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未免太双标了
沈栀似乎没想到何似会出现在这里,愣愣望了何似好几秒,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他没多问,何似便没多说。
“走吧。”何似说,“车停在外面。”
“好。”
才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即是徐麟的喊声:“沈栀!”
沈栀仿佛没听见徐麟的声音。
何似想要回头,却被沈栀扯了一下衣服。
但徐麟小跑过来,很快追上两人的步伐。
他挡在他们面前,视线下意识地扫向何似。
何似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问道:“这位先生,有事吗?”
刚才隔着一段距离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面对面而站,徐麟发现眼前的年轻男人格外的高,他的身高都有一米八出头,年轻男人还要比他高出一截。
身高的落差让徐麟的视线微有上抬,同时也感受到年轻男人俯视下来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游弋。
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好像在气势上矮了对方一头。
但据他观察下来,这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般,身上也没有任何彰显身份的东西,唯一能看的只有身高和脸。
徐麟的视线在何似耳朵上露出的那截烟上停了一瞬,嘴角扯出一点弧度,心里嘲讽地想——
跟小混混似的。
也不知道沈栀从哪儿认识这么一个人。
徐麟像沈栀对自己一样,也对何似的话置若罔闻,他扭头看着沈栀,柔声细语地问:“沈栀,这是你的司机吗?”
沈栀又不是瞎子,徐麟那一通打量下来,心里想什么都写脸上,他脸色一沉,正要发作,何似抢在他前面开了口。
“有你什么事?”
何似的声音很冷,语气里都是不耐烦。
徐麟闻言一愣,重新看向何似。
何似学他的样子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知不知道讨人烦的人都有一个特征?就是不会看眼色,讨人烦而不自知。”
徐麟像是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何似说,“好狗不挡道,让开。”
徐麟的脑子终于转过来,看了看何似,又看了看沈栀,意识到何似在说什么后,脸都青了。
“你……”
话刚起了个头,何似却突然往前迈出一步,直接用肩膀撞开挡在中间的徐麟。
徐麟的身板也不算小,却硬是被何似撞得往后踉跄了好几下,何似的身体硬邦邦的,像石头做的,撞得他的胸膛都在犯疼。
何似看也没看疼得龇牙咧嘴的徐麟,牵起沈栀扯着自己衣服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路过垃圾箱时,顺便取下夹在耳朵上的烟,扔了进去。
沈栀瞥见那支烟还没抽过,问道:“你抽烟?”
“别人给的。”何似的脸藏在帽子下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不过语气没那么紧绷了。
何似本想松开沈栀的手,但天上下着小雪,沈栀的手冰得像在冷水里泡过似的,他犹豫了下,拉着沈栀的手一起揣进自己兜里。
沈栀居然没有挣扎。
“谁给的?”沈栀还在问。
“好像是来这儿吃饭的人。”何似想了想说,“他看我一个人在外面站着,让我进去,我没进去,就和我聊了一会儿。”
那个人抽烟,便也给了何似一支。
何似已经很少抽烟了,上次抽烟还是在那个拍婚纱照的同学请吃饭的时候,他和班长在卫生间里抽了一支,他想拒绝来着,结果还是接了。
只是点火时想到沈栀从不抽烟,又怀着孕,他怕被沈栀闻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就没要那个人的火。
起初烟被他揣在兜里,可他等得无聊,总是下意识地捏烟,捏得指尖都有了一股烟草味,就把烟夹在耳朵上了。
何似没说这么多。
其实要不是没找到垃圾箱,他甚至不想让沈栀知道自己会抽烟的事。
车停在外面的路边上,自然是沈栀的车,是那辆奔驰车。
走到车前,何似把沈栀的手从自己兜里拿出来,帮忙拉开车门,才绕到驾驶位那头。
等他坐进去,沈栀都把安全带系上了。
路上,沈栀假意扶着额头,又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偷偷看他。
何似一直假装不知道,装了一路,快到家时,忍不住问:“老板,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话音未落,那道偷窥的视线立即缩了回去。
何似暗叹口气。
还以为沈栀会装傻下去,何似正将车驶入车库,冷不丁地听见沈栀开口:“男的女的?”
何似慢慢转着方向盘,小区的地下车库很大,标识还多,他每次都要找很久才能找到方向。
转过一个弯后,才回:“什么男的女的?”
“跟你聊天的那个人。”
何似微微一愣,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向沈栀。
沈栀偏头看着窗外,只能看到一张侧脸。
“男的。”何似好笑地说,完后,又补充道,“一个四十来岁还爱吹牛的大哥。”
沈栀嗯了一声,沉默半晌,在何似倒车时,又说:“你倒是受欢迎,才和我那些助理认识多久,微信就加了个遍,上个月还是“岑助理”,这几天已经成了‘岑姐’,连在外面等人都能认识大哥,怪不得你们杨经理天天把你挂嘴上。”
沈栀这话说得心平气和,可何似越听越不对味。
给车熄了火后,何似一把按住解开安全带要下车的沈栀。
当然,他不敢乱碰沈栀的身体,只是按着沈栀的一边肩膀。
“等等,老板。”何似也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抬手打开头顶的车灯,在明亮的光线下,一本正经地注视沈栀,“我觉得我们应该聊聊。”
车内既没有放歌也没有任何杂音,暖气刚刚停止运作,安静的封闭空间里,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半米,彼此呼吸的频率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沈栀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时表情有些僵硬,手指不自觉地扣紧胸前的安全带。
“老板,我在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话还没开诚布公地说过,所以你对我有些偏见,以前来往得少,存在偏见也不碍什么事,现在我们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了,有偏见的话还是把它说顺了、捋直了比较好。”
何似尽量放缓语气,把态度表现得诚恳。
然而沈栀的脸色并不好看,尽管他装得冷静,可两人之间的距离如此之近,被他藏在眼底的那点紧张和无措还是悄无声息地从眼神里滑了出来。
他的唇张张合合,最后挤出一句话:“我对你没有偏见。”
“可你好像很在意我之前参加相亲活动的事。”何似说。
“……”
沈栀连表情都维持不住了,冷冷看着何似。
气氛有些凝重,何似也很尴尬,可话题都扯出来了,他总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他深思熟虑了一路,才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
要是以前也就算了,今晚他必须说出来。
“那个活动是我很早前报名的,不是我自己找的,我同事想去,让我一起,我就去了。”何似硬着头皮说,“不过我承认报名是在我和你上床后,实话说吧,我以前没和男人上过床,你是第一个,我想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女的还是男的,就去参加那个活动了。”
主要是他也没和女的上过床。
他理所当然地当了二十几年的异性恋,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能和同性做爱,这能不吓人吗?
沈栀没有说话。
何似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对方的动静,继续说道:“我和那个喊我194号的女的也没什么关系,我们玩游戏,她被抽上台了,主持人让她喊一个人上去陪她表演节目,她喊到了我,微信也是那个时候加上的,主持人让加,我们几组上台的人都加了,那个女的应该对我有意思,但我忘了回她消息,她没几天就把我删了,所以我和她别说有什么关系,加上微信后连话都没说上。”
沈栀垂眼看着自己抠安全带的手指,默了许久,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何似就怕他们老板后面又跟一个“194号”,还好老板说完就没了声。
“只是话说回来——”何似铺垫了一大堆,终于进入正题,他皱起眉头说,“老板,你未免太双标了。”
沈栀一愣,抬头看他。
何似的话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往外蹦:“今晚那个男的,就是缠着你不让你走的那个,你喊他徐什么的那个,他是你的相亲对象吧?你说你和他在元旦前两天见过面,也就是说我俩相亲的时间差不了多少啊。”
沈栀完全没想到何似的话题会一下子跳到这里,回过神后,沉着声说:“我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你俩总比我和那个女的关系大吧。”何似说,“我和那个女的根本不认识,直到她删我微信,我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她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可你和那个叫徐什么的不一样,你俩相亲认识,见过面,约过会,他还帮了你什么忙,甚至你亲戚请客都邀请了他,中间过去这么久,他依然对你念念不忘。”
话到此处,沈栀脸上泛起一层白,嘴唇微颤了下,随即语速飞快地打断何似的话:“我已经拒绝他了。”
“你不是今晚才拒绝的吗?”何似反问。
沈栀瞬间沉默。
何似乘胜追击:“老板,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你一直‘194号’的叫我,可你自己也在和人相亲啊,和我相亲还是前后脚的事,你不能一边自己找对象一边不让我找对象吧,而且我说了负责,你不让我负责,我还是单身,参加一个相亲活动不是很正常吗?可你的态度好像是我犯了很大的错一样。”
沈栀定定望着何似,一言不发。
何似说完想说的话,见好就收。
“老板,我是觉得我们这种关系比较复杂,有什么事最好说开,不然日积月累下去,容易在心里形成疙瘩。”他顿了一下,看沈栀始终没有出声,语气变得谨慎起来,“老板,我说话直,没有怪你的意思,就是想指出我们之间的问题,你不会生气吧?”
沈栀静得连呼吸都放得无比平缓,他面无表情,维持着一个姿势静坐了好些时间,说道:“没事。”
“没事就好。”何似笑了,抬手关了头顶的灯,“该上去了。”
说着,打开车门出去。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沈栀出来,何似绕到副驾驶位的车门外,弯腰敲了敲紧闭的车窗。
车窗往下降出一条缝。
沈栀冷淡的声音从里传出:“你把车钥匙给我,你先上去,我坐会儿再走。”
何似感觉不对,透过缝隙往里看了看,可车里一片昏暗,沈栀的脸沉浸其中,连眉眼都看不清楚。
“老板,你怎么了?”何似问。
沈栀没有废话,只说:“车钥匙给我,从窗缝里递进来。”
何似趴着车窗问:“老板,你真的生气了?”
沈栀重复:“车钥匙。”
“老板,我没想惹你生气,你要是觉得我那些话不好听,你就当我放了个屁……”
话没说完,车窗缝隙咔的一下合上了。
何似:“……”
他忙不迭绕回驾驶位,开门进去,正好瞧见沈栀迅速把头扭向另一边。
“老板。”何似顺手摁亮车里的灯,伸手过去抓沈栀的手。
然而刚碰到沈栀的衣服,就被沈栀用力甩开。
“我让你先上去。”沈栀语气凌厉,显然有了火气。
可何似还是从中听出了端倪,安静片刻,趁着对方不备,他一把抓住沈栀的手臂,强硬地将人拽向自己这边。
下一秒,一双通红的眼睛闯入他的视线。
何似震惊:“老板……”
第32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的也是
沈栀压根没想到何似会有此动作,见何似睁大眼睛,人也惊得说不出话,才意识到什么一般,猛地将头偏向另一边。
然后不等何似有所反应,沈栀开门就要下车。
何似回神,连忙抢在沈栀之前下车,连车门都来不及关,他绕过车头,风驰电掣地跑到沈栀面前。
“老板!”
何似挡住沈栀的去路,一脸无措,只是脑海空白地喊着。
“老板,我错了,你别生气。”
沈栀被逼停脚步,低头不和何似对视,他眼睫直颤,垂落的阴影遮挡了一双眼眸,但眼眶周围仍旧红得厉害。
何似见状,急得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
然而沈栀没有说话,试图往左绕过何似。
何似立即挡在左边。
沈栀只好往右。
何似一步横跨过去,又挡在了右边。
沈栀一愣,终于抬头看向何似,只是脸色明显沉了下去,通红的眼睛里氤氲起明显的怒火。
“让开。”沈栀说。
何似心里叫苦不迭,哪儿敢让啊?只要他现在让了,他能肯定,今晚连和老板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板,你别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或者我刚才说错什么,以及说了什么话让你心里不舒服,你都说出来,是我的问题的话,我一定向你道歉。”何似无比真诚地说,“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吧,孕夫不能生气啊,气坏了伤身,对孩子也有影响。”
一通苦口婆心的劝解下来,也不知道他们老板听进去了几句,好在老板看上去没那么生气了。
沈栀深吸口气,拼命压住已经漫上鼻尖的酸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情绪说来就来,像汹涌的海水一样淹没了他。
他被情绪裹挟,双脚腾空,整个人都不受控制,没了理智,被感性操控。
此时慢慢冷静下来,他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被鬼上身,变得一点也不像自己。
沉默许久,他终于将哽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咽了下去。
“抱歉。”沈栀恢复了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低声开口,“是我激动了。”
何似闻言,一颗被细线吊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老板,我真的只是有什么说什么,我现在住在你家,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要是有了误会,你不说,我也不说,那雪球不是越滚越大嘛。”何似说完,又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
沈栀回答:“没有。”
“真的没有?”
“你说得很对,都是我的问题。”
沈栀平铺直述地说,但这话落进何似的耳朵里,依然很不对味。
他还想再和沈栀掰扯一下,沈栀却没继续下去的意思。
“我累了,回去吧。”
掰扯的话都到了何似嘴边,听沈栀这么说,也只能把话咽了回去,他回头关上车门,锁了车,就见沈栀已经兀自朝电梯走去。
“老板。”何似小跑过去,“等等我。”
话音未落,沈栀停了下来。
何似心头涌起一股喜悦,加快速度跑上去,一口气还没喘匀,忽听沈栀说道:“何似,我的脚好像抽筋了。”
何似吓了一跳,赶紧蹲下身看。
可他们老板穿着裤子,隔着裤子,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让沈栀扶在自己的肩膀上,伸手轻轻按了下沈栀的小腿。
沈栀没有吭声,不过当他按到一处时,呼吸明显重了一下。
“是不是这里?”何似又按了按沈栀的小腿肚子那块儿。
沈栀嘶了一声。
“很疼吗?”何似抬头问。
沈栀低头和他对视,看着颇为难受,他撑着何似的肩膀缓了一会儿,缓缓摇头。
“还能忍受。”
“之前有没有不舒服?”何似接着问,“还是刚才突然就抽筋了?”
沈栀老实答道:“还在吃饭的时候就有点不舒服了,我以为是白天什么时候姿势不当造成的,过段时间就好。”
何似想到自己下午看的书,目录上提了孕妇在孕期可能会经历各种身体不适,腿抽筋便是其中一种常见现象,只是前面内容太多,他一边看一边记,还没看到那里。
听沈栀这么说,他有点无奈,同时,又有一点点的烦躁。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老板,以后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说出来,小问题也是问题,也容易变成大问题,只有你说出来,我们才能商量解决,知道吗?”
何似倒没责怪的意思。
虽然他和他们老板认识不久,但也大概摸清了老板的性格以及家中情况,老板应该和他一样,都是孤家寡人,唯一走得近的亲戚是今晚过生日的那个姨妈,不知道老板家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老板一个人过到现在,管理着几家公司,肯定早就习惯独自抗所有事。
可怀孕又不是工作。
生孩子也不是一件简单到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事。
何所想说什么,看沈栀沉默,又什么都没说,他弯下腰,打横抱起沈栀。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沈栀没再那么慌张,但抗拒还是有的,他下意识地推住何似的肩膀,转念想到自己此时的情况,又硬是松了力道,只是把手搭到何似肩上。
何似看着沈栀的脸,问道:“要东西遮脸吗?”
