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意渐渐深重了。
屋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落在小花园里，金桂树的叶子被打落，湿哒哒地落在地面上, 期间夹杂着最后的小花。
猫儿龙的两条后腿一蹬, 腾空而起, 欢快狗刨~~
玩了一身水回来。
然后猪突猛进！把姜姜圈在中间！疯狂抖抖！
手里拿着热巧克力、被甩了一身水的姜明舸：“…………”
姜明舸立刻露出狰狞地表情：“这个贱你不犯不行是不是！”
猫儿龙：“喵~~~~”
猫儿龙发出柔弱而无辜的喵喵声。
雪祁从旁边路过……
姜明舸：“阿嚏！”
雪祁的头“唰”的一下就转过来了。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说：“感冒了么？”
姜明舸抽抽鼻子：“没有吧……大概。”
雪祁的眉头皱得有点深, 他看了一眼猫儿龙，完全无视了猫的示威叫声, 把它扔了出去。
姜明舸：“想吃栗子奶油蛋糕！”
秋天, 就是吃栗子奶油蛋糕的时候啊！
雪祁一如往常般的回答：“好。”
姜明舸：“我们可以一起动手做。”
雪祁的唇角忍不住朝上翘了翘, 温柔地说：“好。”
于是，下午就是香香甜甜的蛋糕时间！
理论上来说, 雪祁做蛋糕不需要用电动打蛋器，只需用手, 也轻轻松松。
但是, 姜明舸家里的家伙事儿还挺齐全的，她自己不怎么动手，东西倒是都喜欢买最好的……雪祁又不是没有脑子，而且手动打发蛋白显然也没什么让姜明舸喜欢的地方……
她喜欢他的手指，一只手握着刀柄、一根手指抵着刀脊时的模样。
每次他切菜的时候，她的眼睛就不自觉地斜过来……斜过来……再斜过来。
她还喜欢他挽起袖子露出的一截小臂。
其实, 吸血鬼体温冰冷, 并不像人类一样核心体温是37度, 需要冬暖夏凉……他不需要随着季节的变化更换衣物, 但是姜明舸很喜欢他换装，还给他买了一些柔软的高领毛衣。
他穿上之后, 她的眼睛就睁得圆圆的，显然被取悦到了。
姜明舸是这样对他说的：“现在的你，看起来……有点软乎乎的，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唔，是这样么？
看不出来，但他喜欢。
她更喜欢他挽起毛衣袖口，露出一截苍白小臂的模样。
雪祁微妙地看穿了她的喜好，于是，毛衣天天不离身。
戚风蛋糕糊从高处倒入烤盘，两个人守在烤箱前，逐渐闻到蛋糕的香甜味道……这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
——不要问为什么烤个蛋糕能从下午烤到晚上，情侣黏黏糊糊起来是没有任何下限的！
猫儿龙一开始看到他们又开始贴贴蹭蹭还会炸毛，现在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
哼，新住民又把自己的嘴唇贴在姜姜的嘴唇上了。
这么喜欢亲亲，喵比你成熟稳重多了！
猫儿龙嫌弃地走开了。
蛋糕烤好，涂上特制的栗子奶油，猫儿龙又嫌弃地回来了，催促着喵喵叫。
柏十九的口中也发出了催促的声音。
雪祁：“…………”
雪祁的目光平平地挪到了柏十九脸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三分钟。
柏十九：“…………”
柏十九慢慢、慢慢地低下了头，十分乖巧，声如蚊蚋般解释：“小姜姐姐叫我来的……”
雪祁平静地说：“你又不能吃。”
柏十九：“我带回去给我爸妈吃……”
雪祁：盯.jpg
柏十九：乖巧低头.jpg
姜明舸嘴里叼着小叉子从厨房出来了，说：“啊……我叫他来的嘛，反正我们也吃不完。”
这个“我们”指的是她和猫儿龙，雪祁虽然可以烤非常好吃的蛋糕，但自己没办法亲自尝一尝。
大晚上的，叫谈楚学姐出来显然不合适，所以只能叫柏十九来咯。
顺带一提，柏十九现在在他自己家住。
两个月前，秋天刚刚开始的时候，金荣十分自信地想为自己的吸血鬼偶像军团中再增一员……然后他本人就无了。
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姜明舸并不是很清楚，她离开的时候，只是做好了接受金荣咒印的准备，至于金荣的下场如何……她决定交给柏十九与倪雯去处理。
金荣并不是死在那天晚上的。
雪祁回来之后，他们两个人就开始沉迷贴贴，并没有再多关注这件事。
贴贴了三天……也是在三天之后，她才感觉到自己的咒印与柏十九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打开手机，翻一下本地新闻。
金荣投水自杀了，尸体第二天被捞上来，经过调查，的确是自杀。
——为什么是自杀呢？
姜明舸还以为会是什么被野兽啃死之类的……
她去问雪祁到底指导了些什么，雪祁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有点逃避似得别开了眼睛……
姜明舸：狐疑.jpg
姜明舸凑近他。
雪祁为了逃避问题，主动凑过来，吻住了她，用一种她喜欢的方法。
好舒服……算了，就放过他吧。
要允许男朋友保留自己的小秘密！
……雪祁大概不是很想让她看到他冷血的一面吧。
真是的，明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雪祁也用那副面孔恐吓过她的呀，现在却完全不肯露出来了。
不过……真可爱。
雪祁真可爱。
金荣死去，柏十九和倪雯总算自由了——姜明舸对他们没有任何要求，除了不许吃人之外。
天狗血她也分了。
倪雯本来就喝过天狗血，身体经过了一定的进化，可以自由行走在阳光下。
天狗血，她分给了柏十九和雪祁。
雪祁大概是做吸血鬼的时间太久，对阳光的厌恶深入骨髓，即使吃了天狗血，也不是很愿意在白天出门，这让姜明舸觉得他像是一只躲在纸箱里的小黑喵，只有晚上才会探出爪爪。
柏十九回家，和父母团聚，选择继续上学，他明年要参加社会高考。
