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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第 61 章


    历兰筝披麻戴孝, 跪在灵堂上烧着纸钱。铜盆中燃着炽热火焰,些许灰烬飞舞着,飘落四周。芽儿早哭得没了?眼?泪, 睁着双红肿的眼?睛, 木讷地往那火盆里扔纸钱。


    施未匆匆赶来?, 只见到这?番凄然景象,心中沉闷,不由放慢了?脚步。历兰筝回头,目光落到了?他身上,那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早没了?颜色, 伤怀至极。她微微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可最终, 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沉默地低下头,继续烧着纸钱。


    施未悄然上前,对着历迟的牌位拜了?又?拜,而?后?才走到历兰筝身边,轻声唤着:“历姑娘。”


    他忽然沉默,并不知该怎么继续。


    芽儿听到声音,才反应过来?进到灵堂的不是家中老仆, 她缓缓抬起头,就看见一个?长得陌生又?很熟悉的年轻男子站在姐姐身侧。


    芽儿揉揉眼?睛, 又?仔细看了?看, 猛地一震:“你, 你是谁?”


    怎么长得和我姐姐一模一样?


    施未闻言,友好地点了?点头:“我叫施未, 我们见过的,那天我出嫁,你还来?送了?我两个?小泥人。”


    芽儿更是错愕,历兰筝怕吓着她,安抚道:“芽儿,事情的来?龙去脉很复杂,但他们不是坏人,是姐姐的朋友。”


    芽儿咬了?咬牙:“你,你和那个?姓张的哥哥是师兄弟?”


    “嗯,对。”施未介绍着,“他是我小师弟,我是三师兄,这?是曹若愚,是我四师弟。”


    芽儿又?看向另一个?人,那人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长相了?,但眉眼?温善,乍看一下很是亲切。曹若愚向她行了?个?礼,芽儿一愣,竟只是微微颔首,忘了?起身。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放松下来?,道:“这?个?哥哥和姐姐长得太像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你没有眼?花,我们确实很像。”历兰筝不知想起了?谁,语声艰涩,“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芽儿无言,垂下眼?帘深深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将手里最后?一把纸钱尽数撒了?进去。火光映照着她尚且稚嫩的脸,原本圆圆的面庞瘦了?许多,显得格外疲惫可怜。


    灵堂之上,寂静无声。良久,张何才姗姗来?迟。原来?,芽儿的母亲因经受不住打击,也病倒了?,历家上下如鸟兽散去,只剩零丁几个?忠心的仆人,张何便左右帮着历兰筝姐妹打点了?些。


    师兄弟见面,只交换了?几个?眼?神,不再出言寒暄。


    历迟的葬礼算了?时辰,刚巧在今晚入土。张何原本还在为抬棺一事发?愁,见了?二位师兄,便松了?口气?:“历家没剩几个?人了?,多是上了?年纪,抬棺恐怕力?不从心。”


    “不如就我们吧?”施未也不知这?样是否合适,看向芽儿,那小姑娘静静地回望着他,点点头:“有劳您了?。”


    施未见状,觉得她应是冷静了?许多,心道,这?妹妹小小年轻,却是聪明又?明事理?的,看来?历迟将她养育得很好。


    只是历家如今的惨淡结局,实在太过可惜。


    施未怅然。


    火焰烧尽,转眼?就入了?夜。


    历兰筝煮了?豆腐汤,给抬棺的各位各盛了?一碗。施未师兄弟三人,还有个?自小与历迟一道长大的贴身小厮。只是他也年纪不小了?,念着历迟的旧恩,便决定送旧主一程。


    夜风萧瑟,甚至下起了?绵绵细雨。冬雨不如盛夏之时,雷电轰鸣,雨势滂沱,此刻却有它的阴寒刺骨,一点一滴都刺穿了?脆弱的肌肤骨血。


    芽儿怀抱着父亲的牌位,走在最前头,那绵绵冬雨渐渐淋湿了?她的头发?、肩颈、后?背乃至全?身,但她走的每一步都很稳当。


    一行人走到坟前,将历迟的棺木缓缓放入墓穴之中。


    芽儿抛下一把纸钱,大声说道:“父亲,一路走好!”


    那黄白的纸钱落在了?黑色的棺木上,在夜色中,尤为扎眼?。一抔黄土,接着一抔黄土,慢慢淹没那沉重的棺木。芽儿突然抓起一把黄土,朝棺木那头掷去,她大喊着:“爹,夜里雨大,您若是冷了?,记得托梦于我!”


    历兰筝一把搂住她,芽儿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望着那棺木消失于墓穴之中,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冰冷的冬雨将每个?人淋透,也将每个?人无所诉说的心事藏匿。


    后?来?两三天又?多是忙碌,几番折腾下来?,直到五天后?,几人才勉强坐下来?,商议正事。芽儿也被历兰筝带了?过来?,坐在身边。她也听懂了?一切原委,从最先的惊异,到最后?慢慢接受了?所有。施未也对姐妹二人解释了?斩鬼刀与历拂薇一事,言罢,又?是一片寂然。


    “历拂薇。”历兰筝默念着这?个?名字,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


    “是我们家先祖,族谱第一页第一个?名字。”芽儿顿了?顿,“兰筝姐姐你自小和二叔二婶住在外面,应当没怎么听他们提起过。”


    施未便问:“那芽儿,你对历拂薇知道多少?”


    芽儿略略思索,道:“拂薇先祖一心求道,不曾婚嫁。大道得成之后?,曾有过短暂的开坛授业,当时门下弟子一十五人。后来先祖不知何种原因,遣散门人,独自一人云游四海,再无消息。她最年幼的弟子,为感念师恩,将自己的姓氏改成了?历,这?就是我家的由来?。”


    “大概三百年前,关河镇水运发?达,从我高高高高祖开始,做起了漕运生意。”芽儿不知道连说了?几个?高字,说得自己都想笑,“从那时候起,家中武学渐渐落没,到我高祖那一辈,就只有我祖父一人专修剑道,再后?来?,大伯痴傻,我爹爹体?弱,只有二叔勉强学了个二三成。”


    芽儿说着,又?用?余光瞄着历兰筝,对方沉默着,攥紧了?掌心。


    施未喃喃道:“你们家,也挺复杂的。”


    芽儿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压低声音道:“我爹爹,在追查我祖父的死因的时候,发?现?那个?剑匣不简单,而?且,它能逆转阴阳的说法,可能是个?谬传。”


    施未呼吸一滞,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个?剑匣,乃是天外陨铁所制,坚不可摧。它第一次出现?在拂薇先祖手中时,是四百年前,锁春谷闭谷前夕。”


    施未几人皆是一怔,彼此看了?眼?,神色微妙。


    芽儿又?道:“八百年前,天降陨铁,落入锁春谷中,形成巨大的陨铁坑矿,锁春谷铸剑池因此名噪一时,求剑之人数不胜数。但剑本无过,所托非人,杀孽妄生,因此,四百年前,锁春谷谷主李霁决定关闭铸剑池,那陨铁坑也随之隐于尘寰。唯一有记载的,流出于谷外的一块,由西南名士栾庭收藏。后?来?栾氏女巧心出嫁,此物作为嫁妆一道送出。栾巧心的后?人以此为依傍,逐渐开辟自身道法,百年前也曾因铸剑锻刀之法在各宗门中占有一席之地。可是,”


    芽儿说得口干舌燥,咕噜咕噜连喝了?两碗热茶,才继续道:“可是后?来?,有人与那栾氏后?人打赌,三掌定输赢,赢下了?那块陨铁,之后?就下落不明了?。”


    她顿了?顿:“应该就是近几十年的事情。”


    施未更是错愕,他居然,又?听到了?乔序的故事。


    这?个?人似乎无处不在。


    他到底在谋划些什么?


    “再后?来?,因为魔都祸世,仙道衰落,许多宗门一夜倾覆,泯灭于世,那栾氏后?人亦如此。”芽儿说着说着,突然回过神,“哎呀,我怎么说那么多?”


    她摆摆手:“我重新说。”


    施未哑然失笑:“你慢慢说。”


    他甚至倒了?满满一杯茶,推到芽儿面前。


    “我爹爹经过考据,认为那剑匣,可能并不是用?来?藏匿宝物的东西,而?是它本身就是个?阵眼?。它关闭的时候,灵阵也是关闭的,开启之时,灵阵也会随之打开。”


    几人闻言,皆是赞成。他们都见过那剑匣打开时天地失色的场景,剑匣是一个?阵眼?,应是毋庸置疑的。


    “我家做起漕运生意后?,不少人懈怠修行,家学衰落,剑匣能够逆转阴阳的说法,很可能是交接时的误传。”


    “那正确的说法是什么?你父亲有查到吗?”


    芽儿摇摇头:“没有,我家藏书阁遭过大火和雷电,几经修缮,有关这?方面的书籍散佚了?。”


    线索又?一次断开。


    施未并不气?馁,剑匣一事,横跨百代光阴,何况中间还有个?神秘莫测的乔序在不断搅局,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也不丢人。


    他想了?想,问道:“那芽儿姑娘,你知道樗木炭吗?听闻你家先祖曾拥有此物,不知有没有传到你家。”


    “樗木炭?”芽儿思考着,“这?倒没有听说过。不过拂薇先祖留下的,传到我家高高高高祖手上的东西,都被存放在藏书阁最顶层,也许你们可以去碰碰运气?。”


    她又?不知道说了?几个?高字,就差舌头打结了?,才堪堪停下。


    “碰运气??”施未察觉到了?不简单。


    “对,因为藏书阁最顶层,从建成之日起,就再也没人能上去过。”


    第062章 第 62 章


    “没人能上去?”施未大为不解, 芽儿亦是为难:“确实如此。藏书?阁修缮时期,曾经有匠人试图上去顶楼,但不知为何, 明明近在眼前的梯子?却怎么都靠近不了?。曾祖父误以为是闹鬼, 请过许多?人做法, 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这么神秘?”施未起了?心思,“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吧。”


    他正欲起身,历兰筝突然拉住他:“你?赤手空拳去吗?”


    施未一怔,这才想起来, 自己的破夜被乔序抢走?了?,现在的他, 无所傍身之物。不过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 并没有为此事?再动怒。他笑笑:“就这么去吧,那藏书?阁总不至于是个?龙潭虎穴。”


    历兰筝瞧着?他,顿时难过不已:“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害你?受了?伤,丢了?剑。”


    施未一听,急了?:“这有什么?我的命是你?给的,这点小事?, 别放在心上。”


    末了?,他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好?在历兰筝没有听出来, 只是伤心得眼眶发红, 曹若愚见状,赶忙打?圆场:“不碍事?, 再找把剑给我三师兄将?就用用,等我们追上乔序,再把破夜抢回来,也不迟。”


    “是啊是啊,”施未也连连附和,“历姑娘,别难过了?,眼下还需你?相助我们,共克时艰呀。”


    “嗯。”历兰筝抹了?把眼角,定了?定心神,“我家里还有我曾经用过的旧剑,虽说比不上破夜,但也是削铁如泥,应当可?用。”


    “好?。”施未稍稍松了?口气。


    历兰筝十分感激地注视着?他,微微眯起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施未便与?她一道回家取剑。


    再次来到关河镇,心情大为不同。


    上次是奔着?救历兰筝脱离苦海而来,这次,倒是自己出了?事?。可?施未大步走?在熙攘的长街上,望着?这一如既往的繁荣景象,听着?街头巷尾的喧闹声,并没有丝毫的悲观伤怀之情。


    他甚至觉得现在挺好?的。


    迎面走?来一个?怀抱幼子?的妇人,体态丰腴,缠着?头巾,怀里的奶团子?见了?生人也不闹,还朝着?施未咿咿呀呀地笑,头上戴着?的虎头帽歪了?歪,又被母亲轻轻扶正。一个?男子?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走?在他们身边,看样子?大抵是要去走?亲戚。


    施未余光瞥了?眼历兰筝,再抬眼,已与?那一家三口擦肩而过。


    挺好?的,真挺好?的。


    施未笑着?,再扬起头,望着?那蔚蓝无际的天,突然喃喃着?:“要过年了?。”


    “嗯。”历兰筝应着?,施未盘算起来:“正月结束前,我得拿回我的剑。”


    不然就这样去给老头子?拜年,他得气得掀棺材板。


    施未想着?,油然生出一股勇气,便加快了?脚步。


    历兰筝问道:“正月结束前,有什么讲究吗?”


    “我要回家拜年。”施未笑着?,眼睛亮亮的,历兰筝望着?他,不知为何,觉得他有些稚气,也跟着?笑起来:“好?,我一定帮你?。”


    他们穿过一座石桥,来到后街,再往东走?,路过了?梁家宅邸,一个?身着?黄袄的姑娘正背对着?他们锁门。施未本来没在意,但那抹黄色实在太过显眼,他一下就被吸引了?目光,而后,就瞧见对方转过身。


    “沈脉主?”


    施未叫出了?声,对方并未听见,独自下了?台阶,往西走?的时候,才看见两个?人,一时惊喜:“小未,你?怎么在这儿?”


    沈景越是那三个?人当中,最年轻,性格也最好?的一个?,很少对施未动粗,也会轻声细语地叫他小未——虽然当事?人表示很不习惯这个?称呼,但也没有拂了?她的面子?。


    施未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景越便看见了?历兰筝,眼波流转:“你?是小未的朋友?”


