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海升月
陈挽青这一夜睡的挺沉稳, 就是?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梦到她刚高考完,初入大学的那阵儿。
每天活在?担惊受怕里,不敢和同学老师们多交流, 也不敢一个人?待着, 成日里神经兮兮的,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感觉要完了。
那段日子是最难熬的,怎么偏梦到这?个呢?
陈挽青按按太阳穴, 拿起手?机, 已经没电关机了。
她插上充电线, 手?机开机之后?,震动了一下。
—[醒了跟我说一声]
微信是?凌晨四点二十七分发的。
他这?个时间都还没睡?
陈挽青回复自己醒了,问他今天是?什么安排?要是?可以,就晚些上山, 多补会儿觉。
隔了几分钟,传来张照片。
一张早餐图。
豆浆、油条、小笼包, 还有一碗红豆粥。
—[这?家不好喝]
—[等?回去了, 我们去砂锅店]
陈挽青浅浅一笑:[好]
*
陈挽青今天得去趟市里,她约了上次见过的那位美食博主,想就甜品糕点这?部分, 再向?人?家取取经。
洗漱完, 陈挽青去了大厅的茶水间。
早上这?个时间的民宿很?空。
金爷不比杨光, 起的比较晚, 麦小米这?两天熬夜刷剧, 也起不来。
陈挽青到茶水间的时候, 只有冯歆悦在?沏咖啡。
两人?互道了声早安,各自干各自的事。
陈挽青不习惯空腹喝咖啡, 想喝橙汁,找了半天,发现保鲜柜里的橙汁都喝完了。
“牛奶也没了。”冯歆悦说,“我刚才还在?找,你知道放哪儿了吗?”
陈挽青将手?机随手?放在?吧台上:“等?我一下,我去拿。”
咖啡香浓郁,混着清晨的凉风填入茶水间。
冯歆悦靠着高?脚椅等?陈挽青回来,听到吧台上手?机嗡嗡,扫去一眼。
—[杨光又?去听和尚们念经了]
—[幸亏听你的带他来了,不然我得烦死]
—[为了表示感谢,我决定回去以后?每天都抱着你睡]
—[免费帮助你治疗黑暗恐惧症]
—[感动吗/得意?/]
看到这?几条消息,冯歆悦形容不出内心的感觉。
她以为赵客谈起恋爱也会是?那种酷酷的,比较高?冷的,可原来,他也有粘人?孩子气的一面。
每天都要抱着她入睡吗?
冯歆悦眼里发涩,扭过头不想再看,结果手?机上又?显示出一条短信。
—[姐姐,我也不想把?事做绝了,你别?逼我,不然我就把?马振迁的事都告诉你对象。今天五点,我在?岛上塑料厂那里等?你。]
马振迁。
冯歆悦昨天好像就听到过这?个名字。
这?人?是?谁?和陈挽青有什么关系?陈挽青又?怎么还有个弟弟?
冯歆悦拧着眉头,这?时,茶水间外传来脚步声,陈挽青回来了。
情急之下,冯歆悦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又?或者说那一刹那她就做了决定,她在?那条短信的条框上往左一滑,点了清除。
陈挽青带着牛奶和橙汁回来。
因为不知道冯歆悦是?喝脱脂的还是?全脂的,她两种都拿了。
“谢谢,麻烦了。”冯歆悦捋捋头发,“我先回房了。”
陈挽青点点头,给自己斟橙汁。
斟到一半,她看向?咖啡机,意?识到冯歆悦根本没喝咖啡,更别?说加牛奶了。
*
陈挽青这?次如愿请美食博主吃了午餐。
跟上次不同,陈挽青现在?有具体问题和具体情况,两人?聊起来更有指向?性,思路也更清晰。
“我没想到你念起生意?经也挺专业的。”博主说,“做了不少?功课吧?”
陈挽青笑笑:“不做功课哪敢轻易下场?”
“做事就得理智分析。”博主抿口茶,“现在?太多人?想挣快钱,海一样的推广费撒下去,没两三年就查无此人?了。我希望你能成功,到时候免费送你三条广告,怎么样?”
陈挽青受宠若惊:“这?不合适。你还是?等?我挣钱了再……”
博主做个打住的手?势:“我有条件的。等?你店里有客流了,你们店里得播放我的视频。还有,明年我也得出书了,你不得免我进店费?”
“谢谢。”陈挽青由衷道,“太谢谢了。”
“咳,相辅相成嘛。”
两人?吃完饭,顺道在?商场里转转。
这?位博主如今搬到鹤城定居,离宣旸很?近,坐高?铁四十分钟就到。
她也听过团云岛的名字,但还没机会看看,陈挽青约她等?天气暖些了就上岛,费用全包。
“这?大气呢。”博主笑道,“看来男朋友很?宠啊。”
陈挽青没说恋爱的事。
只是?刚才吃饭的时候,赵客发了几条微信来,她回复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反正人?家博主一看,咬定她在?恋爱。
陈挽青说:“他是?对我很?好。”
“有照片吗?”博主好奇,“我瞧瞧配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这?么一提,陈挽青才发觉她和赵客还真没单独拍过照,有的只是?上次大家去山谷景区的大合影。
她找出来给博主看,博主哎呦一声:“这?么帅?简直比电视里的明星还强啊!我跟你说,我见过好多明星,火的不火的,都有。现实里没了打光和妆造,差不少?意?思。”
听别?人?这?么夸赵客,陈挽青有点儿腼腆,还有点儿自豪,轻声道:“就还行?吧。”
“你这?凡尔赛了啊。”博主杵她,“真嫉妒你们这?些长得好看的,配一起去了。”
两人?边聊边逛,路过一家男装店,陈挽青看见一件不错的夹克,黑色的,很?有质感,适合某人?的冷酷气质。
她想进去咨询一下,就听谁叫了她一声。
博主也听见了,跟她四下找人?,就见斜对面有个胖胖的女生看着她们。
“还真是?你啊。”胖胖的女生过来,“是?我,蒋燕。还记得吗?咱俩以前是?后?座,总一起值日的。”
陈挽青回想了下,恍然大悟:“好久不见了。”
蒋燕笑着点头:“你什么时候回宣旸了?探亲来的吗?”
“不是?。”陈挽青说,“就是?回来了。”
蒋燕哦了一声,目光微动,然后?掏出手?机:“这?都多少?年没见了?难得碰上,就是?缘分呀。加个微信,以后?常联系?”
“好啊。”
陈挽青扫了二维码,和蒋燕又?说了几句,分别?。
之后?,陈挽青进店买了那件夹克,又?买了些甜点小吃,返回岛上。
麦小米心情超级好。
刚接到的消息,说是?梁程已经下山了,三人?很?快就会回来。
陈挽青在?船上也收到赵客微信,同样很?高?兴,叫金爷和郭姐出来,大家一起分蛋糕。
想到冯歆悦,陈挽青多切一角,又?拿了些新鲜水果,送到房间。
冯歆悦马上就要去新公司报到了,这?些天都是?在?日落海陪妈妈。
可此时,屋里只有薛阿姨自己。
陈挽青放下东西,问:“冯小姐呢?”
“出去了。”薛阿姨说,“说是?有点儿工作上的事要办,过会儿回来。”
陈挽青点点头:“那您有事随时叫我们。”
薛阿姨诶了声,在?陈挽青快要出去时,又?叫住她,想再游说游说:“陈小姐,我看你是?真的很?优秀。为什么偏偏要缩在?一个岛上呢?去大城市不是?更有发展?小客是?挺好的,但你不觉得……”
“阿姨。”陈挽青温声打断,“在?您心里,赵客可能是?冯小姐目前不错的选择。但我相信,如果有比赵客条件再好一点儿的异性追求冯小姐,您肯定不会让冯小姐选择赵客。”
薛阿姨张张嘴,想反驳几句,又?找不到词儿。
陈挽青微微一笑:“您不用觉得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也都该为自己考虑打算。只是?赵客对我而言,不是?选择,是?需要。”
“我真心喜欢他。”
*
晚上,陈挽青在?房里做规划。
土地租赁方面,高?建雄会给优惠,至于装修房子这?事,该多少?钱就得多少?钱,不过赵老板应该比较在?行?,到时可以请教他。
陈挽青认为海升月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糕点师。
杨光不知道愿不愿意?跟她出来干。
如果愿意?,日落海的账目以后?又?该谁来管呢?
陈挽青大学时倒是?考了初级会计师,但她又?顾虑以她和赵客的关系,她要是?再管账的话,会不会……
正琢磨着,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姐!你出来下!”麦小米语气有些急,“出事了!”
陈挽青小跑过去开门:“怎么了?”
麦小米有些喘,砸手?:“冯歆悦联系不上了!”
陈挽青把?金爷从宿舍小院叫了回来,郭姐已经回市里,叫也未必赶得上最后?一班船,就不麻烦了。
几个人?聚在?大厅里。
据薛阿姨说,冯歆悦今天是?有一点儿奇怪。
早上回了房,就坐在?沙发上嘀嘀咕咕,又?抱着手?机皱眉瞪眼的,好像是?被什么事惊到了似的。
但因为过会儿又?没事了,薛阿姨也就没放在?心上。
“下午四点半吧,她说出去一趟。”薛阿姨说,“我问她干嘛去,她含含糊糊,说是?工作上有点儿事,聊完就回来。结果——”
现在?都快九点了,冯歆悦手?机打不通,人?也不见影儿。
薛阿姨急道:“要不报警?”
“没用啊。”麦小米说,“这?连五个小时都不到,冯小姐又?是?成年人?,派出所不会管的。”
金爷说:“要不咱们先外面找找?”
事不宜迟。
金爷自己一队,陈挽青和麦小米加上赵一毛一队,两队分头找人?。
晚上的团云岛多少?有些吓人?。
周遭黑黢黢的,沉默汹涌的大海像是?埋伏着的巨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张开血盆大口。
陈挽青和麦小米不敢分开,一路喊着冯歆悦的名字。
可回答她们的,只有海涛声和风声。
而金爷那边也没有收获。
薛阿姨捂着胃,额头上冒出层层汗珠,哭着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不见了呢?悦悦啊,悦悦……”
麦小米上前安慰几句,陈挽青想着是?不是?拜托高?建雄想想办法?
“我看行?。”金爷说,“给打一个吧。”
陈挽青翻高?建雄电话。
她之前都是?通过夏京京和高?书记联系,只有上次高?书记跟她出岛谈合同,她才麻烦高?书记发来电话。
发的应该是?短信。
陈挽青点进去,还没滑动屏幕,先是?看到几条未读信息里夹着一条别?的消息。
何俊约她今天下午五点见面?
消息是?早上八点多发的,可问题陈挽青怎么从来没看见过啊。
她愣了愣,薛阿姨那边不耐烦地催道:“你快打电话啊!耽误下去,悦悦出事了怎么办?快点儿!”
陈挽青抽神,继续找高?书记的号码。
这?时,薛阿姨的手?机又?响了。
麦小米立刻说:“是?不是?冯小姐?”
不待薛阿姨接通,陈挽青的手?机也响了,两个电话也就间隔三四秒。
她们一同接起。
薛阿姨那边是?:“请问是?冯歆悦家属吗?”
陈挽青则听到:“请问认识何俊吗?”
随后?,两边又?是?一样的回答:“我们这?里是?仁爱医院。”
*
仁爱医院是?之前连宋住的那家医院,也是?岛上唯一的二甲医院。
金爷打开轮椅,推着薛阿姨,陈挽青和麦小米跟在?一边,四个人?急匆匆赶了过来。
医生说何俊和冯歆悦都是?从楼梯上滚下来的。
何俊伤的重些,腰部受到撞击,以后?可能会行?动受阻;冯歆悦比他幸运,身上有几处软组织挫伤,稍严重些的,就是?脚部踝关节骨折了,必须得精心仔细地养着,否则可能会留下跛脚的毛病。
一听跛脚,薛阿姨差点儿惊厥:“怎么、怎么会……跛脚?我们悦悦那么漂亮,这?要是?瘸了,以后?可怎么办?”
“阿姨,您别?急。”医生说,“我跟您交代的是?最坏的情况。只要头一个月养好了,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薛阿姨听不进去,眼泪直流,说要去看冯歆悦。
冯歆悦还在?昏迷中。
因为滚下来时磕碰到了后?脑,目前有些轻微脑震荡。
大家陪着薛阿姨去病房看望,快进门时,两位民警同志叫住了陈挽青,说是?想向?她了解些何俊的情况。
薛阿姨奇怪了那么一下。
和冯歆悦一起出事的这?个人?怎么还和陈挽青有关系?
可她一心扑在?女儿身上,这?会儿也就没深想。
陈挽青跟民警去了休息区。
民警先是?询问了她跟何俊是?什么关系,陈挽青如实告知,也说明近几天何俊找自己索要钱财的事。
等?都说明白?了,陈挽青问:“警察同志,这?到底怎么回事?”
从接到电话时起,她就想不通为什么何俊会和冯歆悦在?一起?
女民警说:“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情况。两人?都昏着,没法儿问。但从现场来看,他们应该是?有一番缠斗,最后?一块儿失足掉了下来。”
冯歆悦和何俊缠斗?
另一位男民警又?问:“你知道何俊是?个流窜犯吗?”
