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二小姐,你……”温韶定睛看着暝暝手里的锅铲,也愣住了。
这件勉强可以算作法宝的锅铲来自于……
无涯君。
——
“我那侄儿心中执念甚重。”前一日,陆危前来拜访温韶,如此说道。
“少年人意气用事,无涯君也不用太过担忧。”温韶安慰他。
“不过是一场比试,上了试炼台便不论生死了,每一次登仙会都会死上一两位修士,在未来的修炼之途中,这等事也难以避免。”
“并非。”虽不知陆悬执念为何,但陆危能明显感觉到他正在不择手段地想要去完成一件事——一件并不怎么好的事情。
“之前长宵宫邀请过几次,我都未曾前来,我想,我还是留在长宵拘束着他好些。”陆危沉声道。
“无涯君的意思是要来长宵宫授课?”
“是。”陆危道。
“无涯君啊无涯君,邀请了你数十年,如今总算来了,遍观仙界这些大能哪一位没有被我拉来当几年长老,就你从不踏足苍梧地界。”
“去过原来的苍梧,又怎会愿意来此。”陆危的手指颤了颤。
他或许只是……不想触碰所有与荒夜原有关的事物而已。
“您今年要准备什么信物给这些仙界的后辈呢?”只三言两语,他们便将事情定了下来,温韶很快问道。
陆危问:“长宵宫的规矩是要长老拿出自己最擅长之道的信物去接引弟子?”
“不错。”温韶应。
无涯君纯白的袖袍拂动,他沉默半晌,伸掌呈上一件法宝。
温韶望之,顿感惊讶:“无涯君,我曾听闻问天城搜罗了整个仙界最优秀的灵厨,原来你当真对此道感兴趣。”
陆危的声音冷极了:“我修为平平,术法平平,唯有这厨艺尚算不错。”
他还有后半句话并未说出。
——唯有这厨艺尚算不错,能讨得那世上最挑剔食客的欢心。
——
哼,什么修为平平,术法平平!温韶愤愤想道,陆危说出这等话,让仙界其他人如何想?
仅百年间就修炼到化神修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就这样他还自称修为平平!
温韶如此想着,看向暝暝时,目光已变得温和慈祥:“此道尚未命名,因为我们长宵宫昨日才收到它。”
“沈二小姐竟然能与她共鸣,说明有缘分。”温韶笑道。
经登仙会第二轮发生的意外,现在谁人不知那问天城的少主对沈家二小姐“关心有加”?
如今只有温韶知道这锅铲是陆危提供的,他守着内心的这个秘密,扭头的时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暝暝上下把玩着这个锅铲,想着等自己到了长宵宫应该能不愁吃喝了。
她的这位未来师父一看就十分精于烹饪,当真是好品味。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吃还更美妙了。
那边的大殿之上,陆危抿着薄唇,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到暝暝为止,所有有资格来到长宵宫修道的修士都已经确定,他们将在此修道十年时光。
暝暝跟着陆悬走进长宵宫,在山门大殿之后是无尽的群山。
灵气浓郁处淬出的光芒在山与山之间亮起,这代表着那里有高阶修士正在入定。
若是入夜,这广袤群山一定好看极了,每一位修士修炼时亮起的光都如天上星辰,熠熠生辉。
在上古时期可看不到这样的盛景,那时候人族被妖族所扰,颠沛流离,修行还未到时候便要上战场,死伤更是家常便饭。
也只有在上古神妖大战之后,飞升的修士才多了起来,也不知多少天才夭折在了那个时代里。
暝暝站定在山巅大殿之上,垂眸往下望,看见这般景象也终于将自己的眼睛睁大些许。
“真好看。”她对陆悬说。
陆悬道:“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当时都长宵国主青冥杀死了连战神燕山月都无法匹敌的大妖脩,如今又怎会有这样的盛景呢?
若无青冥,恐怕现在的人族还生活在颠沛流离中,又或者这整个仙界都被那残暴的大妖给毁了。
暝暝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这是陆悬真正的倾慕之人,她长眠在历史中,消弭于天地间,无踪无际,永不可追。
方才在长宵宫外接待诸位修士的白少宁走了过来。
“陆少主,沈二小姐,你们的情况有些特殊。”白少宁苦笑着说道。
暝暝早知道他们的处境有些奇妙,其他正常与法宝共鸣的修士都被法宝的主人接走了。
长老们或是给了通行令牌,或是派出灵舟,又或是亲自来接引弟子……
总之,其他新来的修士都走得差不多了,有了各自安顿的地方。
偏偏她和陆悬在这里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教导他们的长老。
陆悬就罢了,他拿的是个死人衣服的残片,总不能让那位大将军从荒夜原里爬出来与他相见。
她自己呢?她的未来的师父用锅铲,想来应当是个十分和蔼可亲之人,爱吃的人脾气都不会太差。
那边,陆悬已对白少宁点了点头道:“我知我拿的残片来自何人,但她呢?”
