺子,有机会来捧捧场!”杨锐想起往后的好日子,又高兴起来。
双方又聊了一阵,杨锐留下自家的地址就先回去了,陆晔看着他上了那辆被箭矢戳坏的马车,老刘头还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抽着旱烟,嘴角就禁不住微微上扬。
“咱们也算做了件好事。”江城见人走了,也不避讳了,取了酒袋出来递给了吴为。
吴为还戴着个斗笠,喝了口酒坐在车架上看江城驾马,他们一共四人,一个亲卫都没带,就如同普通百姓一样混在商队之中,恐怕这会儿朝廷还以为他仍在军中带兵给山匪的事儿收尾。
“军师会妥善安排的,等你从春和县回来,就帮着军师……”
“我跟着将军进京。”江城见前头的马车前行,便也跟在后头,说着这话他想都没想。
“胡闹,这一路我都不能保证安全到达,你犯什么混!”吴为连酒都不喝了,坐起身怒斥道。
江城才不惧他,反正都出了军营,如是要罚,那也要等将军从京城回来之后。
“将军身边一个亲卫都不带,那怎么能行。再说了,将军身边还有两位姑娘,这一路,难不成就让将军一人保护?”
吴为语塞,他原是想按照兰清越的安排劝陆晔回沛州,谁知道这姑娘脾气和她老子一样倔,认准的事情谁说都不成,他若是硬撑着让她回去,这姑娘就能像之前来时那样,只带一个婢女回京。这路上有个万一,他就算死了,也不知如何到下头与侯爷交代,那还不如留在身边看着,也顾个周全。
“咱们一行四人,扮成家人,一路上京也更稳妥些,我自信功夫不错,这真有什么危险,带着姑娘们逃走的能力总是有的。”见吴为没反驳,江城就知道有戏,忙接着道:“这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事儿,缺个跑腿,总不能让燕姑娘去吧。”
哪怕燕十娘是兰清越派来保护陆晔的侍卫,那也是个姑娘家,让人跑腿这事儿他都开不了口!
如此,吴为彻底不说话了,将斗笠盖在脸上,假装休息。
江城一见,喜上眉梢,甚至还嘚瑟的哼起了山村野调。
遇事,他怎么可能带着姑娘们逃走,他定会是那个殿后之人,他们的将军一定会平安到达京城,得到授命,为武侯伸冤,哪怕豁出他这条贱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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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战车◎
四人到了春和县,只稍作休息,江城就忍不住一个人先回家去了,吴为坐不住也跟了出去,他准备先去那几户牺牲的亲卫家中查看,这几户已无后代,宅中早就荒凉,也不怕惊动其家人。
陆晔带着燕十娘给杨锐送了一份开业贺礼,接着再次从武安侯府门前路过,却没再进去,无论有何巧合,她都在清醒之后,明确的知道自己来时的路,她是星际的陆晔,而非宣国的陆晔,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已经在十二岁那年随着陆仁义夫妻一同下了地府,想必那个小姑娘此时应该有两对父母的疼爱,若有来世,那必定会一生幸运,一生幸福。
她确实羡慕这样的感情,也确实忍不住收藏这样的心意,不论是陆仁义父母对这个孩子毫无保留的爱,还是武安侯府夫妻豁出命去,死前仍对孩子带着遗憾的爱。可她即便羡慕,也不愿沉溺其中,她亲缘唯有姐姐,再无旁人。
“回去吧,想必他们也应该回去了。”看出燕十娘眼底的担忧,陆晔安抚的说道,她虽没有拥有双亲的福气,但日后她会拥有更多的其他感情,再不济她还拥有那个疯癫的男人,不是吗?
她们刚进客栈,江城和吴为果然都回来了,只是他们站在大堂表情有些微妙,再见身边还站着一陌生的男子,陆晔她们以为那两人遇上了难题,不由上前询问,谁知那陌生人见着陆晔倒是亲近起来。
“小的殷州殷城墨记的掌柜的,见过十四姑娘。”那陌生人很是恭敬的说道。
“你从殷城来的?那么远!”陆晔惊讶道,她在春和没少听到旁人说春和县距离殷州本土甚是遥远,春和县又很偏僻,墨家根本不可能到这里开店,所以她都是写信直接送到沛州,到没想到殷城的掌柜的会亲自到春和县见她。
“本应是南州南城的掌柜的过来,但正好最近殷城有新货要进,管事就干脆把东西运到殷城的店里,小的索性无事,便跟着过来了。”这殷城的掌柜姓石,并非宅子里出来的,可也被宅子里那几位管事教导的很好。
“我师父他们给我送东西来了?”陆晔在军营寄给师父最后一封信就是关于她与吴为一同回京的计划,其中她设想了不少可能会遇上的阻力,以及应对之法,她写这些完全是想让师父放心,她一路从京城到军营也是平安无事,就更别提她还有最后的底牌。
谁料,师门不但没有放心,眼前看来好像是更担心了。
“正是,主家那边说了,十四姑娘是要去办大事的,一路上必然要轻车简行,所以带的东西不多,但可以到各地的墨记去补充,家里都准备好了。”说到这里石掌柜的更恭顺了,想想他亲自送来的东西,就知道主家对这位年纪不大的亲传弟子如何宠爱,就恨不得把整个墨家仓库搬过来了。
完全没想到家里会这么安排,觉得有些羞耻之外陆晔还觉着特别暖心,终归她都是有人疼的。
“那,那就去看看吧。”没眼去看吴为他们,出门还被当做小孩子,陆晔觉着她还是要点面子的。
被通缉,然后一路没怎么通知家里就这么硬挺着跑来殷州,想来是让家里担惊受怕了,否则也不会那么老远还送来一辆马车,尤其是这辆马车还被改装过,上头的功能她自己都没研究明白,就更别说车上堆着好些个箱笼,她当着众人的面都不好意思打开,谁知道里头是不是什么违禁品,还是那种弄不好要把人送上天的。
“应该没有了吧。”陆晔站在马车跟前,笑得很勉强。
“这是大少爷给的,让小的务必送到十四姑娘手里。”石掌柜拿出一个木盒,上头带着机关锁,一看就知道是家里人送来的。
“江屿舟?我大师兄回来了?”陆晔只叹时光飞逝,大师兄的伤都养好了,她接过木盒也不着急打开,而是顺手扔进了车厢。
“是,大少爷和十姑娘都回来了,说事情都已经结束了。”石掌柜很是温和的笑道:“老爷这次将除了姑娘以外的各位少爷姑娘都叫回去了。”
“嘶——”陆晔倒吸一口凉气,总觉着大事不妙,家中师父收徒十四人,活跃的还依旧经常待在墨宅的只有他们六人,其余师兄师姐多是回归家庭,或是避世不出,此番全员召回,肯定还是因为她。她觉着这事儿了了,她也不用回沛州了,干脆和兰清越私奔了算了。
“十四姑娘若是无事,小的就先回去了,之后还请十四姑娘路过殷城时来小的店中补给,再给主家老爷送封平安信。”石掌柜的交接之后,功成身退,反而是陆晔目送他离开,总觉着要大祸临头。
“姑娘?”燕十娘瞧着那辆外表朴实,内有乾坤的马车,再次被墨家震撼,这么个犄角旮旯都能送东西过来。
“就换这辆吧。”陆晔转身,有些难为情的对吴为道:“家中惦念,所以……”
吴为却颇为欣慰道:“小晔,这是好事,你爹泉下有知,知道你过的很好,墨家又对你如此疼爱,他和你娘就都会放心了。”
陆晔点头应声,同时也想到了自己的姐姐,人若真有灵魂,那她姐姐也必定会欣喜不已,再无牵挂。
交代店家仔细照顾石掌柜送来的马匹后,陆晔与其余三人回到了店内,正是午膳的时间,大堂里坐了不少人。
“你们今儿去看了,情况怎么样?” 顺手给吴为倒了酒,陆晔好奇道。
吴为闷了口酒好半天说不出话,只有举杯颤抖的手显露了他的心痛,到是江城还算平静的说道:“我家里确有地道,很是隐蔽,竟是在一处衣柜之中,只是那衣柜从底部到通道都被用木板钉死,若不是有意寻找,根本无法察觉。”
“不是在地窖,就是在堂屋,要么就是在厢房,这么小的宅子,也难为他们能找到地方。”一口闷掉杯中酒,吴为只觉苦涩无比,当年兄弟们相约定居在春和县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却没想到居然是将家眷都往火坑里退。
“我把家里的通道全部打通,然后也下去了,确实如陆姑娘所说,那些地道四通八达,我还……我去了武安侯府。”江城偷看了一眼吴为,低头拿着筷子夹菜却没放进嘴里。
“如此也好……”解开了多年郁结于心的谜团,又将那么多当年的凶手捉拿归案,吴为眼角含泪,却又怕被小辈看见,只仰头一饮道:“等我去到京城,也好在侯爷跟前禀报此事。”
陆晔这才想起,她去京城这么长时间,武安侯的坟墓她是一次都没去过。原因到也简单,第一她没觉着自己是武侯的亲生女儿,总觉着事情还有反转,第二她就是去个亲友家路上都被截杀,这若是去郊区,估计兰清越能让她带上整个龙甲卫,第三变故太多,她也没那个时间,不然她现在也不会坐在殷州春和县的客栈里。
四人接着休整一日,吴为将他们来时的马车托付给还在春和镇的同僚,接着又给军营送了封信,详细讲解了地道的事情,只等魏术在之后专门派人来仔细调查,以免有所遗漏。
次日清晨,吴为架着陆晔的马车,带着剩余三人一同离开了春和县,他们假装是兄弟四人从春和带货回殷城卖货,他们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路线,朝着殷城去,准备从殷城补给后去往凉州,在从凉州坐船去沛州,虽说路途肯定要比直接去京城绕路,但只要到了沛州,他们再入京就安全多了。
坐在马车上,陆晔终于有心情研究这辆马车和马车上的东西,她先将江屿舟送来的盒子打开,上面一层十分的俗气,不用看就是一叠银票,这是家人对她最直接的疼爱,至于下面一层,里头有许多用蜡封住的丸子,看里头的说明,大约就是解毒丹,止血散,还有一些补气血等等的药丸,一看就是居家旅行必备良药,这肯定是乌师姐送的,只是数量多到她被人砍个十几次都能救的过来。
放下盒子,陆晔又看了眼其他几个箱笼,她立刻对这辆马车的车厢有了大概的设想,那些叠起来的箱笼里大部分都装了箭矢和弹药,最大的那个箱笼里甚至还有给马匹穿着的防箭矢战衣,这哪里是马车,这分明是战车,也难怪石掌柜让她过去补给,这是生怕她弹尽粮绝,遭遇危险。
靠在车壁上,感受到这辆战车从内而外的不同,陆晔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路途漫漫,人心却暖。
东南大营内,火光通明,魏术一身疲惫的从牢房里出来,身上还带着难闻的气味。
门外早已守着的亲卫跑了过来,将吴为的信放到了魏术手里。
“方将军回来了。”
“怎么样?”魏术将信放在怀中,准备回帐细看。
“说是山上都清理干净了,其他那些山贼也都敲打过了,不过还是跑了几个外邦人。”亲卫扶着腰间的刀跟在魏术身边回道。
魏术皱起眉头,瞥了一眼他,不耐道:“还有什么事儿?”