沈栀皱着眉头:“别磨蹭了,上去。”
何似大步流星地进了住宅楼的电梯,来到二楼,刚出电梯,就见沈栀家的房门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里面出来。
女人也是刚穿上鞋子,手里提着垃圾袋,乍然撞上抱着沈栀的何似,脚步一顿。
何似率先反应过来,立即转身让怀里的沈栀偏向一旁,再用自己的身体把沈栀挡个严实。
女人惊讶地看着何似,又看了一眼沈栀圈在何似脖子上的手。
她不认识手腕上的那块表,但对表的风格还挺熟悉。
再看沈栀的衣服和皮鞋。
顿时了然。
“是沈先生吗?”女人问。
“是我。”沈栀把脸埋在何似怀里,没有用力埋进去,只是用额头轻轻搭着何似的胸口,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姿势,他说,“孙姐,你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女人连哦两声,在原地想了一下,才回去拿上自己放在鞋柜上的包和雨伞,她依然提着垃圾袋,表情尴尬,看也不敢往何似怀里看,可更不敢看何似。
“沈先生,那我走了。”女人讪讪地说,“小狗在半个小时前喂的,大狗也喂过了。”
“好。”沈栀说,“辛苦你了。”
女人没走电梯,从楼梯哒哒地下去了。
何似抱着沈栀走进客厅,连鞋都没换,把沈栀放到沙发上。
沈栀埋着脑袋,一声不吭。
何似过去把门关上,他原想带沈栀去上次那家医院看看,但想起上次沈栀肚子疼,折腾了半天跑去医院,又等医生临时过来,最后也只是让医生找了热水袋热敷一下,那阵疼都是他们老板自己挺过去的。
想来想去,还是作罢。
他匆匆回到客厅,半蹲在沈栀脚边:“老板,你有上次那个女医生的电话吗?”
“没有。”沈栀说,“医院有。”
何似摸出手机:“你把医院的电话给我。”
沈栀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用面部解锁后,塞到何似手里:“通讯录里,康泰医院,你用我的手机打吧。”
何似打通电话。
对面很快接起,张口就说:“您好,沈先生。”
何似要到了女医生的电话,又给女医生打去。
女医生估计在忙,过了一会儿才接。
何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女医生详细问过沈栀的情况,才说:“别紧张,正常的啊。”
说着,教了何似一些给孕妇按摩的手法。
“按摩时要确保力度适中,不要过于用力,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女医生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看看相关书籍,上面都写得很清楚。”
何似想回自己正在看,可想到那羞耻的书名,怕沈栀多问,就忍住了没说。
“好的。”何似积极地说,“医生,有推荐的书吗?”
女医生静了一瞬,说道:“沈先生呢?你让沈先生记一下。”
何似:“……”
原来后面那段话是对沈栀说的。
手机开着免提,沈栀也能听见,他平静开口:“我在,张医生请说。”
女医生一口气说了七八本书的名字。
“等等啊,我记一下。”何似打开自己手机的录音器,对准沈栀的手机,不好意思地说,“医生,可以再说一遍吗?”
女医生又是一阵安静,然后重复了刚才的书名。
等录完音,何似又问:“医生,还有其他的吗?”
“腿抽筋是可以缓解的,尤其到孕后期,孕妇……孕夫体重的增加会导致腿部肌肉承受更多压力,也有可能是钙、镁等矿物质的缺乏导致,总之多上点心,尽量预防一下。”女医生简单说了一些,可在电话里说也说不明白,她叮嘱道,“我刚才说的书里都有写,你们多看看,有不懂的地方打电话问我。”
何似忙道:“好的好的,麻烦医生了。”
“没事。”女医生说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是孩子的另一个爸吧?”
何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不由得一愣。
女医生说:“一般孕妇在孕期中还可能经历腿部水肿,孕夫应该也会有类似情况,你平时多观察,沈先生有哪里不舒服都要告诉我。”
何似回:“好的。”
“对了,不管是腿抽筋还是腿水肿,都要保持适量活动。”女医生问,“沈先生平时有活动吗?”
何似看向沈栀。
沈栀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的意思。
何似抹了把脸,实话实说:“上下班算吗?”
“……”女医生无语地说,“可以定期散步什么的,要有适当强度的活动,帮助增强腿部肌肉,孕期瑜伽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话音未落,沈栀说道:“不考虑。”
女医生说:“游泳也是一项非常适合孕妇的运动……”
“谢谢张医生,暂时也不考虑。”
女医生不说话了。
何似忙说:“张医生,那就先这样,不打扰你了,后面有什么问题,我再打电话问你。”
挂了电话,何似把两个手机一起扔到沙发上,摸了摸沈栀的小腿。
“老板,腿还疼吗?”
“不疼了。”沈栀起身走了两步,感觉没什么问题,便拿起自己的手机回玄关换上了拖鞋。
何似起身站在客厅里,看着他们老板的背影,突然想起停车场里的事,话题不可能继续,只能硬生生地翻篇。
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都晚上九点多了。
他五点多从蔡阿姨家离开,没有回来,直接开车去接沈栀,中间几个小时过去,饭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一口。
都快饿死了。
等会儿还要出去遛狗。
唉。
算了,还是先把女医生说的书买了。
何似一脸疲惫,也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手机。
卧室里,沈栀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往浴缸里放好热水,他躺进去开始翻看手机。
积攒的消息很多,过滤一遍需要时间,当他看到微信上的消息时,才发现何似不知何时又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点进去看。
居然是下午六点多发的。
[何似:老板,我过去接你好了,正好顺路]
[何似:老板,你大概什么时候走?]
[何似:老板,你那边怎么样了?]
[何似:老板,我到了,在一楼等你]
沈栀看得怔愣。
何似下午六点多就到了?
也就是说何似等了他三个小时。
餐厅一楼倒是有供人休息的沙发,也开着暖气,但何似不像在一楼等过的样子,也许一直在餐厅门口等着。
沈栀慢慢从浴缸里坐起来,捧着手机,半天没有动静。
直到手机屏幕一闪。
盛骏打来电话。
“喂,哥,你到家了吗?”盛骏在他走后喝了酒,说话大舌头。
沈栀收回思绪,回道:“到了。”
“打的车?”
“不是,有人来接我。”
盛骏以为沈栀临时喊了人,没有多想:“那就好,哥,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跟我妈说了,我妈说今天人多,也顾不上你,改天再喊你来我家吃饭。”
沈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要挂电话,盛骏忽然又说:“哥,你肚子里揣着孩子呢,有什么事都别往心里去啊,保持好心情最重要~”
沈栀顿住:“怎么这么说?”
换在平时,盛骏自然不敢开口,这会儿喝了酒,酒壮怂人胆,他谨慎地问:“哥,要是我说了,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沈栀:“……”
又是生气。
何似说他生气,盛骏也说他生气,再说下去,他真的要发脾气了。
沈栀没有说话,但气氛明显有些凝固。
盛骏在他哥的事上何其敏感,哪怕喝了酒也感受得到,赶紧说道:“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哥,我就这么一说,你也随便听听。”
“说。”
“你有没有觉得从你怀孕后,脾气变差了一点点,当然,也就一点点……”盛骏斟字酌句地说,“而且情绪变化有一点点的大,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不高兴了,当然,也就一点点的不高兴,但哥你也知道,你这人容易挂脸,有一点点的情绪就表现得很明显。”
沈栀听得眉头直皱:“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在餐厅里有不高兴的时候。
“就是我让我妈别拍你肚子的时候,你说我反应太大。”盛骏说着,委屈起来,“你是看不到你当时的表情,真的很吓人,我都以为你要把我骂一顿了。”
“……”沈栀说,“我没有要骂你,我只是……”
话音一顿,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沉默许久。
“对不起,小骏。”
盛骏闻言,吓得酒都醒了几分:“哎哟,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沈栀穿上衣服出去。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嘬嘬摇着尾巴过来在他脚边转悠,他摸了摸嘬嘬的脑袋,在客厅里一通寻找,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何似。
何似背对厨房门口,坐在岛台一侧。
脱了羽绒服后,何似只穿着一件黑色毛衣,但他肩背宽阔,把岛台上的情况挡了个严实。
沈栀走近,才看到何似正在吃一碗清清汤挂面,一边吃一边翻看一本带了图文的书。
他视力好,一眼瞅见书上的图文是一个怀着孕的女人,女人双手捧腹,嘴边拉出一个对话框,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小黑字。
何似看得极为专注,连身后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沈栀走到岛台对面,默不作声地站着。
何似翻过一页,正要顺便嗦一口面,结果冷不丁地在余光里瞥见另一道身影,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书合上。
抬头一看。
又吓一跳。
“老、老板!”见沈栀的视线落到面碗上,何似解释,“我还没吃饭,看冰箱里有这些东西,就对付着下了碗面。”
沈栀拉开高脚凳坐下:“你继续。”
何似把书推到一旁,有他们老板这么近距离地盯着,他哪儿好意思再吃。
“老板,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何似问,他还以为老板已经洗完澡睡下了,本来想给老板按腿,可都这么晚了,狗还没遛,只能等明天再说,正好做个计划表出来。
何似心里想完,才把注意力放回沈栀身上。
沈栀静静看着他。
何似被看得紧张,不由得攥紧筷子:“老板……”
“何似。”沈栀说,“今晚的事,真的很抱歉。”
何似吓得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老板,你在说什么呢?”
沈栀表情有些茫然,想了想,才说:“今天晚上我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都很抱歉,当时好像上头了一样,刚才回想起来,感觉很荒唐,明明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老板。”何似连忙放下筷子,绕过岛台,抓住沈栀抱头的手,“没关系的,老板。”
沈栀体僵硬,垂着眼皮,逃避似的不看何似的眼睛。
何似站着比沈栀高太多,蹲着又矮一大截,只能猫着腰,费力地和沈栀保持平视。
“老板,我知道的,我理解的,书上都说了嘛,怀孕期间会有多种情绪变化,这是非常正常的生理和心理现象,体内激素导致的,这不怪你。”何似说,“老板,我知道你平常是什么样的人,很多时候你嘴上不说,但比我认识的很多人都容易心软,你脾气好,包容性强,只是有些时候词不达意罢了,可你想说的,我都知道,今晚的事,我也知道,你不要说抱歉,我说了那么多话,有些话说得直白,只要你没生我的气就好。”
沈栀急促的呼吸逐渐放缓,抬眼看向何似。
何似平时表现得再圆滑,可到底刚出大学校园,才二十岁出头,眉眼间还有着稚嫩的痕迹。
起初他没打算让何似掺和进来。
之所以不瞒着何似,是想着反正何似起了疑心,而他又需要一个知情人帮忙做事。
后来——
白天要上班,晚上要照顾小狗,还要提心吊胆、时刻提防,做梦都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异样。
那段时间他心力交瘁。
他忘不了那天晚上站在客厅里看何似离开的心情,也忘不了何似转身回来的那一刻,他心里确实有了波动。
他想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的心也是。
“我没有生你的气。”沈栀说,“谢谢你啊,何似,今晚等我那么久。”
何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站起身说:“这有什么。”
要不是他懒得挤地铁,偷偷开了他们老板的车回去,也不会想到特意去接老板。
早知道就在车里等了。
不过没事,以后多开几回,把今天等的都开回来。
何似美美地想。
第33章 宝宝晚安
第二天下午,何似还要去蔡阿姨家补课,便又开了他们老板的车,不过为了躲避闲言碎语,他特意将车停在五十多米远的另一条街上,步行回的小区。
现在临近期末,何似给乔思妤讲课的时候不多,基本上让乔思妤刷题,把这个学期里经常做错的题型刷上十几遍,还有不懂的地方,他再来讲。
这样一来,乔思妤做题时,何似大多闲着。
前两周他都是自个儿看书,翻翻乔思妤的课本和资料书,这两天也是自个儿看书,但看的都是孕期知识科普以及育儿书。
蔡阿姨切了苹果给他端来。
何似用乔思妤的课本挡住自己在看的书,想到什么,他问道:“蔡阿姨,你在绣什么?”
他昨天就想问了。
蔡阿姨还没反应过来,见何似朝客厅指了一下,才恍然道:“我侄女要生了,我闲着也没什么事,就帮忙做几个围嘴。”
何似问:“围嘴是什么?”
乔思妤噗嗤一乐,被何似瞥去,顿时噤声,佯装无事地继续唰唰写题。
蔡阿姨倒没什么意外。
何似又没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唯一接触的小孩就是她家小宝,但小宝早过了用围嘴的年纪。
“就是口水巾,听名字也知道是什么吧。”蔡阿姨说,“小孩要流口水,用围嘴在衣服前挡着,不容易弄脏衣服。”
何似倒是对“口水巾”这种称呼有点印象,只是不多。
他问:“围嘴还可以自己做吗?”
“可以啊,虽然在店里买的花样多,也比自己做的更好看,但是自己做的话就是一番心意嘛,反正一块巾子而已,做起来不费事。”蔡阿姨说完,去客厅坐到沙发上,端起茶几上的篮子,一边看电视一边接着做。
何似收拾好书,检查完乔思妤的作业,把重点仔细讲了一遍,等乔思妤开始做下一批题,他磨磨蹭蹭地来到客厅。
蔡阿姨动作熟练,细针捏在手里,针尾巴带着一条白色的长线,针头在一块布上飞快穿梭。
何似走过去,探头一看。
原来围嘴早就做成了,蔡阿姨这些绣活儿是锦上添花用的,她正往围嘴上绣一朵朵粉白相间的小花,凸起的小花丛包裹着一个秀气的名字。
小满。
何似定定望着那个名字。
不知怎的,明明只是在一块口水巾上绣了一个未出生的宝宝的名字,他却感觉心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小何?”
何似蓦地回神,见蔡阿姨疑惑地盯着自己,他笑了笑,顺势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绣这个难吗?”何似问。
“看你想绣成什么样了。”蔡阿姨说,“如果你想和店里的成品比,肯定比不了,但如果你只想在上面留一些你的痕迹,那还是简单的,绣个名字而已,就算绣得歪七扭八,只要能看出是个名字,那也行的。”
蔡阿姨看出了何似的心思。
何似还在犹豫。
蔡阿姨问:“你有朋友要生了?”
“啊?哦……”何似说道,“有个朋友怀孕了,感觉只花钱在外面买东西不够诚意,想送点亲手做的东西。”
“几个月啦?”
“三个多月。”
“还早呢。”蔡阿姨说,“这围嘴也是我自己做的,家里有缝纫机,要是你想做,下次你自己买些布来,我教你做,还剩几个月,你连练手的时间都有。”
绣了几针,又说。
“撇开围嘴,你能亲手做的东西多得去了,像抱枕啊、手帕啊、袜子啊、毯子啊,都是小孩出生后需要的东西。”
“这么多啊。”
“我才说几样,就算多啦?”蔡阿姨笑着摇头,“更多的你让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反正等你当爸就知道了,什么都缺,什么都要买。”
何似叹出一口贫穷的气:“有孩子了真是烧钱。”
“有孩子前也烧钱。”蔡阿姨纠正道,“不光是孩子,孕妇的东西也要现买,衣服物品什么的不说,维生素和补充剂也不能少,还有鞋子,月份小的话还好,一旦月份大了,鞋子都得现买,现在还有专门为孕妇设计的鞋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可不比孩子少。”
何似想到他们老板经常穿的皮鞋,一时沉默。
*
晚上,天没下雪,夜风依然凉飕飕的,吹在脸上,让何似打了个哆嗦,他检查好嘬嘬的衣服和鞋子,准备牵着嘬嘬出门,身后响起他们老板的声音。
“何似。”
何似回头看去,就见他们老板穿了一件超厚款羽绒服,整个人裹得跟粽子似的,帽子和围巾齐上阵,只露出一双眼睛。
要是在外面遇到,何似还不一定能认出他们老板。
沈栀走到玄关,二话不说开始穿鞋。
何似问:“老板,你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沈栀穿上鞋子,说道:“我和你一起,出去走走。”
“外面很冷。”何似皱着眉说,“我不是给你做了计划吗?你只要在客厅里走十几分钟就行。”
他们老板家的客厅比他整个家都大,要不是嘬嘬天天闷在家里,他都想在客厅里遛狗了。
“我不想在客厅里走。”沈栀说。
何似还想再劝,但想到他们老板就是说一不二的性格,鞋都穿上了,说这些话自不是征询他的意见,只是通知他一声。
“好吧。”何似检查了下沈栀的穿着,确认没有问题,才牵着嘬嘬往外走。
高档小区和何似住的安置小区还是不一样,绿化比楼房多,路灯藏在茂密的树林草丛中,走在阴暗的小路上,像走在森林里一样。
嘬嘬一路走走停停,在路边嗅来嗅去。
何似看嘬嘬屁股一翘,立马就将手里套了垃圾袋的渔网怼上去,准确无误地接住了嘬嘬的屎。
何似啧了一声,冲沈栀扬了扬眉:“自制的捡屎神器,老板,我厉害吧?”
