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陆屿洲吃完早饭, 又去给季沨收拾了一下房间。
他自己有洁癖,也将心比心地对待所有人,将自己盖过的被子和季沨的床单全给洗了一遍。
布置完花花草草, 想了想自己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再住在这里,毕竟连续两天酒店没有房间也确实让人觉得虚假。
于是拿出手机发消息:【床单和被子我帮你晒了一下, 在阳台,如果家政过来的话让她帮忙收一下。】
季沨没有立刻回, 想来也是剧组比较忙。
陆屿洲几乎是已经要出发了才收到消息, 季沨没有回复他上面的话, 大概只是知道了就算,反而发了另外一句——
季沨(★>U<★):【听说中午的菜里有欧芹, 不想吃, 还不如陆老师的鸡蛋面。】
季沨(★>U<★):【对了, 陆老师是不是还没吃过剧组的盒饭,你什么时候过来,要不我帮你一起拿一份?】
【好。】
陆屿洲回复了一句,驱车前往剧组。
*
剧组里, 杨阶正在给季沨讲戏。
刚好季沨之前为了拍落水戏请了一个业内战损妆特别厉害的化妆师, 杨阶想着将殿前求药那场给一起拍了。
这场戏是季沨所饰演的隋晏母亲陈皇后生了重病,太医院的医生却因为令妃即将临盆没人过来,身为一国皇后, 本不该如此落魄,可谁都知道, 令妃不过是个幌子, 是上面那位想要借此要她的命。
走投无路之下, 隋晏只好以太子之位为筹码,跪在大殿前祈求那个从未喜欢过他的父皇能有一丝恻隐之心。
虽然只是个文戏, 但是情绪需要得足,像是怕季沨这样的演技拖后腿,杨阶还在喋喋不休地说道:“你的母亲快要去世你却走投无路,这个时候你的心中肯定有急,你从出生开始,你的父亲就对你不问不闻,这个时候你的心中肯定有怨,分明是身为太子,却过得还不如皇宫里任何一个侍卫御官,只能冒死才能为自己和母亲求得一线生机,这个时候你的心里有没有悲?”
“想想你重病的母亲,即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也许还在宫中牵挂着你……”
季沨懒散笑着,估计是听烦了,笑意也清淡了许多,将他身边的许凌则一拉:“杨导,您别光盯着我一个人啊,对手卡了我也不得跟着卡,凌则昨天还说他有问题想要请教您,您给讲讲呗?”
许凌则没想到季沨还记得他昨天说过剧本不太懂的事,会在这个时候给他牵线,心中微动,季沨便后退一步:“那你们聊,我去熟悉一下走位。”
自己能力不足却还不好好学的学生简直是严师的眼中钉,杨阶憋了一肚子的气,打算等第一次卡的时候好好发作,跟许凌则讲完便站在监视器前:“那就这样,各就各位!”
“第十二场第三幕,Action!”
季沨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膝盖在长阶上砸出一声闷响:“四皇子隋晏,求见陛下!”
陆屿洲脚步一顿,拧起了眉。
从前如果受了一点小伤小痛便有人卖惨说他们这行辛苦,陆屿洲嘴上不说,心里却也都是不赞同的。
因为他自己也是这行,他们拿了比很多人多很多倍的工资,不过是吃了一点苦便抱怨,反过来要别人来心疼自己,没这个道理。
更别说国外的导演没内地那么惯着演员,真刀真枪都敢用在道具上,陆屿洲之前拍杂志的时候,曾经在一面冰湖上躺过一整个下午,感觉自己半个身子都要冻进冰层里,媒体说他是“冷峻、锐利的冰雪王子”。
其实他是脸都冻僵了做不了表情。
但即便是这样,陆屿洲也并未觉得自己有多辛苦。
但是他看着季沨的背影,想起昨天晚上刚刚上好的药,却不禁捏紧了手指。
陆屿洲眉头紧皱,旁边的杨阶却喜形于色。
季沨穿了件天青色竹纹长袍,身姿挺拔很有古装气质,而且听刚刚那句台词……这可比试戏的时候好太多了!
“四皇子隋晏,求见陛下!”
殿门紧闭,回音消散在空荡的宫墙,季沨双手交叠,再次俯身下拜:
“德行不佳,愚心不悛,自请废除太子之位,求陛下——”
“救救我母亲!”
季沨的额头砸落在地面上,好像是夏日里的一场惊雷与暴雨,可除了淋湿自身,无人在意。
长日滴落,残阳划过他的眉心,如同刻骨的刀痕,那一刻,季沨好似已经不是永远肆意风流的大明星,而是被困在深宫中走投无路的年轻太子隋晏。
他额头发红,雪白单衣在风中显得萧索,挺直的脊背又一次狠狠地弯下去,声声啼血:
“四皇子隋晏德行不佳,愚心不悛,自请废除太子之位,求陛下——救救我母亲!”
“四皇子隋晏德行不佳,愚心不悛,自请废除太子之位,求陛下——救救我母亲!”
“四皇子隋晏德行不佳,愚心不悛,自请废除太子之位,求陛下——救救我母亲!”
“皇兄!”许凌则朝他跑过来,一把抱住他即将坠落的身体,“别这样……皇兄!”
“回去吧,你回去吧。”
“走开!”隋晏一把推开他,他的嘴唇已经干裂,脸色苍白,却依然一丝不苟地下拜,“四皇子隋晏……德行不佳……自请废黜……”
“父皇不会管你的!”
隋清猛地将他扶起来,喝道:“你在殿前叩首,天下昭然!你用太子之位救母,其心赤诚!可若他真的就此同意!岂不是坐实了他无情无义抛妻弃子!”
“他不会管的,兄长,”隋清抱着他,像抱着一块快要融化的冰,“我们先回去,我们先回去好不好,我会想办法的,我们会有办法的……”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隋晏突然笑了起来,从嗓子里撕扯出生锈的味道,那张漂亮的脸凄艳又绝望:“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望着隋清,望着他与自己身上的单衣天差地别的绫罗绸缎,望着他头上的玉冠,胸前的璎珞,腰上的蹀躞:“你五岁时入太学,众人簇拥,我却要站在墙角才能听得半分诗书。”
“你十岁时去春猎,得猛虎一只,龙心大悦,赏黄金万两,我却要在御膳房低声下气才能为病中的母亲求得一碗鸽子汤。”
“如今你十八岁,将冠礼,父皇请了整个国子监为你取字,可是我呢,整个宫里,有谁记得……”
“今日是我二十岁的生辰。”
隋晏注视着隋清那副被吓呆了的面容,和在富贵乡里浸出的单纯和善良,突然大笑了起来:“天下哪有我这般可笑的太子呢?”
他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从嘴角咳出血沫来,咳得眼尾发红胸腔震动:“隋清,隋君璋,弟弟……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啊?”
一滴泪从他的眼角坠落,他的鬓发凌乱,唇角污脏,湿透的长发缠着在他的腰身,像是索命的水鬼。可唯有那滴泪,滚烫又脆弱,清冷又哀绝,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分成两半,要么化作青烟,要么……化作厉鬼。
许凌则被这样的季沨惊呆了。
不只是他,连坐在监视器前的杨阶也惊呆了。
要是季沨在试戏那天有这样的演技,别说犹豫了,杨阶当场绑也把他绑来剧组。
可是只听过演技突然断崖式变差的,没听过演技突然飞跃式进阶的,难道宋骁的那个演技班真的那么有用?
杨阶手指颤抖,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这样的话,再凭着季沨这张脸,他几乎可以看到未来的收视率了!
那滴泪坠落到地板上,许凌则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因为这一幕的季沨失了神,忘记了接台词。
“卡!”
“你怎么搞的!”好好的片段让他给毁了,杨阶当即大怒,“这种时候都能忘词!词都背不好还来演什么戏,你以为演戏也跟你们在台上一样什么都弄个提词器吗!”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导演,”许凌则如梦初醒,“我……”
“没事儿,”季沨站起身,只瞬间便恢复了之前笑意盈盈的模样,“刚好我也有个情绪没有处理好,杨导,再来一次吧。”
镜头又拍了两遍才过,这次许凌则总算没有掉链子,杨阶喊了卡,季沨起身时膝盖一软,旁边等着的莫可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季老师!季老师没事吧?”
“快快快热水毛巾!”
“季老师喝口水,化妆师呢,要不要补个妆?”
季沨一下戏,就有一群人乌泱泱地围上去,递水的递风扇的,还有拿着热毛巾就要替他擦脸的,季沨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没有这种享受众人簇拥的毛病,只接过了旁边的水喝了一口。
季沨皱了下眉,嗓子早在刚刚一声声中变得嘶哑,喝水都像是有锡纸划嗓子。
试图过来的陆屿洲完全被拦在外围,他无法冲破众多工作人员的层层簇拥来到季沨身边,只能期待季沨能回头发觉他:“季……”
“季老师!”
一道更加清澈明亮的声音插进来,是小跑过来的许凌则,相比于陆屿洲的踌躇不前,他像一道热情的闪电挤出人群:“刚刚真对不起,因为我连累你重拍。”
“没关系。”季沨说,“刚开始拍戏NG很正常的,我之前重拍二十多次的都有,不要放在心上。”
季沨脸上带着笑,只是嗓音听起来沙哑闷重,陆屿洲皱起眉,希望这个不识相的小演员赶紧结束对话。
谁知道这人看着季沨穿着戏服的笑,眼中的目光居然更加热切了——季沨的笑容温柔恬静,和刚刚那种凄艳的模样丝毫不同,这两种情绪居然能同时出现一个人身上,而且他还是如此的……漂亮。
“那等会儿我能跟你再对一下明天的戏吗?”
季沨往台阶下走,许凌则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腰,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还有季老师你刚刚有几个部分的情绪处理得好好啊,这种爆发戏要怎么递进,我想请教……”
季沨没说话,一边听着他絮叨一边下楼梯,余光一扫,原本走得稳稳的步伐突然踏空。
“季老师!”
许凌则眼疾手快要去拉他,却有一人比他更快——
陆屿洲几乎是瞬间挤开人群闯了进来,长臂一展将季沨往后一带站稳身体,速度快到压根不像刚刚那个站在人群后犹豫的人。
“我没……”
“别说话了。”陆屿洲根本没让他开口,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润喉糖来,“先吃一颗。”
将东西递给季沨,陆屿洲这才抬眸望向着旁边的许凌则,目光戒备又警惕:“嗓子这么哑,少说点话,等会儿给你点个汤喝。”
这话明显是对许凌则说的,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责备意味。
“不好意思,季老师,”许凌则语气诚恳,望着季沨的目光却炽热,“我不知道你……”
同为男人,陆屿洲几乎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许凌则刚刚在想着什么,目光不善地望了他一眼,话却是对季沨说的:“我先送你去休息室。”
许凌则刚想上前,却见陆屿洲一只手却牢牢地搭在季沨身后,挡住他的同时又护着季沨下台阶,像是格外护主的忠犬。
季沨跟着陆屿洲下楼梯,手中晃了晃润喉糖的盒子。
这个牌子和口味他并不陌生。
因为这本来就是陆屿洲给他用的。
季沨在床上放得开,陆屿洲有时候也玩得疯,有时候控制不住,第二天早上起来嗓子常常是哑的,季沨也确实没有品茶养生的闲情逸致。
于是为了他早起时不那么难受,陆屿洲一般都会备一管糖在口袋里,做到中场便喂他一颗,有几次还当成情.趣,故意将手指伸进去,压着季沨的舌尖让它融化。
以前陆屿洲口袋里放这个,还可以说是贴心,不过现在这都分开了……
陆屿洲当时着急,显然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等二人来到休息室,季沨倒了一颗糖在手心,舌尖一卷,那颗糖便被含了进去。
润喉糖有些凉,季沨轻轻吸了口气,殷红的舌尖吐出来一点,半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他的头发因为刚刚的争执弄乱了许多,眼尾还带着些湿润的红。
这个场景和深夜时季沨被他压着吃这个糖时的画面诡异地重合,陆屿洲眼眸微深,却突然在这个时候想起来,自己现在还随身带着润喉糖意味着什么。
“那个,你不要误会,”陆屿洲试图解释,“我最近这几天也有点上火。”
季沨没说话,也许是压根没听见,只是眉头微蹙:“……腿疼。”
他的尾音很轻,带着些撒娇的意味,陆屿洲立刻道:“哪里,膝盖吗?”
“嗯。”
陆屿洲想起季沨之前砸到地上那一声,脸色微沉,不自觉地抚了抚:“你本来就有伤,怎么不跟杨导说换一场?”
“场地都租好了,总不好因为我一个人耽误进度,而且这点伤算什么,又不是腿断了。”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在陆屿洲面前喊疼?
季沨睁开眼睛,润喉糖已经完全融化掉了,嘶哑的嗓音变得清亮了一点:“不过陆老师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他微微前倾,一缕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笑容蛊惑:“在你面前,应该可以展示脆弱的,对吧?”
陆屿洲正在给季沨检查伤势,一抬头便看到季沨含笑的眼睛。
陆屿洲知道季沨说得或许不是那个意思,就像他心情不好也会找郝景喝酒一样。
但是……
但是他望着郝景的脸只能骂人。
看见此刻季沨的笑却为何会心跳加速呢?
刚刚压下去的反应似乎更加剧烈,陆屿洲胸膛翻涌,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站起身:“你等我一会儿。”
陆屿洲借着拿药的由头起了身,却回来得很快,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两帖活血化瘀的膏药,随后将东西放在桌上,半跪在季沨面前,弯腰将季沨脚下的鞋给脱了下来。
季沨今天拍戏穿的是长袍,裙裾几乎盖住了脚踝,陆屿洲要想给他的膝盖贴膏药,只能抬手将袍子撩开一点。
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大半垂落在地,陆屿洲半跪着的膝盖只好往下曲了曲,将季沨的腿架在自己的肩头,整个人几乎钻进了裳底,手指上翻,季沨配合地动了动,那条打底的用的白色长裤瞬间褪到了腿根,露出一点黑色内裤的边缘。
陆屿洲的喉结滚了滚,刚刚拼命压制的念头似乎滚滚而来,胸膛起伏,手指克制地按在季沨的膝盖上。
也许因为过分灼热的手掌让季沨有些不适,小腿微一瑟缩,便蹭过了陆屿洲的侧脸。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沨哥!”
陆屿洲动作进行到一半, 休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了。
“沨沨沨沨哥……”
莫可一开门,只看到一个身体在季沨的身下动作,瞳孔巨震, 整个人都跟着晃了一瞬,随后砰的一声关上门, 舌头打结:“你你你你你……潜潜潜潜……”
然后他就看到陆屿洲的头钻了出来。
“你潜规则了陆老师?!”
季沨连连点头:“嗯,我睡了他, 还让他给我贴膏药, 行了吧?”
陆屿洲则是压根没管旁边的莫可, 将膏药撕下的膜放在桌上:“十二个小时要换一次,你晚上再贴一个, 不要忘记。”
他这么说, 已经是打定了主意晚上不再跟着季沨回家。
且不说住在别人家中对陆屿洲来说始终是冒犯, 况且他对季沨……他们好容易换个关系重新好起来,陆屿洲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些不恰当的欲念而毁掉。
“好。”季沨点点头,并没多说什么,“谢谢。”
原来只是贴个膏药, 他就说这俩人怎么可能一个晚上进展这么快, 莫可松了口气,拿着手里的东西走过来:“沨哥,午饭到了。”
陆屿洲看了一眼莫可手中的盒饭:“你吃这个?”