    她那双眼睛明明在说“我知道你?是谁”,但她没有点破,而是像第一次见弟弟的朋友那样,礼貌又温善。施未笑着?:“是,我介绍一下,这是历兰筝历姑娘。”


    “我叫沈景越。”


    “沈姑娘。”


    历兰筝拱手行礼,沈景越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先?前受了?伤,听不太清,但我懂唇语,所以喜欢看着?人说话,你?别紧张。”


    施未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何以忧应是将?历兰筝的事?情完完全全告知了?沈景越。


    “好?,谢谢沈姑娘。”历兰筝抿了?抿唇,施未问道:“沈脉主,你?怎么从梁家出来了??”


    “何姐姐托我来将这座宅邸修缮一下,免得怨气太盛,扰民。”沈景越还是说轻了?,梁家上下几乎无人幸免,且多?年来受制于梁思音,不得轮回,这地方早就成了?极阴之地。若不是何以忧临走前用幻术遮掩那满目疮痍,不知要吓坏多少人。沈景越所言修缮,也是在行清扫之事?。


    “辛苦了?。”施未很是感激,沈景越摆摆手:“就是花的时间久了些,别的没什么。你与历姑娘有事要做吗?若是无事?,随我进去坐坐吧,我差不多?完工了?,再过几日,就打?算回去临渊。”


    提到临渊,施未便想起何以忧也是照水聆泉的主人,恰好?沈景越又在此,他便想再问个?明白,就点头道:“好?,我恰好?也有事?要请教您。”


    “请教可不敢当。”沈景越笑得眉眼弯弯,“不过里头,倒真有个?人,能让你?请教请教。”


    “嗯?谁啊?”施未一脸茫然。


    “随我来。”沈景越招呼着?,二?人便跟着?她进了?梁府,大门锁上,结界再次降下,似乎无人来过。


    施未一进院子?,便看见了?正在练枪的某人。


    身姿矫健,气势如虹。


    “狗哥?”


    他乡遇故知,施未喜不自胜,黄二?狗听见这声音,便收了?势,朝他们走?来。施未指着?他道:“历姑娘,这是狗哥。”


    “少主。”黄二?狗向?他行礼。


    施未现在虽已继任鬼主,但实际上并无实权,甚至整个?鬼道,拢共就认识何以忧他们三个?人。冷酷无情的何长老拿他当沙包,天天催命一样训练他;沈景越性善,因为自身专注之道与?施未全然不同,待他并不严苛,且年纪不大,又受施故救命之恩,对施未便很是亲切,胜似亲姐;而黄二?狗给施故赶了?小半辈子?车,叫了?数十年主人,便更像一位忠仆,在外人面前,对施未多?是恭敬,尊其为少主。


    可?这一声少主把历兰筝叫蒙了?,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敢多?问。施未自顾自地说着?:“狗哥,这是历兰筝历姑娘。”


    黄二?狗见了?历兰筝,也是恭敬:“历姑娘。”


    “进屋说吧。”沈景越说着?,眼神示意黄二?狗机灵些,对方点点头,未再言语。


    几人围坐桌前,就着?杯热茶,简单交流了?下各自的近况。


    沈景越听闻何以忧被歹人带走?,一时惊愕:“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通知我?”


    施未低眉,没有辩解。他与?鬼道这三人,虽说亲近,但遇到困难危险,他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师父和师兄弟。


    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沈景越怪他不说,也是有道理的。他不想言明。


    历兰筝解围道:“施未受了?重伤,幸得高?人相助,才勉强行走?,沈姑娘就别怪他了?。”


    “怎么回事??伤哪里了??”沈景越一手摸上了?施未的胳膊,但没发现哪里有问题,施未含糊着?:“这不重要,我现在好?着?呢。我跟你?们说,带走?何长老的,自称是她哥哥,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哥哥?”沈景越一脸意外,这也正常,她入鬼道最晚,许多?往事?并不清楚。


    施未转而看向?黄二?狗,对方若有所思:“哥哥?”


    “嗯嗯,狗哥你?知道吗?你?跟随我爹这么多?年,多?少知道些内情吧?”


    黄二?狗思索着?,缓缓摇了?个?头:“我从未听何长老提起此事?。”


    他思量着?,又道,“何长老与?主人,年少即相识,算来风雨同舟近百年。我入鬼道时,她尚且追随主人身侧,但那时候,我与?她交集不多?。”


    黄二?狗回忆起往事?,有些感怀:“那会儿,我是个?莽汉子?,一心想夺得斩鬼刀,坐上那至尊之位,但主人与?何长老,我是一个?都打?不过。”


    “何长老与?我爹,关系这么好??我从记事?起,从未听我爹提起过。”施未也陷入了?沉思。


    “何长老后来大抵是厌倦了?红尘漂泊,便入了?临渊,深居简出。哦对,她与?当时的思辨馆馆主陆茗关系很好?,陆茗,就是文长老的师父。”


    黄二?狗表示他也只知道这些。


    施未又问:“那你?知道燕知吗?”


    “燕知?”黄二?狗登时拔高?了?声调,“你?见到她了??”


    “我见到了?。”施未这时候还不忘说燕知的坏话,“她差点把我打?死,还总是阴阳怪气我们。”


    黄二?狗面露难色:“燕知,不好?惹呀。”


    “怎么说?”


    黄二?狗看看他,又看看那两个?姑娘,道:“少主,借一步说话。”


    “哎,还需要借一步?这么神秘?”施未不解,沈景越倒不介意:“你?去吧,我陪着?历姑娘。”


    “哦,好?。”


    施未稀里糊涂站了?起来,跟着?黄二?狗去了?外边。


    日头之下,隐蔽的角落里,黄二?狗搭着?施未的肩膀,小声叮嘱他:“少主,燕知这人,你?少和她打?交道,睚眦必报,她狠起心来,可?不分敌我。”


    “这个?我知道啊。”施未还是不明白,“但这个?,是要避开?她们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黄二?狗顿了?顿,忽然叹了?口气,“下面我说的话,你?要牢记于心。”


    “嗯。”


    黄二?狗又叹,缓缓开?口道:“我入鬼道时,燕知已是平望青山的主人,平日里神出鬼没,与?所有人都不来往,唯独在外边惹是生非,出了?祸端,才会回来避避风头,请主人替她摆平。”


    “还有这种事??”施未有些惊讶,“我看她那眼高?于顶的模样,还以为她天不怕地不怕,老虎脸上拔胡子?呢。”


    “燕知从前善用琴,那琴音一响,勾魂断肠,是天生的杀人利器。她性子?古怪,但每每出了?事?,主人都会替她兜着?。我从前觉着?,燕知与?主人关系匪浅,可?后来,她在与?人争斗之时,琴弦崩裂,她便脱离了?鬼道,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


    “后来呢?”


    “再得到她的消息,已经是好?多?年后了?,我也记不清是多?久。只知道她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为了?百两银钱,杀了?某个?小宗弟子?一十二?人。”


    施未心头一跳:“燕知,这么狠?”


    “是啊,那宗门本就势弱,又遭此难,想伸冤都无处伸冤。主人千里迢迢,想去抓住燕知,没想到,她又突然消失了?,不知去到何方。”


    施未心情复杂:“我爹,这么关照燕知吗?”


    “哎,你?先?听我说完。”黄二?狗心情比他复杂百倍,“后来,主人了?解到,当日被杀的一十二?人中,有一个?年纪最小的弟子?,逃过一劫,并且回到了?宗门。只是她双耳险些失聪,多?日痴傻,好?不容易休养了?些时日,便遇到了?魔都祸乱,整个?宗门一夕倾覆。”


    施未听完,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狗哥,你?不会告诉我,那个?人——”


    “是啊,那个?活下来的小弟子?,就是小景。”黄二?狗说出这个?秘密,更是心中绞痛,“当时,主人从刀山火海将?她救下,耗尽心血治好?了?她,她后来便接替了?燕知的位置。”


    “那,沈脉主知道这件事?吗?”


    “这我不清楚。”黄二?狗长叹,“她醒来之后,有几日神色恍惚,主人怕她寻短见,便命我终日守在门前。有天夜里,她突然说要见一见主人。”


    黄二?狗深刻地记得那天,是个?黄昏。


    斜阳余晖洒在木屋之上,光影斑驳,令人多?生怅然之感。


    沈景越与?施故促膝长谈,声音低低的,饶是黄二?狗这般耳力极好?之人,在屋外也听不太清。如今,也只记得,说到最后,沈景越呜咽着?,哭了?很久,那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从屋里传来,亦是让人悲悯。


    黄二?狗回忆至此,便沉默许久,半晌才道:“其实,以我对主人的了?解,他那天应该是告诉了?小景,杀她同门之人,便是燕知。可?小景后来待我们并无嫌隙,对主人又是一口一个?恩公,因此我不敢妄下定论。”


    他叹着?:“你?说,她要是知道燕知一事?,又怎么会不恨我们呢?”


    施未不言,他的人生阅历尚且,根本不足以揣测当年真相。而今,老头子?已作古,沈景越万不能问,这件事?,等于已经沉入岁月的灰烬里。


    他道:“既然如此,那就当它过去了?吧。何况,燕知犯下的错,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她先?前将?我往死里打?,可?没见她念着?旧情。”


    提到这里,他又郁闷起来:“不过也怪啊,我平常画个?符画烂了?,我爹都要把我骂个?半死,怎么对燕知,这么有耐心?还三番两次替她收拾烂摊子??”


    他蹙眉:“老头子?不会有什么把柄在她手里吧?”


    “这恐怕,得找到何长老,才能知晓了?。”黄二?狗大为苦恼,他早些年,碰见过燕知几次,那是吃尽了?苦头,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


    “那我们还是早些行事?,到时候,要请沈脉主帮个?忙了?。”


    施未决定请沈景越同登藏书?阁。


    第063章 第 63 章


    二人?再度返回屋内, 又?寒暄几句,便要各奔东西。沈景越既不追问施未究竟与黄二狗说了?些什么,也不追问他安排自己同登藏书阁的原因, 只开玩笑似的说了?句:“谨遵少主之命。”


    施未被这么一打趣儿, 更是没个底, 转念一想,过去?的事情?现下也不一定要求个因果,待燕知再闹出动静来,他再见招拆招吧,只祈求到了?那日, 沈脉主别与他们离心了?。


    于是,施未笑着:“沈姐姐说笑了?。”


    他还是第一次叫沈景越沈姐姐, 就像沈景越第一次叫他少主一样。


    沈景越愣住了?。


    片刻后, 她一笑而过。


    施未跟着历兰筝回了?家中。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历兰筝出生成长的地方。房檐低矮,桃叶凋敝,窗纸不知在哪个夜里被大风刮破,吊着一截,在天光下摇摇欲坠。


    施未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历兰筝没有停留,只让他稍作等待,她转头去?了?屋内, 去?找那把旧剑。施未就等在院中,望着那棵光秃秃的桃树, 枝桠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开, 依稀可?以想象出春日里, 桃花满树,该是何种繁盛灿烂的景象。


    他正神游天外, 历兰筝却心事重?重?地走了?出来。


    “找不到了?。”她很是抱歉,甚至没有抬头。


    施未总觉得她还有话没说完,但对方却始终不发一言。


    施未顿悟:“窗户破了?个大洞,想必是之前,你大伯曾闯进来过,他想搜到剑匣,却没有找到。你的旧剑,可?能?被他当作废铁扔了?。”


    历兰筝仍是不语。


    “可?是窗户坏了?那么久,你却没有修缮,想来,一定是为了?你三?叔的病,里外操劳许多吧。”施未顿了?顿,温声道,“辛苦了?。”


    历兰筝微微咬唇,低声说着:“回头,我再想想办法。你,你好歹要有把剑防身?。”


    “我没事啊,”施未笑了?,“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人?是鬼,有剑没剑,不打紧。说不定那些妖魔鬼怪看到我,还得绕道走呢。”


    历兰筝被逗笑了?:“那你更要保重?,小心哪天走路上,被不知情?的道长收了?去?。”


    “没事,我找我师父救我。”施未说着,不知为何,有些难过,“你别太伤心了?,人?要往前看,伯父伯母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嗯。”历兰筝垂着眼帘,乌黑的睫毛在眼窝下勾出一道淡淡的阴影,显得她尤为落寞。


    施未感知到了?这样孤独的情?绪。


    他也跟着揪心起来,想了?半天,说道:“历姑娘,我与你说,世有轮回,只要你好好活着,说不定哪天在大街上走着,还能?遇到你父母转世。他们说不定已经投生到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家中,在慢慢长大,等着你去?遇到他们。”


    施未说着,忽感喉中酸涩,他微微睁了?下眼睛,泪水又?被憋了?回去?。


    历兰筝终于抬头看他,施未还是一副镇定模样:“我说真的。”


    他笑着:“我跟你说,我有天在大街上走着,就遇到过一个人?,长得特别像我娘。”


    历兰筝眨眨眼,似是半信半疑。


    施未清清嗓子:“我娘刚生下我,就去?世了?,我是跟着我爹长大的。所以算算年纪,她和?我也差不了?多少。”


    “那你怎么知道那是你母亲转世呢?”历兰筝望着他,有些不解。


    “嗐,那当然是因为我爹天天把我娘的画像挂在我床头了?,他说这样能?保佑我。”施未说着,又?在心里默念,希望死老头别被他气活过来。


    但想想,气活过来,好像也挺不错的。


    施未扬着嘴角,历兰筝注视着他,忽然发问:“你是长得像你爹,还是像你娘啊?”


