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她在那儿。”


    护工指向走廊的左侧, 一个女人坐在金属长椅上,穿着一条黑色的长连衣裙,深棕色皮夹克, 和绣着几何形花纹的牛仔短靴。她正低着头查看一叠厚厚的文件, 黑发从肩膀上垂落下来, 身旁斜靠着一根长柄雨伞。


    莉莉抱着自?己的包慢慢挪到她身边:“佩斯利……”


    佩斯利抬起头, 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感觉怎么样?”


    “你的眼睛怎么了!”


    佩斯利双眼?下面的皮肤红彤彤的, 像是被砂纸磨掉了一层皮,大片的血丝渗出来。她苦恼地叹了口气:“化学试剂掉进眼?睛里了。别?担心, 没什么?事?——还好没瞎, 不然我就得给自?己换眼?球了。”


    “天呐……”


    “好了亲爱的,现在已经不疼了。跟我说说你的情况?”


    莉莉担忧地看着佩斯利:“他们?说已经准备给我上呼吸机了, 结果你来之后我立刻就醒了。那个, 我住院的费用……”


    “你之前昏迷其实也是因为我, 这些都是我应该承担的。”


    “我会还的——发生什么?事?了?我觉得有点记忆错乱。”莉莉又仔细看了看佩斯利的肩膀, 偷偷松了口气,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朝你开枪了。”


    莉莉恢复得很?好, 面色红润,身体健康。她的眼?睛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闪动?着天真而忧郁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佩斯利,像一头落单的小?鹿,时刻会被身边动?静惊得跳进树林的深处。


    “这很?正常, 莉莉。梦境是无逻辑的, 我之前有段时间工作压力太大, 还梦到?过骑着霸王龙进攻五角大楼, 一路所?向披靡,最?后国防部部长驾驶一头巨大的三角龙把我撞翻了——你都不知道那有多逼真。”佩斯利生动?地模仿了一下骑三角龙的国防部部长那种冷峻严肃的表情, 莉莉立刻就被她逗笑了。那头胆小?的鹿慢慢凑过来,展露出全身心的信任。


    佩斯利也跟着笑了起来:“坐这儿,莉莉。外面雨下得挺大,我们?等雨停再走。”


    莉莉坐到?佩斯利身边,手指不自?觉地攥住手提包的边缘,看上去欲言又止。在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突然掀开脸侧的头发:“我差点忘了,佩斯利,快看这个!”


    她脖子上那圈疤痕已经开始结痂,似乎正在逐渐消退。莉莉摸了摸那层凹凸不平的皮肤,一脸惊奇地说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刚才照镜子的时候才发现的……这个伤疤也太奇怪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或许吧……”佩斯利装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凑近莉莉的脖子,“会疼吗?”


    “一点感觉也没有,大概过两天就好了。”莉莉歪着脑袋好让佩斯利观察得更清楚一点,“我刚看见的时候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是有人趁我昏迷的时候给我偷偷纹身呢——纹身也就算了,纹得这么?丑,真是不像话!”


    佩斯利笑着伸手,把莉莉姜红色的头发拨下来盖住伤疤:“如果这真的是个纹身的话,你希望是什么??”


    莉莉低头思索着:“我以前很?喜欢蝴蝶,但?是现在,我想?纹镰刀和锤子,想?想?就很?酷……”她突然升起一股热切的情感,跃跃欲试地站了起来:“没错!我可以去纹身!”


    佩斯利立刻把她摁了回去:“那也用不着现在就去。”


    “我会纹的。”莉莉用坚定的目光看着佩斯利,“一定会……如果维卡以后也不来看我了,我可以用纹身纪念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今天就没来。”莉莉又开始抠自?己的手提包了,“我当然不是在埋怨她。她很?忙,而且我又那么?普通……”她偷偷看了眼?佩斯利,然后深吸一口气,把不敢说的心里话全部倾吐出来:“其实我一直很?讨厌我的这种个性,干什么?事?都没有主见,总是想?着靠别?人,胆子又那么?小?。哪怕和你们?才认识没多久,我已经开始依赖你们?了……”


    莉莉偷偷揉了揉眼?睛:“佩斯利,我刚才看到?只有你在等我,甚至有点失望。我根本派不上用场,但?还是想?见她。我甚至都不好意思说出来。维卡一定会觉得我很?烦人吧。”


    “维卡觉得全世界都很?烦人,但?是她不会这么?看你。”佩斯利轻轻握住莉莉的肩膀,“——你是她的书记官,还记得吗?”


    但?莉莉摇了摇头:“她不会喜欢一个软弱没主见的人当书记官的……对?不起,佩斯利。你假装一切都好,但?是我看得出来,我让你和维卡都陷入麻烦了,对?不对??维多利亚失踪后我就没了主心骨,一时冲动?才跑过来找你——我在电视上看到?过,这叫道德绑架。最?可悲的是,我甚至都没有承担后果的能力……”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你需要承担的东西。”佩斯利打断她,“莉莉,即使没有你,我和维卡也会陷入麻烦。从结果上看,你的出现实质上是在提供帮助。我们?不是行侠仗义的义警,绝不会被道德绑架,所?做的事?都是出于自?己的意志,本来就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你产生了道德绑架的愧疚感,但?被绑架的人始终只有你自?己。”


    “——自?我剖析是好事?,但?自?我怨恨不是。”佩斯利的声音变得冷静而理智,“莉莉,不要给自?己贴标签。你是复杂的整体,不是抽象分裂的形容词。”


    莉莉瞪大了眼?睛看着佩斯利。或许她没办法完全理解对?方的话,但?她还是产生了某种羞赧懊恼的情绪。她咬住下嘴唇,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我以后还能去听你的课吗?”


    “随时可以。”


    “那,等维卡忙完了,还会来看我吗?”


    佩斯利注视着莉莉充满期待的眼?睛。


    “会的。”她笑道,“或许要等一会儿,但?她迟早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喝酒,你们?两个一喝醉就会开始跳舞,非常有意思。”


    “什么?……我吗?不会吧?”莉莉惊恐地捂住胸口,“我完全不记得!”


    “别?担心,那很?可爱——而且很?无害,比我喝醉的时候好一百倍。”


    “你喝醉了是什么?样子?”


    佩斯利神秘地压低声音:“这就是问题所?在——每次我酒醒后,大家都躲着我走。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发酒疯是什么?样子。”


    “……”莉莉露出了敬畏的眼?神。随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有点难看:“酒吧被烧了……老?板怎么?样了?”


    佩斯利被问到?了。她早就把那个皮条客丢到?了九霄云外,现在只能努力回想?:“嗯……应该被逮捕了?”


    “我想?去找份新工作。”莉莉低着头小?声说,“不是以前的那种工作,而是……正常的工作。我知道我没什么?学历,但?是维多利亚以前说过可以去上社区大学,我正好攒了点钱……”


    “那很?不错。”佩斯利点头,“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你害怕原来的老?板出狱后又来找你的麻烦——别?急着反驳。先听我说。莉莉,我首先得告诉你——我把新月酒吧买下来了。”


    “什么?!”莉莉惊诧地大叫,“什么?时候?”


    “一个小?时前。我一下课就去办了手续,然后才来找你的。”佩斯利朝她挥了挥刚才一直拿在手里的那叠文件,“一共两层,总共四千八百平方英尺。正好我的公寓出了点问题,可以把二楼改成宽敞一点的住所?……”


    “等一下!”莉莉有点跟不上佩斯利的节奏,“虽然在犯罪巷,但?是房子也不便宜啊,还是商用住宅!你为什么?这么?快——”


    “很?简单,我加钱了。”佩斯利云淡风轻地回答道,“加了很?多钱。这地方的地产经理真的很?会做生意。”


    “……佩斯利,你很?有钱吗?”


    “算不上吧。只是个普通中产,而且大部分钱都是用来养鳄鱼的。”


    “你还养鳄鱼!——不对?,那你哪来的钱买房子?”


    佩斯利的笑容扩大了:“借的。我向韦恩集团的信托基金借了一大笔钱,包括修缮和装修二楼的费用。四舍五入就是没花钱。”


    “什么?叫没花钱!那可是借钱!”莉莉崩溃地捂住脑袋:“你要怎么?还?佩斯利!别?这么?没心没肺的!那些放贷的人都是吸血鬼!——他们?为什么?要借你这么?多钱!”


    “放松,莉莉。”佩斯利安慰道,“我填申请的时候写的是‘慈善需要’,对?方非常爽快地全额转账了。这让我对?韦恩集团一直以来广为流传的‘人傻钱多’的形象有了深刻的理解……”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莉莉一把抓住佩斯利的肩膀,“……慈善需要?你想?干什么??”


    “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佩斯利恳切地握住莉莉的手,“我要建立一个教会。”


    “……”


    莉莉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佩斯利的行为了。她迷茫地皱起眉头:“教会?就像教堂那样?”


    “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希望把酒吧的一楼变成和教堂差不多的场所?,大家可以在那里做礼拜——或者随便什么?事?情。”


    “所?以这是,呃,信仰耶稣的那种?”


    “事?实上,我还没有决定好要信仰什么?。”佩斯利叹了口气,“但?是这个不急,先把活动?场所?确定下来,具体的细节之后再说。”


    “什么?叫‘没有决定好’?佩斯利,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么?说吧——2005年,俄勒冈州立大学的一个学生创立了‘飞天意面教’。我认为这是人类宗教史上最?成功的社会实验之一,上一个是基督教的赎罪券。”佩斯利放慢语速,“在过去的这一个月里,我一直在思考‘信仰’的定义,那个‘飞面大神’给我提供了很?重要的参考意义:信仰不需要和虔诚挂钩,我们?关?注的是信仰本身,至于信的到?底是什么?,其实没人在乎,毕竟连柴油发动?机都有一大批信徒。


    “普通宗教可以收集信仰,邪-教也可以收集信仰,那我自?然也可以收集信仰。”佩斯利说着说着产生了一种科研的热情,“只要操作好了,我也能创造另一种形式的飞天意面教——把意大利面换成别?的什么?东西就行。这个酒吧就是实验的起点,毕竟实质性的场所?可以增加信徒的凝聚力。”


    莉莉张着嘴巴:“……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写论文?”