倪雯的亲人都死了，她没有亲人可以团聚。
她选择继续在娱乐圈混，因为她其实真的蛮喜欢演戏的。
至于食物的问题……
倪雯表示，娱乐圈里的烂人真是遍地都是。
柏十九很羡慕，说姐姐你分我两个稳定献血源吧，社会高考补习班里想找到烂人还挺麻烦的，有时候真是饿的受不了啊！
雪祁：“哼。”
所以，本市的义警吸血鬼从一名增加到了三名，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姜明舸还在寻找解除咒印的方法。
其实，只要不用，这东西除了需要穿冰袖遮一遮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影响，但姜明舸认为，既然自己说过要解除，至少不能消极怠工。
柏十九和倪雯积极寻找线索。
雪祁也挺积极的……不过他不是为了自己。
雪祁本质上是个很自卑的人，这种自卑来自于他这么多年并不美好的经历，所以，在拥有了姜明舸之后，他就对姜明舸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执念。
他甚至都想要咒印永远待在她身上，这样，他们之间就永远有着极为亲密的连接了。
但是……架不住柏十九和倪雯横插两脚啊。
他对姜明舸有多喜欢，他就对他们之间有人插足（？）有多不爽，想要尽快把这两人都赶走。
不过，这大概也是未来的事情了。
***
冬天很快到了。
桂树的枝头光秃秃。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今天早上晨起的时候，屋外一片亮白，蓬松的雪可以吸收声音，所以今天的小院子有种别样的寂静感觉。
猫儿龙的一只爪爪陷入了雪里，发出了“咯吱”一声。
雪却有点太厚，短腿猫猫脚下一滑，整只喵就一跤跌进雪里了，它发出“喵嗷！”的一声，飞快地爬起来溜回了屋子里，只在雪上留下了一团跌过跤的丢脸痕迹。
屋子里热得很。
所以，猫儿龙身上沾的雪一下子就化掉了，让蓬松的猫儿龙变成了一只湿哒哒的小猫……不过，它似乎觉得这很惬意。
楼上，姜明舸也很惬意。
室内的地暖开得非常足，把整间屋子都弄得暖融融的。
姜明舸躺在床上，一把抱住了试图下楼做饭的雪祁。
即使这样子抱了一晚上，雪祁的体表温度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然凉丝丝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仅凭本能抱住雪祁，面颊红扑扑，闭着眼睛，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舔了雪祁的腰窝一口。
啊~~凉丝丝~~
雪祁的腰腹就在她的手臂之下瞬间绷紧了。
姜明舸把侧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小猫一样蹭一蹭：“雪祁……不准走，热嘛……”
雪祁的喉结又很不清白地滚动了一下。
他当然不得不从，回身抱住了他的小姜。
小姜重新和他贴贴在一起，发出一声快慰的喟叹。
雪祁问：“不要吃早饭么？”
小姜神志不清：“唔……早饭是雪祁……要吃雪祁……”
雪祁的瞳孔有点危险的缩紧，听不出情绪地吻：“要怎么吃？”
小姜嘻嘻笑着，搂住了他的脖颈。
雪祁的手也抱紧了她。
——看来，他夏天的担忧是多余的。
就算是冬天，他们也可以很快乐地贴贴。
第二卷~性转·聂小倩
第52章 01
***
群山冷月。
一席青色衣袂自衰败的树林中一闪而过, 仿佛带起了一声清脆的“叮咛”，好似是平安锁下坠的铃铛发出的声音，惊落几片将坠未坠的树叶, 飘飘然而落。
“喵！！”
山林之中, 一只猫条矫捷地飞过。
……等等, 猫条？
不错，的确是猫条。
那是一只相当古怪的小猫, 雪白干净，瞳孔圆圆——在夜晚的时候, 猫咪会因为需要让更多的光线入眼睛, 而从竖瞳变成圆瞳。
此猫娇憨, 四肢短短，但身子却有点长。
此刻, 它正站在一棵树下，若有所思地盯着树上的秋栗子。
秋栗子已经成熟, 布满尖刺的外皮已经裂开, 露出里面饱满的果实来，其实，地上已经掉落了不少，但是猫这种动物……你懂得嘛，它们的心思很难猜，想犯的贱永远也不会少。
书生背着书篓, 手上用一根木棍充当探山的工具, 拨开了草丛, 瞧见了一眨不眨地盯着秋栗子的小猫。
他怔了怔, 精神似乎有点紧张。
小猫却毫不在意他，胡子一抖一抖、爪爪一下一下地开花, 口里发出奇怪的低吼声，像是把枝头最高处的秋栗子当成了自己的敌人。
书生瞧了它许久，忍不住笑道：“这是哪里来的小乖乖？”
猫：“…………”
书生：“乖乖，嘬嘬嘬，来大哥哥这边，大哥哥请你吃肉干。”
他从背篓里拿出了自己的干粮。
猫：“…………”
……只想要挂在枝头的秋栗子么？
猫是会爬树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但问题是，大部分猫只会上树，爬到高处，很多都不知道怎么下来。
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大约，或许，这猫上树之后他没能力救下来。
不过这猫看起来好像不是打算要上树，它是打算要跳起来……
书生饶有兴趣地等着它失败。
小猫的嘴里发出“喵呜！”一声大叫，然后……抻长了身体！
字面意义上的抻长了身体！简直就像是街口面摊上被拉长的面条一样，从短短一个“一”型，变成了长长一条“——”……短短的四肢还在疯狂扒拉着树干，继续变长……
书生：“…………”
书生：“…………？？？”
书生：=口=！！！
救命！猫妖怪啊！！
书生吓了一大跳，差点跳起来就要逃走。
……但是这猫妖怪还有点娇憨可爱是怎么回事呢？
他躲在树后，没忍住探出头来继续观察。
猫妖怪变得和这棵树一样长了……这场面真是让人看得脑袋痛。
它显然是一条肌肉不太发达的猫妖怪，身子长长且软软，只用两条短小的后腿支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然后又尽力伸出短小的两条前爪，试图抓住那个栗子刺球。
