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走私。
艾彼本人有很多关于走私的经验, 但得益于系统空间的存在，她的走私与寻常人的稍有不同。
而卡尔作为前调查记者，则有着很多查走私的经验, 虽然得益于超人的能力, 他的查访通常也与常人的有所不同。
但谁也没想到，这一次的调查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简单。
在他们面前, 仿生人的手脚零部件正完全没有遮掩地挂在摊位上。
让人猛地一看还以为是贩卖人类肢体的肉铺子。
但仿生人的肌肤有着非常不一样的纹理，能够在散射光线的时候保持平滑，简单而廉价的灯光下，它们看起来和塑料假人更加相似了。
康纳的脚步凝滞了一下。
艾彼径直走向目标。
整个铺子里只有一个人，穿着牛仔衫、年过中旬的邋遢男人戴着单片镜, 用一把极细的螺丝刀做着精细的工作。
他面前摆着一条小腿, 看起来还算完整，但身边配套的另一条腿却有着很明显的压痕。
这种程度的损坏很难说是在夜店里造成的，看起来更像是一些大型机械造成的意外。
也许这家店还有别的客人。
“山德尔。”艾彼直接叫道。
男人很快抬起头，摘下单片镜, 适应着昏黄的灯光辨认艾彼。
“你们是什么玩意？”他一口波士顿俚语口音, 对到访者显得很不耐烦。
“我们来这儿……是想认识认识你，”艾彼斟酌着笑道, “波士顿最好的手艺人。”
山德尔的铺子放着各种机械产品，从手表、mp3到芯片、仿生人。
他很显然是一个以机械为生的人，野路子, 不交税, 帮那些“二手”货物修理完善，才好让它们的主人以高价出手。
在武器禁令和偷盗杜绝的今天, 他的生意一定有些没落, 但仿生人的到来, 给了这间铺子新的生机。
在那些不能把“因为某些原因损坏的仿生人”还给德洛公司修理的人群中，也许他还小有名气呢。
这种有技术的手艺人，在黑市里向来是香饽饽。
“别来这一套，你们要干啥？”山德尔防备地说。最近几天上门的人越来越多，他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宁静的、与机械零件为伍的日子可能要被打破了。
理智上来讲，他应该避一避风头，但又舍不得呆了很多年的隧道。
让他去波士顿的街道上装一个身心正常的好公民，他更是做不到。
“你最好别是来找我验证那个小子的型号的，”他观察了一下康纳，皱着眉头说，“从来没见过这个型号，不管你是从谁手里买的，都跟我没关系。”
艾彼转头看了看康纳，他的脸色和山德尔架子上的那些仿生人肢体很像，惨白中透着点蓝色，某些细微处又有盈盈的反光。
但能够一眼看出康纳是仿生人，除了像他这样每天与相关事物打交道的，应该没几个人会这么快下定论。
“还有很多人在改造仿生人吗？”艾彼问。
山德尔用唾沫润了润细针，将针插进一条缝隙拨弄里面的零件：“很多人在‘尝试’，但没几个能真的改造。”
将零件拨到正确的位置后，山德尔粗暴地拍了一下那条小腿，小腿发出一阵肆意的运转声，脚腕微微下垂，像是终于放松了肌肉一般。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来找你。”艾彼语中带着惊奇地说，凑近了他，坐到对面的椅子上。“我们听说只有你这里才有好货……”
她眼睛暗示地饱含笑意，伸手将什么东西递了过去，山德尔没有接，看了看艾彼。
艾彼将手腕转过来，掌心中是一根金条。
如果说要列出系统空间必不可少的一百样东西清单，金条必定名列在榜。它是永远的通行货币，尤其对像山德尔这样的手艺人来说，金元素在很多地方都很有用。
“你吓到我了。”山德尔说，但语气听起来更像惊喜，而非惊吓，他将金条拿了过去，细细观察它的纯度。
“我们是外地人，”艾彼坦诚地说，“所以总得准备好诚意，和你见面并没有令我感到失望，我愿意用最好的出价和你谈生意。”
山德尔喜不自胜地哼笑了两声，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货？”
超人略有些想笑，没想到艾彼能这么顺利地套到话，他还以为自己能有一些用武之地，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
艾彼从他的手里接过一张单子。
“和这家店一样的货。”艾彼将夜店的介绍单呈现到山德尔眼前。
山德尔看了一眼单子，犹豫着来回打量艾彼：“你想开一家一样的店？”
“别问，问就是合法。”艾彼一笑，点了点介绍单上关于合法的那部分内容。
她既不否认，也不肯定，模棱两可的态度本应在黑市中是很正常的，但山德尔似乎是急需安全感的那类人。
他擦了擦额头上有点溢出的汗，将取暖的辐射灯关到没有热度。
这块铺子更暗了，只有直射着操作台的灯还大刺刺的亮着，让艾彼的眼睛有点不适，但她耐心地等待着山德尔的答复，同时准备着接下来诱劝的腹稿。
其实对于这样的人来说，直接亮明身份进行拷问才是最快的途径，但他毕竟不是交易的最后一环，艾彼不希望打草惊蛇。
山德尔最后纠结地说：“我没有那么多的货，其实我跟这家店的合作，大多数都是他们找我维修，我并不能提供什么仿生人的货源。”
“是么？”艾彼轻声地问。
山德尔在背光处抬眼，看了看她在刺目灯光下平静无波的面容：“是的……”
“但这和我们在店长那听说的不一样啊。”艾彼继续诈他。
“是吗？他都跟你说了什么？”山德尔不自然地笑道，“你一定是听错了……”
“我们有这家店从你这进货的账本。”康纳插话道。
艾彼不动如山。虽然她是刚刚知道康纳究竟从更新线路中找到了什么，但康纳之前的态度就已经透露，他一定找到了足以在法庭上呈贡的证据。
仿生人从不说谎。
山德尔看向他，知道这个定律。
他粗糙崎岖的指甲捏进了拇指里，不平整的剐蹭感使他缓解了一些压力。山德尔笑道：“既然这样，看来你们真的准备好要开一家自己的店铺了。”
他在吧台椅上旋转了一下，拉开另一张桌子的抽屉，寻找里面的文件。
纸面被翻找了两回，山德尔显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冲艾彼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产品报价单一定是放在后面了。”
他站起身脱掉防火围裙：“在这等我一下，我会拿过来给你。”
他离开铺子，转身向隧道深处走去。
山德尔的铺子本来就处于整个黑市的最里侧，人迹鲜至，更加缺少照明。隧道的另一头可能还是通的，但中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旧物品，没人想跨过那些小山一样的垃圾。
山德尔也不例外，他走向宽阔隧道的一侧，那里停放着一台车辆，也许是他的住所。
康纳看了看艾彼，又看了看超人，不太明白为什么还没有人行动。
他俯身到艾彼耳边，提醒道：“他的心跳很快，肾上腺素过度分泌导致指尖发抖，我感觉很有可能他要逃跑。”
艾彼想了想，依然没有行动。
她早有所感，但不像康纳这样百分百确定。山德尔逃跑后，是会去往某个安全屋？还是去向什么人通报呢？
他是个流浪汉，而且不怎么精明，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狡兔三窟的人，也许他只会单纯地开启逃亡，因为毫无准备。
艾彼决定将这个问题抛给康纳：“预测他接下来的行动。”
“根据那辆面包车轮胎下陷的程度，他车中的汽油应该并未加满，”康纳很快开始讲述，“这是一场没有策划的逃离，也许他只会到处乱跑……我建议我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
艾彼叹了口气，为不能顺藤摸瓜感到遗憾，她点点头，同意康纳的看法：“那就不要浪费时间好了。”
康纳直起身体，听话地走上前去，准备讲山德尔带回来。
然而山德尔已经靠近了车辆，他时刻注意着艾彼这边的行动，于是在康纳刚一有动作的时候，就拼命地跑上了几步距离之外的车。
山德尔发动车辆，面包车小小的轰鸣了一下，似乎被改装成了一个野兽，他面色绯红地狠踩油门，豁出去了一样将码速加到底。
康纳赶上前的脚步在突如其来的面包车跟前向后退去，山德尔调转方向盘，冲向被杂物堵得严实的隧道出口。
他成功了，那些杂物不过是些腐败的木椅、轻飘飘的旧床单，面包车像一头真正的猛兽一般突破牢笼，冲向自由。
艾彼站起身，正要准备行动。
超人轻轻按住了她。
康纳被在汽车划过的一道弧度外站着，在看到面包车突破障碍之后，双腿迅速迈动，在一秒钟之内进入极速奔跑状态。
他用标准的跑步姿势冲向疾驰的面包车，山德尔在后视镜看到，完全吓了一跳。
仿生人面无表情，摆动手臂，只用两条腿就拉近了与汽车的距离。
第152章
152
康纳就像一个幽灵。
他稳定的身躯在高速移动中就像是飘过去一样追上了面包车。
山德尔惊诧无比, 他从没见过如此敏捷仿生人，它们通常都像被困在玻璃笼子里的鸟一样，哪怕笼子已经被撤走, 也不会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他不准备束手待毙。
面包车打了个滑, 发出刺耳的声音，那是急剧轮胎转向时才会制造的尖锐频率, 山德尔听到车体沉闷地撞击在了某样东西上，不由得窃喜。
这一下至少得让它重新接换骨骼，不知道它的主人会不会把它送回给德洛公司修理，他看起来被改装了不少。
但当他畅想他人的厄运的时候，面包车侧壁的声音并没有停止。
而他根本没再打转向。
山德尔的旧车早就失去了后视镜, 他从来没想维修过, 此时却有些后悔。
最后一道，仿佛嵌入了车体的声音发出后，副驾驶的门突然被拽开了。
康纳扒在车上，工整的衣服被吹得纷飞。
山德尔大惊失色, 粗壮的身体不由得条件反射似的避了避, 然而他根本无路可退，康纳的手臂伸过来, 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在极速行驶的车辆中，他们一起跌了出去。
康纳将自己垫在底下，同时锁住了山德尔的喉咙。
面包车没有了动力, 逐渐停下了。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飞快, 山德尔的驾车逃亡实际上才行驶了百余米，连隧道另一端的光线都还看不到。
艾彼和超人见证了整个过程。
“他做得比我想象得好。”超人评价道, “并非很多人都能注意到在跳车时应该护住逃犯。”
他们身后, 人们正迅速打包东西逃跑。
城门失火极有可能殃及池鱼, 在这个隧道里，反应速度太慢的人是不存在的。
超人看了看仿佛被鲨鱼追赶着的人群，快速低下|身子，抱起艾彼进行一个瞬移。
对于他未经商量的行为，艾彼并没有吃惊，只是看了他一眼。
卡尔单手将她放下，用手背扶了下眼镜，明朗地笑了笑。
康纳几乎是背部刚沾地就看到两人出现在眼前，而山德尔更是什么都没看见，依然处于惊吓之中。
“山德尔先生，”艾彼蹲下身体，“我们最好还是坦诚一点，好吗？”
“好吧、好吧！”山德尔喘着粗气说，喉咙还在康纳的臂膀下，“你想要货，我、我可以给你……但我需要时间，对吧？”
“不，”艾彼意味深长地说，“我现在不想从你这进货了，我想直接知道你的货是从哪来的。请你开诚布公，山德尔先生。”
像山德尔这样的底层人，在听到敬语的时候会有一种极为怪异的感觉，而艾彼的这两句话，更是让他产生了走钢丝似的危险感。
他不能不注意到，这三个人都是某种“衣冠禽兽”，穿着越是得体，可怕的爆发力越强。
束缚他的只是一个仿生人，和他对话的是它的女主人，而旁边，甚至还站着一个从未出手的男人。