    “我不能保证我不会在这个过程中发表一两篇论文,但?论文是次要的。”佩斯利一脸严肃,好像论文真的不重要似的,“这座城市里,信仰别?的东西的人越多,信邪-教的就越少。既然人类对?这类事?情的狂热是无法遏制的,那么?堵不如疏,干脆让大家去关?注更加无害的东西。这是和那些邪教徒的对?抗!”


    莉莉已经放弃了思考,她麻木地闭上眼?睛:“你说的,好像挺对??”


    “这件事?我一个人是做不到?的,莉莉。”佩斯利终于进入正题,“所?以我在这里诚挚地邀请你,成为我的牧师。我的教派会给你提供永久的庇护,和足够的薪资——虽然我还没想?好这个教派到?底该信什么?,但?是……”


    “我加入。”莉莉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佩斯利。我会帮你传教的。”


    “……”佩斯利露出感激的笑容。


    “而且我不需要薪水。”对?方又补充道,“让我猜猜,你发的钱也是从韦恩那借的?”


    佩斯利十?分坦诚地点头:“是的——而且我必须给你薪水,良好的经济循环是教会能够健康运行的基础。”


    “但?是你的‘经济循环’又是建立在借贷的基础上。”莉莉一脸担忧,“这肯定是不健康的……况且韦恩真的会无条件地给你钱吗?”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问题。”佩斯利高深莫测地回答道。


    “——我很?期待他们?不愿意出钱的那一天。”


    第52章


    想要?进?入阿卡姆疯人院的内部有三种方法:成为医生, 成?为精神病,或者像佩斯利那样,当一个老老实实, 而且非常稀有的访客。


    由于各种屡见不鲜且五花八门的逃狱行为, 阿卡姆拥有一套非常严格的访客系统, 由蝙蝠侠亲自参与?设计, 其中的每一个环节背后都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前车之鉴。佩斯利首先需要?在门口递交自己的身份材料和警局签发的许可, 证明自己进?去时?没?有冒用?别?人的身份,接着再提供指纹、眼纹和声纹, 证明自己出来?时?不会被别人冒用身份。这其实有着侵犯隐私权的嫌疑, 但是——都到阿卡姆来?了,正常世界的规矩也得放到一边去。


    佩斯利非常配合地走完了审核流程, 上交手?机, 通过金属检测仪, 甚至还拍了个X光片, 以免身体里藏着什么违禁品。等到终于获得许可, 踏进?阿卡姆的大门后, 佩斯利也在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进?阿卡姆比进总统办公室还困难。


    “我有一个问题。”她?对着走在前方引路的警卫说,“请问蝙蝠侠进?来?也得像这样吗?还是说他是特殊的?”


    警卫回头看了她?一眼,冷漠地回答:“女士,不要?在这里提及蝙蝠侠或者和蝙蝠侠相关的东西,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这地方百分之九十的精神病都是被蝙蝠侠抓进?来?的。”


    佩斯利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关系, 我想见的人在那百分之十里面。”


    三道?铁门打开, 佩斯利进?入了一个白色的房间。马西亚·沃克正对着她?坐在一把椅子上, 手?脚都被结实的皮带捆住——这也是访客系统的一部分。警卫迫不及待地关上门, 顺手?指了指房间角落里的摄像头:“你们的谈话会被记录下来?留档。”


    佩斯利没?有理会。马西亚看到她?进?来?,露出似曾相识的微笑:“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 我上一次还说再也不会见面——是我太冲动了。”


    “没?人知道?人生的下一步会变成?什么样子。一切都有可能,不是吗?”


    “嗯……我不太喜欢聊未来?或者人生,太抽象了。”


    佩斯利绕到马西亚背后,对方努力?侧着头看她?:“那我们聊什么?”


    “聊聊现在,就今天。”佩斯利看了眼手?表,“还有三个小时?,月亮就升起来?了——今天是残月,还记得吗?”


    “啊,是的。”马西亚露出怀念的神色,“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它了。”


    “按照你们的原计划,今晚会有新?的谋杀。”佩斯利盯着马西亚纤细的脖子,“跟我说说这个吧,马西亚?”


    马西亚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没?错,谋杀……一个叫莉莉的妓-女会在今天早些时?候咬伤客人。她?很害怕,因为如果老板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把她?往死里打。她?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她?走进?酒吧,要?了一瓶伏特?加,只喝了一口,剩下的倒在身上,然后点燃了自己。”


    她?停顿一下,装出认真思?考的样子,然后继续说道?:“火苗一燃起来?她?就会后悔。她?身上着了火,想寻求帮助,却引燃了地毯和酒柜。六个人因她?而死,还有十五个在逃跑的过程中被烧伤或者踩伤……这是非常糟糕的谋杀,但是凶手?在被抓捕前就已经死了。警察们只需要?问几?句话就可以结案。”


    在马西亚描述今晚本该发生的惨案时?,佩斯利又慢悠悠地走到了她?的正前方。马西亚的眼睛跟着对方绕了半圈。等说完之后,她?观察着佩斯利的表情,又轻声补充:“但是这种事情你已经见过很多了,对不对,连恩博士?”


    她?努力?挺起上半身,但拘束带让她?很难做出大幅度的动作。马西亚仰起头:“如果正在追捕的凶手?突然死了,你会松一口气吗?还是会失望,因为你想亲手?杀死他?”


    佩斯利笑了一下:“你在分析我?”


    “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马西亚眯着眼睛,仿佛陷入了某种迷幻的梦境,说话的声音都轻飘飘的:“我想知道?你的灵魂是什么样子,佩斯利。一开始我觉得你很快就会死去,或者发疯,但是你走到了这里,反而是我呆在疯人院。我们都低估了你。”


    佩斯利并不想听邪-教徒夸赞自己:“是啊,我原本以为你会进?监狱,结果你还是如愿以偿了……我想我也低估了你。”


    马西亚受宠若惊般吸了口气:“不,你没?有低估我,佩斯利。我是个无能的小角色,一个普通人,智商不高,力?气也不大。我一开始就被你打败了,以后要?在这里永远待下去。你的敌人还藏在阴影里呢,你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真的。”


    “我觉得你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健谈了。”佩斯利又往旁边走了两步,马西亚的脑袋像追逐太阳的向日葵一样转了过来?。


    “——既然你今天这么想说心里话,不如我们就跳过这些无聊的部分,直接进?入正题?”佩斯利背着手?站在原地,“你刚刚说的那些,是怎么做到的?我是说,只是通过几?片口服的药丸,就能操纵人的行为,这其中是有什么……魔法的力?量吗?”


    “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马西亚摇摇头,“而且我们也失败了,不是吗?否则你也不会来?找我。那个献给月亮的祭祀,我们从筹备到实施一共花了两年,被你用?几?天的时?间破坏了。你很厉害,佩斯利,我真想知道?你侍奉的主人是哪一位。”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的主人是谁?”


    “是大衮。”马西亚干脆地回答道?,“深潜者的父神,印斯茅斯人所崇拜的神明。”她?羞涩地低下头,“我说过,我不聪明,身体也不算健康。我很羡慕那些鱼人,他们作为人类活到壮年,然后再变成?神的附庸获得永生。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像我这样的人有很多,很少的一部分成?功了,大部分则和我一样变成?疯子。永生的诱惑太大了,佩斯利,你无法想象你身边会有多少人为此付出全部。”


    “这就变得矛盾了,马西亚。”佩斯利冷淡地看着她?,“你祭祀大衮的方式,就是割下它的肉,再分给其他人?大衮应该没?有同意这个行为吧?”


    “但这是唯一的捷径。”马西亚轻轻叹气,“我知道?,这很激进?。我们不仅要?捕捉一个神,还要?猎杀它的信徒——那些住在印斯茅斯的人。说白了,这就是创造新?的神明。光是挑选容器就废了好大的功夫。”


    “你是说海伦?”


    “就是她?。”马西亚笑着点头,“人类和深潜者的混血……她?很漂亮,你见过了,对吧?”


    “差点被她?吃掉。”


    “她?还是个小婴儿,正在口欲期呢。事实上,我们本来?就打算让你成?为海伦的养料,但是你竟然逃出来?了。”


    “……你觉得那个拙劣的陷阱真的能骗到我?”


    “不能,但你还是会走进?去。”马西亚看着佩斯利眼底被灼烧过的伤疤,“因为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那是唯一的线索。你愿意为了真相身陷险境,即使这个真相会吃掉你。”


    佩斯利没?有说话。她?等了一会儿,但马西亚似乎已经把想说的话说完了,此刻正一脸期待地等自己发言。佩斯利看了眼手?表,探视的时?间已经过半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她?抬起头,“你还记得海伦吗?我是说一开始你找错的海伦。”


    马西亚的表情变得有些茫然。随后,她?迟疑地点头:“人类?”


    “没?错。看样子你是直接通过名字找人的?”


    “名字是很重要?的符号。”马西亚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我从组织那里拿到了名字,然后才去找人。一开始我只是在人类中寻找,后来?我认识了一个毒贩,他是印斯茅斯人。他告诉我他有个同乡也住在这里,他的妻子怀孕了,即将生产,如果是男孩就叫查理,如果是女孩就叫海伦——我立刻就明白了,我要?找的到底是谁。”


    她?欣慰地笑道?:“这就是命运,佩斯利。再晚一会儿,那个鱼人就会离开哥谭,想再找到就很困难了。一切都是这么巧合,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是冥冥中的力?量在帮助我……”


    “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这不算是答案,而是我这个小角色给你的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接下来?,你还要?和一个庞大的组织抗争。”马西亚的态度十分恳切,“因为不只有我知道?那个激进?的方法——已经有人成?功过了。”


    佩斯利不为所动。她?俯视着对方,“唉,马西亚,你是一个喜欢把谎话和真话混在一起说的家伙,我吃过亏的。听你说话得留一个心眼儿,你会在一堆沙子里面掺宝石,我要?做的就是把那颗小石头筛选出来?。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你说了这么多话,谢谢。”


    马西亚没?有否认,她?平静地微笑:“那么,你找到那颗宝石了吗?”