……有点憨。
但是……还挺可爱的。
肉垫接近了栗子……
就差一点了！
加油哇！
千钧一发之际，树叶中忽然钻出来一只白生生的手，屈指一弹，栗子刺球便突然从两只肉垫的空隙之间飞了出去，直奔书生所在之地！
书生吓了一跳，头猛地一缩。
栗子刺球落在他面前的树下。
再一瞧，两只手已经拨开了树叶，一张笑意盈盈的脸突然出现。
即使在这样的冷月之下，她的皮肤依然像是牛奶、白瓷一样的白皙可人，她的双眸晶亮、面色红润，轻轻晃了晃脑袋，像是一只真正的狸花猫一样，又松弛、又快活、又矫捷。
……是个女孩子。
不……这才是猫妖怪吧。
书生还未说话，她已开了口，声音又脆又亮：“你是什么人？”
显然是对着书生说的，因为她一双圆眼睛已经瞧过来了。
书生怔了一怔，突然端端正正地朝她作了一揖，正要自爆姓名，那狸猫少女却打了个哈欠，打断他道：“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还不生一堆火呢？”
在山林里过夜，当然要生起篝火、驱逐野兽了。
书生却笑道：“前头有寺庙，小生打算前去借宿一晚……”
狸猫少女挑了一下眉，忽然笑了起来，说：“你不准去。”
书生怔了一怔，不由地问：“……为什么？”
狸猫少女忽然跳了起来，抱着她的短腿猫条就跑了，只有风送来她的回答：“因为里面有鬼，会吃男人的心肝~~”
***
狸猫少女姓姜名明舸，乃是本地有名的驱鬼大师姜芳寻唯一的外孙女儿，寻常女子十五六岁就许了人家，姜明舸却不然，她年方二十，不急不躁，她外祖母也不管她。
有道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姜芳寻只道是把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都传给外孙女儿，何愁以后穿衣吃饭呢？
既然不愁，又何必自寻烦恼，找什么婆家、寻什么俗事？
因此，姜明舸一人一猫走天下，见人撩人，见鬼打鬼，走到哪里，都能闹得哪个地方鸡犬不宁，堪称人间一大祸害。
不过，姜大师倒也不担心，因为她的外孙女儿实乃好手，手中又有猫条……啊不，猫儿龙相伴左右，猫儿龙乃是古籍中记载的大妖怪，当成牛皮绳来用真是无往而不利……
此时此刻，她就站在一间寺庙之前。
这是一座破败的庙宇。
残垣断壁之内，有前后两进屋子，许是长久荒无人烟所致，院内杂草丛生，前院的正殿中，藻井早已不复往日华美，供奉的佛像也木心泥胎，金身不在，几个破蒲团散落在地上，露出里头的旧稻草来。
后院倒是更好一些，柴房灶房齐备，还有几间从前供香客们小住的厢房，姜明舸饶有兴趣、一件一件推开检查，直到推开东厢的最后一间屋子，她的动作顿住了。
屋子里有人。
有……男人。
这是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身着劲装，手脚处扎紧，此人身形高大，他的衣裳裹得很紧，于是便能让人很清楚的看到他呼吸之间肌肉勃发、腰身劲瘦。
他就靠坐在屋子的角落里，双手抱剑，面容冰冷，听见门口的声音后，目光冷冷地转了过来，冷淡地凝在了姜明舸的身上。
他看起来就像一个行走江湖的武师。
可是，他的面容、他衣襟处露出的一小节脖颈、还有他抱剑的手，却都透露出一种古怪而冷硬的苍白，让人联想不到活人，倒像是……死人的颜色。
——这间兰若寺，鬼气森森，姜明舸本以为进来之后，会遇到什么诱惑女鬼。
结果……诱惑女鬼没有，诱惑男鬼好像有一个，而且看起来，他好像也不是很会搞诱惑。
此时此刻，他只是斜着眼睛，冷淡地瞟了姜明舸一眼，随即收回了眼睛，冷冷地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出去。”
姜明舸“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自己却站在门内，完全没有一丁点要出去的意思。
男人抬眸，目光锋利，像是磨尖了的雪粒。
姜明舸说：“这就是我该来的地方！”
男人挑眉，似乎有点讥诮地道：“哦？”
姜明舸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我是诱惑女鬼，我要来吃男人的心肝！”
猫儿龙“喵”的一声大叫起来，以壮声势。
第53章 02
***
男人：“…………”
姜明舸冲他笑了一下, 双颊荡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这让她的年纪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男人双手抱剑，冷冷地盯着姜明舸。
门外突然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像是闷闷的雷, 紧接着, 雨开始下，淅淅沥沥落成一片雨幕。
门年久失修, 骨架虽然完好，可上头贴的油纸却早就破得不成样子, 无法起到阻隔水汽的作用, 于是乎, 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似乎还带着一点草木的腥气。
姜明舸道：“你看, 外面下雨了。”
男人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依然冷冷地盯着她。
姜明舸怀抱着她的小猫, 用脸蹭一蹭小猫的肚皮, 道：“所以，我要在这里躲雨。”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双手抱胸，抬高下巴，有点骄傲、有点挑衅地斜眼看那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冷笑了一声, 笑声中有讥诮之意, 他不再多言, 收回目光, 闭上眼睛，好似是要闭目养神了。