“剧组不好点外卖, ”季沨说,“大家都吃这个, 两荤两素, 挺好的。”
季沨没有让助理跑几十公里给自己买个饭的毛病, 他小时候饿惯了,因此什么都能吃, 不仅自己吃,还给陆屿洲拿了一份:“你是不是还没吃过盒饭,尝一个?”
饭菜打开,陆屿洲先看见的就是季沨早上说过不喜欢的欧芹,这种饭菜当然不可能按照一个人的心意做,筷子在手中摩擦了一下,陆屿洲没有先吃,而是替季沨一个一个给挑了出来。
“下午还有戏吗?”
“有一场,”于是季沨还真的就只吃旁边的牛肉,“不过这场不费什么劲,老臣斗法,我坐在旁边当个摆件就行了。”
漂亮花瓶是季沨的拿手戏,他的头发本来就长,不用像其他演员一样全用假发包,额前的一点碎发看起来柔软又漂亮,不用说话就足够吸睛。
“嗯,”陆屿洲放下心来,“明文等会儿过来,我让他给你带了份雪梨燕窝,润嗓子的。”
莫可讶异地听着二人的对话,不像是营业的CP,也不像是资方和演员,反倒更像是……已经在一起一段时间的情侣一样。
更何况,陆屿洲还在喋喋不休:“被子你别忘了提醒家政收,煮粥的材料我已经帮你泡在锅里,你回去之后按一下就行,不会了可以问我……”
不对,不是情侣,这简直像是出远门的妻子叮嘱家里的废物丈夫。
哪哪都很诡异。
“我今晚就不……”
陆屿洲的一个回去还没说出口,门口就响起了一声——
“季老师!”
这个元气十足的声音十分具有辨识度,季沨刚一应声,休息室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推开了,许凌则握着个保温杯跑过来:“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你嗓子不舒服。”
“我刚刚泡了一点花茶,这个方子治嗓子很有用的,你放心,这个杯子是我新买的,”他将杯子往前递了递,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我看网上说你的粉丝叫风滚草。”
许凌则指指杯身的贴纸,眼睛一眨,是刻意卖乖的样子:“我特意买的,跑了三条街呢。”
陆屿洲挑着欧芹的手一顿。
偏偏季沨好像还很吃这种,不管是初禾还是阮嘉还有现在的许凌则,他总是对这种奶奶的小男生很偏爱,一只手扶额,调笑的样子:“天哪,这个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哈哈哈哈你是说风滚草吗季老师? ”许凌则也跟着笑起来,“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粉丝说这是因为季老师你的经常出其不意粉丝群体变来变去,所以叫风滚草,还挺有寓意的。”
“那你搜的时候没有考古它最初是为什么叫这个吗?”
季沨笑着解释:“是我之前在团里遇到私生追车,那人以为我们顾忌形象不敢下车,一直车头别我。”
“结果我把队友锁在车里自己下了车,当着镜头对他说了两个字——”
“滚,草。”
陆屿洲讶异地抬起头,第一次听到当年的,二十岁的季沨。
“卧槽,你好酷啊季老师!”
许凌则一副崇拜的模样,却趁着这个机会来到季沨身边,季沨的长袍因为陆屿洲刚刚的动作拉下去了一点,露出一截雪白脚踝,许凌则眼眸微深:“不行,季老师太生疏了,我能跟莫可一样叫你沨哥吗?”
“可以啊。”
“好的沨哥,”他笑着,虎牙尖尖,“我以后就是一名风滚草了。”
“天哪!追星追到能跟偶像做朋友,我也太幸福了吧!”
只是一起拍个戏送个东西叫个哥,这怎么能算是朋友?
季沨难道有很多朋友吗?
陆屿洲手里的筷子捏得死紧,给莫可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跟捏杯子一样给捏碎了,还好这个时候手机突然叮咚一声。
是明文的消息:【陆老师,我到了,你要的雪梨燕窝买好了,给你送到哪里?】
“哎呀光忙着说话我都忘了,”许凌则把保温杯拧开递过来,“花茶都快凉了,沨哥你快喝!”
季沨还没来得及伸手,胳膊就被人不着痕迹地碰了一下。
“不好意思,”陆屿洲礼貌道歉,“明文回来了,我回个消息。”
没听说过回消息能用左手还要绕个身位的,陆屿洲现在的表情像极了要被丈夫抛弃的糟糠之妻。
“这么快就回来啦,”季沨笑起来,却又转向许凌则,“不好意思,我胃不太好,平时不怎么喝茶。”
“我看杨导也忙了一上午,不然你问问他?”
季沨说完,这才问陆屿洲,那是一种不同于许凌则的客套的熟稔语气:“陆老师,明文到哪了?你的燕窝再不来,我菜都要吃完了。”
“马上就到。”陆屿洲立刻坐直身体,季沨的态度让他刚刚的不适瞬间烟消云散,“我让店家加了保温层了,”一副求表扬的语气,“放心,这才也用的代糖。”
谁知对面那位风滚草一点也不会看人脸色:“这样啊。”许凌则收起保温杯,“好啊,那我下次给你换成蜂蜜水。”
“沨哥,你晚上有空吗?”
“怎么了?”
“下了戏一起去吃饭呗,”许凌则目光直白,“附近有家烤肉味道很不错,我们公司的前辈都喜欢去那里!”
“我做了功课的,粉丝说你喜欢吃烤肉!杨导说让咱们多联系一下培养默契,刚好过两天要拍家宴戏,不然先去找找感觉?”许凌则双手合十,“求求沨哥了!”
家宴之所以叫家宴,就是因为家族人数众多场面盛大,你们两个人也能称为宴会吗?
陆屿洲看许凌则的眼神很像将季沨当年对黑粉说过的话对他重新说一遍,让他体会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风滚草。
不过也许是觉得一连拒绝两次不太好意思,季沨道:“也不是不行……不过晚上不是还有戏嘛,看看我们几天结束?”
“好呀!”许凌则把这当成是同意的信号,冲他一眨眼睛,“我这次一定不NG!”
明文拎着姗姗来迟的雪梨燕窝,包装盒在陆屿洲手中发出刺耳的咯吱声响,边缘打不开,陆屿洲直接暴力给他撕了。
嘶啦一声,季沨抬起头:“怎么了,看起来这么不高兴?”
陆屿洲低声道:“你晚上要跟他去吃饭吗?”
“结束得早的话没问题啊,”季沨的语气很无所谓,“反正回家也没有饭吃。”
陆屿洲闻言垂下眼睛,包装盒在手里捏得更大声了。
“陆老师,”季沨看他一眼,“你要是再拆一会儿,燕窝都要凝固了。”
陆屿洲这才如梦初醒,将盖子打开递给他,手指捏紧,几次想说话都没开口,倒是季沨懒洋洋抱怨一句:“不过这两天拍戏这么累,我也懒得折腾,感觉还不如在家吃碗西红柿鸡蛋面。”
陆屿洲小声嘀咕:“你又不回家。”
“嗯?”
季沨一回神,陆屿洲立刻道:“没什么。”
“那你刚刚是想说什么,”可季沨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今天不回来了吗,找到酒店了?”
原本是这样,但是……
陆屿洲将筷子递给季沨,又拿起另外一双挑着没弄完的欧芹,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淡淡道:“说我今天在家里做鸡蛋面。”
季沨盯着他,没忍住低笑了一声:“你在生气?”
“没有。”
季沨不过是跟同事吃顿饭,虽然这个同事居心不良不安好心诡计多端不是好人……但是他又凭什么生气?
欧芹快被陆屿洲捣成欧芹碎,季沨撑着下巴望着他:“那你做鸡蛋面,是一人份还是两人份?”
陆屿洲唰地抬起眼睛望向他。
却见季沨笑意盈盈:“不想让我去啊,陆老师?”
陆屿洲张了张嘴巴,理智分明是告诉他在越轨,可是嗓子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当初在酒吧里看到季沨跟初禾那样亲密都没有阻拦,这人是宁愿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都不会干涉别人的自由的。
可他却也说不出来一个想字。
季沨倒也不急,他这样情商卓绝的人,话题停在这里一点也不急着绕开,反而是端起旁边的雪梨燕窝喝了一口,陆屿洲挑的东西甜度和口味永远合适,饱满的唇被沾湿,季沨半垂着眼睛,像一个运筹帷幄的,老道的猎人。
半晌,陆屿洲终于在这份沉默里开了口:“我说不想,你就不去吗?”
“当然,”季沨终于笑起来,“我不是都说了嘛,你是不一样的。”
“我这个人比较偏心——”
季沨眼睛的光芒好像蛊人的月亮,缓声道:“陆老师说不想,我就不去了。”
他的目光那样澄澈温柔,让人生出无论如何都会被包容的错觉。
陆屿洲的心脏像是被放进水里的泡腾片,鬼使神差地开了口:“我不想。”
声音很轻,但是说出这句话后,好像其他的也不是那么难开口:“我煮的面是两人份的。”
“如果你喜欢吃烤肉的话,我可以试试荔枝烤肉,荔枝烤鱼也很好吃,你先去拍戏,等下班我就做好了。”
“别去找他了。”陆屿洲说,“你知道,我买了花的。”
“太晚回去,花就不新鲜了。”
他悄悄伸出手指,在季沨的手心蹭了蹭,轻声道:“别去了,好不好?”
“季沨,跟我回家吧。”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季沨开门回家的时候, 差点没认出来。
餐桌上空着的花瓶里长出了花,是季沨早上交代过的大飞燕,陆屿洲自己给它配了只铃兰, 像是在线条里坠了一串风铃,挨个悬出瓶外, 颇为好看。
原本光洁的大理石餐桌被铺了上餐布,是个大飞燕很般配的蓝紫色, 玄关处还插了几枝雪柳, 正对着夜色的落地窗则是灿烂的向日葵。
季沨原以为陆屿洲所说的买花是买一束, 没想到他居然将家里的角角落落都给布置了一遍。
会在车里放摆件CD机和香薰,这人向来喜欢这些华而不实却很有生活感的东西, 原本样板房一样的房子瞬间被变得生机勃勃, 季沨刚刚换好鞋, 便看到陆屿洲腰间系着围裙,端着炖盅从厨房出来。
也许是那天节目组准备的碎花围裙真的损害了陆大超模的审美,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个材质十分新颖的围裙——很像是透明雨衣的硬质塑料感,这种做成围裙除了穿着没那么舒服, 好看倒是挺好看。
衬得陆屿洲不像是要去厨房做饭, 而是要在时尚杂志拍厨房大片。
这种材质造型被束出的腰身和长腿都一览无余,走路时西装的褶皱若隐若现,也许是男女通用, 设计师还在下方卷了一点花边。
季沨的眼睛从陆屿洲那张冷淡高级的超模脸到下方被围裙覆盖住的长腿,眼眸微深, 不着痕迹地捻了下指尖。
难怪这种设计不被量产。
因为它确实不适合日常使用, 只适合在夜里当做情/趣道具。
“你回来了?”陆屿洲见到他, 原本冷淡的脸上便染上温柔,“我刚把汤炖好, 先喝……”
陆屿洲的话戛然而止,发现季沨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自己的手,而在他的腿。
他在别的事情上笨拙,唯独在此事上十分敏锐,一看季沨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白天的愧疚瞬间烟消云散:“季老师,你不会见到我也在想着那种事吧?”
“是啊。”
谁知道季沨居然就这样承认了,一抬下巴:“你这个围裙不错,很适合配合落地窗和全身镜玩。”
两边都是透明,中间是无所遁形的身体,不着寸缕却又欲说还休,透明围裙是贤惠和放浪的双重意象,实在带感。
“你这款是哪个设计师做的,还有存货吗?”季沨说,“我买一件。”
陆屿洲似乎是被他言论震惊了,炖盅啪地往桌上一放:“你要买这个?”
“嗯。”
“做什么?”
“当然是用啊,”季沨笑起来,“不过不是做饭的时候用。”
那就只能是做/爱的时候用。
可是自己现在又不能陪他玩,那季沨……手指握紧:“你跟谁用?”
季沨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你跟我上/床用什么也会跟郝景说吗?”
“我……”
确实,他跟季沨的细节确实不会跟郝景说。
所以季沨跟他其他人的细节也没有告诉他的必要。
但是!但是……
但是季沨跟郝景能一样吗?
他跟其他人能一样吗?
哄着他做饭的时候还说他是特别的,陆屿洲买了一上午的花、剥了一下午的荔枝、搅了一晚上的虾滑,结果季沨回来就看上他的围裙,还要和别人……
“没有存……”
“我自己用啊。”陆屿洲的话还没说完,季沨突然笑着开了口。
“过两天等武戏拍完就去打个乳/钉,陆老师之前建议的那款很漂亮,我已经让设计师开始制作了,”季沨手指撑着下巴,桃花眼微微弯着,缓缓道,“配这个……应该会很好看?”
他的嗓音和姿态有种让人跟着想象的魔力,陆屿洲喉结一滚,便听到季沨道:“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咳……那个,”设想的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陆屿洲脖颈有些莫名发红,努力想了半天才想起一个合适的话题,“我是说,你今天的演技还挺好的。”
“跟之前试戏的时候……好像不太一样。”
没见过转话题转得这么生硬的,不过季沨看了眼陆屿洲那按在炖盅上快被烫红了的手,还是从善如流地跳过了刚才那个:“很正常啊,演员演那么多戏,总会有一两场还能看的。”
“而且……我只是想到了我自己。”
“你自己?”
“嗯,”季沨笑了笑,却没有立刻讲,而是问,“你做的什么汤啊?好香。”
“椰子鸡汤,荔枝烤肉味道比较淡,跟椰子鸡会比较适配一点。”
陆屿洲这才想起来自己一直忘了给人盛,慌忙拿起汤勺。
季沨看着他的手从滚烫的炖盅上移开,这才继续开口道:“我的母亲也是生病去世的,而且,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我从小到大……同样没有见过他。”
他说起这句话的平静淡漠,陆屿洲却手指一颤,想到季沨今天掉的眼泪掺着真实,心脏都跟着发紧:“抱歉。”
“没关系,”在他说出更多怜惜的话语之前,季沨伸手将那碗汤接了过来,“椰子炖的?看起来很不错。”
“不用拿这个眼神看着我。”
季沨一边喝汤,笑容恬淡:“过去这么久,我早就已经释怀了,而且我现在不是过得很好嘛。”
陆屿洲目光在他样板房一样的别墅里扫了一圈,突然觉得季沨脸上的笑特别刺眼,他之前听说大家不会做饭自己起身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许凌则演戏失误NG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好像发生什么,接受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我也是。”陆屿洲突然开口。
他从来不跟人分享任何心理和生活上的感受,这一点连郝景也没有过,因为两个人交换秘密,对陆屿洲来说也算是亲密关系的一种。
可是现在,对着季沨,这些话好像很容易出口一样:“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
“法律上把我判给了父亲,因为我妈妈那时候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但是我爸爸也从来没有回过家,我小时候的家长会都是他的秘书替他开的,以至于同学总是问我为什么过一个学期换一个爸爸。”
像是什么笨拙的安慰,不知道说些好听话,于是只能用自己的经历。
“那我比你要好一些,”季沨喝了口汤,椰子味带着一丝幽淡的甜,和虫草花炖起来很鲜美,“我的妈妈还是会给我开家长会的,她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还是会尽力记下老师的每一点意见,不管我表现得好不好都不会骂我,考完试就会有莲藕排骨汤喝,最后在医院的那段时间,还在给我的小糊团投票……”
“你的妈妈很爱你。”
“嗯。”季沨说,“那你呢?”