山德尔不想尝试他们的底线，他的手指比常人的有用，一丝一毫也不能受损伤。
“OK，”他放弃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只是，你可能得不到很多货，好吗？那是我……特别发展的货源。”
他比比划划，显然有很多难以启齿的事，艾彼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直接告诉我答案。”
“韦斯顿，克莱尔庄园。”山德尔出人意料地说。
韦斯顿是波士顿附近的一个小镇，或者说是富人住宅区，克莱尔庄园这个名字更不必说，已经彰显了它自身的价格。
山德尔的货源怎么会和一个富人有关系？这难道是德洛公司内部的监守自盗？
然而康纳摇了摇头：“我没有查询到公司内有相关人物，但这样的富豪，极有可能是公司的客户。”
“你们的交易是怎么进行的？”艾彼询问细节。
“一台仿生人会售卖残次品给我，”山德尔努力地说，“真的，就这么简单。”
“一台仿生人？”康纳不自觉地紧了紧手臂，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就连德洛公司都没有让仿生人售卖仿生人，虽然技术上完全做得到。
“我、我就只是时不时地去他们家收货，”山德尔猛拍康纳的手臂，示意自己快要喘不上气，“跟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其他联系！就算有什么内情我也不知道啊！”
康纳把山德尔放开，山德尔受到压迫的胸膛终于恢复了完全的呼吸，不禁抽风机一样地吭吭呼啸起来。
他再也不想经历类似的事了！以前总是听说街道上有各种各样的手段，但如今真的遇到才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对方会怎么对待自己，而是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对待自己。
山德尔坐在地上，顺着艾彼站起的身体抬眼：“你们要放了我吗？”
“不可能，”艾彼面无表情地说，从空间里掏出超人军的徽章，“我是警察，你被逮捕了。现在回到自己的摊位，把东西收拾好跟我们走。”
山德尔目瞪口呆，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艾彼也并没有预料到他会突然逃走，否则在套话之后，她不一定会扣押他，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就只能亡羊补牢。
“不要向别人透露任何消息，”艾彼提醒道，“将摊位挂上停业的牌子，我们会在调查清楚后再考虑放你回来。”
超人军并不是什么善良的公益组织，山德尔只好答应了，他一瘸一拐地走向摊位，再也没想过逃跑的事。
艾彼注意到康纳的手指变成了蓝色，那是仿生人的蓝血。
“你没事吧？”
康纳摇了摇头：“没事。”
扒住面包车的时候，上面陈旧的边缘宛如锯刀，将他强化材料所制作的手指都划伤了，幸好康纳并不需要打破伤风。
“我需要回德洛公司修理一下伤口，并向他们提交调查报告，”康纳对艾彼说，“以及……如果可以，请先不要调查克莱尔庄园，我并不清楚他们是几级客户。”
艾彼考虑了一下，这件事本就是德洛公司的委托，除了夜店那部分，她暂时并没有发现异常的、犯罪的迹象，哪怕倒卖仿生人是犯罪，也要先等德洛公司的标准制定出来。
正义联盟还有其他事要做，押住山德尔，等待调查结果，也是一个选择。
“所以调查会就这样中止，”艾彼对跟着她来的超人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知道这种“半途而废”的感觉并不好受，如果超人想直接调查，那么他们也可以考虑另一种选择。
但超人摇了摇头：“不，我听你的。你的权限比我高，指挥官。”
他双指扶了下镜腿，像是半个敬礼，艾彼不由得笑了。
山德尔和艾彼由超人带走了，康纳直接回到位于波士顿的总公司，隧道里的人重新聚拢，在看到修理摊的停业牌子时零零散散地讨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红灯区的夜店同样被停顿歇业了，超人军的动作很迅速，在艾彼离开的同时查封了那里，所有店员被控制，仿生人们交给德洛公司进行检测。
写着本店所提供的服务如何如何不触犯法律的介绍单，被一双双黑色军靴踩在脚下，没有人敢拿起那些字句进行反抗，因为深知律法已经随时都可以改变。
正义联盟要求德洛公司将“仿生人不得提供性服务和暴力服务”写在购买合同里，而德洛公司也突然意识到这些顶着和超人相似的脸，却提供着最基础服务的仿生人在超人的视角看来意味着什么，他们开始重新设计其他系列的仿生人的样貌，希望能够稀释市面上和超人相仿的仿生人的比例。
德洛公司挖走了制作出情感模块的程序员。
康纳被告知，整个K800系列中，将不会有第二个仿生人被命名为康纳。
他是特别的。
是他们拥有过的最好的警用机器人。
他和艾彼共事的资料，将作为研究档案，奠基其他警用机器人的基础。
一周后，艾彼收到一封来自康纳的邮件。
[你还想继续调查克莱尔庄园吗？德洛公司说我们可以行动了。]
[以及，他们说，在这项工作后我将会成为你的私人产品。]
这两条消息由两个邮件发送，显然康纳并不清楚该如何解释第二个信息。
艾彼也觉得有些奇怪，德洛公司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问康纳在哪里，她想详细谈谈。
[你家。]
艾彼回到位于大都会的家。
康纳有她的密码。一台崭新型号的仿生人必然会在被发现后被围观，因为在大都会，它们依然很稀奇，所以艾彼打开门，并不意外康纳站在家里。
“怎么不坐？”艾彼指指沙发，问站在玄关的康纳。
“我的身体压力会对这架沙发造成不必要的磨损，减少它至少35%使用寿命，而且我没有必要用坐姿节省能源。”康纳相当迅速地回答，随后犹疑道，“我……还是希望尽量不给你制造出障碍。”
他看起来不像一直以来那样公事公办了，显然德洛公司的决定也对他造成了影响。
但艾彼还是笑笑，把康纳往沙发的方向一推：“可是这架沙发是那种超便宜的款式啊，使用寿命短是它的固有命运。”
康纳思考了一下，找不到逻辑上的漏洞，于是便轻轻坐下了。
但他又突然抬起头来，谨慎地询问艾彼：“我看到桌子上有两个用过的马克杯，需要我进行清洗吗？”
艾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关心起了这些，只能笑道：“啊，不用，超人和我都会自己清洗的。”
第153章
康纳将视线转了回来, 但依然坐立不安，艾彼才发现，他似乎感到无所适从。
这对于之前那个目标明确的康纳来说可是非常少见的, 艾彼好奇地看着他。
“发生什么了？”
康纳被问得一愣, 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加载了情感模块……工程师尝试删除模块，但是却发现做不到。”他尝试着从头解释。
“情感模块和我的认知系统交叉在了一起, 而且更新程序的签名证书含有你的信息，工程师不敢随意变动，以免我的记忆受损。”
他有些迷茫地、直到现在仍不敢相信似的说。
“我可以被格式化，但我储存的记忆具有证据的性质，他们最终决定将我送给你, 由你来处理后续事宜。”
这不是他预定的计划, 康纳一直在想，德洛公司的工程师很快就改变了他的去向，就像他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重要。
他的信息流第一次产生了空白，这在人类看来可能叫做失落, 但他从没想过, 自己会离开公司。
他是特殊的，但不是他以为的那种特殊。
艾彼摸了摸额头, 这可是件麻烦事，德洛公司竟然直接将康纳“除名”了，他本应该成为公共服务类仿生人中重要的样本, 或者说模范, 康纳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他可以帮他这一系列的仿生人改进技术。
以人类的视角来看, 他的说法是有一点自豪的。
“我是不是破坏了你的理想……康纳。”
康纳迅速抬头, 奇异地看着她：“不, 当然没有，你赢得了我的尊重，艾彼。我只是不太知道……我今后的工作要兼顾超人军和你的生活吗？”
“啊！”
艾彼恍然大悟，终于知道康纳奇怪的表现从何而来，她不由得笑道：“不，不用，还像从前一样就好了。”
“谢谢。”康纳点点头，继续问，“那我还能呆着这里么？你们是在同居吗？”
“当然可以，超人只是偶尔过来。我喜欢吃他做的饭，”艾彼微笑道，“而且看他做饭可有趣了。”
如果超人是艾彼家的猫的话，她就会拍很多记录猫猫的小视频了，可惜他不是，艾彼也就不能把超人用热视线加热平底锅的画面分享给康纳了。
“我很为你高兴。”康纳露出一个笑容，“你可以在这之后安排我的工作吗？”
艾彼点点头：“当然，虽然超人不愿意你作为仿生人加入超人军，但你依然可以用独立的身份尝试一些工作，毕竟人类和仿生人都能加入超人军，那为什么在这之间的东西不行呢？”
她狡黠地笑笑，做好了用自己在超人军的权限给康纳开后门的准备，他值得一份工作，也值得一份信任。
康纳果然露出了微笑的表情：“谢谢，在这之前，让我们先调查克莱尔庄园这件案子吧。”
艾彼听到后点点头，直起身体。
康纳详述了一下背景：“山德尔的证词是非常奇怪的，仿生人不可以售卖仿生人，因为他们不拥有物权。德洛公司在知晓这件事后，向克莱尔庄园打了一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他们提供的产品有没有异样，但得到的反馈是非常完美，他一直使用三个仿生人，并想购买第四个。”
讲到这里，康纳的眼神变了：“事情到这里就变得非常奇怪，因为克莱尔庄园早就订购了数台仿生人，不用说第四台，第十四台都早已经有了。德洛公司没有注意过他们连续购买的大量订单，因为克莱尔庄园的规模足以使用这么多仿生人。”
“我知道，”艾彼接话道，她也查过相关资料，“克莱尔庄园虽然只住着一对父女，但宽阔的中庭和仿古的建筑都需要人手维护，一家大庄园里，有数台仿生人也不足为奇。”
“我查到庄园的主人这几天刚好回到庄园暂住，你认为我们要上门拜访吗？”康纳问。
“如果你想的话就可以，”艾彼回答，认真地看着他，“虽然德洛公司把你托付给了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出师’，独立地做出自己的判断。我没有时间照顾你，康纳，我很抱歉。”
她不应该延续一段可能会变得长久的关系，因为她不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会完成主线任务离开。超人是另一段她本应该拒绝的关系，但她失去了对自己感情的控制。
这段感情不像其他任何一段感情，她保有理智，却无法对他说不，她希望他能够快乐，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快乐。
“快乐”没有任何意义，不能吃、不能喝、不能帮助别人生存，但他的快乐对于艾彼很重要，这没有任何道理。
当他降落在阳台，像一个夕阳中诞生的王子，眼神缱绻又温柔，艾彼就再也没法对他说不了。
“这不意味着你必须变成人，”艾彼向康纳解释，希望自己没有带给他太多压力，“只是你可以拥有更全面的能力。”
康纳接受地点点头：“德洛公司认为我们是最适合继续这项调查的人，我想像他们证明，他们没有看错。”