姜明舸开始给自己这边扒拉干稻草, 一路收集，还对他说：“劳驾让让。”
男人：“…………”
男人侧身让开。
姜明舸收集了一大堆干稻草，心满意足地躺了上去。
男人继续闭目养神。
姜明舸突然跳起来：“看招！”
男人双目骤然睁开，目光锋利如刀，手已摁在了剑柄之上。
姜明舸朝屋子的另一端丢出一个团好的小绣球。
猫儿龙“喵！”的兴奋尖叫，追着小绣球扑过去！
跳跃！捕获！抓回来给姜姜！快乐地喵喵叫！摇头晃脑地要求夸夸！
姜明舸：“宝宝真棒~~~”
她又把绣球丢出去，猫儿龙一跃而起，追着绣球在屋子里开始拆家……好吧，这屋子也没什么好拆的，顶多是稻草猫叫满天飞。
男人：“…………”
姜明舸又冲他露出了带着酒窝的可爱笑容。
男人的嘴抿成了一条线。
他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似乎在玩弄他，这种感觉很强烈……但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他冷冷地、无动于衷地别开了头。
姜明舸和猫儿龙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猫儿龙被稻草绊倒之后姜明舸爆发出的大笑。
“喵喵喵喵喵喵！”
这是猫儿龙趴在稻草堆里打滚、摆出吐舌头痴呆脸时发出的愉快猫叫。
墙角的蜘蛛网被绣球砸了下来。
房梁上的灰尘因为猫儿龙蹿上蹿下而被飘得满屋子都是。
猫儿龙开始试图从男人身上跳过去……
男人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这没有逃出姜明舸的眼睛。
但他最后选择了忍耐。
他靠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下。
他似乎并没有觉得猫儿龙有什么威胁。
但是，也正因为他的疏忽，让猫儿龙有了可乘之机，古籍中所记载的大妖怪动作起来时，快到让任何人、任何鬼怪都没有可乘之机，几乎在瞬间，飞跃男人上空的猫猫就变成猫型牛皮绳，自主精通捆绑术，歘的一下，就如附骨之疽一样缠绕在了男人身上。
变故就是发生在这一瞬的。
这男人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几乎是瞬间，他双目爆睁，然而此时已经晚了，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大臂处衣物全撑起来了，鼓鼓胀胀，似乎是在用力抵抗。
可上古大妖·猫儿龙的能耐显然更大一些……它得意地摇头晃脑，身子牢牢缠在这男人身上，四只爪爪都忍不住开了花，圆圆的眼睛朝姜明舸挤了挤。
姜明舸也冲它挤了挤眼睛。
家乡的人都觉得姜明舸武德充沛，乃是降妖除魔的大名家，实际上，外婆曾经非常严肃地教导过她——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阴，阴不了就跑，跑不了就爆外婆大名震慑之！
额，天师二代连降妖除魔都这么注意方式方法。
姜明舸深以为然，所以总是被妖怪们破口大骂：“阴间！实在是太阴间了！”
姜明舸：<(￣︶￣)>
她当然一眼就看出这男人有问题了，不过大晚上的，屋子里舒舒服服的，突然打起来算怎么一回事呢？那当然是能阴则阴咯~
此时，男人已完全被猫儿龙控制住，跪在地上，双手被缚在身后，头发凌乱，额角爆出青筋，双目冷冷地盯着姜明舸，嘴唇却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姜明舸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然后，她顶着他的杀人视线，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他的衣襟，把手从里面塞了进去，覆盖在了他的心口之上。
男人的瞳孔蓦地收缩，好似受惊的猫一样，震惊地盯着姜明舸。
姜明舸说：“心没有在跳，你果然不是人。”
第54章 03
***
一只手, 挑开了他的衣襟，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他的心口之上，带来了一种极其陌生的触感, 好像有“滋啦”一声, 自他们皮肤接触的地方发出, 那人的手心滚烫，烫到男人咬紧了牙关, 好像有一声无法忍受似的闷哼从他的咽喉里泄露出来。
她的手依然摁在他的心口上，她的人若有所思地说：“你果然不是人。”
他的确不是人, 人如何能闻到阳气的滋味呢？他是一只死在兰若寺附近, 阴差阳错之下魂魄不散的鬼。
此刻, 他双手被缚，绑在身后, 这莫名其妙的猫妖怪力气非常之大，甚至让他跪倒在地, 使得他像是个被俘虏的男奴……或者囚犯什么的, 这令他觉得羞耻异常，牙关紧咬。
他的剑自然也掉落在地。
姜明舸的手从他的衣襟中钻出来，伸手去查看他的佩剑。
剑分文剑武剑，文剑主要是文士佩戴，多半轻巧华美，做装饰之用, 武剑更重些, 剑脊更厚, 也更朴实无华。
“锵”的一声, 佩剑出鞘，剑气砭人肌骨。
青白剑身之上, 姜明舸瞧见了一行小字。
“聂……雪祁，你叫雪祁？”
她这样问道。
男人冷冷地瞧着她，一言不发。
他的确叫雪祁，死于去年，或许是因为没什么做鬼的经验，所以才这样简单的就被俘虏。
姜明舸又接着搜他，从他的身上搜出了锥子和金子。
颠一颠，分量还不轻。
姜明舸：“……嚯，还是个有钱鬼呢。”
雪祁的目光忽然盯住了那金子，忽然讥诮地冷哼了一声。
姜明舸挑眉：“你哼什么？”
雪祁缓缓道：“这金子你用不起。”
姜明舸挑眉：“哦？”
雪祁冷冷道：“你没有命用它！”
姜明舸双手抱胸，就这样瞧着他。
毫无疑问，这是个非常漂亮的男人……不，男鬼。
他的皮肤是冷色的，透出古怪的苍白坚硬来，看上去像是玉石与冰雪一同雕就的雕塑一样。