    “不着急。比起宝石,我对你的谎言更感兴趣。”佩斯利后退两步,歪着头看她?,“从哪里开始呢……海伦,怎么样?”


    “海伦有什么问题吗?”


    “我和那个婴儿近距离接触过,而且活了下来?——你应该对这件事感到慌张,因为海伦会告诉我一些……你一直在隐藏的小细节。”佩斯利也假装思?考了一下,“你知道?吗,马西亚,有一些鲨鱼在胚胎时?期就会在母亲的子宫里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个可以独享所有养分——包括兄弟姐妹的尸体。”


    马西亚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变得不太自然。


    “而海伦——我见到的那个海伦,它看上去不像是最后的赢家。它身边有另一根断掉的脐带,自己的尾巴也受伤了。就好像……战斗进?行到一半,占优势的那一方被带走了一样。”佩斯利故作疑惑地皱眉,“这让我又想起了一件事——你觉得这无关紧要?,但是我很喜欢抠细节——在一开始,你找错了人,总共杀死了两个海伦。”


    “因为我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找那个名字……”


    “或许,还有一种理由。”佩斯利紧盯着对方,“——从一开始,你就需要?两个海伦。后来?你明白,它们不是随机两个人类女孩,而是深潜者与?人类的混血,在同一个母亲体内诞生的双胞胎。你给它们喂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把它们变成?某种畸形的生物,再重新?放进?人造子宫里,让它们自相残杀。失败的那个用?来?当障眼法,运气好还能直接把调查者吃掉。而更强壮的那一个……”


    佩斯利拖长了声音,慢吞吞地问道?:“那一个是用?来?干什么的,它被转移到哪里去了?告诉我吧,马西亚,哪怕说谎也没?关系。给我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嘛,这不是你说的吗?”


    马西亚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的脸变得僵硬,像是制作技术不太好的那种蜡像。


    在漫长的沉默后,她?低下头:“……我想看看今晚的月亮。”


    她?不愿意配合了。


    这个反应在佩斯利的意料之中。她?移开视线,看了眼房间上方的摄像头:“其实,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说这些的。我只是想观察一下邪-教徒的精神状态,借此分析成?功的宗教所需要?的受众形象,而你是我唯一能找到的样本……想不到你说了这么多额外的东西。”


    马西亚依然在保持沉默。


    “总而言之,我学到了很多。”佩斯利又看了眼手?表,探视时?间结束了。身后的铁门再一次被打开,那个一脸麻木的警卫站在门口等待着佩斯利。


    她?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眼马西亚。对方被束缚在椅子上,四肢纤细,看上去孱弱而无害。


    “你知道?我们不同的地方在哪里吗?”佩斯利轻声说道?,“——你的确低估了我,但是我绝对不会再低估你。下次再见,马西亚。”


    她?快步穿过走廊,经过重重限制来?到大门口,核验刚才录下的指纹、眼纹和声纹,确保自己和刚刚进?去的时?候是同一个人。


    随后,她?走进?室外,拿走自己的外套和背包,站在阿卡姆的门口。奈何?岛的海岸边上吹来?的海风拨动她?的头发。越过那条海沟,是萧条的考文特?里,那里曾有一栋红砖砌成?的公寓,那个叫海伦的女孩住在五楼。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她?经历了残酷的谋杀,第二天的新?闻给她?留了一小截标题,排在布鲁斯·韦恩找到新?女友的消息之前。在此之后,再没?有人记得她?,以及和她?有相同命运的那些人。


    说到韦恩——他买下了考文特?里的那块地,此刻已经把那里的老房子都推平了。


    渡鸦飞了过来?,黑色的羽毛被风吹得炸开。


    “佩斯利,你在里面待了好久!”堂吉诃德埋怨道?,“我真讨厌这群精神病,他们就和跳蚤差不多!”


    “我有线索了。”佩斯利望着海岸说道?。


    “什么线索?”


    “他们在造新?神,但不是大衮。”佩斯利裹紧了皮夹克,“——是杜尔西内亚。”


    第53章


    傍晚时分, 佩斯利来到了她刚刚买下的酒吧。


    严格地说,这不是她买的,而是韦恩买的。如果她还不上钱, 身为顶级资本家的债主就会找上门来把这栋楼抵押出去。不过?佩斯利其实不怎么焦虑, 因为房子本身就已经比还不上钱的未来更糟糕了。


    一踏进门, 就可以看见满地的玻璃碎片, 包括碎掉的酒瓶、玻璃杯, 以及那个曾经属于天花板的巨大水晶吊灯。这里?几乎没有留下完整的桌椅,都是缺胳膊少腿地歪倒在一边, 很像那些先锋艺术家会喜欢的超现实主义艺术装置。佩斯利小心翼翼地走在玻璃渣上, 一路上还看?见了被扔掉的高跟鞋、来路不明的干涸的血迹、看上去有点值钱的戒指(佩斯利珍惜地捡了起来),以及某个倒霉鬼被打掉的门牙。


    属于?新月酒吧的特殊室内装潢, 一弯霓虹灯打造的巨大月亮随着破破烂烂的墙纸一起从?墙上掉了下来, 灯管碎了一地。这导致它现在不像是月亮, 反而更像下撇的嘴角。佩斯利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把月亮倒了过?来——现在是上扬的嘴角了。


    佩斯利默默评估着这地方的损坏程度。如果她想要把以前的旧家具收拾起来卖掉, 唯一不会作为废品卖出去的大概就是那扇幸存的大门。


    就在这时, 门口传来了一阵响动。佩斯利循声望去,看?见珍贵的大门正?在被一股外力向里?推。由于?轴承被断裂的金属门框卡住,门怎么也推不动。但这么说也不准确,只要力气够大,什么都能推动——门外的那个就是力气很大的傻瓜。很快, 随着大门的一声惨叫, 轴承彻底被压坏, 半扇门被卸了下来, 双层玻璃在外力挤压下不堪重负。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一个人影猝不及防地冲进来, 手上还拿着新月酒吧仅存的遗产——现在它也只能作为废品被卖掉了。


    外面?的光照进室内的废墟中。佩斯利看?见一个高瘦的中年男人。他有一头凌乱的短发,睡眼惺忪,大概三天没刮胡子,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领口泛黄,整个人的气质很像那种?加班加到猝死,在葬礼上因为报表没通过?又被气活过?来的潦倒上班族。他与佩斯利对视,然后?松开手,可怜的门板“砰”地歪倒在碎片中,结束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佩斯利看?着他:“如果推不动,你可以试着拉门。”


    男人也看?着佩斯利:“我?没看?到里?面?有人。”


    又是一阵短暂而尴尬的沉默。陌生男人用麻木疲倦的目光扫视整个酒吧:“我?来找这儿的老板,叫班尼迪克还是什么的……他还活着吗?”


    “或许吧。”佩斯利回答道,“另外,从?今天中午开始,这儿的老板就变成我?了——你有什么事?”


    男人的双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搓动手指:“这里?还有酒卖吗?”


    “稍等?。”佩斯利迈开腿走到吧台后?面?,打开脚下的一排柜子。这里?面?藏过?人,所以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倒着几瓶没被砸碎的酒。


    “雅柏十年。”她举起一个绿油油的酒瓶。


    “威士忌,我?喜欢。”男人迅速靠了过?来。他在狼藉的吧台上挑挑拣拣,只找到小半个底部完好的酒杯,只剩下一厘米高,没什么用。于?是他从?衬衫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被压扁的一次性杯子,把里?面?的烟灰倒在桌面?上。


    “请倒满吧。我?一整天都没喝过?东西。”他把这个寒酸的杯子推到佩斯利面?前。


    佩斯利从?包里?拿出一根削铅笔用的小刀充作开瓶器,打开了那瓶珍贵的酒。麦芽威士忌的气息飘了过?来。男人紧盯着流淌下来的酒液,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一根歪歪扭扭的香烟和银质打火机。酒杯倒满后?,他不急着喝,而是专心致志地点燃烟,仿佛抽烟比喝酒更能解渴似的。


    烟雾缭绕,他看?上去自在了一点。随后?,他把一本蓝色皮质的证件甩上吧台:“GCPD,我?是缉毒组的,在调查一起凶杀案。”


    佩斯利把警官证拿起来:“凶杀案?”


    “这年头所有的死人身上都带着海-洛因,没办法。”


    佩斯利翻开证件,看?见一张朝气蓬勃的证件照,年轻的警官正?骄傲地笑着,一口白牙能晃瞎人眼。她瞥了一眼证件照的主人现在消极怠工的模样,又默默低下头。


    “斯汀·杰克逊。”她念出上面?的名字,“……你在调查什么凶杀案?”


    “原则上,我?不能透露细节。”斯汀懒洋洋地端起杯子,“但是,为了这瓶好酒,我?愿意说点好玩儿的。”


    “我?很期待。”


    斯汀仰起头,把威士忌倒进喉咙里?,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前几天,或者?前几个星期,钻石区那边有倒霉的事——一个行李箱,里?面?装着一家三口,都没有脑袋。*”


    佩斯利上半身趴在吧台上,满脸好奇:“我?知道那个案子,现在有线索了吗?”


    斯汀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一眼:“血流空了,血管里?只剩下大量毒品。法医做了好久的成分检测,发现是个新产品,刚在哥谭流行没多久——那些货是我?的小组以前负责的。”


    “你来找酒吧老板,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无聊的产业链。”斯汀迅速抽完了一根烟,“黑面?具管着这一片的毒贩,而那个墨西哥佬是黑面?具的手下——说老实话,他到底去哪了?”