“我?”
“你之前说……觉得父母不爱你?”
是昨天做饭的时候说的,陆屿洲没想到季沨还记得,他的目光温柔澄澈,好像是夜色下的湖泊,能让人肆无忌惮袒露自己的内心:“那时候还比较幼稚吧。”
“我父亲经常到处跑,我一年都见不到他几次,家里的保姆知道没人管,渐渐地也就不怕我一个小孩子,虽然不至于像新闻上一样虐待殴打,但是有时候为了接孩子照顾老人,遗漏一两次晚饭也是常有的事。”
“我试图跟我妈说,但是她每次跟我打电话只是分享她的新恋情,我最生气的一次,是她把自己的结婚日期选在了我的成人礼。”
“于是我就跟他们断联了。”
季沨轻轻地笑了一下,他的手抬了抬,似乎是想摸陆屿洲的脑袋,可最后也只是给自己盛了一勺汤:“我不知道这个,抱歉。”
明明是他让季沨回忆起了已经去世的温柔母亲,怎么能让季沨跟自己说抱歉,陆屿洲觉得有点懊恼。
他想了想:“我妈妈……其实我也很难说她对我的感情。”
“她有时候会很长时间不理我,有时候又会热衷于跟我分享她的生活,还会给我带各种奇奇怪怪的礼物,最近似乎看上了瑞士的condom。”
季沨配合地讶异:“condom?”
“避/孕/套,你见过瑞士的避/孕/套是什么样子吗?”
陆屿洲从聊天记录里翻出来给他看,确实是很别致的造型——
一个人仰躺在地上,火山口从他的正中央喷发出来,看起来就像是释放的时候,顺带喷发了一座火山。
形象又狂放。
很难想象这个礼物居然是由母亲送给儿子的,季沨说:“你妈妈很有意思。”
“有意思?”陆屿洲说,“我小时候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套,把它当作工艺品摆在过我的书架上,同学们来家里玩,还告诉他们这是我妈妈给我送瑞士带的,热情地分发给他们。”
季沨笑了:“然后呢?”
陆屿洲:“然后就被他们的家长找上门,告诉我爸让他好好教育孩子。”
“我爸那时候刚从墓葬群回来,礼貌地冲他们道了歉,并挨个送了他们一截人类趾骨模型作为伴手礼。”
“然后……那群小孩就再也没有跟我一起玩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沨的眼睛里终于带了明显的笑意,不是那种故作释然的强颜欢笑,而是真正的展颜,陆屿洲听到他说:
“笨蛋。”
语气轻柔温和,带着宠溺。
陆屿洲注视着季沨的笑容,他没有跟人这样相互交换过心里话。
可如果这个人是季沨的话,好像感觉也还不错。
就像是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对那种事情不感兴趣,可如果那个人是季沨,好像就跟成了瘾一样。
陆屿洲一直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季沨。
了解他身体的哪个地方最敏感,了解他碰到哪里才会更快乐,用哪种语调说不要的时候是在欲拒还迎,用哪种语调的时候是在真的推拒。
了解他用condom的时候是喜欢螺旋还是花纹,了解他某一天更想要在正面还是背后……
但他却又从来不知道跟妈妈坐在一起开家长会的季沨,考完试和排骨汤的季沨,在妈妈住院的时候还要去打歌舞台的季沨……
好像拼图的一侧走到了尽头,却突然在另一侧的大片空白里补全了一块的心脏。
陆屿洲望着季沨那双漂亮眼睛和嫣红的嘴唇,喉结滚了滚,一瞬间居然生出想要接吻的冲动。
叮!
定时的烤箱发出完成的声音。
陆屿洲的思绪被打断,火速站起身,把烤盘端出来,荔枝烤肉摆好放进瓷盘。
这种烤肉是将荔枝剥皮核挖空,里面放虾滑,外面则用嫩牛肉裹好,荔枝的清甜和肉香完美融合,陆屿洲往上面撒好烧烤料汁:“尝尝。”
一口下去汁水横流,混合的清香在口中爆开,季沨脸上露出餍足的神情:“真是心灵手巧啊陆老师。”
“又是自己洗床单又做饭,还说不是田螺姑娘。”
昨天才说过不会做的事情今天就打了个脸,陆屿洲发现自己在季沨面前似乎经常失去原则,只是负隅顽抗道:“田螺姑娘的前提得是个姑娘,我又不是。”
季沨扫了他一眼:“围裙都带花边,还说不是小姑娘。”
“那你不是也说要买,”陆屿洲逼近他,“难不成你也是?”
“嗯哼。”季沨应得很快,“反正我粉丝也经常叫我老婆。”
“是吗?”
也许是今晚的氛围太好,陆屿洲难得带了点符合他年龄的孩子气,将身上的围裙一解就要往季沨身上套:
“那我现在把围裙给你系上,我是不是也能叫你——”
陆屿洲的话戛然而止。
他的手还按在季沨的腰上,只需要再稍稍往下就能吻下去,动作却像个提到了什么违禁词汇的机器人一样定住了。
唯一可以证明他存活的是越来越红的耳尖。
可惜季沨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挑眉一笑,好听的嗓音闯进陆屿洲的耳膜:“叫我老婆?”
红色从陆屿洲的耳尖蔓延到脖子根。
季沨却在这个时候屈了屈膝,示意那个在自己大腿上存在感极强的部位,颇有暗示性地问道:“陆老师,瑞士的condom要怎么用啊?”
“我,”陆屿洲喘着粗气,声音发哑,“我去解决一下。”
“你把领带带过来了?”
“我,”陆屿洲没想到季沨会这么快看透自己,“我那个……”
“没带也没关系,”季沨笑了笑,语气包容,“我有呀。”
他说着,抬手将自己系着的那条一扯,修长的指节绕过脖颈,眼眸带笑递给陆屿洲,哄道:
“用这个,嗯?”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陆先生, 按照您的要求,第一批打样的成品已经出来了,您看看有没有什么修改的地方?”
“嗯。”
陆屿洲淡淡地应了声, 他工作的时候很认真,那张线条利落的脸不笑的时候就显得很不好亲近, 琥珀色的目光审视过旁边剪裁精致的服装:“这一件,我要的是暗酸橙不是黄色, 请问这两个颜色在色卡上很接近吗?”
声音不大, 却足够让人心头一惊, 设计师瑟瑟发抖,看着他像只煞神般扫视过成品——
“还有这一件, 我记得设计书上写的是70%的棉和30%的天丝, 这么粗糙的手感, 建议你重新测一下,棉的含量应该有85%吧?”
“我不知道你们对镂空裁剪这四个字是不是很难理解,如果是的话,我不介意看一下重新看一下你们的毕业证书?”
“这个, 褶皱不够, 返工底部重褶。”
……
苍天啊,设计师一边在本子上疯狂记着意见一边在心里骂人,这么难搞的甲方真是许多年没有见到过了, 要不是他给钱太多,估计现在能把本子甩在他脸上。
“当然可以了陆先生, ”设计师心里mmp, 面上依然笑嘻嘻道, “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7号送过来的那件呢,这都三个月了, 怎么样品还没出来?”
“那件,由于您说是压轴设计,我们讨论得会比较多一点,而且,”设计师深吸了一口气,“您确定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俊美中带着一丝蛊惑,妖艳中带着两抹清纯,浪荡中带着三分肆意的……‘人 ’,吗?”
“那当……”
嗡!
是陆屿洲的手机响了。
季沨(★>U<★):【节目组发地址了,你还在工作室吗?】
【嗯,】陆屿洲回,【等我一会儿,我去接你。】
季沨(★>U<★):【不用,太麻烦啦。】
季沨(★>U<★):【我跟初禾刚好在一档节目,等会儿一起过去,你那边结束之后直接过去吧。】
初禾?
上次跟季沨差点亲上的那个?
陆屿洲手指飞快:【他开车又不行,这么远的路让你一个人开吗?】
想了想又觉得理由不够,补充道:【你上次不是说想听soundtrack吗,那个黑胶我找到了,路上可以给你放。】
季沨发了个小猫挠腮犹豫的表情:【可是……】
【我们在节目上不是CP吗?这次选址那么远,万一导演需要拍我们一起下车视频怎么办?】
陆屿洲把季沨的那个表情包搜了同款,发了一个小猫捧心的表情过去:【季老师……】
【我这边过去要六个小时,没人跟我说话,路上多无聊啊。】
季沨没回复,陆屿洲又发了一个捧心:【季老师,好不好?】
季沨(★>U<★):【好了,刚才婉拒人去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我先去买两杯咖啡提提神,】陆屿洲几乎可以想象季沨淡淡嗓音里撩人又宠溺的模样,【又不是上/床,也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开,我跟你换着来吧?】
设计师匪夷所思地看着陆屿洲刚刚还因为不满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角渐渐地勾了起来,仿佛是一个雕塑大半夜突然笑起来一样毛骨悚然。
“当然有啊。”
陆屿洲开口,设计师一愣,才发现陆屿洲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陆屿洲说着话,眼睛却望向屏幕里季沨的头像。
抱着鸢尾花的那只手,让人想起那个播放量贼高的机场出柜视频。
二十岁的戴着墨镜的我行我素的漂亮撩人的季沨。
“好了,那就这样。”
“剩下的就先缓缓吧,”陆屿洲的语气明显换了一个度,甚至善解人意道,“再多了你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也做不完。”
“那就这些,修改方案下周之前发给我就行。”
天哪,甲方居然还主动关心他们的工作量了?!
刚刚发消息的那位是菩萨吗?
设计师眼神冒光,便听到陆屿洲回头又道:“但是压轴那件的定稿时间不会变。”
他说:“我要赶着送人呢。”
*
陆屿洲抬手为季沨打开车门。
“等很久了吗?”
“还好,”季沨说,“结束之后又做了单访。”
“不过初禾一直问我为什么跟他一起,还说有团队的一些问题想要请教我。”
“跟他一起有什么好。”
陆屿洲说着打开储物格,将为季沨准备好的毯子眼罩茶包香薰统统拿出去,毯子铺开盖在季沨腿上,虽然季沨的膝盖早就好了,这人还是有一种要好好养护着的错觉,并邀功道:“他还需要你照顾,能有我这么贴心吗?”
“你自己不也是小孩一个?”
“什么?”
“没什么,”季沨笑了笑,“我说陆老师真是全天下最贴心的人了。”
陆屿洲这才满意地轻哼一声。
季沨唇角勾了勾没说话,自打那次尝到甜头之后,陆屿洲就像是划领地的小狗一样不断地试探着季沨的边界。
而季沨确实也配合地、纵容地一退再退。
他允许他用自己替代别人的位置,允许他用潜移默化的方式将两人的生活交融在一起。
直到现在。
季沨看着陆屿洲给他系好安全带,随后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启动车子,很自然地聊起刚刚的话题:“节目那边怎么样?”
季沨微一挑眉。
这段时间的同居让他们有远超于朋友的亲昵和熟稔,包括远超于友情的聊天界限。
季沨故意模糊地了这一点,出于对亲密关系的忐忑,陆屿洲也十分配合地安于现状。
这样的关系确实比之前做床伴的时候好了不少。
但是季沨想要的终点,却不止于此。
还剩下最后一步。
陆屿洲已经习惯了这一切之后,是时候让他知道什么那条真正的界限到底应该划在哪里了。
“还行,邀请我下期做评委来着。”
季沨勾起唇,手指在陆屿洲的领口处晃了一下:“领带歪了。”
陆屿洲对自己一个模特居然不能时刻表现出衣着端庄十分自责,下意识垂头看了一眼,视线的聚焦处却不是那条印花的领带,而是季沨的手腕。
季沨今天戴了一块表。
配正装才会戴的男士手表。
季沨从前并不热衷于这些东西,比起手表他可能更喜欢各种珠光宝气的手链手镯,陆屿洲从来没见他戴过。
而且是这一款。
并不是多么罕见昂贵,这牌子其实挺知名。
当然款式也挺精美,玫瑰金双追针,陆屿洲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杰西卡还曾经送过他一个。
这样就意味着,这款腕表的出生年月至少也要是五六年前。
由于刚刚在工作室的时候还聊过天关注过,于是陆屿洲一眼可以看出,这就是季沨微信头像里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款。
这个头像从他加上季沨的那一刻就没有换过,很难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使用。
或者……是这块表流行的时候。
五年前还是六年前?
季沨这个身价,没必要戴这种已经过季了的潮流款式。
更何况,这样大的表盘和低调的深咖,明显也不是季沨自己会挑的颜色。
谁送的?
谁在五年前送了这样一块表,居然让季沨戴到了现在?
谁送的谁送的谁送的谁送的谁送的谁送谁送的谁送的谁送?
若是以前陆屿洲心里虽然已经百爪挠心,也不会当着季沨的面窥探他的隐私,但是现在,季沨这些天的行为给了他可以往前踏一步的底气,于是他理所当然地状似无意地提起:“新买的表吗?”
“不是,”季沨说,“别人送的。”
陆屿洲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送的?”
“嗯。”季沨点头,语气自然,“怎么了?”
“没什么,”陆屿洲用词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语气却颇像是绿茶在阴阳怪气,“就是觉得这款对你来说表盘好像是有点大了。”
“是吗?”
季沨垂眸望了一眼,眸中光华流动,细看来还带着三分不舍三分怀念和四分淡淡的忧伤:“好像是有点。”
他说着,又勾起唇角,满是依恋的样子:“不过当时彼此年纪也不大,不太会挑吧。”
当时?
当什么时?
什么时候的当时?
五年前季沨有多大,二十岁?十九岁?
应该还在上大学吧?
大学里的季沨,穿着白衬衫笑起来能把专辑售罄的季沨,被人走在路上叫学长的季沨。
收下一块并不合适自己的表的季沨,收下一块审美奇差的表的季沨,傻傻地将这块当丑陋的表戴了五年的季沨。
也会惦念一个人这么久吗?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谁啊?”
陆屿洲语气不善。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把心里话问出了口,不过那又如何,季沨说过他说特殊的,他为了他拒绝许凌则拒绝了初禾,不过是一个以前没有听过姓名的人。
他要把这家表的全球代言都拿下来送给季沨。
“嗯?”
不过季沨像是刚刚回过神来似的,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突然带上了几分警惕:“这个……我不方便说。”
“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也没有到可以聊情感往事的地步吧,陆老师?”
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陌生人、 朋友、床伴、挚友,还是……
陆屿洲一脚刹车停在红灯路口,便见季沨将衬衫衣袖往下一拉,珍惜地盖住了那块手表,随后,撕开眼罩往眼睛上一戴:“我先补会觉儿陆老师,两个小时后跟你换班。”
*
节目组这次安排的聚会地点很远,几乎开到了山里,工作人员安排他们在旁边的镇子上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才进的山。
金秋十月,正是山林轩茂的时候,季沨打开车门一抬头,便看到漫山遍野的橘子树。
大面积的亮橙色在湛蓝的天空下仿佛色彩浓郁的油画,看着就让人心情变好。
“季老师!”