他的鼻梁挺直，唇线锋利，下颌利落冷硬，即使双手背缚、跪倒在地，脸上也没有丝毫的表情，完全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他的神情，与其说是骄傲不屈，倒不如说是……
姜明舸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个灰布包来，当着雪祁的面打开，里头是一柄莹白如玉的小剑。
她居高临下地瞧着他，说：“这是可以驱鬼杀妖的宝器。”
雪祁闻言，抬起头来，漆星般的眼睛盯住了她手中的剑，眼中渐渐浮出一种古怪的情绪来，似喜似悲，却并不是恐惧，半晌，才面无表情道：“要杀就杀，啰嗦什么。”
姜明舸若有所思地说：“果然，你想死。”
雪祁霍然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姜明舸叹了一口气，歪头看他，道：“你都死过一次了，居然还想死么？”
雪祁冷冷道：“与你无关。”
姜明舸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刚刚还在挑衅我来杀你呢，现在却说与我无关，口是心非。”
不错，从刚刚他被猫儿龙束缚住，意识到这个贪玩的抱猫少女，其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捉鬼奇人后，他似乎就已经放弃挣扎了，跪在地上，对她的一切行为都冷眼旁观，又出言讥讽挑衅，好似要激怒姜明舸给他个了断什么的。
这是一种很江湖习性的做法……他生前应该是个跑江湖的。
只看他精壮有力的身躯，也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是，他身上同时又有很矛盾的地方在。
姜明舸有点古怪地问他：“……难道你真的觉得‘啰嗦什么’这种话能激怒别人么？”
雪祁面无表情，如雕塑一般，连瞳孔也散大了，似乎根本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姜明舸蹲下来戳戳他：“再骂两句新鲜的听听？”
雪祁：“…………”
雪祁皱起了眉，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姜明舸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似乎在考虑到底该怎么处置这只长相堪称艳丽的男鬼。
雪祁反倒不在乎了。
他一动不动地跪着，头偏向一边，瞳孔似乎渐渐扩散，有一种奇异的麻木，他的衣裳原本是裹得很好的，此刻却因为姜明舸先前的动作而被拉乱了些，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他的心口被烫得有点微红的景象。
他居然被活人碰出一下，就会被烫到。
这是阳气不足的体现。
阳气，顾名思义，活人的身上才会有。
但死人会渴望。
鬼怪鬼怪，鬼与怪虽然总是并列，但实质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老而不死则为妖，妖，即为草木动物常年累月吸收日月精华，不死不腐而化，因此本就寿数很长的树木、乌龟等物容易成妖，而寿数短的东西想要成妖，则需要有特殊的契机。
鬼则是人死后精魂留恋世间、不愿转世投胎而化。
人为万物之灵长，鬼与怪，都渴望着人身上的东西，死人渴望活人的阳气，鬼怪渴望活人的心肝，唯有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存在……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世上需要降妖除魔之人的原因。
所以，姜明舸一开始瞧见雪祁时，觉得他应该在盘算着如何吸自己的阳气。
志怪故事里倒是有很多这样的故事，不过，大都是女鬼引诱男书生的故事，引诱的方法也实在简单的很，就是变成个超级大美人突然夜半闯进来表示我想和你困觉……然后就真的困觉了！
不过这是因为这些故事都是男书生写的……
真实的吸取阳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其实很简单，就是吸血。
血乃气之本。
她盯着雪祁，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从来没吸过人血？”
雪祁皱眉：“……什么……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姜明舸已经吻上来了！
真的就是吻，她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好像也没思考什么，就凑过来，含住了他的嘴唇。
像是含住了一块冰。
凉丝丝的，没有什么气味，浅淡地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雪祁的瞳孔骤然紧缩！
有那么一个瞬间，男鬼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嘴巴里滑入了一条小蛇……一条灵巧的、温暖的蛇，轻轻地勾住了他。
然后，他就被那种完全温暖、完全甜蜜的感觉所俘获了。
是……阳气。
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然后在给他渡阳气。
其实，雪祁根本就没有吸过阳气。
这是因为，其实他根本就没死多久。
一个月前，他因为意外而身亡在兰若寺附近，同行之人可怜他横死，于是将他尸骨收敛，裹了草席，入土为安，却不知道他浑浑噩噩地又醒了过来。