亲卫迟疑的说道:“方将军回来的时候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是下头朱雀旗的兵士回来的时候轻点人数,少了四五个,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丢的。”
“丢了人?不是给人杀了?”魏术脚步顿住。
“应该不是,没有尸体。”
魏术突然大骇,眼睛睁大,如疯了一般往议事的大帐跑去。
“不好,大将军的行踪恐要暴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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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雨夜伏击◎
漆黑的夜晚,山林被笼罩在黑暗与冰冷之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天空如同被利刃撕开的幕布,周围翻滚着浓密的乌云,闪电的光亮瞬间染上了大地,所有的景都被镶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边缘,仿佛天地间都是那把利刃的余辉。
雷声轰鸣而至,如同战场上的战鼓在天地间回响。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夺去了所有人的听觉。雷声在林间回荡,不断冲击着路人的耳膜,让亲临者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大地似乎也在这雷声的震动中微微颤抖,好像随时都可能崩塌。
逐渐狂风骤起,吹得周围的树木哗哗作响,树枝在风中狂乱地摇摆,挣扎着不愿妥协。大雨随之倾盆而下,雨点如豆般砸在地上,溅起了无数的水花。山林间,雨水汇聚成股,淅沥沥地流淌,混合着新鲜的泥土,搅拌着成为泥浆,似要将这路过的一切永远留下。
换了马车,这是陆晔在这样的天气里唯一觉着庆幸的事情了,师兄师姐们应该也是考量过她将会遇到的地形与天气,这辆马车的车轮被特别设计过,材质也不是一般木轮可比,在遇上这样泥泞的道路,不说如履平地,也通过自如。就更别说这用特别材质制作的车厢,刀枪不入,还防火防水,连窗户和门都做了双层,平时可以用做车厢,特殊的天气还能当成营房,甚至车板都能够自由翻动,一片木板一面带着软垫,完全可以当床。
除此之外,就连前头驾车的人都有挡板防护,必要的时候,在车头按下机关,头顶两旁会形成一个门字的空间,既可以挡雨也可以挡箭,再加上马匹的软甲,这辆车在这个时代简直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小晔,现在风雨太大,恐怕没法到村镇了,前方有一座破庙,咱们去那里暂避吧。”吴为敲开车厢的小门,扯着嗓子喊道。
陆晔一开门就被风雨打了一脸,雨滴砸下的声音伴随着打雷,让她不得不探出头去喊道:“行,先避一夜,明日再走。”
寺庙破败,已然被人废弃,应是原先附近的乡民自发盖起的寺庙,可随着时间流逝,乡民移居,这里逐渐被山林覆盖,再无香火。
因着门槛腐朽,江城将车前的防护撤去,跳下马车,直接带着马车进了寺庙,还好寺庙内还有一处回廊瓦片完好,他干脆将马车停在边缘,也可少接些雨水。
吴为随后也跳下马车,手持着普通的片刀,他一进寺庙就发现大殿有人,橘黄色的火光映衬在墙壁上,到显得墙壁上的阴影如同群魔乱舞。
“你在此,我进去看看。”吴为拦下要进大殿的江城,低声道。
说是大殿,其实就是间稍大的瓦房,迎面是一尊掉了色的泥塑,供台与蒲团早已腐朽,唯剩余的残渣废木成了流浪人取暖的工具。吴为一进大殿,缩在角落里的几人就转过头来,透过燃起的火堆,这些的面孔半明半暗,带着木然和冷意。
吴为不愿攀谈,直接坐到了大殿另外一边,也不生火,就抱着刀靠在斑驳的墙壁,坐在满是灰尘与蜘蛛网的地面上闭目养神。
“你们看像不像他?”
“不是很像,画像上很英武啊。”
“那咱们……”
“他手里有刀,指不定是个硬茬。”
几人躲在对角,嘀嘀咕咕商议了几句,接着停下就看吴为的反应。
吴为眼皮子都没抬,就这么靠着,好似睡着了。
“时限不够了,要不就拿他交差。”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外头好像还有马车。”
一矮个身穿灰黑色粗衣的瘦小男子,趴在漏风的窗户上往外看,磅礴的大雨掩盖住他们躲藏在暗处的窃窃私语。
“无妨,管他是不是,拿他交给门主交差。”
说完这话,众人低眸,不再言语。
大殿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原本夏日的天气却在这样的夜里感到阴寒潮湿,破烂房顶漏在房梁上的水滴很有节奏的掉入地面的一个小坑内,一滴、二滴,三滴……
吴为将手中的片刀收紧。
嗖——
利刃划破空气,带着肃杀毫不留情的飞了出来,紧接着刚刚那个瘦矮的人跳出破窗直接朝着回廊旁的江城扔出了梅花镖。金属嵌入的墙壁的声音好似开战前的号角,一触即发。
“找死!”吴为不愧是沙场上的身经百战的将军,不过几个来回,就将大殿内的歹人砍倒一片,他一脱身就急急跑到殿外,暴雨中,江城拿着一把长剑也与来人拼杀在一起,地面上倒着几人生死不知。
陆晔和燕十娘都没逞能,她们将窗户打开一个缝,往外观察战况,见那两人游刃有余,也就安心待在车内等待战斗的结束。
“不好!”
陆晔刚准备关窗就见马车旁不远,原本还以为是尸体的歹人从怀中掏出一支讯号筒,燕十娘紧赶慢赶打开窗扔出一枚匕首,也没来得及阻止,那讯号筒在空中炸开,哪怕是雨夜也闪烁了耀眼的光芒。
燕十娘不再等,推开车门将马车附近的歹人全部补刀,再去取回她扔出的匕首,顺便还在这些人身上搜了一搜,果然小有收获。
“快走!这里不宜久留。”浑身湿透,燕十娘跳上车架,眯着眼睛大喊道。
吴为与江城也看到那枚讯号筒,所以赶紧处理了周围这些人,跳上马车就往寺庙外跑。
“姑娘,你看!”关了门用手巾擦拭头发的燕十娘将她从死尸身上搜到的东西递了过去。
陆晔接过那张纸,宣纸已经被雨水化开,可依旧能看出上面画着个人,这人满脸胡茬,表情狰狞,一看就是个凶狠之人。
“悬赏令?”