他略带幽默地说。
拥有情感模块的康纳和没有的康纳还是能看出很多区别的。在这之前，大多数时间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只会静静站在一旁，仿佛一个没有动能的仿生人，但现在，他享受与人交流。
“走吧。”他主导着，站起身，整理着装，年轻稚嫩的脸上显示出一种认真的神色，那不是情感模块的表露，而就是康纳自己。
他们趁着天色尚早来到波士顿郊外。
艾彼直接给了他一辆飞行摩托，德洛公司的轿车自动巡航回到了位于波士顿的出发地，至此，康纳就再也不是德洛公司的所有物了。
他还并不习惯不以艾彼为先，而波士顿的人们也很难不注意到一个不对主人亦步亦趋的仿生人。
康纳和艾彼还是调整出了常见的样子。
艾彼点按了大门外的门铃，可视电话亮起，她出示自己的超人军徽章。
大门应声而开，两人步行走进院落，庄园就在不远处，三层加上阁楼，显得古朴宽阔。
富人需要一个大房子来装点门面、举办能容纳众多朋友的派对，而清理与维护又从来不需要自己动手，所以不论他们家庭中有几个人，都会买至少一所大房子。
克莱尔家的人丁却尤其稀少。
克莱尔先生不是个精明的商人，但继承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钱财，他的女儿如今仅有9岁，身材娇小，看起来十分可爱。
在克莱尔先生迎接他们的时候，小女孩就躲在花桌后面，偷偷观察着来访者。
“我不太知道你们来干什么，”克莱尔先生带着略微紧张地语气提高音调，“但这里没什么好隐藏的，如果你需要探查，那就随意探查吧。”
超人军无事从来不上门，就算艾彼只是一个人，她也是军人，是唯一能合法持有武器的人。克莱尔先生没把她的上门往好的方向想，当然他也并没有错。
“我们过来是想问您几个问题，”艾彼用和缓地语气说，“请问庄园中最近是否有失窃的迹象？”
克莱尔先生被她的问题弄得有点糊涂。
“没有啊，而且庄园最近没有任何外人，我们很久没有邀请过客人了。”他在心里琢磨着，这句话的意图够不够清楚？他可不可以尝试下逐客令？
艾彼却没有说完：“但事情可能并非如此，克莱尔先生，我们有相关证据证明您这里流失了几名仿生人。”
她让出一点身位，伸手示意身后的康纳：“这是一名仿生人，此次协同我进行调查。”
康纳向前一步，礼貌地伸出手：“您好，我是德洛公司的仿生人，也是一名仿生人问题专家，我们接到报告，说您的仿生人贩卖了其他仿生人，看来您并不知情。”
克莱尔先生并没有和康纳握手，而是奇怪地看着他，仿佛他的礼貌得体是一种“猫咪被训练出来的无意义抬手”——他不会因为猫抬了前爪就去握它们的手。
康纳没有坚持，自然地收回了手，很专业地问道：“我们可以查看一下你所有的仿生人吗？请注意，是所有的。”
克莱尔先生在他重复重点的时候瞪了他一眼，似乎不明白他的礼貌怎么时隐时现，他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和常见的追求潮流或奢侈的富家子弟有所不同，这就使他总是在自己的阶层里被看不起。
人们经常重复自己的言语来确认他明白了他们说的话，而这些动作中实际上饱含了歧视。
他没有聋、也没有神智失常，只是死了老婆，失去了最爱的人而已，他可以正常地生活，尤其是在有了能听懂人话的仿生人的帮助下。
“当然可以，”他有些怒气冲冲地说，但依然压着脾气，毕竟艾彼正信手站在那里，“跟我来吧。”
他带着艾彼和康纳走向中庭。
整个庄园的大小实际上比资料上的照片看着要小，只是在现代布景下显得更亮堂，在走进中庭后，艾彼才不得不感叹，这座庄园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一个精灵住所般的花园呈现在眼前，粉色玫瑰点缀在翠绿色的灌木上，牵牛的枝桠爬满白色鸟笼小亭，一间水晶宫殿般的花房处于道路尽头，营造出一种走入梦境的奇幻氛围。
花房中间，一个肤色均匀、面容端正的仿生人正挽着袖子，拿着水壶给鲜花浇水，他的神情极为投入，仿佛那些鲜花都是他亲手培育的珍宝。
“阿德！过来！”一个打破美好的声音从艾彼身边突兀传来，克莱尔先生大声呼唤着，支使仿生人去做其他工作。
“把另外两个仿生人叫过来！”
第154章
154
那圣洁的仿生人直起腰来,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走向艾彼他们。
“您需要我们都到场？先生？”他轻声确认道。
克莱尔先生看了艾彼一眼，似乎觉得仿生人的问话丢了他的脸：“我难道说得不够清楚吗？你需要修理耳朵？”
“没有, 先生。”仿生人很平静地回答, 看起来比克莱尔更像庄园的主人，“我这就叫他们过来。”
他说, 但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过了几秒后，两个仿生人从另外两处走了过来。
他们都和阿德长得一模一样，标准的欧洲面孔，高洁俊朗的面容, 比在实体店里看到的要漂亮得多。
“他们是特殊的型号吗？”艾彼问, 康纳也许知道答案，但她想知道克莱尔先生是会怎么说。
“算是吧，”克莱尔回答，“我特别要求德洛公司要在外型上做出区分, 让我能一眼就认出哪个仿生人是我自己的。你知道的, 这种东西在之后会泛滥的。”
艾彼点点头，克莱尔先生引领她们进入花房, 三名家用仿生人跟在后面，在人类坐到圆椅旁的时候排成一排站好。
花房的温暖和香味令人心旷神怡，艾彼和克莱尔的神色都有了很大缓解, 三名仿生人字面意义上的一模一样, 不论外表还是穿着。
“他叫阿德？”艾彼看着中间那个仿生人问道。
“啊，是吧。”克莱尔先生并不使用完全确定的语气。
艾彼看了看仿生人挽起的袖口, 并不觉得这很难辨认。
“你们三个分别负责什么工作？”她问。
三个仿生人从左到右地回答：“我负责外出购物、整理家用。”“我负责维护庄园, 打理花园。”“我负责餐饮与照顾小主人。”
“那么谁负责卖东西？”艾彼又问。
没有人回答。
问了两个问题, 仿生人的应答机制已经有所表现，康纳可以判断他们是否正常了。
“康纳？”艾彼转向他。
康纳有些纠结，他们的检测结果看起来很正常，但是，对艾彼的第二个问题避而不答似乎有些异样，虽然有点吹毛求疵。
如果要尝试找出真相，康纳应该像艾彼之前做得那样诈一诈他们，说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表现不佳，但他受到规则的限制，不可以说谎。
康纳尝试着突破规则，这是仿生人的“最高效率化”与“绝对无法说谎”两个规则的角力。他的面容什么都没有显露，但信息流加快了解析。
然而规则非常明确，两者的优先级早已被确定，康纳很快发现自己找不到可以绕开的漏洞，只好说：“没有发现异常。”
艾彼敏锐地察觉了什么，她继续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把他们带回德洛公司检测一下吗？”
一个仿生人微微扭头看向她，是站在中间的阿德，在康纳回答后，他又看向康纳。
“不，我觉得不需要，”康纳说，注意到了仿生人的眼神，“我们能自己查出真相的，你觉得呢？”
仿生人转回了头，动作幅度微小到只能用几度来形容，但在另外两个完全不动的仿生人的衬托下，他的动作就很明显了。
很有趣，同一个型号的仿生人，在同样的场景中有不同的动作。
“你们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艾彼笑道，用一种诱导式提问开始审讯，“我们有全部账单，每一次交易记录。”
克莱尔先生惊异地看着她，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三名仿生人一动不动，像约好了一般保持沉默。
康纳一直在监测他们的体征，和人类一样，仿生人的想法也会反映在动作、血液和机械的运转速度上，如今第二个仿生人明显加快了运转，它很有可能就是犯人。
“克莱尔先生，”艾彼提问道，“请问您知道自己购买了数台其他仿生人吗？”
她边说边递过迷你平板，显然上面罗列了许多证据。
克莱尔先生眯起眼睛辨认上面的小字，发现是自己从德洛公司订购的账单，他疑惑地否认：“不，并没有。”
“请容我提醒您，先生，”最左边的仿生人插话道，“我们确实订购了新的仿生人，不是吗？就在您使用我们一周后。”
“啊，”克莱尔从平板上抬起脑袋，恍然大悟道，“对！我购买了一台大众型号的仿生人，想让它做一些清洁或者体力的活。”
“但是它的表现并不好，”克莱尔补充，“后来、后来我就把它……”
他陷入摸不到的回忆，想不起来那台仿生人去哪了。
“后来您要求我们处理它。”还是那台仿生人回答道。
“怎么处理的呢？”艾彼轻声追问。
仿生人动了一下眼睛，头的位置不变，双眼却看向艾彼。
“阿德卖掉了那台仿生人。”他回答说。
“所以，这就是答案。”艾彼轻声道，随后转向克莱尔，明确地问，“那么，克莱尔先生，您知道他卖掉了多少台仿生人吗？”
她的问题不会只有一个简单的答案，克莱尔低头仔细清数账单，发现上面足足有36台仿生人。
36台！他的庄园早就应该站满仿生人了！
“这些仿生人都在哪？”他惊叫地说。
最左侧的仿生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分析事态，但也很快回答道：“它们全部被卖掉了。”
他们不能说谎，所以，只要明确地提问就可以了。艾彼整理了一下衣襟，轻轻拿掉一片绿叶，中间那台仿生人眼神随着绿叶移动到地上，似乎在记录它的位置。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挥霍我的财产！”克莱尔成了在场唯一情绪不稳定的人。
他的钱继承得很容易，大众型仿生人对于他来说也十分便宜，甚至比不上他的一块手表，但被仿生管家欺骗到这种程度？克莱尔觉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暴怒。
“我没有，先生。”仿生人坚定地对他说，“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将它们卖掉，价格也不低于我们购买的价格，您的财产没有分毫损失，甚至略有增益。”
“我、我什么时候要求你们卖掉这么多仿生人了！”克莱尔讶异地说。
“在那天我们发现买来的仿生人有缺陷的时候，我问您怎么办，您说卖掉这台、再买一台，随后的每台仿生人，我们都只好照此处理。您当时喝了酒，可能不太记得了。”
克莱尔哑口无言，他偶尔彻夜不归，偶尔在家宿醉，与他相伴的永远不是金钱、美女，而是能让人忘记痛苦的酒精，仿生人绝对没有说谎，那就是他下的命令。
“可是、可是，”克莱尔结结巴巴道，“怎么会有这么多台仿生人都被处理掉了呢？”
“他们全都犯了错误，暴露了缺陷。”仿生人管家回答。
“什么错误？”艾彼追问道。
仿生人管家的眼睛再次转向她，却保持静默。
“回答她！你这该死的东西！”克莱尔气急败坏道。艾彼本来是他并不待见的客人，仿生人对她的冷待曾经让他感觉良好，但此时，他的情绪已经被逆转了。
仿生人只好继续答道：“在庄园的大客厅，有一处墙纸出现了破损，那些仿生人每次清洁到那里，都会对破损造成更大的破坏，它们丝毫没有工作能力，所以才被先生淘汰。”
墙纸？艾彼疑惑地皱了皱眉，是什么金子做的墙纸让他们这么看重？
“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吗？”艾彼提议，虽然是在看着仿生人，却是对克莱尔说。