    “他已经被逮捕了,和黑面?具一起。”佩斯利朝他眨眼睛,“你的同事没告诉你吗?警官?”


    “……”斯汀的表情凝固了。他抬起眼睛看?着佩斯利,然后?疲倦地叹了口气:“该死……那个滴水兽没告诉我?。我?真该给他一拳。”


    “滴水兽?”


    “好了,行吧。我?很累,所以我?们别在这儿互相试探了——我?是来找你的,而且我?不是警察。能再来一杯吗?”


    佩斯利照做了:“所以滴水兽是谁?”


    斯汀又拿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在我?回答之前,我?想问问你是怎么发现的?因为我?不知道黑面?具已经被抓了?说不定?是我?在警局里?人缘不好呢?”


    佩斯利把警官证放在对方手边:“因为这东西是假的。”


    “……不可能!这是我?花大价钱做的!”


    “让我?猜猜,暗网上那个专门定?制假-证件的‘莱昂纳多’*?”


    “对啊!这可是绝版——你怎么知道的?”


    “的确是绝版,因为那家伙两?年前被我?抓了,现在还蹲在联邦监狱里?。”佩斯利微笑,“那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我?从?他那儿获得了两?张FBI的证件、三个地区的警徽,还有一张中情局管理?处的通行证,都是以假乱真的好东西,这世上除了我?和他或许也没有人能一眼看?出来真伪了……所以别气馁,你花的钱是有用的。”


    “……你以前不就是FBI吗?”


    “对啊,所以我?才清楚证件所能赋予的权威性——希望你能保守秘密,斯汀,不然我?就得和莱昂纳多当狱友了。”


    斯汀突然咧开嘴笑起来,他的笑声也带着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他边笑边摇头,灼热的烟头差点在衬衫上烫出一个洞。笑过?之后?,他虚弱地指着佩斯利:“唉,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连恩。你比滴水兽有意思多了——顺便一提滴水兽就是蝙蝠侠。我?们给他起了好多外号。”


    佩斯利再一次倒满了他的酒杯:“真的?说给我?听?听?。”


    “好吧,最有意思的一个——下巴面?具。因为这家伙除了下巴浑身上下都是黑的,所以说不定?他真正?的面?具其实是那个人类的下巴。”


    “好有道理?!”佩斯利立刻鼓掌,“我?只起过?一个:忧郁贝斯侠,因为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像伤心的贝斯。”


    斯汀又开始大笑:“改天我?要攒个酒局,咱们得聚在一起好好说说蝙蝠侠的坏话——我?怎么没早认识你!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用我?知道的信息,换你知道的信息。咱们两?个互帮互助,把各自的工作做完,怎么样?”


    “那太棒了——你有什么信息?”


    “当然是蝙蝠侠的信息。”


    佩斯利笑着摇头:“我?为什么要知道蝙蝠侠的信息?”


    “因为他派我?来找你的麻烦。”


    “我?预料到这件事了。”佩斯利转动酒瓶,“所以,你也是他的罗宾?”


    “才不是呢——我?是他的祖母。”


    佩斯利恍然大悟。就在她那句“蝙蝠奶奶”即将脱口而出时,斯汀非常及时地补充道:“那是在开玩笑。我?是他的合作伙伴,他讨厌我?,就像我?讨厌他,但是我?会点小法术,他有的时候只能捏着鼻子过?来找我?帮忙——我?真喜欢他那副忍辱负重的样子。”


    “那真奇怪……我?还以为他会亲自过?来找我?麻烦呢。”


    “相信我?,他恨不得这么做,但是无能为力。”斯汀已经点燃了第三根烟,“还记得我?说的毒品吗?他前几天顺着这条线摸到了某个制毒窝点,在那地方发现了一块会污染认知的烂肉——最搞笑的部分来了,我?总觉得这家伙在运气方面?大概被诅咒了——他傻不拉几地把肉带了回去,以为真空密封就能保证安全?,结果那东西是通过?视觉污染精神的。现在他脑子出了问题,估计都准备在阿卡姆订房间?了。”


    “啊……”


    佩斯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调查的效率还挺高?但的确是倒霉了一点。


    “据我?推测,那种?肉应该还有很多块。”斯汀隔着一层烟雾看?向佩斯利,“或许你能给我?点建议?”


    “肉的主人已经死了。”佩斯利抬起头,突然看?见堂吉诃德蹲在门口一把倒地的椅子上,伏低身子,翅膀微张,蓄势待发地盯着斯汀的背影,黑色的羽毛融进黑暗中。


    “……所以,我?想他的精神问题至少不会再加重了。”


    “死了?”斯汀看?上去浑然不知背后?的危险,“你看?着它死的?”


    “没错……”佩斯利又开始转酒瓶,“嗯……我?想问问——斯汀·杰克逊是你的真名吗?”


    斯汀的第三只烟已经快烧到烟嘴了:“你就当是真名吧。称呼这种?事情无所谓——说老实话,我?不敢把真名告诉你。”


    “为什么?”


    “我?在哥谭呆了几天,发现这不是我?能掺和的事情。要是被那些东西知道我?的名字就糟糕了。”斯汀低头把衣领上的烟灰掸下去,“高维生物之间?的矛盾。连神秘学都不会关?注这个领域,没人愿意主动搅浑水……这不是魔法能解决的问题,我?想应该是——”


    “基础知识。”佩斯利接上了话。


    斯汀静静地看?着她。


    “世界的源代码,知识的母题,规则的根源。在此之上分裂出科技和魔法两?个分支。”佩斯利挑眉,“学什么都得从?定?义学起,对不对?”


    “……你已经开始接触了。”斯汀脸上的倦怠渐渐变成了警惕。


    “我?没有别的选择。”


    斯汀猛地站起来。他握住那个装不了酒的碎杯子,向身后?掷去,正?好打中了扑向他的渡鸦。


    紧接着,他古怪地笑了一下:“你不会以为能在这里?杀死我?吧?”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想保护你来着。”佩斯利也站直身体,“……看?来你不需要保护。”


    渡鸦再次扑了过?去。它没有用以前的那些超自然的招数,反而像普通的鸟一样在斯汀的脑袋上疯狂扑腾——出乎意料的是,效果还不错,没有人类能战胜一只记仇的鸦科鸟类。斯汀咒骂着和堂吉诃德扭打在一起。佩斯利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一人一鸟看?上去打得热火朝天,但根本没多少伤害。她拿起斯汀的纸杯,发现里?面?还泡着一层烟灰,根本不能用。于?是她干脆放弃找酒杯,对着瓶口喝了点酒。


    过?了五分钟,对面?还是没能分出胜负,反而越打越激动。好在酒吧本来就被破坏得很彻底,没什么另外的发挥空间?了。佩斯利回过?头,看?了眼那盏碎掉的月亮灯。


    “……”


    斯汀突然大声念出一串拉丁文咒语,火光闪烁,一瞬间?就烧掉了堂吉诃德的半个尾巴。


    “讨厌的猫!”堂吉诃德大叫着,义愤填膺地糊住了斯汀的脸,对方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砸坏了最后?一个勉强立着的桌子。


    佩斯利又喝了口酒,苏格兰产的威士忌总会在口腔里?留下一股淡淡的甘草味。


    她举起酒瓶,就着瓶身的反光观察了一下自己脸上的疤痕。


    “……为什么我?们不能崇拜蝙蝠侠呢?”


    斯汀用两?只手把渡鸦从?脸上扒下来,脑袋和脖子上布满了鸟爪子挠出来的血痕,看?上去颇为凄惨。他气喘吁吁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佩斯利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决定?了,就是蝙蝠侠。”


    “佩斯利!”堂吉诃德在斯汀手里?疯狂扭动,“不可以!明明说好了崇拜我?的!”


    “你在哥谭没有群众基础。没人会愿意崇拜一只渡鸦的。”


    斯汀迷茫地看?着渡鸦,又看?看?佩斯利:“看?在上帝的份上!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连堂吉诃德也忘了挣扎:“可是,你明明讨厌蝙蝠侠!”


    “我?不讨厌蝙蝠侠,我?只是不喜欢带蝙蝠面?具的那个人……没错,如果选了蝙蝠侠,连教会图腾都不需要设计,反正?他有现成的……他甚至已经有了一个粉丝网站!”佩斯利放下酒瓶,略显兴奋地看?着斯汀:“——你刚刚那句话不对。”


    “什么?”


    “杰克逊先生!”佩斯利兴致勃勃地走出吧台,抓着渡鸦扔到一边,然后?热切地握住了斯汀的手:“现在请允许我?向你介绍,我?们崭新的宗教偶像——跟着我?一起说,‘看?在蝙蝠侠的份上’!”


    第54章


    “不行。”


    “为什么不行?”


    “首先?, 我承认,你的提议非常搞笑,以至于我现在正在努力不让自己笑场。”斯汀的脸庞比蝙蝠侠更严肃, “然后, 如果蝙蝠侠知道了这件事……天啊, 我真期待。”他立刻低下头, 控制嘴角不要上扬得太明显。等调整好气息, 他又面无表情地说道:“总之,我很欣赏这个主意, 真的, 如果换个情景的话我一定双手赞成。但是蝙蝠是让我过来解决问题的,而不是让问题变得更糟糕。”


    “没?关系, 新兴宗教的开头总是充满艰难险阻的——而且我也不在乎你同不同意。”佩斯利冷漠地?松开斯汀的手, “你有什么把柄在蝙蝠侠手上吗?”