陈挽青一惊,摇头:“不知道。”
“他在?各地入室偷窃,是?我们警察黑名单上的老人?儿了。”民警说,“之前在?Y省,他因为偷窃时被发现,致受害者成了植物人?。各地警局都在?找他。”
陈挽青毛骨悚然:“那……那他……”
“肯定是?被我们逮捕归案,等?着判刑了。”女民警说,“至于这?次的事,我们也还会继续调查。如果有需要,还请你随时配合。”
这?场祸事突如其来,又?匪夷所思。
陈挽青他们整夜没离开医院,麦小米干脆锁了房,这?几天都不会有客人?来。
他们一边守着冯歆悦,一边也得关注薛阿姨的身体,不能让她跟着一起熬,转天早上郭姐一来,就推薛阿姨回民宿休息了。
等?到下午,薛阿姨不放心女儿,就又?跟郭姐一起再回医院。
医生说冯歆悦随时都有可能醒,大概率就是?今天。
薛阿姨握着女儿的手?,红着眼:“怎么就又?受这?罪了呢?马上就该上班了,多好啊……这?又?……我可怜的孩子啊。”
郭姐递去杯水,也是?叹了口气。
麦小米说:“冯小姐怎么会跟这?个罪犯扯到一起?是?不是?回民宿的路上撞上什么了?”
“还不清楚。”陈挽青说,“何俊也一直没醒。”
薛阿姨擦了擦泪,听到这?话,问:“你怎么认识那个何什么的?你们什么关系?”
陈挽青刚要解释,冯歆悦醒了。
麦小米赶紧叫医生过来检查,而冯歆悦一看到陈挽青就特别?害怕,情绪一下激动起来。
“别?伤害我!别?伤害我!”她抱着头说,“陈小姐,你跟你弟弟说我们不熟的!他就是?绑架我也换不来钱!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大家都怔住了。
陈挽青震惊之余,也是?完全懵了。
病房里一时间鸦雀无声,直到薛阿姨颤颤巍巍指向?陈挽青:“你弟弟绑架我女儿?你们……你们居然……我跟你们拼了!”
薛阿姨扑起来要打陈挽青耳光,却不想打到的是?冷冷的衣服。
赵客挡在?了陈挽青身前。
第52章 海升月
薛阿姨相当于扑个空, 脚底还不稳,人往前跌了过去。
好在赵客反应快,一把扶住人。
可薛阿姨挣扎得?厉害, 强行甩开赵客, 人又狼狈地倒回了轮椅上。
“你还向?着这个女的?”薛阿姨喘着大气质问,“她?差点儿害死我女儿!”
梁程插话:“阿姨,话不能这么说。事情还在调查。”
一听梁程的声音,麦小米转过头:“程哥回来了!”
梁程笑笑走到前面:“阿姨, 您先别急。咱们再……”
“还有什么好说的?”薛阿姨冷声道, “悦悦刚才没说吗?这女的的弟弟要绑架她?!天?啊, 这还是不是法治社会?我现在就报警抓你!”
薛阿姨恶狠狠又咬牙切齿地瞪着陈挽青,那样子就像是干瘪的尸体?闻到血腥味儿,下?一秒就要跳起来吃人。
陈挽青站出来,赵客拉她?, 她?摇了摇头,平和地解释:“阿姨, 何俊不是我弟弟。他是我继母的儿子, 我们一共见面不超过十次。”
薛阿姨不信:“那是悦悦撒谎了?悦悦,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
冯歆悦看了眼赵客,抿了下?干裂的嘴唇。
医生这时进来, 瞧小小的病房里挤满人, 不悦道:“干什么呢?这里是医院。都出去, 出去。我得?给病人检查了。”
所?有人出来, 只留下?郭姐陪着薛阿姨照看冯歆悦。
赵客握着陈挽青的手, 两人去了安静些的角落。
赵客:“怎么回事?”
“我……”陈挽青皱眉, “我不知道。”
赵客又问:“你后妈的儿子怎么会在这里?”
“他来找我要钱。?*? ”
要钱?
“他威胁你了?受没受欺负?”
心头涌起一阵酸涩,陈挽青摇头:“没有。我们就见了两次, 每次见面最多五分钟。”
赵客松口气。
可既然何俊是来找陈挽青要钱,为什么出事的是冯歆悦?
赵客也乱了。
他半夜接到麦小米电话,和梁程还有杨光立刻改了行程,火车转飞机,三人连轴转一宿,赶了回来。
“我先了解了解冯歆悦的病情。”赵客说,“我让小米陪你回民宿休息下?,行吗?”
陈挽青明白赵客的意思。
可眼下?事情搞成?这样,她?去了民宿也不会踏实?,不如留在医院,有什么消息能第一时间?知道。
“我在休息区待着。”她?说,“尽量不让薛阿姨看见。”
“那也行。我……”
“赵客。”
“嗯?”
“我没想到会害了冯小姐。”陈挽青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我也不知道何俊怎么就会绑架冯小姐了。我很抱歉,我……”
赵客将陈挽青按进怀里。
熟悉的体?温熨帖了慌乱的心跳,陈挽青闭上眼,闷在胸口的气舒出去了一些。
“没事的。”赵客吻了吻陈挽青的发顶,手掌不停搓着她?的背,“别多想,交给我。”
医生检查完冯歆悦身体?,说没有大碍。
和之前估计的一样,就是脚踝的骨折得?多多在意,其?余都是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随后,得?知消息的民警同志也来了,向?冯歆悦问了情况。
冯歆悦说她?就是在岛上散步,中途经过一处僻静地方,忽然就被何俊捂住口鼻往废弃塑料厂里拖。
她?昏了一段儿时间?,醒来之后就是晚上了。
何俊说要用她?勒索陈挽青,两人争执起来,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民警问:“你觉得?何俊是有预谋地在埋伏你吗?”
“我不知道。”冯歆悦说。
“那除了他说的要用你敲诈陈挽青,还说别的了吗?”
“没了。”
问的差不多,两位民警同志告辞。
薛阿姨气得?不行,冷冷地看着赵客,问他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陈挽青就是个灾星。
赵客不和长辈争口舌之快,看向?冯歆悦,冯歆悦避开了他的视线……
接下?来的两天?里,大家?一门心思放在冯歆悦身上。
薛阿姨一沾陈挽青就情绪激愤。
陈挽青只好尽量在民宿里待着,麦小米他们叫她?放心,说人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不会有事的。
陈挽青就像一个局外人,每天?看着大家?忙碌。
他们还都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想把那对母女伺候好了,减少些薛阿姨对她?的怨恨。
*
周二,民警同志传来消息,说何俊醒了。
何俊现在属于特殊关押期,病房里有两名?警察盯着,陈挽青想去申请见见何俊,看看能不能再多知道些事情的内幕。
正好郭姐煲了骨头汤给冯歆悦,陈挽青便?顺带捎过去。
陈挽青来到医院,在走廊转弯时,看见赵客推着薛阿姨从病房出来。
怕薛阿姨又气着,陈挽青撤身躲了起来。
赵客和薛阿姨在离陈挽青很近的凹角处停下?,薛阿姨第一句话就是:“这个陈挽青早晚害了你。”
这几天?,大家?也都先后知道了何俊是什么货色。
成?年之前在少管所?待过,后来又不学无术,入室偷窃、敲诈勒索、故意伤人,无恶不作。
“她?跟这样的人沾亲带故,能有好吗?”薛阿姨问,“小客,我和你妈妈那么多年的交情,你说,你妈要是还在,知道你找了个这样的女的,她?能放心?”
赵客:“何俊是何俊,和她?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薛阿姨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这女人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让你这么上心。可男女在一起过日子,是为了生活得?更好,不是天?天?找麻烦。”
“她?这次惹来个何俊,差点儿把悦悦害了!下?次她?再惹来个谁,又伤了别人怎么办?”
“小客,你还要给外婆养老啊,可不能糊涂。”
“该断则断!”
后面的话,陈挽青没再听下?去。
她?把保温桶交给护士,麻烦人家?回头送去602病房,就回了民宿。
麦小米正在大厅剥菜,薛阿姨说冯歆悦前期得?吃清淡有营养,还好消化的,煮一些菜粥很不错。
陈挽青见了,说帮着一起,麦小米说不用。
“姐,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呢。”麦小米关心道,“不会是上医院遇到薛阿姨了吧?”
“没有,你放心。”
“你别跟薛阿姨计较,她?也是心疼女儿。”
“嗯。”
回到房间?,陈挽青站在阳台上,凝望大海。
此?时此?刻的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家?里刚出事的时候。
那种感觉她?形容不出。
就是一切好像和她?无关,但事情却?又偏跟她?有粘连,她?被强塞了进去,逼着参与其?中,接受如蝴蝶效应般带来的后果。
刑警姐姐曾告诉她?,都会好的,只要人抓住了,她?就不用再天?天?悬心,也可以想怎么交朋友就怎么交朋友。
可刑警姐姐不知道,有时你想交,人家?未必愿意。
人家?也怕惹祸上身。
陈挽青进入屋内,拉上帘,犹豫片刻,拿起手机给姚若楠发了条微信……
傍晚时,赵客从医院回来,杨光替的他的班。
大家?聚在小餐厅,沉闷地吃着晚饭。
等吃完了,陈挽青帮着郭姐刷了碗,然后看到赵客的留言,去了房子那里。
赵客刚洗完澡,一身的疲惫散了些。
他给陈挽青斟了杯温水,想拉她?手的时候,她?躲开了。
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
赵客心里划过一丝不适,但没说什么,转而握住陈挽青手腕,带她?去了沙发那里。
陈挽青放下?水杯,问:“冯小姐身体?好些了吗?”
“恢复挺好。”赵客说,“主要就是骨折,其?余没事。”再有那么两三天?,也就出院了。
陈挽青喃喃道那就好,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递过去:“这里面是十万块钱。我知道,补偿不了冯小姐的精神损失。但先把病治好,等冯小姐身体?好些了,我再和她?坐下?来好好谈其?他补偿。”
“你给什么钱?”赵客推回银行卡,“这事责任不在你,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
陈挽青扯扯嘴角:“不在我吗?”
没有她?,就不会有何俊;没有何俊,冯歆悦就不会受伤。
陈挽青把银行卡放茶几上,拜托赵客转交一下?,站起身,说是要回去。
赵客拉住她?,问:“不开心?”
“没有。”
“那是自责?我说了,和你没关系,你不要……”
“你真觉得?和我一点儿关系没有?”
陈挽青看过来,赵客迎着那双眼睛,没了言语。
空气里压抑下?来莫名?的凝重。
桌上赵客的手机震动了下?,他够来查看,是冯歆悦发微信说想吃他做的黑米糕。
陈挽青问:“你还会做黑米糕?”
“以前跟外婆学的。”赵客说,“上学那时做过几次,她?吃过。”
陈挽青点点头:“我先回房了。”
赵客还是不让,将手机扔在一边,再问:“怎么了?跟我说说。”
“没怎么。”
或许这话本身就透着疏离和抗拒,又或者是陈挽青的口吻太淡然,赵客觉着自己的劲儿一下?下?全打在棉花上,特别无力。
“咱俩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你有什么事为什么就不能敞亮点儿和我说?”赵客拧着眉,“这个何俊,找你麻烦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陈挽青叹了口气,也想好好解释,可无奈就是口不对心。
“告不告诉你,事情也都发生了。”她?说,“我的错。”
赵客脸庞绷得?紧紧的,张口要说什么,话到嘴边了,他看着眼前的人,又咽下?。
他在客厅踱了几步,等自己没那么急了,才说:“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有事不及时跟我说,可能会让事情变糟。就比如这次,如果你提前说了,大家?有个预防,或许就不会有后续了。”
陈挽青认同这个说法。
可她?要怎么说?
第一,他并不在自己身边,他有梁程的事要处理?;第二,何俊只是私下?和她?谈了两次话,最大的威胁就是说出她?的过去,其?余什么过激行为都没有,她?哪怕就是去报警,警察也没理?由抓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说还是不说,有区别吗?
“有。”赵客说,“起码我能陪你分担。”
说这话时,赵客是难得?的一本正经,可陈挽青却?觉得?心底有钝刀在磨,磨得?她?甚至有些想笑。
太讽刺了。
“陪我?”陈挽青眼里闪了闪光,“你能陪我什么?”
赵客一愣,上前伸出手,陈挽青往后退了几步。
“赵客,我以前没怪过你,现在也不会。”陈挽青说,“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还要赡养外婆。所?以,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埋怨你。”
赵客根本没听懂陈挽青在说什么。
什么以前没怪过?
他以前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吗?