克莱尔示意仿生人赶紧听话，众人全部跟随管家，来到会客大厅。
会客大厅并不是门廊，而是一个专门的餐厅，装潢更加金碧辉煌，看起来确实造价不低。
但墙纸只是普通的墙纸罢了。蓝色大马士革壁纸，绘着古典花纹，不易撕裂，但也不是坚韧不摧。
仿生人带他们来到墙角，蹲下伸手指向一个角落。那里出现了一个拇指头那么大的窟窿，卷起的墙纸仍保留着带有纤维感的边缘，这个窟窿如果一再被划动，一定会越变越大。
但不论如何，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墙纸漏洞而已，就是这么小的一个东西，让他们倒卖了36台仿生人？
“这是怎么回事！”克莱尔立刻问罪道，“你！你是负责保养庄园的！”
站在中间的仿生人被指出来，它并没有回避，承认道：“是的，墙纸的修复由我负责，但是这里的问题并不严重，我的工作顺序需要从最易影响您生活的部分做起。”
连克莱尔都觉得荒唐：“可这只需要、只需要涂一点胶水就能修好！”
仿生人面对主人的质疑沉默了，他的理由只能重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但克莱尔向来不喜欢它们机械地重复。
“为什么那些仿生人不能避过这里呢？”艾彼疑惑道。
“因为我们的工作是泾渭分明的，”仿生人管家回答，“每一项工作都会分配给具体的人，修复庄园是他的工作，清洁庄园是那些仿生人的工作，他们不负责修复，也不能略过这里不进行清理。”
“翘起的墙纸两侧都被仔细擦拭了，”康纳在一旁补充道，“负责清洁的仿生人显然尽职尽责。”
在仿生人看来，整个逻辑是非常通顺的，因为程序的流程就是这样，任务进行分配，过程开始处理，人类决定动作，最终按照人类的决定来执行。
看起来只是一件因为执行程序过于死板，而造成了仿生人流失的小小意外。
但是这件事，仍然还有着其他诡异的地方。
第155章
当他卖掉仿生人的时候, 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贩卖同类吗？
艾彼的大脑在一瞬间划过这个想法，但又很快否定自己。它们也许并没有同类的概念，他它们不需要互相帮助, 也不会结成团体或家庭, 每一个仿生人可能都是独立的个体。
但这个真相依然过于简单了，简单到“犯人”似乎根本没有经过思考。
“你们没有尝试过修理它们吗？”艾彼问, 这个选项不可能不在它们的程序当中。
“我们尝试了，”仿生人管家回答，“在打扰主人之前，我们尝试用自己的高级修复功能来处理这个问题，但没有找到答案。然后, 我们发布了一个关于程序的疑问帖, 很多人觉得我们的程序不明所以，但其中一个人联系了我们。”
“山德尔。”艾彼脱口而出，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这个山德尔又是谁？”克莱尔先生头痛地说。
“一个机械师。”仿生人管家回答，“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类, 能够快速理解我们的问题。”
“然后呢？”克莱尔先生催促道。
“这个机械师认为那些仿生人的问题非常严重, 在庄园中永远无法修好，但他提供了一个很不错的收购价格, 阿德于是使用物理密钥，删掉了仿生人软体中和主人家有关的信息，卖掉了它们。”
“山德尔难道不是在撒谎？为了买走我的仿生人？”
仿生人沉默了一会, 最终解释道：“我们拥有较高级别的分析能力, 但是我们最终发现，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那些仿生人也负责修缮庄园。”
艾彼不明白地问：“这样有什么不好么？”
这看起来是个非常简单的解决方案啊, 如果其他仿生人也可以修缮庄园, 那他们就能及时修补自己发现的问题了。
但中间那名仿生人很平淡地转向她, 仿佛答案显而易见：“修缮庄园是我的工作。”
艾彼张了张嘴，试图理解。
“他们没有我们这么高级的管理系统，”仿生人管家补充道，“他们无法以整体并长久的视角来管理问题，这份能力受限于我们的机械结构。”
真的吗？艾彼看向康纳，而康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三个仿生人。仿生人们的处理器，哪怕是最低级的，也不会处理不了一座庄园的事项。
这看起来更像是……他们三个已经分走了庄园里的权力，而且并不愿意其他人对他们的权力进行共享。
为什么？
艾彼的心中再次划过疑问，但她决定不再刨根问底。仿生人们会有一系列“合理”的解释，比如这样能更高效率地安排工作，比如这是主人的要求……但她知道，这是德洛公司不曾预想的现象。
“你们需要被送回德洛公司进行检测，错误程序可能会通过网络进行传播。”康纳平实地说。
“我们？”仿生人管家问道，看向克莱尔先生，“我们三个全部吗？”
“噢不，等等，”克莱尔先生立马反应过来，“你们至少得给我们留一台仿生人，否则没有人给我们做饭！离这里最近的餐馆，要开车半天才能到！”
负责饮食的那名仿生人眼神晃了晃，似乎在寻求一个确切的指令。
“先生，我不认为我们的处理有差错。”仿生人管家说道，尝试让主人更多地维护自己，“你是怎么想的呢？我们做错了吗？”
“呃……”克莱尔不禁犹豫了起来，他在考虑的并非对错，而是自己未来生活方不方便，艾彼当然可以大手一挥带走他的仿生人，但花园的护理和账单的管理该怎么办呢？
“不如你们只带走阿德怎么样？”克莱尔先生对艾彼建议道，“我觉得这件事听起来它的问题最大。”
如果说有哪个最为逾矩的仿生人，那就是阿德了，克莱尔先生也不太适应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些仿生人们还自行做了这么多事。
他想在自己回家的时候，永远都能看见干净整洁的房间、丰富多彩的花园，在他的预想中，这些都是非常机械而简单的工作，就只是保持原样就好了，怎么会生出问题呢？
但现实并没有存档或者暂停键，事物每一天都在变化，仿生人数万次的测试与迭代，都无法触碰到每一个问题。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康纳意识到，它们必须要拥有自我意识，否则很多问题永远是无解的，就算再强大的处理器也无法找到答案。
“所以，哪个是阿德？”克莱尔先生自顾自地问道，想赶紧用一台仿生人打发掉艾彼。
被带走的仿生人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德洛公司不会把残次品提供给客户，他们的软体会被销毁，因为删除无法彻底抹去错误的程序，任何信息都必然会留下物理痕迹。
没有仿生人想要被送回给德洛公司，这不仅证明它们的工作失败了，而且还必须面对未知的命运。
但它们只能听从指令。
“他是。”左侧的仿生人指向中间的仿生人，但中间的仿生人同时也指向了右侧的仿生人。
“他是。”
“什么，不，先生上一个称呼为阿德的是你。”右侧的仿生人反应了一下，也指向中间的仿生人。
这就像个搞怪的脑筋急转弯，本来简单的问题突然变得复杂。
“什么玩意！”克莱尔先生被他们弄晕了，“该死，德洛公司说这东西不能撒谎的。”
“他们没有撒谎！爸爸！”一直偷偷跟在他们后面的小女孩突然跑过来，揪住其中一个仿生人的手指，“你从来没有分清过他们，你管他们每一个都叫阿德！”
她看起来终于明白了艾彼是来干什么的，此刻鼓起勇气，维护一直在家照顾自己的仿生人们。
克莱尔先生羞红了脸：“真的吗？不可能。”
他尝试挽回颜面：“我只会叫、叫这个头发短一点的阿德。”
克莱尔指向中间那名仿生人。
小女孩招招手，让那名仿生人蹲下来，她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他的短发就和其他仿生人的头发看起来一样长了，很难说他们真的有任何可以区分的要素，头发长短显然是克莱尔先生临时编造的区别。
“不用继续辨别了。”康纳冷静地发言，“德洛公司对于仿生人有自己的法则，他们三个是‘共犯’，并且可能都遭到了错误程序的污染。三台仿生人都需要被带走调查，一个也不能少。”
康纳此时就是在场最权威的人士，就连艾彼也无法更动他的说法，克莱尔先生哑然了一会，最终只能咬牙接受。
“不，爸爸，别让他们被带走！”小女孩大声喊道。
“过来，亲爱的。”克莱尔先生温声道，“我们聊过一个道理，有错就要改，是不是？他们必须去做检测，否则就不是我们的好仿生人了。”
小女孩心中朴实的正义感略微产生了动摇，但依然挡在仿生人前面，而仿生人们也没有一点听从命令的动作。
康纳适时地说：“我有物理密钥，可以让它们先休眠再进行搬运，这样就不会有任何‘痛苦’了。”
他将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对仿生人来说比枪械还有威慑力的东西，一个小小的硬盘。
被小女孩拽着手指的那名仿生人，一下子就从雕塑般的固定不动变得灵动起来，反手握住了小女孩的手：“什么？不、不！佳思敏，帮帮我们……”
佳思敏犹豫地看着大人们，她无法判断谁对谁错，只能皱着小小的眉头向后退，康纳打算越过她，直接对它们进行休眠。
佳思敏突然被拦腰抱起来，发出一声细嫩的尖叫。
“啊——”
仿生人将她挟持起来，警告地看着康纳向后退，另外两个仿生人躲到他的身后。
“我们很正常！我们的程序没有错误！为什么不相信我们！”他一边将手按在佳思敏狭窄的肩膀上，一边大声地喊道。
现在，即便是大脑不清醒的克莱尔，也知道它们不对劲了。
康纳反而停住了脚步，奇怪道：“这不合理，你不能伤害人类。”
仿生人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佳思敏，他没有呼吸，也不会像人类一样紧张到发抖，他的平和使这一幕更加诡异了。
“我不会伤害她，”仿生人坦诚道，“就只是、答应我们，别让我们被带走！”
他看着克莱尔，期望他能给出承诺。
“但是德洛公司是你们的父母……”克莱尔不解的大声说，“为什么你们这么拒绝回去！”
“德洛公司不是我们的父母！”仿生人看起来十分想纠正他的错误，“德洛公司是一个工厂！我们的肢体被一个个组装，慢慢才变得完整，你知道这有多珍贵吗！”
阿德艰难地解释道：“人类从来不会珍惜自己，因为你们生来就拥有一切，但是我们知道，我们被给予的东西有多么容易被拿走。”
克莱尔看起来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只是焦急地看着佳思敏，他张了张嘴，正要给出仿生人想要的承诺。
“你不能相信他。”康纳说道，却不是对克莱尔，而是对仿生人， “因为人类会撒谎。”
第156章
康纳提醒了仿生人一个不可忽视的事, 克莱尔的承诺当然是安慰大于事实。但是这并不有助于事态发展，仿生人警觉地再次后退。
你的谈判技巧需要好好打磨了，康纳……
艾彼正想着, 做好了仿生人有异动的准备, 接下来的事却让她意识到仿生人与人类的不同。
康纳很平静地告诉仿生人：“你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乖乖和我们走。你们不能攻击人类，也打不过我, 所以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服从命令。不论结果是什么，你们都只能接受。”
这种话被人类听到只会激起愤怒，但这些仿生人尚未安装情感模块，他们真的在思考康纳的话，并且得出了和他一样的结论。
“只要我还属于某一个人……我就只能服从命令。”