    斯汀慢吞吞地?擦掉脸上的血:“没?有。但是讨厌的黑色苦瓜还找上了我的前女友——在这之前我躲了她三?年。如果我没?有解决你, 那姑娘就会新账旧账一起算, 让我的日子变得非常难过……好了女士, 你可以让开了, 我得继续和那只鸟打架。等我捉住它或者杀了它,咱们再去讨论你那些关于蝙蝠的鬼点子。”


    “这没?有意义。”佩斯利站在对方面前挡住他的视线,“你要怎么做?像刚刚那样和它搏斗吗?再过一会儿它就能把你的眼睛啄出来。”


    “那是因为刚才没?动真格,你不知道我有多少对付这种东西的招数。”


    “……哪种东西?”


    斯汀扶着膝盖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玻璃渣。经?过刚才的一番战斗, 他那件本来就不太体面的衬衫看?上去更糟糕了。他开始活动手指:“使?魔。我见过一百只和它一模一样的……”


    他的声音渐渐消失了。一个瘦长高大的黑影从佩斯利的身后慢慢爬过来, 三?对巨大的翅膀一一伸展开。像野生动物威胁侵略者一般, 堂吉诃德的羽毛倒竖, 翅膀下面藏着的上百只眼睛凶险地?盯着敌人。它长而有力的手脚上都?生着尖锐的指甲,前进时摩擦着地?上的碎玻璃, 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湿润的泥土气息盖过了原先?的酒味和烟味,一股沉重而悲伤的感觉笼罩着斯汀的心灵,仿佛高烧不退时光怪陆离又模糊不清的梦境。


    “……”


    堂吉诃德用长尾巴虚虚圈住佩斯利,冲着斯汀咧开嘴:“猫不准进我的地?盘。”


    “我们休战!”斯汀突然高高地?举起双手,“休战!——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我又被坑了!”


    “后悔已经?晚了,小猫崽子。”堂吉诃德发出一阵古怪且得意的笑声,“我要撬开你的脑袋,然后把这些玻璃渣全部灌进去。你在急诊室里会很出名的,因为他们清理颅腔的时候都?不敢用麻醉……”


    “天呐!等一下!我记得我一开始才是扮演反派的那个人啊!”


    佩斯利抱住堂吉诃德坚硬的尾巴,拽着它使?劲往后拖:“我都?说了让你三?思了!”


    “你没?说!你根本就没?有真心阻挠我!我看?你那副样子还以为是在虚张声势呢!”


    堂吉诃德不满地?回过头:“佩斯利!快点放手,我的尾巴好痒!”


    “他已经?投降了,老爷。”佩斯利无可奈何地?说道,“大家坐在一起好好聊聊不行吗?”


    “谁都?可以,就它不行!”堂吉诃德把佩斯利扫到一边,“这是猫!猫会咬我!”


    “谁是猫啊!”充满求生欲的斯汀一闪身跑到立柱后面,朝这边探出一个头,“反正我不是!”


    “好吧!”佩斯利闭上眼睛大喊,“——你在楼上可以有一个储藏室!”


    堂吉诃德一下子就冷静了。它合拢翅膀,乖巧地?蹲坐下来,把猫和斯汀都?扔到了一边:“真的吗佩斯利?你保证!”


    “我保证。”佩斯利虚弱地?笑了一下,“你可以把自己收集的东西全放进去——只有两个要求:不要活的,也不要会腐烂的。”


    “那真不错。”堂吉诃德满足地?转过身,“行,我暂时放过他。但是我们绝对不能养猫,佩斯利,不然我会发疯的,这是我的底线。”


    “都?说了我不是猫……”


    堂吉诃德不再理会斯汀。它蹦蹦跳跳地?跑上楼梯,一路上它的翅膀兴奋地?扇动着,扫断了一大截被烧焦的扶手。很快,楼上传来爪子的敲击声,大概是堂吉诃德在挑选房间?。


    佩斯利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又看?了眼一脸震惊的斯汀,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我开始后悔了……”


    “不是使?魔……那是什么东西!”斯汀惊魂未定地?压低声音,“哪有委托刚开始就来这种大惊喜的?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所以蝙蝠侠到底有什么毛病要跑过来招惹你们?”


    “别这么说,先?生。我们是和平主义者。”佩斯利敷衍了一下,“堂吉诃德一般不会在别人面前露面的……它可能格外?地?讨厌你吧。”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生物都?讨厌我——确认一下,它是外?星人吗?如果它是外?星人就不归我管了……快说它是外?星人!”


    佩斯利强硬地?挽住斯汀,把他重新带回了吧台前面:“不。它只是一只普通的渡鸦,可能稍微聪明一点、体型大了一点,但没?别的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样?”


    斯汀死死盯着佩斯利,试图通过眼神让对方?生出一点愧疚之心,但佩斯利显然没?有接收到。她给他倒了点酒,看?着他喝下去。酒精让斯汀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点。他吐出一口气,又从身上的某个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夹着烟的手指还在微微颤抖。刚才的惊吓过后,他身上的最后一点能量似乎也消失殆尽了,上半身歪歪扭扭地?垮了下去。


    “……你知道吗,这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佩斯利看?着他不说话。


    “我也有解决的办法。”他像所有劫后余生的人一样开始复盘,“——我本来可以献祭你,召唤某个地?狱里的高阶恶魔,让那两个家伙自相?残杀……但是我不确定地?狱的火能不能对那只鸟起作用——”


    “还真有地?狱吗?”佩斯利有些惊讶,“……也就是说,上帝也是存在的?”


    “相?信我,那群家伙和恶魔也差不了多少。”


    “……”


    佩斯利并?不纠结天使?和恶魔之间?的差异,她立刻联想?到另一件和她息息相?关的事?:没?错,光有蝙蝠侠是不够的。完整的宗教需要庞大的神话体系,而成熟的神话体系就离不开其中的各种相?互敌对的势力——特别是信仰高度集中的一神教。蝙蝠侠需要一个和他地?位相?当的敌人,毕竟有恶魔就有天使?,有罪犯就有警察。事?物有相?反的两面,信徒才会有选择的空间?……


    佩斯利沉思片刻:“……如果你献祭了我,我就会去地?狱。是这个意思吗?”


    “……”斯汀的太阳穴开始狂跳。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开启了某个禁忌的话题。


    “为什么你听?上去很期待?”


    “怎么会?现在不是去考察的时候。”


    “……考察什么?”


    佩斯利在自己未来的科研计划里又添了一项行程,随后因为繁重的任务而叹了口气:“没?什么。”


    “说清楚啊!你这样让我觉得很焦虑……”


    佩斯利微笑着安慰他:“别想?太多。你该焦虑的是楼上的鸟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然后跑下来咬掉你的脑袋。”


    堂吉诃德十?分适时地?在二楼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


    “……我明白了。”斯汀摊开双手,干笑了两声,“你在威胁我,是不是?你想?知道什么?”


    “那件凶杀案。”佩斯利微微凑近他,“你还没?说完呢。追查毒品的去向,然后呢?”


    “呃……没?有然后了。”斯汀皱起眉头,“这都?是为了套你话的借口。不过蝙蝠侠的确有很厚的一叠档案。那家伙查得很深。”


    佩斯利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斯汀叼着烟冷笑:“怎么,你觉得我能从那个有被害妄想?症的小气鬼手里拿到档案?我就是个二流魔法师,连恩小姐,你高看?我了。”


    “我有一根堂吉诃德的羽毛。”


    “……他所有的信息都?存在电脑里,我怎么偷?”


    “蝙蝠侠的精神出问题了,这正是他虚弱的时候。我相?信你。”


    “……一根羽毛不够。”斯汀把尚未熄灭的烟头攥在手心,“我不做亏本买卖,还要点别的。”


    “要什么?”


    “可以交差的东西。”他把烟头扔进纸杯里,“——那块肉到底是什么来头?”


    佩斯利把纸杯摆正:“你知道印斯茅斯吗?如果我没?弄错,那地?方?已经?空了——猜猜居民们都?跑到哪儿去了?”


    斯汀闭上眼睛咒骂了一句:“怪不得……”他站起身,手指在衣摆上蹭了蹭,“你还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佩斯利眯起眼睛,“当然,或许我也能再想?起一点有用的东西——前提是拿到蝙蝠侠的调查报告。”


    “等着吧。”斯汀指着她,“别忘了我的羽毛。”


    他刚要抬脚离开,佩斯利突然叫住了他:“……你觉得蝙蝠侠可信吗?”


    斯汀惊讶地?转过头:“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我才是最不值得相?信的那个人好吗?你对我的信任让我感到很挫败!”


    佩斯利高深莫测地?看?着他:“我不信任你。而且上帝告诉我你没?有威胁。”


    “拉倒吧!上帝都?觉得我是个威胁!你都?没?见过那个老东西生气的样子……”


    “等蝙蝠侠情况好转了,请帮我转告他,”佩斯利打断了对方?的碎碎念。她的眼睛看?着某扇被打破的窗户,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敲了敲。


    “——我想?和他谈谈。”


    “谈什么?谈你打算盗用他的形象建立新宗教?”


    “等我的教团成立,谁盗用谁就不一定了。”佩斯利低着头笑,“信仰是十?分强大的集体意志,我很期待它无中生有的能力……”


    斯汀看?了她一会儿,随后也笑了起来:“行吧,你说服我了——我也很期待。在你成事?之前,我不会告诉他的。给那家伙找点乐子也没?什么,反正他对所有好玩儿的事?情都?过敏。”


    “佩斯利!”堂吉诃德的声音从楼梯那边传过来,“我可以有个柜子吗?就是那种很大的展示柜!”


    佩斯利回应道:“我们明天一起去定做一个!”


    “太好了!”


    等到佩斯利再次回头,那个神秘的斯汀·杰克逊已经?消失了。


    她喝掉最后一点威士忌,看?向四?周的狼藉。今天尚未结束,她还有一小段时间?用来思考,要怎么把这堆废墟变成合格的住所。佩斯利常年在各地?旅行,算是居无定所,自己全部的家当都?能装进一个手提包里——除了罗西南多。这是她第?一次定居在某个城市,拥有自己的房子,虽然是栋危楼,还时刻有被抵押出去的风险。


    在规划未来时,佩斯利的心底还保留着一个淡淡的疑问。关于堂吉诃德,也关于自称被上帝讨厌的斯汀。出于一些直觉,她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为什么它会觉得你是猫呢?”