沈栀:“……”
他刚才还在想何似拿那么大个渔网干什么。
不过确实方便。
都省得弯腰捡了。
等何似系上垃圾袋,沈栀好奇地盯着渔网看了好几眼,忍不住问:“怎么想到做这个的?”
“网上学的。”何似说。
之前一个人遛狗太无聊了,今晚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人,他一扫之前的没精打采。
“老板,做这个特别简单,在pdd上买个渔网才几块钱,自己改装一下,套上垃圾袋,神器就出来了,解放手脚,捡屎还能站在原地不动,超级方便。”
要不是刚接过嘬嘬的屎,何似都想给他们老板看一下改装过的地方。
不对。
还是算了。
虽然他每次回去都会清洗渔网,但是把接屎的地方拿给他们老板看,有种老板都要脏了的感觉。
沈栀单手揣在兜里,另一只手牵着狗绳,他安静听着何似说话,那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何似。
然而直到何似说完,沈栀都没反应。
何似被沈栀看得怪尴尬的,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两下:“老板?”
沈栀眨了眨眼,这才回神一般。
何似咳嗽两声,也安静了。
刚才还说得起劲,这会儿不知为何,气氛一静,仿佛有什么起了变化,空气都把嘴巴封住了。
沈栀的眼神仍旧直勾勾的。
只有何似很不自在,想挠挠头,可他左手提着装了狗屎的垃圾袋,右手拿着渔网,两手都不空,只能干巴巴地打破沉默:“老板,该回去了。”
沈栀视线微松,嗯了一声。
何似把渔网和垃圾袋一起拿在左手,伸出右手想接沈栀手里的狗绳。
沈栀没让:“我牵着吧,你手里拿了那么多东西。”
何似想想也是,收回了手。
两人默不作声地走了一段路,沈栀突然开口:“你要是觉得麻烦,可以把你邻居家的兼职辞了,损失多少钱,我都给你补上。”
何似一听这话,还挺高兴,可仔细一想,也不现实。
他给乔思妤补课不全是为了钱。
钱是一方面,人情是一方面。
蔡阿姨的确大方,他们楼上楼下邻居多年,他又经常帮忙带小宝,蔡阿姨每次都会多给一些钱。
但重要的是,他一个人住,总有需要邻居帮忙的地方,蔡阿姨和住在对门的婆婆都是热心肠的人,他需要他们的帮助。
“算了,都答应人家了,麻烦就麻烦吧,马上要放寒假了,到时候我就不用去了。”何似笑着说,“就是苦了我妈,连来两次都没找到我。”
今天蔡阿姨又跟他说了。
昨晚他妈又来过一次,敲半天门,还是没人开门。
他当然开不了门。
他又没在家。
沈栀愣了一下,问道:“你不是说你妈和你爸离婚后再没回来了吗?你和她联系上了?”
“我上大学时联系上的,她来找我,我们就交换了联系方式。”何似说得轻松,似乎在说别人的经历,“但她早就有了新的家庭,她那个儿子只比我小两岁,现在还在上大学,是她现任丈夫和前妻的孩子,她对那个儿子比对我都好,可能早就把那个儿子当成她的亲生儿子了。”
何似说着,记忆有一瞬间的混乱。
他已经忘了上次和袁芳联系是什么时候,这些天来,袁芳既没给他发微信消息,也没给他打电话。
怎么突然就找上门了?
但疑惑只是一闪而过。
袁芳经常一声招呼不打地跑来找他,有时候又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习惯了。
沈栀扭头看着何似,沉默半晌,说了一句:“抱歉。”
“老板,你道什么歉?”何似乐道,“你……”
话刚出口,前面的嘬嘬像是看到什么,猛地往前一扑,扯得牵着狗绳的沈栀也往前踉跄了下。
何似见状,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连忙上前抱住他们老板,同时一把抓住狗绳把手。
他可不敢抓狗绳,那材质能划伤他的手。
等沈栀站稳,他忙问:“老板,你没事吧?”
沈栀扶着他的肩膀,刚才也被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摇了摇头,
何似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摸了下沈栀的肚子,隔着衣服看不出什么,上手一摸,就能感受到腹部的凸起。
他的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手上也感受到了沈栀身体的僵硬。
“对不起。”何似赶紧让开一步,拉开自己和沈栀之间的距离,“老板,我不是故意摸你,我就是……”
就是担心。
就是自然而然地这么做了。
但这个理由说出来跟骚扰似的,他没敢说。
还以为沈栀会不高兴,好在沈栀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关系。”沈栀缓缓说道。
何似松了口气,抬脚就去揣嘬嘬的屁股,只是轻轻一脚,抱怨地说:“嘬嘬,你主人的肚子里还有宝宝,也不知道注意一点,下次再这样,我请你吃竹笋炒肉了啊。”
嘬嘬夹着尾巴,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脚边拱。
何似耳朵发烫,不敢朝他们老板那头看,生怕被老板发现自己的异样,便也没注意到沈栀站在后面,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回到家里,等沈栀洗完澡,何似让他坐到床上,开始了为时半个小时的腿部按摩。
何似一边看视频一边按,又一边按一边学,一通忙碌下来,再看时间,哪儿才过去半个小时?
都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沈栀靠在床头,手里的书放到一旁,闭着眼睛,早就睡着了。
何似小心翼翼地将沈栀的脚放到床上,让人躺好后,他没急着盖上被子,而是趴在床边观察沈栀的肚子。
沈栀的睡衣只有薄薄一层布料,侧卧着时,覆在肚皮上,根本挡不住肚子凸起的弧度。
现在有四个月了吧。
何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这肚子貌似比上次看的时候圆了很多。
不过他看的次数不多,现在是冬天,沈栀又在刻意遮掩,外套像焊在身上了一样,只有偶尔沈栀懒得多穿时,他才能悄悄看上一眼。
何似目不转睛地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张开五指,很轻地覆上沈栀的肚子。
然而沈栀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眼。
何似陡然僵住,保持着伸手的姿势,动也不敢动一下。
沈栀似乎睡得迷糊,神色淡漠,眼皮半垂,看了他半分多钟,直到确认什么,才重新闭上眼睛。
“是你啊。”沈栀说话有些口齿不清,“还以为你又梦游了。”
“啊?”何似说,“我梦游?”
“你还说梦话。”
“我说什么梦话了?”
沈栀不说话了,呼吸绵长,又睡了过去。
何似觉得好笑,心想说梦话的人是老板你吧,
又看了一会儿,他慢慢将手拿开,小声开口:“宝宝晚安。”
完了,又对沈栀说。
“老板晚安。”
第34章 想名字
二月初,余达文从外地回来,在群里约何似和梁玄周六见面。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梁玄还好,何似和余达文都忙。
尤其是余达文,做药材销售的,经常往外地跑,一呆就是两三个月,回来要陪家人和女朋友,每次约好时间,总是一推再推。
余达文的意思是他们好不容易见上一回,可以找个c市附近的农家乐,各自带上家属,在农家乐里住一晚,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再慢悠悠地回去。
梁玄听了,举双手赞成。
[梁玄:这个主意好!]
[梁玄:我知道一家农家乐,昨天才在网上刷到他们的帖子,说是刚开张两个月,所有消费一律八折,他们家后面还有个很大的池塘,可以钓鱼!]
[余达文:……]
[余达文:最吸引你的就是可以钓鱼吧]
[梁玄:嘿嘿]
[梁玄:去吗?@何似]
[余达文:你不是要请客吃饭吗?到时候你只付一顿饭钱,其余的钱,我们所有人按人头a]
[余达文:但住宿按房间a啊]
[余达文:@何似]
何似开完会回到座位上,打开电脑就看到余达文和梁玄正讨论得激烈,一会儿说包车去农家乐周围转转,一会儿说夜爬农家乐那头的一座山,消息堆了几十条,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来。
他一目十行地把消息看完,拿起手机,点开日历。
最近的事情太多,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都挤在一起,他不得不在日历上做了标记。
周六没有工作上的事,不过生活上的事有好几件。
乔思妤已经放了寒假,不用他去补课,但他做了一些东西放在蔡阿姨家,让蔡阿姨帮忙修补,并和蔡阿姨说好周六上午去拿,而且要过年了,他得顺便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
家里很久没有住人,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灰尘。
下午医院那边安排了他们老板的孕检,他要陪老板过去一趟。
再说,家里还有嘬嘬和小狗,都离不开人。
何似放下手机,想也没想地回了消息。
[何似:我没空]
[何似:就周六晚上见,吃完饭,各回各家]
群里静了一瞬,紧接着,余达文和梁玄的消息先后冒出。
[余达文:你还要加班?]
[梁玄:上周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加班吗?]
话到这里,何似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他会对别人说谎,但很少对余达文和梁玄说谎。
然而沈栀怀孕又不是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沈栀早就说了,不希望自己怀孕的事被太多人知道。
在这件事上,他只能瞒着两人。
[何似:对]
[何似:要加班]
[梁玄:你放屁!]
[梁玄:似儿,你嘴巴一张,我就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要加班的话,早就提前跟我们说了]
何似:“……”
不得不说,这两人确实了解他。
[梁玄: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梁玄:有就带上,正好我们凑个整]
[梁玄:还是你女朋友不好意思?]
[何似:真的]
[何似:领导都下通知了,周末两天的白天都没空,只有下班后有时间和你们吃一顿饭]
[余达文:……]
[余达文:不是吧,下周都过年了,这周还加班啊?你们公司也太不把你们当人看了]
[梁玄:就是,你们公司老板什么人啊?这么剥削员工]
何似顿时坐直了身,键盘敲得噼里啪啦直响。
[何似:和我们老板有什么关系?工作没完成,当然要加班,不然等过年回来再做吗?]
[何似:而且加班也有工资,还有餐补,我们老板从不亏待我们]
[余达文:……]
[梁玄:……]
[余达文:似儿没被盗号吧?@梁玄]
[梁玄:难说……]
何似懒得理他们,让他们自己找好餐厅,转头又去忙了。
周六,何似起了个大早,牵着嘬嘬出去遛弯回来,只见他们老板已经起来,还做好早饭端上餐桌。
“老板?”何似放好狗绳,走过去,又惊又喜地说,“今天周六,你不多睡一会儿吗?”
平时上班,沈栀都起得十分艰难,没想到放假居然自己爬起来了。
沈栀坐在餐桌前,没动叉子,一副在等何似的样子。
“睡不着,不想躺着,就起来了。”沈栀说,“去洗手,洗完吃饭。”
何似哪儿敢耽搁?赶紧去卫生间涂上洗手液,把手来回磋上几遍,洗得干干净净后,回去坐到沈栀对面。
其实沈栀的厨艺很好,比何似那三脚猫功夫似的厨艺不知好上多少,但沈栀不喜欢下厨,只要何似不想做饭,他就会立马拿起手机点外卖。
点的永远是那一家。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外卖,何似特意看过包装袋,上面没有任何logo以及餐厅的名字,要不是他们老板的身份摆在那里,他都以为老板点的哪家只做外卖的店。
沈栀给何似煮了一碗面,自己则是煎了一片面包,在上面放了一个挖出来切成片的牛油果。
何似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这种搭配,觉得新奇,嗦面时多看了几眼。
下一秒,沈栀便用餐刀切下面包一角,叉到何似嘴前。
“尝尝?”
何似愣了一下。
沈栀解释:“我没用过这个叉子。”
何似回神,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又不介意这个。”
说完,感觉这个回答奇奇怪怪的,他没让自己多想,张口连面包带上面的牛油果一起吃掉。
结果刚咀嚼第一口,就感觉到一股蛋黄腥味在嘴里爆开。
不。
比蛋黄还腥一百倍!
何似差点吐出来,可当着沈栀的面,又被沈栀看着,他硬是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沈栀都看呆了,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吃牛油果时吃出了痛苦面具,他说:“吃不下去的话别勉强,吐出来就行了。”
何似艰难挤出两个字:“还行。”
话音刚落,就哕了一声。
沈栀:“……”
何似扯了张纸擦嘴,回头发现沈栀没有换回叉子,直接拿着他用过的那个叉子,继续吃剩下的面包。
他虽没在那个叉子上留下口水,但刚才咬下面包时,牙齿不小心碰到了叉子。
何似眼睁睁看着沈栀将叉子送进嘴里,也不知怎的,脑子很突然的卡了一下。
直到沈栀似有所感地朝他看来。
他赶紧挪开视线,低头嗦面。
不一会儿,沈栀的说话声响起:“你上午要出门吗?”
“对。”何似说,“我要回家一趟,去邻居那里拿点东西,顺便把家里打扫一下,马上要过年了。”
沈栀微顿,自言自语地说:“都要过年了啊,时间过得好快。”
说起这个,何似好奇起来,抬头问道:“老板,你一般在哪里过年?”
“我能在哪里过年?”沈栀的情绪仿佛一下子落下去,声音都变得冷淡起来,“我都在自己家过年。”
何似说:“我还以为你会去亲戚家过年。”
“哪个亲戚?”
“你不是有个走得很近的姨妈吗?”
沈栀静了片刻,说道:“我姨妈和我表弟对我很好,所以我不能仗着他们对我的好,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他们和我之间始终隔了一层,他们家里不是只有他俩,还有其他人。”
“那你每次过年都是一个人?”
沈栀嗯了一声。
“好巧,我也是一个人。”何似笑了笑。
沈栀没笑,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何似冷不丁地对上沈栀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后面的话差点脱口而出,他想说,反正他俩都是一个人过年,不如凑合一下得了,今年一起过年。
可话到嘴边,还是卡住了。
何似想到自己之前说只在这里住到年前的话,想到自己和沈栀之间掰扯不清的关系,又想到刚才那个被沈栀送进嘴里的叉子。
他的思绪有点乱。
以往他不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可现在像在钻牛角尖一样,刚才的画面一直在他眼前晃。
把面吃完,何似收拾好碗筷餐盘去厨房洗了,出来发现沈栀仍旧坐在老位置上。
“你要出去了?”沈栀又问了一遍。
“对。”何似说,“下午还要回来,再不走赶不及了。”
沈栀说了个好。
何似上了趟卫生间,出来拿起放在客厅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抬头就见沈栀不知何时也坐在了沙发上。
“走了?”沈栀问。
“对。”何似拉上羽绒服的拉链,对沈栀说,“老板,中午不用等我,你自己吃。”
“好。”沈栀应着。
何似大步走到玄关,穿上鞋子,拿起放在鞋柜上的车钥匙,开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沈栀已经从沙发上起来,站在客厅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这个方向。
何似:“……”
何其似曾相识的一幕。
两人对视许久。
最后,何似败下阵来,问道:“老板,你上午有安排吗?”