“看着不认识。”燕十娘看了半天,迟疑道。
陆晔只得再看剩下的那件,那东西四方光滑,四角圆润,拿在手上很有分量,再一翻面,燕十娘举着墨家特制的不灭灯往上一照,这石牌上赫然刻着三个字——无心门。
“这不是……裴百枯……”燕十娘心惊道。
“快走!”陆晔推开前面的门大喊道。
吴为也不知陆晔有何发现,但依旧快马加鞭朝着山林外冲去。
但毕竟山路崎岖,夜黑雨急,越往前走越看不清前方的路,吴为又担心挂起不灭灯会引来追兵,所以只能和江城仔细辨认方向,想要冲出一条生路。
雨声影响了听力,所以等箭矢砸向车厢掉在地上的时候,陆晔他们才发现附近的山林已经布满了弓箭手,而他们的马车都是这些人的移动靶子。
“我们不好过,他们也别想好过!”陆晔用力一拍车顶的机关,车厢外顶部翻出一排发射孔,陆晔从侧面的窗户大概控制了下位置,就按下了按钮,一排暗器齐发,直接将对面的弓箭手射死在树林中。
“和吴叔说,侧面靠近那些弓箭手,我就不信了,他们带的人能比我的暗器多!”陆晔不太熟练的给发射器安装新的暗器,除了暗器,车上还能放出箭矢,迷烟,甚至她心爱的窜天猴。
吴为听到指令,将车前全方位防护,接着尽量让车与弓箭手平行,然后缩短距离,以至于弓箭手还来不及拿箭就被暗器射中了脑袋,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密林里,甚至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暴雨经过一夜逐渐变小,追杀陆晔他们马车的杀手也在慢慢变少,一开始还有弓箭手,这些人死了大半之后,就从山林中冲出一批飞身在空中的高手,他们两两组合,手拿血滴子,势必要在马车没有冲入官道之前,截杀在此地。
已经算是生死攸关,陆晔直接打开车顶,戴上斗笠,将一个木盒安装在车顶之上,这原本是她想要制作类似连排枪炮的雏形,但是目前这个世界的工艺确实无法制作出小型的子弹与炮弹,所以师兄他们干脆对此进行改造,变成了如今一面有240个孔的暴雨梨花针,这些细如牛毛的针会对着车顶的各个方向喷射,肉眼在这样的天气里根本无法察觉,这牛毛针还被浸泡在迷药之中,凡是接触皮肤,对方立刻失去行动能力。
“叔!进去避一下!”
陆晔一声高喊,吴为猛地一抽马屁股,接着两人瞬间躲进了车厢,放任马匹在山林里自由的奔跑。
车厢内没有人说话,只能沉默的感受着马车的颠簸,他们也不知道马车会去往何方,可之前预想的刀光剑影却没有来。
“江城出去看看。”又过了一阵,吴为终于出声道。
江城二话不说提剑而出,可好半天都没进来,吴为就跟着出去了。见两人都出了车厢,陆晔也忍不住了,推开车顶和燕十娘一同探出头去,马车距离他们之前所在的地方已经很远,之前逐渐变小的雨水居然在他们没发现的时候悄然停歇,山林中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在乌云褪去,圆月乍现时,银光给地面上所有的尸体披上了纱衣。
一场无声的刺杀,始于急雨,终于月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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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5 章
◎另选路线◎
“这玩意送到战场上,可太吓人了。”江城拿着已经空了牛毛针发射盒,已经足足震惊了半个晚上了。
燕十娘也未见过,凑在一旁感叹道:“我见着那些血滴子,还以为要有一场恶战,谁知道他们还没靠近马车就全躺了。”
“无心门,血滴子,确实很是歹毒。”陆晔也没想到家里送来的东西可以抵挡那么多人,不过她还是老实和江城道:“这些东西不能量产,说实在,这玩意在疆场上可以发挥的作用有限。”
江城到是不失望,只是钦佩墨家的机关术,果然超凡脱俗。
“吴叔,你看,这通缉令上的人,你认识吗?”陆晔将之前那张通缉令递给吴为,甭管这帮江湖杀手为何要追杀他们,反正这些杀手要通缉的人也估计不是坏人。
“这,这不是大将军吗?”江城只无意扫了一眼,就急得坐正了身子,连看了好几眼。
“怎么可能?”陆晔看着面上温和,虽强壮但还带着一丝憨意的吴为,怎么也不会是画上那个凶神恶煞的怪人。
“这就是大将军,大将军这段时间剃了胡子,可额头的伤疤是不会错的,只是大将军低调出门头发束的随意了些,挡住了伤疤,那伤疤还是当年与蛮子皇子交手受的伤。”江城指着画像上好似皱纹一样的长线,陆晔只能叹息理解不能,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江城能从一道莫名其妙的横线上看出,那是大将军的一道疤。
“看来是暴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魏术那边儿出了问题。之前在寺庙里,那帮贼子就犹豫再三,之后估计也没认出来,只想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吴为坐在车架上,让马轻快的带着马车走在官道上。
陆晔靠在车壁上,有些自闭,别说那些歹人了,她是真的一眼都没看出来画像与吴为之间的相似处,再加上她自己看过自己的通缉令,这远古时代到底是怎么通过画像找人的,这相似度低的,恐怕见了面都不认识。
“我们已经偏离了原先要走的路线。”吴为从怀里掏出叠好的兽皮堪舆图,简单的标注与图示,让陆晔看不太懂,但仍旧认真的听着。
“我们到不了殷城了?”江城对着堪舆图很是熟悉,指着好几条路道:“既然我们暴露了,那他们肯定不会让我们去沛州,可去丰州就等于自投罗网,大将军我们只能去渡口,去沛州!”
吴大将军低头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张图,分别有四处可以通往沛州,可官道与商道太过显眼,想要埋伏他们的人应该早就布置到位了,所以能走的就只剩下两条毕竟偏僻的县城码头。
陆晔是经历过被人堵在码头不能上船的情形,这次无心门也参与了,裴百枯会出现在哪里她也不清楚,但是殷州毕竟还未被藩王占领,他们还有机会。
“他们的人力有限,派大部队过来并不现实,而且今夜他们已经损失了那么多人,后面想要堵我们的人数也会减少。”江城指着图上几处,皱眉分析道:“这里最是隐蔽,据说河道也不宽,从这里通过的都是平日的乡民,所以知道的人也少,这附近有座山我们可以先去山上隐蔽起来,先观察观察。”
“若是实在上不了船,我们也可以找人帮忙。”陆晔从箱子中取出一只木鸟,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敲击鸟的脑壳,再将里头小人的脑袋拧了下来。
众人:……
“写好了!”如同儿戏般的符号写成了一个纸卷,然后塞入小人的脑袋里,陆晔再将那小人按进鸟肚子里。
“这个能飞?”江城觉着自己可能在军营里待傻了,出来看什么都好奇。
“能,不过还是那句话,无法量产,这是点对点的。”陆晔将小鸟放出车窗外,也不知点了哪里,那分明是木制的小鸟居然拍拍翅膀朝着月亮的方向飞去,不一会儿就成了一个黑点。
“这世上果然无奇不有。”这下就连吴为都忍不住惊叹道。
“大概的地点我告诉师门了,放心,这信没人能破解,这鸟也没人能抓住。”陆晔自信的靠在车厢内,感受着窗外传来湿润却清新的空气。
因着天还未亮,陆晔他们干脆找到一处僻静一地,铺好了被褥安然睡下,辛苦了一夜,总算能睡到自然醒了。
黑墨落与纸上,兰清越将一张即将画完的美人图团成一团扔与墙角,再想提笔却仿佛江郎才尽,无处落笔。他将毛笔扔在桌上,心烦意乱的走到塌边,满脑子都是最近燕组送来的消息,他的阿晔只带了个侍卫就孤身去往东南大营,路上遇到那么多危险,她是一封信都没提,更别说后头诈死,他几乎都要信以为真,按耐不住亲自去一躺殷州。
现在好不容易要回来了,却又在路上遇上了伏击,目前连个位置都没法确定,他想要给她写信,还怕她收不到,提笔写了好几封都只能收在自己书房里送不出去,闹得他现在连画自画像都没了兴致。
“清越,今儿果然有人想要偷入圣上寝宫。”楚佑笙撩开门帘就走了进来,一身官服都没脱。
兰清越立刻起身道:“圣上可有事?”
“还没进去就被抓了。”楚佑笙走到桌案旁倒了杯冷茶道:“还有你上次和我说的,我爹派人偷偷去查了圣上后宫的那些娘娘们。”
“如何?”兰清越问道。
“果然有用避孕药材的痕迹。”楚佑笙提起此,面色凝重起来,这事儿关乎楚家的江山,更关乎宣国的社稷,他们之前一直以为圣上没有子嗣是因为身体病弱的缘故,可私下这么一查,很明显有人下了黑手。
“太后不会让圣上断子绝孙的,只是她没想到圣上的身子垮的如此之快,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宫女或是位份不高的女子上报怀孕。”兰清越毫不掩饰对太后的厌恶。
“她想要做什么?”楚佑笙实在不太了解太后,按正常的设想,太后与圣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但不可能去害圣上,反而应该多加保护,但他们实在想不到除了太后,还有谁能下这个毒手。
“垂帘听政。”兰清越回到案几旁,亲手开始收拾之前的残局。
“丧心病狂啊,她想的也太简单了。”楚佑笙大惊,不是说轻视女子,觉着女子不可成就一番事业,而是太后自身实在立不起来,再某些事情上不但优柔寡断,还感情用事,不堪大用。
“是圣上让他觉着当掌权人太容易了。”兰清越想起圣上这位皇兄也很头疼,因着当年最艰难的时候太后坚定的站在了他的身边,圣上一直对太后心存感激,再加上太后从血缘上来说算是他们的小姨,所以圣上难免多加亲近,也就越发纵容。
楚佑笙曾经也听父亲说起过这位太后,即便这位太后与太师当时一力拥立圣上登基,可是父亲也并不看好这位太后,反倒是兰清越……只可惜人家根本没这个心思。
“那日在太后殿中的除了梅村那两个,还有陆琳婉。”
兰清越问道:“捉到没?”
