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活人暴毙见得多,死人诈尸还是头一遭,整个比武场周遭先是一阵死寂,而后轰然炸开,“这是在搞什么?!”
“林盟主,你不是死了吗?!”
“武林盟在开什么惊天大玩笑?!”
一时间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扯着嗓子大吼,质疑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来,落在林卷海一行人身上,倒没什么人关心站在他旁边的“凶手”了。
薛凉月睫毛颤了颤,眉头微微蹙起,莫远瞥他一眼,默默伸出手,轻轻盖住了他的耳朵。
林卷海微咳两声,捋了捋自己的长须,朗声道:“诸位侠士,林某的确尚在人世,此事或许令诸位疑惑不解,乃至心生怨愤,但请稍安勿躁。今日之后,武林盟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然而,当务之急,乃是解决昨日丐帮帮主钱无及名剑山庄主仆二人遇刺之事!”
有人却不买他的账,“林卷海,你悬赏发出去一个月,多少人死于那莫六手中?到头来是你和武林盟耍大伙儿玩?!你们这样言而无信,以后谁还会信你们?!”
“呵呵。”林卷海神色不变,“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武林盟什么时候言而无信了,悬赏直至昨日依然作数,你们有谁杀了颜容吗?”
说着他瞥了一眼靠在莫远肩头的薛凉月,目光带着些许意味深长。
人群陷入了沉默。
这倒......也是。
林卷海收回目光,看向一旁的黑衣人,沉声问:“以示公平,我再问你一次,钱无是不是你杀的?”
半晌,那人才缓缓抬起头,乱蓬蓬的散发之下,是一张五官精致,雌雄莫辨的秀丽脸庞。他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几分嘶哑,“是。”
并没有人认识这张脸,人群再次沸腾,纷纷互相询问起来,唯有归雪楼一群人安静如鸡,脸上透露出三分尴尬七分无措,虽说他们一向干的都是杀人拿钱的腌渍脏事,然而楼中弟子这般被公开处刑,还是第一次。
更何况被公开处刑的还是二代大弟子楚秀。
林卷海:“你为什么要杀他?”
楚秀淡淡答道:“报仇。”
林卷海:“报何仇?”
楚秀冷声道:“十年前,涵州城外,鬼峭岭,江海令召集十八方豪杰,围杀叶晓归,剩五人存活。我替叶晓归报仇!”
此话一出,全场彻底炸开。有人当场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双眸中好像能喷出火焰。
林卷海冷笑着连说三声“好!”,他沉声问道:“所以你是叶晓归的徒弟?”
楚秀依旧是淡淡的:“他是我哥。”
“好。”林卷海缓缓从腰畔抽出赤血吟,沉声道,“那便留你不得了。”
实际上,从楚秀口齿清晰地说出“叶晓归”这三个字时,他便不能活下来了。
叶晓归,这个名字但凡是经历过二十年前叶阎三猖狂时期的人都不会忘记。叶阎王的三个徒弟中,他是最小的,也是唯一一个跟着叶阎三姓的,从而,也是最心狠手辣罔顾人性的。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癖好——那就是吃人肉,尤其是十岁以下的小孩子,生吃。这件事据说连叶阎三都恶心,更遑论在场的都是些正常心智的人,听到这个名字都觉得反胃。
此时,已经没有人对林卷海死而复生有什么异议了,而是纷纷把厌恶的目光投到楚秀身上。
这时,林奉雪终于轻轻眨了一下眼睛。
百里虹左手搭在剑匣上,瞥了一眼林奉雪,低声道:“师父,你的剑还在山下,我把十九州带来了,你......”
林奉雪轻轻摇摇头,“不用。”
他默默伸手拿起靠在一边的油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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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长枫:“......师父到底把剑放哪里了?”
林况:“不知道啊。”
萧鹭:“该不会是放在南阖山,根本没带过来吧?!”
三人半个时辰前抵达松风下落榻的客栈,在林奉雪的房间里翻箱倒柜一通好找,甚至连床板都掀开来搜了,还是没看见那柄玉骨剑的半点痕迹。
林况擦一擦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冲师侄们摆摆手,“行了,别找了,我看师兄就是故意的,就是想让我们下来,一路上都没看见他佩剑,怎么现在就要了?”
“那我们现在还回去吗?”秋长枫靠在窗边,随口问。
萧鹭答:“算了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师父肯定不想让我们回去——你在看什么?!”