“没有安排。”沈栀说,“上午休息。”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要。”这次沈栀回得很快,“你等我一下,我换衣服。”
话音未落,转身就往卧室里走,脚步飞快。
何似叹了口气,等了一会儿,想起什么,蹲下身拿起他们老板的鞋子看了看。
回到小区已是上午九点多,何似让沈栀在他家里等着,他上楼找蔡阿姨拿了东西。
沈栀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瞧见何似回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布袋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拿着什么?”
何似一开始是想瞒着沈栀,可有件事还要向沈栀打听,根本瞒不住,也就放弃了。
“老板,你自己看吧。”何似把布袋子递给沈栀,他摸了摸鼻子,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沈栀弯腰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打开布袋子,拿起其中一个围嘴:“这是围嘴?”
何似惊讶:“老板,你认得这个?”
他还以为他们老板和他一样,连围嘴是什么都不知道。
“认得。”沈栀轻描淡写地说,也没说自己是怎么认得的,拿着围嘴翻看一遍,问道,“上面的小花是你绣的?”
何似颇为自豪地说:“整个围嘴都是我做的,我邻居家里有缝纫机,我请她教我踩出来的。”
沈栀听到这话,猛地抬眼看向何似。
他倒是想起来了。
上个月的几次周末,何似过来补课,每次都回得很晚,说是要给邻居家的孩子批改作业,现在看来,估计在忙着做这些东西。
只是这些小花一看就是用针线绣上去的,虽然绣得非常粗糙,但是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沈栀把布袋子里的几个围嘴都看了一遍,指着围嘴上统一空出来的地方:“这里还要绣什么吗?”
“绣名字。”何似说,“等孩子有名字了,我再把名字绣上去。”
沈栀拿着围嘴,愣了良久,把围嘴全部放回布袋子里。
何似没注意到沈栀的情绪变化,从电视柜的抽屉里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正在调试温度。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沈栀的声音:“何似,你有什么想法吗?”
家里的空调用了很多年,空调和遥控器都有些老化,何似还在各种找角度,将遥控器对着空调,费力地按着上面的键,他脑子没转过来,反问道:“什么什么想法?”
沈栀默了一下,说道:“关于孩子名字的想法。”
这话钻进何似的耳朵里,犹如掀起惊涛骇浪一般,他身形一僵,震惊回头,用没拿遥控器的手指着自己:“我来想?”
沈栀神色淡然,好像自己没说什么不得了的话。
“如果你有想法的话,我可以作为参考。”
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何似眨了眨眼,锈住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他说:“我暂时没什么想法。”
然后立即补充。
“但我可以从今天开始想!”
“嗯。”沈栀说,“你想吧。”
嘀的一声。
空调终于打开,一阵夹着灰尘的风从里送出。
“老板,你先去卧室里等,我把客厅打扫了。”何似说。
沈栀一手拿起布袋子,一手端起水杯,起身去了卧室。
何似把遥控器扔回沙发上,抓了抓头发,在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走了几圈,他心里有什么东西不断往上窜,拼命压下去了,还在蠢蠢欲动。
想名字啊……
他想。
得好好想。
等会儿把字典带回去。
下午三点,何似开车载着沈栀到医院做孕检,张医生自然全程跟着。
不过张医生一直都没认出何似就是那天晚上给她打电话的人,估计以为何似是沈栀的朋友之一,做检查时,只让何似在休息区等着。
何似闲得无聊,看群里的余达文和梁玄聊天。
[余达文:餐厅地址发上面了,到时候就在餐厅里见]
[余达文:你老婆要来?@梁玄]
[梁玄:来啊,你老婆不来?]
[余达文:也来]
[余达文:龇牙笑.jpg]
[梁玄:可惜似儿还单着,每次都落单,也不知道我们这五个人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六个人]
[余达文:我记得你老婆不是有个闺蜜也单着吗?介绍给似儿呗]
[梁玄:有是有,但我能介绍早介绍了,这不是怕似儿看不上嘛]
[梁玄:我老婆闺蜜有一米七几,长得好看,和似儿很配,就是跟咱俩一样,高中毕业就没读了,似儿从名牌大学里读出来的,说不定对学历有要求]
[余达文:@何似]
[余达文:你看怎么样?]
[梁玄:似儿不是在加班吗?等吃饭的时候跟他说,我老婆有她闺蜜的照片,还能现场给似儿看]
[何似:别]
[何似:我现在没那想法]
消息刚发出去,一只手伸到何似面前,打了个响指。
何似抬头一看,看到一个长相帅气的男人。
男人半弯下腰,微眯着眼,和他面对着面,视线很不客气地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何似放下手机,面无表情地和男人对视。
半晌,男人问道:“帅哥,你是我哥的助理?”
“你哥?”
“就是沈栀。”
何似想起他们老板的确有个关系不错的表弟,他没见过,但听这话,应该就是眼前这位了。
“嗯。”何似含糊应着,正襟危坐起来,顺手把手机揣回兜里。
余光里,男人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空位上,翘起二郎腿,单手搭在两个位置中间的扶手上,男人下半身朝前,上半身却几乎朝他这边转了九十度。
男人表情严肃,继续直勾勾地盯着他。
何似:“……”
第35章 他妈早走了
休息区没人,只有第一排坐着何似和那个男人。
男人毕竟是他们老板的弟弟,何似多少还是想和男人套些近乎,然而男人一脸来者不善的样子,何似再粗枝大叶也没到在这种情况下找男人攀谈的程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那头突然出现沈栀的身影。
何似和男人同时看到沈栀,但男人的反应比他大得多,像在屁股上装了弹簧一样,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哥!”男人冲沈栀挥手。
何似跟着起身,看男人大步流星地迎向沈栀,他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沈栀已经穿戴整齐,即便在暖气充足的室内,也没摘下帽子和围巾,外套更是裹得很紧,整体看上去,又比之前胖了一大圈,不过臃肿归臃肿,却不会让人往怀孕的方向想。
“你怎么来了?”沈栀问男人。
男人在沈栀面前有点刻意讨好的感觉,刚才还冷酷得跟电视剧里的□□大哥似的,这会儿就差在沈栀脚边摇尾巴了。
何似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有种看到嘬嘬的感觉。
“我关心你嘛。”男人说,“平时你不让我去你家就算了,今天你来医院检查,我当然要抽出空来陪你,不然你一个人来也太那个了。”
说完,还摸了摸鼻子,估计考虑到何似在场,没把话说得太直白。
沈栀看了一眼何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平淡地回:“我又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这跟一个人来有什么区别。”男人凑到沈栀耳边,小声地说,“助理又不是你的亲属,连半个人都不算。”
何似:“……”
喂喂喂……
他听到了啊!
都站这么近了,能不能就别说悄悄话了!
沈栀没接话茬,只指了下男人,对何似说:“他叫盛骏,是我表弟。”
何似向盛骏伸手:“你好,我叫何似。”
盛骏心里怪异得很,一个助理而已,有什么好介绍的,他哥的助理那么多,他到现在也没把那些助理认清楚。
但转念想想他哥的性子,又想通了。
他哥就不是一个会端架子的人。
盛骏伸手和何似握了握,趁机又把何似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
沈栀手里还拿着单子,没检查完,他只是出来看看何似,眼下既然盛骏来了,他便歇下逗留的心思,转头去了张医生的办公室。
何似和盛骏坐回休息区,他继续当个木头,盛骏继续扭过半个身体盯着他。
一分钟过去,盛骏慢吞吞地开口:“帅哥,方便问下你的年纪吗?”
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很稳得住。
换其他人被他这么盯着,早就浑身不自在了,这个帅哥居然面不改色。
盛骏心想。
何似自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回道:“我今年刚毕业。”
“二十二岁?”
“嗯。”
“这么年轻啊。”盛骏面露诧异。
不怪他这种反应。
能在他哥身边工作的人都是能力和资历同时具备的人,哪怕是最年轻的马助理,虚岁也有二十六了。
二十二岁是真的小。
比他哥整整小了十岁,也比他小了八岁。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盛骏又问。
何似说了学校的名字。
“我去,学霸啊!”盛骏脸上惊讶更甚,“没打算继续读吗?你这学历,停在这里可惜了。”
何似扭头看向盛骏。
不知道盛骏是不会藏自己的心思还是懒得藏自己的心思,好奇和探究就直截了当地写在脸上。
若是其他人,何似连敷衍的话都懒得想,可对方是他们老板的弟弟,老板常来往的亲戚不多,姨妈和这个弟弟是唯二两个。
想到这里,何似耐着性子回答:“是有继续读的打算,但家里条件不允许,只能先工作几年,等条件好起来了,再考虑继续读的事。”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盛骏了然,拉长声调地哦了一声。
就在何似以为对话结束的时候,对方又道:“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
盛骏开玩笑似的说:“你这种长相,应该不缺女朋友吧。”
何似忙说:“没有。”
盛骏愣了一下:“刚分?”
何似默了片刻,只觉老板这个弟弟太没边界感了,他俩压根不熟,第一次见面,说的话用两只手都数得过来,结果张口就问这么私密的事。
他不想回答,可还是想到对方是他们老板的弟弟。
要是对方误会了,跑到老板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那他长了一身嘴也解释不清。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解释。
他和老板又不是那种关系。
唉。
何似暗叹一声,说道:“我没有女朋友,哪儿来的刚分?”
不等盛骏出声,他接着说。
“我不是说了我家里条件不好吗?大学的学费都是走的绿色通道,欠了几万,明年开始还,读书的时候哪儿有精力找女朋友?有时间都做兼职挣生活费去了。”
这是实话。
所以不管是赵娇还是其他人说喜欢他,他都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他是真的没有时间。
盛骏听完,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一会儿是诧异,一会儿是佩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他问何似:“绿色通道是什么?”
何似:“……”
男人终于被何似看得尴尬,嘿嘿一笑。
何似无力地说:“是助学贷款的意思。”
“哦~”盛骏露出恍然的表情,回头坐了一会儿,像是下了什么决定,又将上半身扭向何似,“帅哥,跟你商量件事,你帮我的话,我给你报酬。”
何似没有吭声,直觉告诉他没有好事。
盛骏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你帮我留意一下我哥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新面孔,我加你的微信,要是有了,你及时告诉我。”
说着,开始掏手机。
何似问:“什么新面孔?”
盛骏点开自己微信名片的二维码,递到何似面前,然后仔细想了想,形容道:“就是突然和我哥走得很近的人,不是工作上的近啊,是生活上的近,比如经常去我哥家里什么的,或者我哥有什么事,也会时不时找他,他应该对我哥的身体状况比较上心,担心我哥磕着碰着什么的,你也知道,我哥以前经常加班,胃病都是近两年才养好的。”
盛骏叹了好几声,他不可能直接说自己哥怀孕的事,只能绕着圈地尽量把话说明白。
“老板有胃病?”何似坐直身体,皱起眉头。
“是啊。”盛骏没在这上面多说,继续补充,“还有,他是个男的,十有八九长得不错,条件也不错。”
说完,瞥了何似一眼,指向何似。
“对了,就像你这样。”
何似想了半天,摇了摇头:“老板身边没有你说的这种人。”
“一个都没有?”
“没有。”
“会不会是早就有了,但你没注意到?”
“不可能。”何似语气笃定,“而且最近也没有人到老板家里。”
“确定?”
“确定。”他就住在老板家里,他能不确定吗?
“那真是奇了怪了。”盛骏摸着下巴,自言自语,“总不能是变成了一只苍蝇飞到我哥手里吧。”
何似看着他:“那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盛骏催着何似加上微信,收起手机后,叮嘱道,“你就盯着我哥,他身边有新面孔了,一定要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何似保持沉默,没有拒绝,但也没有答应。
“你放心,只要你起到了作用,我肯定给你酬劳,反正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只用费点精力就行,我哥不是你老板吗?盯着我哥只是顺带的事,再说你也不想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接近你老板吧?”盛骏说了一堆,又问,“对了,你经常跟着我哥吧?”
何似嗯了一声。
“去过我哥家没有?”
“去过了。”
“经常去?”
“经常去。”
“那就好。”盛骏拍了拍何似的肩膀,一脸郑重,“我就把我哥交给你了。”
何似:“……”
*
检查用了半个多小时,等沈栀出来,盛骏也准备走了,他今天有事,临时收到张医生的消息,才撇开一堆事赶过来的。
外面下着雪,纷纷扬扬的,覆盖了整面医院的落地窗。
天空也变得格外阴沉。
车停在外面的露天停车场里,走到医院门口,盛骏还没出去,就见何似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伞,利落地抖开,撑到他哥的头顶上。
他哥没什么反应,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何似跟在他哥身旁,虽然手里撑着伞,但是伞面几乎都斜向了他哥。
盛骏落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人的身影,突然感觉有些奇怪。
这个何似是什么时候到他哥身边的?
怎么他以前对这个何似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他哥和何似之间的互动,似乎早就相互熟悉了。
不过盛骏没有多想,或者说,有些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下意识地按了下去。
一个应届毕业生而已。
怎么可能是他哥孩子的爸?
这个可能性光是想一下就觉得非常荒唐。
上车前,盛骏问沈栀:“哥,你回家吗?”
“有点事。”沈栀说。
盛骏以为沈栀说的事是工作上的事,连忙劝道:“哥,今天才周日,工作上的事不能暂时放下吗?等周一再忙也不迟,实在不行,交给岑助理他们,你还是多休息比较好。”“
“不是工作,等会儿约了人一起吃饭。”沈栀没有多说,只道,“你忙好自己的事就行,不用太担心我。”
“好吧。”盛骏说,“哥,那我走了啊。”
“嗯。”
然而盛骏嘴上这么说着,脚上却一点不动。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哥拉开车门坐进去,赶紧对还在外面的何似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保持联系。”盛骏用口型说。
何似:“……”
无力吐槽。
路上积雪多,何似把车开得很慢,开到一半,余达文打来电话。
何似的手机连过车里的蓝牙,余达文的名字出现在车载屏幕上,接通电话后,声音也在车内响起。
“似儿,你什么时候下班?还是五点半吗?”
“已经下班了。”何似说,“今天下班早。”
余达文有些惊喜:“那你现在过来吗?我们几个都在,就等你到了一起吃饭。”
何似看了一眼时间:“这么早?”
才下午四点不到。
“找家甜品店坐着聊聊呗。”梁玄的声音挤了进来,估计余达文开着免提,旁边还有他俩女朋友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听着十分热闹。
余达文生怕何似拒绝,忙道:“似儿,我们好久没见了,你有时间就提前过来吧,我们先找好店。”
何似犹豫了下,刚好前面红灯亮起,他停下车,从后视镜里看向坐在后面的沈栀。
沈栀坐得端正,双手随意搭在腹部上,车内开了空调,他上车后不久就把帽子和围巾一起摘了,此时露出了一整张好看的脸。
他平静地看着窗外,感受到突如其来的安静后,便偏过头,冷不丁地在后视镜中和何似对上视线。
对视片刻,沈栀微挑下眉,用眼神表示疑惑。
何似收回目光。
“好。”何似说,“你们现在在哪儿?”
“就在餐厅门口,我们刚订好位置,准备在附近转转,找一家甜品店坐着休息,你先过来,等会儿我们把地址发给你。”
挂了电话。
车里一片安静。
何似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了沈栀好几眼,见沈栀始终没有动静,他开口道:“老板。”
“嗯?”
何似之前跟沈栀说过他要和朋友吃饭的事,为了不让沈栀多想,他说得详细,不仅说了他和余梁二人的关系,连余梁二人要带女朋友的事也说了,但他没听沈栀提过今晚也有饭局的事,本来打算送沈栀回家来着。
“你今晚也约了人吃饭吗?”何似说,“这会儿才四点,离饭点还早,我先送你回去还是直接送你过去?”
