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归:“你带阿秀走,藏起来。”
林奉雪再次沉默,良久,他慢慢坐了下来,“你有病吧?”
“哥。”叶晓归真诚道,“你是不是不骂人不会说话?”
这时候,那不结实的门板忽然发出一声吱呀,楚秀一惊,然而这时候再跑回床上已经来不及了,叶晓归站起来,大步走到门边拉开,楚秀偷听被抓了个现行,他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地仰着头。
叶晓归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笑着问:“怎么啦?”
楚秀小时候嗓子受了伤,一直不爱说话,这时候他只是盯着叶晓归,瞪大着眼睛,仿佛在问:“发生什么事了?”
叶晓归笑得很真诚:“放心,没事的,悄悄告诉你,你哥我是武林高手耶。能有什么事?”
后来的事情,楚秀的记忆便愈加模糊了。
五天后。
楚秀和林奉雪都裹在斗篷里,伪装成一个普通的江湖客,来到了天下第一城浣花城,林奉雪付了银子,带他进了客栈,解下用以遮挡面目的繁复衣饰。
……
林奉雪让楚秀重复了一遍自己教他的招式,末了点点头,很满意似的,又告诫他,自己教他的剑法和内功都要时常练习,不要相信素昧平生的人,也不要在人前出风头。
“睡吧。”
……
林奉雪带他去吃了早饭,羊肉馅的饺子很好吃,但楚秀心里有事,一直也没吃出味来,林奉雪自己也没吃多少,只是盯着楚秀看,最后他笑了一声,站起身,付了钱,告诉他一个人在这儿好好待着,自己置办点东西。
楚秀心中有了预感,但是他仍然怀着微弱的希望,没有到处走动,一直坐到天黑,没吃午饭,没吃晚饭。
夜色沉沉地压下来,薄云如细雪,残月照小楼,微风过处,春寒料峭,这年楚秀十岁。
果不其然,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林奉雪。
……
再后来的后来,在一次武斗中,楚秀被多人追杀,穷途末路之时,一个穿的很骚包的公子翩然降临,把他救了下来,很稀奇地看了他好久,问他愿不愿意跟自己学武功,做杀手。
“很赚钱的。”公子笑道,“虽然危险是危险了点吧,但人在江湖飘,又有哪门行当是不危险的呢?”
楚秀点点头,痛快道:“好。”
他相信这个人,因为他掂量了一下,发现自己身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根本没有欺骗的价值。
公子歪了歪头,捏着兰花指打开扇子遮住半张脸,“人家叫淞花,小兄弟,你贵姓啊?”
楚秀淡淡道:“免贵姓楚,名秀。”
“什么嘛?”淞花嘀咕道:“不是吧,不姓林也不姓叶呀……”
楚秀没听清,皱眉,“你说什么?”
淞花扇子一合,笑道:“没什么。”
“你还没见过咱们楼里的人呢,走走,我带你去认识认识,以后咱们就是师兄弟了……”
楚秀面无表情地想,跟着这个娘娘腔真的靠谱吗?
……
自此,十年江湖夜雨,一梦白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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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的。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林奉雪叹了口气,“萍水萍水,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聚散本无常,天下无不散的筵席,阿秀,你该向前看的。”
楚秀没有回答,半晌,他忽然低声问:“你当年回去,救下叶哥了吗?”
“嗯。”林奉雪答,顿了顿,他淡淡补充道:“但是他最后还是死了。”
“我当日赶到时,叶晓归已经不行了,只剩一口气。拿老参吊着他的命,三天,我把他背到了南阖山。”林奉雪语调平静,仿佛在叙述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我求师父救他一命,师父叫我滚,我在他屋前跪了三天三夜,叶晓归就在第三天早上咽的气。阿秀,他的墓在南阖山敛雪峰,日后你可以去看看。”
这些话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它们从林奉雪嘴里说出来,轻而坚定,楚秀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希望破灭了。他张了张嘴,最后想问林奉雪一句,你觉得叶哥真的该死吗?
可还没问出口,旁边的屋檐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接着跳下一行穿着蓑衣,手持陌刀的年轻人,他们神色森寒,其中有人大叫道:“盟主,找到真凶了!”
话音刚落,一个美髯中年从巷子外边背着手踱进来,目光锐利如鹰,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秀,而后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林奉雪,微微一笑,抱拳作礼:“好!奉雪道长不愧为一代宗师,竟然如此轻易就拿住了这厮!”