    施未一怔,竟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慌乱感。他笑不出来,定定地看着历兰筝,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我啊,那肯定是结合了?我爹和?我娘的优点长得,你都不知道,我爹那人?特别邋遢,一年到头就知道抽烟喝酒,也不爱刮胡子,睡觉还打呼噜。”


    他逐渐开始胡说八道:“不过呢,他五官还算可?以吧,据说年轻的时候还挺俊的。”


    历兰筝仍是满脸疑惑,施未一狠心,道:“我跟你说,我爹虽然上了?年纪,不修边幅,但年轻时候真挺帅的,有个,有个,呃,有个我认识的姨娘,还千里迢迢追到我家来,要跟我爹再续前缘,不过我爹那时候没好意思耽误人?家,就拒绝了?。”


    他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忏悔——顾长老,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一剑捅死我。


    历兰筝听他一口气不带停地说了?这么多,思绪也被带跑偏了?,叹道:“那也挺可?惜的,我想你娘也不希望你爹一直活在过去?,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施未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本?就是这样,人?要往前看。”


    历兰筝见他这豁然模样,心想,他一定也是受尽了?苦头,才会一直勉励自己,便宽慰道:“你父母也会在天上保佑你的,所以你也要过得开心。”


    施未哑然,而后才笑笑:“我过得很好啊,你看我那几个师兄师弟,人?多好啊,处处包容我。我闯了?祸,解决不了?,也有我那些叔叔姑姑们顶着,我哪会不好?都是我让别人受气。”


    他说着,心头更是闷痛,挂着仅存的笑容,催促着:“好啦好啦,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找樗木炭吧。”


    “嗯。”历兰筝点点头。


    二人?虽是无功而返,但施未却觉得心头压着的石头轻了?些。


    他领着沈景越与黄二狗回到历家的时候,曹若愚喜出望外:“沈姐姐,狗哥!你们怎么来了??”


    沈景越言简意赅地向他阐明了?来龙去?脉,曹若愚更是欣喜了?:“太好了?,人?多力量大!我们说不定今天就能?找到樗木炭!”


    “可?不好说,”施未拍拍他的肩,“几百年来都没人?能?上去?的顶楼,还不知道里头藏着什么呢。”


    曹若愚笑着,很是自信:“说不定就是等着我们。”


    几人?哄笑。


    芽儿领着他们去?到藏书阁。


    那楼阁外表看上去?并?不宏伟,乍看一下,甚至十分普通。连大门上挂着的锁,都是随处可?见的小锁,芽儿拿着钥匙轻轻一转,就打开了?。


    “跟我来。”芽儿推开门,让他们一道进来。


    藏书阁内也无特殊之处。一排排书架错落有致,摆放的书册也整齐划一,地板干燥整洁,可?见时时有人?来打扫。此时日上三?竿,太阳光完完全?全?透了?进来,整个藏书阁明亮干净,颇有些赏心悦目之感。


    芽儿指着东边的楼梯:“藏书阁一共六层,顺着这楼梯,可?以上到第五层,再往上就不行了?。”


    施未点点头:“明白了?。”


    芽儿望着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一件事,但她一时半会儿有点想不起来,只道:“你们小心些,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在下面等你们了?。”


    “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施未打了?个手势,自信满满,“出发。”


    又?是几声轻笑。


    芽儿歪头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思索着,到底是忘了?什么事呢?总觉得好像挺重?要的,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她想想,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日头正盛,她的影子矮矮小小的,一团小饼似的摊开在地上。


    她突然一个机灵,泥人?,姐姐出嫁那天,她送出去?的泥人?!


    “糟了?,忘记问他,那两个泥人?在哪儿了?。”芽儿懊恼不已。


    那捏泥人?的本?事,还是老祖宗显灵时教?给她的。


    芽儿双手合十:“祖宗保佑,让哥哥姐姐一切顺利吧。”


    藏书阁楼顶落下来一粒尘埃,在阳光下,显露无疑。


    第064章 第 64 章


    施未一行人顺着?楼梯一直上到了?五楼。


    这一层的书?卷更为古旧, 连书?架的雕花都?有明显的,重新上过漆的痕迹。


    施未环视一圈,发现角落里依然有个狭窄的楼梯, 似是往上走的。他慢慢踱步过去?, 站在最下面?抬头望去?, 那楼梯竟看不见尽头,一直往不可预料的黑暗深处延展去?。


    “我们顺着?这个楼梯往上走?”施未指了?指,曹若愚思量着?:“这个入口这么明显,为什么之前都?没人能上去?呢?”


    “可能比较危险吧,”施未没想?太多, “现在只能一点点试了?。”


    曹若愚一想?,也有道理, 便点了?点头, 沈景越说道:“我要在这里再找找线索,你?们若是要进去?,千万小?心。”


    “没事,老天爷保佑着?呢。”施未并没有太过担心,他甚至隐隐觉得?,这次必定成功。


    他说不上原因,可就是有种预感?,前面?, 有一场因果在等他了?结。


    沈景越与黄二狗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几人踏上楼梯, 消失在了?黑暗尽头。


    “你?有什么看法?”黄二狗忽然问道。


    “这里机关密布, 一时间还真解不开。”


    沈景越从踏进藏书?阁的那一刻起, 便一直在观察这个地方?。她耳朵受了?伤,眼神却很敏锐, 能更早地捕捉到一些旁人发现不了?的细节。


    这藏书?阁中所有的书?架排列规整,确实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楼梯贴着?墙壁搭建,截断式往上走,每到一层,便要绕小?半圈走到另一截楼梯入口。这样的建筑风格之下,沈景越走一圈,大致就有了?数。


    藏书?阁虽是储存了?许多书?卷,但也有不少空架子。芽儿所言,家中藏书?多有散佚,这也解释得?通。可是——


    沈景越走到距离她最近的那个空了?的书?架,脚尖不轻不重地踢了?下,那木质的架子发出两声闷响。


    黄二狗听见这动静,心领神会?,上前推了?一把。


    那空了?的书?架,并不是摆放在地上的,而是通过某种机关,嵌合进了?地面?。


    沈景越蹲下身,沿着?那书?柜与地面?的缝隙抹了?一把,很明显凹下去?一些。


    “这里窗明几净,可见是常年有人打扫的。但走在楼梯上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些书?架的底座暗沉,不像是尘埃堆积,反倒像是下沉了?几分。若说那堆满的书?籍有些重量,但这空架子,未免有点说不通。”沈景越又摸索了?两把,“而且,说是木质,实际上在里边包裹了?一层铁。”


    她站起身,又走了?一圈。


    藏书?阁的墙壁上挂着?些山水图,花草鸟虫,颇为雅致。唯独四个角落,各挂着?一张字帖。


    “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沈景越端详着?面?前这张写?着?“至高至明日月”的字帖,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点出神。


    黄二狗也看向那张字帖,那白?纸黑字,清秀淡雅,一笔一划,含情脉脉。


    “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他问。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觉得?写?这字帖的人,当?时应该心情不大好。”沈景越对人世情感?略有点迟钝,思忖半天,也只说作者心情不好,但真要细分,她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沈景越又喃喃着?:“这字帖看着?很有年代了?,至少不是近百年的东西。可关河镇水运发达,每年雨季来临时,潮湿闷热,字画一类,很难保存这么久。”


    言罢,她转身去?瞧别的了?。


    黄二狗陪着?她将这藏书?楼上下走遍,发现这里的书?柜全都?用某种机关嵌合进了?地面?,甚至窗上雕花,空中横梁,都?已经与整座楼阁融为一体,严丝合缝,几乎没有破绽。


    “设计这座藏书?阁的人,非常用心。”沈景越这时候竟好奇起来,“普天之下,谁有这般能力呢?天下能工巧匠,也在之前的浩劫中饱受冲击,现在估计也很难造出这样一座精巧建筑了?。”


    黄二狗莞尔:“你?这时候就不要追究是谁造了?这栋楼了?吧?不如再想?想?办法,弄清楚为何六楼上不去?。”


    “有时候摸清楚这栋楼的建筑风格,知道设计者是谁,也可以找到窍门的。”沈景越努力回忆着?,摇了?摇头,“不过我真记不得?了?。从前师父在的时候,”


    她说着?,蓦然咋舌,“反正现今没人有这种实力。若是往前推几百年,那时候以机关术名冠天下的,是江南贾家。”


    黄二狗见她兴致上来,便不好再打断她。


    沈景越自言自语着?:“贾家机关术为家传,不传授外人。他家的风格便是以精巧多变著称,于细微之处见真知,常牵一发而动全身。”


    “说起来,关河镇也近江南。”


    沈景越随手拍了下身边的书架,整座楼,并没有给出回应。


    “再找找吧,说不定在那些书?籍里,也说不定就在某个角落。”她道。


    黄二狗便与她一起寻找那个关键之处。


    未消一个时辰,楼梯那边却突然来了?动静,施未几人居然下来了?。


    “啊?怎么回来了??”曹若愚一脸惊愕,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黄二狗虽也意外,却比几个小?年轻镇定许多,沈景越淡然问道:“你?们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曹若愚很是茫然:“就一条道走到黑,然后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光,结果居然出来了?。”


    他万分不解:“我们明明走了?差不多有大半个时辰,这藏书?阁也不过这么大,怎么会?绕回来呢?”


    “历家祖上修道,应是有点底子的,而整座藏书?阁机关密布,两者结合,恐怕威力不小?。”沈景越微叹,“你?们先不急,来帮我找找有关机关术方?面?的书?籍。”


    “找到就能解开吗?”施未陷入沉思。


    “我不保证。”沈景越处变不惊,“大多数机关术师都?有绘图的习惯,如果能找到这座藏书?阁的原始图纸,会?简单许多。”


    “嗯。”施未点点头,几人纷纷埋头翻找起来。


    日落时分,余晖昏昏,整座藏书?阁愈发黯淡。沈景越点了?壁灯,曹若愚伸了?个懒腰,往地上一坐,继续看着?那些诘屈聱牙的古籍。


    他们一无所获。


    “太难了?。”曹若愚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我们真是在抽丝剥茧啊。”


    “这种毫无头绪的东西,才是最烦人的,只能一点点找,一点点拼凑。”黄二狗宽慰着?这位小?老弟,曹若愚微微仰着?头,后脑勺靠在书?架上:“你?们说,真要有那个图纸,历家还会?这么多年找不到上去?的路吗?我觉得?,说不定图纸也已经毁坏不见了?。”


    黄二狗瞧了?他一眼,年轻人一脸沉思的模样,不免笑了?笑:“那你?说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曹若愚想?了?想?,道:“那种材质的字帖,我见我师父用过。”


    黄二狗愣了?愣。


    曹若愚向来看到什么说什么,也不会?特地去?记一些东西,遗忘得?也快。他至今都?记得?这件事,只是因为当?时觉得?很神奇。


    “我入门比较晚,十岁以后,被我爹娘领到了?师父面?前。”曹若愚说着?,对那天记忆犹新。


    薛思那时候,身边只带着?傅及一人。


    曹若愚按理说,应该排行第三,可薛思却说:“我还答应了?另一个小?朋友,若他能凭自己的能力,离开那座山,我就收他做徒弟,所以你?排第四,好吗?”


    “好。”年少的曹若愚眼睛亮亮的,挺直了?腰板,“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他说着?,便行了?个大礼。


    薛思静静地注视着?他,神色温柔,应是对这个孩子很满意的。


    曹若愚年少时平平无奇,泯于众人,加上出生时即孱弱,父母多有溺爱,因此?凡事既不像傅及那般周全,又不像施未那样浑身带刺。既不爱争强好胜,又不怎么踏实勤奋,多的是得?过且过,自在顺心。


    薛思虽也提点过他,可曹若愚又总是领悟不了?,机缘难到。


    但曹若愚并不在意这些。


    他见傅及修为精进,便也跟着?高兴,见施未玩心大起,也跟着?凑热闹,见薛思夜归,便跟在后面?问:“师父,你?吃饭了?吗?”


    “不饿。”薛思多有疲态,曹若愚安慰着?:“师父,功夫不负有心人,你?总会?找到大师兄的。”


    薛思背对着?他,没有回应。


    曹若愚就去?厨房煮了?碗热粥,给他端过去?。再见时,薛思正伏案写?着?信笺。远远地,曹若愚便闻见一股浅香。他第一次见薛思就闻到过这种香味,以为是师父一直以来点的熏香味道,但此?刻屋内并未点香,这味道反而更浓了?些。


    他直言就问:“师父,这信纸也好香。”


    薛思见他捧着?个碗,伸手接过,让他坐下:“你?今天的剑练得?怎么样?”


    “啊?这个,这个——”年少的曹若愚龇牙咧嘴,“练了?有个七八成吧。”


    薛思温声劝道:“事事只有七八成,便永远都?到不了?那十成。”


    曹若愚脸色微红:“我对自己要求不高,七八成够我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薛思眼神微动,似是有所触动:“敌人可不管你?是学了?七八成还是十成,只要你?战败,下场都?只有死路一条。”


    曹若愚被说得?支吾起来,不敢吭声。


    薛思又道:“师父的,”


    他喉头微动,才继续道:“一位启蒙先生,从前也是这么教?训师父的。”


    “有这事?”曹若愚又笑,“我一直以为师父你?以前一定是人中龙凤,处处都?是第一呢。”


    薛思见他这天真烂漫的模样,忽感?一阵落寞:“师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连剑都?握不稳。”


    “啊?”曹若愚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在他眼里,师父无所不能,自然从小?就出类拔萃,怎么会?十几岁了?,连剑都?握不稳呢?那岂不是连自己都?比不过?


    他赶忙道:“往事不可追,师父你?现在厉害就行了?,师祖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曹若愚哪里知道薛思口中的那位启蒙先生是谁,便胡言乱语称呼那人为“师祖”。


    薛思静静地注视着?他,并不作解释。


    曹若愚又挠了?挠鬓角,指着?他桌上的信笺道:“师父,这纸张好香啊,是从你?身上染过去?的吗?”