“拘起来了,以大理寺的名义,用了谋害太后的罪名。”楚佑笙是秘密从陆家拿人的,可笑那陆家所谓的家主连辩解一下都不曾,压根就没露面,怂的都不像个男人,就这样一个窝囊废还想占着武安侯府,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说来当天在太后寿安宫里的,其实都没讨到好。梅村那两个,说是在当日就一死一疯,老的死了,剩下那个疯了……现在人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了。”
兰清越摇摇头,确定道:“我知道那日情形,阿晔只是炸毁了宫门,大殿上根本不可能有人死伤。”
“陆琳婉据说被炸伤了脸,可是我找人看过,那是烫伤,并非炸伤。”就算宣国之前从未有过炸药,可是逢年过节烟花总是会有的,往年也都有过烟花爆炸伤人的案子,陆琳婉那张脸绝对不可能是当日被炸所致。
“她交代了吗?到底是谁让她玩的这手。”那个女人之前只会些腌臜手段,这会子捅了那么大的篓子,肯定不是她能想出来的。
楚佑笙点头,最难缠的犯人在大理寺都能撬开嘴,何况是个小姑娘。
“说是晏王的小儿子——楚霆玉。”
兰清越冷笑,他低头顺着腰上玉佩的长穗道:“上次让他跑了,到给我弄那么大个事儿。他是怎么蛊惑那个蠢货的?色相?财富?还是武安侯女的身份?或者……晏王儿媳的位置?”
“大差不差。”楚佑笙抱臂站在窗边,只要一想到他们原先的计划居然会因为陆琳婉这个女人而把事情弄到复杂,他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更为着如今的朝廷各自为了利益,不但枉顾百姓的死活,更违背了当初做官的初衷。这其中就包括大理寺寺卿,他的上司。
“走。”兰清越一甩穗子,迈步往外。
楚佑笙疑惑的跟在身后道:“去哪里?”
“我媳妇都在努力往我这里赶,我怎么能就在京城坐以待毙?!”
第 86 章
◎外援◎
围追堵截,陆晔深刻的理解了这个词,若说当初和兰清越一起遭遇围堵船沉就已经是困难模式了,那么这一次和吴为他们疲于奔命就是地狱模式,之前兰清越到底还有龙甲卫兜底,这次就真的是只有四人,兰清越想救他们,找他们都不知道方位。他们自从寺庙遇袭之后,早就偏离了原先的路线,不但一路没有住店,连城镇都基本错过。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马车像装甲车耐打,他们四个早就已经被箭射成刺猬了。也幸亏师兄师姐预料到陆晔可能会野外求生,马车除了保护的作用,还尽可能的舒适以及实用,马车底盘处藏着很多便携式的生活用品,无论是做饭过虑清泉还是休息都足够使用了,这也是他们不去驿站或者客栈的底气。
不断的偏离官道,不断的绕远路躲避追杀,陆晔眼瞅着天气从热到冷,从夏到秋,不知不觉大半年都要过去了。
“就是这里了。”江城反复确认,指着远处不太高的小山丘道:“只要爬上那个山丘,就能俯瞰到这附近的江面,我记得这里有个很小的码头,江面也窄,可以花钱请摆渡的乡亲帮着渡江。”
“那马车怎么办?”燕十娘觉着自己已经彻底离不开这辆马车了,他们燕组以往出去做任务,风餐露宿都经常的事儿,十天半个月连个床都没有那是家常便饭,这是她第一次被人追杀,还过的特别自在的一次,她都想求姑娘日后能不能将马车卖给她,就算去荒山野岭杀人,也起码有个落脚地。
江城也舍不得马车,可是小船根本没法托起马车,就只能暂时藏在山里,日后来取。
“无妨,我已经把大概的地点在我们来的路上发给师门了,等我们过去,会有人来回收这辆马车。”墨家人遍布天下,这点儿事儿还是能办成的,而且就算丢了陆晔也不是太心疼,里头的攻击型装备基本都耗空了,轮子也多有磨损,就算拖回去也还是要修理升级,而且对面就是沛州,只要到了沛州什么马车她家没有。
吴为当然也觉着马车弃之可惜,特别是拉马车的马匹十分有灵性,几次带着他们死里逃生,还能躲避攻击,可眼看他们就只有这一条路,事情分轻重,他们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等等,先不要过去。”吴为一把拉住准备上山的江城,低声道:“你看这地面,有人踩过,脚印很新,虽然做过掩饰,可是这里山路泥泞,总会留下痕迹……我们不能大意。”
这一路上,吴为的经验老道救了他们很多次,想必这一次就算没有危险,也还是要谨慎些好。
江城躬身向前,脚步轻盈,他回头朝着几人打了个手势,便一个纵身消失在密林中。
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逐渐凝重,陆晔她们也不再嬉闹聊天,而是将马车悄然拉到树林里隐藏上,静等江城回来。
吴为提刀几步爬上了一棵参天大树,陆晔站在车架上抬头观瞧,都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等待的时间总是磨人的,但这么多个月的实战已经让陆晔逐渐适应这个时代的江湖厮杀,她是四人当中唯一没有内力的,她依靠的就是上辈子军备演练时的训练结果,再加上她异于常人的精神力。
“有人来了。”缓缓闭上眼睛,精神力的触角逐渐往外展开,这几个月过度使用的精神力反倒有了一些上辈子全盛时期的影子,她不知道精神力在换了个身体后会不会逐步增长,但透支后的精神触角反而更加敏锐。
燕十娘挡在了陆晔身前。
“是小晔吗?”故意压低的声音从东面传来。
陆晔一楞,睁开了眼睛跳下马车往东面去。
“姑娘,小心有诈!”燕十娘慌忙想要去拉她,却被她轻巧躲过了。
陆晔探头先是慢慢靠近那个声音,接着越走越快,之后更是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大师兄!十师姐!”
明显清减了许多的江屿舟穿着不起眼的短打站在树后,见着陆晔的模样,先是皱眉,然后将人拉到身边道:“这就是那小子照顾你的结果?我白白嫩嫩的小师妹,在外头生死搏命大半年,又黑又瘦,皮肤都粗糙了,他人呢?我就知道京城没有一个好人……”
乌潇潇一把将江屿舟推开,摸着陆晔的小脸心疼道:“我家小晔子都瘦了,这段时间是吃大苦头了。”
“你们怎么来了?”陆晔被乌潇潇捏着脸,傻愣愣的问道。
“金师姐收到你的几次传信,用信香带着我们过来的,引子在马车上。”乌潇潇从怀中掏出一只琉璃瓶,打开瓶口,一只长着四只翅膀的彩色蝴蝶从里头优雅的滑了出来,在空中舒展开它与普通蝴蝶完全不同尺寸的翅膀,再一个滑翔,如蜻蜓点水般一飞一顿,时不时还空中转一个圈,速度不紧不慢的找到了马车的后箱,接着卷成一团立在上头不动了。
好像一个舞者,这是这只蝴蝶诡异的给陆晔的第一反应。
“这是追踪的舞姬,速度不是最快的,但是嗅觉是最灵敏的,用于长距离追踪非常好用。”乌潇潇礼貌的对着谨防意外赶紧下树的吴为行了一礼,然后用琉璃瓶将那只蝴蝶装了起来,还喂了点金色的粉末。
“我们偏离了原先的路线,没法去殷州补给,现在要回沛州去,师姐……”到底还是家里人来了,原本冷静自持,很少慌乱的陆晔忍不住想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对方。
“我知道,小晔子,金师姐把你的情况都和我们说了。”乌潇潇将陆晔抱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道:“师姐知道你很累,也很辛苦,所以师兄师姐来接你了,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陆晔张张嘴,本来没那么脆弱,本来只是想要吐槽这大半年的遭遇,她也不觉着自己有多惨,有多苦。可是眼眶依旧红了,声音到底哽咽了,那心头一阵阵的酸和委屈,让她这个上辈子情感有缺失的人突然不知如何回应起来。
“江城回来了。”
吴为背过身,他不忍去看陆晔的表情,这条路本就不是一个孩子,更别说是个女孩子应该走的,可是他也不会去劝陆晔,他理解这孩子眼中的执拗,也知道她决定的事情绝不会更改,他作为长辈只有给予她无声的支持,以及坚强的后盾。
江城带回来的显然不会是一个好消息,他提着长剑,先看见江屿舟与乌潇潇时下意识的拔剑防备,接着相互见过礼后才心急如焚道:“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消息,居然在这儿也设了伏兵,我瞧着也有几十人,连码头都拆了,想必我们今日想要过江,怕是不成了。”
陆晔与吴为到没太失望,他们在定制好路线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过江的通道只有这么几条,想杀他们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没有提前部署。只是近期他们想要从沛州去京城恐怕就不大容易了。
“师兄,师姐,看来我们今儿要想回沛州是不大容易了,只能另外想办法。”实在是人数相差太大,那几十人只是江城看到的,万一还有别的埋伏,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再将师兄师姐搅合进去。
乌潇潇噗嗤一声笑了,她看着陆晔灰扑扑的小脸,弹了个脑门道:“你以为我们就只是来看看你? ”
“师姐?”