“你先坐下?。”赵客说,“我们慢慢聊。这次的事是意外,我们……”
陈挽青摇头:“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吧。”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陈挽青转身离开,赵客快步挡住她?的去路,表情深沉严厉:“我很冷静。”
“你没有。”陈挽青反驳,“你还是好好想想。想想和我在一起究竟是好是坏,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用想,我清楚。”
陈挽青笑着摇摇头,往一旁侧步。
赵客也侧过去,两人来回拉扯,谁也没能走出去。
“你这是干什么?”陈挽青焦躁,“你能不能……”
“不能。”
赵客一只手钳住陈挽青的两只手腕,力道不大,却?非常紧又坚固,手铐一般,不允许陈挽青挣脱一丝一毫。
陈挽青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逼急了还是怎么,就觉得?自己像个快要胀爆的气球,叛逆心上来,没了理?智,照着赵客肩膀咬了下?去。
这是她?第三次咬他。
但和前两次的任何一次都不同,这一次,她?更疼。
赵客同样不明白陈挽青是怎么了。
有些无理?取闹,甚至是歇斯底里,和平时那个温婉静和的她?,截然不同。
赵客紧搂住她?,手放在她?的后脑上,轻轻地抚着,并不在意肩上的那点儿痛感。
等陈挽青自己松口了,两人相视一眼,一个眼中一片水红,一个眸光颤动。
赵客捧起陈挽青的脸吻下?去。
陈挽青又推又躲,唇上的滚烫烙在了她?耳畔,赵客就顺着她?的耳朵滑到了侧颈。
那吻时而像是兽类在舔舐伤口,时而又像疾风骤雨宣誓霸道的占有欲。
陈挽青抵抗无效,又招架不住,身体?逐渐变软,直到彻底融化在赵客掌中。
赵客拥着她?倒在沙发上,两人紧贴在一起,除了鼻息鼻呼的混乱交织,就是衣服之间?的摩擦……
眼看一触即发,手机响了起来。
赵客手上动作没停,不管不顾。
但陈挽青瞥到是杨光来的电话,怕是医院那边有事,让赵客还是接。
赵客顿了下?,陈挽青就说:“接吧,别让事情更糟。”
无奈之下?,赵客粗暴地拽了拽卷起的T恤,强压一腔怒火:“你最好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杨光卡了下?,怕怕的:“不是,哥,不是我有事。是冯小姐。”
“她?又怎么了?”
“冯小姐刚才做噩梦,梦见自己被绑架,然后就吓得?一直哭,说想你来陪着。”
“我是警察吗?我去了就不害怕了?”
“嗯,她?这么说的。”
“……”
赵客弓着背,手肘撑在腿上,半晌,呼了口气:“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陈挽青也把衣服扣子都系好了。
“你去医院吧。”她?说,“病人为重。”
赵客按了按额头,问:“那还冷静吗?”
陈挽青看向?赵客。
其?实?他们现在遇上的事,和七年前那次有些相似。
她?是个麻烦人,而他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要好好照顾的亲人,不能任性妄为。
这是该他权衡利弊的时候,可他怎么好像无知无觉呢。
陈挽青想起薛阿姨的话,字字如刀。
或许是还没逼到那一步,真到了,赵客还是会舍弃她?。
“我依然把决定权交给你。”陈挽青浅浅地笑了笑,“其?实?有这几个月,已?经很好了。”
赵客茫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心慌,还要说什么,手机又响了。
“……”
赵客烦的不行,咬着牙划开手机。
陈挽青很轻地摸了下?他的脸,他下?意识去抓她?,抓到的却?是空气。
陈挽青走了。
等赵客接完电话,空落落的屋子加重了刚才的不安,他觉得?陈挽青有什么事一直压在心里。
关于何俊?还是因为冯歆悦?
赵客一边穿衣服,一边准备出门,和过来找他的梁程在小路遇上。
“有事?”赵客问。
梁程瞧他这不耐烦的样子,猜到这趟出门不是什么好事,笑了笑,说:“有个问题。”
“什么?”
“你不觉得?奇怪吗?”梁程问,“听警察的意思,何俊盯陈同学有段时间?了。”
赵客嗯了声:“你继续。”
“那他盯了那么久,就该知道民宿里谁和陈同学的关系都比冯歆悦跟她?好。”梁程挑眉,“我要是何俊,绑郭姐也不会绑冯歆悦。”
*
转天?清晨,赵客快速吃了两口早餐,就要去医院。
麦小米说他昨天?哄睡回来的就够晚的,再歇会儿,早餐她?去送。
赵客示意不用,带上食盒走了。
“借着生病舞的可真欢啊。”麦小米咕哝,“得?亏是个骨折,这要是残疾,不得?缠客哥一辈子?”
杨光打了个哈欠:“小声些。让薛阿姨听见了,又得?闹。”
“这薛姐虽然病重,但战斗力可不低。”金爷拄着脑袋说,“昨天?护士去病房晚了会儿,还呲人家?呢,给人家?都快呲哭了。”
麦小米总结:“母女俩一个赛一个的自私。”
陈挽青照旧在厨房帮郭姐洗洗刷刷。
见洗洁精快没了,她?提醒郭姐回头记得?去库房拿。
郭姐因为总有陈挽青帮衬,习惯成?自然,笑道:“我这记性哪儿记得?住啊?这不有你了么。诶,晚上我做鸡翅,爱吃吗?要是不喜欢我再换,你这几天?都瘦了。”
陈挽青眼眶有些胀,说:“您做什么都好吃。”
“我就爱听我们挽青说话。”郭姐在围裙上擦擦手,拍了拍陈挽青,“这次的事别往心里去。等这对母女一走,咱们就太平了,到时开开心心过年。”
陈挽青笑笑,扭头看了眼还在餐桌上的那几个人,回了房间?……
赵客到病房的时候,冯歆悦刚醒。
冯歆悦气色很不错,算是已?经基本康复,就是骨折急不来。
赵客请来护工帮忙,他自己立在一边等候。
其?实?有好几次,冯歆悦都想让赵客扶着她?,可赵客每次都刻意和她?保持距离,从不上手。
等洗漱好了,冯歆悦也吃完早餐,赵客开了口。
“歆悦,我和你认识也好多年了。”赵客说,“我为人,你应该清楚。”
冯歆悦点头:“小客哥心肠热,最顾惜朋友。”
赵客笑了下?:“你能这么说,那就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你还成?了?”
“小客哥对我当然好了。”冯歆悦也笑,露出两个甜美的梨涡,“你是我遇见最好的人。”
“那你是不是该和对你好的人说句实?话?”
赵客无比自然地抛出这句,以至于冯歆悦的笑容就那么在脸上僵住,收敛的时候,跟花枯萎了一样,起了褶皱。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冯歆悦清清嗓,“什么实?话?”
赵客翘起二郎腿,平日里懒散的模样多出几分叫人生寒的盛气凌人:“你和何俊怎么碰上的?”
冯歆悦抓着被单,说:“就路上,他突然……”
“实?话。”赵客打断,“我要你的实?话。”
冯歆悦顿了顿,人下?意识想往后挪,但想起什么,又梗着脖子回道:“这就是实?话。”
“行。”赵客站起来,“你说你清楚我的为人,那我最厌恶别人和我撒谎,你也该知道。这次你病好后,大家?以后就各自顾各自的吧。”
赵客起身往门口走去,冯歆悦慌了,赶紧叫住:“你要什么实?话啊?我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行?”
“你怎么伤成?这样的?”赵客问,“是何俊蓄意还是你自找的?”
“自找”两个字狠扇了下?冯歆悦的脸。
她?面上火辣辣的,却?还是直起了后背,理?直气壮:“你知不知道陈挽青和大通缉犯马振迁有牵扯?马振迁是因为连环杀人案被捕的,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
赵客脚步顿住,回想了下?,并没有在记忆里搜寻到“马振迁”。
他返回病房:“马振迁是通缉犯,和陈挽青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冯歆悦喊道,“他们有牵扯!”
“什么牵扯?”
“这个……不管什么牵扯,她?能和这样的人联系到一起,你难道不觉得?危险吗?”
“不觉得?。”
似乎是诧异赵客的轻描淡写,冯歆悦绷紧的身体?一下?子卸掉了力气。
她?摊在垫高的枕头上,声音虚浮:“你就这么喜欢她??喜欢她?什么?漂亮?文静?还是性格好?”
赵客沉默不语。
冯歆悦想了想,又自问自答:“应该是漂亮的外表还有性格吧。小客哥!你喜欢她?的这些,我也可以有啊!我也能像陈挽青一样,安静、温柔,然后……”
“没用。”赵客淡淡道,“你就是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不是她?,也没用。”
这一句话,冯歆悦默然地钉在床上了。
原来,她?不是胜算小,是连和陈挽青比的资格都没有。
赵客不是喜欢好看的,也不是喜欢气质清冷的,他是喜欢陈挽青。
只是陈挽青。
冯歆悦自嘲地笑了两声,眼泪滚下?来。
她?忍不住诘问:“就算她?是个和通缉犯有联系的女人,你也喜欢?”
赵客面无波澜:“我不是来和你探讨我女人的关系网的。我只要你的实?话,你不说,就算。”
赵客再次离开。
冯歆悦看着他的背影,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一句藏了好久的话冲口而出。
“当年要不是我撕了她?留给你的纸条,你早就被她?害死了!”
第53章 海升月
咚咚, 咚咚。
敲门声响起,赵客心上一激,手上还夹着的烟, 烟灰抖落。
他随意一甩, 掐灭烟头,猫腰从窗阳台上出来,快步走到?门前,打开了门。
眼中的光亮在看到对面的人后, 熄掉了。
“小客哥, 原来这就是你的秘密基地啊。”冯歆悦笑道, “我?能进?去参观一下吗?”
赵客挡在?门前没动:“你怎么找来的?”
阁楼这片小地方是赵客的清净地,连杨光和梁程都不知道位置在?哪儿。
冯歆悦尴尬地往后别别手:“我?刚才在?华兴路那?里看见你,跟过来的。”她之?前就知道赵客有这么个秘密基地,早就想?来了, 可旁敲侧击了赵客好多次,他都没有透露半分。
见赵客还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 冯歆悦放低姿态, 声音小小的:“我?妈炖了一锅牛尾骨,说是给外婆尝尝。我?本来是想?去你家叫你去拿的,也不是故意……”
“进?来吧。”
“谢谢小客哥!”
冯歆悦好奇又欣喜地打量阁楼里的一设一物。
空间不大, 但意外地非常整洁, 整洁到?不像是男孩子的地盘, 而是有人特?意在?维护。
尤其那?架旧钢琴, 看着那?么破, 却擦得锃亮。
冯歆悦有些?纳闷, 等看到?一个粉色马克杯时,这种奇怪的感觉更甚, 但她没言语。
赵客也不过刚进?来三四分钟,人一直杵在?阳台抽烟,没东西招待,也没心情招待冯歆悦。
冯歆悦并不在?意,规规矩矩站着,不乱动,问:“小客哥,我?听说你前两天去电影院了?是去看的漫威那?部吗?好看吗?”
赵客语气淡漠:“不是。”
察觉他不是很开心,冯歆悦不再多话,又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家拿牛尾骨?”
赵客想?了想?:“现在?吧,我?去趟洗手间。”
没了这个超强压迫在?,冯歆悦也放松些?。
她在?阁楼里走了两步,继续四下观察,看到?挂在?墙角的沙袋时,她想?到?赵客的好身手,有点儿脸红。
又往前靠了靠,她视线一扫,发现沙袋上贴着什么。
那?是一张纯白色的便利贴。
和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可爱少女风大相径庭,素净的可以。
冯歆悦凑近了看,又发现对方不仅仅是随便贴了一张便利贴,还用透明胶加了固定。
她得用力斯,才能揭下来。
纸条上写着:打这个号码联系我?177********,陈。
单是一个“陈”字,叫人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
但联系那?个粉色马克杯,再看看这秀气工整的字体,冯歆悦直觉对方是个女生。
陈。
冯歆悦猛然想?起赵客有次拎着一碗打包好的红豆粥,从学校附近的砂锅店出?来,当时他在?和谁讲电话,似乎提了句:“少管我?语文作业,陈挽青。”
她知道陈挽青。
一中的校花,还是学霸,跟赵客一个班。
可他们一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从没见有什么交集,怎么会有联系呢?
冯歆悦那?时只当自己是幻听。
而现在?看来,没有什么事会是无缘无故的巧合。
卫生间传来水龙头出?水的声音。
那?一刻的冯歆悦想?的并不多,她只想?确认赵客和陈挽青到?底有没有关系,认为如?果这个“陈”这次联系不上赵客,肯定会再出?现。
冯歆悦团团纸条,藏进?了自己口袋里……
“她肯定是卷进?了和马振迁有关的命案里,要不干什么神神秘秘给你留信儿?”冯歆悦激动地说,“小客哥,陈挽青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她明知道自己身上有麻烦,还要和你……”
“纸条呢。”
“什么?”
赵客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从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情绪一旦上来,连梁程和金爷都害怕。
此刻的他就是,没有了往日的懒散闲适,微微上挑的眼角也不见张扬,有的只是锋利,隐着刺骨的寒光。
“纸条。”赵客迈出?一步,“在?哪里。”
冯歆悦被?那?双冰冷的眼睛直逼着,人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讷讷道:“没了,没有了。”
她把纸条塞到?口袋后,没多久就把这事忘了。
再加上刚高考完也忙,忙着出?去玩,忙着和同学聚会,等再想?起来时,纸条早被?她妈妈洗衣服时掏出?去扔掉了……
赵客笑了一声,声音很轻。
轻到?像是刚刚发出?来就被?掐断。
他低下头,肩膀微不可见地颤了颤,那?么高大的身躯这一秒却仿佛矮了一截。
“小客哥。”冯歆悦小心翼翼叫他,“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这也算歪打正着帮你了,不是吗?要不然她连累了你,外婆怎么办?”