    “不是,它自来就是带香的。”薛思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释着?,“这些信纸,是我从以前住的地方?带出来的。那地方?生长?着?上好的青檀,和芍药。”


    薛思垂眸:“还有别的其他的花草,但具体的名字,我忘了?。这些信笺还是那地方?从前的主人留给我的。”


    “啊?”曹若愚呆呆的,重点总是不对,“师父你?说从前住的地方?,我还以为是你?家,原来不是啊。”


    薛思嘴角微微扬起弧度:“你?说得?对,是我家。”


    “哦哦。”曹若愚还是没想?明白?,他总觉得?师父在和他打哑谜,薛思又道:“这信纸做出来,终年不腐,不受雨水毒虫侵蚀,很适合保存,经久不坏。如若用朱砂涂抹,会?在黑暗里显出荧光。”


    曹若愚还在挠头:“这么神奇?”


    “很神奇。我以前做过试验,除了?会?显出荧光,还会?散出一股暗香,容易招惹一些暗处的东西。”


    曹若愚吓了?一跳:“是鬼吗?”


    “不一定是鬼,有可能是和写?信之人有关的东西。”薛思问他,“你?要试试看吗?”


    曹若愚连连摇头:“不,我害怕。”


    薛思终是不再强求,只道:“那你?早点回去?睡吧。”


    “嗯嗯。”


    曹若愚道了?别,很快就回去?了?。再之后,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原本他也没有注意到那字帖,但后来找累了?,又四处晃悠了?一圈,见那字帖清秀,便驻足看了?会?儿。可是他这个脑袋瓜子,一时也没有将往事串联起来,现在再一通回忆,倒是自己说服了?自己。


    “大概就是这样。”曹若愚认为,不妨用朱砂试试。


    黄二狗旋即去?找。


    施未突然拿着?一卷书?,往曹若愚这边跑来:“你?看这个。”


    曹若愚头一撇,只见那页上寥寥数语,写?着?“丙申年九月初二,有远客至,自称先祖故人,赠数卷宣纸,色如霜雪,暗香盈袖,恰藏书?阁新建,临摹字帖,悬于高阁。”


    还真是。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


    黄二狗很快找来朱砂,将它满满当?当?涂到那字帖上,鲜艳的红色渗透进雪白?的纸张,在漫漫长?夜中显现出浅淡的光芒,犹如夏夜的萤火,漂浮在尘埃之中。


    沈景越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等到黄二狗给四张字帖刷满朱砂,那荧光更是烂漫盛大,那些山水花鸟似是活了?过来,在虚空之中愈发真实。


    在虚虚实实之中,有只蝴蝶翩跹而来,落在了?书?架上某一页。


    沈景越走过去?,抽出那本,细细摸索,发觉这书?中藏了?暗页,等她缓缓撕开,里边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玄冰钥匙。


    那钥匙镂空雕琢,边有八道齿痕,沈景越拿在手里,指腹轻轻拨转,手中之物顿生棱角,原本扁平的纹路凸显出来,玲珑多变。


    “这东西,真的很像贾家手笔。”沈景越喃喃着?,“钥匙在这儿,那和它配对的锁在哪儿呢?”


    她将此?物给众人看了?一圈:“你?们有发现和这契合的锁吗?”


    “没有。”


    线索暂时又断了?。


    沈景越有点心焦,额上出了?点汗,她顺手用手里的书?卷当?扇子扇了?扇,历兰筝眼尖,指着?那本书?道:“这个,怎么没有书?名?”


    “咦?”沈景越被这么一提醒,便翻阅了?起来。


    几页下去?,她愈发奇怪:“这好像,是本起居注。”


    “先前都?没见过,不会?只有这一本吧?”曹若愚有时候会?怀疑是自己太困了?,根本没细看。


    “这本起居注,写?得?很有意思。”


    沈景越翻开一页,上面?居然画了?些形态各异的火柴人,虽然没有样貌,但行为举止,生动活泼,配上一些备注,更是妙趣横生。


    再往下翻翻,火柴人才逐渐变少,慢慢才多了?些字,而字体,也从幼稚走向成熟,更像那字帖上的字了?。


    这并不是一本起居注,而是一本关于爱的笔记。


    笔记的主人说她自小?与某人指腹为婚,青梅竹马,自记事起,便常在一处玩耍。因家学渊源,她自小?便开始绘图,历家叔叔便将故人所赠纸张转赠于她。可年少懵懂,常将此?用作涂鸦,那火柴人画的便是她与自己那位未来夫婿。


    “少不更事,多有娇蛮,借势欺人,又怨其不顺己心。”笔记主人这般形容小?时候的事情。


    但幼子无知,常常吵完没一会?儿,便又好到了?一块去?。


    那火柴人终归是以可爱顽皮居多,捉鸡摸狗,玩水投石,两个人一起闯祸,又一起挨罚。


    待到要避嫌的年纪,笔记的主人便不能时常来历家玩了?。她潜心家学,那人亦是如此?。一晃眼,又是青春悸动,木生新芽。


    笔记的主人画了?许多那人的小?像,有意气风发的模样,也有挫败时的落寞不甘。


    这个时候,爱意最盛,灿烂如春光。


    他们喜结连理,也本该儿孙满堂。


    那时候,历家的漕运生意刚刚起步,她的夫婿时常外出,她也生过不满,怨他“朝朝误妾期”,甚至赌气说“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后来真的出事了?。


    路遇凶恶,船毁人亡。


    笔记的主人在最后写?道:“恨其毁约终不归,又恨此?生漫长?不可结。”


    她没有写?下自己的结局。


    可沈景越再看那字帖,再想?想?藏在这笔记中的钥匙,忽然明了?。


    笔记的主人,应该出身江南贾家,并且,极有可能是建造这座藏书?阁的人。


    沈景越走到那字帖前边,掀开那张“至亲至疏夫妻”,轻轻叩响。


    没有异样。


    “钥匙孔不在夫妻这边吗?”沈景越有些困惑。


    “在至高至明日月这边吧。”


    曹若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沈景越更是茫然:“为什么?”


    “因为爱他更胜春日。”曹若愚嘿嘿一笑,“这里画的山水图,全是那种天光灿烂的踏青图,山水青葱,蝶舞翩跹。而这四句诗,虽然看上去?显得?作者情绪不高,但放在这种意境下,总觉得?像是一种对丈夫的嗔怪,而不是真的要与他诀别。”


    沈景越眉头一挑:“小?若愚,你?有心上人了??”


    “啊?”曹若愚呆了?片刻,没反应过来,惹得?知情人又笑了?几声。


    沈景越掀开那张“至高至明日月”,却还是一无所获。


    “怪了?,难道不是?”曹若愚也是无措。


    沈景越又端详起手里的钥匙。


    其实她打心眼里觉得?,曹若愚说得?很有道理。


    贾家机关术讲究的就是一个“巧”字,这藏书?阁的建造者必当?有颗七窍玲珑心,但若只是将这锁孔藏在书?画后面?,不是很容易被人发现?


    “再等等。”


    沈景越盘腿坐下,应该是漏掉了?什么。


    几人也继续找线索的找线索,休息的休息。


    那烂漫荧光十分盛大,经久不衰,走在其中,莫名有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直到月上中天,一丝月光自窗外洒下,落到“日月”二字上时,沈景越才顿悟。


    “有铜镜吗?”她问。


    历兰筝赶忙下楼,找到家中所有镜子带了?进来。


    “一面?放在这儿,一面?放到那儿去?。”


    沈景越说着?,便举起一块铜镜,挡住了?日月二字。


    月光通过镜面?,折射到屋内另一处,但这光芒又实在微弱,根本不知散去?了?哪里。


    “不是月光。”沈景越蹙眉,“是日光吗?”


    她想?起今天刚进来时,恰好是天光最盛之时。


    于是,沈景越从灵囊中找到一颗夜明珠,掐指捻诀,将那珠子高悬于天,正好是中午日光透进来的角度。


    那光芒落在了?“夫妻”二字上头。


    她又一次举起了?铜镜。


    光芒穿过渺渺仙境,连接了?“日月”,刹那间,四周异动,楼层中央出现了?一尊青铜像。莲花底座,观音持瓶,低眉顺目,眼角似是有泪。


    施未靠近了?些,一伸手,竟是直接穿过了?那青铜像。


    “是虚影。”


    施未不解,怎么会?在这里放这么一尊青铜像呢?她看上去?与历家,格格不入。


    沈景越将那钥匙抛向那尊青铜像。


    一道弧线划过,钥匙稳稳落入那观音瓶中。


    须臾间,地动山摇,书?架剥去?木质的外壳,露出里边尖锐的冷铁——全是杀人的刀。


    施未大喊:“不好!”


    只见寒光迸溅,天塌地陷,几人瞬间被淹没在了?黑暗之中。


    “哐当?——”


    重重一声闷响,施未后背砸在了?地板上,还没等他爬起来,上面?又掉下来一个人,他下意识去?接,又差点被砸得?晕过去?。


    等他清醒过来时,曹若愚与历兰筝都?满脸担忧地围着?他。


    施未摸着?晕乎乎的脑袋,看了?眼他们,摆摆手:“没事,我没事。”


    他再看一眼四周,居然还是在藏书?阁。


    施未愣了?下,曹若愚见状,解释道:“我和历姑娘走过一圈了?,不是之前的楼层,应该是到第六层了?。”


    施未一个激灵:“那樗木炭,你?们找到了?吗?”


    “没有。”曹若愚摇摇头,“这里所有的书?卷,都?是空白?的,而且书?架是实木,内里没有冷铁。”


    施未站起身,环顾四周,这一层的构造与下面?几层并无不同,除却摆放的书?卷少了?许多,并没有其他异样。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卷,满纸空白?,一字未落。


    “这纸上有玄机吗?”


    “没有,是普通宣纸。”曹若愚有些累了?,“还有个坏消息,我们没有找到出口。”


    施未默而不言。


    历兰筝安抚着?:“先休息一下吧,这都?忙了?一天了?,好歹上来了?第六层,先养精蓄锐,明早再做打算。”


    曹若愚表示赞同,然后他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好饿。”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又饿又困。


    施未从自己的灵囊中找了?许久,找到了?两块烧饼,掰开来分给他们,曹若愚开着?玩笑:“三师兄,你?什么时候开始向二师兄看齐了??”


    “吃你?的。”施未不理他,曹若愚一个人在那儿傻乐,而后才啃起了?那半块烧饼。


    他嚼了?两口,咽下去?,又问:“你?们说,那位拂薇先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数百年过去?了?,除了?樗木炭,她还留下了?什么东西呢?”


    “不知道。”施未眉头微蹙,手里的烧饼也味同嚼蜡。


    曹若愚没有什么心事,吃完饼,稍微没那么饿了?,直接睡了?过去?。历兰筝也有点犯困,靠着?书?架也进入了?梦乡。施未想?着?想?着?,也有点昏沉,在入睡之前,他忽然眼前发白?,像是又看到了?那尊青铜像。他努力睁大眼睛,却没有再看见了?。


    历拂薇,历拂薇。


    历家先祖,卢思淼的徒弟,说不定还与锁春谷有联系,否则,历家怎么会?有那种纸张?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


    施未隐约觉得?心口有团火在烧,很烫,很痛,令他十分不适,却无法醒来。


    斩鬼刀经过千锤百炼,最终散去?全部血腥煞气,成为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器。可之后,它历经数任鬼主,却始终是无主之刃,直到他家死老头驯服了?这把刀。


    驯服,多么微妙的一个词。


    如果将这把刀比作洪水猛兽,那施故必然是赤手空拳打死它的斗士。


    很狂妄,很野性。


    施未忽然想?不起来,究竟是谁向他描述了?这个词,并借此?输注了?一个很刻板的观点——他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刺头,因为太会?惹事,所以隔三差五被人围追堵截,喊打喊杀。


    这么一想?,他爹和燕知性格真的挺像的,年轻的时候能玩到一块去?,理由也十分充分。


    施未神思飘忽起来。


    倏然间,一双手按上了?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他。


    施未迷茫地睁开眼,只见天光大亮,整个楼层都?洋溢着?暖洋洋的气息。


    面?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


    施未一惊:“你?是谁?”


    这第六层,明明只有他和师弟、历姑娘进来了?,现在这人,又是谁?


    “你?是谁?”对方?并未恼怒,只是端详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要将人盯出个洞来。


    “我叫施未,来藏书?阁找樗木炭。”


    很坦诚的回答。


    对方?显然没料到,笑了?笑,神色缓和不少:“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啊。”施未还坐在地上,横竖被困在这里,也没什么办法,便没有隐瞒。


    他追问:“你?一直在这里吗?你?知道这个东西吗?”


    “我知道,它在你?后面?第三个书?架下面?,你?把它推开,下面?是个暗格,里面?就是。”


    施未一愣,再回头,又睡了?过去?。


    第065章 第 65 章


    “三师兄, 三师兄!”


    施未恍惚间听见曹若愚在叫他,强撑着睁开?眼,陡然看见自家师弟那张放大的脸闯入视野, 顿时吓了个激灵:“你靠这么近干嘛?”


    “我以为你昏过去了, 一直叫你你都?不醒。”曹若愚还有点摸不着头?脑, 施未更是茫然:“是吗?”


    他眨了下眼,想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我梦见有个人跟我说,樗木炭在我身后第三个书架下面?。”


    “下面??这里所?有的书架都?是嵌进地面?的,和整个藏书阁融为一体, 根本推不开?啊。”曹若愚一脸困惑。施未站起身,往后数第三个书架, 用力推了一把——纹丝不动。他又端详起这个书架, 架上书籍不多,每层只有三本,零零散散地放着。施未随手?拿起一本,却意外发现,这些书籍也?是借着某种力量钉死在架上的。


    “难道,关窍在这些书上吗?”