乌潇潇拉着陆晔往远处的山上一指道:“走吧,姜繁师弟来了,就在山上等着我们。”
陆晔顿时恍然,接着也没过多解释,而是让众人上了马车,直接绕路往那个唯一的山头跑去。
“除了姜繁师弟,还有其他人来了吗?”陆晔坐在车头上,随口问道。
乌潇潇摇摇头道:“咱家的人都在江对面,需要的东西都已经用木牛托过来了。”
陆晔大概估算了一下山底到江边的距离,突然计上心来。
殷州的这个渡口实在太小,晏王在殷州潜伏的人都不大愿意过来,就派了无心门以及其他武林人士埋伏在此,可等了多日,这些人都将江边的渡口拆了,也没见晏王要找的人,反而与几波来路不明的死士交过手,死伤各有。如此半个月下去,若不是每日有赏银,他们早就走了。可再这么等下去,就算是武林人士也都熬不住了。
“覃护法,再这么等下去,兄弟们就要熬不住了,这江边蚊虫不少,湿气又重,光这些棚子实在非长久之计啊。”无心门一杀手实在忍不住了,寻了领头的护法悄悄抱怨道。
“放心,过了今日,就会有人来与我们换岗,不会长久等在这里的。”覃护法说起来也有几分背景,他是裴百枯的表弟,裴百枯脱离日月楼时也没忘记将他带走,否则就以他弑杀还残忍的过去,早就被兰清越杀了。
“护法,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这江边除了他们自己的火把,连一点儿光线都没有,他们留守的人分成了几组,不当值的人吃过晚膳,天一黑就回棚子休息,然后到了时辰再换下一批守夜,如此划分,分了四组,一组也守不了几个时辰。
大多数人都睡了,江边除了水声就只剩下岸上那片密林里偶尔传来的动物叫声。
覃护法警惕的站起身,这次他也听清了林子里声音。
咯吱——咯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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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7 章
◎脱困◎
昏黄的月光下,黑色的江水伴着潮湿的空气来回的翻滚,黑影般的树林随着微风挥动着枝叶,就像是在挥动它们的“手臂”。覃雄扛起了大环刀,对着值夜的手下们勾了勾手,手下们也都赶紧拿起了各式武器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火堆。
吱呀——吱呀——
好像是什么用了好久的破车艰难的发出了沉重的声音,那声音走走停停,忽而走近,忽而走远,不知何人驾车,也不知车在何处,最关键的是,覃雄没有听见任何牲畜的呼吸声。
“护……护法……”到底是有胆小的手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
“走!过去看看!”
覃雄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心也忍不住狂跳,可他到底杀人如麻,从不信因果报应,所以惊惧之后就是恼羞成怒,深深觉着自己被人耍了,然后就要提刀迎上将那装神弄鬼之人大卸八块。
手下犹豫再三,但跟上去有可能不会死,可不跟上去说不定下一刻就被覃雄砍了,这些手下最终还是咬咬牙蹑手蹑脚的跟了上去。
吱呀——
就在覃雄踩上草皮之后,那声音突然又停止了。
覃雄举起大环刀,探出了头。
“不好!有埋伏!”
突然,漆黑一片的树林中猛地射出一排箭矢,覃雄用刀背挡下几支,撤身后跃几步,保住了小命,可跟着他的手下们却没这样的运气,好几人直接被射穿了胸口,有些是在大腿和胳膊上,战斗力立刻就废了,地上躺下一片。
“敌袭,敌袭!快点起来!”
跟在最后的那个胆小鬼因为躲的远,暂时保住了小命,这下他也不冲上前了,回头就对着棚子里睡着的人大喊,棚子里的人本就睡的不熟,乍听之下几乎立刻起身,拿了武器就冲了出来。
“谁?谁敌袭?敌人在哪儿?”
“谁敢来?!”
江边还乱作一团,可也有明眼人远远就瞧见地上的尸体,他们仗着自身功夫不错,壮着胆子就想过去抢功,只可惜这些人还没过去,人就在半路折了过来。
其余人一瞧,这些跑回来的人皆是惊慌失措,满眼疑惑,他们举着武器挥着双臂喊道:“牛!牛!是牛!”
江边的人逐渐聚拢过去,只觉奇怪,这要是牛反倒就不可怕了。
“不是牛,是木牛,没人,那牛车上没人!”
话音未落,只听覃雄高喊道:“给我砍,我就不信,里头没人!”
众人此时无论作何感想,都只能一哄而上,抓住现有的所有武器,都朝着那怪牛与牛车上砍,只是砍来砍去,痕迹很浅,那牛也丝毫没有停止脚步,直奔着江边而去。
“不能让它过去,它肯定是想渡江!”覃雄将大环刀砍出了火星,狰狞的脸上已经掩饰不住的嗜血,他自己笃定了这牛车上有人,而这个人就是门主要的吴为!
“抓住他,回去找门主领赏!”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贪财之人越发疯狂,可砍在牛身发现只是木头的手下,心生胆怯,心道这是邪祟手段,想必他们驻扎江边,叨扰了山林鬼怪,不然怎么解释这死物拉车的现象。
“不,不,根本不可能砍坏的,它……它还在动,根本阻止不了,我要回去了,我要回去了!”心里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一无心门手下再也忍受不了,丢下武器,转头就跑。
覃雄见状,飞身追上,一刀就将那手下的首级砍下,鲜血全部喷在木牛身上,更添邪性。
“我看谁敢走,这不过就是个哄弄人的王八壳子,里头就是我们要捉拿的要犯,我看谁敢跑,谁跑我就弄死谁!”
前也是死,后也是死,刺激之下,众人都疯狂劈砍,再也不敢后退一步。可怎奈人数到底有限,木牛还在不停的往江边跑去,覃雄气急,大怒之下吼道:“全部围住,全部给我围住,不能让它跑了!”
众人没法,只能丢下武器,将木牛团团围住,再让人高马大者站与木牛之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将抵住木牛的前进。
“哼,故弄玄虚,我让你躲!”覃雄用着大环刀狠狠插入车厢的车窗上,但那刀竟然刺不进去,反而硬生生被卡住了。
覃雄本想找几人过来帮忙,却又听得一人尖叫道:“鸟!鸟!天上有鸟,好大的鸟!”
众人慌忙往天上一看,朦胧月色下,几只飞鸟从附近的山上逐渐升高,越飞越远,瞧着那个方向,竟然是要横飞这江面。
“弓箭,弓箭!上面有人,都给我射下来!!!统统给我找弓箭!”覃雄刀也不要了,到处找找弓箭,手下递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就搭弓射箭,可那鸟毕竟是在天上,覃雄又不是什么骑射的奇人,本就是半吊子的水平,这箭矢飞到一半就落了地,紧接着大部分人都放弃了牛车,开始对空阻截。
一通混战之后,只有箭矢落下来误伤的自己人,那天上的鸟却毫发无损,甚至还慢慢悠悠就这么挥动着翅膀来到了他们的头顶。
“杀了他们,杀,杀,杀!!”