    第55章


    佩斯利在她的新房子里醒来。


    窗外照进来一片模糊的蓝紫色光辉, 细小的灰尘在半空中舞动着。她躺在崭新的弹簧床垫上?,身上?胡乱地盖着一件外套。佩斯利疲倦地翻了个身,看着昏暗空旷的房间。一觉醒来, 太阳已经下山了。


    守在一旁的罗西南多?听到动静, 慢吞吞地爬到佩斯利身边。佩斯利随手摸了摸鳄鱼的嘴巴。新装上?的落地窗玻璃还没来得及擦, 看上?去灰蒙蒙的。窗外犯罪巷的街道上霓虹闪烁, 那片蓝紫色的流动的光穿过蒙尘的玻璃, 洒在罗西南多莹白色的鳞片上?,让刚睡醒的佩斯利有些恍惚。


    她抱起鳄鱼的上?半身, 额头摩挲着对方的脑袋:“唉……罗西, 你?太好看了。”


    鳄鱼不会因为长得好看而高兴,但?罗西南多?喜欢和主人亲近。她眯着眼睛攀上?佩斯利的肩膀, 试图整个缩进对方的怀抱中。但?她的幼年期太过短暂, 现?在已经不是可以被?捧在手?心里的体型了。


    佩斯利努力揽住罗西南多?, 但?对方的重量压得她起不了身, 反而被?推到了地上?。佩斯利不得不把鳄鱼又放回去:“……吃那么少, 为什么长了这么多??”


    鳄鱼四脚朝天躺在床垫上?, 笨拙地翻了个身。加上?尾巴,她几?乎能占据这张两米的床垫了。佩斯利困惑地看着罗西南多?,开始对她的种族产生一些疑问?:“……这是美?洲鳄吗?”


    罗西南多?不明所以地摇尾巴。


    佩斯利慢慢起身,光着脚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她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把酒吧的二楼打扫干净。因为经历过爆炸,这里一开始比一楼看上?去更糟糕。佩斯利扔掉烧焦的木头地板, 把除了承重墙之外?所有的墙体都敲碎, 打通剩下的房间, 再清理?掉所有占地方的东西。做完这些后?, 她彻底失去干劲了。


    现?在,她站在一无所有的毛坯房中, 家具只有一张床垫,一盏台灯,一块巨大的圆形地毯,以及给堂吉诃德订制的置物架。佩斯利丝毫没有装饰新家的热情,只有连续几?天昼夜颠倒进行体力劳动的疲倦。


    或许还有点别的——她的工作暂停了。无所事事带来的空虚感比身体的虚弱更让人难受。


    但?佩斯利暂时不急着工作,人生总要有比工作更重要的事。她去洗了把脸,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堂吉诃德不在这里,但?它一定?在佩斯利睡觉的时候忙得不可开交。短短几?个小时,它的置物架就摆上?了一堆流光溢彩的宝石、缺胳膊断腿的麦当劳儿童套餐塑料玩具以及颜色鲜亮的零食包装袋。佩斯利在架子的角落里拎出一个保温箱,里面?用密封袋装着几?块鲜红的牛肉,是罗西南多?的口粮。


    ……还得去买个冰柜。佩斯利一想到那些大件家具就头痛。她拆开密封袋,鳄鱼已经闻着味道爬了过来。佩斯利用水果刀把牛肉切成小片,一点一点放进罗西南多?的嘴巴里。真空包装的鲜肉让佩斯利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东西,比如会蠕动的怪物的肉,又比如装在行李箱里的人类残肢。


    罗西南多?刚吃了一半就失去了进食的兴趣。在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游戏后?,她不情愿地扭头,又慢悠悠地爬走了。几?磅肉对她的体型来说远远不够,但?她最?近变成了一个挑食的小姑娘,每次吃饭都只吃几?口。


    佩斯利忧心忡忡地放下手?里的东西:“罗西,你?是因为搬家才没胃口吗?”


    罗西南多?爬上?床垫打了个哈切。她看上?去很健康,不算瘦,也没得常常折磨白化动物的皮肤病,但?不吃饭就是最?大的问?题。为此?佩斯利已经预约了兽医——这是全哥谭唯一一个愿意给鳄鱼看病的人。


    夜色渐深,犯罪巷也渐渐热闹起来。佩斯利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响动,大概又是喝醉或者想要喝醉的人在外?面?敲门。佩斯利已经厌倦了朝他们一遍遍解释为什么酒吧会关门,她没有理?会,只是把外?套捡起来盖在罗西南多?身上?。


    她把手?洗干净,走到房间中央打开台灯。橘黄色的光照亮了白色的地毯,地毯上?面?用马克笔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乍一看像是黑色的漩涡。


    这是佩斯利连续几?天压缩睡眠时间得来的学习成果。


    她打开录音笔,看着被?油墨渗透的地毯:“……第四次实验。”


    “针对之前的三次失败,目前已经改正了十六处计算错误,但?数列明显变多?了。”佩斯利走到地毯中央,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维卡,我承认,我是白痴——你?是怎么做到把这堆东西浓缩成短短一小截公式的?”


    房间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但?很快,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半开的窗户中飞了进来。堂吉诃德抓着一个小包裹,气喘吁吁地落在佩斯利身前:“马上?……马上?就运完了!”


    佩斯利放下录音笔:“你?到底偷了多?少东西?”


    “别这么说!不全是偷的——有些是我在路边捡的。”渡鸦张开翅膀躺在地上?,胸脯止不住地起伏,“唉,佩斯利,你?都不知道。我把这些收藏放在外?面?有多?担惊受怕!”


    “是啊,毕竟都是赃物——大部分是。”佩斯利随手?挑开堂吉诃德的包裹,几?块拳头大的石头滚了出来。它们散发着幽暗的绿光,看上?去很像廉价的手?工艺品。


    但?佩斯利还是往后?面?挪了一点:“……堂吉诃德,你?知道有些发光的石头会带着放射性吗?”


    “放心吧佩斯利,这些都是陨石。”堂吉诃德把石头一块一块地放在架子的最?上?层,“好像对特定?的外?星人有害吧,我不记得了。但?人类接触这么一点是没影响的——我又不会把危险的东西带进来!说到这个,我以前的确有过一个会发光的头骨。”


    渡鸦在架子上?上?蹿下跳,把自己的藏品整齐地排列开,顺便不忘喋喋不休:“因为有个蠢姑娘把镭涂在牙齿和指甲上?。那块骨头很漂亮,真的,佩斯利。它很小巧,眼眶像蝴蝶一样,更不用说已经发了几?百年的光。那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你?怎么拿到它的?有放射性元素的尸体不都应该密封在地下吗?”


    “那不重要……反正我已经失去它了。”


    佩斯利松了口气:“你?怎么失去它的?”


    渡鸦立刻愤怒地扇动翅膀:“它被?猫抢走了!”


    佩斯利盘腿坐在地毯上?,一下子就充满了好奇:“我一直想问?问?,你?说的猫,是和你?一样的东西吗?”


    “猫就是猫!讨厌的长毛小怪兽!”堂吉诃德背上?的羽毛都炸开了,“一天到晚鬼鬼祟祟的,搞那些乱七八糟的咒语——你?见?过猫的头骨吗?毫无美?感可言,简直就是三流恐怖片里的拍摄道具!就是因为它们会喵喵叫,把自己可怕的一面?掩藏起来,人类喜欢它就多?过喜欢我!”


    “啊……因为你?没有掩藏自己的可怕,所以大家不喜欢你??”


    “才不是!因为我不会喵喵叫!”堂吉诃德骄傲地扬起脑袋,“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猫只会说别人想听的话——真虚伪!”


    佩斯利摆弄着手?上?的录音笔:“那么,前几?天来找我的那个男人,你?为什么把他当成猫?”


    渡鸦突然闭上?了嘴巴。它警惕地转动眼珠,然后?故作天真地歪着脑袋:“我说过他是猫吗?你?一定?听错了,佩斯利。”


    佩斯利看着它笑。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轻飘飘地说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罗西南多?最?近没什么食欲,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为了彻底摆脱猫的话题,堂吉诃德十分积极地飞到了罗西南多?身上?,假惺惺地看了两眼。鳄鱼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透明的瞳孔里倒映着渡鸦的小影子。


    “没什么大毛病。罗西南多?比石头还好养,它不会死的——倒是你?,佩斯利,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佩斯利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二十个小时?”


    “二十个小时!”渡鸦大叫一声,“二十个小时不吃东西,人会饿死的!”


    “不,还早着呢。”佩斯利敲了敲酸胀的肩膀,“等把这个问?题解决我再吃——你?想看看我的第四次实验吗?”


    “我才不看。”堂吉诃德飞到窗台上?,赌气似的背对着她,“佩斯利,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这些知识的,这不仅需要代价,还需要天赋。你?得及时止损。”


    佩斯利抬眉:“你?这话让我想起以前读书的时候遇到的一位同门。她一直觉得我的智商比她高一截,而且对此?耿耿于怀。”


    “这是正常的,佩斯利。人类会嫉妒自己所有没有的天赋——正如我所说的。”


    “不……我想她不是嫉妒我。”佩斯利轻轻抚摸着地毯上?油墨的痕迹,“她只是不相信‘天赋’这个假设,也不接受智商高一点的人会更优秀。”


    “然后?呢?”渡鸦蹲在窗户边上?看着佩斯利,“她努力超过了你?,变成了比你?更厉害的人?”


    佩斯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毕业后?,我成为FBI,染上?毒瘾,然后?死了;她进入□□,在升职的前一天晚上?自杀了……我不知道我们两个谁更厉害。”


    “那看来还是你?厉害点。”渡鸦点点头,“因为你?遇见?了我,是不是?”