    施未思索着,又到?处摸了摸,发现这些书有部分可以在架上平行移动, 有的则不能。他没有想太多,随手?挪了两本。只听见“隆隆”两声, 似乎是有两个书架变动了位置。


    “这么多书, 要怎么摆放, 才能到?正确的位置呢?”施未喃喃着,又想翻开?书本寻找答案, 可那来路不明的力量依然阻隔着他。


    施未打不开?,看向身边二人,历兰筝沉吟着:“刚刚有两个书架变换了位置,说不定方位就是正解,我们不如?站高点看看?”


    眼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曹若愚便点了点头?。


    他与历兰筝各自站上横梁,两头?观望着。


    施未又一次挪动那些书卷。


    西北角的两个书架朝外转了半圈,原本贴着墙壁的那一面?露了出来。曹若愚眼尖,发现那面?上涂了一块蓝色的云。


    “云?”


    曹若愚嘀咕着,又听见东南方向传来声响,同样露出一块隐藏的草木图案。


    “木。”


    曹若愚喃喃着:“云者,天?也?,天?者,乾也?,位西北,为乾卦。东南生草木,为巽卦。”


    五行八卦阵。


    他告诉施未,对方却是一怔,抬头?看了看他:“你帮我盯着些,万一我把生门开?成死门,咱们都?玩完了。”


    “嗯。”


    曹若愚捏了把汗。


    施未望着被自己挪动过的书卷,它们摆放实在无序,看不出窍门。他闭了下眼,选中了右手?边第二层的第三本经集。


    这回,动静就大了去了。


    所?有的书架都?在不断下沉,房梁被震得抖落下无数积灰,曹若愚呛得眼泪直流,先跳了下来。只听“咔嗒”一声响,他脚下地板一空,整个人被某种强劲的力量径直拖了下去。他甚至来不及出声,就凭空消失在了施未的视线中。


    “曹若愚!”施未正要奔过去,历兰筝却大喊:“别?动!”


    只见地面?伸出无数尖锐利器,施未后撤一步,险些被扎成了一个刺猬。历兰筝一跃而?下,稳稳落在了唯一没有下沉的那个书架上。施未脚尖一点,旋即跳了上去。周围的地板仿佛漂在波涛汹涌的大江大河之?上,高低起伏,动静非常。只有他们现在站着的书架如?擎天?之?柱,屹立不倒。施未伏下身,再次挪动其?中一卷旧书,整个藏书阁发出爆裂巨响,一瞬间,天?旋地转,施未一手?抓住历兰筝,一手?死死扒住书架一角。他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随之?倒挂了下来,就像狂烈的飓风中,摇摇欲坠的一截窗户纸,只剩手?中的实木还存在着一些实感。


    他拉紧历兰筝的手?,低头?一看,下方黑漆漆一片,也?不知深浅。头?顶也?被封死,看不见来处。一切都?浸在无尽的黑暗中,东西南北,看不清去路。


    “你没事吧?”历兰筝十分担忧。


    “我没事,你抓紧。”施未咬牙,手?上青筋暴起,掌心?汗涔涔的,快要抓不住那块木头?。历兰筝取下发上一根雀羽,掐指念诀,只见一股宝蓝色火焰蒸腾而?起,雀羽竟化作一只长尾雀,翩然而?下,所?过之?处,皆是燃烧着那轻盈火焰。


    历兰筝观望着,道:“下面?不深,你松开?我吧,我下去看看。”


    “你小心?点啊。”施未说着,便松了手?,历兰筝直直往下坠,只眨眼工夫,就稳稳落了地。左右走了两步,确定无事,道:“下面?没问题。”


    话音刚落,施未就跳了下来。他甩甩酸痛的胳膊,很?是奇怪:“你们家藏书阁别?有洞天?啊。”


    “前面?有路。”历兰筝也不知道这藏书阁内里这么大,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两个人顺着那条路走到尽头。


    尽头那处有扇木门,施未轻松把锁撬开?,就把门推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株高大的榆树。


    枝繁叶茂,淡黄的花蕊垂下,形似铜钱,挂满树梢。树下点着石头?地灯,不知名?的微光如?夏夜流萤,漫天?飞舞,更衬得整株榆树神秘莫测。


    施未与历兰筝对视一眼,小心?翼翼靠近了些。


    里边并无机关,每走一步都?是实打实的泥土,松软的,甚至带了些春天?新生的野草味。


    “这地方暗不见天?日,怎么会有这么一株这么好的榆树?”施未抬头?望着那棵高大的树木,却在枝桠之?间,瞧见了一个长约九寸,宽约七寸的雕花木盒。


    “那里面?会不会是樗木炭?”施未指了指那个东西,历兰筝掌心?向下,单手?结印,长尾雀便抓住了那个木盒,飞了下来。


    施未接过,托在手?里,沉甸甸的,里边确实有东西。


    木盒上面?没有锁,只贴着一张黄色纸符,上面?写着“来者叩首,三拜可保平安”。


    施未不敢怠慢,将木盒置于身前,与历兰筝齐齐拜了三拜。历兰筝更是虔诚道:“不肖子孙历兰筝,在此叨扰先祖,还请先祖怜见,保佑吾等早日度此难关。”


    悠悠密室,不知何处吹来一道微风,揭开?了木盒上的那道黄色纸符。


    木盒打开?,里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七根樗木炭,上面?涂了些不知名?的油料,香味经久不散。施未又摸了两把,发现木炭下边还垫着一张油纸,取出来一看,是一张制琴图。但那图纸只有一半,画到?琴木成型便没有再画下去,至于如?何上弦就更是不得而?知。


    施未翻来覆去地看着,没有发现异样,便将制琴图再次包好,放回了原处。


    历兰筝又看了眼那高大的榆木,虔诚再拜:“多谢先祖。”


    施未亦是双手?合十,以示谢意。


    “我们原路返回吗?”历兰筝问他,施未摇摇头?:“不现实,我们掉下来的时候,上面?的路已?经封死了。”


    他故作轻松地开?着玩笑:“车到?山前必有路,按照一般套路,出口应该就在这个暗室里。我们四处找找吧。”


    “好。”历兰筝点点头?。


    施未把目光转向了那些地灯。


    他专心?摸索着,从脚边这盏摸到?靠榆木树底下那盏。


    手?背上突然多出来一只手?。


    施未还以为是历兰筝,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放大的脸。


    他吓得叫出了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对方笑笑:“你怕我啊?”


    施未吓得三魂七魄在天?上飞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体内,定睛一看,发现是之?前在第六层的时候,告诉他樗木炭位置的那个人。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你神出鬼没的,能不怕吗?这要是我师弟,早被你吓死了。”


    历兰筝闻声,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施未顿时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那人歪头?笑笑:“现在你要被吓死了吗?”


    施未梗着个脖子:“我会怕你?”


    历兰筝更是古怪,急忙走过来:“你怎么了?怎么对这棵树说话?”


    施未见到?她,有点发白的脸色才缓和过来,道:“这里有个鬼,只有我能看见她。”


    “不是鬼,是灵体。”对方认真纠正了他的说辞。


    施未见她整个身体都?变得透明,几乎要与这漫天?光芒融为一体,不由地往后退了退,历兰筝蹲下身,扶住他的肩膀:“没事吧?”


    施未摇了摇头?,问那人:“你是谁?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你?”


    “因为你现在也?不是活人啊,所?以只有你才能看见我。”那人没有表明身份,而?是又抛出两个问题,“是谁把你变成这样的?又是为什么一定要找到?樗木炭?”


    “我叫施未,是现任鬼主?。斩鬼刀不慎断裂,需要樗木炭重铸。而?我的命格依附于斩鬼刀,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


    施未也?没有一开?始就将詹致淳的大名?报出来。


    对方听见“鬼主?”二字,神情?变了变,竟有些怀念似的,问道:“你这么年轻,居然就是鬼主?了?可我看你修为并不高深,斩鬼刀甚至被外力摧毁,”


    她顿了顿:“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施未左顾而?言他,“听你的意思,你也?很?久没出去过了?”


    “是。不过我和你不一样,我的三魂七魄已?经转世轮回了,现在你见到?的我,只是依靠术法留存在此的一缕神识。”


    那人解释着,“这里点着的地灯、漫天?的微光,还有这棵榆木,都?是术法的组成部分。”


    施未反应过来,自觉理亏:“对不住,我只是在找出口,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没关系,”那人莞尔,“你们先前都?给我磕了三个响头?了,我早就原谅你们了。”


    施未一下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是?”


    “我叫历拂薇。”


    她笑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清亮可爱,大抵是把话说开?了,不像之?前那般严肃,俨然有了几分温善。


    施未傻了眼,历拂薇又道:“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找樗木炭,所?以将它藏在此处。”


    她注视着施未:“真的很?意外,我也?没想过现任鬼主?会如?此年轻。但我见你第一眼,就察觉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斩鬼刀吗?”


    “不是,是翎雀宫的气息。”


    施未哑然。


    “我生前去过一次翎雀宫,但只在山下,并未入山。”历拂薇轻声道,“那天?很?巧,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寒风冷冽,山间鹤鸣。”


    她笑笑,又极其?哀伤起来:“你来的时候,身上就有那山雪的味道。”


    施未听懵了,有点转不过来,这数百年风流人物,相互交缠的命运,早给他绕晕了。


    他生硬地转了个弯:“那先祖,请问拿到?樗木炭之?后,要怎么重铸斩鬼刀呢?我听詹前辈说,焚火淬炼,便能将我的命格从斩鬼刀上剥离,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历拂薇同意了这个说法。


    “那,那这个我带走了?”施未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当着主?人的面?,将她的心?血带走,有种白捡便宜的不安感。


    “带走吧。”历拂薇笑着,“等斩鬼刀重铸,我们再见。”


    施未闻言,不解:“先祖为何要留一缕神识在此?是有什么心?愿没有完成吗?”


    “我临终前算了一卦,卦上曰四百年后,人间大劫,恐有覆灭之?危,所?以我才选择留下一缕神识。如?此,若是真有那天?,我也?能助各位同修一臂之?力。”


    施未心?头?一震。


    就为了一个卦象,便能独自在这幽闭暗室中过了四百年,她难道不会寂寞吗?


    他心?想着,竟有些失语,历拂薇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个年轻人的疑问:“寂寞自然是有的,但有些事,注定只有我们去牺牲,你们才能走得更远。”


    施未更是语涩。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他家那个死老头?。


    “你会明白的。”历拂薇没有再说太多,拍拍他的肩,“去吧,原路返回就行,你的伙伴都?还在等你。”


    施未回过神,忙问:“这个制琴图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名?琴兰因的图纸,我也?是偶然得到?的,但只有一半,索性就和樗木炭一起放着了。”历拂薇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这藏书阁经过不断修缮,内里乾坤,奥妙无穷,很?多地方我都?没去过。不过在你之?前,有个叫贾杉的孩子进来过这下面?,只是她没有进入密室,而?是去了另一边。”


    “贾杉?”


    “当时她是江南贾家的当家人,很?有名?的,你们进来的机关也?是她亲自设计的,除了她,后来就再也?没人能进来了。”历拂薇思量着,“贾家擅制图,说不定她找到?过兰因的后面?半份图纸。”


    “这兰因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兰因琴,可以弦音聚魂,哪怕你魂飞魄散,只要将至亲至爱的血脉抹上琴弦,便能将你从茫茫尘世勾回来。”历拂薇叹道,“在我活着的时候,这把琴可是比绝世名?剑更让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无数人为它争了个头?破血流。但它的下落总是不够明朗,消息时隐时现,时真时假,日子一长,它就成了一个传说。”


    “啊?还能这样?”施未更是好奇,“那先祖,你见过吗?”


    “没有。”历拂薇笑着,“若我见过,我可能会把它抢过来,将我恩师复活。只能说,幸好我没见过,否则我就要变成大魔头?了。”


    施未不觉得这个玩笑话好笑,他认真说道:“先祖宽仁,不要这样贬低自己。”


    这回,轮到?历拂薇愣了下,片刻后,她笑出了声:“你觉得我在贬低自己?”


    施未不言,满脸都?写着“难道不是”,历拂薇无奈:“好吧,我下次不说了。”


    施未俯身再拜,又郑重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然后腿一麻,又坐回了地上。


    历兰筝赶忙扶住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施未摆摆手?,十分别?扭地站起身,抻了抻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走吧,我路上和你说。”


    “你慢点。”


    历兰筝叮嘱着,施未笑笑:“我就是腿麻了,不碍事。”


    然后他脚下一滑,又差点啃了满嘴泥。


    历兰筝笑出了声。


    历拂薇坐在树上,目送着他们远去,又眼睁睁看着那扇木门关上。


    她去不了太远的地方,上去藏书阁第六层已?经是极限。


    历拂薇没有想到?施未就是现任鬼主?,只以为他与翎雀宫有些关系。


    她生前算的那一卦,卦上提示,四百年后的人间,将会是一座炼狱,以无渡峰为中心?,黑白颠倒,六道垮塌,天?地秩序崩解。


    “无渡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历拂薇忧心?忡忡。


    第066章 第 66 章


    曹若愚掉到了一条地?道中?, 并顺着湿滑的青石砖一直往下滑去。他试着抓住些什么,奈何整条地?道仿佛涂满蜡油,根本找不到着力点。他便一路打?着滚儿, “扑通”一声摔进了一条冰冷暗河中?。耳边水流哗哗作响, 他憋着一口气浮上?来?, 呛出?一口冷水,才勉强游到了岸上?。


    暗河上?边有一大片碎石滩,十分硌脚。曹若愚抹干净脸上?的水渍,抖了抖肩,从灵囊里找出?仅剩的一根火折子点燃。这四周荒芜, 寸草不生,而他掉下来?的入口不知在何时闭锁, 与这岩壁融为一体, 根本看不见。


    曹若愚又?看向那条暗河,水势极大,波涛粼粼,侧耳细听,有风声自西向东刮过。


    这里与外界应该是相通的。


    曹若愚便决定沿着河滩往东走。


    河滩越往东走,碎石越少,更多的是淤泥堆积。曹若愚一边走着,一边观望着四周。黑暗中?, 隐约可?见折戟断剑,甚至偶尔可?见一两个骷髅头。


    “这里以前?发?生过打?斗吗?”