他指了指暝暝:“她的师父总该来接他吧?我与她一道便是。”
白少宁惊讶:“陆少主,您确定?”
“嗯。”陆悬应。
白少宁小声嘟哝:“我以为这种世家少爷在年轻时都会想着远离自己的家族。”
陆悬没注意他的话,暝暝却听得一清二楚,她一头雾水,只感觉有些不妙。
与此同时,长宵宫渐入夜的暮色里出现一点璀璨光芒,有一人驭云而来。
他仿佛自霞光深处走来,白衣落霞,如熔金灿烂,覆眼的白绫扬起的末端点上夕阳的余晖,显得沉郁安稳。
他脚下所踏浮云,轻软如雾,行动迅捷,一看也是上等的法宝。
暝暝抬眼看着他,心道不可能吧,他绝对是来接他侄子的。
哪料陆危收了浮云,径直走到了暝暝面前,朝她伸出了手。
“法宝。”他说。
暝暝抱紧怀里的锅铲,问:“什么?”
“我还要用。”陆危说。
暝暝:“……”啊啊啊啊啊真的是他。
她将锅铲放到陆危手上,自己往后退了好几步。
陆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本打算在长宵宫挂名当个长老时刻看着陆悬。
他给温韶一个锅铲,不仅是他确实只觉得自己擅长此道,更是因为没有一位正经修士会选这样奇特的一件法宝,他收不到弟子,好图个清静。
陆危在原地站定一会儿,开了口,声线冰冷无情:“走吧。”
“危叔,怎么是你?”陆悬问。
陆危朝暝暝抬了抬下颌。
陆悬:“?”不是,那锅铲是你的?
暝暝跟了上来,她始终躲在陆悬身后,很是紧张。
是谁都好,怎么能是他呢?
“我知道你们很不希望是我,但很不巧,确实是我。”陆危展开浮云,声音依旧淡淡。
暝暝的脚黏在地上不想上他的法宝,陆悬拉了一下她的手腕才把她牵上来。
陆危的眉尾挑了挑。
“修道之人,不要成天想着这等事。”
暝暝:“?”这等事是哪等事。
陆危站定在暝暝与陆悬中间,把他们分了开来。
陆悬是知道他这位叔叔的古怪性子,也就依了。
倒是暝暝站在陆危身边,更紧张了,之前还有个陆悬隔着让她安心不少,现在他却硬要挤到中间来。
她低着头去看陆危的衣摆,咽了下口水,好香,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味的人类呢?
包裹在如谪仙般的禁欲衣裳下的是那般美妙的滋味,烹制菜肴时,讲究的是色香味俱全,他这皮囊,倒像给佳肴配上了最上等的摆盘。
活色生香,滋味曼妙……暝暝忍不住浮想联翩。
直到他们来到长宵宫深处陆危临时的洞府前,暝暝才回过神来。
这么些年,长宵宫竟然一直给陆危备着洞府,想来温韶确实十分希望陆危能来拜访长宵宫,如今也算遂了愿望。
暝暝看到眼前青竹掩映,曲径通幽,忍不住感慨这里真是个清静地方,适合睡觉。
她张嘴想要打哈欠,把方才升起的食欲压下,又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就常在陆危面前打哈欠。
以前的小动作都不能做,免得被他认出来。
于是暝暝瞪大眼,让自己精神起来。
陆悬扭过头看了她一眼,按暝暝的习惯,她这时候应该困了,怎么到现在她还这么精神。
引起这一切变化的原因是——
他们身前的陆危!
他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他的心跳在暝暝身上,所以她心绪的变化他也能清晰感知。
那一日在嘉山,暝暝见到陆危的时候,他分明听到她那永远平静的心怦然跃动。
陆危没察觉到他身后两人的细微变化,他对周遭的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
他给暝暝安排了洞府内最东边的一间房,给陆悬安排了最西边的一间房。
陆悬:“离她太远,我会死。”
陆危朝他抛出一枚机械心脏,仅几日的功夫,他竟然又做出一枚精妙复杂的法宝。
陆悬扭头:“不。”
陆危又变动了一下洞府内的安排。
暝暝与陆悬一左一右,正好把他的住处夹在中间,总之就是不许他们两人挨得太近。
“老家伙——”陆悬道。
“关禁闭十日。”陆危想起登仙会第二轮的事情还没找他算账。
陆悬竟然乖乖去闭关了,他意外地很听从陆危的话。
待陆悬离开后,这里就只剩下暝暝和陆危两人了。
暝暝垂着眼,没看陆危,只静静等着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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