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你怎么了?”沈祀见他脸都扭曲了,忍不住问。
张风开命令自己冷静,也可能是他弄错了,毕竟饿鬼又不是烂大街的东西,随随便便出来就能遇上一只,结果下一秒,便听少年对沈祀说:“我饿。”
张风开:……啊啊啊啊啊,饿鬼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沈祀摸摸阿飘的脑袋,笑着说:“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老宅里众人大战水娘娘的时候,管家福伯在厨房里做好了六菜一汤,脆皮乳鸽,葱油笋壳鱼,冰烧三层肉,白灼基围虾,油淋菜心……甜点是杏仁奶豆腐。
老管家看他就像在看自己的亲孙子,笑眯眯地问:“小沈先生饿了?”
当了一晚上泥头车司机,沈祀还真有点饿了,诚实地点点头,福伯递过来一笼水晶虾饺让他先垫垫肚子。
“这位是?”老管家望向他身后的少年。
沈祀像刚才那样做了介绍,福伯便也给了少年一笼虾饺。
阿飘端着虾饺不动。
“怎么了?很好吃的,快吃吧,凉了外面的皮就硬了。”沈医生一口一个,福伯的手艺没得说,饺皮劲道,虾仁软韧q弹,轻轻一咬,咸鲜的汤汁就在口腔里爆开,满足得不得了。
少年盯着面前的四只虾饺,接下去的举动让沈祀大跌眼镜,他一口咬住了装虾饺的蒸笼,嘎吱嘎吱。
沈医生脑子里飞快闪过三个字:异食癖!
沈祀帮老管家把菜端出去,几个人都饿了一晚上,特别是苏七月,他昨晚被装进柜子里以后,整整一天没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坐下没多久就干掉了两大碗米饭。
沈祀暗暗观察着阿飘的一举一动,在他的制止下,少年没再吃蒸笼,但也没吃桌上的其他食物。
阿飘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垂着脑袋,乖得像幼儿园里的小朋友。
对面,张风开的视线同样牢牢锁定在少年身上,妈耶,跟饿鬼一桌吃饭,说出去都没人信。他还记得下山前,师父跟他说过两句话,一句是捉尽天下厉鬼,还有一句饿鬼除外。
张风开当时不明白,问为什么,被师父用桃木剑敲了脑袋:“你傻啊,你打得过人家吗?”
张风开当然是打不过的,他连给饿鬼塞牙缝都不够。
张医生的目光太灼热,少年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张风开猝不及防:……
一顿饭吃得他胆战心惊,好在阿飘一直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忽然狂性大发,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旁边苏七月的脑袋吞了这种事并没有发生。
晚饭后,沈祀去找了张风开,神秘兮兮地说:“张医生,我知道我们要找的异食癖是谁了。”
张风开语气艰涩:“是谁?”
沈医生压低声音:“就是阿飘,他不吃虾饺,喜欢吃蒸笼。”
张风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张医生,你怎么了?”沈祀奇怪。
张风开赶忙睁开眼:“没什么,就是觉得沈医生你观察入微,连这样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
沈祀被他夸得不好意思:“那个,张医生,我业余接了个兼职。”
这事张风开早就知道了,仁爱医院并不禁止医生接私活,比如不少天师还兼职帮人看风水,除邪秽等等,像他自己偶尔也会把画好的桃花符平安符拿出去卖,于是摆摆手:“这不是什么大事。”
沈祀闻言微微松了口气:“我得尽量保证纪老师的安全,所以在回去之前,阿飘就拜托你照看了。”
照看?什么照看?
张小天师一头雾水,不过很快他就知道沈祀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异食癖病人已经找到,纪浮光团队对陶庄的考察也基本结束,一行人打算睡一觉,等天亮以后就离开。
至于水泽里被沉塘的女人们和祠堂底下那些活生生饿死的男人,手机信号一恢复沈祀便报了警,警方对此非常重视,连夜出发赶往陶庄。
一切似乎即将尘埃落定。
张风开在水娘娘堆里摸爬滚打了一晚上,身上全是黏糊糊臭烘烘的黏液,他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推开浴室门,和门外抱着枕头的少年大眼瞪小眼。
张医生觉得他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苏七月知道阿飘要来和张风开一起睡,主动去了福伯那边,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最终还是少年先开口:“好弱的天师。”
张风开:……
龙虎山第一百三十七代掌门传人张小天师敢怒不敢言,一张娃娃脸憋得通红,半天吐出一句:“君子动口不动手。”
骂我可以,别打人,也别吃我!
阿飘只是陈述事实,并没有嘲讽他的意思,自己走到床边把枕头一放,躺下了。
张风开不想跟饿鬼睡一张床,但他的房间不比沈祀的,连把椅子都没有。
张医生绝望了。
半晌,他咬咬牙,大不了打地铺,反正天气热,就算睡地上也不会着凉。然而张风开根本不敢闭眼睛,就这么大点地方,对方离他不过几米远,安静极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黑暗中,他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给远在龙虎山的师父发微信:“师父,我遇到饿鬼了。”
此时正是凌晨两点半,张风开没等来师父的回复,心疼地抱住了自己。他以为今晚会睡不着,结果困意上来很快陷入了黑甜乡。
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阿飘瞥了地上的张风开一眼,并不是人饿死就会变成饿鬼,古时候饿鬼的诞生往往伴随大/饥/荒和国运的衰落。当饿死的人足够多,怨气冲天积攒到一定程度,饿鬼才会出现。
陶庄的祠堂底下埋了几百具枯骨,和遍地饿殍比起来这个数目不算庞大,但因为生前被关在柜子里,靠吃自己的血肉苟延残喘,极端痛苦下,死后对陶庄人的怨恨呈指数倍数增长,最终导致饿鬼降生。
阿飘很饿,他已经许久没吃东西了。对饿鬼而言,活人灵魂是最妙不可言的美食,其次是滚烫的血肉,如果这两样都没有,那就只剩下鬼物身上的阴气。
阿飘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打开衣柜走进去,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在隔壁沈祀的房间里了,黑多白少的眼睛贪婪地盯着深眠中的青年。
好香,好香……
阿飘发誓他从未闻过如此美妙的味道,从灵魂到肉/体都散发着致命诱惑,他咕嘟咽了一下口水,下一秒对上纪浮光冰冷的目光。
滚。
这一刻阿飘忽然共情到了半小时前的张风开,敢怒不敢言,默默把衣柜门重新关上了。
那个人类看似病弱,阿飘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可怕的气息,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那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压制,让少年明白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阿飘从柜子里出来,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他站在摆了矮松盆景的房间门前,几秒后,门锁咔嗒一声自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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