    曹若愚瘆得慌, 加快了脚步。


    暗河之中?, 有个东西冒出?了头, 悄悄地?,一路跟着他。


    曹若愚没有注意到, 只一心寻找着出?口。


    不知走了多远,前?边的路被?碎石堵住了大半,只有一条狭窄的过口,让汹涌的暗河穿过。曹若愚抽出?佩剑,一招将那些碎石击碎,破开一条完整的出?路。那碎石下饺子似的落入河中?,“咚咚咚”一阵乱响。突然,在这嘈杂之中?,传来?一声清晰的“哎呀”。


    曹若愚一惊,看向那条暗河。


    并没有什么东西从里边冒出?来?。


    曹若愚拍了拍心口,呼出?一口气,安慰自己:“没事的,修道之人,还能怕鬼吗?”


    他提紧了心,加快了脚步。


    没走多远,暗流就到了尽头,汇入另一条大河之中?。


    月明星稀,天地?寂寥。


    曹若愚发?现自己走到了关?河镇下游的野外。


    这个地?方他知道,头一次来?历家时,走的就是这条路。只是这暗河的出?口藏在背阴的石头坡后面,距离大路有一段距离,一般还真不容易发?现。


    “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是出?来?玩了。”曹若愚也没有深究藏书阁建造者的用意,一心想回去找施未他们,就御剑赶回。


    可?等他到了历家,只看见了守在一楼的芽儿。小姑娘提着一盏灯,乖乖坐在门口,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曹若愚轻轻将她摇醒:“芽儿?芽儿?”


    芽儿一下醒了过来?,见到他,还十分惊喜:“咦,你们都出?来?啦?樗木炭拿到了吗?”


    曹若愚不大好意思:“我和三师兄他们走散了,掉到了一条暗河里。”


    “啊?”芽儿很是意外。


    曹若愚便解释了两句,小姑娘见他浑身湿淋淋的,道:“我一直守在这儿,兰筝姐姐他们都还没出?来?,你等等,我去找两件干净衣服给你。”


    “不打?紧,我捻个净衣服咒就好。”


    这还是曹若愚向薛思学?的,只是平常偷懒,不怎么用,眼?下正好是个机会。芽儿见他掐指捻诀,指腹擦过衣袂,湿透的衣物瞬间就干燥暖和了起来?。


    芽儿笑着:“好神奇,改天可?不可?以教教我?”


    “好啊。”曹若愚满口答应,望着黑暗中?矗立的藏书阁,又?担心着,“他们在里面会不会有危险啊?我小师弟最先和我们分开,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等等吧,我相信姐姐他们。”芽儿拍拍身边的空位,“坐,歇歇。”


    曹若愚就盘腿坐下。


    张何、沈景越、黄二狗三人其实进入了一座迷宫。


    一扇扇木门共同构造出?了一个神秘空间,每推开一扇门,便是不同的机关?陷阱。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几乎寸步难行。最终还是沈景越解开了迷宫的关?窍,才最终抵达了最里面的那间上?锁的屋子。


    屋内的陈设与藏书阁大同小异,三面墙被?掏空,做成了书架,摆着一本本厚厚的书册,以及一些类似于装饰品的小玩意儿。最东边的书架下边还摆了一个干净的竹篓,里边装着些锯子、墨线、刻刀等等工具。


    沈景越粗略地?看了眼?,道:“这屋子的主人,应该是在做一把琴。不过——”


    她嘀咕着,“怎么都放在一块呢?尤其这些刻刀,是要专门收起来?的。”


    “也许这位主人并不如你这般严谨。”黄二狗半开玩笑,沈景越没听见,而是上?上?下下翻阅起那些书册。


    果?然,都是些建筑图解,画工精细入微,每一个零件的尺寸都标得清清楚楚。


    沈景越挑眉:“这里全都是这座藏书阁的建造图纸。”


    她一目十行地?看着,感叹道:“真是个天才,要是我能把这些书册都搬回去就好了。”


    “不太现实。”黄二狗接了话。


    沈景越背对着他,还是没听见,她依旧沉浸在无比的钦佩之中?。忽然间,她发?现了一本制琴图。


    图解延续了主人一贯的细致画风,从取材到成型,再到最后的上?弦,无一不详。


    沈景越一怔,旋即合上?了这本图谱,收进了自己的灵囊中?。


    “怎么了?”黄二狗见她脸色不对,很是关?切,沈景越看向他,总算给了点反应:“啊,这个,我偷一本制琴图回去,应当不冒犯吧?”


    “不好说。”黄二狗打?趣道,“说不定这屋子的主人就在哪里看着我们呢。”


    “那只能得罪了,我看完还会还回来?的。”沈景越抿抿嘴,双手抱拳,四下拜了拜,“得罪了得罪了。”


    黄二狗大笑。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何找到了一个隐藏的机关?。


    他轻轻按下,一面书架便轻轻打?开,露出?后边的一条地?道,干净平整,甚至还挂着壁灯。


    张何点燃了几根,地?道立刻亮堂了许多,沈景越再看,地?道里居然还画了些手舞足蹈的火柴人,可?爱又?有趣。


    “看样子里面没有危险。”沈景越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头。


    火柴人的位置偏低,大概只到她大腿,颜色也最先脱落,可?以推测出?,画这些火柴人的人,年纪并不大。


    沈景越眼?睛一瞄,就看见某处,有两个手拉手的火柴人,旁边一笔一划写了一行字:“吾妻小衫与吾。”


    那字体虽是工整,却?难脱稚气。


    再旁边,又?被?同样的小字回呛了一句:“胡说八道。”


    沈景越笑出?了声。


    他们继续往前?走。


    火柴人也越来?越少,到了某一段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再往前?走,地?道也变得更加宽敞起来?。


    这时候,出?现了一幅画工精细的壁画。


    画上?一对红男绿女,正坐在窗前?,一同剪着烛芯。两个人都侧着脸,却?难掩眉眼?间的温情与羞怯。


    旁边也有两行小字,一个隽秀雅致,一个飘逸洒脱,写着——


    “吾妻小衫与吾”。


    “天长地?久”。


    沈景越微微顿住了脚,而后就像是被?那定格的幸福瞬间烫伤了眼?睛,匆匆撇过头,径直出?去了。


    几人顺利与曹若愚会合,施未与历兰筝紧随其后。


    再见面,东方既白。


    第067章 第 67 章


    几人简单吃了些?粥饭, 就坐在桌前,梳理了下各自的线索。


    曹若愚听施未讲述了他在密室中的所见所闻,十分惊讶:“那位先祖, 现在还在那里?面?”


    “对?, ”施未微微点头, “听她的意?思,日后恐有大劫,她要留下。”


    曹若愚一怔:“我?以为,这劫难至多不过魔都祸世。但聚魔池都已经毁了,将来还会有怎样的磨难呢?也没听说, 除了魔都之外,还另有邪祟作乱啊?”


    “不知道。”施未也是一筹莫展, “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嗯,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你的命格从斩鬼刀上剥离出?来。”曹若愚赞成他的观点。


    沈景越伸了个懒腰:“我?这边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找到了一本制琴图。”


    “这制琴图有哪里?特殊吗?”


    “很特殊,”沈景越有点乏了,但提到这张意?外得来的图纸,还是露出?一抹神气的笑容,“这是兰因琴的图纸。这把琴,沉木生香, 弦动结缘,可将已魂飞魄散之人的尘缘重聚, 再次凝结成三魂七魄, 助他再入轮回。”


    曹若愚顿时眼前一亮:“真的吗?”


    “真的。”沈景越笑笑, “好多年了,这制琴图居然还能?重现人间, 必定是天意?垂怜。”


    “太好了!”曹若愚欣喜若狂,“那孙前辈有救了!”


    “孙前辈?”沈景越还没反应过来,曹若愚解释道:“我?之前与文长老误打误撞,找到了孙霁初前辈的故居,在那老宅,见到了他留下的草种和书信。文长老说,这草种与他紧密相连,若是借助聚魂之法?,说不定可以救他。”


    沈景越听了,却久久不言。


    曹若愚愣了愣,还当自己说错了话?,问道:“是不行吗?”


    沈景越微微蹙眉,很快又舒展开?,只是脸色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她道:“兰因琴,可不是光有制琴图,就能?做出?来的。否则,此等?宝物?,就不会是只存在于传说中了。”


    曹若愚哑然。


    沈景越解释道:“兰因琴的初次现世,距今已不可考。据说它的琴木取自一棵千年桐木,枝上曾有凤凰栖息,灵气充沛。这尚且不论,若只是千年桐木,你翻遍五湖四海,过个百八十年,说不定就能?遇到。但兰因琴,真正?令人为难的,是它的琴弦。”


    沈景越不知为何,端起手边一杯热茶,喝了一大口,像是在压制某种心绪。


    “兰因琴的琴弦,至今都不知是何种材质,众说纷纭,无从考证。”


    “制琴图上没有写吗?”曹若愚有些?着急。


    沈景越的指节捏紧了杯沿,顿了顿,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这本制琴图,其实,是一本修复图。也就是说,绘制这本制琴图的人,曾经真正?见过兰因琴,而她靠着自己的技艺,重新修复了它,最后再将这个过程画了下来。”


    所有人皆是意?外。


    施未脑子转过弯来,问她:“沈姐姐,你怎么?知道,这是一本修复图?”


    沈景越脸色很难看,似乎并不愿意?说出?来,可曹若愚已经提到孙雪华,她又于心不忍,便低声道:“因为我?也见过。”


    一片寂然。


    沈景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我?年少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把琴,也见过用琴之人。只是那时候年岁尚小,并不认得这琴。”


    “但你却一直记得,并且一眼就看出?这本制琴图画的是修复过程。”施未抓到了问题的重点。


    沈景越长叹,垂下眼帘,遮掩住眼神中无边的哀伤:“对?。那个用琴之人,就是靠着这把琴,杀了我?数位同门,我?的耳朵,也是那天落下的病根。”


    施未与黄二狗震惊非常。


    黄二狗满脸都写着“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少主你要信我?啊”,施未根本顾不了太多,他真的没想到,兰因琴的主人,居然是燕知。


    怪不得她这么?狂,有这么?一把绝世名琴,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没少和死老头打架吧?


    施未顿时毛骨悚然,还好何以忧那时候护着他,否则他早被燕知打死八百回了。


    曹若愚尚不知这个中恩怨,见沈景越如此伤怀,便宽慰道:“沈脉主,节哀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想必你那些?不幸离世的同门,这辈子都投了好人家。”


    沈景越默然片刻,道:“是啊,都这么?多年了。”


    施未见状,忙道:“沈姐姐,我?一定尽全力找到那把兰因琴,送到你手上,到时候,就要劳你费点心力,重新修好它了。”


    “这是自然。”沈景越点头道。


    施未注视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却没有再说话?。


    几人商定好,决定休整两天,再各自启程。沈景越要回一趟临渊,与顾青、文恪商议兰因琴一事,而施未他们则要去与傅及会合,凑齐斩鬼刀的碎片。


    “历姑娘,你呢?”


    施未问着。


    历兰筝轻声道:“我与你一起去,你的伤,本就因我?而起,我?想看着你好起来,这样我?才放心。”


    施未听了,安抚着:“历姑娘,你不要再觉得亏欠我?了,我?一切好,你从不欠我?什么?。”


    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施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


    历兰筝不言不语。


    芽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问施未:“大哥哥,你上次嫁人,我?送你的两个泥人在哪儿?”


    “啊?”


    施未完完全全忘了这茬,竟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当时自己将那两个泥人,扔给傅及了。


    “我?给我?二师兄了。”他有点心虚,毕竟是小妹妹的一片心意?,结果他一点都没记住。


    “你当时托二师兄交给历姑娘的。”张何提醒道。


    施未这才大梦初醒似的看向历兰筝,对?方摇摇头:“我?没收到。大概是各种事情打了岔,傅道长也忘了。”


    “那刚好,我?们一起去找二师兄,我?让他将那两个泥人给你。”施未松了一口气,芽儿人小鬼大地叮嘱道:“那你可千万记得呀,那是祖宗显灵的时候,他老人家亲自给我?的。”


    “啊?”施未傻了眼,“什么?祖宗显灵?”


    芽儿眨眨眼:“爹爹想要向梁家复仇,但他没有办法?,只能?去祠堂求祖宗显灵,我?那天都看见了。”


    历兰筝愣住了。


    芽儿说得很有条理:“那天夜色很深,我?看到祠堂里?有灯火,就偷偷去看。”


    施未忽然想到祠堂里?有个暗道,顿生一种不可思议之感?。


    “你,不会是从暗道里?偷跑进去的吧?”


    “是啊,因为正?门被爹爹锁死了,我?只能?从那里?进去。”芽儿很是骄傲,施未没想到她年纪小小的,竟然这么?有想法?,不免好奇:“你不怕吗?”


    “怕什么??爹爹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去祠堂求祖宗显灵的。”芽儿双手合十,无比虔诚,“我?那天,真的看见了。”


    “看见什么??”