何皎皎和宋晚到得早,一见他们就挥手打招呼:“快快快,快上来!”
大家的手机一开始就会被没收,不过何皎皎机智地带了个拍立得,正站在橘子树下摆拍,一见季沨便拉着他过来:“快快季老师!我要跟偶像合张影!”
“好啊。”
季沨靠在她身边一起比了剪刀手,金黄的硕果下笑容灿烂。
两人都是偶像出身,容貌自然也很能打,何皎皎拿在手上将照片甩干,惊叹道:“季老师你不愧是我男神,太好看了太好看了怎么会有人随手一拍就这么上相呢,我要把这张照片放在我房间的照片墙里!”
照片上的色彩渐渐清晰,陆屿洲垂眸看了一眼:“我们好像也没拍过合照。”
居然真的一次也没想起来,这对他们这种一天能拍八百张照片的职业来说实在太不应该,陆屿洲望向季沨,试图弥补昨天不恰当话题带来的隔阂:“季老师,我们也拍一张吧,好不好?”
陆屿洲有什么想要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说话。
用那双琥珀色的,湖水一样的眼睛凝视着你——“抱着睡好不好”“给你买花好不好”“跟我回家好不好”,小心翼翼地,又带着点讨好和试探,好像怯生生的小动物。
而季沨从来不会拒绝这样的陆屿洲。
陆屿洲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好啊,那我把拍立得给你们用!”
谁知道何皎皎刚递过来,季沨反倒拒绝了:“不用了。”
“我跟陆老师节目上的关系本来就敏感,万一这种私下合照流出去就更说不清了。”
“又不是真的情侣,节目上演演就行了,其他时候还是要避嫌的,”季沨望向陆屿洲, “对吧,陆老师?”
陆屿洲攥紧了手指。
他直觉有什么开始变得不一样,那个在别墅里躺在他怀中的季沨好像是某种夜晚限定,在见了光的恋综里就会消失。
而这种感觉似乎愈加明确起来——
“季老师,”何皎皎眼尖,“第一次见到你戴手表哎,这款还挺好看的,你买的吗?”
“不是,别人送的。”
“谁送的啊?”
便听到在他面前避而不谈的人弯起眼睛一笑:“当然是很重要的人。”
“我去,你这么说肯定有故事吧?”何皎皎看了一眼周围没开机的摄像,“天哪!这表出了五六年,不会是你初恋吧?”
陆屿洲唰地抬起了头。
“算了算了,当我没问。”
何皎皎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恋情对他们这些偶像来说都是涉及隐私的秘密:“不好意思季老师,我瞎说的。”
“没关系。”季沨说,“你又不是外人,你不是我小师妹嘛。”
他说着勾起唇角,余光瞥见正盯着这里的人:“跟别人当然是不一样的。”
陆屿洲胸膛剧震,这是当初季沨哄他的时候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
陆屿洲敏锐地察觉到自己曾经被给予的特权正在被回收,又或者,那些特权对季沨来说就像他随手洒出去的微笑一样一文不值。
季沨说得对,他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给予他的同样可以给予其他人,这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陆屿洲手指掐进掌心,听到季沨道:“想知道?”
“当然啦。”何皎皎被哄得心花怒放,更何况她本来就是八卦体质,“不会真是初恋吧师兄?”
季沨挑眉勾勾手指,腕间的表盘闪闪发亮,他仿佛没看到正热切注视着这里的视线:“悄悄过来,我告诉你。”
陆屿洲眼睁睁看着何皎皎朝他踏了几步,季沨微微弯下腰,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唇齿轻启。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两人贴得很近, 没人听到季沨到底说了什么。
可那一刻的何皎皎却震惊地捂住了嘴巴,随后左右扫视,仿佛知道了什么惊天秘密的样子。
“怎么了?你们两个人说什么呢?”
商序跟叶辞归姗姗来迟, 后面还跟着江沼和初禾。
他倒不是真的想问,很快就换了个下一个问题:“这荒山野岭的, 潘导有跟你们说这期是要来干什么的吗?”
“没有啊,”何皎皎摇摇头, “只是说让我们带点宽松的衣服和运动鞋。”
她说着望了一眼漫山遍野的橘子树:“这里这么好看, 估计是要我们野营的吧。”
“我觉得也是!”江沼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早知道就把我的帐篷带过来了!”
初禾:“你还会搭帐篷?”
“那当然,”江沼得意道, “我之前也是去追过流星的好吧, 户外生存能力很强的, 总之不会让你们没地方睡啦。”
“啊,”季沨捧场道,“厉害厉害。”
他的语气草率又敷衍,甚至连被夸的江沼本人都把这当成是一种高级的嘲讽, 可他还没来得及怼回去, 便看到一旁的陆屿洲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像只被抢了骨头的小狗。
随后抬步走到季沨身边,慢条斯理地整整袖口:“我也会搭帐篷。”
季沨微一挑眉:“哦。”
预期的夸奖并没有到来, 陆屿洲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刚好我们带了零食,嘿嘿!”何皎皎拍拍旁边一大包的零食袋子, “超级多!”
“你喜欢白桃味气泡水对不对?”何皎皎先递了一瓶给季沨, “这个给你师兄!”
怎么短短几分钟就变成了师兄了!?
陆屿洲又靠近一点:“我也带了。”
“我买的无糖的, ”他非要强调这一点,好像是为了表示只有自己最贴心, “这个还有你上次说的枫糖吐司,还带了你喜欢的茶包。”
“谢谢。”季沨礼貌点点头。
现在不说他是最贴心的小孩儿了。
陆屿洲的脸色更不好看。
“那完了,我们还以为这次要做饭呢,什么都没带。”商序搓搓手掌,“不过我虽然做饭不太行,烧烤却还可以,如果野炊的话我也可以负责大家的伙食。”
“好啊,”季沨笑起来,“那就谢谢商哥了。”
陆屿洲拧起眉,终于忍不住道:“你不是说了这次想吃我做的饭吗?”
摄像一开机,冷不丁就捕捉到这一句,弹幕立刻就炸了——
【等等等等,季沨说想吃lyz做的饭?什么时候,上期有说过这话吗?】
【好家伙不会是看记录CP现在火了所以节目组开始卖了吧?】
【不太像是卖的,lyz这个表情多自然啊,看起来跟他多在意一样,他一个模特演技这么好啊?】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望向陆屿洲。
“上次在剧组帮陆老师留了份盒饭,”季沨笑了笑,“陆老师这人比较善良,非要做顿饭报答我。”
他仿佛没注意到摄像,继续道:“其实我觉得完全不需要这么客气的,朋友嘛,这点小事就是举手之劳。”
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不仅表明了刚刚的闲聊是大家都不知道节目开播的情况下进行的。
而且,他和陆屿洲私下的关系至多不过止步于朋友。
朋友,这是季沨今天第二次提到这两个字。
陆屿洲在唇齿间过了一遍。
转头便看到朝他们走来的摄像。
“几位老师终于到齐啦!”
未免他们再聊些不该聊的,潘叙适时带着节目组走过来,后面一排衣架上挂着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大家都看到背后的橘林了吗,猜猜我们今天是要干什么?”
“这里还能干什么,野餐呗。”
“就是,潘导你也太没有新意了,”宋晚指了指工作人员拖着的东西,“这些是什么,给我们野餐用的餐布吗?”
“就算是餐布,”江沼嫌弃皱眉,“这也太丑了吧。”
陆屿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从他审美来看,他是宁愿从后备厢拿件风衣铺在地上用的。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餐布?”潘叙说,“这是要给你们穿的!”
“什么?!”
“穿什么?!”
“谁要穿?!”
潘叙微微一笑,指了指后面漫山遍野的橘子树:“看到后面这些树了吗?”
“我们节目的金牌赞助商,嘉园果汁,每一滴都产自原生果园,”潘叙报着广告词,“这里就是嘉园合作的果林之一,每年秋季,当地果农都需要从树上采摘橘子运送到工厂酿成果汁,所以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
潘叙大声道:“摘!橘!子!”
草啊。
见过节目组需要口播赞助商的,没见过为了赞助居然还真的原生态义务劳动的。
“不是吧?潘导你走错片场了?”江沼瞪大眼睛,刚刚拿过来摆拍的遮阳帽都气掉了,“我们确定我们恋综不是农业大丰收吗?”
【哈哈哈哈哈救命,真的笑死了。】
【节目组让摘橘子,好笑程度10%,他们以为是要野餐,好笑程度100%】
【第一次见到恋综不是在别墅里西装革履而是要干农活的,别笑死我】
【不是吧不是吧,节目组你不会玩真的吧,那我真是太开心了!】
“当然,这些并不是白做的。”
“你们这两天的伙食费和住宿费都在今天的采摘和售卖里了。”
潘叙道:“宋老师说了,贫贱夫妻百事哀,金钱是检验一对恋人感情的最好方式,所以,今天主题的是‘生活’。”
“四对情侣的必须由你们自己的劳动取得,不允许使用自己带的钱和求助他人。”
“做任务的花费需要从今天的劳动中支出。”
这个任务花费让众人毛骨悚然,直觉节目组不安好心,江沼和初禾火速站得离对方远了点。
“公平起见,零食饮料是一律不准带的哦。”
“小何这袋零食我就先带走了,还有——”
“陆老师。”
潘叙望了眼陆屿洲这从头精致到脚的西装三件套和噌亮的皮鞋,指指旁边节目组刚刚带来的黑色带红绿碎花的长款防晒衣和老北京布鞋——
“方便起见,您还是换个衣服吧?”
“不用。”
陆屿洲飞快地移开视线,仿佛是再多看一秒都能侮辱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陆屿洲:不忍直视】
【我们超模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哈哈哈你以为这是米兰时装周吗?】
【陆屿洲:这辈子没穿过丑衣服!】
【陆屿洲:这辈子没穿过丑衣服!】
【可是他这身西装等会儿怎么干活啊?】
【就是,陆大超模能干这个吗?树上指不定有什么蛇虫鼠蚁呢,他不是有洁癖?】
“好吧,”潘叙倒也没劝他,“那我们就准备开始啦!下午三点之前,这片山坡是需要全部采摘完成去往集市售卖。”
“对了,还需要一个人跟我们拍一下正式播出时的串场广告,几位身上谁没有果汁竞品吧,过来帮个忙?”
拍广告这件事可长可短,要是拍上一整天,那岂不是就不用干活了。
江沼和初禾刚要抢着举手,便听到季沨轻飘飘地开口:“陆老师做模特的比较上镜,不然就他吧?”
这种时候开口居然还不是为自己,众人齐齐望向了他。
【啊啊啊啊啊季沨居然主动提陆屿洲,是因为洲洲有洁癖所以不想让他干活吗,妈呀不愧是年上好宠好宠!】
【???CP脑不要太过分好不好,分明是季沨不想跟陆屿洲有太多互动想避嫌吧,没听人家开头说是朋友吗?】
【就是,季沨之前的通稿都发成什么样了,满大街地立风流人设,撩个人只是人家的基操吧,你们不会真以为他对陆屿洲有什么特殊的吧?】
虽然很想自己去,但是季沨已经这么说,其他人也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抢起来,只能附和点点头。
可唯一逃脱了干活的获利者陆屿洲看起来并不高兴,眼眸沉沉地盯着季沨跟人说笑的样子。
“陆老师?陆老师?”
直到工作人员提醒,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广告之前还要先拍两张概念图,对于陆屿洲这种顶级模特来说,这件事情几乎是天赋异禀。
他斜斜往树下一倚,抬手解开两个纽扣,脖颈上分明的青色血管充满张力,琥珀色的眼睛从碧色的树叶间透出,在一片金色的海洋里神色冷峻,如同偶然向世间投来一瞥的漠然神明。
【卧槽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太帅了吧啊啊啊啊啊让我想起之前纽约大秀了呜呜呜呜!】
【陆屿洲你什么时候再去台上卖弄一次风骚给我看啊好帅好帅好帅妈呀!】
“妈呀好帅!”
仿佛弹幕闯入了画外音,周围传来一声分贝超高的女声尖叫,以至于众人不得不齐齐转头寻找声音来源。
何皎皎双手捧脸做花痴状,看着季沨像是投篮一般将橘子扔进他的框里:“好了,还有哪个够不到?”
“这个,这个,”何皎皎赶紧指了指头顶的树梢,“这个太高了!”
“好。”
季沨一点头,一只手扶上树干,一个起跳便跃上了树,双脚一踩往上一翻,整个人便坐在了树枝上,和陆屿洲的冷峻不同,他的脸上是漂亮轻佻的笑,白衬衫被风鼓起,两条长腿幽幽晃荡,抬手将那颗金黄灿烂的橘子一摘,准确无误地投进了篮子里:“呐,现在摘到了。”
【卧槽好帅好美啊啊啊啊我老婆真是绝了!】
【谁懂这一幕的含金量啊,我疯狂截图疯狂舔舔舔,季沨身上偶然的少年感真是要命啊啊啊啊】
【我现在理解那些买Butland专辑的人,我是颜狗我摊牌了哥哥我要当你的狗汪汪汪汪汪汪!】
“师兄你也太帅了吧!”何皎皎拿着拍立得疯狂按下快门,“动作这么流畅,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没少翻墙啊?”
“哈哈,确实。”
“那你肯定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是不是有很多人追你?”
“嗯……”季沨想了想,“好像是不少。”
“真幸福啊,我跟师兄怎么不是一届呢,好像知道师兄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
陆屿洲看着季沨微微垂下眼睛。
看上去只是在思索,可唯有陆屿洲看得出来,那是和车上一模一样的——三分不舍三分怀念和四分淡淡的忧伤的表情。
而且,季沨垂下的视线还恰好落在手腕。
半晌,季沨抬起头来:“挺好的,遇到了……很有意思的人。”
陆屿洲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中的树枝咔咔作响。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季沨!”
有人替陆屿洲打断了追思, 江沼不知道从来拎来一根棍子,上面还绑着一只矿泉水瓶子,看样子像是刚刚从地里插秧回来, 来势汹汹道:“你不好好干活追忆往昔给谁看呢?”
“你大学的时候不是都进公司训练了你去过几天学校啊?”
季沨不笑了,徒手掰下另一颗橘子, 擦着江沼的脸扔进篮子:“是吗,可我怎么记得我还拿了两年的国奖, 而有些人却因为要补考专程化了个病号妆找老师卖弄结果被一盆水泼出来了呢?”
“还有, 你现在这是什么装束, 打算在林子里演唱‘你挑着担’?”
江沼将棍子往肩上一扛:“无知!”
“这可是我特制的秘密武器,就你那种耍帅上树的做法, 我们怕不是得摘到明年去!”
江沼说着, 拿起棍子在树枝上疯狂敲动, 已经熟透了的橘子簌簌而落,江沼像个采蘑菇的像素小人一样到处乱窜,捧着框子在下面接。
季沨从树上跳下来,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江沼, 我发现我对你似乎有一些偏见。”
对面的陆屿洲眼睛一下子直了。
这也是季沨对他说过的话!
“怎么了, ”江沼满意地抱着自己接下来的一筐满满当当的橘子,“是今天才发现我也是如此的英明神武?”