赵客沉肩,掀眼。
刚才的冰冷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视。
深深的无视。
冯歆悦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的,伸手想?要抓住人,而赵客已经决然离开。
赵客不知道自己以怎样一种心情走在?路上。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好像跟他隔了一层膜,虚无浮动,若即若离。
恍惚之?间,他想?到?了那?晚她在?睡梦中的呢喃,问他为什么不联系她;也想?到?了更早之?前,他们拍宣传片,他找到?她时,她看着自己的委屈和仇怨;更想?到?昨晚上她说了从前不怪,现在?也不怪……
一股剧烈的恐慌从脚底蹿到?大脑。
赵客打了个冷颤,掏出?手机拨号,听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
民宿里,麦小米刚看到?陈挽青的微信。
—[小米,我?去临饶看看若楠。冯小姐这边要是有什么需要,你随时和我?说。等冯小姐出?院后调养的差不多了,我?就回去。放心。]
麦小米心觉不妙,赶紧把梁程他们喊来。
杨光一瞅消息就急了:“挽青姐这是要干嘛?她什么时候走的?你们看见了吗?”
民宿这几天没有客人,大家都是各自在?房里待着。
郭姐倒是在?厨房给冯歆悦和薛阿姨准备午餐,可也没察觉陈挽青出?门。
杨光立马跑到?204敲门,预料中的没人,他又用备用钥匙开门。
屋里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稍稍叫人庆幸的是,大行李箱没动,只是小号的不见了。
“吓死我?了。”郭姐抚着心口,“我?还以为……怎么忽然走了?之?前也没说啊。”
麦小米瘪着嘴,眼睛红了一圈:“能是为什么?薛阿姨见了挽青姐就没完没了地骂。过过这对母女再搬回来,挽青姐还留这儿受气啊?”
金爷啧了声,挠挠头:“这叫什么事?给自家人整走了。”
杨光让麦小米快给陈挽青打电话,问问人在?哪儿了?
结果手机已经关机,估计是在?飞机上。
一边的梁程叹了口气:“联系赵客。”
话音刚落,赵客跑进?了后院。
*
宣旸和临饶距离不远,坐飞机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陈挽青这趟来的突然,姚若楠也没追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朋友来,她就陪着,不需要说太多。
机场里,陈挽青看到?姚若楠。
这趟航班行程安排的不错,下了飞机差不多就该吃午餐,姚若楠提前一点儿翘班出?来,尚在?允许范围。
“给你添麻烦了。”陈挽青说,“其实不用接,我?又不是没来过临饶?”
姚若楠嬉嬉笑笑挽上人:“你来过也不妨碍我?接你啊。怎么着?领导想?去视察哪家餐厅?随便说,我?请。”
两人商量一番,最后就近,在?陈挽青订的酒店周边找了家西餐厅。
一直到?落了座,姚若楠都在?唠叨来她地盘还住什么酒店?家里有客房。
“这次过来没准备,等下次。”陈挽青说,“不然叔叔阿姨手忙脚乱的。”
姚若楠噘噘嘴:“你就是总考虑别人。”
两人点了意面?和焗饭。
听说这家提拉米苏是招牌,姚若楠就又要了份提拉米苏,和陈挽青一人一个小勺,分一块儿吃。
“是不是有事啊?”姚若楠试探,“和赵老板吵架了?”
陈挽青摇头:“没有,就是来看看你。身体完全恢复了?”
“少来。”姚若楠不上钩,“我?还不知道你?我?猜啊,肯定是有什么事让别人为难了。而你不想?这个人为难,就自己出?来,想?一个人消化掉。”
陈挽青笑了笑:“消化什么?提拉米苏吗?”
“……”
姚若楠叹口气,不说就不说吧,转而道:“今天天气预报报的临饶有大雪。待会儿我?回单位,你要是没什么事,也回酒店吧。晚上我?去找你。”
“不用。”陈挽青说,“你不是说你最近经常加班吗?你顾你自己,咱俩明天再约。”
姚若楠也怕答应了回头去不了,想?想?便说:“那?随时联系吧。”
吃完饭,两人在?餐厅外,准备一南一北。
姚若楠越瞧陈挽青这状态越不放心,忍不住又问了一次:“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事别总压心里,说出?来啊。”
陈挽青垂眸,想?到?昨晚赵客忍气克制的模样,无奈笑笑:“我?这样很让人起急吧。”
话倒也不能这么说。
只是只有关心你的人才会一再问你的情况,就算是对方着急了,也是因为想?要保护,不是不耐烦。
“谢谢你,楠楠。”陈挽青抿抿唇,“是有一些?以前不好的事又找上来了。但事情都过去了,是我?自己心里头有些?绕,过过就好。”
姚若楠多少知道一点儿陈挽青曾经的经历。
她捏捏陈挽青手臂,告诉她:“既然过去了,就过去。别让那?些?事困扰现在?。”
陈挽青目送姚若楠上了出?租车。
无事可做,她也不想?回房间干发呆,就又在?酒店楼下的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座位,要了一壶花果茶。
没待一会儿,窗外飘起雪花。
街上有个小女孩惊喜地用手去接,笑着和妈妈说着什么,十有八九是想?去打雪仗了。
妈妈给她戴上帽子,点点头,母女俩牵着手往前继续走。
雪簌簌而落,漫天的白色。
陈挽青望着那?对逐渐远去的母女背影,她的妈妈苏翊就是在?这样一个雪天离开的。
走的时候,陈挽青巴在?门边看着妈妈,苏翊回头瞧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也没说再见,就走了。
之?后的日子里,苏翊先后去了奥地利和柏林,每到?一处,她会给陈挽青寄些?小礼物,偶尔也会给她打电话。
等再过过,苏翊和一个英国人结婚,消息就少了。
苏翊有了新的家庭,陈业城告诫陈挽青尽量少去打扰,陈挽青点点头说知道了爸爸,然后就又看着她的爸爸也组建了新家庭。
其实,何?雅萍对陈挽青也说得过去。
无非是当着陈业城的面?儿对她热情,背地里就十分冷淡,可要说什么虐待或其他的过分的事,也并没有。
何?雅萍一直想?给陈业城生个孩子。
但陈业城顾及陈挽青,始终没动过这个念头。
可能就是从这件事起,何?雅萍觉?*? 得自己脚跟不稳,便想?用更多的财产给自己留条后路。
陈业城很早立过遗嘱。
他意外去世后,遗嘱规定家中的现金存款陈挽青和何?雅萍一人一半,车子和一些?夫妻共同财产都归何?雅萍,而房子,何?雅萍可以居住到?陈挽青成年,产权归陈挽青所有。
何?雅萍不同意,说她就算死也要把这套房子夺过来。
于是,她充分发挥她的两面?派本领,人前,她是不肯改嫁,照顾继女的好后妈,比亲妈都强;人后,她各种辱骂陈挽青,把着钱,对陈挽青进?行精神控制,想?要吞掉房产。
真理路上,海宁湾这套房子,困着陈挽青和何?雅萍。
陈挽青是想?逃离却没有能力;何?雅萍是不达目的,绝不松口。
陈挽青念高二时,何?雅萍被?单位辞退了。
那?段时间,何?雅萍迷上了打麻将,常常是麻将馆里一泡,成宿成宿地打。
也是因为打麻将,何?雅萍认识了马振迁。
陈挽青第一次见马振迁,印象是这个人挺彬彬有礼。
他不像何?雅萍带回来的某些?牌友,抽烟抽个没完,一张嘴就是满口的生.殖器官,他很安静,说话也很平和。
有一次,陈挽青晾衣服的时候,掉了条毛巾,马振迁帮她捡起来,像个关心小辈的叔叔一样,问:“学业这么辛苦,还得做家务?”
陈挽青没接话,拿过毛巾,说了声谢谢。
后来,马振迁出?钱请了个保姆,说是来照顾何?雅萍。
何?雅萍开心坏了,更加积极请他到?家里打麻将。
马振迁每次过来,都会给陈挽青带几本书。
他喜欢看哲学,给陈挽青的也都是德系书籍,比较晦涩深奥,她不太想?读,但很感谢人家的好意,把书装在?一个纸箱里,找个合适时机还了回去。
“不爱看?”马振迁也不恼,“喜欢什么?我?去买。”
陈挽青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牵扯,摇头:“我?得复习,您不要麻烦。”
马振迁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眼神温和,语气也温和:“那?就先好好读书,白玉也会更加无暇。”
那?时的陈挽青因为住校,已经很少回海宁湾。
但是遇上寒暑假,以及每月月末必须回家的日子,还是不可避免碰上何?雅萍。
为了减少冲撞,高二整个暑假,陈挽青早出?晚归,在?图书馆看书学习。
直到?假期的最后一天,她提早了些?回去,想?收拾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开学。
那?天外面?下着雨,她傍晚到?的家。
屋子里光线昏暗,静悄悄的,看起来不像有人在?家。
陈挽青松了口气,正要换鞋,却听到?一声不太对劲儿的喘息声。
她不是无知少女,懂这声的意味。
她不敢动,想?再分辨分辨,就又听到?床嘎吱嘎吱摇晃的声响,从她的房间传出?来。
难道何?雅萍在?她的屋里……
她悄无声息地缓缓靠近,透过门缝,见到?的居然是马振迁一只手将她的内衣按在?口鼻之?上,另一只手握着她的内裤按在?——
陈挽青第一次目睹,恶心的差点儿当场吐出?来。
可素来的理智让她生生镇定了下来,她明白这样的行为已经是变态行为了,要是这时候被?马振迁发现了她,那?她就完了。
陈挽青耳听着马振迁越发难抑的气声,离开了家。
她一路狂奔,只想?离刚才那?一幕远远的。
等跑出?了快三条街,她在?垃圾桶前吐了起来,吐得胃都扭曲了。
那?个家,不能再回了。
可陈挽青身上没什么钱,何?雅萍管控的厉害,她常常拮据,也常常饿肚子。
但即便这样,也比出?事了强。
陈挽青想?到?学校后街那?里有很多过夜的网吧,有包间,一晚上很便宜,她勉强能负担。
她来到?后街打听,听了一位大哥的指路,然后就被?混混们堵在?巷子里。
那?一天的灰暗让她觉得她可能是命中有劫,注定的。
如?果逃不过,那?就死好了。
反正她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就在?混混的手钻进?她衣服里时,赵客出?现了。
他逆着光站在?小巷的那?一头,长长的影子黑漆漆一条,划过凹凸不平的墙面?,所到?之?处有了光亮。
以一敌四,赵客打退了那?些?人。
陈挽青很感激,也没什么能报答的,不仅没有,她现在?走投无路,还有求于他。
而他,不仅给了她光,还给了她希望。
和赵客在?阁楼的时光,是陈挽青最安心快乐的时光。
赵客嘴硬心软,怕她再被?人欺负,就想?教她几招跆拳道防身,可他非要说是想?看学霸是如?何?被?自己碾压的;
赵客也不喜欢写语文作业,可他又尊敬他的老师,从不顶嘴耍浑,每次只要她多劝几句,他就会老老实实过来写作业;
赵客还很细心,看出?她没什么钱,每次买吃的都是买两份,却说自己买多了,不想?浪费,把东西硬丢给她……
陈挽青和赵客说,她要考个好大学。
赵客问她得多好,国内第一?北城大学?
他说这话时,一向的坦荡冷傲里掺着几分小心和卑微,见她不答,他就自己答:“北城大也行吧。离宣旸不算远,高铁也就五六个小时。”
陈挽青当时看着他,心里充斥着还不明朗的感情,却很坚定地说:“不去北城大,海城大就好。”
海城大学离宣旸近,高铁一个小时。
闻言,赵客愣了愣,别过头笑了。
高考的前一天,宣旸又下起雨。
宣旸的夏季多雨潮湿,闷热感黏在?人们的皮肤上,像是穿着一件不透气的塑料衣。
陈挽青和赵客在?阁楼最后检查一遍准考证和文具。
等雨停了,两人一起下楼。
分别之?前,赵客揉了一把陈挽青的脑袋,懒懒道:“正常发挥就行,给别的学子留点儿活路。”
陈挽青微微一笑:“你也好好考,古诗词不要错。”
“你比老王还啰嗦。”赵客摆摆手,表情看着满不在?意,眼神又一个劲儿往陈挽青身上瞟,“那?个……就是有个……”
少年耳垂隐隐发红,混在?天边落日夕阳的余晖中,叫人瞧不真切。
陈挽青问他怎么了,他又低下头,过了会儿,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考完见。”
然后就把什么东西塞到?她手里,走了。
陈挽青摊开手,看着有些?皱巴巴的电影票,心里有了期待。
她期待高考后的生活,期待崭新的开始,更期待高考后的他们。
而也就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天,何?雅萍畏罪潜逃了……
陈挽青回到?海宁湾,没进?小区大门,就让两名便衣刑警拦住了。
她这也才知道马振迁是全国通缉犯,号称高智商变态杀手,犯过多起情节严重的刑事案件,近两年逃到?宣旸,整了容,才没叫警方很快发现。
前天晚上,马振迁伙同何?雅萍谋财害命,残忍杀害了一名老人和她的一双孙儿,手法之?残忍,罪行之?严重,闻所未闻。
现在?,何?雅萍和马振迁逃走了,但警方分析很有可能还藏在?宣旸。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不敢掉以轻心,来找陈挽青,是让她立刻和刑警进?入安全屋。
马振迁在?逃离之?前,来过海宁湾。
准确讲,是来过陈挽青的房间。
他拿走了不少陈挽青的贴身物品和常翻阅的书籍,用陈挽青的笔在?她书桌上刻了句话:我?一定会回来拿走我?的无暇白玉。
之?后,陈挽青按照警方要求,更换所有联系方式,切断与他人的往来,并和学校那?边达成保密共识。
学校会隐瞒陈挽青报考大学的情况,对外就讲陈挽青是和妈妈移民去了国外。
陈挽青被?警方密切保护。
他们决定把她转移到?别的城市去,同时,也借此看看马振迁是否会有行动。
离开宣旸前,陈挽青求了刑警姐姐好久,才被?允许去了趟阁楼。
赵客考前和她说过,高考一结束,他得和跆拳道馆认识的一位叔叔出?趟门,大概四五天就回来,叫她一定要等他。
可惜……
陈挽青独自进?入阁楼。
看着里面?烂熟于心的陈设,那?张一起写过作业的小桌子,那?个怎么踢都踢不动的沙袋,还有可以看得到?霞海日落的窗阳台……
陈挽青眼前一点点模糊。
她本不该来这一趟。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也不知道马振迁和何?雅萍会不会来找她?或者干脆杀了她?