已经顾不上覃雄的疯癫,无心门的杀手指着天空,颤抖的说道:“那个,也是木头的,是木鸟……”
此时,大家的注意点已经都放在了天空上,却没有人发现刚刚还拼命往前的木牛,这会儿居然不动了。
“这是鬼神的手段,这……不是人,上面的肯定也不是人。”
“我要回去了,我已经在这里守了半个月了,我要回家,我不干了。”
“别杀我,千万别杀我。”
地上有木牛夜行,空中有木鸟驼人,地面上人的仿佛陷入了某种幻觉,即便覃雄凶神恶煞,下手狠毒,但强大的未知恐惧已经占领了所有的人,他们只想逃离此处,他们只想要回归正常,求生欲甚至超越了对覃雄的惧怕。
“你们……找死!”覃雄去拔自己那把大刀,又一时无法如愿,就只能站在牛车旁干瞪眼,“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好像是车厢里有什么东西在滚动。”
他身边的人哪里还有人听他的,见他没有武器,干脆转身就要四散奔逃。
可,到底还是晚了。
一朵朵带着烟气的火花从车厢内绽放,所到之处片甲不留,那火花的花瓣相互交叠,层层推进,很快烟气就变成浓烟滚滚,木牛不见了,人群不见了,除了零星的火光,一切都消失在那一声声巨大的爆炸声中。
陆晔裹紧了头巾,低头去看,因着氧气的缘故,其实这木鸟飞的并不太高,但依然能看见她的炸弹们在江边发挥着自己最大的作用。她其实也没想到姜繁会带着木鸟过来,她原以为上次闹僵之后,他就会回自己家去了,谁知道此次知道她遇险,姜繁二话没说就将藏在墨家的老底都搬了出来。她那几位师兄更是提供了运送木鸟的木牛木羊,将零件分批运来,再在原地组装,就等着陆晔她们到达,一同飞过江面。
只是可惜了她那辆无敌马车了。
马匹到还好说,墨家的下人不少,找一个就能送回去,而马车到被陆晔装满了触碰式的爆炸球,那些球安稳的放在内箱里不会产生任何危险,可一旦触碰机关,内箱里的爆炸球滚了出来且发生了剧烈的碰撞,就会引起一系列的爆炸反应,马车附近的人定然尸骨无存。
为了让这个机关成型,陆晔还带着师兄师姐一同做了很多小的装置,以保证只有无心门疯狂攻击马车的时候,才会触发这个爆炸。现在看样子,陆晔的损招算是成功了。
木鸟飞过,稳定的滑行,伴随着那些爆炸声,飘过江面,擦过江边的土地,很是轻盈的降落在师兄师姐们定好的地点。
“吴叔?吴叔!江城,你没事吧,江城!”陆晔从自己的木鸟中爬了下去,先从另外一只木鸟里拽出了惊魂未定的燕十娘,再去另外两架飞鸟上喊醒了从上木鸟就开始呆滞的两位将军。
“大……大将军,我不会是已经死了吧。”跌跌撞撞从木鸟上下来,江城拽住吴为的袖子,语无伦次道。
吴为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将那张粗脸搓的通红,跟着再眺望江那头还未完全停歇的爆炸声,以及闻着早就飘过江面的硝石硫磺味,他缓了缓,才稳下了心神。
“多谢小晔,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拆迁,你吴叔定然会肝脑涂地为你达成。”吴为居然对着陆晔深施一礼。
陆晔忙是避开,到没多说,只道:“这附近我家人已经替我们准备好了马车,与之前那辆相似,物资也已经齐备,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
因着木鸟的数量有限,姜繁要控制木鸟的起飞就在山上看着他们离开,乌潇潇与江屿舟也没准备跟着一起过去,他们控制木牛炸了江边之后,还要带着姜繁找最近的码头坐船回墨家,如此,到也只能让陆晔四人自己过江,再接收墨家送来的物资。
“墨家,神仙手段,莫怪能在此间存在千年。”陆晔与燕十娘实在太累就先在车厢里睡了,吴为与江城按照墨家提供的地址,前往墨家的客栈休息,这一路再不见刺杀与谋害,到让吴为彻底放松了下来。
“大将军……”江城还是少年心性,这一夜的事情已经让他以往的见识崩塌,可他依旧没忘自己是个军人。
“不可,若是贸然插手这世间事,墨家恐有大难。我们此次已经占了大便宜,如此,便好。”
马蹄轻快,犹如在庆贺这一行人摆脱了沉重的阴影,终究会焕发别样的光彩。
第 88 章
◎好似故人来◎
绿树环绕,麦田碧绿,一条条土路蜿蜒而上,一座座乡野土房比邻而建,此时正是午膳的时间,袅袅炊烟悠悠升起,老远就能听见农户喊人回家的声音,时不时还有看门的大狗摇尾吠叫。
陆晔不会做饭,只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逗弄着附近贪吃的小猫,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往远处望,一只手在柔软的猫毛上来回抚摸。
他们从沛州出发前往京城,沿路都按照墨家的计划安排路线,这一段路竟然是陆晔他们这半年来走的最顺也最轻松的路线,不但每日都有客栈睡,追兵也少了许多,刺杀埋伏几乎没有,就算有,也都被江城轻松拿下。这么走走停停,居然将之前清瘦变黑的陆晔,养胖了一圈,肌肤都变白变嫩了许多,想必入了京,兰清越也不至于不认识她了。
“姑娘,进来吃饭吧,没想到江城那小子居然烧的一手好菜。”燕十娘也明显缓了过来,嘴唇也不再干裂,到底恢复了几成水润。
陆晔轻轻拍了拍小猫的脑袋,又取了碗鱼肉放在它跟前,这才转身进了院子。
这里是靠近京郊的一个村庄,这里也是的老家,哪怕他多年未归,这里依旧有他的土房小院,只是时间久了,土房朽了,院门烂了,家里许多的用品都不能用了,到处是灰尘不说,连被褥都没法睡人了。
他们几人不急着去京城,到也有时间修理房屋,更新家具,还有替换床铺,就连被子都重新买了四床,足足折腾了好几日,这个家才算是真正能住人。
“我已经给主子送了信,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来接我们。”燕十娘给陆晔夹着菜,难得雀跃的说道,实在是这次的任务时间太长,过程太辛苦。
在路上就和陆晔商议过,他们就算可以顺利前往京城,也决不能冒然行动,他们这一路早就成了朝廷某些势力的靶子,要是什么都没摸清楚就京进城,很有可能会再次落入敌人的圈套。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等兰清越来接,把事情的对策全都商量好了,他们再进京面圣。
“我去附近打听过,最近京城戒严,连兵马司的人都出动了,老百姓生意都不好做了,早早就开始宵禁。住在城外却要每日进城办事上工的百姓苦不堪言,有时候下工赶不及出城,就只能花钱住店,一个月挣不到几个铜板,都搭进住宿了。”江城塞了几口饭,咽下去之后转头对着说道。
“这世道,争名夺利,又有几人真正是为了宣国着想。”
喝了杯乡下自酿的米酒,怅然的说道,不禁回忆当年他跟在武侯身边,坐在风沙漫天的火堆旁,周围都是过命的兄弟,喝着酒唱着歌,还一起畅想未来赶走蛮族,衣锦回乡的场景。
遗憾呐!年过而立,身边已无多少当年的兄弟,眼下倒真是衣锦回乡,可家乡早已物是人非,想见的人也早已成为一抔黄土。
“可是吴大将军的宅子?”
陆晔他们为了方便都是在院中搭桌子用膳,这里偏僻,又没多少人知晓归家,所以冷不丁有人敲响院门,四人第一反应就是取来趁手的兵刃。
“谁?”江城压低声音喊道。
“小的只是个下人,我家主子与吴大人是旧识,此次知晓大将军回来,十分高兴,便亲自从京城过来,想要见大将军一面。”木门外那人还算礼貌的解释道。
江城回身看向,皱着眉摇了摇头。
抬手,示意江城稍安勿躁,自己则站在院门口高声道:“我不过一个农户,这里也没什么将军,回去吧。”
“大人真的要如此不识好歹嘛……”那随从急了,高声道。
“住口,退下!”门外这时一人打断了那随从。
失神,只因这声音格外耳熟。
“吴为啊,是我,我们单独谈谈吧。”
江城跨步背对院门,伸臂想要拦下,却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确实为旧识,就见一面吧。”
陆晔和燕十娘也跟了过来,站在院中到也不劝,只是已经在想脱身之法。
沉重的院门被人打开,站在阶梯之上往周围看去,一曾经的友人,一愤怒的奴仆,好似书生带着书童到此会友,到还真有当年的影子。
“庄富春,你倒是消息来的快,恐怕是知晓我要上京,就一直盯着这儿吧。”
庄富春听了也不恼,穿着普通青衣,伸手请道:“吴为多年不见,人壮实了很多,我们也许久没有叙旧了。”
很是干脆的下了台阶,自顾自朝着村中一棵金桂树走去,庄富春让随从在此等候,也跟着走了过去。
“这棵金桂居然还在?”庄富春仰头怀念的说道。
“看来,庄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回村了。”往金桂旁的一块山石上坐下,这石头已经存在百年,据说是之前的村民为了方便纳凉专门从山上拖下来的石头,经过多年使用,曾经还有些棱角的山石早被磨去了棱角,坐起来光滑还能散热。
庄富春笑容微凝,但依旧好脾气的说道:“差事繁忙,总是想回来看看,又总是没时间。”
“那当然,当初借着侯爷的恩德走上了仕途,如今又是户部的官员,哪里有那个时间跑来这种小破村。”见他还要矫情,忙不耐烦道:“你来为何?不必和我套近乎。”
庄富春整了整衣衫,先是犹豫不决,之后又很是为难的低头道:“我确实愧对侯爷,但这不代表我对侯爷不忠……吴为,你我曾经都为侯爷办差,你一身好武艺效力疆场,可我呢?不过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穷书生,侯爷去了东南大营,我又能如何?我不像你孤身一人,我还有家人,我还需要生活,若是你为了当年我选了离开侯爷走向仕途而责难我,我认打认罚绝不含糊。
可你要只是因为这些陈年往事而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你又何尝不是辜负了侯爷当年一片栽培之心。吴为,你要信我!”
“信你?”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起身打量庄富春厌恶道:“之前我还觉着你能敢于说出自己的贪念也算是个条汉子,武侯当年也不缺你一个幕僚,可你这会儿在我面前大放厥词,弄得好像你很重要,还要用此名头来教我做事,这未免也太不自量力了。”
庄富春伪装的很好的表情瞬间扭曲了一下,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
“吴为,你只是被迷惑了,你被兰清越那个妖孽骗了,他找来的武侯之女也是假的,他们送来的虎符自然也做不得真,你若是与他们为伍,影响了江山社稷,日后你我还有何脸面去见武侯?”
“放屁!”吴为啐了一口,骂道:“小晔不是武侯之女,难道你是武侯之女?你恐怕见都没见过她吧?至于琥珀,那东西里头另有乾坤你又知道多少?你不过是你背后主子派来探底,想借助你我曾经共事的那一点点微薄的同僚之情,要来挑拨离间而已。”
“吴为!”庄富春最恨的就是吴为,或者说武侯那帮人的做派,每个人好像一腔热血都是为国,反衬着他们这些只是多为自己考虑一些的人卑鄙无耻。他怎么了?他只是觉着武侯想要整顿东南大营是天方夜谭,是自掘坟墓,到了最后笃定好处捞不到的一点,还要为了边关与百姓送了命。
所以他才不要去边关,他才不愿意去做军师,他这样有才华的人就应该留在京城发光发热,总有人能看到他身上的光彩,然后加官进爵,一步登天,他又何苦要留在武侯身边。人各有志,难道不是嘛?
他对了,不是嘛?武侯死了十几年了,东南大营缺了朝廷的庇佑处处碰壁,只能躲在西临那种鬼地方了此残生。而他稳稳走向户部,即将成为他最想成为的那种人。他选的,不会有错!