醒过来之后，他只觉得冷。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已成了鬼，却不知道如何当一只鬼，他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冷、越来越虚弱……直到这抱着猫的少女闯入时，他才突然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在让她滚出去的时候，她身上的甜香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被她所束缚、压制着跪在地上的时候，她身上的味道却好像在充满旎绮意味的挤压他、榨取他，令他简直狼狈地像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一样，身体当即就产生了强烈而可耻的反应。
然后，她就看穿了他的羞耻，然后吻住了他。
他的咽喉忍不住上下滚动起来，舌头渴望地裹住了她渡入的血，迅速吞入腹中，顿时，一种自死后就一直折磨着他的空虚感消失得无隐无踪，只剩下了快乐——一种把他从脚底直淹头顶的快乐感觉产生了。
这个吻结束的时候，雪祁瞳孔散大，双目失焦，像是一条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样，湿淋淋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简直连手指都蜷缩起来。
姜明舸勾了勾手。
猫儿龙四只粉红色的爪爪在空气中拨弄了一下，然后丝绸般顺滑地离开了这个被第一次吸食阳气的快乐感所俘获的初生男鬼。
他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姜明舸的舌尖有一点痛。
她小小声地“嘶”了一下，然后心情很好地问他：“吃饱了么？”
说着，她伸出手，又在雪祁的心口轻轻压了一下。
“呃……！”
雪祁像是失声一样，从咽喉里发出一声被刺激的晦暗不清的闷哼。
姜明舸：“……有这么夸张么？”
不过，她确定这家伙是真的没吸食过人血了，因为他实在是太青涩了。
青涩到都不知道她在干嘛，甚至，当他第一次咽下她的血珠时，姜明舸感觉到了他的无措……那种、那种被超量的满足所直接淹没所带来的茫然无措感。
此时此刻，他甚至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即使没有猫儿龙的压制，也提不起一丝一毫地力气反抗、逃走……或者干脆和她大打出手。
姜明舸盘腿坐在原地，好心地等待他缓过来。
半晌，他的瞳孔才慢慢地聚焦起来。
“为……为什么……？”
他这样嘶哑地问道。
姜明舸说：“我觉得一只鬼还会想死真的很奇怪，所以想把你救回来看看。”
——如果没有姜明舸刚刚给他吃一点血，他恐怕过不了三天就会灰飞烟灭。
人死了还可以去投胎，鬼魂灰飞烟灭了，就是不在了，永永远远地湮灭了。
雪祁半晌不言。
姜明舸继续说：“死人能变成鬼，说明是有很强的执念未销……你连人血都没吃过，一看就没死多久，这时候执念本该十分深重，你却有求死之心……这是为什么呢？”
雪祁默然半晌，道：“这与你无关。”
姜明舸眨眨眼：“可是，我刚刚救了你呢。”
雪祁：“…………”
雪祁僵硬地说：“……我没有求你救我。”
姜明舸：“…………”
雪祁：“…………”
姜明舸：“………………”
雪祁：“………………”
雪祁受不了她的视线了，默默地别开了眼。
姜明舸噗嗤一声笑开了：“噗，是不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了？”
雪祁：“…………”
雪祁突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道：“这里有别人，你走吧，不走会有生命危险。”
姜明舸：“哦，就是给你那块金子的鬼怪么？”
雪祁的目光倏地一下转回来。
姜明舸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一个住在荒郊野岭的男鬼，要这么多金子做什么？除非这金子有什么别的用处……”
雪祁的身体僵住。
姜明舸开始撒娇：“雪祁~说嘛~说嘛~”
雪祁……雪祁的耳根子红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缕天光撒入了屋子。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天已经亮起。
雪祁抬头瞧了一眼，嘴唇抿得更紧，鬼害怕白天，白天时，一般他们都会回到埋骨之地沉睡，以此来保存力量。
他立刻起身。
姜明舸拉住了他。
雪祁的眸光闪动，站定，回头，垂下眸看着她。
她其实比他要娇小很久……如果他活着的时候见到她，大约会觉得她是需要武人来护送回家的小妹妹吧。
姜明舸说：“你要走了么？”
雪祁嘶哑地说：“嗯。”
姜明舸掂起了脚尖，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含了一下，道：“好，晚上我们继续约会哦~”
说着，她的人竟然已经跃出了窗外，先他一步，走得瞧不见了。
第55章 04
***
姜明舸风风火火, 想来就来，说走就走。她像是一只精力过于旺盛的狸花猫，从门口窜进来, 噼里啪啦一顿拆屋, 然后神清气爽, 留下一地狼藉，从窗口上再蹿出去。
最后留下一句“晚上我们继续约会！”
不……最好别来了。
雪祁皱眉盯着窗户……窗户被她弄出一个大洞来。
半晌, 他消失了。
天光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阳光穿过了树叶的罅隙, 在地上落下了点点光斑, 地上的落叶层层堆叠, 表面的依然湿润，底下的却不知道已落下多久, 脱水、干瘪，变成脆薄的枯叶, 人踩在上面, 能听到“咯吱”的声音。
鸟儿的鸣叫自枝桠的暗处传出，每一天都是。
山林似乎永远如此寂静，喧闹的寂静着。
夜幕又渐渐降临了，天空变成了黛色，日月轮转，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今夜, 兰若寺内没有旅人踏足。
雪祁神色冷漠, 似乎并不意外。