    佩斯利露出很浅的微笑:“我想是这样。总之——我们没必要纠结天赋,只要关注结果就好。”


    “唉……佩斯利,我真希望有时候你?没那么聪明。”渡鸦老成地叹口气,“算了吧,等你?失败了,我会来安慰你?的。”它张开翅膀一跃而下,又忙着去转移自己珍贵的收藏品了。


    佩斯利再一次打开录音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干脆放弃了那些繁琐的实验记录,单腿跪在地毯中央,手?掌摁在黑色的符号上?。


    在最?开始的几?秒,什么也没有发生。窗外?传来嘈杂的人声,敲门的醉鬼大概已经离开了。


    随后?,从佩斯利的手?心开始,一阵淡淡的、乳白色的光像水中涟漪般扩散开来。冰冷僵硬的触感包裹住佩斯利的手?指,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流沙中缓缓下陷。


    光芒愈盛。佩斯利笑了起来。


    “看样子,已经没有算错的公式了。”


    ————————————


    佩斯利在买下新月酒吧时并?没有想到,哥谭的土地购置规则比表现?出来的更加复杂,尤其是在犯罪巷。


    比起合同和法律,这地方崇尚的是更加原始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食肉动物标记地盘的那一套。其他人想在地盘上?活动就得给这里的主人提供充足的食物。


    新月酒吧就属于黑面?具的地盘。出于某些神秘的原因,黑面?具现?在正和十几?个手?下粘在一起难舍难分,仿佛捕蝇贴上?的一群虫子,警局甚至要腾出一个足够大的牢房装他们。在这段尴尬的时期,新月酒吧暂时失去了庇护。这里地段不错,自然成为了一些人眼中的肥肉。


    今晚,几?个全副武装的蒙面?人敲响了酒吧刚刚装好的大门。楼上?的佩斯利忙着照顾鳄鱼没有回应,他们干脆撬开门锁冲了进去。


    经过数个日夜的打扫,一楼已经焕然一新,连地砖都被?擦得反光。但?打手?们显然不会尊重佩斯利的劳动成果。他们一言不发地散布到各个角落,把带来的汽油洒在墙上?和地上?。他们准备把这栋房子烧成空壳,算是给随便买房子的人一个下马威。


    刺鼻的汽油味很快蔓延开来。众人打算退到门口点火,那扇被?撬坏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门外?的路灯光照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光站在门口。打手?们看见?来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聚在一起向?屋内退去。


    红头罩缓步走了进来,站定?在他们面?前,手?上?拿着两把改装过的枪。


    “先生们,这地方早就关门了。”他随意地说道,“要喝酒还是另找家酒吧比较好。”


    对面?的一个男人站出来,压低了声音威胁他:“红头罩,不要多?管闲事。”


    “真对不起,我就喜欢管闲事。”


    “你?知道我们替谁做事吗?”


    “我会知道的。”


    红头罩向?前迈了一步。由于凶名在外?,没人敢率先对他出手?。就在胶着时,众人的眼前突然一黑。一个白色的身影旋转着掉了下来,精准地砸中了红头罩的脑袋。红头罩一声不吭地倒下了,从楼上?传送到楼下的佩斯利则又滚了两圈才停下。她趴在地上?,颤颤巍巍地坐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后?腰。


    “好痛!”佩斯利大叫一声。她抬起头想看看自己到底磕到了什么坚硬的物品,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柔弱无助地倒在地上?,生死不明。那个红色面?罩上?的两个眼睛正对着她,明明没有表情,却仿佛朝自己发射着谴责的目光。


    “……”


    她心虚地移开视线,又看到另一边的蒙面?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这里。枪口指着佩斯利的脑袋。


    佩斯利从不逃避现?实。但?是这一刻,她思考了一会儿,还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56章


    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 佩斯利首先要做的就是气定神闲地站起来,高傲地环顾四周,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让敌人出于忌惮而不敢随意攻击。


    但问题就出在“站起来”这一步——佩斯利从二楼掉到一楼, 中途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撞上了?红头罩的脑袋。在巨大的反作用力下?, 她的整截后腰都遭受到强烈的冲击, 仿佛被一辆摩托车迎面撞翻。简而言之就是腰闪了, 站不起来了?。


    为了?防止腰伤加重,佩斯利只能认清现实。她看见对面的四个全副武装的男人, 只能自暴自弃地趴在地上举起手:“好吧……有谁能告诉我, 发生了?什么?”


    “呃、你掉下?来,把红头罩砸死了?。”一个蒙面人迟疑着回答她, “……你是谁派来的?”


    佩斯利看向红头罩——目前为止这场袭击中唯一的受害者?。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对面, 很像《玩具总动员》里被粗暴的小孩扔到马路上的牛仔警长胡迪。从这个角度, 佩斯利没办法?辨认红头罩的脖子有没有被自己撞断——她希望没有。如果?红头罩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个在哥谭叱咤风云的□□老大, 那“被从天而降的队友砸死”属实是个不太体面的退场方式。


    与此同时?, 佩斯利也闻到了?汽油的味道?。情况大概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一点。


    惊吓过后, 那些闯入者?又开始活动起来。佩斯利听?到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管她!我们该走了?。”


    刚刚回?答佩斯利的男人听?上去有些犹豫:“那这两个人怎么办?”


    “扔在这儿。”


    “可是……我们只是来烧房子的……”


    “谁让他们跑过来的,两个倒霉鬼……”


    “不行!我拿的钱只够放火,不够杀人!”


    “那你就滚到外面去!我们来烧!”


    “你说的对。”佩斯利冷不丁地插嘴,“在放火之前,我建议各位三思——你们拿的报酬真的能抵消即将?承担的风险吗?”


    “……”那个明显占主导地位的男人站了?出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别跟我们玩花里胡哨的东西!”


    佩斯利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我只是随便说说, 没什么的——继续吧, 放火去吧。我不打扰你们了?。”


    “……你怎么回?事?不怕被烧死吗?”


    佩斯利神秘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因为腰痛而略显扭曲:“别说废话,快去点火。”


    此话一出, 反倒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了?。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都显得有些紧张。其中一个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你是谁派来的?”


    佩斯利安详地平躺着。她面色从容,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仿佛随时?准备迎接火海。在四人的视线中,她平缓地吐出一口气:“是蝙蝠侠让我来的,也是他让我与你们相?遇的。”


    对方的底气开始下?降了?:“……不可能。蝙蝠侠这几天都没出现过,只有那几个罗宾在活动。”


    “祂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佩斯利自顾自地说道?,“于是我明白,是时?候了?。你们难道?没有见?证过那种力量吗?不要质疑我”


    佩斯利故意把话说得云里雾里,其实是想借着蝙蝠侠的威望让他们忌惮。但佩斯利没有想到,自己虚张声势的效果?似乎有点太好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些重要的环节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开始了?。


    四个歹徒中,那个总是显得忧心?忡忡的男人首先接上了?话:“蝙蝠侠的确有了?点法?术……我亲眼看见?他手里的武器变成蝙蝠飞走了?。”


    “那又怎样??”更暴躁的那个警惕地看着佩斯利,“变蝙蝠又不是什么厉害的能力!”


    “但是大家都觉得很可怕……”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第三个人开口道?:“你们还记得黑面具是怎么被抓的吗?”


    “……”


    “是至尊蝙蝠侠——大家都知道?那家伙绝对和蝙蝠侠有关系。黑面具在赌场里和红头罩谈生意,结果?第二天人就在警局了?……和企鹅人一样?。”


    “我听?人说红头罩就是至尊蝙蝠侠。”


    “那只是小道?消息!”


    “我听?到的小道?消息还有——至尊蝙蝠侠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红头罩只是里面的一份子。那是凯文亲口告诉我的,他当天就在赌场里,红头罩带着一群没有头的人冲了?进去,大喊‘我是至尊蝙蝠侠!’,然后往赌场中央扔了?一颗炸弹——就是从那天开始蝙蝠侠就不露面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


    佩斯利已经顾不上腰疼了?,因为她必须用力憋笑。关于至尊蝙蝠侠的种种推测是如此言之凿凿,既有人证又有物证,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有道?理。趁着对方在争论不休,佩斯利静悄悄地坐起身。她的脊背疼得发麻,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佩斯利再一次看向红头罩的脖子,意外地发现对方的姿势变了?。


    他趴在地上,手上握着枪,整张脸却深深地埋在臂弯中。佩斯利推测红头罩大概在不久前从昏厥中醒了?过来,正准备对敌人发起进攻,却突然听?见?了?关于至尊蝙蝠侠的各种“小道?消息”——于是这人决定继续装死。


    起码他的脖子没断。佩斯利松了?口气。


    “嘿!你!不准动!”那四个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佩斯利身上。枪口抵上佩斯利的额头:“……你也是至尊蝙蝠侠的一员?”


    佩斯利平静地回?应道?:“如果?你觉得我是,我就是。”


    “小心?点……这家伙看上去很开心?,她一定留着什么后手。”


    佩斯利的确有一个后手,但她不确定要不要使用——堂吉诃德可以很轻松地解决现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但是它最近格外暴躁,一心?一意地想着撬开人类的天灵盖,而佩斯利则希望保持低调。她盯着那把枪,脑中出现了?一个十分应景的想法?。


    或许她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有的时?候流言也可以成为趁手的工具。


    “那好,把这个女人带回?去。”举着枪的男人终于做出决定,“至尊蝙蝠侠……说不定老大会想见?她。”


    两个人走过来架住佩斯利。佩斯利则做了?个深呼吸:“呼……我没学过这个,但是我应该记得公式……”


    “你说什么?”