话音一落,车里的气氛又跟着落了下去。
但与刚才明显不同,刚才是安静,这会儿就是凝固了。
沈栀没有说话,仿佛没听见何似在说什么。
何似开着车,没办法回头,只能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沈栀。
只见沈栀面无表情地通过后视镜和他对视,眼神冰冷,嘴角也往下撇着,和刚才的平静完全不同,沈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脸上像是凝了一层冰霜。
何似:“……”
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了什么。
“送我回去。”沈栀打破了沉寂,声音也冷得吓人。
何似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僵了,各种思绪在脑子里横冲直撞,半晌,他拨通了余达文的电话。
余达文接得很快。
“似儿,你这么快就到了?”
“不是……”何似舔了舔唇,有些抱歉地说,“我可以带个人吗?”
对面静了一瞬,然后听见梁玄一声惊呼。
“我靠,我就说你有女朋友了,你还不承认,你老实说,你今天是不是没在加班,你和你女朋友在一起!”
背景音中,余梁二人的女朋友也在说话。
“何似有女朋友了?”
“何似的女朋友也要来?”
“对!”梁玄激动地说,“似儿要带他老婆来,我们的五人组可以凑整了!”
何似等那边闹完,才解释道:“不是老婆,是我老板。”
梁玄瞬间噤声,连那边的背景音也没了。
余达文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我可以带我老板过去吗?”何似说,“我老板和我一起的。”
余达文:“……”
半个多小时后,一家人满为患的甜品店里,一张靠墙的小圆桌前围坐了五个人,其中四个人安静如鸡,悄悄觑着靠在椅子上看手机的沈栀。
沈栀只摘了帽子,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垂着眼皮,眼睫在眼下的皮肤上落出两团小小的阴影。
灯光正好从沈栀头顶打下来,把他的皮肤照得雪白。
和周围的热闹比起来,他们这里简直像是被圈出来的一片真空地带,直到沈栀抬眼,目光在另外四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
四个人偷瞄被逮个正着,都吓了一跳,连忙故作忙碌,东张西望,抓耳挠腮。
沈栀客气地问:“你们不吃吗?”
桌上放了四碗甜品,都只吃了一半,从沈栀和何似进来的那一刻起,四碗甜品就原封不动了。
“啊?”余达文一愣,率先反应过来,“吃的吃的。”
说着,拿起勺子挖了一坨芋泥送进嘴里。
梁玄也吃了两口,一边咀嚼一边探头朝门口张望,没瞧见何似的身影,他起身说:“沈老板,你坐会儿啊,我去看看何似,他这么久还没回来。”
沈栀点了点头。
甜品店的点单台就在门口,点完单需要自己取餐,因此收银区和取餐区都各自排了两条小队伍。
梁玄很快在取餐区看到何似的身影,他走过去拍了下何似的肩膀,才发现何似手里提着另一家店的包装袋。
“这是什么?”梁玄问。
“给我老板买的。”何似说,“我老板不想吃这里的东西,我在隔壁给他买了杯热牛奶。”
梁玄:“……”
何似无视了梁玄一言难尽的表情,跟着队伍往前走了一步。
这时,余达文也挤了过来,张口就说:“似儿,你真行啊,别人带老婆出来,你带老板出来。”
何似懒得解释,理直气壮地说:“开头都是一个‘老’字,有什么区别?”
梁玄无语:“老板能陪你睡吗?”
没等何似反应,余达文一巴掌拍到梁玄的后背上,没有收力,拍得梁玄猛嘶一声,往前趔趄了下。
“余达文!”梁玄气道。
余达文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梁玄经常换工作,认识的人很多,网上的,生活中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明明高中时候还挺正常,现在经常说些不着调的糙话,虽然何似从没说过什么,但显然是不爱听的。
朝何似看去,果然那张俊脸上的笑意已经肉眼可见地散去一些。
“对了,似儿。”余达文赶紧转移话题,“你今年过年有什么安排吗?每次我和梁玄让你来我们家,你都一口回绝,我们就在商量今年放假挪出三四天的时间,一起出去玩,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时间。”何似说。
队伍排到何似,他上前取了自己那份甜品,双手端着餐盘,给沈栀买的热牛奶放在餐盘里。
“又没时间?”余达文不高兴道,“你别跟我说又要加班。”
“不是。”话都赶到这里了,何似还是说了一下,“我今年要去我妈家过年。”
余达文和梁玄闻言,同时愣住。
“你妈不是……”梁玄开口,却被余达文猛地用胳膊肘撞了一下。
余达文问:“怎么突然决定去你妈家过年了?”
“我妈在元旦时就找过我了,我答应她了。”排队的人多了起来,何似这么大的个子不好在取餐区挤着,便端着餐盘往座位上去了。
留下余达文和梁玄面面相觑。
梁玄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用力抹了把脸,才说:“不能直接跟他说吗?他妈早走了啊,搬去a市了,都是a市人了,十多年没回来过,早就忘记他这个儿子了,他不能一直这样啊。”
余达文神色阴郁,沉默了将近半分钟,粗声粗气地说:“怎么说?你来说?”
梁玄顿时不说话了。
第36章 从那之后,何似就不怎么正常了
回到桌前,余达文和梁玄默契地没再提起那件事,只是看着自己那个最成器的兄弟围着老板鞍前马后的样子,心里总有点说不上来的滋味。
临近饭点,几人下楼离开商场。
没想到才坐一个小时左右,外面的雪又变大了,跟鹅毛似的倾斜着飘落,遮挡了远处的景象。
不过许是今天周末的原因,街上的人还是不少,有些人撑着伞,有些人没撑伞,缩着脖子走在漫天雪花里。
冬天就是这样,雪说下就下,有时候连天气预报都不一定准,余达文和梁玄他们习惯了,把衣服上的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就埋着头往外走。
何似和沈栀走在最后,见沈栀要跟上去,他忙拉了下沈栀的手。
“等等。”何似从兜里掏出一把伞,解开后抖了抖,撑到沈栀的脑袋上。
沈栀才注意到何似居然是随身携带着伞,之前在医院里,何似也是像变魔术一样地掏出了伞,他还以为何似临时去车上拿的。
“哪儿来的伞?”沈栀问。
“买的。”何似说,“pdd上八块多包邮,我一次性买了十把,每天带在身上,丢了也不可惜。”
沈栀看了一眼伞面。
做工粗糙,一看就很廉价。
但用来挡雪绰绰有余。
前面,余达文和梁玄几人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他俩各自牵着自己的女朋友,凑在一起蛐蛐何似的事。
“我觉得还是得跟他说。”梁玄一本正经地开口,显然刚才纠结了很久。
“说是可以说,关键是怎么说。”余达文说,“难道直接跟他说,他的幻觉比以前更严重了,必须再去医院看看。”
“那肯定不行。”梁玄一口否决,“平时跟他说‘医院’两个字还没什么,但只要扯到他身上,你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余达文一时无言。
两人对视片刻,都叹了口气。
何似的精神会出问题,既在他们的意料之外,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何似那个爸就不是个东西!
听说才结婚时人模人样,可和何似他妈结婚不久就慢慢暴露本性了,经常怀疑何似他妈在外面偷人,对何似他妈拳打脚踢,本以为这种情况在何似出生后能得到改善,谁知何似两三岁那年,何似他爸突然失业,整日宅在家里,开始借酒消愁,一喝醉了,就对何似他妈动拳头。
何似他妈忍到何似六岁多那年,终于忍不下去了,临近过年,他妈带着一帮人逼着何似他爸签了离婚协议书。
然而何似他妈没有带走何似。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何似他爸的怒火和暴力转移到了何似身上,余达文和梁玄是在初中时认识何似的,在他们的记忆中,何似从没穿过短袖和短裤,哪怕暑假在外面发传单,也将四肢裹得严严实实,后来有天晚上,何似半夜爬到余达文的卧室窗外敲玻璃,余达文半夜惊醒,放人进了卧室,震惊地发现何似睡衣下的皮肤上都是被衣架抽出来的痕迹。
何似他爸是在他们高考完后几天死的,因为喝了太多酒,失足摔倒,脑袋正好磕在茶几一角,失血过多死了,何似没有别的亲人,亲戚也不怎么联系,就让邻居帮忙把他爸送去殡仪馆,火化安葬一条龙,也就两天功夫,家里只剩刚成年的何似一个人。
从那之后,何似就不怎么正常了。
余达文和梁玄一直尝试联系何似,可何似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不说,他俩找到何似的学校里去,何似也躲着他们。
如此过了很长时间,何似不知怎的突然想通了,主动联系上他俩,就以前的事向他们道了歉。
他们正高兴着,就听何似说,他妈来找他了,原来他妈没有离开c市,只是被新家庭困住,不得已才把他丢在他爸身边。
余达文和梁玄起初都信了何似的话,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私底下一打听,才知道何似他妈压根没有回来,上次回来已经是几年前了,还不是回来看望何似,是回来办理把户口迁到a市的手续。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余达文女朋友的声音扯回了两人的思绪。
“就是啊。”梁玄女朋友说,“说个没完了,还不让我们听,你们是不是在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余达文和梁玄先后咳嗽一声。
“没什么。”余达文牵着女朋友的手揣进自己兜里,回头张望,“似儿呢?”
他女朋友咦了一声,也回头找了半天:“下楼的时候不是还在我们后面吗?”
“那里!”梁玄女朋友指了一下。
剩下三人朝着梁玄女朋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何似和他们老板并肩而行,正走在他们的不远处。
不过何似手里多了把伞,伞面倾斜,挡住了落在他们老板身上的雪,而他几乎半个人都暴露在雪中。
几人:“……”
沉默几秒,梁玄女朋友感叹一句:“要说还是何似混得最好,我们这几个人里,就他最会为人处世。”
梁玄啧了一声,总觉得哪里奇怪,他看了一眼余达文。
余达文也是眉心轻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
几人来到餐厅,服务生确定了他们的手机号码后,领着他们往里走。
餐厅里开了空调,服务生掀开门口的透明挂帘,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扫掉了他们一身的寒气,进去坐了没几分钟,就感觉有些热了,几人纷纷拖了外套放进衣篓里。
何似拉着沈栀坐到里面的位置上,看沈栀也摘下了帽子和围巾,伸手把帽子和围巾拿过来一起放到自己腿上。
余达文坐在沈栀旁边,见状说了一句:“要放衣篓里吗?”
“不了。”何似说,“就这么点东西,等会儿拿的话还麻烦。”
余达文扫了何似一眼:“你不脱外套啊?”
何似穿得很厚,外面一件羽绒服,里面还有一件很厚的高领毛衣,他只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开,往两边敞着,没打算脱下来。
“不了。”何似说,“又不是很热。”
余达文心想,鬼才信你的话。
但看坐在何似那边的老板也没有脱外套的意思,甚至连外套都没敞开,余达文想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默默咽了下去。
转头对上梁玄的视线。
两人相互看看,再次默契地没有吭声。
点的菜很快上桌,几人许久没见,聊的都是自身近况,起初余达文和梁玄几人都还有些拘束,怕在何似老板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没敢放开了说话,后面见何似都是老样子,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梁玄那些老板经常没事就找他,我让他别回那些人的消息,他每次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忘了,那些人三更半夜找他,他还秒回消息,气死我了。”梁玄女朋友喝了几口酒,忍不住抱怨。
梁玄闻言,脸往下一垮,顿时不高兴了。
“不是说那件事早翻篇了吗?你怎么又提?还在似儿和达文面前提,这就没意思了啊。”
余达文看梁玄有些生气的样子,赶紧打圆场说:“我们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能提的?再说,小俏说的是不是真的?要是的话,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梁玄唉声叹气:“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生意来源全靠和老板们维系关系,今天我不回她们的消息,明天她们就能换个陪玩,我也没办法,谁想三更半夜给人提供情绪价值?我也想睡觉啊。”
“我没说不让你回,只是让你别跟二十四小时客服似的,我还在你边上坐着,她们一发消息,你就急吼吼地和她们聊起来了,你也太不顾及我的感受了!”梁玄女朋友越说越委屈。
“什么叫急吼吼地和她们聊起来了?”梁玄放下筷子,“我正常回复消息而已,又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梁玄女朋友呵呵一笑:“也许说了,只是你删了而已。”
“卢俏!”梁玄气道。
他女朋友也不示弱,碗筷一起放下,和他大眼瞪小眼。
余达文见劝不住,索性夹了一块鱼肉放进自己女朋友碗里。
余达文女朋友连劝都懒得劝,安静吃饭,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只有沈栀的视线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然后偏过头,低声对何似说:“他们都吵起来了,你们不说两句?”
沈栀倒是想说,但没立场说。
其实他也不太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吵起来的,一分钟前还黏黏糊糊的,才说几句,就像突然间有了深仇大恨一样,两人都变成了斗场上的公鸡。
而且他听了半天,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不管他们。”何似也见怪不怪,“他们经常这样,过会儿就好了。”
沈栀在何似耳边问:“陪玩是什么?”
何似反问:“老板,你玩过游戏吧?”
“没有。”
“从没玩过?”
“我不玩电子游戏。”沈栀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说的是夏令营和冬令营时和同学们一起在户外玩的游戏,我倒是玩过。”
何似:“……”
谁说那种游戏啊!
不过何似倒是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小时候没听说过夏令营和冬令营,只知道他家附近有个少年宫,每当寒暑假,就会有同学被家里人送去少年宫,他当年也想去,可惜他家距离少年宫七八公里的路,他从小时候走到现在,也没走到少年宫门口。
“我说的是电子游戏,在手机上玩的那种。”何似收敛了思绪,解释道,“陪玩就是带着一些客人玩游戏,有些客人没有技术,需要技术好的陪玩带着,才有好的游戏体验。”
沈栀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果然,没吵多久,那边慢慢熄了火。
梁玄不想再说,他女朋友还在警告:“你白天回消息就算了,我不管你,我的底线是晚上都睡觉了就不准回,尤其是那些莫名其妙的消息,我看到一个删一个。”
“好好好……”梁玄妥协地说,“都听你的。”
他女朋友还不解气,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下不怕得罪你那些老板啦?”
“老板哪儿有老婆重要?老板没了可以再找,老婆没了又不能再找。”梁玄嬉皮笑脸地回。
他女朋友瞪他:“你也可以再找一个老婆。”
“我才不。”梁玄说着又黏黏糊糊地贴到了他女朋友身上。
何似给沈栀递去一个眼神,用口型说:“看吧。”
沈栀看着梁玄和他女朋友互动,有些走神。
餐厅里的空调开得很高,何似的外套又厚,一顿饭下来,他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都湿了,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栀,还好沈栀神色无异。
好不容易吃完饭,何似率先起身去收银台结账,回头发现其他人已经在餐厅门外等着,夹着雪的风往他们身上一吹,都冷得直打哆嗦。
何似走过去,目光在几人之中扫了一圈:“我老板呢?”
“不知道啊。”余达文跟着找了一圈,说道,“刚才还和我们一起出来,转身就没影儿了。”
梁玄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说:“是不是还在里面?”
刚吐出一口白雾,一只手伸来,拿走了他嘴里的烟。
梁玄一愣,眼睁睁看着何似把烟头摁灭在垃圾桶上,随即扔掉,整个人都傻了。
“似儿,你干什么啊!”