“那倒没有。”
季沨说:“只是我之前以为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偶像,没想到还会……”季沨上下扫了他一眼, “表演猴戏。”
连话术都一模一样!
“陆老师?陆老师!?”
摄像师眼睁睁看着陆屿洲听完这话,脸色阴沉, 头也不回地朝着那边走去。
好家伙, 这难道不是在骂他?
季沨你现在骂人可真高级啊!
“你又好到哪里去!”江沼绞尽脑汁地试图回应, 可是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来,一道身影便如同墙壁般直直地搁在他和季沨之前, 对江沼道,“你要不要去拍广告?”
“什么?真的吗?我去吗?”
“嗯,”陆屿洲点点头,“现在去。”
“好耶!”
江沼迅速将手中的框子一扔往山下跑去,模样像极了刚被压了五百年的猴子。
解决完一个,陆屿洲这才转过头,望向何皎皎:“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啊,”何皎皎挠挠头,“我就是想说上面的我够不到。”
然而一抬头,树梢上的橘子比比皆是。
“好,”陆屿洲再次点头,“那我来吧。”
“你来?”
季沨终于发话了,视线从他出门之前特意对着镜子整上半个的发型和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的西装三件套和各路配饰上扫了一眼:“你确定?”
“嗯。”
陆屿洲看起来心意已决,说干就干。
只是季沨上树江沼拿棍子,他……找了架梯子。
虽然节目里偶像不少,但真要说偶像包袱重的应该是陆屿洲才对,他既不会像季沨一样轻佻地跳上树,也不会像江沼一样猴子般窜来窜去。
陆大超模是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依然要保持优雅的,将袖口挽起,松松领带,昂贵的皮鞋一步步踏上梯子,仿佛不是去摘什么橘子,而是某个红毯前铺上的台阶。
他膝盖微弯,西装裤勾勒出蓬勃的肌肉线条,一条腿踩上一条腿踩下,陆屿洲并没有扶梯子,一只手插进口袋,另一只微微抬起,比起江沼他更像是个来拍广告的,手指往树枝上微微一搭,随后——
按在了一条柔软的、修长的、碧绿的、毛毛虫上。!!!!!!!!!!!!!
整个梯子都晃了一下。
据弹幕回报,陆屿洲瞳孔炸裂,那一刻的表情,活像是被那条虫子给强/暴了一样。
在他用一条腿踩上一条腿踩下一只手插进口袋的超模造型从梯子上直直地倒下来之前,季沨迅速扶了一把梯子:“需要帮忙吗?”
清澈的声音好像是春日的一场雨,陆屿洲僵硬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下:“不用了。”
“真的不用?”
“嗯。”
“这么大牺牲啊陆老师,不好好拍广告突然跑到这里来,怎么了?”
毛毛虫耸动着走了,陆屿洲动了动手指,之前听到的话卷土重来:“没什么。”
“那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陆屿洲嘴唇轻抿,声音闷闷:“我没有。”
成年人看破不说破应该是共识,但是季沨偏不,他微微仰头,嗓音带笑:“陆老师吃醋了呀。”
陆屿洲讶异地转过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季沨真的好撩好撩太要命了!】
【妈呀我连同人文都写出不来这么样的剧情,季沨你好会啊。】
“别生气了,”季沨轻声道,“我跟江沼只是朋友而已,你不是知道嘛,我这人就这样,跟朋友都是这么讲话的,他又没什么特别的。”
“陆老师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说了好不好?”
【妈呀啊啊啊啊啊啊季沨哄人的这个嗓音,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啊啊啊啊啊我老婆好苏啊啊啊啊啊!】
【草草草!年上这位真的也太会哄人了,看得lyz被吓到,先是循循善诱转移注意力,趁人家心神不定的时候一记猛杀,不要太拿捏啊啊啊啊就算是演的也请继续演给我看好吗好的!】
可是被哄的那位似乎并没有配合演出的意思,陆屿洲盯着季沨轻佻的笑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跟,朋友,都,是这样?”
“对啊。”
“没什么特别的?”
“嗯。”
季沨眼眸弯弯,问旁边的何皎皎:“皎皎,我在公司是不是跟人讲话都这样?”
“那当然,”何皎皎为了帮季沨证明清白,“师兄他就这个性格,本来跟公司其他前辈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一套啊!”
敢情还是量产批发的。
陆屿洲的脸色看起来更加阴沉了,胸膛中滚动的火焰似乎可以连那条毛毛虫一起烧死,他现在一点也不怕了。
抬手将树梢的橘子摘下来,几乎是恶狠狠地扔进下面的筐子里。
“轻点陆老师。”
季沨说:“都要破了。”
这样熟悉的话出现在青天白日里实在太过诡异,陆屿洲一低头便看到季沨敞开的领口里露出的一点雪白胸膛。
季沨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难得正色道:“山坡背面可还有一片呢,你真的不用我帮忙?”
“不用。”
“好吧,”季沨一摊手,无可无不可,“那我走了?”
陆屿洲凝视着季沨漂亮脸蛋上总是风流淡然的笑。
这人似乎总是这样。
随意地撩动人的心弦,可是等你真正陷进去想要靠近的时候却又轻飘飘地抽离。
两个月前他们还是在床上上下交叠的关系。
两天前他们还是在床上左右抱着的关系。
但是现在,季沨跟他说,他跟所有朋友都是这样的。
那句说了特殊的话其实也一点也不特殊,陆屿洲不过是普通朋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陆屿洲握在梯子上的手骨节泛白:“嗯。”
“那好吧。”
季沨没什么留恋地转过头:“皎皎,你刚刚说在哪看见麻雀来着?”
不过过了一段时间,季沨突然又回来了,不知道在哪捉的麻雀,额头上带着点薄汗,那只手里却握了一朵开得正艳的芙蓉花,衬得笑容也灿烂:“喏,给你。”
给季沨租来的别墅插了那么多天的花,这还是陆屿洲第一次收到回礼,他下意识想接,手伸到一半才看清自己脏兮兮的掌心,于是又收了回来:“不用了。”
“哦。”
季沨一点头,倒也没一定要给,抬手将那朵花插到领口。
不过他倒也没走,而是抬眸盯着陆屿洲的动作。
摘橘子当然比拍广告要累很多,最大的不同是树上不只有饱满灿烂的果子,还有枯枝烂叶,爬行过的虫子,甚至鸟类留下的不明物体。
摘了这么半天,陆屿洲精心修饰的发型已经凌乱,衬衫和西装也皱巴巴的,昂贵的皮鞋上满是灰尘,那双适合捧花或者戴戒指的手变得脏兮兮。
陆屿洲没在季沨面前展示过这样的一面。
他找到了季沨喜欢的唱片,点燃了香薰,带了合适的零食和茶包,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会儿要做什么饭……
除了最后一天早上,他们在第一期的配合都很默契,现在关系更近一步,这一季本该更好才对。
可是今天的一切都在失控。
节目组的安排在失控,态度在失控,言语在失控,行为也在失控。
他不想让季沨看见这样的自己的。
陆屿洲将摘下的橘子扔进框里,别过头不去看他,却听到季沨说:“三点了,你还没有做完吗?”
陆屿洲呼吸一滞,听到季沨说:“但是我们要走了。”
“潘导说四点开晚市,我们得提前找好摊位。”
或许是这才是“生活”的本质,两个人的步调不总是一致的,默契也是。
“那你要走吗?”陆屿洲说,“对不起。”
季沨皱起了眉:“为什么对不起?”
“你先去吧。”陆屿洲没有解释,声音低得要命,只是费力地继续将橘子往下扔,“我会尽快忙完去找你们。”
“你自己可以?”
“嗯。”
“真的不要我帮忙。”
“不用,你去找他们吧。”
都是朋友的他们,可以随意开玩笑的他们,看起来好像更快乐的他们。
季沨点头:“那我走了?”
又一个橘子砸下来,陆屿洲的手背被枝条划出一道红痕。
“好。”
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窸窣声,季沨好像是离开了。
手下的树枝发出咔吱的断裂声,掌心被磨得生疼,陆屿洲知道季沨没有必要等着自己。
就像他也知道季沨今天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跟朋友说笑、调侃,谈论往事,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即便……即便五年前那块表真是有个那样的主人,可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可那跟陆屿洲又有什么关系?
跟和季沨上过床的陆屿洲有什么关系,跟给季沨做过饭的陆屿洲有什么关系?跟给季沨买过花的陆屿洲有什么关系?
季沨和陆屿洲又是什么关系?
树枝咔嚓一声折断,陆屿洲深深地闭了下眼睛,却蓦然听到一声熟悉的:“陆屿洲。”
陆屿洲唰地转身,发现季沨并没有离开。
刚刚的枯叶声,是他踏了一步来到他的身边。
只需要一抬头便可以看到陆屿洲眼底刚要弥散的红,季沨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在难过吗?”
“我没……”
“为什么难过?”
弹幕说得对,季沨确实很擅长把控情绪,不过他的最后一击不是刚刚,而是现在——
没有等到陆屿洲否认,季沨就断定了他的心理:“刚刚为什么说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吗?”
季沨步步紧逼:“觉得因为自己耽误了进度,觉得揽下了工作却没有做好,还是——”
还是觉得在不该在意的地方在意,在不该赌气的时候赌气,在不该失控的时候没了理智。以及——
“觉得委屈?”
委屈季沨在第一期的时候不同意他的请求,委屈季沨在第二期的时候若即若离,委屈他明明得到了特权却又被收回,像条被人摆布的小狗。
但是这些陆屿洲怎么会告诉季沨呢?
他抿紧嘴唇不说话,山风吹拂,无声对视。
季沨低头看了眼腕表:“我还有五分钟就要去跟他们汇合。”
“所以你还有五分钟,如果还想要我帮忙——”
“陆屿洲。”季沨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明明站在梯子上的是陆屿洲,可是季沨看起来却是更加强势和发号施令的那一个,手指插进口袋,抬眸道:“自己下来,说清楚。”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陆屿洲定定地盯着季沨的漂亮面容。
指针一分一秒地拨动, 天色湛蓝,有风吹起额前的发。
半晌,陆屿洲终于后退了一步。
季沨朝他伸出了手, 白皙修长的手指摊开,是一个迎接的姿势。
陆屿洲却没动, 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轻声道:“脏。”
这个字配上他那红色未褪的眼眸, 好像是在外闯了祸怯生生不敢靠近主人的小狗。
季沨笑了, 和刚才那种总是轻佻的笑不同, 这个笑看起来热烈漂亮:“没关系,我又没有洁癖。”
他往前走了一步, 手指几乎碰到陆屿洲的指尖, 亲昵地触碰仿佛低哄:“过来。”
陆屿洲终于下了台阶。
他的手一碰到季沨, 两个人立刻都变得同样的脏污,陆屿洲抽了张湿巾,先替季沨擦了指尖,听到他问:“所以, 还有哪里没做完?”
“不用你帮忙。”陆屿洲道。
季沨说的就是他想的那样, 是他自己说要把这些做完,既然是他答应的工作,没有必要让季沨跟着自己一起承担。
况且, 是他把季沨骗来这个节目,陆屿洲的本意是带着季沨参加恋综, 不是让人辛苦干活的。
“车上有茶包, 杯子在右手边的储物格里。”
陆屿洲边说边帮季沨擦着手指, 他擦得很仔细,连指缝也一并细细清理, 或许也是因为被捏住的手很软,手指又过于好看。
“你跟他们一起回去吧。”陆屿洲道,“我这里很快就忙完了,等会儿自己去找你们。”
季沨皱眉看了他一眼。
他很清楚陆屿洲在想什么,正因如此,才觉得自己刚刚的铺垫像是枉费:“你不需要我吗?”
“也是,朋友之间是没必要相互承担的,只有情侣才会,”季沨又带上了那种满不在乎的笑,“但是我们又不是真的情侣,只是节目组需要,对吧?”
没等陆屿洲回答,他就将手抽出后退一步:“陆屿洲,你应该知道我不会询问你第三次。”
“不用就算啦,正好,这边太阳还挺大的。”
季沨说:“车子你自己开吧,我坐江沼他们的过去就行,反正都是朋友,也无所谓。”
他眼眸弯弯,好像是真的不在乎,被擦拭干净的手指重新插进口袋:“那我走了。”
枯叶的碎裂声重新响起,脚步却是渐远了。
陆屿洲深吸口气,抬手拉住衬衫的衣袖:“季沨。”
他很喜欢用这招,在休息室里季沨第一次说结束的时候,在恋综的第一天晚上季沨说要去洗澡的时候,用他琥珀色的、可怜巴巴的眼睛,唤你的名字——“别走”“留下来”。
不过这一次,陆屿洲没说相似的话,而是道:“手我洗干净了。”
“你刚刚的那朵芙蓉花……还能送我吗?”
“不能了。”
季沨笑了下:“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花放久了就不新鲜了。”
他说着,抬手将领口的那朵花扔到地上:“那就算了吧。”
“陆老师加油,早点做完。”
季沨抬脚从那朵花上踩了过去。
花瓣深深地陷入尘埃,陆屿洲不断重复着摘取的动作,直到这片山坡走到尽头,也没有见到季沨在哪里找来的芙蓉花。
直到……他终于拎起梯子起身,准备去做剩下的最后一半的工作。
陆屿洲抬起头,才发现山坡的另一侧,树梢上的橘子已经被人摘得干干净净。
有人赶在他之前替他做完了这一切。
他终于明白季沨回来的时候额头的薄汗从何而来——
因为紧靠着阳光的山坡上,正生长着一树璀璨热烈的木芙蓉。
*
山中的晚市不如城中的商业街那样繁华,不过胜在生活气。
卖鞋子的锅碗瓢盆的水果的蔬菜的算命的都挤在一条街上,所有的工具都只有一块布和一个纸制招牌。
为了分散竞争,四组人各自离得很远占了一个摊位。
但即便如此,还是能听到何皎皎大声道——
“江沼,你疯了吧,你为什么会想着在街边抱个吉他玩摇滚乐!你真的觉得这样很帅吗?”
“我这叫招揽顾客的策略!策略你们懂吧!”江沼说完,又小声嘀咕,“上期陆屿洲不也这么装逼,你们怎么不说他。”
“瓜娃子,”旁边买菜的大叔也骂他,“你唱的是个啥子东西嘛,糟心玩意儿,瞎闹腾,吵到我做生意啦!”
江沼这才悻悻地松开自己特意背来的吉他,放弃了在山窝窝里普及音乐的伟大梦想。
“那你们说要怎么卖,这里的人也不少,怎么不来我们这里呢?”
初禾避开视线朝他翻了个白眼:“不然……你学学季老师吧?”
对面的街上,季沨正在坐在一张折叠躺椅上,旁边放着零钱箱,手中摇着一把蒲扇,俨然一副打入当地老大爷内部的样子,找零和过秤姿态娴熟又老练,甚至能偶尔夹上几句方言话俏皮话:
“嬢嬢你今天这身橙色系跟我们的橘子真是太配了,行,八斤八,你发我也发。”
“这娃娃长得好标致哦,一共十二块九,来再送娃娃一个拿着吃。”
“我晓得呢姨姨,放心都是刚摘的,我们这关系我肯定给你打折的呀。”
长得漂亮嘴又甜,季沨的摊位不一会儿就卖了不少。
节目组为了不干扰比赛,摄像们都隔得很远,山中讯息没那么发达,路过的人还以为季沨是假期来帮爸妈干活的学生,甚至还有说亲的。
“娃娃你今年多大?”