    “看见了祖宗啊。”


    芽儿说,那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声如击玉,超然物?外,言语中,自是十分崇拜。可她越说,几个人的脸色越复杂。


    芽儿看见的,不就是乔序?


    施未扶额,原来乔序还是个爱装神弄鬼的主儿。


    末了,芽儿道:“爹爹走?之后,祖宗发现了我?,他问我?为什么?半夜在这里?,我?说我?也是来给家里?人祈福的。他说我?是个乖孩子,就给了我?那两个泥人,告诉我?,挑个合适的时机交给姐姐。”


    她说个不停:“但姐姐你那时候已经离家了,我?找不到你,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要嫁人了。”


    施未琢磨着:“不对?呀,你不是说,这两个泥人,是兰筝和那个梁家公子么??”


    “祖宗说,那两个泥人,就是姐姐和她的有缘之人啊,难道不是说的她的夫婿吗?”芽儿不解,“祖宗说,这两个泥人,会一直保佑姐姐的。”


    施未懊恼:“早知道,我?就先看两眼那泥人长什么?样了,别是那谁乱点鸳鸯谱。”


    要真是这样,他一定掐死乔序。


    历兰筝情绪不高,只道:“芽儿,你有心了,我?会记得将那两个泥人找回来的。”


    “嗯嗯,姐姐,你高兴些?,以后这个家,你还有我?呢。”芽儿握了握小拳头,轻轻挥了挥,历兰筝莞尔,很是感?动:“嗯,姐姐记得的。”


    她蓦然想到,自己马上又要离家了,可家中俱是老弱,妹妹年岁尚小,叔母身体又抱恙,她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若是中间出?了事,可怎么?办呢?


    历兰筝顿时揪起了心,她与乔序的恩怨不得不了结,诸多事宜加身,便不能?一直待在家中,劳施未他们以身涉险……


    施未见她神色不对?,问道:“历姑娘,你怎么?了?”


    “我?,我?——”历兰筝踌躇着,不敢言明。


    曹若愚劝道:“没关?系,有事说出?来,我?们再想想办法?。”


    历兰筝听了,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沈景越笑着:“这有什么??我?和狗哥刚好在为梁家的事情善后,我?回去临渊一趟,过几日再回来,狗哥就留在这儿,替你照看一段时间。”


    “那你路上小心。”黄二狗没有异议,只是这般叮咛着。


    沈景越打趣道:“实在不行,小若愚再送我?一程,我?猜他呀,也很想见到文长老。”


    曹若愚耳根一下就红了,却一句都没有反驳。


    他确实,很想见文长老。


    知情的几人见他这反应,哄堂大笑。


    第068章 第 68 章


    两日后, 又是山水各一程的日子。


    沈景越最终还是选择独自回去临渊,曹若愚望着她欲言又止,纠结半天, 还是悄悄塞给她一封信, 托她转交给文恪。


    沈景越满口?答应, 笑着:“我想,文长老也?很想念你。”


    曹若愚一愣,支吾起来:“嗯,嗯,就, 就有劳沈脉主了。”


    沈景越见状,便没有再打趣他, 拱手行?礼道?:“诸位, 就此别?过?,他日再会?。”


    几人纷纷应声:“再会?。”


    历兰筝给芽儿留了一支哨子,叮嘱她若是家中有变,及时吹响这哨子,山高路远,姐姐一定风雨兼程,竭力赶回。


    芽儿连连点头,抱紧她:“姐姐, 你也?一定平安回来,无论如何, 这里都是你的家。”


    历兰筝笑笑, 摸摸她的头:“好?。你在家, 要多听黄叔叔的话。”


    一边站着的黄二狗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黄叔叔指的是自己。


    历兰筝又向黄二狗行?礼:“黄前辈,我妹妹就拜托你多加照应了。”


    “黄前辈?”黄二狗答应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哭笑不得,“啊啊啊,行?的行?的,没事。”


    历兰筝见状,以为是自己称呼错了,但想想,黄二狗这年纪,确实也?是芽儿叔叔辈的,他比自己年长,叫声前辈也?不错吧?


    历兰筝有些不解,看了眼施未,对方竟也?没发现哪里不对,黄二狗更是想笑,连声道?:“时候不早了,少主,赶紧出发吧。”


    “有劳了。”施未十分感激,最后带着自己的师弟们还有历兰筝,踏上了寻找傅及的道?路。


    芽儿目送着姐姐的背影远去,很是伤感,但没有哭,而是小声念叨着:“吉人自有天相,姐姐一定会?回来的。”


    黄二狗耳尖,听见了她的碎碎念。


    他年轻时候就见惯风雨,自也?是见过?这样聪慧的孩子,他笑问?:“接下来有什么吩咐吗,芽儿小姐?”


    芽儿抬头看他,想了半天,问?他:“你真名叫什么?”


    黄二狗有些意外:“你居然看出来了?”


    “因为姐姐的说辞并没有错啊,你按年纪按资历,做我叔叔,做她前辈都是合理的,可是你却很不自在的样子。”芽儿歪了歪头,“不对,也?不是很不自在,而是感觉像听了个?笑话。”


    黄二狗莞尔,眼睛亮亮的:“聪明啊,小姑娘。我确实不叫黄二狗。”


    他忍不住多了句嘴:“谁家像我这么玉树临风之人,叫这么个?名字?”


    芽儿咯咯直笑,黄二狗又道?:“我本姓罗,单名一个?池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的池。”


    他甚至还很有兴致地拽了两句诗。


    芽儿有些惊喜:“你的名字和我爹爹的名字好?像,我爹爹也?单名一个?迟字,但他是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的迟。”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叽叽喳喳地像只小燕子,“你跟我很有缘呢,你放心,我一定好?吃好?喝招待你。”


    黄二狗笑个?不停:“行?,谢过?大当家的。”


    芽儿十分自豪,领着人往家走。


    “那你为什么现在叫黄二狗呀?”


    “我主人叫我这个?,后来大家都叫我狗哥。”


    “咦?你主人?”芽儿侧头看他,“你叫施未哥哥少主,那你主人不就是?”


    “他们是父子。”黄二狗没有说太多,反而天南海北地侃侃而谈起来,“你别?看我们鬼道?现在没落了,但在几十年前,那也?是曾经辉煌过?的。那时候,黑白?两道?,都得敬我主三分。”


    芽儿听得直笑。


    黄二狗远远看了眼那伫立在日光中的藏书阁,忽而感慨:“不知我主,今生在何处。”


    也?不知沈景越能否跨过?心底那道?坎,不知来日,她若是知道?真相,还会?否愿意与他们并肩而行?。


    时间总是磨人的,不肯在当下给出答案。


    沈景越回了临渊,找到?文恪。恰好?顾青也?在此处,她没有避开,大大方方地将曹若愚那封信交给文恪:“小若愚托我给你的。”


    文恪接过?,点头道?:“谢谢。”


    沈景越见他也?不是特别?高兴的模样,就多问?了一句:“你不舒服吗?”


    “最近一直在忙着照水聆泉的事情,有点睡不好?。”文恪忙也?确实忙,但每每想到?曹若愚的事情,又觉心绪烦乱,就更是睡不好?。


    “照水聆泉怎么了?”沈景越又看看顾青,对方答道?:“何长老在照水聆泉设下过?结界,我与誉之本想进去一趟,但怎么都解不开。那结界,与大师兄故居的那个?是同一类型,不能强行?破开。”


    她叹气:“我与誉之,根本找不到?结界的关键所在。”


    沈景越闻言,道?:“听说何长老与陆馆长相交甚好?,你们去过?思?辨馆找过?吗?”


    “找过?了,没用。”文恪垂着眼帘,有些沮丧,“师父留下的东西本就不多,都被我藏在地窖中了,我和师姐一个一个地试,都打不开那个?结界。”


    “原来如此。”沈景越若有所思?,“也?许,是何姐姐有意为之。她本就是独来独往的性子。”


    文恪抬眼看她,沈景越神色淡然,并未露出担忧之色,问?道?:“沈脉主,你知道?何长老被封印的事情吗?”


    “我知道?,小未告诉过?我。”


    “你不惊讶吗?”文恪有些意外。


    “不惊讶。”沈景越沉思?着,“我倒是认为,照水聆泉的结界目前牢不可破,说明何姐姐现在并无性命之忧。”


    文恪愣了愣:“我的意思?是——”


    “你在问?我,为什么不惊讶何姐姐有个?哥哥,甚至被她哥哥封印?”沈景越神色坦然,文恪微微点头。


    “我很早就知道?了。”


    顾青与文恪皆是一怔。


    “我是被恩公救下的。”沈景越又提起往事,“我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那天,恩公曾经与我促膝长谈。”


    沈景越没有细说那天,施故究竟与她说了些什么,只言片语,隐晦地略了过?去。


    “那时候,我的宗门覆灭,无所依靠,恩公为了宽解我,告诉我说,他自小也?是一个?人漂泊的。”沈景越说着,又想了想,才?继续道?,“后来,他遇到?了何姐姐,两个?人相依为命,直到?何姐姐进入临渊。”


    “其实,算起来,何姐姐是我们几人当中,年岁最长的。她确实有个?哥哥,但早年已经失散了。不过?多年来,何姐姐对此讳莫如深,更不曾去找过?她哥哥,我就猜测,他们兄妹两个?关系并不好?,所以,哥哥会?对妹妹出手,也?不意外。说到?底,从?他们兵戈相见开始,就已经是最熟悉的敌人了。”


    沈景越说完,头痛欲裂。


    没事的,这只是别?人的故事,与她何干呢?恩公说,遗忘痛苦,并不是罪过?。


    沈景越微闭双眼,从?灵囊中取出那本制琴图,笑笑:“说个?好?消息,我从?历家藏书阁,找到?了兰因琴的制琴图。”


    文恪一下站起身,不敢置信:“你说,兰因琴?”


    “对,兰因琴。”沈景越知他已然明了,“孙掌门,有救了。”


    第069章 第 69 章


    话分两头。


    那日傅及与施未他们分开后, 便和孙夷则一道去寻找斩鬼刀的碎片,如今已找到十?之?有八。而这剩下的两块却意外的难寻,耽搁数十?日, 依旧没有下落。


    眼下隆冬大雪, 年?关将至, 傅及不免担忧。孙夷则每每宽慰他,劝道:“天无绝人之?路,说不定再过几日就能找到。”


    傅及却心?有郁结,并不踏实:“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确实不简单,可眼下敌在暗, 我在明,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孙夷则不知他这般忧思过度是何原因, 只觉他有些心?事, 便哄道,“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傅及望向他,孙夷则此次出山,将长鲸行?留在了临渊,只携了一把往日所用旧剑,而那旧剑也已在与乔序的斗争中, 被?对方折断。现在的孙夷则赤条条一个人,倒比做掌门的时候更?敞亮些似的, 一些被?藏着掖着的心?性也露出了尾巴。


    傅及忽然很想逗逗他, 便道:“孙掌门没了佩剑, 以后出了事,怎么护我周全?”


    孙夷则闻言, 莞尔:“我既已是一派之?主,自然有的是办法。”


    傅及笑着:“那你先找把剑防身?吧。”


    “我临渊铸剑池乃是人间一绝,不过等它开炉再造一把还要一些时间。”


    “你确定不需要长鲸行?吗?”


    孙夷则虽然对他说,此次暂且摒弃了临渊掌门的身?份,与他同游红尘,但?长鲸行?毕竟是孙夷则的佩剑,也是把绝世名器,若是能放在身?边,必是不可多?得的助力。


    孙夷则想了想,道:“长鲸行?虽已归属于我,但?我始终觉得,我驾驭不了它,甚至很多?时候,是它在指引着我。”


    他说得坦诚,应是十?分清楚这个中缘由的:“长鲸行?自我临渊开宗立派以来,便代?代?相传,薪火相继,它本身?就承载了无数先贤的力量,是无法被?驯服的。古往今来,没有人可以在剑柄上留下姓名。若说斩鬼刀是鬼道的象征。那长鲸行?,无疑就是我临渊至宝。世人只要提起临渊,必定会说起长鲸行?。”


    孙夷则抿了下唇:“我自继任掌门以来,便时有这种感觉,长鲸行?有它自己的意志,并不会与我人剑合一。”


    “有剑灵?”


    “没有。”孙夷则摇摇头,“许是那力量太过庞大纯粹,我很难与它一同达到登峰造极,无我无剑的境界。”


    他道:“所以,我想再历练一番,也许等我过尽千帆,对人生大道有了新的感悟,再握紧长鲸行?的时候,便不会再有那样?的疏离之?感了。”


    傅及点头:“你一定会成功的。”


    二?人相识一笑。


    不日,他们便收到了施未的来信,说是已经找到了樗木炭,得到了兰因琴的制琴图,再过两天,就前来与他们会合。


    傅及小心?将信件收好?,又一次燃起了信心?。


    大雪纷飞中,他们来到了一座繁荣冬城。


    这城市交通南北,横贯东西,是五湖四海皆有人来,商贸十?分繁荣。恰逢年?底,许多?人本着最后大赚一笔的念头,在这里做着年?前最后一笔生意。


    傅及二?人恰好?赶上了这个尾巴。


    他们刚到一间客栈歇脚,那里已经人满为患,店小二?满脸歉意地道:“客官,小店满了,实在没地儿腾给二?位,您二?位且先往西走,再寻别家吧。”


    “好?。”傅及答应得痛快,正要离开,余光突然瞥到角落里坐着的两个人。


    一身?紫金色的窄袖对襟长袍,腰间蹀躞描金镶玉。


    还是那么,花里胡哨。


    傅及收回目光,拉着孙夷则往外走,却听一声调笑:“门口二?位,不如与我们一道坐,刚好?还有两个位子。”


    孙夷则一看?,一个陌生男人正捏着个茶杯,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们,而谢照卿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顾自地剥着炒熟的花生。


    傅及本不想搭理,但?念头转了个弯,便带着孙夷则大大方方坐了过去。


    他有些事情要问谢照卿。


    “咦,居然坐过来了?还以为你们这些正道弟子会破门而出呢。”那陌生男子阴阳怪气着,谢照卿朝他碟子里扔了两粒花生米,淡淡说道:“少说两句,你哥现在没精神和人打架。”


    那男子很快就噤了声,捡起那两粒花生米扔到了嘴里。


    “你弟弟?”傅及问着。


    “是。”


    “看来他的刀伤恢复得不错,不然也不会这么逍遥。”


    那男子猛地拍了下桌子,谢照卿点了点他的胳膊,对方顿时熄了火。


    傅及见状,只觉好?笑,谢照卿继续剥着他的花生米:“介绍下,我弟弟,谢穂。”


    “亲弟弟?”