他声音洪亮,语速很快,干净利落,还没等二人回应,便向两边的武林盟弟子吩咐道:“速速把凶手拿下,明日武林大会听审!”
“等等!”林奉雪神色一肃,来不及感叹林卷海为何死而复生,提剑朗声道,“哪怕是官府拿人也要证据,盟主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抓人,是否有失偏颇?!”
“哈哈哈哈。”林卷海拊掌而笑,“还好,武林盟并不是官府。官府做事向来流程冗长,还办案能力低下,时不时会让叶阎三之流逍遥法外。是不是他杀的,林道长心知肚明,不必在这里跟我咬文嚼字。林某一介粗人,听不懂,你不如等明日武林大会再跟那些前辈们掰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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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
甬道内过于黑暗,那根小蜡烛被莫远掰下来,拿在手上充当照明,走了约莫一刻钟,这根小蜡烛已经烧的只剩下两个指节那么长了,光线摇摇晃晃,看上去随时会噗一声熄灭。
莫远问:“话说,那叶阎三顶替了你的位置,难道不会被亲近之人发现吗?你平时难道不露脸吗?”
林卷海叹了口气,答:“那叶阎三不知用什么收买了传说中的千面狐洪尘笑,现在大概用着我的脸罢。”
莫远点点头,勾唇浅笑:“看来叶阎三人脉还不错。”
林卷海冷笑一声:“俱是邪门歪道,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罢了。”
薛凉月跟在莫远后面,一言不发,从大约半柱香之前开始,他眼前就开始出现重影,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耳边两人的交谈声仿佛隔着一层河水,模模糊糊的听不清。目力所及,只有那根蜡烛的微光尚且能作为指引。
走了又约莫两刻钟,三人走到了莫远和薛凉月一开始掉下来的地方,微弱的烛光下,可以看见人工斧凿的痕迹。
“希望武林大会还没有出什么大乱子。”林卷海仰头,深叹一口气,“不然我林某人真就成了全江湖的罪人了……”
说着,他在石壁上摸索两下,前前后后推动几块青石,紧接着,轰声过后,一条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石梯出现在三人面前,林卷海道:“可以上去了,得赶快点,莫让那奸人回来了。”
他瞥了一眼薛凉月:“颜公子看上去身体不大好,走中间吧,我断后。”
闻言,莫远却摇了摇头,冲林卷海意味深长地笑笑:“不了,还是我来断后吧,林盟主请,你走前面。”
林卷海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莫远的意思,苦笑应下:“好。”
三人依次蜿蜒而上,薛凉月中途步子摇晃了一下,被身后的莫远托住,莫远微微皱眉,察觉出来些许异样,低声问:“你怎么了?”
薛凉月抿着唇,轻轻摇摇头,没有回答,这时,路的尽头出现了亮光,林卷海窜了出去,站在洞口兴奋道:“莫兄,出来了!”
最后一级“台阶”很高,几乎有半个人那么高,普通人得手脚并用才能爬出去,于是林卷海在洞口出伸出手来,想要拉颜公子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一把,却被莫六婉拒了,他在薛凉月背上轻轻一拍,薛凉月只觉身体一轻,随后自己也暗中用了点力,飘身跳上了洞口。
然而,薛凉月双脚离地的那一刻,他听见背后熟悉的轰隆声响起,那镶嵌在岩壁中的机关再次转动,机关翻顶在他脚下合拢,莫远来不及出来,整个人消失在地下。
哦豁。
薛凉月落在草地上,转身看向那个重新合拢的机关,微微挑起了眉。
这时,一阵大笑从旁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天下就没有能困得住我叶阎三的牢门!!”
薛凉月偏头看了“林卷海”一眼,凉凉道:“原来是你干的。”
“自然是老子。”叶阎三得意洋洋,他走近了两步,笑呵呵道,“薛门主,好久不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呐,这次帮你除掉一个麻烦,不用谢我。你我同道中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谁和你是同道中人?
薛凉月依旧看着那片草坪,心中没来由一阵烦闷,眼前重影摇晃着,随着叶阎三的话语,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像碎玻璃一样抓不住,还割得人生疼。他不动声色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还能干嘛?”叶阎三耸耸肩,磨了磨牙齿,“先往西北逃,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林卷海就是个疯狗,这次走背字被他逮着了,下次绝不可能。过个几年,哼哼,老子会送他一份大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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