“我说了在我面前不要抽烟。”何似说,“我戒烟了。”
梁玄莫名极了:“你戒烟关我们什么事啊?我又没戒。”
何似说:“我也戒二手烟。”
梁玄:“……”
何似心里着急,匆匆回餐厅找了一遍,没瞧见沈栀的身影,只好转回餐厅外面,还是没看到沈栀。
沈栀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何似简直急得上火,没管理好表情,阴沉的脸色吓得余达文和梁玄几人都酒醒了几分,梁玄女朋友靠在梁玄身上,想起来说:“何似,你老板去卫生间了,让我们等等。”
梁玄无语地说:“你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嘛。”
梁玄还要开口,却见何似风风火火地往餐厅里跑了。
何似一路跑进卫生间,就见空荡荡的卫生间里站着个人,正是沈栀。
沈栀刚洗完手,正拿着纸擦手。
何似站在门口,只觉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刚才还跟走在钢丝上似的,现在连呼吸都变得无比顺畅了。
他有时候都怀疑怀孕的人不是沈栀而是自己,每次有什么事,他反而比沈栀这个当事人还要紧张。
“老板。”何似松了口气说,“原来你在这里,刚才没找到你,吓死我了。”
沈栀说:“我跟梁玄女朋友打过招呼了。”
“她喝了酒,连你说什么都忘了。”何似小声嘀咕。
沈栀把纸扔进垃圾桶里,走到何似面前,笑了一下,问道:“你不会给我打电话吗?”
何似看着沈栀的笑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沈栀也没说话。
对视许久。
外面响起的脚步声让何似猛地回神,他眨了下眼,仿佛瞬间清醒一般,恍然大悟——
对啊!
打个电话不就是了吗?
他居然忘了。
何似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垂眼看向沈栀的肚子,他突然很想上手摸一下,却没敢这么做,只问了一句:“孩子怎么样?”
“老样子。”沈栀说,“动也没动一下。”
何似噗嗤乐道:“才四个月大,还早,我看书上说一般要等到第五个月才有动静。”
但也快了。
过完年就有五个月了。
想到这里,何似隐隐开始期盼。
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接着是余达文的一声咳嗽。
“似儿。”
何似本来还想说些什么,闻言,立即咽下所有的话,转头看向余达文。
余达文看了一眼何似身后的沈栀,笑道:“老板,你是没看到,刚才似儿找不到你,可把他急死了。”
何似怪难为情,上前推着余达文往外走:“好了好了,走了。”
余达文哈哈直笑,回头见沈栀没跟上来,压低声音,调侃何似:“你和你老板真是双向奔赴啊,你结账的时候,你老板也守在后面,都没打算和我们一起走,还是我叫上他才走的。”
何似推余达文的动作顿了一下。
余达文问:“怎么了?”
“没怎么。”何似一边说一边将余达文往前一推,转身去等沈栀了。
余达文:“……”
要不是知道何似喜欢女的,他都要乱想了。
谁会对自己老板这么上心啊?
他对他老婆都没这么上心!
何似把车停在商场的停车场里,他们有六个人,一辆车坐不下,余达文和梁玄也没让他送的意思,各自站在餐厅门外打车。
“似儿,你过年有空的话,就来我家,我都跟我爸妈说了,他们也等着你来。”余达文说。
“我说了我去我妈家过年。”何似直接拒绝。
梁玄开玩笑地回了一句:“你妈不是早就搬去a市了吗?你怎么去她家?”
何似皱眉,宛若没听见这句话,只接了余达文的话:“真没空。”
余达文和梁玄对上目光,表情都很复杂。
他俩的女朋友都去路边等车了,就剩沈栀撑着伞在旁听着。
沈栀始终默不作声。
余达文的车先来,他带着女朋友先走,梁玄站在后面找自己那辆车的牌子,正东张西望着,一道说话声冷不丁地响起。
“小梁。”
梁玄扭头发现沈栀不知何时过来的,忙喊一声:“老板。”
“你刚才说何似他妈早就搬去a市了?”
“啊?对。”梁玄挠了挠头,不知道沈栀为什么这么问,想到沈栀是何似的老板,只能实话实说,但其他的没有多说。
“没回来过?”
梁玄故意想了想,不确定地说:“没有吧。”
沈栀的下半张脸被围巾挡住,只露出半截鼻子和一双眼睛,距离近了,能看清楚那双眼瞳的颜色很浅。
长得真跟明星似的。
梁玄心想。
沉默的空档,他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刚要说点什么,就见沈栀眯眼笑了笑:“好的,谢谢。”
梁玄忙说:“老板,你客气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
第37章 老板,我好冷啊
回到家里,何似和沈栀一起出门溜了嘬嘬,回来发现小狗竟然睁开眼睛了,在铺了毯子的狗窝里拱来拱去,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何似蹲在狗窝前,惊喜地看了半天,直呼不容易。
天知道他每天起夜两三次地照顾小狗,神经都要变衰弱了,这下好了,小狗可以自力更生了。
重要的是——
下周就过年了,公司放假,他得回去。
既然小狗不再用人操心,那沈栀半夜就不用再起来,那个阿姨也可以不来了,沈栀能安安心心地过一个年。
何似心里高兴,用力揉了一把嘬嘬凑过来的脑袋,拍着膝盖起身,转头就见他们老板连外套都没脱,一张脸被帽子和围巾裹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出来。
老板不知何时来的,站在后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板?”何似喊了一声。
沈栀这才回神,望向他的眼里逐渐有了焦距,开口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知不知道你经常说梦话?”
“啊?”何似不是第一次听沈栀这么说,上次沈栀还说他会梦游,他以为沈栀在说梦话来着。
沈栀没有多说,抬手摘掉帽子和围巾,这下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何似的大脑空了一瞬,见沈栀转身要走,连忙追上去问:“我真的要说梦话啊?”
沈栀嗯了一声。
“你听见了?”
“嗯。”
“我说什么了?”
沈栀走到沙发前,把帽子和围巾扔上去,又开始脱外套。
他里面穿得不厚,哪怕衣服没那么贴身,也能看出肚子凸起的弧度,一马平川的肚子和有些前凸的肚子区别还是很大,不过看着很圆,和那些发福男人的将军肚有着明显的区别。
沈栀没急着回答,何似也不催,坐到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老板的肚子。
这次他没忍住,上手摸了一下。
真是圆啊。
有种肚子被撑起来的感觉。
何似之前也摸过沈栀的肚子,但都是趁沈栀睡着时偷偷摸的,手掌轻轻覆上去,甚至不敢贴实,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摸沈栀的孕肚。
之前感觉还不明朗,此时此刻,那种即将为人父的复杂情绪一下子像海浪一样地卷向了他。
他要当爸爸了。
他脑海里的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一个有他一半基因的孩子正在孕育,就在他们老板的肚子里,有四个月大了。
再过几个月,孩子生出来,到时候他就碰得到、抱得着。
何似想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沈栀,后知后觉地发现沈栀一直在低头看着自己,即便被他摸了肚子,沈栀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有些走神的样子。
何似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不好,赶紧收回了手。
自从他们老板怀孕后,就很抗拒和人有身体接触,每次和人说话时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上次那个盛骏想搭老板的肩膀,手还没放上去,就被老板一记眼刀甩了过去。
不过他每天晚上给老板按腿,老板倒是接受良好。
“老板。”何似喊道。
刚才何似摸着沈栀的肚子,沈栀便也站着没动,只将外套拿在手里,外套又厚又重,拎得他的手都酸了。
他把外套一起扔到沙发上,看了何似许久,突然问了一句:“你晚上做了什么梦,你都不记得了吗?”
话题硬是被扯了回去。
何似有片刻的怔愣,才反应过来沈栀在说什么。
哦。
在说他说梦话的事。
“谁会记得做过的梦?我有个大学室友自修心理学,他跟我们说,如果一个人每次醒来都能清楚地记得自己梦到什么,就说明那个人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何似说,“我做梦的时候又不多,每次醒来都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自己会说梦话。”
说着,话锋一转。
“老板,我到底说什么梦话了?”看沈栀依然一脸冷凝,何似心里陡然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我说你坏话了?!”
沈栀:“……”
他叹息一声,转身朝卧室里走。
何似跟蜜蜂似的围着他们老板打转:“老板,老板,你听得见吗?你就说说嘛!”
沈栀脚步一停。
何似走在后面,差点撞到沈栀身上,还好他刹车及时,只是轻碰了下沈栀的背。
沈栀毫无反应,也没有避开的意思,只看着何似说:“我忘了。”
何似不信:“这都能忘?”
“等你下次再说梦话,我给你录下来。”
“……”
倒也不必这样。
洗过澡后,何似便在卧室里收拾衣服。
他来时没拿多少衣服,没想到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居然陆陆续续积攒不少,还好他事先带了一个行李箱过来,都把行李箱装满了,还有一件毛衣和一条裤子塞不进去。
何似蹲在床边,拿起毛衣和裤子看了看。
他自己当然没这么多衣服,都是沈栀给他买的,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买了就放在他的床上,已经洗过,连吊牌都拆了。
时间一长,他这行李箱里有一半的衣服几乎都是沈栀买的。
何似找来一个袋子,把毛衣和裤子装进去,顺便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装到里面,收拾到床头柜上时,他注意到放在上面的字典。
今天才拿回来,还没来得及翻。
何似坐到床边,简单翻了两下,最后还是把字典放了回去。
这时,余光里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把他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发现是也洗完澡的沈栀。
沈栀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一手垂在身侧,一手下意识地扶在腰后,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何似问道:“老板,你还没睡吗?”
问完,又想起自己还没给老板按腿。
本来也不是一天一按,后来不知怎的,发展成了每天都要按上一回。
何似招手让沈栀坐到他的床上。
沈栀竟也乖乖听了他的话,走到床边坐下。
卧室里没有小凳子,何似拉过行李箱,随便抽了本书往上一放,便垫在屁股下坐着了。
张医生说孕妇通常会在六到八个月出现脚肿的情况,但有些孕妇在四个月时就有轻微的脚肿了,他一直担心他们老板也会这样,每次拉老板运动时都格外积极。
还好老板的脚和以前没有两样。
“何似。”沈栀问,“你什么时候走?”
何似想了想。
他起初打算等小狗一睁眼就走,可眼下这种情况,他又有些放心不下。
他甚至想过住到沈栀把孩子生下来后再走,可他走不走不是他自己说了算,这个家是沈栀的,沈栀才有话语权。
“周四吧。”何似让沈栀将一条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熟练地按着,“周五开始放假,我周四早上把东西带去公司,这样下班后就不用再过来一趟了。”
沈栀没有说话。
何似继续说着:“老板,你后面有什么计划吗?”
“什么计划?”沈栀问。
“就是找个人来照顾你什么的。”何似说,“你现在还好,往后肚子越来越大,做事肯定不方便。”
沈栀顿了一下,回答:“没有。”
何似顿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安静地按了十来分钟,换另一条腿时,沈栀突然把脚一抬,不轻不重地踩在了他的膝盖上。
何似愣住,两只手都僵在了半空中。
抬头对上沈栀的目光。
沈栀眼皮微垂,没什么表情地和他对视。
“何似。”沈栀开口,“不然你继续住下去吧,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合适的人。”
末了,像是想到什么,补充一句。
“你放心,我会按照住家月嫂的市面价给你三倍薪酬。”
何似张了张口,想说这不是钱的问题,可又转念一想——
三倍薪酬啊!
谁都知道现在月嫂的工资不低,再翻三倍,小半年下来,他直接向着买房迈进一大步!
何似非常激动。
“老板,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走了,反正我在家里也是一个人住,在你这里还能和你说说话。”何似乐得不行,眉开眼笑,他拿下沈栀踩在自己膝盖上的脚,轻轻放平,一边按一边说,“不过我过年那几天要回去一趟,我妈叫我过去吃饭,我不能再放她的鸽子了。”
沈栀默了数秒,问道:“你回去几天?”
“可能两三天。”何似说,“老板,我很快就回,只是请假的工资……”
“不扣你的。”
“谢谢老板!”
*
夜里,沈栀侧躺在床上,床头柜上的台灯没关,把卧室里的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他迟迟没有睡意,索性起来坐到床边。
时间已经走到凌晨两点多,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起身出了卧室。
何似住的客房就在主卧的斜对面,何似睡觉从不关门,甚至将房门大敞,他走到门口,通过从自己卧室里溢出来的一点光亮,可以勉强看清床上拱起的弧形。
他脚步很轻地走进去。
里面没有一点光亮,越往里走,就越看不清里面的摆设,但沈栀已经熟门熟路,很快坐到何似床边。
黑暗中,他听见何似的呓语。
似乎又做噩梦了。
沈栀轻轻掀开被褥一侧,把手探了进去,刚摸索到何似放在腹部的手,就被何似条件反射地一把拽住。
他早有预料,也没挣扎,任由何似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何似满手心都是汗。
沈栀等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微俯下身,听清楚了何似呓语的内容。
“爸……”
“妈妈……”
其实和以前一样。
每次都这么重复叫着。
“我好冷啊。”何似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不再口齿模糊,吐字清晰得让沈栀愣了一下,还以为何似醒了。
他一动不动,等着何似的下一步反应。
然而何似没什么反应,依然抓着他的手,过了许久,偏头又说:“老板,我好冷啊。”
沈栀伸手替他捻了捻被子,收回手后,低声说道:“手都捂出汗了,还冷。”
说着,轻叹口气。
翌日,沈栀不仅起晚了,还一觉睡到下午才起,摸到手机一看,光是未接来电就有十几通。
今天周一,上午有三个会议,万豪内部一个,万豪和嘉益有一个,其他公司的视频会议还有一个,他全部缺席,连招呼也没打上一声。
沈栀坐在床边缓了半晌,尽管知道何似十有八九早就去公司了,可还是过去看了一眼。
客房里的窗帘被拉开,不怎么明亮的光线落进来,床上没有何似躺过的痕迹,被褥也铺得整整齐齐。
沈栀特意看了看床那头的行李箱。
行李箱已经打开,里面乱糟糟的,显然何似今早才从里面翻出衣服来穿。
沈栀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又很快压下去。
他叫了外卖吃完,才给岑助理打去电话。
岑助理秒接:“沈总,你终于接电话了!”
沈栀问:“公司那边怎么样?”
“目前没有问题,上午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岑助理简单报备了下上午的工作,换做以前,要是沈栀没到公司,会议肯定得延后,但最近沈栀慢慢放下了手里的事,很多担子交到其他人肩上,即便他没在,会议也能顺利进行下去。
就是现在沈栀不准几个助理再来家里,几个助理没法过来找人,打电话也打不通,整个上午都要把他们急死了。
还是毕助理找到何似问了一嘴早上有没有去他们沈总家里遛狗,何似说他们沈总还在睡觉,他们才放下心来。
汇报完后,岑助理问:“沈总,你现在要过来吗?”
“不了。”沈栀说,“我下午有事,不去公司。”
“去嘉益吗?”
“一点私事。”
“……”
岑助理真的很想问他们沈总最近是怎么了,以前迟到个一秒钟都要自我反省,胃病犯了还要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再去医院,现在真是越来越摆烂了,上午迟到,居然破罐子破摔。
以前他们沈总怎么可能因睡觉而错过会议!
这也太荒谬了!
岑助理都怀疑他们沈总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恋爱脑上头,对工作不管不顾,却也只是想想,没敢多问。
哪怕心里一顿咆哮,岑助理面上也平静应道:“好的,沈总。”
挂了电话,沈栀穿上衣服,去车库取了之前常开的那辆宾利,打开导航,在目的地上选了保存过的何似家的地址。
第38章 往事
路上,又有好几通电话打来。
最后一通是何似打的。
沈栀把车停在小区外的马路边上,开门下车,一边往小区里走一边接起电话。
“老板。”何似将声音压得很低,应该是在公司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这通电话,“你还没起来吗?”