“怎么?想来劝我投诚?让我猜猜你身后是谁?太师?不对,太师最讨厌寒门子弟,他要弄走我和兰清越不过也是想要世家子弟接管我们的差事,晏王?不可能,你如此平庸,整日靠溜须拍马获得晋升,晏王人可恶,但不可否认晏王确实知人善用,他又如何会要你这种草包?那么能用的,可以想象的到的,就是后宫的那个老女人。”
吴为忽得站直,虽身穿短打,可依旧演着甩袖,满脸清高道:“女子?女子有何用?不过是牝鸡司晨,女人嘛生生孩子,照料家里就行,就是个玩意。”
“你……你住嘴!”之前那些庄富春都可以忍,唯独这个,他冷汗都冒了出来,从袖子里取出手帕擦了擦后,眼底终究还是露出了杀意。
清楚的看到了那一丝杀意,吴为顿感心头空洞且酸楚,他不得不承认年少时,侯府的同僚来找他,他居然也还是存有一点点的期待与感动的,可理智回笼,便知道这样的叙旧充满了欺骗与虚伪,年少的时期早就过去,生活在那个时期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你说,太后要是听见你当年如此评价她,她会怎么想?”
第 89 章
◎重聚◎
吴为与庄富春在武侯死了之后,其实是见过的,那时候的庄富春还只是个五品小官,正在仗着酒劲在酒楼门前大放厥词,而他扶棺入京路过,低调到除了陆老太太与大姑奶奶几乎没人在意他的存在。
他那时候甚至还想过留在京城,哪怕成为白丁,也想替侯爷给老太太养老送终,毕竟侯府里那几位庶出的少爷是什么嘴脸,他身为侯爷的亲卫再清楚不过。
但这粗浅的计划到底还是让侯爷临去前遗留的一封信打破,侯爷信任他胜过旁人,侯爷甚至都有可能预料到他与夫人最后的结局,不然也不会提早将刚出生的陆晔送去了榕省。
时隔多年,吴为成了侯爷信中所期望的那样,而庄富春恐怕早已忘记他当年痛骂太后,觉着自己被人小瞧的时候。
“你……你胡说什么?当今太后一向贤明,怎么会听你这污蔑荒谬之词。”庄富春嘴硬的说道,可那躲闪的眼神,下意识侧身的回避,都显出他的心虚,他可能不再记得他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什么的时间说出的这句话,但他了解他自己,如此狂妄的话他曾经还说的少吗?
“你确定吗?”吴为说着,也不等他继续狡辩,就说道:“少给我耍心眼,若不是念在你曾经给侯爷做过幕僚,你早从上门那刻起就成了一具尸体。现在,带着你的人赶紧给我滚。”
“吴为!”庄富春重重的呼吸,他似乎又回到了曾经在侯府的日子,侯爷即便年轻,可他朋友很多,愿意效力他的人也很多,要么有忠心,要么有才能,常常将他掩盖的如墙角的尘土,泯灭不见,“吴为,你听我说,只要你上京,说兰清越和那个陆晔是个冒牌货,你是来拆穿他们的,太后一定会保下你,到时候给你圣旨,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东南大营的大将军,往后军饷也不用你们东拼西凑,生活清苦。”
是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可怜虫了,他已经入了户部,是在太后跟前说的上话的人物,只要他想,他藏在暗处的人就会立刻出现扭断吴为的脖子。风水轮流转,他庄富春才是赢到最后的那个人!
“可笑!”吴为觉着再这么和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说着车轱辘话,还不如去修他那张坏了条腿的案几。
就是这个眼神,这个不屑的眼神,庄富春被刺痛的双眸,再也装不下去了,站在吴为身后就高声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呐,已经发现反贼吴为,都给我拿下!”
吴为从容的走向小院,连个吃惊的表情都没有。
“你还敢走,你等着……”
“等着谁呢?”晃晃悠悠一人,身边围着一圈高手,潇洒风流,嘴角似乎永远挂着笑容。
庄富春揉揉眼睛,再用力去看,整个人倒吸一口气,转头就想抄近路离开。
“刚刚,你不是让我们等着吗?你怎么能走呢?”摇着扇子的男子先让人将庄富春控制住,接着拱手对着吴为道:“抱歉抱歉,因着京里有事突发,我等来迟,还请大将军不要见怪。”
“兰……兰清越!你不是应该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吗?为何会在此处?”见走不掉了,庄富春转过身,义正言辞的呵斥道。
兰清越也不解释,只道:“庄大人是在等人来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要回去了。”一甩书生袖,庄富春与兰清越擦身而过,不远处就是庄富春带来的家仆,满头是汗,两人甚至都没有交流,一前一后快步离开,好像生怕兰清越后悔一样。
兰清越连拦都没拦,反而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还有些忐忑的走到吴为跟前道:“虽之前已经与大将军写过信,但却并未上门拜访,晚辈兰清越见过吴叔。”
吴为瞪着眼睛就站在原地很是仔细的审视兰清越,从外貌到衣着,从配饰到站姿,那目光就如同利剑,恨不得将兰清越剖开,从里到外看的清清楚楚。
“不敢称长辈,兰指挥使还是称我吴将军的好。”几乎挑不出毛病,长得是一等一的俊俏,可就是感觉妖里妖气的,衣着也不算奢华,但总觉着是个不差钱的主儿,站立行走瞧着不但有教养还带着江湖中的洒脱,可吴为怎么看怎么觉着闹心,这人那么大一份家业,也不知道小晔嫁进去会不会吃苦,会不会贪图小晔身后的墨家,让小晔为难。
兰清越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给吴为挑剔,他在还没认识陆晔之前就有看过关于东南大营的密报,他非常清楚吴为与武安侯府之间的关系,他也很明白,吴为不是没有理由的刁难,而是真心的在替过世的武安侯夫妇相看陆晔的夫婿。
既如此,就算他与阿晔的婚事板上钉钉,兰清越也不想让陆晔的家人失望,他想要所有人知道,他与阿晔是这世上最相配的人。
“吴大将军。”从善如流,兰清越脾气很好的应下。
吴为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说是生气吧也不至于,他从未参与过陆晔的成长,再加上侯府老太太还在,大姑奶奶也在,他也不过是替侯爷过来仗仗眼,到也没资格与陆晔嘱咐什么,大不了以后小晔不高兴,殷州武安侯府永远是她的家。
“你们不进去,准备在这里站一天吗?”
心心念念的声音,原还装着人模狗样的兰清越眼眶一下红了,也顾不得吴为还在身边,直接转身过去就将陆晔抱住,习惯性将头埋进陆晔的颈窝,颗颗泪珠顺着脸庞打湿了少女的肩头。
太久了,实在是太久了,他都觉着他已经一辈子没见到陆晔了,甚至有时候午夜梦回他会被噩梦惊醒,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甚至会产生幻觉,仿佛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叫做陆晔的女子,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走进他孤独的人生,他依旧冰冷,残忍,嗜杀,扭曲,可再没有人会温柔的拥抱他,疼惜他,温暖他。
他在那一刻,只想让匕首插入自己的胸膛,去结束那令人窒息的噩梦。
还好,这真的只是噩梦,他的阿晔终于回来了。
“哎呀,哭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是出去的时间稍微久了一点,但是我跟你说,这段时间过的很有意思,看遍了宣国各地的风景,吃遍的各地的美食,唔……如果杀人也算体验的话,我也算是个老玩家了。”陆晔当然也极是想念,可她本就感情迟钝,在感受到兰清越如此浓重的情绪后,也就顾不得自己内心那点点的委屈,因为她太明白这个男人的脆弱与疯狂,上辈子看过一个叫做“病娇”的词儿,似乎格外适合这个小疯子。这么长时间没有她的陪伴,这男人内心的痛苦应该是到达极限了。
“瘦了好多。”兰清越搂着陆晔,收紧了手臂,大半年前他天天抱着她,她什么身量他能不清楚?想到他的心头肉吃不好睡不好才瘦了这许多,他都恨不得干脆造反得了,谁还耐烦和这些智障周旋耍心眼,之前为了他兄长他还能忍,现在真见着陆晔死里逃生后的模样,心头血都要呕出来了,那帮蠢货谁也别想躲过!
“你也清减许多,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晚上又因为害怕做噩梦不睡觉了?你就不怕毁容之后我不要你了?”陆晔不想兰清越纠结她这段时间吃的苦,这些苦对比前世的星际训练差得远了,又没流血又没重伤,就更别提躺营养仓了,反而她得到的东西与这些辛苦相比,太丰盛了。
“不成!我会好看的,我养养就能好看!”兰清越被一激,直起身子看向陆晔,慌张道:“前阵子从大理寺出来没心情保养,等这事情结束了,我好好休整,一定比之前更好看。”
看他炸毛的样子,陆晔想笑,可又想到他结结实实在大理寺被人抽了一顿,心里又细细密密的疼,她摸着兰清越瘦了的脸,关心道:“伤势还疼吗?”