***
三天后, 一队护镖的镖师从这山野小路上经过。
山路崎岖、蜿蜒如羊肠, 不如大路平坦，行走镖车也不方便, 然则，许多时候，护镖的镖师们总是需要掩人耳目的，护送的东西太要紧，就没法子走大路，怕被人盯上。
在山野破庙中暂歇一晚，也实属寻常。
不过，今日，这里却没有山野破庙，而是一栋依山傍水的清幽别苑。
天色不好，阴云密布，还升起了浓雾，看样子要下暴雨了——这也很正常，山中的天气总是瞬息万变的。
这对镖师当然要找地方避雨。
于是，就这样进了“兰若山庄”。
庄内主人是个唤作“树夫人”的女子，手下的婢女们个个仙姿绝色，这“树夫人”隐居此处，见有人上门来要躲雨，也不拒绝，就令婢女们将人引了进来，好酒好菜的招待着，又叫了舞乐来助兴。
一片仙音雅乐，主客尽欢。
后院。
雪祁慢慢解了衣裳，露出了苍白|精壮的身体。
这是一具相当完美的身躯，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线条流畅、肌肉贲张，腰身虽然细，却充满了劲力。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身上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许多是陈年的旧伤，又有一些新鲜的伤口，横亘在他的背上和胸前。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旧伤多是刀剑伤，新伤却是鞭伤。
他的脸上连一丁点的表情都没有，看上去冷漠极了，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的鞭伤一样。
他慢慢地脱去了自己的衣裳，走近了浴桶里。
门外有人扣扣轻敲，小小声：“雪祁~~我来找你约会啦~~”
雪祁：“…………”
雪祁没出声。
然后就听“吱呀”一声，窗户开了一条缝。
雪祁冷冷道：“不准进来。”
那人顿了一下，说：“好叭。”
然后就钻进来了。
是姜明舸，头上顶着一只厚重的猫咪帽子——样式很像以前雪祁行走江湖时，在漠河以北见过的那种狗皮帽，有着大大的护耳，唯一不同的是，她这帽子的护耳上还有粉红色的肉垫……是那只猫妖怪的爪子啊！
姜明舸还一把把帽子揪下来，若无其事地说：“热死我了！”
雪祁：“…………”
雪祁抬眸，冷冷地盯着她。
姜明舸瞧见了雪祁在干什么：“……诶？鬼也要洗澡么？”
雪祁：“…………”
雪祁冷冷道：“鬼不能洗澡么？”
姜明舸：“…………”
姜明舸被问住了。
说实话，她的确不了解鬼是怎么生活的，不过现在想来，鬼是活人死后变成的，且还留有活着时候的记忆和习惯……那么，死了之后，也只是在“吃饭”的口味上有所改变，生活习惯当然一如往昔啦。
不过说起来，一般走江湖的男人好像都没有这种频繁的沐浴需求……
之所以知道雪祁的沐浴需求是“频繁”，是因为那天她亲吻雪祁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新鲜的皂角味。
姜明舸撑着头，说：“雪祁有点洁癖呢。”
雪祁：“…………”
雪祁背对着她，长发散落下来，湿哒哒地贴在了他的背上，他有点微妙地把身体往下沉了一沉，冷冷道：“你还不走？”
姜明舸：“嗯？我为什么要走呢？”
猫儿龙缠在她手上，发出了细细的喵喵声，以示附和。
雪祁：“…………”
雪祁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讥讽她“你很喜欢看男人怎么洗澡？”，但是，作为一个基本不说脏话的鬼……这种话他也是说不出来的。
况且，她明显一副安然自得的模样，问也没用。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靠在浴桶里。
姜明舸坐在桌子旁边，一只手撑着头，说：“你身上好多伤，是‘树夫人’做的么？”
雪祁依然没有回头。
他的回答也十分简单：“与你无关。”
姜明舸说：“我就在树夫人的屋子里呢，怎么可以说与我无关呢？”
雪祁冷冷道：“你既知道，还不快走？”
姜明舸道：“可是我说过要回来找你约会的呀！”
雪祁：“…………”
雪祁一时没说出话来。
而且，那天，她说的是，“今晚再来找你约会”。
所以，其实她已经失约了……还说这种话。
屋外忽然有人敲门。
“聂雪祁，你在屋子里做什么？”
有人尖声道。
雪祁霍然睁眼，冷冷道：“滚。”
那人在屋外尖笑道：“我怎么好像闻见了人的香味呀……聂雪祁，你是不是在屋子里私藏了小娘子，没把心肝挖出来上供给姥姥啊？”
说着，那人居然就要推门进来。
雪祁瞳孔骤然收缩，对着姜明舸低声道：“过来！”
而姜明舸的反应比他还要更快，雪祁还没说话的时候，她就朝这方向已扑了过来，毫不犹豫地跳进了一人高的大浴桶之内，她的猫咪也是激灵的，呲溜一声，就躲进了床底下。
姜明舸把自己藏在了雪祁的怀里。
姜明舸并不算矮小，但雪祁身形高大，实际上只是沉默地立在身边，也会有一种冷而沉重的压迫感俯冲下来，姜明舸只需要身子一缩，就立刻躲进了他怀抱里，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暴露出来。
如果她真的是一只狸花猫的话，那她一定很擅长寻找可以躲藏的阴影角落。
在门外的不速之客推门进来之前，她就悄悄咪咪地把身子缩进水里，整个人缩得小小的，依偎在了雪祁的怀里。
啊……好冷！
水好冷！
可恶的雪祁，居然用冷水洗澡么？真不是人！
啊，他好像的确不是人呢……
鬼的身体是冰冷的，他摸上去是冷的，呼吸也是冷的，姜明舸依偎在他怀里，感觉他的胸膛和怀抱简直比这洗澡水还要更冷。
她轻轻地抖了一下，像只兔子一样，鼻头抽了抽。
然后，把自己的侧脸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雪祁：“！！！”