“已经起来了。”沈栀问,“怎么了?”
“你一直没来公司,也不接电话,毕助理都问到我这里来了,我说我早上过去帮你遛狗,你还睡着,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沈栀走到小区门口,他之前跟着何似来过一次,发现这里的保安管理松散,陌生人连登记都不用,跟着其他刷卡的人进去就行。
他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人,跟进去后,说道:“我已经跟岑助理说了,今天不去公司,你放心。”
何似突然紧张兮兮地问:“老板,你没事吧?”
“嗯?”沈栀反问,“我能有什么事?”
“以前你不会睡这么久,也不会睡这么沉,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或者肚子不舒服?”
沈栀一愣。
想不到何似这么敏感。
“没有。”他说,完全没有一点不舒服,就是下了车后,寒气直往身上扑,哪怕他穿得很厚,也冷得打了好几个哆嗦。
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经过何似这么一问,好像更冷了一样。
“真的?”何似不信,“老板,张医生说过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害怕麻烦……”
顿了一下。
何似把声音压得更低。
“张医生说男人怀孕比女人怀孕不容易得多,你要重视起来啊,只要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就要说出来,知道吗?”
沈栀单手揣在兜里,低头看着脚边的雪。
昨晚下了雪,这小区里没有清扫,白色的雪被踩成了一片片乌黑的泥泞,沾得他的鞋边都是。
不远处几个放了寒假的小孩正在打闹,争抢着一个皮球,一不小心,皮球从他们手里滑出,滚到沈栀脚边。
沈栀看着那几个小孩朝自己跑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些,眉眼也变得柔和下来。
只是他自己并未察觉。
“知道了。”他对何似说,“我没有不舒服,可能忙了一周有些累,休息一天就好。”
闻言,何似明显松了口气,还没开口,那头冷不丁地响起其他人的说话声。
何似的呼吸声瞬间拉远,他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等那个人走开,忙对沈栀说:“老板,我下午有事,不跟你多说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下班就回去。”
“好。”沈栀说,“你好好上班,不用担心我。”
挂了电话,几个小孩刚好跑到沈栀面前,应该都是刚上小学的年纪,他们瞧见皮球落在沈栀脚边,没急着捡,都仰头望着沈栀。
可惜沈栀的肚子有四个月大了,弯腰不便,只能轻轻将球往前踢了踢:“叔叔不能弯腰,你们自己捡一下。”
带头的女孩见状,嫩声嫩气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说完,双手抱起皮球。
皮球在地上滚了那么多圈,上面没一处干净,女孩也不在意,直接用衣袖擦干净皮球。
沈栀看得沉默,片刻,喊住了要走的几个小孩。
“你们认识何似吗?”
“小何哥哥?”女孩说,“叔叔,你找小何哥哥吗?”
沈栀记起何似邻居家的那个小孩打来电话,便是喊的小何哥哥。
“对,你们知道他家在哪栋楼吗?”沈栀问。
“知道。”女孩点了点头,但也没有带路的意思,眼巴巴地望着沈栀,“叔叔,你是谁呀?”
沈栀笑着说:“我是你们小何哥哥的朋友,找他有点事。”
“什么事呀?”
“工作上的事。”
女孩长长地哦了一声,拉着另外几个小孩小声蛐蛐起来。
沈栀等着他们蛐蛐,他没有故意偷听,但架不住他和几个小孩站得太近,几个小孩说了什么,一字不落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无非就是讨论他是不是坏人。
最后得出结论,何似已经在上班了,他找何似说工作上的事这点成立,而且他长得不像坏人。
蛐蛐完了,还是女孩开口:“叔叔,往这边走。”
沈栀跟在几个小孩后面,也不知道小孩哪儿来这么多精力,天寒地冻的,走路时还连蹦带跳,别说觉得冷,连一点累的样子都没有。
“叔叔,你走得好慢。”一个男孩对沈栀说。
他们都在前面跑了一圈回来,沈栀才走一小段路。
沈栀温声细语地说:“叔叔身体不好,走得不快。”
男孩听到这话,收住表情,一脸严肃地上下打量沈栀一番,然后说道:“叔叔,你长这么胖,还身体不好呀?我妈妈说身体不好的人都很瘦。”
沈栀:“……”
女孩过来,一巴掌拍到男孩背上,把男孩拉开,用沈栀能听见的声音悄悄对男孩说:“你是不是傻?老师说了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他们不好的话,你不能说叔叔长这么胖。”
男孩反驳:“叔叔本来就胖。”
“那你也不能当着叔叔的面说。”
“可我不觉得胖不好,我妈妈还希望我长胖点。”
“那也不能说,我就不喜欢胖。”
两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吵了起来,其他几个小孩见状,抢着皮球撒腿跑掉了。
沈栀走到前面停下。
等了一会儿,两个小孩总算吵完,一前一后地跑来,带着他拐进了旁边一栋单元楼里。
沈栀不记得单元楼,但记得何似家的门,门上贴了一个卡通的兔子,穿着大红褂子,怀里抱着一个金元宝,两边对联上的内容也让人印象深刻——
财源滚滚随春到;
喜气洋洋伴福来。
再看一眼头顶的横联——
财源广入。
沈栀:“……”
真是个财迷。
他摸出钱包,拿了其中一张递给女孩,让女孩他们自个儿去买东西吃。
女孩摇了摇头,拽着男孩跑了。
沈栀收起钱包,转身拍何似家的门。
自然没人开门。
他断断续续地拍了十来分钟,身后突然响起喀嚓一声,有人开了门,紧接着,一道年迈的声音传来:“你找谁啊?”
沈栀扭头,见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老人从门后探出脑袋,警惕地盯着沈栀。
“你好,阿姨。”沈栀礼貌地说,“我找何似。”
“找小何啊?”老人一愣,估计听沈栀说出了何似的名字,眼里的警惕散去一些,她走出来说,“小何没在。”
随即又问。
“你是小何的朋友吗?”
“对,我是何似的朋友。”沈栀说,“你知道何似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清楚。”老人说,“你给他打电话吧。”
“我打了,他没接。”沈栀默了两秒,对老人笑道,“谢谢阿姨,那不麻烦你了,我再等等。”
“你等也等不到啊,小何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好久没回来了。”老人说到一半,突然瞥见什么,忙对楼梯下面招了招手,“小蔡,你回来啦,快上来,这个年轻人找小何。”
沈栀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两手各提一个袋子的中年女人从楼梯下面上来。
女人一脸疑惑:“你是?”
“我是何似的朋友,我找何似。”沈栀猜出了女人的身份,不等女人开口,继续说,“你是住在何似楼上的蔡姐吧?他经常说起你,说你很照顾他,让他每周末都给你女儿补课。”
蔡玲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赶紧走上楼梯,看了一眼沈栀身后的门:“小何最近搬到他朋友家住了,我也不知道他朋友家在哪儿,你可以打他电话问问。”
老人率先回答:“他打了,小何没接。”
“应该在忙,这才下午,还没到他们的下班时间呢。”蔡玲说,“而且小何那工作就忙得很,加班是常有的事,以前小何还没搬走,我经常晚上十点多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没接电话也很正常,等会儿再打。”
小宝还在家里被大女儿带着,蔡玲赶着回去,便没多说,抬脚就要往上走。
沈栀喊住了她:“蔡姐。”
蔡玲回头。
“我想问问何似的事。”沈栀走过去,见蔡玲有些着急,也没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说,“听说何似他妈来找过他几次,可我记得何似他妈已经搬去a市了,蔡姐知道这件事吗?”
蔡玲闻言,面上露出一点狐疑。
要不是眼前这个人准确说出了不少信息,她都要怀疑这个人是来找何似麻烦的了。
不过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小何他妈早就离开c市了,怎么可能来找小何?你听错了吧。”
沈栀有些惊讶的样子:“可我就是这么听说的,每次何似他妈找来,何似都没在家,所以他妈都没找到他。”
蔡玲皱起眉头,仔细思索过后,拔高声音说道:“不对啊,我们这房子又不隔音,要是他妈来敲门,我们肯定能听到,何况你说敲了不止一次。”
说到这里,蔡玲定定看了沈栀一会儿,恍然明白什么。
“你就是想问这件事吧?”蔡玲说,“放心吧,小何他妈连户口都迁到a市了,不会回来找小何的,再说小何都这么大了,还这么优秀,他妈有脸回来捡现成的吗?就算小何耳根子软,我们这些当邻居的看着小何长大,也不会让他妈说什么就是什么。”
沈栀看着情绪激动的蔡玲,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这件事是蔡姐你说的。”
“怎么可能是我?我什么都没说!”蔡玲瞪大眼睛,忙解释道,“我又不是不知道小何家里的情况,怎么可能跟他提起他妈?小何现在也不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来做什么?”
沈栀说:“也是。”
蔡玲匆匆上楼,沈栀垂眼站在原地,过了许久,他才发现那个老人也在后面站着,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看沈栀准备离开,老人叫住了他。
“小何那孩子命苦,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他爸也不好好对他,有事没事就打他,小何身上伤得哟……”
老人重重叹了口气。
沈栀猛地转头,这下他的表情里是真的惊讶:“他爸经常打他?”
“是啊,他爸就是个泡在酒里的烂人,兜里有点钱都拿去喝酒了,一喝醉就打孩子。”老人有些说不下去,停了半晌,连连摇头,“小何小时候身上就没一处好的地方,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这些邻居看不下去,说了他爸好多次,可你也知道,我们毕竟是外人,手伸不到人家家里去,人家关起门来打孩子,我们有什么办法?也是后来小何上了初中,自己跑出去端盘子挣钱,他爸才稍微收敛了些。”
沈栀愣在原地,等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我只知道他爸走了。”沈栀说,“他说他爸在他高三那年走的。”
老人往地上呸了一声:“那是老天有眼,收了他那个烂人。”
沈栀问:“他爸是怎么走的?”
“他爸在家里喝酒,脑袋磕到桌子一角,就那么没了,那天晚上小何也在家里,在卧室里,不知道他爸摔了,等他出来发现,叫了救护车,他爸在路上就没了。”老人上前,拍了拍沈栀的手臂。
沈栀下意识地想往旁避,又很快反应过来,任由老人抓着自己的衣服。
“你是小何的朋友,平时还是要多关心小何,他走到现在不容易。”老人说。
沈栀扯了扯嘴角,表情僵硬,但语气仍旧平静:“我会的。”
说完,他没逗留,转身下了楼梯。
身影刚消失在楼梯间,楼上便传来些许动静,蔡玲已经放下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地从楼上下来。
“王姨,你也真是的,跟他说太多了。”蔡玲抱怨道,“我们还不知道他和小何的关系怎么样,你就把小何他爸的事也抖出去了。”
老人不满:“不是你先说的吗?”
“我只说了小何他妈的事,那个人也知道小何他妈是怎么回事,多的我又没说。”蔡玲咕哝完,摆了摆手,“算了,我给小何打电话说一声。”
第39章 我好像有了家
何似晕头转向地忙了一个下午,直到下班才看到蔡阿姨的未接来电,他给蔡阿姨回了电话。
蔡阿姨正带着小宝买菜,估计两手不空,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啊?我都忘记找你什么事了……老板,还有这个,一起称。”蔡阿姨那边忙了一会儿,猛然想起来,“哦对了,有人找你。”
何似也在挤下班高峰期的地铁,等找了个位置站稳后,才问:“谁找我?”
“一个男的,二十多三十岁吧,反正看着比你大,长得倒是端正,就是有点胖。”蔡阿姨仔细形容。
“他找我干什么?”
“没说,我说你没在家,搬去朋友家住了,他就走了。”蔡阿姨好不容易买完菜,训斥了小宝几句,又说,“对了,小何,你过年要回来吧?今年来阿姨家吃饭吗?跨年那晚让你过来,你非说有事,过年总有时间了吧。”
何似抱歉地说:“下次吧,蔡阿姨。”
挂电话后又坐了三个站,何似下了地铁,他打开手机上的地图,沿着导航走了五百多米,最后停在一家装修古朴的餐厅门口。
要不是门旁的墙壁上挂有明黄色的餐厅logo,何似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一家餐厅。
只看门口的装修,倒是有点像私人住宅。
他站在门口往里张望,里面的格局和苏州园林类似,一眼就能看到有山有水,还有几个穿着清一色制服的服务生在水上长廊中穿梭。
何似没有进去,在门口等了半分钟,有个服务生瞧见了他,连忙朝他迎来。
“您好。”服务生说,“请问有什么需要?”
何似看了一眼服务生的胸牌。
上面也有餐厅的logo和名字。
园荟。
的确就是老板常点外卖的那家餐厅,因为每次送来的包装袋上都没有logo和名字,所以他特意问了一下老板。
还以为只是一家普通餐厅,结果一看这环境——
何似感觉有些不对,可服务生来都来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问:“你好,现在有空位吗?”
“您有预约吗?”
“没有。”
“在园荟就餐需要提前预约哦。”服务生礼貌地说,“至少提前半天预约。”
何似也没打算在这里吃饭,他想打包回去和老板一起吃,虽然叫外卖也行,但是亲手拎回去还是不一样,而且每次叫外卖都要等上一段时间。
只是听服务生这么说,他的计划肯定没戏了。
不过何似想到什么。
“打包呢?”他问,“打包也需要预约吗?”
服务生回答:“先生,园荟的食物不能外带哦。”
何似:“……”
“园荟只能堂食。”
“可你们不是能叫外卖吗?”
服务生闻言,露出疑惑的表情,说道:“园荟目前没有开通外送服务哦。”
何似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在你们这里预约有什么条件吗?”
“园荟目前只对会员开通预约服务,但现在暂时没有注册会员的名额了,先生可以关注园荟的公众号,开放会员注册时,公众号上会提前通知哦。”
“……”
“如果先生有认识的人是园荟会员,也可以让那位客人邀请先生入会哦。”
“……”
何似自闭地走了。
老板家附近没有菜市场,只有一家卖生鲜的超市,价格可想而知,何似买了一袋食材回去,还没靠近住宅楼,就远远瞧见老板家里亮着灯光。
客厅的落地窗覆盖了整面墙,二楼不高,何似走在楼下,伸长脖子就能瞧见客厅里的一些布置。
他试图寻找他们老板的身影。
可找了半天,只看到一个狗脑袋在落地窗前晃来晃去。
嘬嘬也瞧见了他,贴到玻璃上,身后的尾巴摇得跟车上的雨刷似的。
何似一乐,对嘬嘬挥了挥手。
嘬嘬的尾巴摇得更用力了。
“嘬嘬。”何似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嘬嘬听不听得见,但还没等到嘬嘬的反应,就见一道身影出现在嘬嘬身后。
他们老板穿着睡衣,手上还端了一个水杯,似乎见嘬嘬一直往外张望,也过来往外看。
这一下。
两人对上目光。
何似的声音还没落下,又高昂起来:“老板!”
手也挥得更用力了。
可惜他们老板没有反应,站在窗前,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但等走到楼下,何似抬头注意到老板不似平时那般面无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眉眼都很柔和。
何似看了一会儿,心头一动,那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的感觉又来了。
酸酸麻麻的。
他形容不上来,没走电梯,加快速度从楼梯跑上去。
老板家的门已经打开,老板站在门口,手里依然端着水杯,不住地用脚挡住要往外扑的嘬嘬。
何似进去关上门,狠狠揉了一把嘬嘬的脑袋。
沈栀伸手要接他手里的袋子:“你去买菜了?”