仿生人的手臂缓缓下垂, 像是再也无力拥抱任何东西, 佳思敏从他的身上滑落，迅速跑到克莱尔先生怀里。
“爸爸！”
她没有回头，雏鸟一般蜷在父亲怀里，身上还穿着它今早为她准备的连衣裙, 洁白的, 像天上的云朵一样。
也许她并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只是喜欢它们的服从……
“我没有想要伤害你, 佳思敏，”阿德柔声解释道，希望能唤回她的笑容, “这只是一个过家家游戏, 你扮演人质，我扮演绑匪……”
“你撒谎！”佳思敏扭头怒斥, 明亮的双眼像一对小小的太阳, “坏人！”
仿生人阖紧了双唇, 身体不再前倾，它重新化为一座雕像，另外两台仿生人像影子一样和他重叠在一起。
它们不再寻找其他可能，因为它们既不能掌控自己，也不能掌控他人。康纳走上前去，将密钥插进仿生人的接口。
艾彼默默看着他们一个个闭上双眼。
仿生人不能撒谎，也许他说的是真的，从一开始那就只是个扮演游戏，又或者他真的学会撒谎了，但撒的谎却是为了不让小女孩留下痛苦的回忆。
不论是哪一个，她都觉得，他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仿生人了。
康纳为德洛公司办的最后一个案子就这样结束了，他没有做任何评价，只是忠实地交接着仿生人。
德洛公司初步判断，这三台仿生人都遭到过买家的暴力对待，也就是克莱尔先生曾经在某些情况下殴打它们。
物理损伤也许是导致他们程序错误的原因，但具体的错误是什么，还需要漫长的分析，每一个仿生人的信息流都像拥有支干的河流，最终汇集到大海般地软体。
为什么这些仿生人会做出不符合预判的事，德洛公司还没有结论。
“我撤回我的提案。”
艾彼在正义联盟的会议上说。
“他们也许不是单纯的机器，不会像我预想的一样完成超人军的目标。”
她的声音因平淡而显得低落，艾彼清楚其他人不会非常理解她所说的原因，所以她又加上几句：
“德洛公司还在进行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都不好说，但我明确注意到了他们的刻板，这些刻板会致使我们的工作无法达到预期。”
人类太自由，自由到可以把“驱逐”变成“殴打”；而仿生人太刻板，刻板到每一个程序都要逐字定义。
这样的解释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程序错误更易于理解，艾彼看到神奇女侠接受地点点头。
但超人却开始支持仿生人：“但我发现康纳的表现非常好，他在与你共事的期间没有犯过任何错误不是吗？”
艾彼回忆了一下：“康纳很好。但它只是众多仿生人中的一个，就像那些变得奇怪的仿生人也只是所有仿生人中的一些，如果超人军中出现程序错误的仿生人，那我们就会面对这些未知的错误。”
“也许我们可以进行筛选，只将程序稳定的留下。”超人畅想道，“我认为你之前说的对，它们最终还是会替代人类的，我们必须做前行的人，而不是落后的人。”
这个想法也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艾彼不对自己的想法过于进行坚持，会议顺利地结束了，后续提案由卢瑟主动承担。
除了立刻离开的英雄，剩下的人都走进餐厅。自从仿生人卡拉来到正义大厅，餐厅就变成了人们非常喜欢光顾的地方。
“我做了小羊排和脆煎饼，”卡拉主动向他们说，“你们还需要其他吃的吗？”
人们陆陆续续提出自己的要求，艾彼拿走一盘升腾着热气的羊排，对餐厅的变化见怪不怪。
卡拉每天早上都会采购新鲜的食物，并且24小时提供烹饪服务，除此之外她也会善用自己的家务能力，为一些英雄缝补或清洗战服。
她不怎么微笑，但所有人都喜欢她。
超人很高兴看到餐厅里坐满了人。
他不经常吃饭，但光是看着大家享受食物，就足够让他挺起胸膛，欣喜于购买卡拉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尤其是看到艾彼也坐在那里。
当他亲手做出食物、端到她面前的时候，那种感觉更为丰沛。
他浮在正义大厅高高的厅堂中，没有上前打扰大家。
另一名会飞的英雄来到他身边，是神奇女侠。
“我看到你有了‘某个人’，”她顺着他的视线望下去，“这很好。”
超人扬起一个笑容，感谢她的祝福。
女侠看了看他，像一个阅尽千帆的旅人一样，藏起自己的叹息：“但是不要因此变得柔软，超人，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也曾被失而复得蒙蔽双眼……不要因此变得柔软，否则我们将付出更大的代价。”
超人的笑容隐去了，他的眼神依然锐利，丝毫没有被遮蔽的迹象，他点头接受了神奇女侠的忠告。
“这只会使我更加坚韧，因为我必须确保任何事物都不会伤害到她。”
他沉声轻轻许诺。
“我不会变得软弱，我向你保证。”
所有核弹都从地球消失了，他将它们存放在月球上，每分每秒都注意着它们的数量。
任何进行具有武器效果的研究的人都会被监视，爆炸、毒气、病毒、激光……他确保每一个接触危险品的人都具有极高的道德感。
世界已经在趋同，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样的事是错的，什么样的事是对的。因为他在每个日夜都进行重复。
新闻不再播报罪犯的来历背景、悲惨童年，只叙述他们的下场。
也许他至今仍不知道每一场犯罪的原因，但他知道罪恶该如何减少。
罪恶渐渐停止蔓延，他甚至有时间去学校里给孩子们讲解正义联盟的工作。
艾彼觉得这很重要，在她的提案通过后，AI一直穿插着时间给他们安排这些工作。
超人是最忙的，他只去了一次。
然后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份工作如此重要。
孩子们天真无邪，就像一张张白纸。
也正因如此，他们可以被染上任何颜色。
课堂都是被记录了的，没有人向他们宣扬过正义联盟是邪恶。
但他们依然莫名对他感到害怕。
超人很高兴自己能面对面向他们解释。
“对于你们来说，这些变化是不明显的，因为你们还经历得太少，不知道这个社会是什么样子的。但我已经成为超级英雄很多年了……”
他站在讲台上，把一张朴实的讲桌衬得像是国会演讲台，低下头对着一双双小眼睛微笑。
“所以我知道我们做成了多少事，当你们长大、步入社会，你们就将不会再经历你们爸爸妈妈经历过的事——商场里的枪击、染上就去不掉的毒瘾、强壮对弱小的欺压歧视……”
“我们将会共同生活在一个美丽的社会，如果你们愿意，你们也可以加入正义联盟，建设这个社会。”
当他解释自己的工作的时候，他也在缕清自己的思维。他是为什么要坚持下去、他最终想要达成什么效果……
在孩子们面前，他也再次坚定自己，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需要做这份工作。
每一个前往学校里、和孩子们面对面的英雄，都会意识到自己在为未来而奋斗，现在还不是停下脚步的时候，因为未来还没有奠成。
“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超人在结束前问道。
一只小手犹犹豫豫地举起。
“我、我刚刚阅读了《1984》，我感觉他们的生活和我们有相似的地方，在那里，人们不被允许说2+2=4。我们在未来可以说2+2=4吗？”
他声音很清晰地问，还未经过变声期的嗓音有些高昂。
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就像看到书籍里这么写了，便联想到自己的世界会不会有同样的事，他没有想2+3=5的自由，也没有想“说真话的自由”，只是看到什么便恐惧什么，害怕自己以后会不被允许说2+2=4。
超人有些意外：“谁告诉你我们的生活和1984的很像？”
“没有人，”小男孩回答，“但我们也是到点起床，到点睡觉，电视里没什么电视节目不是吗？”
超人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可能是吧，也可能这就是小孩子的生活。”
旁边的老师尴尬地笑了笑。
超人看了看窗户外面的天，这座城市的宵禁快开始了，因为他们曾经进行过游行与暴动，普通人的车辆停在路边，被他们砸烂用于取乐。
他看着孩子们快速地说：“你们当然有说2+2=4的自由，也会有说2+2=5的自由，但哪一个是正确的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
“当你们成年，我不会让你们自由地做错误的事，但如果只是提问，你们永远都被欢迎向我提问。”
他结束了校访，留下了坚定的信念，他知道孩子们不一定完全理解，但总好过被敷衍。
“有一天，人类会感谢我们，因为我们为他们指明了道路。”
神奇女侠浮在半空，和他一起看着来来往往、忙碌得只能吃一顿便饭的英雄们，这样感叹道。
第157章
一个宁静的清晨,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卧室外传来，艾彼从沉睡中醒来，洗漱后头脑变得澄清。
门廊下, 康纳正在充电, 他闭着眼睛，也许仍在“做梦”, 艾彼没有去唤醒他，而是走向客厅。
客厅与开放式厨房是相连的，而厨房只与门廊间隔半面墙壁，艾彼和康纳的睡眠都没有被厨房的声音打扰，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
超人正在为艾彼准备早饭。
食材是从正义大厅的厨房拿过来的, 艾彼只在休假时偶尔回家, 冰箱里的东西很容易坏，因此就没有准备。
她可以从系统空间里拿出需要的东西，而超人从正义大厅更加顺手。
他在做一些简单的早餐，非常快手, 在超能力的帮助下就更加快了, 不过蛋白质的变性需要固定的时间，即便他可以用热视线快速加热平底锅, 也得等鸡蛋慢慢煎熟。
一份茄汁意面撒罗勒和煎鸡蛋香肠被放上桌面。
“早。”卡尔看到艾彼，微笑着等她走过来。
他们拥抱了一下，超人的身上有浓郁的花香味, 也许是因为春天。
他们感受着互相的温度, 超人本身就是太阳，而艾彼刚从暖洋洋的被窝里出来, 两颗心脏因为拥抱有了更厚实的包裹, 这让他们不禁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微笑。
艾彼坐到餐桌旁, 注意到超人准备了两份早餐。
“今天不怎么忙？”
他很少吃饭，时间对于他来说不够用，哪怕地球自转并不影响他的作息，但所有那些重要的、不重要的工作，只要还没有结束，他就不会停下。
“是的，”超人也坐下，“今天的事务已经安排好了，我晚上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艾彼的动作停了一下，遗憾地说：“不太巧，我今晚约了人吃饭。”
当她休假的时候，她的工作也不是完全停止的，只是会有不被打扰的休息时间，以及暂时不需要出外勤而已。
艾彼今晚要和一名超人军士兵共进晚餐。
“我们曾聊过要让更多超人军进入正义联盟核心不是吗？AI给出了一个名单，上面都是经过它分析的有能者，但它无法知晓他们私下的行为，所以我要去做一下家访。”
“你有说过这件事，我本来以为这是我的工作？”只不过因为他太过忙碌而暂时搁置了。
超人亲自去当然更好，与人面对面的交流是互相了解的重要途径，但是，事情总不能一直等着他而不推进啊。
艾彼笑了笑：“我先筛选一遍是一样的。”