雪祁搭的手指立刻就紧紧的攥住了浴桶的边缘，此刻，如果在他身后的话，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背肌在一瞬间骤然紧绷，连带着大臂和小臂也绷紧了，肌肉的线条被水汽所打湿，湿淋淋的、又无比清晰。
她……她在做什么！
但这好像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身上的确有气味，而且她身上的阳气其实味道非常甜美，稍一外泄，就会被人发觉，躲在水里可以很好的隔绝味道。
但这似乎有点太超过了……依偎着他什么的……
雪祁的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他慢慢、慢慢地垂下了眸，就看到了她柔软又蓬松的头发，还没有被水汽打湿，就这样融融地贴着他，发丝搔过，令他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瘙痒从皮肉下渗透进来……甚至令他的筋骨都开始忍不住打颤。
……原来，人死了之后，身体也并不会变得那样麻木。
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自己比活着的时候要更加敏感。
雪祁突然长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气息发抖。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小厮打扮的男鬼走了进来。
从姜明舸的视角当然是看不到这男人的，所以他不清楚男人长得什么样子，倘若她能瞧见的话，一定要锐评一番，直言此人连小厮都不配当。
只因这人生得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三角眼、扫帚眉、外凸嘴、蒜头鼻，真是要多丑有多丑——要知道，高门大户里，小厮都是要近前伺候少爷老爷们的，人都是喜美不喜丑的，放个这么丑的家伙在身边，谁受得了呢？
假如那天，姜明舸闯入兰若寺，见到的不是雪祁，而是此鬼的话，那他就算马上没阳气要光速去世，姜明舸也不可能大发善心给他渡阳气的！
雪祁显然也很不待见这丑鬼，连头也没回，直接呵斥：“滚出去。”
那丑鬼尖笑道：“聂雪祁，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大少爷不成？你千万莫要忘了，这里是姥姥的屋子，你和我不过都是供姥姥驱使的鬼奴而已……”
雪祁闭上了嘴，显然不想与他在嘴上争风。
……更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姜明舸在他心口上轻轻地一拱一拱的，腰也拧了一下，这不拧还好，一拧，自然就意识到了他身体上发生的一些微妙变化。
……他们贴的太紧了。
这让雪祁当即生出了极大的羞耻心，耳根红得不成样子，他侧过了头，姜明舸就看到了他耳后有一颗浑圆的小痣。
……这个人长得好色啊。
姜明舸若有所思，开着小差，瞧见雪祁看她，她还冲他露出了甜甜的笑，小酒窝又从双颊上荡了出来。
她还真是……放松。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出门闯荡江湖，降几个妖、除几个鬼，就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她自己处理不了的东西了。
可事实却是，这世上的确有更可怕的东西……
雪祁却只希望她永远也不要懂。
他伸出手，抚在了姜明舸的头顶上，将她往下压一压，半张脸都躲进了水底下。
那丑鬼喃喃道：“奇怪……明明闻见了点……”
雪祁依然背对着丑鬼，两只胳膊搭在了浴桶上，贲张的背肌显露出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危险，黑豹一般。
他冷冷地道：“滚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声音好似出鞘的刀！
丑鬼的身子果然在一瞬间僵硬了，气焰也不再嚣张，看来，他原本以为自己抓住了雪祁的小辫子。
就此退去，却也不甘心，便咬牙切齿道：“你杀了我一次，难不成在姥姥的地盘，还想杀我第二次？”
雪祁淡淡地说：“你可以试试。”
丑鬼的声音顿时就像是被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
那一双三角眼中闪过仇恨的凶光，却又十分畏惧雪祁……最终，他还是放下了一句狠话：“聂雪祁，我们走着瞧！”
然后，就要狼狈而逃。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变故发生了。
一只蜘蛛落在了地上。
蜘蛛落在地上，原本没有什么，但问题是，它落在了猫儿龙的眼前，而猫儿龙的习性……是只猫。
猫儿龙嗷得一声扑出来抓住了蜘蛛，摁在爪爪底下，似乎是再思考怎么玩弄。
丑鬼惊了一跳，瞧见猫儿龙，怒骂：“死猫……”
猫儿龙抬头一看……被丑鬼的丑给吓到了，浑身毛毛炸起来，喵呜尖叫了一声，跳起来变成猫猫牛皮绳……直接把丑鬼吊在房梁上了。
丑鬼就成了吊死鬼，还是脖子直接被绞断的那一种。
……他果然又死了一次，连喊叫都没喊叫出来，就变成了一抔灰尘，光速去世了。
猫儿龙：“……喵。”
猫儿龙无辜地喵喵叫起来，把自己柔软丝滑地缠到了房梁上，然后因为扬起来的灰尘喵咳喵咳。
这是树夫人的屋子。
如丑鬼刚刚所言，无论雪祁和那丑鬼生前有过什么样的纠葛，死后，他们都是树夫人的奴仆。
奴仆之间，怎可互杀？
但是，此刻的雪祁，却完全没有心思善后处置。
因为姜明舸突然咬了他一口。
她一直依偎在雪祁怀里，一直盯着雪祁的胸膛看，鬼使神差的，她张开了嘴巴，咬了一口雪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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