    “亲弟弟。”


    傅及若有所思:“看着不太像啊,你弟弟跟个二?愣子似的。”


    “你!”谢穂差点一拳砸在他脸上,又被?谢照卿拦下了:“吃你的啊,别给你哥惹事。”


    傅及见这激将法不管用,便有了些猜测:“你们这么安分守己的?是不是还有个人在附近?”


    “你不用故意说些,”谢照卿波澜不惊,“燕知不在这儿,她去追那个开阵的神秘人了。”


    “追上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一向任性妄为,也从不把我们哥俩放眼里,自然也不会和我们说这些事。”


    傅及隐隐品出了点什么,比如说,谢照卿对燕知,似乎很无可奈何,而且这次,对他们的敌意明显减轻了不少。


    “你们既然不一路同行?,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他问。


    谢照卿终于舍得抛下他那些花生米,抬头看?向傅及:“托您几位的福,我现在还在追踪叛徒。”


    “叛徒?”傅及一下反应过来,“就那个,人茧?”


    “对。”谢照卿瞧着他,眼神颇有些玩味,“小道长,你们救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救了就是救了,若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才是违背我的道义。”傅及并不恼怒,“何况,你们一上来便对我们下了杀招,我又如何相信你们是好?人呢?”


    谢照卿冷笑:“那时候,见你们救了他,还以为你们跟他是一伙的,那我们可不就下了死手?”


    “是吗?”傅及没有相信他的说辞,“听闻无渡峰本已消失红尘数百载,如今又再现尘寰,是因为什么呢?你们劳师动众来抓一个身?受重伤的叛徒,却至今都没有找到,这来龙去脉,恐怕不简单吧?”


    谢照卿笑着,微叹,拎起桌上那壶热茶,给自己倒了一碗,也给傅及倒了一碗:“这些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我们各扫门前雪,别互相打扰便是。”


    茶水热气腾腾,散发着朴素的茶香。


    傅及答道:“我无意与二?位冲突,也请二?位别自找麻烦才好?。”


    “嗯嗯,这是自然。”谢照卿点着头,心?里也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傅及端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口,谢照卿瞥了他一眼,问道:“燕知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我看?上去和她很熟吗?”


    傅及放下碗:“那我也无可奉告。”


    谢照卿觉得有意思极了,大笑:“好?一个无可奉告,但?我劝你一句,燕知此人,还是少招惹为妙。”


    傅及抬眸。


    谢照卿压低声音:“听说她出身?鬼道,当年?却是背叛了鬼主施故,最后才至我无渡峰的。”


    傅及微微蹙眉:“背叛?”


    “我主,对她也是十?分忌惮。”谢照卿端起碗,向他举了下,“你小心?。”


    言罢,他一饮而尽,扔下一串铜钱,就拎着谢穂大步出了客栈。


    傅及指腹轻轻擦过碗壁,有些想不通:“燕知,背叛过施前辈?”


    孙夷则回忆着燕知的一举一动,道:“我觉得,燕知其?实并不讨厌施未与何长老,甚至她去追人,也极有可能是为了救人。”


    “等三师弟他们到了,再详谈此事吧。”


    孙夷则表示赞成。


    第070章 第 70 章


    出?了客栈, 傅及与孙夷则一道去市集逛了一圈。


    这?市集再过几日便要闭市,待过了正月初七再开市,来往的商人小贩都集中于此, 准备赚上最后一笔, 好回家?过年。


    傅及二人刚现?身, 便引起了大部分商贩的注意。有向他们推销香料的,也有向他们展示布匹绸缎的,美酒珠宝,锦衣华服,其中亦有些道上同修, 推荐了些奇门?遁甲、宝剑利刀。傅及友善地拒绝了些,那些人见他确实不感兴趣, 又一哄而散。


    孙夷则本走?在他身边, 忽然瞥到角落里,有个很面善的婆婆在卖柿饼。那扁担箩筐搁在身前,婆婆就?坐在竹编的小板凳上,笑眯眯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孙夷则心头一动,上前蹲下?身,问她:“婆婆,这?柿饼怎么卖?”


    “一文钱三个。”婆婆乐呵呵的,说话很清晰, 孙夷则取出?两文钱,交到她手上:“我要两个, 谢谢婆婆。”


    “怎么两文钱呐?”


    “快新年了, 讨个好彩头。”孙夷则笑着?, 丰神俊朗,“事事如意, 婆婆。”


    婆婆笑得脸上皱纹都团在了一起:“好好好。”


    她向前稍倾身,从箩筐里挑出?两个最大的柿饼,用油纸包好,交到他手上:“给?。”


    “谢谢。”孙夷则接过,那婆婆许是见他亲切,便多说了几句:“小道长云游至此吗?”


    孙夷则忽地抬眼:“婆婆怎么知?道我是个修道之人?”


    “这?明山城来往江湖客众多,我日日在这?儿卖柿饼,你这?样打扮的,我见过一个。”


    孙夷则闻言,便与她攀谈起来:“这?么巧吗?晚辈来自临渊,叫孙夷则。”


    婆婆笑着?:“我不大记得那人叫什么,那会?儿我还年轻着?呢。他的穿着?打扮和你很像,不过肩上绣着?的,是两条鲤鱼。他那时候,也是像你这?样,蹲在我的扁担前,向我买了两个柿饼,那模样,真是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


    孙夷则一怔,鲤鱼?


    鲤鱼在临渊有祈愿之意,也只有掌剑大弟子才会?在肩上做这?个绣花。


    他万不可能来这?个地方。


    那婆婆口中的那个人,莫非是?


    “婆婆,你是什么时候见过的那个人?”孙夷则提紧了心,满眼诚恳,婆婆摆摆手:“我不记得了,真的好多年好多年了,但那人虽然看着?远不可及,但我觉得呀,他性格却好得很,他还多给?了我三文钱,让我早些回家?,免得天?黑了,路上危险。”


    “那他那时候多大?还和您说了什么呢?”


    婆婆沉吟着?,一时半会?儿真有些想不起来了,孙夷则有些急切,但还是耐心地等待着?。傅及见状,也走?了过来,和他待在一处。


    婆婆见又来了个人,尘封已久的记忆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慢慢从脑海深处浮现?。


    “我想起来了,他那时候看着?还未满双十,身边还带着?两个和他差不多打扮的人。”婆婆思忖着?,“他买完柿饼,就?离了市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孙夷则怅然若失。


    “不过那天?,好像是城主大寿,进城贺寿的人特别多,我想他那样的人,说不定也是来祝寿的。”婆婆说着?,长叹,“十多年前天?下?大乱,老城主一家?都殉节了,新任城主深居简出?,从不露面。明山城以前常有修道之人前来问道,如今都是忙忙碌碌的贩夫走?卒、市井小民了。”


    孙夷则闻言,轻声道:“平安顺遂的市井生活如何不好?老城主殉节那天?,应该也曾祈求上苍,能让所有人都过上这?样的生活。”


    婆婆听了,莞尔:“临渊能教出?你这?样通透的孩子,真好。”


    “您谬赞了。”孙夷则又问,“那新城主至今未露面吗?”


    “从前老城主在的时候,每个节前都会?布善施粥,这?长街上,也是日日有门?下?弟子巡逻的,但新城主继任后,这?些一概消失了。早些时候,大家?伙儿以为是大劫之后,元气?大伤,来不及恢复,但过去这?么久了,从来不见新城主的影子。”


    孙夷则若有所思,向她道谢,又问:“婆婆,你知?道这?集市上,哪家?的剑最锋利吗?”


    “剑?”


    “对,我需要一把剑。”


    婆婆想了想:“我家?老头子以前做这?个的,你要是愿意的话,待他今日归家?,我替你问问,明日你再来这?个地方找我。”


    孙夷则又是一怔,婆婆笑着?:“真的,不骗你,我家?老头子的手艺,放几十年前,都是十里八乡闻名的。”


    孙夷则便没有拒绝,道:“那谢谢婆婆了。”


    他又找出?几粒琐碎银子,交到她手上:“这是定金。”


    “不收不收,就?当送你这?个有缘人了。”婆婆十分和善,孙夷则仍是坚持:“您收下?吧,有缘人也要吃饭啊。”


    婆婆似乎有一瞬的愣神,犹豫片刻,还是收下?了:“谢谢,那明日再会??”


    “嗯,明日再会?。”


    天?晴日暖,酒香巷深。这?次偶然的遇见,尚不知?会?将?未来引向何方。


    孙夷则与傅及又去逛了逛,他一心要去寻一把趁手的剑,傅及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我要去一趟明山城。”


    “为了孙前辈?”


    傅及听了一二,猜测婆婆年轻时候,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孙前辈。


    是尚未继任掌门?的孙雪华。


    孙夷则目视前方,正声道:“明山城,从前也是仙道昌盛之地。其中最著名的,便是素有百里穿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五柳山庄。”


    “据传,五柳山庄曾是仙家?后裔,门?风闲逸。后来百家?争鸣的时代,五柳山庄发展出?独属于自身的武学,尤善骑射,可于百里之外取敌方首级。五柳山庄依此雄踞此城,城中百姓多称呼五柳山庄庄主为城主,慢慢地,天?下?人也以明山城指代五柳山庄了。”


    孙夷则回忆了一下?,又道:“数十年前,五柳山庄与临渊也曾有过往来,大师兄那时候,可能是奉师祖之命,前来五柳山庄贺寿的。”


    “但近十年,仙道没落,大多数宗门?都难保自身,五柳山庄也许久不曾与我们有联系了。”


    傅及看了看他:“你也很想去见见孙前辈去过的山庄吧。”


    “是啊,”孙夷则笑着?,“你看看我,总不能什么都没有,练剑的不佩剑,像什么话?”


    傅及点?头道:“斩鬼刀的碎片也在此处隐约有感应,若是顺利,我们说不定还能求得五柳山庄的帮助。”


    孙夷则沉默片刻,微叹:“尚不知?那位新城主是何等人物。”


    他深居简出?,恐怕另有隐情。


    傅及眨了眨,转而问他:“尝尝柿饼吧,你再捏在手里,就?要给?它捏扁了。”


    孙夷则大笑,递给?他一个。


    二人咬着?柿饼,慢慢走?在这?长街上。


    那晴朗日光落在孙夷则肩头,栩栩如生的红蕊白梅似乎迎着?春风,绽放出?了一抹笑意。


    翌日,那婆婆果真如约在原来的地方等他们,只是她空手来的,并未携带东西。


    她见到孙夷则,便解释道:“我家?老头子说,那把剑不卖,要等有缘人来,你要不随我回家?去?”


    孙夷则与傅及对视一眼,答应了下?来。


    婆婆深表歉意:“真是对不住,他性子倔,我劝不动他。”


    “没关系,是我们叨扰了,有劳婆婆来回奔波。”孙夷则与傅及向她行礼,婆婆越看越满意:“你这?孩子,我就?觉得我的眼光不会?错,死老头就?是认死理。”


    孙夷则莞尔,没有再说什么。


    婆婆的家?在城西,一间收拾整洁的房子,不大,却也充满生活气?。婆婆一进门?,就?喊着?:“老头子!老头子!来客人了!”


    “来了!”屋里人应了一声,走?了出?来。


    满头白发,精神矍铄,尤其那双深邃的眼睛,洞若观火。


    孙夷则被盯得脚步一顿,拱手行礼道:“晚辈,临渊孙夷则,见过前辈。”


    傅及亦道:“晚辈,岁寒峰傅及,见过前辈。”


    那老伯扫了眼两个人,目光落在孙夷则身上:“是你要买剑?”


    “正是。”


    “出?门?在外,连把佩剑都不带?这?么狂妄,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


    孙夷则被这?么一冲,还有点?不明所以:“晚辈的剑不小心被折断了,这?才需要一把新的。”


    “临渊铸剑池乃是天?下?一绝,怎么不回临渊重铸一把?”


    “重铸尚需时日,但晚辈用得急,还望前辈体谅。”


    那老伯见他不卑不亢,说话有礼有节,态度便软和了下?来:“还不错,跟我来吧。”


    “好。”孙夷则与傅及同时抬脚,被老伯喝止:“一个人来就?行,你,坐堂上喝茶去吧。”


    那老伯声如洪钟,傅及乍听之下?,甚至有些耳鸣,但他依然很有礼节地应道:“多谢您。”


    婆婆见状,忙打圆场:“我家?老头子就?这?样,你们别见怪啊,来,跟婆婆喝茶去吧。”


    傅及看了眼孙夷则,眼神示意他多加小心,以防有诈,孙夷则意会?,微微点?头,便跟着?老伯看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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