“早就不怎么疼了。”兰清越没想到陆晔会问这个,眼里的温柔几乎化成了水,他压低声音在陆晔耳边道:“看了我画给你的画的画吗?如果是你抽我的话,我肯定不疼,还会……唔。”
这张嘴赶紧封死,陆晔捂着兰清越的嘴,紧张的去看吴为,却发现吴为背着手就跟没看见一样绕过他们回了大院,只是脚步带着些许踉跄。
“有什么回去说!”陆晔假装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道。
兰清越软了骨头靠在陆晔怀中,双手搂住陆晔的脖子,口吐清香道:“任君处置。”
“刚刚那个人,你就放他走了?”陆晔见周围没人,大着胆子拍了拍兰清越的翘臀,耳朵都红了。
兰清越身子一颤,只觉着心痒的厉害,又一想今夜就回了自家的宅子,他也不用独守空闺,腿都有些软了。
“庄富春?”兰清越喑哑着声音道:“这会儿恐怕已经到了大理寺的大牢里了。”
作者有话说:
又没存稿了,心碎
第 90 章
◎归家◎
“庄富春呢?”
寝宫内,幔帐垂下,隔绝了外室对内室的窥视,一股子淡雅的芳香从内室传出,清新而悠远,本是凝神静气的好香却无法抚平寝宫内所有人的心绪。
“回娘娘的话,庄富春自昨儿出门之后就再没回来,家里人报了案,府尹特意派人过来提了提。”黄内侍在幔帐之外低头躬身道。
“就是个废物!”
幔帐内茶盏坠地,碎片四散,破碎的声音敲打着这里每一个宫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太后找个借口拖下去处理了。
“庄富春不是说知道那个人在哪儿吗?”太后不满的问道:“怎么那么多人抓不到一个山村野夫?”
且不说吴为是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身手有多好,就说那庄富春平日就是个溜须拍马的小人,眼高手低,除了位高权重者,那玩意不但位低的小官不放在眼里,宫中的内侍也多露出鄙夷之色,让黄内侍很是不喜。可这人之前确实与吴为公事过,也算有点交情,这才给他三分脸面去做这个差事,到没想到事儿没办成,人没了。
“庄富春一早就带着人去了,为了安全还雇了些江湖上的好手,咱们的人也跟着去了。可到了这个时辰,他人没回来,咱们的人也没回来。”
庄富春回没回来不打紧,他们的人丢了才是大事,这就证明他们的事情暴露了,打草惊蛇了。
“韦太师那边有动静吗?”太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没有继续砸东西,她起身在榻旁焦虑的来回走动。
黄内侍回道:“今儿召了兵部的何大人以及户部,工部的几位大人在太师府赏曲。”
“赏什么曲?那老头子哪里有什么心思赏曲,无非是看圣上情况不好,想要另谋新主!”
黄内侍惊的头垂的更低,太后的声音从幔帐后传来,竟然已经是有些口不择言了。
太后也没想过她身边这蠢货还有什么好主意,她直接拍板道:“去盯着那帮老家伙,如果他们与宗人府有联络,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
黄内侍很快就被早就不耐烦的太后赶出了寿安宫,他擦了擦汗,对着宫门外的小太监招了招手,那小太监很不起眼,凑到黄内侍身边道:“干爹,盯着武安侯府陆琳婉的人回来了,说是晏王的小公子离开之后,那女人疯的厉害,现在被陆远山关了起来。”
“她脸真毁了?”黄内侍站在宫殿的阴暗处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宫奴问道。
“毁的厉害,太医去看了都没法子。”小太监的声音还很稚嫩,可遇事儿都已经很老练了。
“楚霆玉真的走了?”黄内侍又问道。
小太监应声。
“那就把人撤了吧,武安侯府已经没什么作用了。”黄内侍想了想又道:“盯着陆远山一个人就可,吏部尚书那边的人盯紧点。”
“是,干爹。”
小太监很快消失在阴暗里,黄内侍理了理衣裳直接出了掖门,似乎是随后抓来一个要出宫的小太监,又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采买的小太监点点头,随着人流就出了宫。
吴为行踪消失的这一夜,各方势力都没法睡个好觉,除了陆晔与兰清越。
陆晔与兰清越没法正式在外露面,之前指挥使的府邸也被人查封了,但到底狡兔有三窟,兰清越得知陆晔回京之后,就赶紧将自己藏了许久的一套宅子打扫修整好,再从楚佑笙的宅子里搬了过去,曾经指挥使里的下人们也回归了一小半,还都是陆晔平日得用的。
看着自己在指挥使惯用的东西出现在新宅子里,陆晔只觉恍若隔世,这大半年外出的经历让她有些些许的变化,可不变的是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出门,她依旧爱看带插画的画本子,爱吃府里厨娘做的零嘴,以及爱听喜心说外头的八卦,当然,她更喜欢兰清越抽掉她手中的画本子,亲自演给她看。
“客人这么早就醒了?不再多温存一些?”
陆晔将头埋进被子里,她原本多么正直的一个人,遇到兰清越之后,什么角色扮演,什么男女颠倒,她被迫玩的比谁都花,昨儿个更是演落魄女书生与倌馆花魁,到最后擦枪走火,除了最后一步,其余啥都体验了。她觉着自己堕落了,可又没法拒绝美色,尤其是身边这么大个绝色大美人,比那书上的生动多了,那羞耻的台词,香艳的剧情,她还不用花钱。
“客人,可是奴家伺候的不好?”单手撑头,兰清越侧躺着看向陆晔,故意衣服要掉不掉,露出满身陆晔留下的痕迹。
陆晔愤然坐起,逃避似的穿好了衣服,咳嗽一声道:“不是说今儿有人要来吗?要是让客人久等了,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兰清越也起身,双臂将陆晔圈在怀中,扑了少女满身的香气道:“奴家只有陆小公子一位客人,也只会有你。”
脸上的红如同爆炸开来,陆晔推开他,跳下床就往外间跑,兰清越甚至还能听见喜心疑惑道:“姑娘是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红。”
兰清越无声的笑了好久,可也知道他逗了极了,自家娘子就要生气了,所以慢条斯理的穿好了衣衫,又梳洗之后,才拉着脸色恢复正常的陆晔用了早膳。
楚佑笙来的也早,他带来的人身高几乎与吴为一般高,年纪大约六旬,也是一身的正气。楚佑笙之前帮着兰清越修缮房屋来过多次,到也不是外人,直接带着来人进了花厅,此时陆晔与兰清越已经与吴为等人坐着恭候了。
“任老将军!”见着来人,吴为惊声站起,就像是当年一般,抱拳行礼,丝毫不敢怠慢。
那老将军过来,先是挥拳而上,接着扫其下盘,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好几招,任老将军才停了手,满意的拍着吴为的肩头笑道:“好,好,好,果然是陆自丰那小子教出来的,这么多年还更精进了。”
“任老将军身体可还好?”吴为听到武安侯的名讳,心头酸楚,他年少时一直跟在武安侯身边,当时任老将军就是统领东北大营的大将军,曾经为了追击卷土重来的前朝余孽,从北方边境出兵,连灭了三个与前朝余孽狼狈为奸的北方部落,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先帝忌武,任老将军原本还没到致仕的年纪,就被召回,后一直放在京中,说是协助兵部,给了个五军都尉的空头衔,实际上就是害怕老将军拥兵自重,会有造反的嫌疑。
武安侯在世的时候就觉着十分可惜,若是任老将军能接受东南大营,那蛮子恐怕早就被灭的一干二净。这些年东南大营还能继续下去,除了大营自己想办法与外邦走商赚取军费外,任老将军也暗中在京中相助,逼迫兵部送粮草出关,哪怕数量远不能养活军营,但至少也解决了一部分的燃眉之急。
对此,吴为十分的感激。
“好,好的很。只要看着你们成长起来,我就觉着未来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任老将军豁达的笑道,似乎对曾经那些不能为国效力的日子已经释怀,但在场凡是知晓任大将军过往的人都知道,时光已然错过,且变成了深深的遗憾。
更何况,当初圣上登基,为了稳定朝堂,任老将军还不得不眼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女儿进宫为妃,哪怕后被圣上宠爱成了贵妃,也到底意难平,总不会比嫁到平常人家来的自由。
“今儿不要说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有没有章程。”老将军也不谦让,直接找了个位置坐下,他已经多年不理事了,可为了宣国的社稷,他不可能再视而不见了。
“如今朝堂上有好多声音,但总的来说,不过分成四派,一是支持太后,因为太后毕竟站着皇室的名头,圣上昏迷,太后却安好,看上去支持太后反而变成最稳妥的方式,一是支持太师,且不说韦太师有没有私心,但他却真真正正站在世家的背后,他提拔世家子弟,任用世家有才干的人,阻挡寒门入仕,减少朝堂上寒门掌握实权的机会,为的就是保护宣国世家们的利益,这样的支持在朝堂上人数不会少。再来就是晏王的人,这么多年了,晏王部署的也差不多了,太后那个蠢女人也被利用的彻底,她手下还有多少是真正她的人也都说不清楚。 ”
楚佑笙觉着起码他的顶头上司大理寺寺卿就不可能干净,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最后就是咱们,咱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身后站着宗室,我们是绝对不会看到大权旁落,哪怕清越不愿意,我们也会干预此事,这并非是我们楚家专权,而是眼下的情况来看,一个弄不好,晏王就能将我们吃的一干二净,我那个伯父,可是能忍的很。”
陆晔听到此,也不禁点头,武安侯夫妻与东南大营那么多的家眷,蛮子的偷偷入侵,还有先皇的死,这位晏王可不清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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