一切都是未知。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适合跟任何?人有任何?联系。
但刑警姐姐给她的新手机,安装了反追踪系统,赵客如?果找她,可能不会那?么危险?
抱着这一点侥幸心理,陈挽青把联系方式写在?了便利贴上。
怕风会吹掉,她又粘了透明胶。
看着纸条上的一串号码,少女心事全在?其中。
陈挽青最后摸了摸沙袋,想?着他。
他是那?样的鲜活热烈,朝气蓬勃,肆意地像一束直晃晃的光,劈开了寒冷的黑暗。
少年惊艳了她的时光。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样的时光还能再久一些?……
赵客,请不要抛弃我?。
也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和任性,原谅我?真的舍不得。
*
不知不觉,陈挽青在?咖啡厅里坐了两个多小时。
窗外雪又大了不少。
之?前还明亮着的天空,现在?阴沉沉的,浮着灰色的云。
陈挽青回酒店洗了澡,等从浴室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而时间还不到?六点。
姚若楠半小时前发微信说天杀的加班让她头快秃了,陈挽青嘱咐她回家路上一定注意安全,便又无所事事了。
她肚子也不饿,不想?吃东西,正想?去卫生间吹头发,手机又震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陈挽青并不意外。
她虽然不是一声不吭地不告而别,但这种做法,确实也会让人不舒服。
早些?时候麦小米问她有没有平安落地,话里话外也透着着急和担心,还说杨光都郁闷了,觉得自己没看好她。
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她有愧于冯歆悦和薛阿姨,也不忍心大家为了她做小伏低、左右周全,更不想?留下眼睁睁看赵客两头为难。
她只能选择暂时逃避。
接通电话,陈挽青沉着冷静:“喂。”
手机那?头的人一时没有言语,听筒里除了风声,就是略快的呼吸声。
过了将近一分钟。
赵客开口:“你在?哪儿?”
陈挽青顿了片刻:“我?在?临饶。我?和小米都说了,来看看若楠。等过几天我?就……”
“我?知道。”赵客嗓子又干又涩,“在?临饶哪里?”
“……”
“我?去找你。”
陈挽青一愣,觉得这话不太对。
而这时,她又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广播播报:“乘客您好。由临饶飞往渠城的航班……”
陈挽青皱眉:“你在?临饶?”
听筒里又变成了风声和呼吸声交汇,但细听下,那?道呼吸声重了,沉甸甸的,仿佛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男人嘶哑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飘散:“陈挽青,你不要我?了吗?”
第54章 海升月
赵客七点多到的酒店。
因为下雪, 路上交通不好,他又心急,在距离酒店还有两三公里的时候, 他提前下车, 走了过来。
陈挽青在大堂等他。
见他身上落了不少雪,脸冻得有些?紫红,心口钝钝发?疼。
来到赵客身前,陈挽青想为他掸雪, 赵客躲开了。
“凉。”
他说着?, 后退几步, 自己跺跺脚,又扫了扫衣服。
陈挽青抿抿唇:“跟我?上楼吧,我?让酒店送了姜茶。”
赵客嗯了一声,走两步, 又问:“我?再?开一间?”
他们现在的状态谈不上冷战,也说不上吵架, 但无形中就是别扭生分, 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雾里看花,望不到前路。
可?若说是要分手——
陈挽青心里一揪, 垂眸道:“不用?了, 别浪费钱。”
两人乘电梯上楼。
进了房间, 陈挽青让赵客先喝姜茶。
她特意交代工作人员用?的保温壶, 她下楼也才半小时的工夫, 茶温还和刚送来时一样。
她斟了一杯递过去, 赵客一接,立马放在桌上。
“这?么烫, 你怎么拿的?”他抓起她的手瞧,“都红了。”
陈挽青挣了下,收回手:“我?手凉,还好。”
赵客没戳破这?话。
他想起那次她为了件旗袍,从市里淋了雨回来,当时他给她送刚沸了的姜丝可?乐,也没觉出烫来。
比起烫不烫,人重要百倍。
晾了一会?儿,赵客一口闷掉了姜茶。
陈挽青问他要不要吃东西?她让酒店餐饮部送饭菜过来。
赵客想说不用?麻烦,手机响起来。
是麦小米的电话。
麦小米说冯歆悦在医院一直哭,说想见他,薛阿姨也哭,俩泪人儿现在给她整的耳朵快聋了。
赵客听后,淡淡道:“不用?管,梁程知?道怎么办。”
麦小米啧了声:“对了,见到挽青姐了吗?”
“嗯。”
“好好聊啊,别气人。”麦小米嘱咐,“哥,挽青姐你要是错过了,会?后悔的。”
闻言,赵客扭头看了眼正在调高空调温度的那人,回:“不会?的。”
他已经错过一回,怎么可?能还允许第二回的发?生?
挂了电话,赵客直接关机。
手机随意搁在一边,他问:“你呢?想吃什?么?”
“我?不饿。”陈挽青说,“你怎么过来了?冯小姐那边能行吗?还有薛阿姨……”
“我?去洗个澡。”
赵客拉开棒球包翻找衣服,瞥了瞥人,又说:“还是叫些?吃的,喝些?粥也行。”
听这?话,陈挽青给酒店客服打了电话。
男人洗澡是快。
服务生送餐时,赵客就完事了,前后不到十五分钟。
他穿着?居家?时常穿的灰色运动长裤,上衣黑色短袖T恤,脖子上挂着?毛巾,被他时不时抓起来搓搓头发?上的水滴。
他平时就够嚣张不羁的,现在湿发?凌乱竖立,野性更浓,但也更显出少年人的清爽简单,像是校园漫画里的帅气男主。
陈挽青摆好餐具,叫他过来。
赵客抽掉毛巾扔在水台上,坐下时,活动了下肩膀,散发?出一身的薄荷清香。
两人对着?一桌的饭菜,默不作声。
陈挽青根本没动几口,赵客干脆一口没吃。
气氛宛如被抽干空气的玻璃罩,接近真空状态,让人感到阵阵窒息。
就在陈挽青受不了想说什?么时,赵客开了口。
“冯歆悦承认了。”
她跟何俊根本不是偶遇。
她是看了陈挽青的短信,知?道何俊约陈挽青见面,她为了搞清楚两人有什?么关系,就跑去了塑料厂。
可?没想到何俊也是狗急跳墙了,他知?道冯歆悦是日落海的客人,就想赌一把,看绑了冯歆悦能不能敲诈陈挽青。
所以,何俊犯罪不假,但冯歆悦也不是单纯倒霉。
“我?说我?怎么没看见何俊的未读短信,原来是……”可?陈挽青还是不明白,“冯小姐好端端为什?么要去找何俊?他们根本不认识。”
赵客下颌收紧了下,说:“因为马振迁。”
冯歆悦意外得知?这?个名字后,回去用?百度一查,大为震惊,也就更加想知?道陈挽青、何俊、马振迁三者的联系,这?才冒了次险。
听到马振迁这?个名字,陈挽青下意识瑟缩了下。
这?么多年过去,马振迁早被处以枪决,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她已经没什?么可?再?怕的。
但人生里有些?事不是过去了就不存在了。
如影随形,折磨的是心。
陈挽青从来没打算瞒赵客这?件事,只?是觉得提不提的,没什?么意义。
但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陈挽青也不想遮掩:“我?是跟马振迁有些?关联,他是我?继母的情人。高中时,他对我?存了些?心思,想要把我?……”
“陈挽青。”赵客打断,“我?不至于因为个死人怎样,你可?以不说。”
陈挽青笑?了下,盯着?碗里的红豆粥:“你知?道他是死人,那你就知?道他其他的身份。难道不好奇?”
要说一点儿不想知?道,确实是骗人。
有关于她的一切,赵客都想知?道。
他在登机前查了马振迁,词条并不多,但关键词挺一致,变态、高智商、披着?羊皮的狼、残忍,等等。
赵客还看到马振迁整容前后的样子。
第一想法,这?是哪里来的知?识分子?搞错了吧,这?样的文弱书?生会?杀人肢解?有这?个力?气吗?
而事实比想象中血腥更多。
马振迁在一起案件中,曾生剥过一个少女的皮,事后用?少女的皮做了个小包,随身携带,放他重要的物?品……
赵客一个大男人,看得毛骨悚然,根本不敢再?往下翻。
他不管陈挽青和马振迁有哪种联系,他只?要想到她见过这?个变态人渣,哪怕一面,巨大的后怕便瞬间侵袭重击着?他,拧得他五脏六肺都在疼。
赵客探身,握住陈挽青的手。
“我?不好奇。”他说,“我?们把这?个人从脑子里挖出去。”
陈挽青咬了咬唇:“很难。”
初到北城的那段时间,陈挽青每天都做噩梦。
梦里她不停地跑,不停地逃,但每一次,她转了一个圈,都会?回到马振迁身边。
马振迁冲她温和地笑?,递她书?看,然后就突然抽出把刀插.进了她的心脏……
赵客起身走到陈挽青身边,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带去了沙发?那边。
陈挽青像婴儿似的,几乎窝在赵客怀里,他轻轻抚她的背,说:“难也可?以。他已经死了,死了就是彻底消失了。你再?也不用?害怕。”
陈挽青没言语,把脸埋进赵客胸膛。
片刻之后,她吸吸鼻子,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我?最早见马振迁的那段时间,他对我?一直很客气礼貌,还给我?买了很多的书?。我?当时想,要是我?继母能和他结婚,也是不错的归宿。我?也就不用?再?跟我?继母有任何纠葛,直到后来——”
她说不出她亲眼看到马振迁在她卧室的情景。
“那天,是我?最灰暗的时刻。”陈挽青抬起头,“要不是你,我?就完了。”
那天。
是她被人骗到巷子里,差点儿就……
赵客皱着?眉,眼里都是心疼。
他摸摸陈挽青的脸,动作无比轻柔:“所以学校一放假,你就去阁楼待着?,是怕遇到马振迁?”
“我?那时不知?道他是通缉犯,可?也实在是怕他。”说着?,陈挽青就不由自主打起了寒颤,“他很变态,又极其聪明,非常会?拿捏人的心理。我?继母跟他那么久,不仅一点儿破绽都没发?现,还被他教唆杀人。我?总有种预感,他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我?,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种念头,在刑警姐姐跟她透露第一次抓捕行动失败时,到达顶峰。
那些?日子,陈挽青靠药物?都无法入睡,经常是睁着?眼等天亮,同学和老师们看出她状态不对,纷纷关心帮助,可?她也不敢接受他人的好意。
她怕万一那个变态害她身边的人怎么办?
也是每到这?个时候,陈挽青都无比庆幸赵客选择了放弃她。
如果赵客出了事,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这?么一想,陈挽青也理智下来。
“我?突然跑到若楠这?里,不是想跟你闹脾气。我?是怕你会?和以前一样,觉得我?会?招来祸害,然后就跟我?分手。”陈挽青用?力?抿了下唇,有些?小心地看向赵客,“但马振迁死了,其实就不一样了,是不是?你不会?了……对吗?”
赵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语文太?差,也没什?么词汇量。
就是他现在看着?这?双眼睛,身体跟凌迟没什?么区别,一刀一刀,疼到快没知?觉。
“你高考完就离开了宣旸,是因为马振迁?”他声音稍有些?抖,“你有没有去国外找你妈妈?”
陈挽青说:“没有。马振迁说要回来找我?,带我?走。警方一直在保护我?,对外说的是我?去找我?妈妈了,实际我?在北城。”
“你在北城?”
“一中那年没有报考北城大学的,我?就去了。”
“你在北城……原来你在北城。”
有段时间,赵客疯狂在外面打工。
他听说她妈妈在法国,哪座城市不知?道,可?他要是有钱的话,起码能过去看看,万一就叫他找到人了呢?
后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钱没能留住,他也不得不断了这?个念想。
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其实一直在一个国家?,在一片土地上。
宣旸离北城并不近,但也绝对不远。
他完全有能力?去找她,可?却偏偏让她在最无助绝望的时候一个人面对那些?恐惧……
赵客心如刀绞,眼尾染红,问:“恨我?吗?”