“25?哎哟长得真显小啊,我有个妹妹家的女儿今年28,女大三抱金砖,你俩正合适。”
“什么,你不喜欢女的?”不愧是西南地区,民风就是开放,大娘立刻换了个目标,“那我堂弟家那位也不错,大小伙子,今年刚大四,家里条件老好了!”
陆屿洲过来的时候,大娘已经热情地给季沨留下了联系方式,丝毫不顾节目组疯狂打着马赛克的后期,并笑眯眯道:“他学体育的,身材俊得嘞晓得不,你以后啊吃不了亏!”
为了给后期省省力气,季沨笑笑,在大娘离开后火速将那张纸条折了起来放在一旁。
摊位前突然笼罩一片阴影,来人看起来得有三十岁左右,穿了一身皮衣,脖子上的金链子看起来瞩目,往季沨摊位前一蹲:“弟弟,这个橘子怎么卖啊?”
季沨挑眉看了他一眼:“三块八。”
“好啊,那你给我称三斤。”
“不是用这只手。”
季沨刚要伸手拿袋子,那人的手就抚上了他的手背,“用这只。”
他说着,手指在季沨的手背上勾了勾,还在试图沿着袖口往下捏 :“你刚刚说,喜欢男人啊弟弟?”
季沨狠狠地拧起了眉,那只手刚要动作,却有一人赶在他之前,拎着皮衣男的领子拽起来,一脚踹上那人的胸膛:“Merde!”
这是季沨第一次听到陆屿洲骂人。
庆幸的是他受母亲的影响说的是法语,眼看着陆屿洲还要上前,季沨的第一反应是拉起旁边的布,一把扔到摄像机上盖住画面,随后立刻伸手拉人:“陆屿洲!住手!”
这条路上那么多直播的摄像和路人,要是拍到陆屿洲在节目上当众打人,明天热搜非要屠榜不可。
谁知道这样的行为不知为何反而激怒了陆屿洲,他避开季沨,一把拎着皮衣男的领子,几乎将人重重地扔在车上,金灿灿的橘子滚了一地,陆屿洲正对着那个唯一没有关闭的摄像机,却也看也不看,扬起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侧脸上:“傻逼!”
这次说的是中文了。
“陆屿洲!你疯了!”
季沨简直想照着他的脑袋也来一拳,抓着陆屿洲的手臂试图往后扳,指腹在皮肉留下红痕,可陆屿洲一动不动,一只手掐着他的那人的脖子,眸色阴沉好像是发狠的野兽:“道歉!”
皮衣男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道:“对……对不起。”
陆屿洲指骨收紧,冷声道:“不是对我。”
“我错了,”皮衣男立刻转向季沨,声音打颤,“我,我刚刚鬼迷心窍,我精虫上脑,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陆屿洲这才松开手:“滚。”
声音不大,却让那人差点绊了一个踉跄,没人见过向来对什么事都反应淡淡的陆屿洲突然发飙的样子,连一旁站在的潘叙都心有余悸。
还好刚刚及时让摄像切断了直播,这要是播出去,陆屿洲他们家得把节目组封杀了吧。
陆屿洲的打架样子实在太过疯狂,像一头随时准备暴起咬人的凶兽,周围的人没一个人敢上前。
全场唯一不害怕的似乎只有季沨,不仅如此,他看起来比陆屿洲还要生气。
那人刚一走,便揪着陆屿洲的领子:“给我过来!”
陆屿洲被他甩在墙后,没有摄像和直播,季沨面沉如水,生平第一次在陆屿洲面前发火:“陆屿洲,你疯了吗?”
“你有脾气在节目里撒什么,你几岁了?知不知道你动手那一幕拍下来,网上会怎么评论,你以为你自己咖位大到能够无所欲为了吗?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
这突然的打断让季沨更是恼火:“你知道你还敢当着镜头的面!”
“当着镜头的面又怎么了?”
陆屿洲的嗓音里还带着一点刚刚的余怒,可是言辞却堪称理智:“就算是被拍下来又能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他碰你,我就是想打他,我没有冲动,就算是我今天上热搜我也还是要打他。”
“我的行为我考虑清楚了,”陆屿洲琥珀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季沨,“那么你呢?”
季沨的心头一跳。
他早就知道陆屿洲今天必然要问出这么一句,只是没想到不是在橘林,而是现在——
“你刚刚又为什么要帮我挡住摄像?”
“为什么我上个热搜你会那么担心?为什么带我回家?为什么偏心我?为什么唯独让我去拍广告?”
“还有……”
陆屿洲手指收紧,无法形容自己看到那树芙蓉花时的心情:“为什么要偷偷帮我做完?”
季沨注视着他微微发红的眸子,事实上他踏上这期的恋综时就已经为这个问题想好了答案,甚至包括这番话之后剩下的两期的剧本,指腹捻了捻:“我……”
“因为……我们是朋友吗?”
没等季沨回答,头顶便传来陆屿洲沙哑的嗓音。
他受了一整天的委屈,发了那么大的火,铺垫了那么久,好像并不是为了逼问季沨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而是继续道——
“你一直都是这样,季沨。”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阮嘉被人欺负了你要管,初禾没有伞你要管,他们没有人做饭你要管,何皎皎摘个果子你也要管。”
“你说得对,我就是难过我就是不高兴我就是生气。”陆屿洲神色很冷,那张过于锋利的脸任谁看起来都像是要吵架,然而出口的却是,“可是你没吃早餐不说,膝盖受伤了也不说,帮我摘完了橘子也不说。”
“凭什么呢?”
“因为你会,因为你是队长,因为你是朋友,你就要承担这一切吗?”
陆屿洲一个一个地数着,一桩桩一件件,那些从第一天和季沨分开就开始挤压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点燃,陆屿洲朝着季沨迈了一步,几乎将人挤在狭小的巷子里,肩头耸动,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季沨吼,开口的却是——
“那你呢?”
“季沨,那你自己呢?”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季沨怔住了。
他想过很多陆屿洲发怒和质问的理由。
比如为什么突然结束关系?为什么对他若离若即?为什么撩拨完之后却又收回特权?为什么自己不遵守朋友的界限却又一直苛责他?
可是最后, 陆屿洲如此气愤如此兴师动众如此言之凿凿,唯一说出的一句重话居然是——
“那你呢?”
肩头被捏得很紧,季沨的心脏都好似被撞了一下。
他想了那么多, 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刻意引导陆屿洲挑破这层关系,将打破罪责放到一个人身上, 诱使他一步一步深入靠近。
可是陆屿洲的问题不在他准备好的任何一个答案里。
优等生胸有成竹地上了考场,才发现今天的考试换了科目。
季沨自己……好似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陆屿洲看见他怔松的神情, 以为是自己刚刚将季沨, 捏在肩头的手瞬间松了,试图解释:“我刚刚……不是冲你。”
季沨忽然轻轻地笑了下。
“陆屿洲, ”他抬起眼睛叫他的名字, 说, “过来一点。”
陆屿洲不明所以。
季沨招招手:“过来,你头发上有东西。”!!!!!!!
要是刚刚沾着枯枝烂叶说完这番话,陆屿洲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埋在山上。
他微微一俯身,季沨伸出的手便扫过他的耳垂, 手指冰凉, 拂过发丝的还能闻到一点香气,那是一个摘东西的动作。
陆屿洲有点担心季沨真的拿出什么不明物体,微微偏了下头。
“陆屿洲。”
他听到季沨含着笑的声音唤他。
指尖擦过颈侧, 季沨手腕一转,一朵木芙蓉盛放他的手心, 没人看到这人什么时候带的花, 这种小魔术对于调酒师来说是常用的花样, 可是配上他那张脸和温柔的嗓音却足够要命:“给你。”
“之前的不新鲜了,送你一朵新的。”
“冲我也没关系。”
“别生气了, ”季沨笑着,用和陆屿洲当初一模一样的语气道:“哄哄你,嗯?”
陆屿洲下意识地就要伸手。
伸到一半又退了一点,似乎不想让人觉得他这么容易被哄好。
但是想起上一朵因为要的慢了点的下场,那只手又立刻接得飞快。
陆屿洲矜持地把花握在掌心,木芙蓉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想了想,还是又道:“但是我刚刚真的不是冲你,我也没有生……”
“我知道了。”
“那刚刚不能算是吵架。”
“好。”
吵架也是两个人有来有回才能吵吧,一个人说着说着快把自己说哭了也能叫吵架吗?
季沨抬眸看了眼陆屿洲:“但是无论如何,你以后你还是要注意点,不要随便跟人动手。”
“我没有随便跟人动手,”陆屿洲辩解道,又小声嘀咕,“是他欺负你。”
季沨叹了口气:“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处理方式。”
“而且……你应该知道,这种事在这个圈子里很常见。”
陆屿洲手指一紧,猛地想起当初季沨和他说过的——“不跟资方上床”。
他知道季沨或许经历过什么,陆屿洲对季沨手上那块表抓心挠肝,对这个却只有一句:“那又怎么样,我怎么可能看着别人欺负你。”
“但是这圈子这么大,总归有陆大少爷也惹不起的人吧?”
陆屿洲满不在乎:“那我就找我爸。”
你爸不是在猴面包树里吗?
听起来好像是幼儿园小孩子赌气,季沨说:“那你爸爸也惹不起呢?”
“找我爷爷。”
“你爷爷?”
“找他烧香,让他出来帮我带走他。”
陆屿洲这张冷酷的帅脸讲这种地狱笑话好像有这种格外的幽默,季沨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一笑,陆屿洲便也弯起了眼睛。
嘴角的弧度忍不住跟随着季沨放大,陆屿洲极少这样笑,但是季沨似乎总有莫名的感染力,琥珀色的眼睛像湖底晃动的桥,季沨朝他靠近了一步:“陆老师,有人说过你笑起来很好看吗?”
陆屿洲脸颊立刻有些微微发红,努力别过脸去。
季沨轻笑了下,后退一步靠在墙上,用闲聊的语气:“其实你刚刚说得挺对的,我确实是下意识会做这些事。”
他这才开始聊起刚刚令陆屿洲生气的问题。
先安抚情绪再解释原因,季沨想要哄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这样妥帖而舒服的,跟这样的人谈恋爱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虽然陆屿洲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享受了什么。
“我妈妈后来是很爱我,不过我应该没有告诉过你,”季沨转向他,扯扯嘴角,“她曾经试图丢掉过我,不止一次。”
陆屿洲唰得转过眼睛。
“我爸跟我妈是未婚先孕,生下我之后他就跑了,那个年代一个单身女孩带着孩子是很艰难的,她完全可以扔了我再找一个好的。”
“但也许是从小就比较敏锐,我在她第一次带我去游乐场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我拽着她的手,拿了棉花糖跟她说妈妈先吃,说我最喜欢妈妈要跟她一辈子不分开。”
下意识地,让自己成为群体中有用的,可以提供实际或者情绪的价值那个人,以换取自己不被群体疏远和抛弃。
这种行为几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那是幼年时一次一次讨好才能烙下的痕迹。
虽然最后妈妈爱他,或许是因为他乖巧孝顺,或者最后朋友喜欢他,是因为他风趣爽快,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反正季沨有这样的能力——乖巧的儿子、可靠的队长、仗义的朋友、大方的上司,或者是……漂亮又妥帖的恋人。
反正他这样的能力,所以原因是什么,又怎么样呢?
陆屿洲对待其他的事情一向淡淡,可此刻似乎看出了季沨眼中未尽的话。
他的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几乎是脱口而出:“但是我不是。”
不是什么呢?
不是因为觉得季沨漂亮才跟他上/床,不是因为觉得他床技好才追到恋综,不是因为他带自己回家才给他做饭。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除去这些,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陆屿洲怔住了。
“陆屿洲。”
季沨望向他,眼眸深深,夕阳映着他的脸颊:“你相信这个世界上,一个人会完全爱另一个人的全部吗?”
“相信。”
陆屿洲回答得几乎不假思索,季沨笑了:“幼稚。”
“如果爱不是全部,”陆屿洲微微皱起眉,对他的说法并不赞同,“如果爱一个人只能爱他的光鲜亮丽,只能看到他对自己有用的一面,而不能去体会他的痛苦担忧的话——”
“那怎么能够叫做爱呢?”
陆屿洲言之凿凿,以至于季沨盯着他的眼睛:“那爱情呢?”
刚刚停住的疑问猝不及防撞进心底,陆屿洲偏了下视线:“那当然……也是一样的。”
“哦,”季沨弯起眼睛,“可是我之前还听到过一句话。”
“什么?”
“爱是一个时期为了掩饰性/欲而想象出来的东西。”
季沨缓缓靠近:“陆老师,你觉得这两句哪个更有道理一点呢?”
这不是他家万年历的那一句?!季沨从哪里知道的!?
陆屿洲脸色涨红,便看到季沨眉眼弯弯:“陆老师,你的标准变得有点快啊?”
不过他到底没舍得让陆屿洲太尴尬,抬手将他因为打人而弄歪的领带给摆正,顺带看了眼他手中的木芙蓉:“这花要我帮你别上吗?”
陆屿洲一点头,季沨接过花,领口的手指顺势滑落到胸口,陆屿洲注视着他低垂的眉眼:“这个……可以算礼物吗?”
不逢年不过节能算什么礼物,更何况只是路边树上的一朵花。
陆屿洲这话实在奇怪,又有些刻意拔高价值的嫌疑,季沨笑了,指尖在他心口处一顿:“当然不算。”
“哦。”
陆屿洲点头,模样看起来似乎有些失落,便听到季沨说:“送给陆老师的礼物,怎么能这么轻率呢?”
“等下送你个更好的,嗯?”
陆屿洲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好。”
果然是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季沨笑着为他将花别在领口,低垂的漂亮眉眼看起来很专注,鼻梁高挺,下方的嘴唇饱满嫣红,看起来……
很好亲。
陆屿洲的视线不由得从他的嘴唇移到领口,露出的脖颈白皙修长,锁骨形状分明漂亮。
刚刚情绪起落后的余韵使人变得缱绻,更何况这是狭窄幽深的小巷。
陆屿洲不得不想起,自上期恋综结束,他和季沨,也快有一个月没有……
没有上过床了。
虽然是这次的进步是拿了两条领带,但那好似饮鸩止渴,陆屿洲的喉头不由得动了一下。
季沨恰好在这个时候抬起眼来。
“那个,”陆屿洲忙着解释,“我是,我是看你的领口歪了!”
陆屿洲说着便要去替他整理,慌张地前行迈了一步,朝着季沨伸出手——
“等等!”
季沨说晚了一步,陆屿洲的手指按在他的领口,手臂的位置正好落在他的胸口。
陆屿洲微微动了动手臂,隔着薄薄一层衬衫,自己的皮肉接触到的,似乎并不是熟悉的柔软触感。
而是……材质分明的,金属。
摩擦的时候,似乎还能听到微微的锁链晃动的声音,陆屿洲睁大眼睛:“季沨,你这里……”
“嗯。”
季沨没想到之前留着用来给陆屿洲灭火的杀手锏居然被这样一种方式给挑破,陆屿洲的动作让他耳垂不自觉漫上潮红,连声音也微哑:“之前……不是都说过要打吗?”