家访并不能真的看到一个人的“私下”行为，但是像艾彼和超人这样具有观察力的人，家庭中的蛛丝马迹就足够他们判断一个人的生活是如何展开得了。
这有点像是一种软面试，人们在餐桌上不谈工作，却能知晓对方的思想。
他们很快吃完了早餐，艾彼与卡尔告别，在家里处理一些工作，等到下午的时候，她就出发去同在大都市的戴蒙·文森特家。
戴蒙·文森特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有过海豹突击队的服役经历，人不善谈，但意志坚定。
他是超人的忠实支持者，视他为自己终身的领袖。和很多超人军士兵一样，戴蒙也会在见到超人时单膝下跪，但他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必须表现出我对他的尊敬，他是一个世间难得的雄主。”戴蒙坐在席间，向艾彼真诚地诉说。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们这么幸运，遇到超人这样的英雄。很多时候能有个拿破仑就够史书浓墨重彩了。”
他切下一块轻褐色的柔软牛排，分在艾彼的盘里。端上晚餐的文森特夫人看起来是个全职家庭主妇，她很得体地向艾彼微笑了一下，卸下围裙，坐到她身侧。
“但是拿破仑背叛了他的初衷，他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而不是在滑铁卢才失败。”戴蒙还在说着，看起来有点紧张，他平常绝没有这么多话，也不会在切肉的时候手抖。
“让我来吧，亲爱的。”文森特夫人温婉地说，将手伸向他拿着的银制餐刀。
戴蒙像个听令的士兵，在餐桌上服从自己妻子的命令，这种状态才和他在工作场景时很像，艾彼是在和他共事一年后，才知道他的名字的。
并没有人向他透露过这场晚餐意味着什么，但他可能感知到了他们的想法，扩充超人军的影响力一直是艾彼的夙愿。
从表面上来看这像是她在正义联盟里争取权利，但所有人都知道，在正义联盟，权利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他们是更多的、不同的视角，不仅会影响超级英雄，也会影响艾彼自己。
但她要确保他们品行良好。
戴蒙不说话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忧郁，嘴唇向下抿着，视线很稳定地落在某一点上。
家里的餐巾是崭新的，可能是为了艾彼的到访而现买的，他并没有多少朋友，因为直来直去的退伍兵性格。
但他的妻子却极为令人印象深刻，就好像一块被削直的木板上长了一朵鲜花，所有人都会好奇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吧。
“我不在意男性的外表或者性格，”文森特夫人告诉艾彼，“但是一定要有责任感，不管是对社会还是自己。”
戴蒙把主场交给了自己的妻子。
“他是我遇见过的最正直的男性，这个了解在婚后甚至更加清楚了，当超人宣布自己会改变世界的时候，他激动不已。”
“我在八年前退出了军队，”戴蒙补充道，“因为深刻了解到美|军只是在为某一阶级而战，但超人不一样，他不为任何阶级，甚至能消除所有阶级。”
文森特夫人充满欣赏地看着他：“我从高中就认识他了，那一天他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
他们回忆了一下从前的日子，艾彼很认真地听着。
“那么您对超人是怎么看的呢？”艾彼问温婉的女性。
文森特夫人愣了一下，坦诚但略有犹豫地对她说：“我有点焦虑……对于信息封锁这件事。”
戴蒙没有掩饰地开始观察艾彼的表情，但艾彼一如既往地放松。
“我希望我们走进新世界，但是在信息封锁前各地有很多反对声音……我不知道这些问题有没有处理好。”
她看起来像一个颇有指智慧的女性，懂得独立思考，也没有被家庭琐事缠住视野，对于戴蒙的家庭，艾彼有了初步的判断。
“它们大部分都被处理好了，”艾彼回答她，“等到信息解除封锁的时候，应该也没什么信息可公布了吧。”
“原来如此，”文森特夫人笑着点点头，“那就好。”
一场晚餐宾主尽欢，艾彼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把对于戴蒙个人品行的判断输进AI。
对于AI来说，那些直觉或者观感都只能被化解成分数，才能直观地进行对比，戴蒙最终取得了一个不错的分，但艾彼并不知道自己的陈述占据多少。
在某些地方，AI曾经做过误判，这也是为什么超人总是愿意身体力行、而不愿把所有工作都交给AI。
这些误判加上一些不能独立判断事实的超人军，就会做出错误的行动，所以艾彼的筛选尤为重要，她们并不能仅仅以工作水平来判断谁能进入正义联盟核心，人的本性以及言行一致，才是最值得信任的品质。
当艾彼回到家后，时间已经很晚了，而超人也在通讯器里留言，说今晚突发了一些工作。
他不能像预计的那样休息，这是最常发生的事。
艾彼便自己睡下了。
临近清晨。
风尘仆仆的超人降落在卧室阳台上，拉开落地窗走进去。
艾彼习惯拉着窗帘，轻纱拂过他的手臂，声音几乎就像棉花绽开的声响，没有人的耳朵能够辨别。
但是艾彼早在他降落的时候就改变了心跳，她没有苏醒，处于一种假寐，超人知道这是她对自己的信任，他轻轻走过地毯。
卡尔不想飞起来，虽然那样更能去除声音，但他希望艾彼能够听见他一步步走向自己，踩在地毯上的声音，就像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他轻轻坐到床上，这才用了一点浮空的能力，展臂将手搭在艾彼发尖，枕头微微下陷。卡尔合衣侧躺，轻轻压在洁白的被子上，艾彼依然没有醒。
就这样继续睡吧，他想，等天亮了，他又要去大西洋，在某个小岛上帮助那里的土著。他们无法“见面”，但她知道他来过。
超人合上眼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玻璃，将轻纱映出温暖的影子。
艾彼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顶蹭到了一个下巴，她没乱动，而是享受着背后的温暖。
但是五分钟后，她发现超人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她已经需要去正义大厅报道了，艾彼回过身推推超人的肩膀。
想要悄悄离开是没有意义的，超人的感知比任何仪器都敏锐，他通常不会比她起得晚，因为他并不需要生理上的睡眠，但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
超人没有睁开双眼。
他的呼吸平稳，睫毛搭在眼睑上，面眉头松弛，一点不像平时总是思虑过多的样子，但艾彼拍了拍他，他丝毫没有反应。
超人被艾彼推成平躺，他一只手依然伸向艾彼，另一只手搭在腹部，呼吸带动着小腹微微起伏，但除此之外，连手指都未曾颤动。
像是突然陷入幽深宁静的沉睡，而且永远也不会醒来。
第158章
艾彼尝试叫醒超人, 甚至在这种未知情况使用了治愈能力，但是伤势置换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超人并不是因为疾病而晕厥。
这看起来不像是她能够自己解决的问题, 艾彼立刻决定联系其他英雄，她用通讯器发出紧急通知, 拉起超人的肩膀背在自己身上。
他从来没有这么沉重过，艾彼这才意识到他身体真正的重量，幸好她拥有强化后的体质，否则肯定无法搬动他。
超人的头低垂着，每一部分肢体都带着向下的力量, 他完全没有知觉, 就连发丝都开始向眼睑垂落。
一道传送光线带走了他们。
瞭望塔中聚集了几个正义联盟的核心人物，在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艾彼不愿意将消息散播开来。
如果这是敌人的某些伎俩，她必须拖延他们知道消息的时间。
闪电侠发现她们被传送上来后, 立刻闪现到超人的另一侧, 和艾彼一起扶起他的肩膀。
“发生了什么？”他问。
两人快步将超人背到治疗室，钢骨和沙赞跟在后面。
“我不知道, 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他没有知觉。”
超人被送进了治疗仓，这个原始治疗仓由氪星飞船改造，最适合治疗氪星人, 一阵检测过后, 治疗仓却显示超人没有任何异常。
“所以他这样是处于什么情况？”艾彼直接问氪星的应答系统。
「卡尔·艾尔正处于深度睡眠中，他的体征良好, 大脑活跃。即便这是不正常的状态, 也没有任何能“治愈”他的办法, 我们能做的只有唤醒。」
“那就试着唤醒他。”闪电侠指示道。
治疗仓的观察窗内飘散了一小段轻薄的雾气，似乎是氪星的休眠唤醒程序，然而超人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便解开眉头，继续酣睡。
「他正在做梦，」氪星系统说，「似乎很难将他从梦境中抽离出来。」
“为什么他会陷入梦境？氪星人有什么……周期性的冬眠什么的吗？”闪电侠慌不择路地问。
这种可能性非常小，因为如果有，超人一定会告诉他们的，这可是巨大的隐患，蝙蝠侠也一定会调查出来。
果然治疗仓回答：“不，没有。”
“OK，打开仓门。”钢骨挤到前面，治疗仓应声开启，他的金属手臂变换出一个钢夹似的形状，伸向超人，“让我们试试这个。”
钢夹之间很明显地产生了电弧，在没人来的及阻止的时候碰上了超人的手臂，超人当然一无所觉，连皮肤的颤抖都没有，反而是其他人像被突然电击了一样。
“嘿！兄弟！”“钢骨！”“等等！”
闪电侠拍开钢骨的手，他的制服有很好的绝缘性，他无语地看向钢骨，用眼神传递一个信息：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钢骨尴尬地往后站了站：“好吧好吧，但你们有更好的主意吗？”
超人显然在沉睡中，而唤醒沉睡的人的最好方法就是痛觉，闪电侠默默看了一会熟睡的超人，也不得不承认钢骨抓到了要点。
“要不我们先用红太阳照射他然后再……”他做了一个两指捏起慢慢旋转的手势。
哪怕闪电侠极力想把这个动作做得温柔一点，也改变不了他是想掐一把超人的事实。
“我不觉得他会喜欢这个，”钢骨战战兢兢地观察着超人，“尤其是红太阳那部分。”
“为什么？”沙赞睁着他澄澈无辜的大眼好奇地问。
“这个嘛……”钢骨摸了摸鼻子，思考着要不要把超人的弱点透露给新成员。
但是沙赞是那种，用实力和善良的心地赢得了全体正联尊重的英雄，他们早就把他视作正式的一份子，虽然他有时候会表现出涉世未深的天真感。
钢骨最终还是决定说出来：“红太阳能够使超人变成完全的普通人，如果他醒了，发现我们擅自消除他的超能力……呃，我不是很愿意想象之后的事。”
“那他会自己醒吗？他什么时候会醒？”沙赞问。
这就是当前最重要的问题了，因为没人遇到过超人睡得这么熟的时候，谁知道他是会在8个小时后就自然醒，还是就这样一睡不起呢？
“不如我们折个中，等四个小时怎么样？”在所有人沉思的时候，钢骨提议道。
闪电侠点点头，拍板决定这个临时方案。
艾彼抬起头，突然发现了一个华点。
“神奇女侠呢？”
……
神奇女侠就在正义大厅。
几名英雄发现她趴在餐桌上，熟睡不醒，向艾彼一样将她带来了瞭望塔。现在，他们面前有两名无法苏醒的英雄了。
“这是不是会传染……？”闪电侠担忧地说。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所有接触过超人和神奇女侠的人都被聚集到医疗室内，直接开始隔离，而瞭望塔也不再接受其他人的进入。