陈挽青摇摇头:“我?很想你。”
在那段看不到曙光的岁月里,赵客是仅有的光。
每次想到赵客,她是会?怨他就这?么舍弃了自己,可?怨着?怨着?,她就又想起赵客在她身边的那些?美好。
都是再?普通过的日常相处,放在那时却是救命的治愈良药。
陈挽青常常去看日落。
日落的时候,会?令她想起阁楼的窗阳台,想起他每次进去出来都要猫着?腰,想起闪着?碎钻的霞海;
风起的时候,她也会?想他,想他骑着?山地车从巷子口出来,风吹得他的校服鼓囊囊的;
蝉鸣的时候,则是他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一个精准的三分球引来全场喝彩尖叫;
而飘雨时分,他们一起在阁楼里躲雨。
陈挽青那时候终于懂得什?么叫做:世间无你,但万物?皆是你。
“赵客,何俊抓住了,不会?再?有别的事了。”陈挽青说,“我?也没有其他的社?会?关系,不复杂。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看到你的纸条。”
陈挽青愣住:“什?么?”
赵客眼底有光亮闪过,喉间涌起的酸涩叫他几乎没办法开口出声。
“对不起。”他哽咽道,“如果我?看见了,我?一定会?在你身边,不让你自己承受那些?。”
陈挽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年的意难平,七年的拿不起放不下,也是七年的遗憾。
最后竟然从一开始就没存在过。
“可?我?……我?把纸条贴在沙袋上,我?还……”
“对不起。”
赵客只?有这?一句。
不仅对不起他辜负了她的期待,让她独自煎熬那么久,还对不起他一直误会?她,以为她不告而别,重逢时对她冷言冷语。
陈挽青有些?回不过神。
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这?么多年她以为的“舍弃”不过是个误会?,还是该唏嘘他们就这?样浪费了整整七年的时光。
但有一点,她急于知?道——
在他以为她一走了之的这?些?年里,他有没有想过她?
陈挽青犹犹豫豫地问,怕得到的是不好的回答,而赵客是一丝犹豫没有,给了答案。
“不是想过,是一直。”
从她离开的那天起,赵客无数次告诉自己忘了吧,他们本身就不是一类人,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句话在他心里念了多久,他就念了多久的她。
直到她回来,站在他面前,所有纷扰徘徊全部终止,只?化为一念:这?次,一定留住她。
“陈挽青,我?也很想你。”赵客攥紧陈挽青的手,“每分每秒都在想你,从没有忘记。”
这?话好似一把软刀,剖开了陈挽青的心,让那一处被她强行掩埋的地方,也有光照了进来。
他问她是不是不要他了,她怎么会?不要?
她怕的从来都是他要舍弃她啊。
可?她又不敢奢望这?世上有谁会?对她不离不弃,因为就连她的妈妈,在离婚时提到她的都是——
“我?不可?能带她走。”
“我?还要有新生活,会?有新的爱人,我?不能因为我?生了她,就完全放弃自我?。”
“我?不要她。”
陈挽青抱紧赵客,任由眼泪打湿他的肩膀。
赵客回以她更加紧牢的相拥,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感受和爱意都融化给她,让她知?道她在他心里始终都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唯一。
他们用?对方的体温来温暖自己,像鱼儿需要水一样地去寻找彼此。
这?个带着?咸咸的苦涩的吻足以入骨渗血。
赵客坐在沙发?上靠着?背,陈挽青跪在他两腿之间,两人感受着?逐步攀升的热烈急促。
赵客的手一遍遍穿插在黑发?之中。
每一次手指将将抽离时,发?丝便会?缠绕回旋。
黑与白纠葛不断,他不愿意走,她要他留,谁都无法从这?场情与欲的交缠中安然退场。
陈挽青指尖微凉,触到赵客侧腰时,赵客绷紧小腹,推开了人。
暧昧的银丝拉扯在他们之间,陈挽青懵懂不明状况。
她嫣红的唇瓣蠕动两下,几缕发?丝勾在耳畔脸颊,被扯的松垮垮的领口,半露不露纤细的肩膀,整个人破碎又妩媚,纯欲也纯粹。
赵客小腹几乎瞬间绞起,眼中欲念横生,有暗火在烧。
捉住那只?试图惹火的手,他刚要说什?么,陈挽青滑腻的肌肤就又从他手中溜走,再?次钻到衣角之下。
继而,又是一个深吻。
房内气温过高。
两人身体越发?的湿黏,身上的衣物?显得太?过多余,必须去除了,贴着?对方,才算变腻为柔,水乳交融。
可?赵客还是推开了人。
他怕她这?会?儿是冲昏了头。
陈挽青看着?赵客,手就按在他起伏的胸口上,坚实饱满的肌肉之下,那颗心脏好似要跳到她掌心之上,凭她处置。
她用?手指不轻不重地戳了戳。
赵客难耐地仰起了脖子,喉结上下滚动,声音沙哑到有了颗粒感:“开始了,可?不会?停。”
陈挽青沉沉气息,挺直腰背,再?次低下头:“那就别停。”
窗外,疾风裹挟着?大雪。
黑压压的天空预示着?暴雪仍在持续。
赵客单手抱起陈挽青放在了床上。
手臂绕到颈后,赵客拽起衣领一提,黑色T恤落地。
这?是陈挽青第一次看他的身体,分明的垒块,流畅的线条,张力?十足。
还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陈挽青不由得往后移了移,赵客视线精准锐利,一下捕捉到了这?个小动作。
他嘴角轻轻一勾,也没出手,跨出长腿上了床。
只?这?一下,陈挽青身上跟罩了牢笼一样。
“刚才不是还挺能耐?”赵客挑眉,“现在又怕了?”
陈挽青不认:“没有。”
“那你躲什?么?”
“……我?看你身材挺好,纹身也挺好看。”
其实陈挽青这?会?儿还真想聊聊这?个纹身,但又怕说了显得她怂,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赵客看看身下的人,又瞧了一眼自己的腰。
随即拖长调哦了声,便拉起陈挽青的手,诚挚邀请:“光看有什?么意思,你摸啊。”
“……”
或许是这?个“你摸”带着?太?多历史感吧。
陈挽青一下少了些?紧张,身体也没那么僵硬,还有了一点点变得柔软的趋势,为待会?儿的接纳做准备……
赵客耐心十足。
尽管已经疼到快麻木,他也还是让陈挽青能有最大限度的适应。
陈挽青眼看他额头上的汗渐渐累积起来,汇聚成小水珠,顺着?他的脸流淌到下颌,然后有的流向脖子锁骨,有的则滴在她身上。
他撑在她的上方,漆黑的瞳孔这?会?儿因情潮翻涌,已经完全压不住欲色,呼吸紊乱,满脸潮红,那种极度忍耐的神态,混合着?他自身的荷尔蒙,性感到爆炸。
陈挽青心跳如鼓,抬手抚过赵客的脸。
赵客不动,自抑到扭曲的声音生出了种别样的温柔:“别怕。”
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包装撕开的那一下也撕开了他们的欲望。
陈挽青一开始是短暂的不适,但随着?赵客不断地调整节奏和力?度,她就慢慢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感受。
赵客不停吻她,有安抚,亦有索取。
她抱着?他脖子,人有些?飘忽颤栗,微微睁开眼,她看着?斜对面晃动的一角,后知?后觉,发?现他们连灯都没关。
虽然只?是一盏昏暗的落地灯,但还是能看的清清楚楚。
一想到这?个,陈挽青身体没受控,赵客嘶了一声,捏着?她的腰有些?发?狠,叫她放松些?。
陈挽青快羞死了,哪里还能放松?
进退两难,赵客咬了咬牙,板过陈挽青的脸,问:“怎么了?”
此刻的陈挽青就像一颗浸了蜜汁的水蜜桃,娇软甜腻,随便说出的话都能让赵客酥麻:“没关灯。”
赵客还真没注意。
经她一说,目光很自觉向下。
“……”
陈挽青也是犯傻了,居然给他提了醒。
她赶紧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赵客定了下,而后扯着?唇笑?,坏到得意,有些?闷的嗓音特别有磁性:“现在说是不是太?晚了?”
“……”
“亲都亲过了。”
“……”
雪越下越大,积攒着?,仿佛要侵吞掉夜的黑。
陈挽青似乎也如这?雪般,在空中荡漾急舞,迷失在了旷野之中。
荒神间,她听到一句:“陈挽青,睁眼。”
她颤了颤,依言睁开。
赵客深呼吸,挂着?汗的脖子上浮着?一层薄光,亮晃晃的,他抠着?两侧的床单,手背手臂,青筋凸起。
“怎么了?”陈挽青问。
赵客?*? 再?一次吐了口气,望向陈挽青的眼神,如同定格了一般。
“看着?我?。”
陈挽青又依言看着?他。
这?次去山上找梁程,梁程问及他们进展的怎么样了?
赵客随口敷衍两句,不愿多淡,梁程笑?话他:“我?以前以为你挺狂的,没人制的住。可?没想到陈挽青用?一双眼就给你困住了。”
赵客当时只?觉得这?话太?酸。
什?么困不困的?谈恋爱又不是拍戏。
现在,他认。
这?辈子,只?要能让她看向自己,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俯下身。
赵客虔诚地吻了这?双眼睛。
第55章 海升月
折腾到了后半夜。
陈挽青被赵客抱着去浴室洗了澡, 之后没等赵客洗完再回来,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快上午十点。
陈挽青迷糊着摸了摸身边的位置, 空的, 尚有余温。
她缓缓睁开眼,窗帘遮着的落地窗画出一个光亮的正方形。
屋里昏昏沉沉,弥漫着?种像是尘封住了的老?木盒子的气味,不难闻, 还莫名让人觉得分外踏实。
陈挽青在被子里伸了个懒腰。
别的感觉还好, 就是累, 掏空了似的,再有就是腿根那里很?酸。
她坐起来,叫了声?赵客,没人应。
床头柜上, 手?机下面压了一张酒店的便签。
便签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去买早餐,很?快回来。
陈挽青弯弯唇, 心说你这个很?快一点儿都不快, 跟昨晚上的承诺一样。
她掀开被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某人心也?真是细,怕她会提前醒过来, 牙刷上已经挤好牙膏, 毛巾和?其他用具也?都备的妥妥帖帖。
陈挽青刷牙。
一抬头, 瞧见镜子里的自己, 愣了下。
脖子上吻痕遍布, 侧颈最多, 顺着?锁骨向下,一路延伸。
而她的脸, 白润透粉,眼睛里水汪汪、湿漉漉的,略有些肿的嘴唇,像是开得正艳的花瓣。
想起什么,陈挽青又撩起了衣摆。
果然。
身上除了吻痕,还有成片成片的指痕,红彤彤的,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她那些失控的激烈和?灼热。
原来干柴烈火这个词一点儿都不夸张……
陈挽青脸也?胀的通红,不能再回忆。
继续刷牙,等吐水时?,外面传来滴滴声?响,她放下东西出去。
站在浴室门口,陈挽青和?赵客的视线吸引对接。
余韵再次震荡。
两人的身体里好像一起种下了程序,见着?彼此就会自动?下指令——心率飙升,骨头酥麻。
陈挽青只露出半个身子,另一半还在浴室里,垂眸道:“回来了。”
赵客嗯了声?,提了下手?里的袋子:“买了不少,看?看?有你喜欢吃的么。”
陈挽青点头,回浴室洗脸。
经历过昨晚,总觉得甜蜜里多了点儿黏稠呢,反正和?纯恋爱的时?候不太一样。
陈挽青说不上来,可心里是羞涩也?开心的。
洗完脸,她抽出两张棉柔巾擦拭,直起腰,身体碰到什么,人就被紧紧抱住了。
赵客从背后将她整个人裹起来,也?不看?她,脸埋在她颈间,鼻尖蹭一蹭、闻一闻,嘴巴亲一亲、贴一贴,像只粘人的巨型狗狗。
陈挽青反手?摸了摸赵客的脑袋。
发质是真的硬,还茂密,汗水浸湿的时?候,欲的不行。
两人就这么抱了会儿。
陈挽青正想说出去吧,赵客忽然抬起头,伸手?钳住她的下巴把脸转过去,吻了下来。
一开始,还挺亲昵。
就是和?风细雨的吻,轻啄慢碾。
吻着?吻着?,赵客身体逐渐绷紧,手?臂绕过陈挽青腰肢,把人也?给转了过来,扣在怀里。
陈挽青完全?被掌控住。
几?乎是让赵客半抱着?,踩着?他的脚退出了浴室,然后人又被抵在墙上。
她抓着?衣服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两人也?吻的越发炙热……
眼看?又要续上,赵客及时?刹了车。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各自调整着?混乱不堪的气息。
陈挽青有些眩晕,抱着?脖子的胳膊早没劲儿了,转而去环着?腰,好让自己别倒下。
“你这是干嘛。”她嗔怪。
赵客喉结滚动?,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早安吻。”
“……”
谁家早安吻是这个级别的?
再者说,现?在也?根本不是早上了。
陈挽青打他,问:“吃不吃早餐?”
“想吃别的。”
“……”
“但再等等。”赵客又说,“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定和?我说。”
昨天?他已经小心到不能再小心了,时?时?照顾她的感受。
她都觉得他没怎么那啥,反倒是她……
反正赵老?板技艺高超。
陈挽青要不是以前听麦小米无?数次吐槽她哥是个母胎单身,她都要怀疑他身经百战了。
赵客轻哂一声?。
有点儿嘚瑟,也?有点儿无?奈。
他意?志力都沸腾了,仅存的神智就是想着?别弄疼了她,也?不想他们的第一次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这才咬牙一直忍。
那种痛苦,只有男的才懂。
“吃早餐吧。”陈挽青说,“我好饿。”
赵客点头:“你是得好好补充体力。”
赵客牵着?陈挽青去桌子那里,他买了不少种类,小笼包、水晶虾饺、糯米糕,还有油条、豆浆,以及红豆粥。
“酒店的红豆粥我尝了,不好喝。”赵客说,“试试这家。”
陈挽青尝了一口,很?不错,但是和?砂锅店的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
赵客笑道:“回去就带你喝。”
陈挽青也?笑了笑,喂他虾饺,说这个好吃。
两人吃到一半,陈挽青手?机震起来,姚若楠来的电话。
“醒了吗?”