陆屿洲按在季沨锁骨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往下移了移,想象衬衫下的风景,连呼吸都变得灼热:“季沨,你说的礼物,不会是……”
“不是。”
季沨被他逼到紧靠着墙壁,陆屿洲的动作让他的喉头溢出甜腻,忍不住道:
“陆屿洲……你别动了。”
刚刚长好不久的伤口根本受不了他这样来回的试探,季沨微微偏过头,连耳尖都有些发抖:
“有点痒……”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陆老师?季老师?”
直到工作人员的声音传来, 二人这才松开手。
那只手只差一点就可以钻进领口看到那条乳/链的样子,陆屿洲被自己的想象搞得呼吸灼热,只能愤愤地按下胸膛的起伏, 语气自然也算不上不好:“知道了!”
镜头刚一对焦,正好捕捉陆屿洲阴沉的脸色。
仿佛是为了配合这句话, 陆屿洲原本下山时特意整好的发型是乱的,胸口的衬衫因为用力过度崩开了一颗扣子, 脖颈处有一点擦痕——季沨扯他领带的时候磨的。
连那张脸上也带着可疑的薄红。
【??????我错过了什么?!陆屿洲这是跟谁打架去了?!】
【那个……也不一定是打架吧, 正常人这个样子, 也可能是……咳咳。】
【CP脑你们别太离谱,不是打架还能是什么, 他俩在巷子里玩什么play?】
【就是断直播前最后的画面可是橘子撒了一地!这不是打架是什么!陆屿洲这脸一看就是气红的!】
【禁止造谣!禁止污蔑!我们陆哥脾气很好的, 之前有个摄像师让他躺在冰面上四个小时都没生气!】
【就是, 再说节目里他能跟谁打架啊?!】
【但是,有一说一 ,当时摊位前不是……】
陆屿洲前脚刚过,季沨后脚就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耳垂带着些薄红, 眼尾潮湿,领口的衬衫揪成一团,连额前的发丝也是乱的。
【卧槽?!!!陆屿洲和季沨打架了?!】
【妈的!!!!陆屿洲把风风给打哭了!】
【啊啊啊啊啊是当我们风滚草不存在吗陆宇宙我跟你拼了!】
【这也不能全怪陆屿洲吧, 他们俩本来之前不就传不合吗,季沨工作室那边还天天拆CP, 而且你们没发现他俩这期连人工糖精都不发了, 而且今天季沨还把陆屿洲一个留在林子里!估计早就憋着一架大的呢!】
【就是, 这只能算是互殴吧,季沨只是红了点眼睛, 人家陆屿洲脖子上还带伤呢,好歹是个模特。】
【他妈的你们行星粉不要太离谱好不好,明明是你们暗算,我们风风那么坚强的人怎么会哭呢?】
【风滚草才离谱行吗,宇宙那个智商能暗算谁啊,你怎么不说他一头栽你家怀里碰瓷啊,明明是你们下死手!】
【啊啊啊啊啊所以他俩武力值更强的其实是季沨吗?草啊我一直磕得与风来着妈呀原来真是记录吗啊啊啊啊啊啊啊陆屿洲你个不争气的东西CP站反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我不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是!!!是我们宇宙!!!!我们宇宙才是1111111111!】
【???姐你冷静一点啊姐!???!!!】
陆屿洲心虚地看了一眼季沨。
季沨正在整理被他弄乱的领口,白皙修长的手指抚过脖颈,将松开的纽扣系起来,因为拉扯而绷紧的衬衫若隐若现地浮出乳/钉的形状。
之前没被注意的细节,在了解了之后就变得格外煎熬了起来。
如果只是手臂碰一下都会痒得呻/吟,那么衬衫穿衣服的时候也会磨到吗?季沨给自己戴上链子的时候也会碰到吗?如果轻轻扯一下的话,会发出更加甜腻美妙的声音吗?
藏在衬衫下的这条链子……是什么样的?
季沨低垂着眼眸,灵活的手指将揉乱的衬衫恢复平整,直到宽松的版型盖住了凸起的形状,指尖在胸口的位置若有似无地一抚,这才抬起头来。
陆屿洲神色一敛,像是被人踩了一脚一样立刻转过眼睛。
可是脸上加重的红色和起伏的胸膛却出卖了他的心情,季沨眉眼一挑:“陆老师。”
陆屿洲乖乖转过头来。
季沨没有自己动手,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自己的脖颈处轻轻一点:“领带歪了。”
陆屿洲脸色更加涨红,像个被人调戏的纯情处男,瞬间手忙脚乱地去系领带去了。
“陆老师,陆、老、师——”
眼看着规则讲了半天,还有人神游天外,潘叙忍不住发问:“你听到我刚刚说了什么吗?”
“什么?”陆屿洲抬起头来。
潘叙无奈了,只好又讲了一遍:“今天劳动的成果,每对情侣共有旅行基金500元,需要承担两人住宿和餐饮的费用。”
“当然,不同费用,也有不同的房型供大家选择。”
“比如这一个,房价499元,2米情侣大床房,超大恒温浴缸,还有一整面可以欣赏到山景的落地窗……”
“这一个,房价399元,1.8米阳光大床……”
潘叙后面还在说些什么,但是陆屿洲的耳朵自从听到落地窗三个字之后就已经失灵了。
不可否认,陆屿洲有时候……是很喜欢窗户镜子这些东西的。
他本来就很有些臭美的嫌疑,再加上和季沨两个人都颜值在线身材优越,仅仅是站着就足够养眼。
更何况是那种时候。
因为陷入汹涌的浪潮里眼尾发红的、失神的季沨,浑身充满痕迹,会不自觉地从唇齿间溢出声音的季沨,陆屿洲喜欢按着他的手腕,让季沨看看这种时候的他自己。
季沨手指会因为羞耻而蜷缩起来,陆屿洲却觉得可爱,贴在他的耳边叫他季老师,或者叫季沨,或者是什么别的东西,只要能让季沨那薄薄耳垂上的红色变得更加深邃,陆屿洲其实不是很在乎称呼。
而现在……只要想一想季沨戴着这个的样子被映在落地窗上。
陆屿洲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一个月没有碰过。
他的理智早在发现季沨身上的东西就已经燃烧殆尽,明明这个月他和季沨联系那么频繁,应该没有别的这方面的伴侣才对。
那么季沨为什么要突然打这个呢?
为什么要戴着这个上恋综,他难道就不怕……
陆屿洲喉头干涩,想要往季沨的方向看但是又不太敢,只听得潘叙在耳边絮絮叨叨:“当然,各位的饮食也要从这500元里面支出,如果想要住宿好一点,那么饮食上只能稍稍委屈了……”
“而且——”
潘叙刻意提高音量,瞬间拿了根树枝敲敲旁边的树干,像是老师提醒上课不专心的学生:“除去住宿和饮食剩下的钱,可以用于给双方购置礼物。”
陆屿洲的幻想被惊醒,勉为其难地看了他一眼,只捕捉到最后两个字:“礼物?”
“对,”潘叙点点头,“我们这期的主题就是‘生活’,生活中的柴米油盐总是能消磨恋爱时的浪漫诗意,面对局促的金钱,每对情侣都可能面对恋爱观与消费观的碰撞。”
“所以,除去房费和晚餐,有各位自己商议决定还能留给浪漫多少时间,不同价值的礼物将拥有不同时长的表白时间,由0到50分钟不等。”
听着更像是考验演员的职业修养与道德感,摘橘子卖橘子已经够累的了,还要顶着这样的疲惫放弃美味的晚餐和舒适的休息环境跟一个炒作的人互诉衷肠?!
也或许宋骁就是这个想法,演员无法保证永远都在状态,在身体的疲惫和情绪的崩溃下还要咬牙说出违心的台词,也许这个时候更能看出一个人对于角色的情感。
江沼和初禾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两元店,又因为公司和粉丝硬生生地给转了回来。
他们总算知道节目组让他们费这么大功夫摘橘子是为了什么了,一想到自己辛苦了一整天才换来的两百块钱却又要花给煞笔男人。
甚至觉得自己都是个煞笔。
倒是一旁的商序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何娇娇忍不住凑过去:“商老师,你这是在写什么?”
“在算要花的钱啊。”商序说,“299用来定酒店,100用来晚餐,剩下的钱还可以给小辞买一副护腕。”
“护腕?”
“嗯,”商序眼眸带着淡淡的笑,像是在回忆,“我跟小辞是健身房里认识的,我当时上重量的时候差点扭伤手,他给我缠的护腕。”
“现在想想,那对一直放在我家没有还给他,现在刚好买一个新的送给他吧。”
【啊啊啊啊好甜呀!】
【不愧是影帝啊,居然在这么短短两分钟里就想好了情节理由,商哥果然是稳定发挥!】
【安啦,就算是老派影帝也架不住老天爷赏饭吃的天赋流吧,我沨哥作为内娱第一海王在表白这个赛道上有过对手吗?】
【就是,打归打骂归骂,但是这俩人演偶像剧我是真爱看啊!】
【有季沨在这对肯定是赛点啦!别说是演50分钟,这人一天24小时有一分钟没在撩人吗?】
这一点陆屿洲非常有发言权,季沨只是靠在车边休息,衬衫因为动作绷直了点,他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那季老师和陆老师呢?”潘叙显然也知道收视率在哪里,“二位怎么选?”
陆屿洲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个落地窗上转开——如果订399的话,可以花50给季沨吃饭,然后再花50给季沨买礼物……
他摸了摸领口的木芙蓉,又觉得50似乎是少了,可恶的节目组,如果不是要吃饭住宿他有500就能花500,那不然299,这样的话季沨就可以吃……
“我们要499的吧。”
陆屿洲还没想完,便听到季沨开口道。
“你确定吗季老师?”潘叙说,“这样的话等会儿表白任务的时候可是会没有二位的镜头哦。”
一个恋综的重头戏却没有镜头,等于说来这儿只剩免费苦力了,所以江沼和初禾就算是忍着不适也要把这段演了,不过季沨看起来似乎并不太在意,手指在领口的地方勾了勾,眼角带笑,转头望向陆屿洲:“要不要,陆老师?”
陆屿洲目光一直,盯着季沨的手指,像是他生怕他反悔一样:“要!”
*
“不是,可是全花了你们吃什么啊?”
半个小时后,江沼才在山坡上找到正弯着腰铲东西的陆屿洲:“要不我帮你想个办法,咱们去找商哥他们打麻将,这里到处都有麻将桌,打个娱乐局好歹能赢个面钱呢?”
看起来是自己想打但是三缺一,陆屿洲岿然不动,拿着小铲子在地上刨来刨去:“你去吧,我不去了。”
“不是,”江沼看着地上倒下的一片绿色,陆屿洲戴着手套将一堆杂草一样的东西扔进篮子里,“你这是在干嘛,除草吗?打算以工抵债?”
陆屿洲皱起眉,对他这种说法十分不满,纠正道:“我在挖野菜。”
“挖……什么?!”江沼瞪大眼睛,“你挖这玩意儿干啥?”
“吃啊,”陆屿洲说,“你刚刚不是还问我晚上吃什么?”
“你吃这个?”
“那当然不行,”陆屿洲飞快地将几棵荠菜扔进篮子里,一边收拾一边道,“刚刚有个人说旁边的水塘里有鱼和虾,我等会儿去钓一点。”
这纯纯是大自然的馈赠,江沼匪夷所思:“节目组不是说我们只能使用自己赚来的钱吗?”
“是啊,”陆屿洲点点头,认真地,“可是自己钓的又不要钱。”
他似乎觉得十分有道理,说完这话,还诚恳地询问江沼:“蒸荠菜、蘑菇炒肉、香辣虾、再炖一个鲫鱼汤,应该差不多了吧?”
这玩意儿比他们吃得都丰盛吧!江沼看着挖野菜陆屿洲:“你做饭?”
“嗯。”
“那季沨呢?”
“季沨应该喜欢喝汤吧?”陆屿洲想了想,“他最近胃不太好。”
“不是,那个,我是说,他不用做什么吗?”
“他去定酒店了。”
定个酒店需要费什么力气吗?
江沼:“所以让你自己弄菜做饭?”
他看着陆屿洲这一脸诚挚的模样,怎么看好像也不是演的,要是真的为了搞什么宠夫人设,他花两百去念台词岂不是更好,于是皱眉语重心长道:“你不会是被季沨骗了吧?”
“我跟你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平时花言巧语的一大堆,你看他第一期的时候,还让初禾给他打伞呢,季沨就是……”
“你跟季沨很熟吗?”
陆屿洲突然将手中的东西一放站起身来,目光几乎是有些严肃的责备:“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江沼愣住了。
他跟季沨当然算不上什么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但是如果要说了解也确实也知道一些。
主要当年两个团天天被拉到一起,还有一些好事的综艺活动将大家排到一起,他想不知道都没有办法。
而且季沨这个人奸诈得很,他自己分明只是个门面担当,却在那次出道竞演的时候告诉江沼自己是舞担,江沼到处搜寻了季沨练习生时期的视频,针对他做了一系列完整周密的战术,结果一开场,人家坐在正中间当封面去了。
梁子从那时候就解下,江沼说他只是个露脸的花瓶,他便说江沼是个垫增高的矮子。
这么久过去,怼他都成为刻在基因里的习惯了,圈里任何一个刚入行的主持人都知道他俩不合,见面都要互掐两句,从来没有人问过江沼一句——“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他没有想要让初禾打伞的意思,但凡你看了直播回放就会知道,那把伞是他故意拿出来要给初禾的,”陆屿洲一字一句平静道,“你觉得他让我自己做饭,上一期我没帮忙的时候也是只有他会做饭吧,可是他还是站出来了,还有这一期……”
“虽然当时让我去拍广告,但是你难道就没有发现,季沨刻意把平整的地段留给你们了。”
“也许你只是在开玩笑,”陆屿洲道,“但是既然享受过他的照顾,还是不要在他不在的时候跟另一个人臆想他的恶劣吧。”
陆屿洲说完停了一会儿,确定跟过来的摄像能将自己的声音全部收录,这才道:“而且季沨没有把我一个人留在那。”
“他替我做完了另外一半的工作,是我自己不要他等我的。”
他语气镇定且有理有据,好似守护在城墙外的骑士,季沨自己不开口的事情,他便非要替他一一解释清楚:“季沨只是没告诉我,可能是因为我说不用他帮忙,他有点生气。”
“其实我当时只是觉得不想让他再弄脏手。”
“不过季沨还是帮我做了,很多时候的有些事,他做了就做了,他不喜欢说这些,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陆屿洲对江沼道,“但是即便他不觉得,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当做没看到,对吧?”
江沼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力辩驳。
印象中这还是陆屿洲这种总是冷淡的人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居然还……挺有道理。
“其实我……”江沼怼的季沨其实都是条件反射了,倒也没真的特别讨厌这个人,陆屿洲这么一说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
不过陆屿洲似乎也没有替季沨承担这份道歉的意思,而是继续道:“而且,他还给我带了花。”
即便生气还是给他重新带了花,即便是惹了他生气还是会哄他开心,好像陆屿洲在季沨那里永远有两次机会,一次教不会就再教一遍。
江沼眼睁睁看着陆屿洲那张冷峻的脸瞬间变得开心起来:“对了,季沨送过你花吗?”