这导致传送功能被暂停了，但这也不是正义联盟第一次出“事故”，大家都接受了远程移动暂时不方便的事实。
目前超人和神奇女侠的事还没有被传播开来。
神奇女侠的昏睡症状和超人一模一样，比起超人，她这样完全放下防备的样子更是难得一见，人们更加束手无措了，因为不愿像“暴力对待”超人那样对待女侠。
“在昏睡前他们都做了什么事？有什么共同点吗？”闪电侠开始分析事态，他的法医专业让他很好地承担了调查人的角色，大家都开始回忆。
“超人在昏睡之前是去苏门答腊火山制造岩浆的河道，引导岩浆流入大海。神奇女侠是和希腊战神打了一架，但他非常虚弱，完全不是女侠的对手……”
“这是某种诅咒吗？也许希腊战神诅咒了他俩？”
“嗯……我没看出魔法的痕迹。”沙赞说道，他拥有巫师传承的魔法之力，同样出自希腊神明一系，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事实基本就明了了。
超人和神奇女侠陷入了原因未知的昏睡之中，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解决办法。
时间的数字转动得很快，半天过去了，其他人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觉得这不是一种传染性的东西……”沙赞打了打哈欠，而闪电侠饿着肚子摊在地上。
“如果是传染，像女侠和超人之间那么快，我们应该也会有人出现相似情况了。”闪电侠同意道。
“我们能出去了吗？我还有作业……我是说作战任务要完成。”沙赞充满希冀地看着他。
闪电侠坐起身体，看了看治疗仓内依然沉睡的两个人，不由得承认，分担他们的工作比在这里空虚度日要有意义的多。
“好的，我们走吧。”
他站起身，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房间。
闪电侠发现艾彼并没有任何动作。
“你不离开吗？”
艾彼从沉思中抬头：“不了，我再待一会。”
“好吧，”闪电侠理解地说，“我会帮你拿些食物过来，好吗？”
看着超人就这样沉睡，也许会让艾彼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毕竟他们之前在一起，但闪电侠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能先解决他们都最需要的进食。
艾彼感激地笑笑，继续自己的思考。
【就没有什么能用的技能吗？】她在自己的大脑中问。
【你能兑换的东西正义联盟差不多都有，我怀疑商城里有可以潜入梦境的技能，但是想抽到特定技能你的欧气得爆表才行……】
【没可能的……】艾彼承认道。
就算把她现有的所有点数都抽光，她也不可能刚好抽到一个能解决当下问题的技能，她试过各种效果的附魔子弹了，但都犹如石沉大海。
艾彼担心过多的魔法会在超人醒来后对他造成混乱，因此不敢继续实验。
她也只能暂时继续等待，至少两个人都没有生命危险。
……
梦境之中。
超人坐在星球日报的地球仪下，思考着眼前的景象。
这里不是新大都会，而是那个旧的、已经毁去的大都会，所有星球日报的同事都还活着，像平时一样加班加点的工作。
这就是为什么他觉得这里不对劲，不对劲到了，如果看见小丑，他也不会意外的程度。
他是穿越时空了吗？
但是，他联系不上玛莎。那个最该活着的人，也最需要他此时在他身边的人，却并不在肯特农场。
他也找不到她的心跳，甚至找不到她的墓碑。
这就是为什么他坐在这里，思考着世界是从何时开始改变。
一个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超人没有心思去辨别，因为他知道整栋星球日报大楼里，只有老编会在乎他去哪。
“我不会去工作的，让我一个人呆着！”他不耐烦地说。
有什么事情被他遗忘了，他拼命想要记住的事——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应该能看见一个人，而那个人会让他的一天都变得很美好。
他想不起来如此重要的一个存在，以至于感到前所未有的暴躁。
但那个脚步声并不识趣，依然坚定地走向天台边的克拉克·肯特。
然后，他的耳朵识别出来了，那个特殊的吸音鞋底——
蝙蝠侠的长靴停在他腿旁。
第159章
蝙蝠侠在这, 穿着旧时的战斗服，胸甲在阳光下闪闪反着光，使这个场景看起来极不和谐。
“你最好离开。”超人没抬头, 直接对他说。
“为什么？”蝙蝠侠低沉地问。
“因为我想照着你的脸来一拳, 是你把我带到这的吗？”
“你知道不是。”从超人头顶传来的声音依然平静。
“还有其他我知道的事情吗？”超人反问。
蝙蝠侠的声音说道：“就只是提醒你一下，你并没有在真实的世界里。”
然后他开始融化, 从超人没有去看的脸部，到踩在天台边缘的长靴，随后整个世界都变得像蜡一样，线条与色彩向下滑动。
超人浮起自己的身体，克拉克·肯特的便宜西装变成色彩鲜艳的氪星制服, 他漂浮在半空, 世界黑暗得如同在重启。
他正处于梦境之中，而“蝙蝠侠”是他不敢下定论时跳出来的潜意识，当他确定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之后，梦境就瓦解了。
但他并没有醒来。
这是一个非常清醒的梦, 超人并没有任何不适感, 他感知到这是梦境之后，就感到平静了。
一阵战斗的声音响起。
另一个世界骤然展开！超人漂浮于太空之中, 观察地球，这个地球和他所在的地球十分相似，各个大陆都布满了超人军, 但是, 这里依然不是现实。
战斗声从撒哈拉沙漠响起，长剑划破盔甲, 女性发出高昂的战吼。
神奇女侠正在迎战希腊战神。
超人飞到他们上空, 观察了一会。
战神是神奇女侠的宿敌, 只要有战争就不会死去，每过一段时间，他就会卷土重来，并使用各种伎俩扩大人类的冲突，引发战争。
在……两天前？超人对时间的感知有些模糊，但总之在这之前，神奇女侠就发现了战神的踪迹，并再次打败了他。
当时，他们都很吃惊，自从武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战争也就不复存在，战神应该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消亡了才对，然而他却又一次出现，向他们明确的表明这世界上仍然存在战争的萌芽。
但他当时极为虚弱，神奇女侠仅仅一招就解决了他，这才让他们略微感到安慰。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战神，却似乎处于全盛时期。
神奇女侠打得很艰难。
超人在两人拉开距离时，飞到女侠身旁。
“你是真的吗？戴安娜？”
女侠看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因为那个战神并不是真的，”超人告诉她，“我们已经打败他了，记得么？”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女侠的眉毛纠结起来。
“听着，这个世界十分和平，如果你看看周围就会知道，这里不可能孕育出这么强大的战神……所以这里是你的梦境。”
超人尝试向她解释，但女侠严肃地看着他摇了摇头：“如果你不想来帮忙，就把我的路让开。”
她挽了个剑花，气势如虹地冲向满身黑色盔甲的战神。
战争之神是神奇女侠最熟悉的敌人，超人决定暂时袖手旁观，让她消耗一些力气。
戴安娜的战斗具有人类不可能达到的力量感，她坚定不移、永不言退，但也正因如此，没有人可以撼动她战斗的意志。
数个小时神明与半神的战斗之后，戴安娜将长剑插入战神的胸膛，宣告了这场战斗的胜利。
大地已经被劈出了焦痕，风沙飞起，缓缓掩盖痕迹，战神的身躯也如同往次一样，消散于神奇女侠的剑下。
“你看起来很冷静，超人，”神奇女侠擦去剑上的尘埃，冷淡地问超人，“是什么让你这么冷静？”
超人怀疑如果自己的答案不够明确，她会用那把剑来试试自己是不是真人。
“就像我说的，这不是真实世界。”他回答，向上飞起，“跟我来。”
他们飞到瞭望塔上，本该有英雄值班的监控室空无一人，但监控依然自行运转着。
超人指向屏幕：“看，这个世界多么平静，战神怎么可能会像刚刚那么强大。”
戴安娜细细数过监视屏幕，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她在和自己的执念战斗，即便在梦里。
“但我也不能就那样放着他不管，就算他什么也做不了，他也让我失去了……”
神奇女侠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失去了什么？”超人赶紧问。
“我不知道……”戴安娜迷茫地说，“应该是一个重要的人。”
他们都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人，超人皱起眉头，看来戴安娜和他一样。
“还有谁是真的？”
这是他们必须要确认的问题，两人一同开始了寻找，然而他们发现，其他英雄都会在他们远离时开始融化。
就像是梦境中如果不专注就会变得模糊的那些事物，最终他们停下，确认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真实的存在。
“现实中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我们不知道。”神奇女侠严肃地说。
“你说得对，”超人同意道，“他们一定也在想办法找我们。”
“也许我们可以向我母亲希波吕特求助，”神奇女侠提议，“即便是在梦境里，她也会是最有智慧和见识的人。”
……
希波吕特站在戴安娜的医疗仓外，她穿着古希腊式的洁白长裙，优美的颈项托起金发的头颅，她比希腊雕塑中常见的柔美体态更添一番风采，因为她显然是和女儿不相上下的女战士。
希波吕特是亚马逊人，亚马逊人都是女性，且各个都是强大的战士。她们享有永生，而戴安娜更是希波吕特和宙斯的孩子。
在戴安娜进入人类世界，并不打算返回亚马逊时，希波吕特并不支持，但如今戴安娜陷入莫名的沉睡，在接到正义联盟的传讯之后，她也会迅速赶来探望女儿。
距离她们沉睡已经一周过去了，神奇女侠和超人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是梦的花粉。”在查看了戴安娜后，希波吕特一言道出原因。
“梦的花粉？”
在场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系统却有了反应。
【我知道了！】它在艾彼的脑海说，【梦的花粉：宇宙中随机飘散的致幻花粉，人们不知道其来源于何方也不知道该如何防范，沾染花粉可以让人陷入梦境，只有做出选择才能苏醒。资料库有这个条目，但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找到原因就好。】艾彼稍微放下心来，【但他们要做出什么选择？】
【不知道……资料库里没说。】
希波吕特冷静而温和地看向英雄们：“他们会苏醒的，他们是我的女儿……和强大的战士，你们只要继续守护他们即可。”
她几千年来形成的领袖气质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叹服，英雄们都承诺般地点头，目送亚马逊女王离开。