姚若楠夸张地?长叹一声?,不等陈挽青张口,就又说:“你姐儿们我本以为你来我这里是寻找友情寄托,结果敢情你和?赵老?板是本地?谈腻了,玩异地?了。绝!实在是绝!”
“什么啊?”
姚若楠啧啧:“跟我还演呢?早上我给你打电话,赵老?板接的,说你还睡着?!”
“……”
陈挽青扭头看?向某人,某人无?辜地?眨眨眼,那意?思在说:我只是想你多睡会儿,也?有错吗?
太阳穴跳了跳,陈挽青叹口气:“是,他来找我。我们……”
“打住。”姚若楠制止,“我只爱看?文,不爱听口述。”
“……”
“中午一起吃个饭吗?”
陈挽青说好,地?点让姚若楠定,钱让另一位出。
*
从酒店出来,空气寒冷也?舒爽,吸进肺里,很?过瘾。
临饶一片银装素裹。
雪积得很?厚,一脚下去,能踩出一个深深的脚印,蓬松的脚感十分解压。
陈挽青起了玩心,专踩干净地?方走。
走着?走着?,人一会儿偏到左边,一会儿偏到右边,赵客就扶着?她左走、右走,在那儿画曲了拐弯的弧线。
幼稚地?玩了快十五分钟,陈挽青回头看?着?踩出来的四排脚印,指了指:“是我们。”
心里一动?。
赵客搂住这个出门前被他围成胖娃娃的女孩,热热的唇啄了啄她的额头,回道:“这么点儿可不够。我还要好多‘我们’,你都得给我。”
陈挽青劝道:“你是生意?人,不能贪得无?厌。”
“我是生意?人,亏本买卖不做。”赵客反驳,“你是栽我手?里了,逃不掉。”
陈挽青抿抿唇,手?让赵客握得牢牢的,压着?嘴角说了句:“奸商。”
赵老?板就喜欢这个称号。
两人打打闹闹出了酒店外的这片小广场,拦了辆出租车。
姚若楠选的是一家自助餐厅。
环境很?好,不是工作日的时?候,人也?不多,适合边吃饭边聊天?。
陈挽青和?赵客手?牵手?出现?时?,姚若楠哎呦一串,牙酸的厉害。
“你们挺腻歪啊。”她说,“赵老?板谈恋爱居然是这种风格?”
赵客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姚若楠拍手?直笑,作揖请赵老?板高抬贵手?,把陈挽青给她一会儿,赵老?板勉为其难答应。
三?人分别拿了些食物。
陈挽青和?赵客选的高度重合,陈挽青不想吃重复的,就都进了赵客肚子里。
姚若楠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就是没罪找罪受。
这大雪天?,难得单位做回人,允许居家办公,她不好好躺着?,来这儿流辛酸泪,真是想不开。
“你俩麻利地?把这点儿吃了,省得来回推。”姚若楠站起身,“我去拿些别的。”
姚若楠走了没一会儿,赵客也?说去拿些新鲜的,就过去了。
两人在陈挽青看?不见的视线死角碰上,姚若楠猜到些什么,挑明:“挽青大学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在北城没朋友,就我一个,嘿嘿。”
这份恩情,赵客记下了。
他问问陈挽青毕业后的一些情况,当然,姚若楠可以不说,他也?不过是想多了解一下而已。
“这个嘛。”姚若楠往座位那边瞧瞧,“我俩其实一开始关系也?不好。”
陈挽青那时?候过于清冷,也?过于淡漠。
姚若楠对她的初始定位就是古墓派小龙女来人间了。
她们合租的第一个月,两人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且都是姚若楠主动?挑起,陈挽青就回个“好的”、“知道了”。
讲真,女生之间这样,很?招人反感,对方会觉着?这女的好装。
但姚若楠又是个颜狗,屈服于陈挽青的美色,所以心里虽然憋着?劲儿,但也?不会对陈挽青怎么样。
有一次,姚若楠让一变态猥.琐男盯上了。
姚若楠看?着?豪气冲云天?,实际心性还是个小女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成天?担心害怕的,只能是早些完成工作,早些回家。
那段时?间,领导还以她下班“积极”为由,在晨会上指桑骂槐过。
没过多久,姚若楠有天?加班到快晚上十点,等再回到家附近已经是十一点多。
马路上没什么人,四周围也?黑黢黢的,她夹紧包包,走的飞快,却?不想还是撞上变态。
变态想要猥.亵她,捂住她的口鼻往僻静地?方拖……关键时?刻,陈挽青出现?了。
变态看?她长得这么漂亮,就地?发.情,脱了裤子说要弄陈挽青。
姚若楠吓得哭起来,陈挽青却?面无?表情,异常镇定:“你让我看?什么?你有什么?”
变态一愣,随即凶狠起来。
陈挽青依旧不怕,一个飒爽利落的横踢,将人踹倒在地?。
变态还要爬起来再扑人时?,警察来了。
“我们之后去派出所做笔录,我才知道挽青早发现?我被跟踪了。”姚若楠说,“但因为没证据,她就没声?张。每天?默默帮我盯着?,还拍了不少变态的照片。最后,帮我把变态送了进去。”
也?是这件事后,姚若楠觉得看?人不能看?表面。
有些人看?着?冷,实际心里是热的。
她加倍对陈挽青好,拿她当姐妹。
事实也?证明她没看?错人,陈挽青回馈给了她高质量友谊。
在北城的那两年,姚若楠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陈挽青,而陈挽青也?只有她这一个朋友。
“赶上过年什么的,她从不跟我回家,怕添麻烦。”姚若楠摇摇头,“就自己在出租屋里,随便填填肚子就算过节了。”
“她很?坚强,也?很?孤独。”
赵客一早就知道问不问的,都是如此。
一个没有亲人、没有家、没有任何依靠的女孩,独自在大城市生活打拼,可能过的好吗?
但他也?总盼望上天?能给他的女孩多一些眷顾,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知道了。”赵客说,“谢谢你那时?陪着?她。”
姚若楠笑笑:“她也?陪着?我啊。”
等这两人回来,陈挽青都快吃饱了。
她问怎么去那么久,赵客说有个粉蒸肉没了,他等了会儿,姚若楠则是等着?芝士蛋糕。
三?人随后又闲聊了些琐事。
陈挽青和?赵客已经订了下午飞宣旸的机票,姚若楠说急什么?留下来玩两天?多好啊。
陈挽青说:“还有些事得处理。过过再来看?你。”
“好吧。”姚若楠可惜,“咱们争取过年见一面。”
吃完午餐,姚若楠回家办公,陈挽青和?赵客回酒店收拾行李。
虽然和?赵客的误会已经全?部解除,心意?也?都让彼此明了,但冯歆悦那边也?不能撂着?不管。
“你不用考虑那么多。”赵客说,“我让梁程退了她们原来租的房子,在市里医院附近租了更好的,也?请了专业护工。冯歆悦出院就和?薛阿姨搬进去。”
陈挽青顿了顿:“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
薛阿姨以前是对赵客妈妈好,冯歆悦也?确实救过叶昭华,可如果这样就要让赵客牺牲掉他最在乎的人,他也?不介意?犯浑,做个“忘恩负义?”的人。
更何况,冯歆悦差一点儿就让他和?陈挽青错过一生。
即便是无?心的,赵客不是圣人,做不到完全?没有怨恨。
“可这样的话,你会不会不高兴?”陈挽青犹疑,“要不还是等冯小姐伤完全?好了,再让她们走吧?”
赵客摇头:“没必要。”
该走的早晚得走,能留的势必会留。
赵客见陈挽青还是不放心,抓过人,揉了一把:“这么怕我不高兴?”
也?不完全?是。
赵客看?重朋友,她不想他做违心的事是一点;再有,冯歆悦和?薛阿姨孤儿寡母,薛阿姨还有胃癌,确实是不容易。
虽然冯歆悦这次意?外受伤,也?有她自己的一部分原因,但要是陈挽青和?何俊没这个关系,也?不会有那么多事。
人和?人之间就是笔糊涂账,算不清,理不明。
对得起良心就是。
“那咱俩是什么账?”
“咱们有什么账?”
“你赖账。”
“我赖什么账了?”
“你说呢。”
陈挽青预感这个不正经的又要语出惊人了——
“情账。”
“而且,你还已经欠到了下下下下下加一辈子。”
“……”
“慢慢还吧。”
第56章 海升月
陈挽青和赵客又手牵手出现在麦小米面前时, 麦小米没反应过来?。
她光顾着开心她挽青姐回来?了,还?是杨光盯着他们紧扣的十指,小声问了句:“我是要有嫂子了吗?”
大厅里安静一瞬, 随即炸开锅。
麦小米最缓不过来神。
她本以为以她哥的烦人程度, 这辈子怕是只能和赵一毛搭伙,没想到……这就是因祸得福啊!
“咱们日落海最大的喜事?!”麦小米激动道,“庆祝!必须大庆特庆!”
郭姐和金爷也是高兴又欣慰,郭姐还?说:“就挽青能管住老板, 你俩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大家?围着陈挽青和赵客说个没完。
赵老板心说你们这一帮无知群众, 人他早拿下了好吗?
这不过这一次, 拿了个里里外外,彻彻底底。
赵客神情是藏不住的自得,原本透着嚣张的上扬眼角,这会儿也都成了温柔的弧度, 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喜上眉梢”。
陈挽青见他高兴成这个样子,有些?后悔没早公开。
不过现在也不晚吧。
麦小米叽叽喳喳, 琢磨晚上吃些?什么好, 拽着杨光讨论?,薛阿姨这时划着轮椅出来?。
看到这上上下下一团喜气,薛阿姨攥紧扶手, 望向赵客:“小客, 你就是这样待我, 待悦悦的。”
“……”
“悦悦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 嘴里一直念叨你, 可你!”薛阿姨咬咬牙, “你对?得起悦悦吗?”
什么叫对?得起悦悦吗?
这俩人又没关系,冯歆悦念叨赵客, 赵客就得守着?
床前孝子啊?
麦小米一百个不服气,扒拉开杨光,想说几句,陈挽青拉住她,摇摇头。
陈挽青想和薛阿姨单独谈谈。
可薛阿姨一见了她,还?是没好气,指着她鼻子:“你个祸害精!祸害完我女儿,还?想祸害小客,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话一出,整个日落海的人都不乐意了。
金爷站了起来?,郭姐瞪起了眼,杨光和梁程同时耷拉下嘴角。
麦小米更不用说,已经压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
而赵客抬抬手,示意他们都别动。
赵客握着陈挽青的手走到薛阿姨身前,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傲,不过语气还?是保持了对?长辈该有的礼貌。
“薛姨,我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赵客淡淡一笑,看了眼陈挽青,手上力道更重:“我就是死她手里,我也愿意。”
“你!”薛阿姨语塞,又气结,“你真是疯了!你妈要是……”
“我妈只会为我高兴。”赵客打断,“因为她在乎的,是我过得高不高兴。”
“……”
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懂的都懂。
陈挽青捏捏赵客的手,提醒他够了,别再说了。
赵客也只是点到为止,不想撕破脸,但薛阿姨想到冯歆悦现在的情况,想到母女俩今后的处境,再想到自己?的病,早没了理智。
“赵客!悦悦救过你外婆的命!”薛阿姨喊道,“你就这么不管悦悦了,是忘恩负义!会遭报应的!”
这话在大厅里产生了回音。
金爷最先绷不住,扭过头直接一个字;而郭姐是所有人里最能体会薛阿姨心情的,这次也是摇了摇头。
“阿姨。”麦小米上场,“照您这么说,警察叔叔们救了那么多人,那是不是他们以后只要有事?就得找这些?人解决问题?同理,医生治病救人,医生遇上麻烦了,是不是就能找病人帮忙?”
“……”
麦小米又说:“当然?了,您会说您女儿不是警察也不是医生。可她救了客哥外婆后,客哥是不是也全力帮你们家?了?”
“就是。”杨光低声道,“之前追债的人骚扰你们,都是客哥平的事?,还?挨了一刀,大腿上现在都有刀疤呢。”
刀疤?
陈挽青就说昨晚她摸到了,赵客非不承认,还?糊弄她摸别的地方。
她转头看向赵客,赵客赶紧眼神求饶:我错了,别生气。
“还?有。”麦小米继续说,“你们借钱的时候,是日落海最难的时候。客哥生意都放下了,卖了他外公留下的砚台,还?是借钱给你们。”
“除了这些?,就更别说您家?悦悦隔三差五就找客哥帮忙,今天缺个手机,明天少个电脑,客哥哪次没帮?您病了以后,我们是不是也都好好伺候着?您以为我们一个个菩萨传世啊,这么有爱心,我们都是冲客哥的面子!”