林况抬头一看,只见秋长枫本来正在倚窗随便看看街上风景,忽然把脑袋整个探了出去。
秋长枫扭头冲林况和萧鹭招招手,两人一齐挤到窗口,顺着秋长枫手指的方向朝街道中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望去——
只见那里有两个人正在人群中缓慢穿行,一大一小,大的那个戴着帷帽,看不出男女,牵着小孩的手,两个人身上皆披着全黑的斗篷,裹得密不透风,与周遭格格不入。
萧鹭折扇抵着下巴,语带困惑,“有什么问题吗?”
“哎呀,你眼神真差!”秋长枫抬了抬下巴,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仔细瞧瞧那小孩的手。”
萧鹭再度望去,再一看之下却变了脸色,只见那小孩露出来的手腕上,赫然是几道诡异的青黑色纹路,跟那日他们在破庙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林况兀自不解:“他手腕怎么了?”
萧鹭用言简意赅地跟小师叔交代了救颜容后在破庙里发生的事。听完,林况有点不信:“就露出一点,会不会是看错了?”
萧鹭微微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那两人,“除此之外,你觉不觉得他们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都是同手同脚,步子也迈的很慢,正常人哪有这样子走路的?”
“宁可看错,不要放过。”秋长枫二话不说,利落地翻窗而出,落在街道上,直愣愣地向那个斗篷人冲了过去,萧鹭“哎”了一声,根本来不及抓住她,于是只好跟着翻了出去。
那斗篷人仿佛感觉到了什么,脚步蓦地一顿,下一秒,他把孩子一抱,一个扭身踩着旁边路人的肩膀,飘身跳上了房檐,路人反应不及,被踹了个跟头,立刻破口大骂起来。
必定有鬼!
秋长枫大喊一声:“站住!”
她踩着刚刚赶到的萧鹭肩膀,也飞上了房檐。
萧鹭趴在地上痛叫一声:“哎呦喂!”
秋长枫边追边抽出长剑,萧鹭捂着胳膊,从地上爬起来,眺望去两人已经离得远了,他咬牙大吼一声:“秋长枫,你别逞强!不要一个人追过去!”
自然是没有任何人回应的。
斗篷人越跑越快,秋长枫提气纵身一跃,勉强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斗篷人回身,袖中飞出一条钢鞭,秋长枫瞳孔一缩,险险闪避开,斗篷人脚步却不停,这么一耽搁,距离又拉开了几丈。
忽然,一道白影从一旁的酒楼里飘出,斗篷人袖中钢鞭再次飞出,他人也闪到一边,钢鞭架住长剑!
秋长枫瞳孔一缩,认出来人,惊喜地叫了出来,“陈剑圣!”
剑光一动,帷帽从中间被剑劈开,如瀑的乌发散落到肩头,帷帽下,是一张秀美的女孩面孔,五官精致,像个瓷娃娃一样。
陈竹暗落在房檐翘脚之上,神色淡淡,叫出了女孩的名字,“卞柔。”
女孩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情绪,她迟疑片刻,将手里的孩子放了下来。
随着刚刚瞬息之间的激斗,孩子的斗篷也落了下来,那的确是一张布满黑色纹路的可怕脸庞,瞳仁缩小到几乎没有,表情呆滞,一点活人气息没有。
“陈阁主,请您不要插手我们血衣门内部的事情。”
血衣门现任大护法——卞柔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跟名字一样,细而柔软,她眼神干干净净,仰头坦然直视着天下第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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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卷海:“林道长。”
林奉雪站在他对面,微微一笑:“林盟主,你我同姓,也是缘分。”
风勾起两人袍袖,比武场周遭鸦雀无声,人们现在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松风下大弟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林卷海深深看他一眼:“林道长,三思,哪怕不为了您自己,也该为了松风下的名声着想。”
林奉雪沉声道:“松风下百年道统传承,不会因为我一个就失了体面,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松风下大弟子。”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什么意思?”
“林道长是跟这人有什么渊源么?”
“怎么突然......”
林奉雪提剑而立,又道:“叶晓归是我亲弟弟,他的错有我七分。”
“......”
四座已经惊得快麻木了。
林卷海道:“叶晓归已经死了。”
“我知道。”林奉雪顿了顿,视线落在瞪大了双眼的楚秀身上,语调平静,“楚秀也是我弟弟,他还没酿成大错,我不能看着他死。”
林卷海握紧了赤血剑,“所以,你要保他?!”
林奉雪摇了摇头,“我愿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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