“?季沨为什么要送我花?!”
自己果然是比江沼要特殊的,陆屿洲高兴了:“那季沨带你去过他家里住吗?”
江沼毛骨悚然:“?!我为什么要住他家!”
原来是比江沼还要重要一点的朋友,陆屿洲满意了:“那季沨平常会给你发消息提醒你吃早饭吗?”
江沼要疯了,嘶吼道:“我不是gay!!!”
“哦,”陆屿洲平静地点点头,“我是。”
江沼刚刚好容易挤出的一丝愧疚消失得无影无踪,觉得自己可能要恐同了。
不过也许是陆屿洲良心发现,拾起自己的铲子,主动问江沼:“你等会儿想不想吃虾?”
“真的吗?”江沼瞬间又觉得可以原谅了,“还有我的份吗?”
“嗯,”陆屿洲点点头,“饭店里卖138,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收你100。”
“?!你收我钱干嘛?”
“我想了想,还是要给季沨买一个礼物,100好像不太够,”陆屿洲想了想,又道,“你可以再喝点鱼汤吗,这个只要50一份就好了。”
江沼差点没把铲子拍在陆屿洲的脑袋上:“挖你的野菜去吧!”
*
“先生您好,这是您的房卡,这边右转有电梯,下电梯左转就到了。”
“谢谢。”
前台把找零递到季沨的手边,他却没有接,扫了眼吧台旁边摆着的一瓶鲜切花,微笑道:“这个玫瑰怎么卖啊?”
讲话时带着一点撩人的尾音,前台脸颊一红,却还是尽职尽责道:“这个是我们装饰用的先生,不对外售卖。”
“真的不行吗?”季沨将剩下的钱往桌上一推,“给我一支呗。”
“可是,可是这个只能做装饰花吧,”天哪怎么会有人光是讲话就这么撩人,前台说,“我们枝叶都剪过了,就算给你也没办法重新包装了。”
“没关系啦,不是送人。”
“我男朋友喜欢房间里放鲜切花而已,”季沨说着,抬手将墨镜一摘,手臂搭在前台,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央求道:“行行好啊,姐姐。”
片刻后,季沨抱着一块钱加颜值换来的一整束花往房间里走,将玫瑰重新加了水放在床头房间的花瓶里,又细细检查了一圈房间的大小和卫生情况:“这边应该挺干净的吧?”
“您放心吧季老师,您和陆老师住的这个地方是整个节目组定的最高规格的,”毕竟是花了全部的钱,副导道,“床品都是刚刚更换的,浴缸也消杀过了。”
“嗯。”
季沨这才点点头,目光还是谨慎地在卫生间巡视了一遍。
【检查这么仔细,季沨有洁癖吗?】
【没有吧,看他今天上树那么流畅的动作也不像是洁癖啊。】
【就是,洁癖的应该是毛毛虫那位吧,截图已经被我做了表情包了嘻嘻。】
【陆屿洲:?你礼貌吗?】
【所以季沨是为了lyz才检查这么仔细的吗?卧槽怎么回事我好像磕到了。】
【对啊对啊,而且他刚刚抱花回来也说的是男朋友喜欢房间里放鲜切花吧,卧槽不愧是你啊季沨这都能发糖好甜好甜啊!】
【这对就是很好磕啊,陆屿洲在那边也说是季沨胃不好所以才炖汤,季沨这里因为陆屿洲有洁癖所以细心检查啊啊啊啊这种不自知的双向惦念才是情侣的正确打开方式吧,不比那些工业糖精强多了!】
【真的,这对恋爱感好强,要是我跟男朋友出游资金有限,肯定也是把钱都花在刀刃上的。】
【而且季沨还偷偷帮陆屿洲做事!陆屿洲还偷偷帮季沨正名!他们真的没有在恋爱吗我感觉不需要表白我都能磕出一场大戏了。】
【对啊对啊陆屿洲还为了季沨挖野菜,陆大少爷这辈子的活都在今天干了吧卧槽卧槽卧槽这种钓系年上真的磕死!】
【冷静!冷静!姐妹们,这些都是综艺,综艺都是有台本的,说不定就是故意这么设计的!不然他们怎么可能一分钱不留呢, 499和399的房间也没差多少啊,难不成是为了那个浴缸吗?】
【就是,都是演技罢了,白瞎了这么大的房间,说不定晚上还要分床睡呢。】
季沨的目光在那扇落地窗上扫了一眼。
潘叙说得不错,窗户很大,这里确实望出去,确实是一片翠绿的山景,只是天色渐暗,还能看到一点萤火闪烁其间。
季沨垂眸看了眼腕上的手表,离十二点还剩四个小时。
随后抬步出门,顺带用一只手帮摄像按下了开关:“我还有点私事要办,王导,能不能先不用派人跟过来?”
季沨想了想,又道:“如果陆老师回来,让他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了。”
*
抓虾捞鱼挖野菜采蘑菇,等陆屿洲凭着他那张脸跟旁边的居民借了厨房做好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陆屿洲出门时才发现下了雨,雨势很大,几乎刚一踏出院子鞋面就淋得湿透,工作人员赶紧给他递了把伞。
陆屿洲一只手握着伞骨,另一只手拎着保温桶,看着外面暗沉沉的天色,莫名皱起了眉。
但他现在又没有办法联系季沨,只能先一路开到了酒店,下车的时候用手指感受了一下,汤和菜都还热着,不错,等会儿季沨就可以直接喝了。
就是晚了点,处理生鱼要比市场上的费了点时间,不过既然是山林里的,味道应该要比人工养殖的好一些?
他今天运气好,钓虾的时候还找到一只螃蟹,想象季沨吃饭的样子,陆屿洲碰了碰口袋里要送给季沨的礼物,不由得轻笑了下,正要进去,便听到工作人员的声音:“陆老师你回来了!”
“嗯。”
嘀嗒一声,门锁打开,房间里空空荡荡,陆屿洲还没来得及注意到床头的花,扭头道:“季沨呢?”
“季老师说让您回来之后先在这里等他。”
陆屿洲将保温桶往旁边一放,窗外的大雨让他不由得拧起了眉:“他去哪了?”
“季老师……”周围的声音低下去,“我们还在联系,他刚刚说自己有点私事没让摄像跟,我们也是现在才知道他进了山 。”
“谁知道突然下这么大的雨……他又没有带手机……”
“对啊……这边深山老林的……”
陆屿洲深吸一口气,脸色瞬间变了。
“哎!陆老师你去哪?!”
来不及等电梯,陆屿洲几乎是跑楼梯下去,没撑伞便扭头往外跑,眉眼湿透,脸色阴沉,车子在水洼里溅出一片泥泞:“他从哪里进的山!”
第40章 第四十章
“季老师?”
“季老师你在吗?”
“这边没有, 换个地方,你们两个去那边!”
“这么大的雨能去哪,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不会, 张哥他们一直在外面守着呢,要是回去肯定一眼就能看到!”
“可是这么晚了, 这里黑,不会出什么事吧……”
山中昏暗, 暴雨的冲刷让旁边的灌木都变得东倒西歪。
陆屿洲下了车, 一脚踏进了淤泥, 他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撑,一把接过手电筒, 猛地冲进了山里。
如果是在之前的橘林, 树木间隙大, 也许还比较好找,但是季沨居然是从另一侧进的山,到处都是矮林和杂草,手电的光在地面形成一片惨白的痕迹:
“季沨?”
“季沨, 你在哪?”
地上因为雨水湿滑, 旁边便是斜坡和下面深不见底的沟壑,陆屿洲手心一片冷汗,心脏从未跳得这么快, 几乎是强迫自己转过视线。
没人知道季沨这么晚进山做什么,自然也无从辨别寻找方向, 这片山脉这么长, 陆屿洲手指掐进掌心, 一脚踢开地上滚落的毛栗,正欲继续向前。
手电筒又回来照了一个来回。
好像……不是栗子。
光源的聚焦的地方, 大雨冲刷着金属盘面,旁边的碎钻在灯光下闪烁,LOGO即便是在夜色里也清晰可见——是季沨今天戴的那只腕表。
季沨今天还对着众人说这是很重要的人送的,现在便孤零零地躺在这里。
陆屿洲的脸色瞬间变得和手电的光一样惨白。
心脏像是快要破裂,他不敢再想刚刚看到的斜坡,也不记得季沨今天走的时候这块表到底在不在他的手腕上,
陆屿洲大步往前跑去:“季沨!”
“季沨!!!”
冰冷的表盘咯在他的手心,灌木和水洼让他的裤腿溅上了淤泥,陆屿洲顾不得管,抬手扒开缠绕的藤蔓。
茂密的枝叶掩盖下,陆屿洲终于见到了那道颀长的身影,季沨身上的衬衫被暴雨淋得湿透,却弯着腰,正焦急地在周围的草丛中寻找着什么。
“季沨!”
季沨一抬头,腰身便被人一把揽住,陆屿洲压着他靠在一棵百年的榆树下,肩膀被捏得很紧,硕大的树冠暂时遮蔽了一部分风雨。
陆屿洲的指尖很凉,动作却急切,在季沨身上扫了一个来回:“你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没事。”季沨摇摇头,“我没想到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我只是……”
“在找东西?”
季沨讶异地一抬头,疑问他怎么知道。
陆屿洲的手里攥着那只手表,他的头发全被大雨里淋湿了,裤脚上和鞋面上都是淤泥,衬衫也乱着,季沨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可是陆屿洲此刻好像完全顾不上了,直勾勾地盯着季沨,那双眼睛由于刚刚的过度紧张而带上了红血丝,手腕抬了抬,将掌心被大雨冲刷过的手表给他看,声线沙哑:“你是……在找这个吗?”
“嗯。”
“你!”陆屿洲很想像今天白天一样痛骂出口——那块手表就那么重要吗?能让你冒着大雨进深山来找?不知道这有多么危险吗?那个人就这么重要吗,让你五年了还念念不忘,可是他又从来没回头找过你!这种人怎么能配让你惦记!
可是季沨眼睁睁看着他嘴唇张了又张,最后眼眶都变得有些发红,却只听到一声呜咽的:“……这个,很重要吗?”
陆屿洲的声音又低又沮丧,没人会用这个语气吵架,听起来更像是在焦急和委屈:“你知不知道这么大的雨,你要是……”
“嗯,”季沨注视着他的眉眼,“确实……还挺重要的。”
陆屿洲呼吸一顿。
比白天更加汹涌的难过和委屈涌上来,大雨让他琥珀色的眼睛变得湿润,奔跑和焦急都让肺腑的空气变得稀薄,连带着心脏一起疼痛。
陆屿洲知道自己不该问,如果他清醒便知道自己不该问。
但是他见到季沨的那一刻便什么都忘了。
那些所有的焦急、担忧、思念和委屈,都是这场秋日的暴雨一样朝他涌来,陆屿洲感觉自己在下沉,在淹没,那些溢出的情感快要漫过他的鼻腔,而眼前的人是他唯一能解脱的浮木。
他张口,觉得喉头发涩:“是谁……送给你的?”
“之前……你们关系很好吗?”
季沨:“你很在意?”
“对,我在意。”
季沨从车上开始就一直预想的对话终于开始了,可是另一位主角却仿佛并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和质问,陆屿洲声音低哑,眼圈泛红:“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在意。”
“我知道我不该问你。”
“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总是会想……”
“五年前你们关系很好吗?”
“那时候你是什么样子?他眼中的你是什么样子?”
“我甚至会觉得……”陆屿洲别过头去,声音很闷,“你这么好的人,可是他居然能五年都不联系你,还送你根本不合适的手表,可能,可能他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吧。”
“我知道这种想法很恶劣,我知道,”他不再看季沨,“但是我控制不住,我不知道,我就是嫉妒他,我就是很在意,季沨……”
冒着大雨找过来,明明这么担心,明明这么生气。
可陆屿洲却像一只笨拙的小狗,在大雨里一遍一遍地衔着主人的裤脚,委屈又焦急。
却唯独没有愤怒。
准备好的台词、身上带的装饰、费尽心机的套路。
等待着陆屿洲在生气发怒之后说出的话,顺理成章的夜晚,若即若离的态度。
它们全都落空了。
季沨注视着陆屿洲发红的眼眶,和那张被雨水打湿的俊逸脸庞,刹那间,他好似突然理解了。
陆屿洲也许就是这种人。
永远只会因为别人的错误苛责自己,一边念着清规戒律一边犯规,可那些溢出来的情感永远都是温柔的一面,说了当断则断却还是追到了恋综,说了恪守界限却还是因为担心进了家门,说了第二天就离开却还是做好了饭等着季沨。
可是见到季沨跟初禾暧昧,他宁愿捏碎杯子自己上台也不会去说季沨一个字的错,看到季沨手上的腕表,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做完整片橘林的工作也不愿意对季沨发一个字的火。
陆屿洲就是这样的人。
他可以因为有人欺负了季沨而发疯,自己受委屈的时候却只能呜咽,好像是愚蠢又忠诚的小狗。
明明是可以质问的啊。
为什么结束关系?为什么若即若离?为什么惦记着另一个人却又撩拨他?
明明是季沨一直在接近他,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以质问,怎么事到临头连说句别人的坏话都觉得抱歉。
笨蛋。
世界上怎么会有陆屿洲这么笨的笨蛋呢?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白天的时候还振振有词,这种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呢?
那你呢,陆屿洲?
季沨轻轻喟叹一声,随即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那些已经定好的计划推翻了,季沨心中竟然不觉得有什么。
陆屿洲接吻是他教的,上/床是他教的,吃醋是他教的,在意是他教的,再多教一点,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毕竟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
不该这么难过。
“陆屿洲。”季沨说,“过来。”
季沨招招手,陆屿洲立刻便又转过身,小狗一样很乖巧地低下头,看着季沨从他的身上摸出纸巾,将那张脸上淋湿的水痕一点点地擦去了,他的动作很轻,手指在发红眼尾碰了碰:“别哭了。”
陆屿洲更深地埋下头:“我没有哭。”
“我不是为了找这块表才出门的,”季沨轻声解释,“我只是刚刚出门有事情,才把它丢在了山里。”
“……什么事?”
“不是说好了送你一个别的吗?”
季沨拍拍他的脸颊:“抬头,陆屿洲。”
“你不想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吗?”
陆屿洲猛地抬起头来。
他不知道季沨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玻璃罐子,外壳被雨淋湿了,但是里面却亮晶晶的,季沨一抬手,无数萤火虫就涌了出来。
这点光芒在让雨夜变得温暖炙热,淡绿色的荧光绕着夜色飞舞,周围在下雨,天色暗淡,只他们这一片藏在大树下的干燥和光亮。
“我记得,你的粉丝叫小行星对不对?”
季沨轻笑着,那张漂亮的脸被这一点光亮映得温柔:“今天下雨,没有星空可以看了。”
“不过……我听说萤火虫是夜色里的星星。”
季沨说这话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想,他向来走一步看三步,唯有这一刻,他没有去想这个没有写在词条上,没有写在微博上,没有在之前的任何采访里出现过却成为他家门锁密码的日期意味着什么——
他只是注视着陆屿洲,注视着萦绕在他们之间的,过了一夜就会熄灭的漂亮的萤火。
爱在黎明降临前。
一点盈盈绕过眉心,季沨轻声说:
“陆屿洲,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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