何似没把袋子递出去,放到鞋柜上,换上拖鞋后,重新提起袋子:“对,冰箱里的食材快没了。”
“难怪今天这么晚。”沈栀说。
何似看着沈栀转身往里走的身影,也不知怎的,看不够一样,恨不得把眼睛黏到他们老板身上。
下班后跑了这么一大圈,说不累是假的,进小区时,他还想着歇上半个小时再做饭,可刚才看到家里亮起的灯光,突然间仿佛有一股活力注入大脑。
不管身体如何疲惫,他的大脑异常兴奋。
“老板,你在家里呆了一天吗?”何似提着袋子围上去,看沈栀穿着一套不怎么厚的居家服,腹部的隆起显而易见,想上手的心又有了。
可他刚从外面回来,连衣服都还没换。
“在家呆着无聊,下午出去溜达了会儿。”沈栀把水杯放到茶几上,回头见何似望着自己傻乐,有些困惑,说了一句,“放下东西,先把手洗了。”
何似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他顺便换了身在家穿的衣服,出去看到沈栀就在外面等着。
沈栀既没看手机也没拿任何东西,就干站着,见他出来,问道:“晚上吃什么?”
何似没说话,他想起上次请余达文和梁玄吃饭的时候,余达文偷偷告诉他,他们老板很喜欢贴着他,哪怕他去结账,老板也在后面等着。
当时听了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发现好像真是这样。
每次不管他做饭还是收拾残余,只要在厨房里忙活,扭头就能看到沈栀不知何时坐到了厨房里的岛台前,要么玩手机,要么看书,要么如现在这般什么都不做,只是干坐着。
他还奇怪着,这房子这么大,起码两百平,怎么在哪儿都能瞧见他们老板的身影。
“嗯?”
沈栀的声音扯回何似的思绪。
何似看沈栀抬手在自己眼前晃,忍不住一把抓住。
“你想吃什么?”他问。
“你买了什么?”沈栀说,也任由何似抓着自己的手。
何似拉着沈栀来到客厅,放开对方的手时,还有些舍不得,他把放在茶几上的袋子拿到厨房里,挨着数道:“买了鸡腿肉、牛排、牛里脊,还有黑木耳、菠菜和豆腐这些,都是之前经常买的,我看书上说,多补充铁、钙和维生素c,吃这些没错。”
说到这里,他想了起来。
“其实我买菜前还去了一趟园荟。”
沈栀问:“你去园荟做什么?”
“我想着你喜欢吃园荟的菜,就打包几道回来,可园荟的人说他们只接受会员预定,还只能堂食。”何似真是奇了怪了,“老板,你那些外卖别是点错地方了。”
“我点的就是园荟。”沈栀耐心解释,“园荟的食物不能打包和外送,但如果是vic的话,他们可以提供这项服务。”
“vic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超级会员。”
“……”
沈栀看何似一脸无语,忍俊不禁:“vic也不是花钱就能办的,因为我和园荟的一个老板认识,所以他们刚开业就把我的信息要过去了。”
何似明白了。
就跟康泰医院一样。
要不是陪沈栀去孕检,他都不知道医院里也有快速通道。
唉。
所以根本没有在哪里才能活得幸福,只要有钱,在哪里都活得幸福。
“老板,你有钱真好啊。”何似幽幽开口,“我长这么大,连一个月的qq超级会员都舍不得充。”
沈栀:“……”
一个小时后,何似又见到了园荟的那个服务生,不过是在沈栀家里,服务生拖着一个超级大的箱子,后面跟着一男一女,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
见门打开,张口就道:“沈先生您好,我们是园荟的……”
话没说完,看清楚了来开门的何似。
服务生一眼就认出了何似,话卡在喉咙里,诧异了好几秒,咦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一男一女后退两步,抬头确认门牌。
“二零一,就是这里啊……”服务生反应很快,端起笑脸,询问何似,“请问是定了上门服务的沈先生吗?”
“是。”何似把门推开,一边轻轻踹开要往外扑的嘬嘬一边让开空间,“请进。”
服务生愣了有一两秒,才连忙从箱子里拿出他们三个人的鞋套,走进去后,先后脱掉外套装进自备的袋子里,又从箱子里拿出白色的制服穿上。
服务生应该是打下手的,他后面的一男一女应该是厨师,都戴上了高高的厨师帽。
不过一两分钟,三人便已完成变装。
何似看得叹为观止。
服务生向何似询问了厨房的位置,几人去了厨房,立即忙碌起来——菜单都在打电话时确认过了。
何似在厨房门外看了一会儿,回卧室里,找到已经躺上床休息的沈栀。
“老板,你好厉害,一通电话就把他们叫来了!”何似趴到床边,双手交叠地垫着下巴,崇拜地说,“带头的那个人就是下午拒绝我的那个服务生,我被他拒绝时,都想不到晚上会在家里看到他。”
沈栀并没入睡,只是闭着眼想事情,看何似眉开眼笑的样子,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我就不出去了,等会儿他们做完饭,会让你在单子上签字,你签上我的名字就行。”
“好!”
何似美滋滋的。
倒不是下午被那个服务生拒之门外有了怨言,都是打工人,他自然能理解,就是一件原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突然又发生了。
很意外。
很惊喜。
就像走在深秋的路边,在一片枯黄的草里看到一朵鲜嫩的小花,哪怕是一朵再普通不过的花,那种鲜亮的颜色骤然闯入视线里的新奇直到过了很多年,也依然记得。
他巴巴望着沈栀,伸手摸上沈栀的腹部。
沈栀面向他,侧躺着,没有动。
“老板。”何似喊道。
“嗯?”沈栀的眼睛要闭不闭,但视线始终落在何似身上。
“我跟你说这些话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想憋在心里……”何似犹豫片刻,还是说了下去,“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亮着灯,看到你和嘬嘬在窗前等我,我好像有了家。”
沈栀慢慢睁开眼睛,嘴角的笑意已经压下去,表情平静地看着何似。
“老板,你知道的,我爸妈离婚早,我妈搬出去后,家里就剩我和我爸,我爸一直没有再婚,但有他也和没有差不多,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我爸他……”
何似哽了一下,不知为何,说不下去了。
他的眼神渐渐失焦,
高三暑假那个夜晚的画面从他脑海里闪过。
男人酗酒多年,暴饮暴食,身材早已从匀称变为臃肿,甚至可以说是肥头大耳,他没穿上衣,露出来的肚子像充了气的球一样,又像一个圈在腰间的巨型游泳圈,看着又油腻又恶心。
男人没了平日的嚣张,匍匐在地上,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宛若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死死盯着他。
男人身下,淌着一片浓稠的血,都是从他脑袋上那个在茶几上嗑出来的洞里流出来的。
显然男人想说什么,可嘴里只能挤出几个沙哑的音调。
冷不丁的。
画面瞬间消失。
何似猛地回神,只觉下巴被沈栀的手掐住,沈栀稍一用力,他便乖顺抬头。
视线里,沈栀的半张脸被床头灯光映得白洁无暇,浓密的眼睫在眼下落出一片阴影。
沈栀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即便他的脸距离何似越来越近。
最后——
沈栀的唇贴到了他的唇上。
第40章 老板=老婆
何似睁大两眼,傻傻望着沈栀。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般,还没有所反应,沈栀已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但也没有拉得很开。
何似感受到了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气息,他抬眼看进那双浅色的眸子里,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脸。
看着呆头呆脑的。
实际上他的脑子里也像是装了一堆浆糊。
“老板。”何似讷讷开口,“你这是做什么?”
掐着他下巴的手没有松开的意思,还隐隐用了更大的劲儿,将何似的脸固定在一个位置——
不得已和沈栀面对面的位置。
沈栀靠到床头,垂眼和他对视,这种居高临下俯视过来的角度让沈栀看着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也让何似的神经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不过沈栀的眉眼依然柔和。
“喝酒了吗?”沈栀问道。
“没有啊。”何似莫名地回,“老板,我下班后忙完就回来了,哪儿有时间喝酒,再说你家里也没有酒啊。”
电视剧里,霸总喜欢在加班之余或者泡完澡后靠在落地窗前的沙发背上喝点红酒,家里不会开灯,只有从窗外洒进来的余光,这种幽暗的环境,正好适合霸总面无表情地思考人生……
然而这种事压根不会发生在他们老板身上。
老板不喝红酒,只喝咖啡,尤其是提神效果x2的黑咖。
有时候他们老板还是很接地气的。
“那这次是什么感觉?”沈栀又问。
何似一愣,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老板在说上次。
上次他和沈栀在酒店开房,喝得晕乎乎的,事后醒来,大脑混沌得连沈栀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了,别说记得做那种事前那些拥抱和接吻的细节。
实话实说,他连做那种事时的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
何似忍不住胡思乱想,想完,有些结巴地回:“很好。”
这次没有喝酒,他十分清醒,刚才唇贴上唇时那温润的触感以及对方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的热度都十分清晰,甚至他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脏撞击胸膛的咚咚声。
四周太安静了。
也让他太紧张了。
仿佛这间卧室在不断缩小,只有面前的沈栀在不断放大。
可随之而来的是,那种难以压抑的喜悦和高兴,像从海绵里挤出的水一样细密地渗上来。
再看沈栀的脸,明明和平时一样,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这么想着,沈栀的脸又凑了过来,唇只在他的唇上贴了片刻,一种温热濡湿的触感便传递过来,在他唇缝间探寻。
鼻息再次喷洒到他的脸上。
何似喉头发紧,张唇的同时,抬手摸到沈栀的手臂,一路往下,用力抓住沈栀的手。
沈栀怕冷,手经常是凉的,但家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即便他只穿着薄薄的居家服,手心也是热的。
何似先是拽着沈栀的手指,过了一会儿,手心贴上去,和沈栀的手心相贴。
十指相扣的瞬间,他竟有种触电般的感觉,比和沈栀接吻时来得更甚。
交换完一个吻,何似的呼吸已经变得凌乱,姿势也从趴在床边变为弯腰站在床边,他单手撑在床头,另一只手小心地悬在沈栀的肚子上。
恢复冷静后,尴尬和无措也一起涌了上来。
何似站直身体,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拉过被褥盖到沈栀的肚子上,想到沈栀不冷,又一把将被褥掀开,在原地踌躇了会儿,他索性趴回床上。
“老板。”何似口干舌燥地说,“怎么突然亲我了?”
其实他心里隐约有个答案,却不敢深入地想。
老板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上次上床只是一个意外而已,老板怀孕也是一个乌龙,如果没有孩子这个牵绊,他怕是一辈子都住不进这种小区。
可老板也不是随便亲人的人啊……
不对。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他和老板是在互不认识的情况下上了床。
不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以老板的性格来看,起码不会莫名其妙地突然亲他吧。
何似的思绪绕来绕去,都快绕成结了,也没理出一条线来。
“何似。”沈栀不疾不徐地开口,“你说你没有家,我也一样,在这之前,我也是一个人。”
何似愣了一下,之前他一直想问,但一直不敢问,这会儿终于水到渠成地问了出来:“老板,你父母呢?”
“我很小的时候出意外走了,我都忘了他们是在我几岁时走的,在我很早的记忆里,我就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的。”沈栀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紧要的事,“可惜我爷爷奶奶都不长命,年轻时候为事业拼搏,结果中年丧子,晚年还被病痛折磨,我大学还没毕业,他们就先后走了。”
何似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故事,表情怔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他拉过沈栀的手。
然而下一秒,沈栀的另一只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何似,我只想告诉你。”沈栀一本正经地说,“时间是可以带走大部分苦难的,虽然我们做不到完全忘记,但是可以做到不让它们影响到我们的正常生活,不管以前你经历过什么,至少现在你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何似抿了抿唇:“老板……”
沈栀注视着他。
何似蹲得有些腿麻,起来坐到床边,他仍旧拉着沈栀的那只手,和沈栀对视许久,谨慎地问:“老板,你是在跟我表白吗?”
沈栀微微一怔,随即噗嗤一声,居然笑了出来。
何似问出那句话后,还不好意思,见状跟着笑了起来。
他还是朝那个方向想了。
虽然自知在个人条件上配不上他们老板,甚至有种攀高枝的感觉,但是在再次感受到老板手心的温度后,他突然很想靠近老板。
他很想一直抓住老板的手。
“你是这么希望的吗?”沈栀不答反问。
何似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你在暗示我什么。”
“如果我跟你表白,你呢?”沈栀说,“你答应吗?”
何似没有犹豫:“我答应啊。”
沈栀问:“这么快就思考好了?”
“哪里需要思考,老板你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何似拉过沈栀的手,学着电视剧里那样低头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他看不见自己此时此刻的模样,却能想象到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他的心跳一直在加速,仿佛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怎么就到这里了?
跟做梦似的。
以后他就光明正大地是孩子的另一个爸了!
想着,他又在手背上亲了一下,还是不够,倾身靠近沈栀,撅起嘴巴想亲对方的唇。
沈栀忍着笑,但没躲开。
只是眼见要亲上了,门外突然响起那个服务生的喊声。
“沈先生,您在吗?”
动作被打断,何似顿了顿,才坐直身体,他连忙拿过被褥盖到沈栀身上,起身说道:“我出去看看。”
服务生站在外面,压根不用找,就知道何似在哪个房间——一共五个房间,只有一个房间的门紧闭着。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何似脚步轻快地走出来。
服务生忍不住多打量了何似两眼。
明明还是同样的人,穿着也没变过,可就是哪里不一样了。
很快,服务生收起思绪,礼貌地说:“先生,餐食已经做好,您要过目吗?”
何似自然要看。
饭菜都被他们端上桌了,两个厨师规规矩矩地在旁站着,等何似检查完后,在单子上签了沈栀的名字,三个人便利落地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连厨房都打扫过一遍。
何似回到卧室,发现沈栀已经起来,于是先去餐厅等着。
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
何似找了半天,还是在手机第二次响起时,从扔在客房床上的外套里摸出手机。
刚接起电话,经理的呵斥声传了过来:“何似,你现在怎么回事?短信不回,消息不看,电话不接,刚转正就开始学秦华他们的老油条做派了是吧?”
何似:“……”
飘飘然的心情瞬间down了下去。
“我不是让你今天留下来加班吗?你人呢!”经理怒道。
何似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都晚上八点多了。
估计经理刚忙完工作,在回家的路上想起来找他算账了。
果然——
刚这么想完,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叭叭直响的喇叭声。
“什么玩意儿啊?这都能插队!”经理骂骂咧咧地拍着车喇叭。
何似深知经理的脾气,沉默地转身关上客房的门,等经理发泄完了,他才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杨姐,你通知我加班的时候,我都下班了,人都在地铁上了,我也在微信上回了你的消息,而且我今晚有事,确实加不了班。”
经理说:“我不是五点四十几就给你发消息了吗?”
“对啊,可我从公司到地铁只需要十分钟不到啊。”
“……”
经理也不知道是被何似的变化震惊到还是被何似第一次表现出来的下班积极性震惊到,将近一分钟没有说话。
身旁的门忽被敲响。
门外传来沈栀的声音:“何似……”
何似吓了一跳,生怕被经理听到他们老板的声音,赶紧捂住手机,同时往客房里走。
“老板,我打个电话。”
话音未落,他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情急之下,立即补了一句。
“老婆,你先吃着,不用等我。”他大脑空白,特意咬重了“老婆”两个字。
门外顿时没了声音。
当然,手机那头也没了经理的声音。
良久,经理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尖叫声和不小心拍出来的喇叭声同时响起:“我靠,你入职资料上不是写的未婚吗?你才多大啊?就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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