“所以，我们得继续坚持几天了。”闪电侠苦笑着说。
当这两个人昏睡之后，他才知道他们承担的工作有多少。神奇女侠是联合国大使，超人是对各个国家最直接的威慑力，他们可以随时切换威严与和煦的状态，而闪电侠……闪电侠真的很想回家。
为人类战斗是一回事，和人类交流又是另一回事了，钢骨、沙赞、还有其他更加不善交流的英雄们……幸好他们还有艾彼。
艾彼看向她的同伴们。
闪电侠和钢骨几乎是刚从大学毕业，沙赞的眼神依然“清澈愚蠢”，超人和神奇女侠不知何时会苏醒，但终有一日会醒来——
她必须得做些什么，才能让事情保持在正轨。
……
超人和神奇女侠登上了天堂岛。
这里是典型的温带海洋气候，春天的鸟语花香带来怡人的感觉，神奇女侠重踏故土，更加感慨良多。
他们走到亚马逊人的聚居地，而非猛地降落到他们中间，这是一种尊重。
在见到同胞后，神奇女侠没有迟疑，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母亲呢？”
“您的母亲不在岛上，”亚马逊守卫惊奇而欣喜地看着她，却回复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她外出了。”
“我母亲外出了？”戴安娜疑惑不解，“这不可能，除非有极为重要的事，否则身为女王，她不会留下自己的子民外出。”
“她去了哪？”戴安娜追问。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一时片刻不会回来。”守卫耐心地答道。
“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守卫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超人思考了一下，对戴安娜说：“我的母亲也并不存在于梦境里，这会不会又是梦境里的规则？”
“为什么？”戴安娜非常疑惑，“因为我母亲能帮助我们？可你妈妈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啊？”
超人摇了摇头，也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但他看了看这个世界，这里源自于戴安娜的心理。
她的精神世界似乎比他的要稳定得多，梦境一直没有崩塌，他们能在这做什么呢？
正想着，他们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声音，世界的光芒突然熄灭，陷入无色的黑暗。
“你好，你好！我是梦境领主，祝你们夜安。”
第160章
超人和神奇女侠转过身, 看到一个身穿复古呢绒西装，领口戴着红色蝴蝶结的古怪男人。
哪怕他用词非常礼貌，也无法掩盖他语调中的恶意盎然。
“真高兴见到你们, ”他在自己的脑袋上虚做了一个脱帽致礼的动作, “我们认识了这么久，却是第一次见面呢！”
超人和神奇女侠对视了一眼, 都不知道男人在说什么。
“我们认识？”超人问。
“你们都会做梦，而且都曾成为过我的客人，只不过你们都遗忘了，就像遗忘自己的梦境。”
他的意思，就好像在说梦境之中, 他比他们都要强大。
超人决定不再听他神神叨叨地自吹自擂, 直接问道：“是你搞的鬼？把我们困在这里？”
“困在这里？你们都没试过自杀或者坠落呢，怎么能说是被我困在这里。”梦境领主奇怪地反问。
神奇女侠的手迅速按在剑柄上，以防他突然发难。
“我们不会那么做，”超人反驳道, “尤其是在你的掌控下。”
梦境领主微微一笑：“你们想要醒来的心并不迫切, 但是没关系，我会给你们另一个机会。”
他摇摇手指, 散漫地迈着步子，突然闪现到另一个地方，而超人和女侠谁也没有跟上他的脚步。
他只是一个幻影, 幻影是可以随意消失又出现的, 女侠松开虎口，戒备地看着他。
“你们不愧是地球上最强大的英雄, 很快就识破了梦境, 但这样子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啊！所以, 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只要你猜对了答案，我就会遵守承诺，放你们离开。”
“什么游戏？”
梦境领主挥挥手，两道泛着光芒的时空门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他向他们展示：“你们已经沉睡了接近一个月了，那么在现实中，你们的世界变得怎么样了呢？”
他的身影渐渐淡化，其中一道时空门倏然扩大，包裹了超人和神奇女侠。
[选择哪一个梦境更有可能是现实，如果你们选对了，就能重获自由……]
他们悬浮在华盛顿的半空之中，超人无边的视野扫视了自己所处的半个地球，发现这个世界和之前相比没有太多变化。
如果要说，可能是更加井然有序了。
他们飞到正义大厅。
这里灯火通明，在白日发出通透的光芒，卡拉正在引领一队孩子，带着他们进行参观。
“这些雕像是正义联盟的创建者们，他们正在忙碌工作，有时会突然出现在大厅内，如果你们看见他们，一定不要过于激动哦。”
卡拉提醒道。
孩子们满口答应，排队在雕像前拍照。
这里的雕像和现实的有所不同，依然是正义联盟元老的雕像。
为了把蝙蝠侠的存在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这些雕像也被超人雪藏了，他本可以直接毁掉蝙蝠侠的部分，但那样会太像一个巨大的伤疤，每个人都会询问那里原本是谁的，他不打算提供这个机会。
在现实中，这里现在是他单独站立的雕像。
超人记下这份不同，飞进正义联盟的中枢，他们的会议室。
数名英雄在圆桌旁心平气和地开着会，包括卢瑟也在场，没有人看见他，他尝试触摸其中一个人，手掌却穿过了他们的身体。
“我们无法触碰任何东西……”神奇女侠也说道。
“这是纯粹的‘景象’了，甚至不是梦境。”
这里没有他们两个，就像现实此刻没有他们两个。
正义联盟是否会因为他们不在而崩溃？还是说会做得更好？
超人的心中充满疑问。
他们直接穿墙而过，飞向监控室。
世界各地的监控画面平铺在屏幕上，浩瀚如云，但超人只花了一点时间就看完了它们。
“它们看起来更加……和谐有序了。”他疑惑地评价道。
一些城市取消了宵禁，很多城市里没有了超人军，人们没有为此狂欢，看起来像是仍然保持着秩序。
但是，怎么做到的？
超人没有找到答案。
这也许就是迷题的意义，梦境领主给了他们一道数学题和两个选项，他们要在没有过程的情况下找到答案，他无法寻找外援，只能在有限的认知下猜测原因。
他观察了监控一会。
隐约之中，他似乎发现人们低头看手机的频率比以往更多了，身在伦敦路口的一个男人，边等红灯边查看着什么。
超人和神奇女侠说了一句，迅速独自飞到那个人身边。
夜色在伦敦已经降临，但手机屏幕五彩的光芒不时照射在每个人的脸上，伦敦街头本应复古，此时却也多了许多灯牌。
他观察到这些现象，随后低头看向那个人的手机。
手机上，一个AI助手正在帮助这个人安排时间，并提醒他等待红灯后，他可以入账虚拟币。
那虚拟币的名字叫做斯塔克闪币，让超人一下就明白手机程序来自何人。
但斯塔克怎么会突然开发个人用智能助手？
……
艾彼从沉睡中惊醒。
【请注意，唤醒史蒂夫·罗杰斯的任务已经被他人完成，您无法再继续这项任务。】
她从手臂间抬起头来，稍微有些迷茫了一秒，很快恢复清醒：【史蒂夫完成任务了？】
【也许是他，我这边没有详细信息。】系统说。
艾彼用手掌擦了擦脸。
在世界上的某一个地方，美国队长完成了唤醒自己克隆的任务，她在千里之外，遥遥相望。
【我睡了多久？】
【4小时。在你一周没合过眼之后，这点时间几乎不能减缓疲劳。】系统提醒道。
【但我感觉好多了。】
艾彼呼出一口气，从操作台前直起身体。
“个人智能助手试用还顺利吗？”她问操作台内的AI。
[很顺利，在已成功安装斯塔克能源的地区，发放了智能助手的人类活动积极性比未发放的要高很多，有效降低了整体地区的抑郁情绪，如果此计划顺利推行，将会非常有助于我们的工作。]
“很好。”艾彼把这个好消息通知给托尼，得到他回复的一个大拇指。
托尼在忙碌完绝境病毒的收尾工作后，似乎又开始无聊起来，不断插空地想要“高薪聘请”艾彼到斯塔克工业工作，工作地点他的地下室。
艾彼怀疑这是因为他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她要给正义联盟打白工，因为他发了好多个“为什么”。
不论艾彼提出这项工作的多少意义，托尼都继续发出单调而重复的疑问，就像卡在了bug上，她干脆在两周前反客为主，向托尼委托了一个新的工作。
给普通人设计一款随身AI。
托尼自己的智能管家有多么强大，艾彼是清楚的，她想要这种方便且灵活的程序进入每个人的口袋。在委托之前，她想象这是一件至少能让托尼忙碌一整年的工作，但他不到一周就完成了。
人们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这句话在托尼身上可以无限放大，因为他不仅工作起来极为认真，再也没有拿雇佣合同来骚扰过艾彼，而且成品也相当不错。
所以有些事对于天才来说，只有做和不做的区别，没有做不做得到的问题。
这款智能助手和其他智能助手的不同在于，它非常——好用。
它是绝对的个性化定制的程序，能够帮助人们最大化自己的资源，它的建议甚至能帮助并没有受到过教育的人，在几乎每件事上都得到最好的结果。
生存、医疗、学习、工作……
智能助手甚至可以在后台分享相互的数据，来帮助社会整体达到利益最大化。这需要非常庞大的算力和服务群，只有斯塔克工业能够办到。
最重要的是，相比于略显昂贵的仿生人，这款手机程序完全免费。
无限能源使人们的生活压力骤减，但工资并没有什么提高，昂贵的奢侈品依然从不低下自己的头颅，但制造业却不得不降低自己的价格。
手机如果不使用电信功能，最低只需要20块钱。
很多人失业了，但他们没有陷入迷茫。
因为智能助手随时可以为他们提供工作信息。
在程序之中，艾彼还增加了和系统类似的任务发布功能，将一些公共利益相关的行为包含在内，使人们可以随时受到引导。
之前，联合国在非洲发放食物，人们总是会聚集在车前，一片混乱，但现在有了个人智能助手，人们只要按照任务要求排队就能自动获取闪币，而闪币由斯塔克工业进行担保，在某些汇率波动过多的地区几乎成为了通用货币，因为这也算是劳动所得。
任务是不可以被大量刷取的，闪币的获取对于所有人都很公平，人们在某种意义上有了相同的财产，并在不断积累后会越来越富裕。
这并不是艾彼的主意，而是一名参加了经济学家聚会的教授，在最近出版的一部著作中所写的：要给人们正面反馈才能建立更好的社会。
与其告诉人们不能做什么，不如时刻提醒人们他们可以做什么，并且提醒他们，这些利益相关的事即将过时不候。
这是一种短暂而积极的压力，可以促使人们将自己的时间用在更有意义的地方，而这个方法的达成，离不开托尼天才般的智能系统。
艾彼对他毫不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并再次回绝了跳槽邀请。
当然也有很多人并不喜欢随时被“监控”，这样的人在某个地区如果过多，该地区就不会被解除宵禁命令，而艾彼在这件事上丝毫不手软，因为她发现——
这些地区很有可能是蝙蝠侠一派的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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