这世上,就有一种?人,把你的好当做理所应当。
而一旦有天你不好了,那你就成了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薄情自私的小人。
所以,有时候好心真未必有好报。
在这一声声质问之下,薛阿姨说不出一个字。
她掩面直哭,说自己?活不了了、死了算了,省得拖累了冯歆悦……
而大家?听着这话,也没人再上前劝慰。
最后,只有陈挽青走到了薛阿姨跟前,蹲下,递去纸巾:“阿姨,冯小姐救过外婆的恩,我们不会忘。能帮冯小姐的,我们也会帮。但是——”
“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
*
两天后,冯歆悦正式出院。
市里的房子都已经安排好,杨光和郭姐先送薛阿姨过去。
薛阿姨走之前,陈挽青仍然?把那张十万块的银行卡给了薛阿姨,还?让薛阿姨不要和冯歆悦说。
冯歆悦其实是一个挺要强的人,有很多事?,是原生家?庭的问题。
薛阿姨攥着银行卡,欲言又止了半天,陈挽青看那眼神,也就知道薛阿姨以后不会再无休止地找赵客了。
医院里,冯歆悦坐在轮椅上,等?护工给她收拾好东西,就能离开。
赵客过来?看看。
冯歆悦没太?大反应,只问:“她跟着来?了吗?”
“来?了。”
“我想见她。”
赵客没动,也没应。
冯歆悦苦笑:“我难道还?能伤害她?”
十分钟后,陈挽青进了病房。
护工暂时出去,房间里只留她们两人。
陈挽青和冯歆悦一左一右,一站一坐,中间隔着的病床像是一道泾渭分明的隔离线。
“身体好些?了吗?”陈挽青问,“脚踝一定要多注意。”
冯歆悦点头,也不想绕弯子:“你知道是我扔了你的纸条了吧?”
“赵客说了。”
冯歆悦又是点头。
她转着轮椅想换个方向,陈挽青过去要搭把手,她拒绝了。
面冲着窗户,冯歆悦平静道:“我不认为我的行为有问题。你喜欢赵客,我也喜欢。机会给了你,我就没有了。”
而且,那时的冯歆悦根本也不知道自己?一个小举动会让赵客和陈挽青失联七年?。
她只是想知道她喜欢的男孩和哪个女孩有联系,也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比下去那个女孩,让赵客以后把目光转向她。
仅此而已。
陈挽青问:“那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赵客呢?”
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也问他对?自己?有没有好感,而不是擅作?主张扔掉别人的东西。
冯歆悦没有回答。
或许她也明白?自己?做的不妥,却?依旧为了什么坚持不肯承认。
因为在她眼里,扔不扔那张纸条,陈挽青和赵客都还?是走到了一起;
她不会去想,如果陈挽青没回来?,如果赵客就此放下,那他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那段学生时代的感情是一场双向奔赴。
“养好身体。”陈挽青诚恳道,“未来?还?有很长的路。”
她说完转身离开,冯歆悦补充:“我以后不会再联系赵客,你放心。”
陈挽青低头笑笑:“你就是联系他,我也不会生气。”
冯歆悦扭过头:“为什么?”
因为一个男人的心在谁身上就是在谁身上,如果没心了,不需要冯歆悦,任何人都可以把他撬走。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陈挽青最后说,“能有妈妈一直陪着,是件幸福的事?。”
*
冯歆悦和薛阿姨离开了团云岛。
之后,赵客又陪着梁程去找舅妈一家?,让这件事?也彻底画下句号。
两人回家?那天,麦小米就差喜极而泣。
她张罗了一桌好酒好菜,在后院大开party,庆祝日落海在年?尾把所有问题全部化解。
自然?,最重要的,还?是庆祝日落海从此以后有老板娘了!
“今年?春节,咱们民宿必须张灯结彩,红灯笼和福字都给我整满!”麦小米举着酒杯,“挽青姐变我嫂子,这就跟中了头彩一样!一定得热闹喜庆起来?!”
她跟金爷嘎嘎碰杯,给金爷乐开花。
陈挽青劝麦小米少喝些?,就她那酒量,连人家?金爷一个小手指都比不过。
麦小米一听,立刻抱着陈挽青蹭啊拱的:“我太?开心了嘛。挽青姐以后都会留在日落海,咱们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说的好!”金爷拍桌,“来?!走一个!”
郭姐难得不挤兑金爷,也笑着喊走一个。
喝完一杯,杨光说:“姐,你快和我们说说你开店的计划吧。客哥说就在咱民宿旁边?”
陈挽青点点头:“我想到时候最好能在日落海和海升月之间打出一个通道来?,方便住宿的客人去喝下午茶。平时的话,海升月对?外是单独营业,但对?日落海的客人来?说,又像是自家?的后花园。”
“这样好啊。”郭姐说,“那就是海升月给日落海引客,日落海给海升月也引,双赢!”
金爷说双赢这个词用的好,必须再走一个。
大家?就这么边喝酒吃饭,边聊之后的规划。
陈挽青一谈起海升月,眼里都是期待和向往。
赵客目不转睛看着她,想到以后可以和她一起建设他们的未来?,心里就被热流围住,身体也充满力量。
他不由得更加用力握住桌下的那只手。
陈挽青感应到,转头问怎么了?
赵客面上如常,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晚上去我那里还?账。”
陈挽青脸上一热。
*
饭后,杨光和金爷刷碗,不让做饭的郭姐再辛苦。
麦小米也不嫌冷,非闹着要在后院看投影,让赵客给她弄。
陈挽青坐在靠海一侧的阳伞下,喝着热饮。
梁程去完卫生间回来?,坐在了斜对?面的椅子上,舒口气:“可是都完事?了,这段时间快累死赵客了。”
陈挽青递去杯热饮,笑笑说是啊。
梁程接过杯子,又说:“碰一个?”
“嗯?”
“同是离家?出走的人啊。”梁程解释,“愁死赵老板二人组。”
陈挽青又是笑,和梁程碰杯。
两人喝着热饮闲谈,顺便也看看前面麦小米吐槽赵客,赵客反怼麦小米,那场面,比有些?喜剧还?搞笑。
梁程忽然?说:“这次是定下了吧?不会再走?”
“不会。”陈挽青半开玩笑,“身家?性?命都在这儿了。”
“那就好。”
陈挽青顿了顿,有些?事?本不想再问,可眼下又有些?忍不住。
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问了:“高考完那时,他是不是不太?好?”
梁程这趟和赵客出门,也听赵客提了几句纸条的事?,挺感慨他们这么多年?错失掉的感情。
确实好险。
“状态非常差。”梁程如实道,“我认识他这么久,没见过他这么颓。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还?经常点火就着,冲杨光都发脾气。”
陈挽青低下头,搅了搅杯中的饮料。
梁程又说:“冯歆悦救外婆的事?你知道吧,那你知道为什么赵客没赶过去吗?”
“他说他那次喝醉了。”
梁程嗯了声:“那天是下发录取通知书?的日子。”
陈挽青消失后,赵客始终不肯相?信人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
他就等?,觉得早晚能见到人。
下发录取通知书?那天,赵客守在海宁湾外,想着通知书?这么重要的东西,她得亲自取。
可从白?天等?到了晚上,邮递员都没有来?。
后来?,他又托人去问,得知海宁湾这边没有今年?的高考生。
“他喝多了问我为什么。”梁程说,“问是不是因为他无父无母?还?是他是坏学生?又或许是他太?差了,没本事?。”
赵客说这些?他都可以改。
他会变得越来?越好,让自己?配的上她,可她为什么偏偏就这么走了?
那晚,赵客其实不只是喝多不省人事?,他是喝到胃穿孔,被梁程送去医院急救……
陈挽青有些?想象不出赵客颓废的样子。
他总是天不怕地不怕,好像没什么是他闯不过去的。
这样的一个人要是塌了,一定是狼狈至极吧。
心里酸涩憋堵得厉害。
陈挽青不想再问,却?又仿佛受虐心理作?祟,还?要再知道更多。
只是她刚要开口,赵客来?了。
他一只手按了按陈挽青肩膀,然?后弯腰去够她的手,牵着她,坐在了她身边。
“聊什么呢?”赵客眯眯眼,“看不出你们挺投缘啊。”
一贯云淡风轻的梁二老板罕见地卡了卡壳,无语道:“说两句话也不行?”
“行。”赵老板可大方,“但还?是少说。”
“……”
梁程张张嘴,服。
拿上了杯子,他去隔壁桌,远离醋缸。
陈挽青说赵客小气也得有个度,赵客不管那一套:“你少听他胡扯。”
然?后就又拉着陈挽青去前面选电影。
*
等?聚餐全部结束,陈挽青跟赵客去了房子那里。
两人现在已经公开了。
但恋爱是恋爱,同居是同居,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住到一起,恐怕还?是不合适,得再演演戏。
赵客原本都想陈挽青直接搬他这里,听了这话,又得歇菜。
陈挽青哄人,说凡事?循序渐进,总得给大家?一个适应接受的过程。
“他们谈恋爱还?是我谈?”赵客反问,“我管他们接不接受。”
陈挽青看着赵客。
一秒、两秒、三秒。
赵客垂下肩膀,认命:“循序渐进。”
陈挽青笑着扑过去抱住人,赵客稳稳接住,无奈道:“面子怎么就这么薄?都老板娘了,怕什么。”
“我可不是。”陈挽青说,“我有自己?的店,我是老板。”
“行,那我当老板爹,你提速点儿搬过来?,成吗?”
“什么老板爹啊?净胡说。”
陈挽青笑得甜,赵客看的心里软,可有些?谴责不给到位了,折磨的是他。
赵老板问:“有你这么还?账的吗?”
“本来?我也不欠。”陈挽青顶嘴,“是你硬按我身上的。”
“硬按?”
有人挑挑眉,那股子痞坏的劲儿就上来?了。
“按的你哪儿?”
“……”
“跟我说说呗。”
陈挽青脸红了个透,推开人想溜。
赵客早有预料,悄无声息收紧手臂,俯身用嘴唇扫着陈挽青肩膀,有点儿像撒娇,也有点儿像在为进攻做埋伏。
声音还?沙沙哑哑的,酥得人头皮发麻:“现在就硬了,要吗?”
陈挽青克制不住哆嗦了一下。
她咬咬唇,还?没来?得及说话,赵客便拦腰把她抱起来?,往卧室去。
两人缠在床上一番厮磨。
陈挽青被挑的气喘吁吁,受不了扭了两下,就又撩的赵客火急火燎。
自酒店那次,他们还?没再有过。
一是事?情多,得先办正事?;再来?赵客也有意让陈挽青恢复恢复,以免伤了她。
此刻,所有顾虑全部没有了。
他们有的,就是彼此。
赵客急不可耐,三两下脱掉自己?的T恤,就去解陈挽青衣扣。
陈挽青不抗拒,甚至也有渴求,但不知怎么的却?又想起之前和梁程的对?话。
那晚,他问她恨他吗?她说不恨。
那他呢?
对?于一个自小被父亲抛弃,又眼睁睁看着最爱自己?的母亲病逝,深恶痛绝不告而别的人……他该是很恨她吧。
陈挽青下意识问出来?,赵客动作?一顿,旖旎的气氛消去不少。
陈挽青也不是故?*? 意搞破坏,就是……
赵客呼口气,坐了起来?。
男人弓起的背脊上,骨节分明,凸起坚硬的轮廓,窄腰旁,是“Tramonto”的纹身。
陈挽青查了这个词。
这句意大利语可以追溯到拉丁词,里面含着“超过”“穿过”,还?有“山”的意思,也就说太?阳越过山群,落回到地平线之下。
很有意境的一个词。
赵客为什么会选择纹它呢?
拿起地上的衣服,赵客随意套回身上,解释:“有次无意看到张海报,有这个词,就记下了。”
赵客说,小时候的他认为日落就是太?阳回家?了。
而太?阳回家?了,不管是忙碌的大人还?是上学的孩子,也都该回家?了。
在他心里,“家?”是个很重的字。
但可惜,他的爸爸将他的家?亲手粉碎,让他成了没有家?的人。
陈挽青从赵客身后抱着他,脸轻轻贴着他的背,想把自己?的体温渡给他。
赵客拉起陈挽青,带她离开卧室去了书?架那边。
取下最上面一层格子间里的一个小铁箱,赵客放在桌上。
箱子上面有着斑斑锈迹,想来?存放的有年?头了。
赵客转动箱外的密码锁,咔哒一声,箱子打开,里面空空的,只有一张发黄发皱的电影票。
看到票上的日期,陈挽青眼眶瞬间湿了。
赵客揉了揉她的脑袋,拿出这张电影票,嘴角微扬:“听说这部还?不错,不过我一直没看。”
他看着摊在手里的票,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当年?,如果没有那些?事?,这场电影该是他们一起去看,他藏了好久的话,也该在电影结束后说。
但人生没有如果。
他们错过的七年?不可能时光倒回。
可所幸的是,时间走了,人没有走。
他等?在原地,终究是等?到了她。
她问他恨她吗?
那时候可能是有的吧,可他越恨,也就越想她……
当着陈挽青的面,赵客在电影票的左上角撕了个小口。
“为什么撕?”
“让它完成使命。”
赵客将这张如今已经被“检票”的票根放回铁盒,他也终于可以把放在心里七年?的话,说出来?。
“陈挽青,我喜欢你。”
“高中就开始喜欢,现在也喜欢,以后还?会继续喜欢。”
“我赵客永远——都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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