    “我说——这都是蝙蝠侠让我干的。”佩斯利抬起头,口中念出一串古怪的语言。抓着她的男人突然觉得手中枪的触感变得柔软而温暖。他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上握着的不是上膛的武器,而是一只黑色的、和枪差不多大的蝙蝠。它在男人的手掌中不停地扭动着,努力伸展翼膜,与此同时?张开嘴巴,将?锋利的小牙齿扎进对方的手指。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空旷的酒吧上空。歹徒们的枪都变成了?蝙蝠,而且紧紧咬着他们不放。佩斯利被惊慌失措的人扔到一边,她立刻蜷缩起来免得被踩到,脸上却带着止不住的笑意。她看着那四位受害者?在酒吧里尖叫着乱跑,试图甩掉蝙蝠,颇为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成功了?……谁说我没有天赋的?”她骄傲地挺胸,腰部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又灰溜溜地弯下?身子,嘴上还不忘冲着那些人大喊:“这就是蝙蝠侠的力量!”


    现场越来越诡异,红头罩终于看不下?去了?。他迅速站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踹翻了?那四个失去理智的倒霉鬼。受惊的蝙蝠终于松开嘴,它们扑棱着翅膀,无声无息地飞到屋檐上,默默盯着底下?的人类。


    红头罩抬起头看了?它们一眼,随后很不情愿地把视线放在佩斯利身上:“你想解释一下?吗?”


    佩斯利笑着捂住腰:“我的腰伤了?,行动不便,没有别的办法?。”


    “哦是吗?你的腰伤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该不会撞到什么东西了?吧?”红头罩阴阳怪气一通,“——我问的不是这个!”


    “对不起……你的头还疼吗?会不会有脑震荡?”佩斯利在地上扒拉两下?,十分艰难地站了?起来,“我在一本书上学到了?这个小把戏,把无机物替换成特定的有机物,想不到一次就成功了?——这比空间?转移容易多了?。”


    “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红头罩看上去有些绝望,“我一直在等?待时?机撂倒他们……现在你玩了?这个小把戏,他们更会觉得我们是什么——会魔法?的至尊蝙蝠侠!”


    “这就是我想要的。”佩斯利又笑了?起来,“我发现至尊蝙蝠侠或许还有点用处,这会是教会的起点……”


    红头罩走过去抓住步履维艰的佩斯利,免得她又闪到腰:“教会是什么意思?”


    佩斯利疼得不停吸气:“就是字面意思——为什么会有人想要烧我的房子?”


    “……因为在犯罪巷,买房子是要交保护费的。你不知道?吗?”


    “啊……房产商没告诉我。要交给谁?”


    红头罩冷笑:“从今天开始,交给我。”


    佩斯利像个过马路的老奶奶一样?被抬到了?椅子上。她感动地看着红头罩:“杰森……你是特地来帮我解决麻烦的吗?你真是个善良的年轻人。”


    “首先,别用这种长辈的语气跟我说话,其次我只是顺路……”


    “你撒谎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会变多。”


    “没人想听?你分析肢体语言!还有,不要转移话题——教会是什么?”


    “你不会想听?的。”


    “我偏要听?!”


    佩斯利无奈地耸肩:“好吧——我准备建立一个信仰蝙蝠侠的宗教。”


    “……”红头罩立刻冷静下?来,“我后悔了?。早知道?就不听?了?。”


    “杰森,不要想太多——我信仰的不是你讨厌的那个蝙蝠侠。你可以把我的教会理解为以解构主义为核心?的社?会实验,它建立在‘蝙蝠侠’这个概念之上,其实和那个穿着黑衣服,身边跟着一群未成年小孩的可疑男人没有关系——哥谭人对蝙蝠侠有着很复杂的情感,这和面具下?面的那个人的身份是割裂的。是蝙蝠侠塑造了?蝙蝠侠,但蝙蝠侠不会只属于那一个人,你能明白吗?”


    “……你要创造新的蝙蝠侠?”


    “我要创造真正的蝙蝠侠。”佩斯利一脸严肃,“不死不灭的符号,有人畏惧,也有人敬仰。人类的信仰会变成某些东西的养分,放任下?来会很危险——你也亲眼见?过。既然如此,干脆让他们去信一个无害的东西,起码可以缩小我的排查范围。”


    红头罩沉默了?一会儿,他意识到佩斯利的一部分理念其实正是蝙蝠侠想要的。这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很相?似,但佩斯利更坦诚,也更有野心?……或许也更无厘头。


    他看着佩斯利绿色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发现你是个控制欲强得可怕的人。”


    “……维卡在离开之前跟我说了?一些话。”佩斯利看着天花板上的蝙蝠,“我可以看穿人类的灵魂,为什么不能掌控它?控制欲不是坏事,只要我处理得够隐蔽。”


    “因为灵魂是看不穿的。”红头罩摘下?面具,“如果?你真的看穿了?我,就会发现我并不讨厌蝙蝠侠。”


    “那你为什么对蝙蝠侠这个名字这么敏感?……你喜欢他?”


    “不!好吧我讨厌他行了?吧!反正不是喜欢!”红头罩一脸痛苦地改口,“……我以前认识他。我是说面具下?面的那个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


    佩斯利眼中刚刚升起的兴奋之火又熄灭了?。她冷淡地别过头:“我也没指望你说。”


    “也是,我说得太多了?。”红头罩也点点头,“……不能把我的事情透露给你,免得你又分析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心?理疾病。”


    佩斯利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杰森,如果?你想说的话,就说吧。倾诉是很重要的,对心?理健康有好处。”


    “……我不想说。”


    “那好吧。”


    红头罩忍不住看她:“你没看出来我在撒谎?”


    “我看出来了?。你的手指动了?一下?,大概在克制自己不要挥手——但是你不想听?我分析肢体语言,所?以……”


    “几年前,因为一些意外,我离开了?这里。”红头罩冷漠地忽略掉刚才的插曲,“等?我再回?来的时?候……哥谭已经忘记了?我。”


    ——身份认知焦虑。杰森·陶德必须承认,他的确有点这方面的毛病。他成为了?在哥谭游荡的幽灵,而属于自己的坟墓已经被他亲手刨开,再也回?不去了?。


    佩斯利放轻声音,体贴地说道?:“你不能指望整个哥谭都记住你,这是典型的个人中心?主义。”


    杰森·陶德刚刚酝酿好的忧愁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憋着一口气看向佩斯利:“如果?你不会安慰人,可以不安慰。”


    佩斯利略显愧疚地闭上嘴。


    可惜刚才那股难得的推心?置腹的氛围已经消失了?。红头罩用平淡而机械的语气说完剩下?的话:“回?来之后我发现,我的仇人早就死了?,我的家人也忘了?我。现在我在哥谭无所?事事,又无处可去,我好像没什么生活的目标了?。”


    “没关系,你还可以收保护费。”


    红头罩虚弱地闭上眼睛:“求你了?,佩斯利,以后都不要试图安慰别人,好吗?我宁愿你去分析我的肢体语言。”


    “好吧,我也不喜欢安慰别人。”佩斯利的腰痛稍微缓和了?一点,她努力坐直,把手按在红头罩的肩膀上,“说到目标,你知道?我的生活目标是什么吗?”


    “得罪所?有人?”


    “不是!——是工作。”佩斯利目光灼灼,“杰森,或许你的仇人和你的家人都很重要,但最重要的不是他们。”


    “……而是我自己?”


    “什么呀,是蝙蝠侠。”佩斯利的笑容十分灿烂,整个人都充满了?工作的热情,“加入我们吧,交出你的信仰,获得美好的生活——无论如何?,这个大家庭总会有你的一席之地,我们不会忘记你的。”


    “大家庭?你们的规模有多大?”


    “加上你的话一共三个人。”


    红头罩毫不意外地冷笑:“我就知道?。我加入的话有什么好处?”


    佩斯利思索了?几秒。她看向倒在地上的那几个入侵者?,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马克笔递给他:“可以收更多的保护费?”


    “……”红头罩把笔接了?过去,“扩充地盘?我喜欢。”


    ————————————


    夜色渐深,犯罪巷深处的某家夜总会后门亮着小灯。


    两个男人蹲在不远处的墙角抽烟,百无聊赖地盯着昏暗的街角。


    “那四个家伙怎么还没回?来?烧房子把自己烧死了??”


    “别着急嘛凯文,说不定他们和蝙蝠侠打起来了?。”


    凯文听?到这话闷笑两声。他刚想再开两个玩笑,后脑勺突然一阵剧痛。他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声不吭地栽倒下?去。


    击倒凯文以及他同伴的男人一脸悲壮,他的脸上用马克笔画着一个巨大的蝙蝠标志——这是他的身份证明。从现在开始,他不再是普通的混混,而是被蝙蝠标记过的信徒——不管是不是自愿的。


    “对不起,凯文。”他痛心?地别过头,“……是蝙蝠侠让我这么做的。”


    红头罩跟在他身后,一脚踹开了?夜总会的小门。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我竟然真的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随后,他举着枪走了?进去。门内很快传来一声巨响,然后是各种尖叫和怒吼,其中夹杂着枪声,以及红头罩破罐子破摔般的宣告——


    “我们是至尊蝙蝠侠!”


    第57章


    “……”


    是很重的呼吸声?, 仿佛有人戴着潜水面罩在水底沉浮,气流在耳边沉重而缓慢地滑动。微弱的呼喊随之?传来,但也像被水笼罩着一样听不?清, 只剩下模糊混乱的声?响, 间隔着厚重的时间与空间。


    随后是“沙沙”的电流声?, 调试电台时会出现的那种声音。大概有人听厌了埋在海底的神秘呓语, 很不?耐烦地换了个节目。于是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空旷的寂静占据了此?处。


    令人胆寒的寂静持续了大概一分钟,沉闷的笑声突然响了起来。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 用愉悦而优雅的语调说道:“你喜欢我的礼物吗?”


    “——佩斯利!”


    佩斯利猛地坐起身, 紧接着后腰传来一阵剧痛。她哀嚎一声?,立刻被身体上的痛苦带回了现实。她迷茫地转过头, 看见莉莉关切的脸庞。对方见她醒来立刻松了口?气:“佩斯利……你吓死我了!我差点就叫救护车了……”


    佩斯利蜷缩着身体趴在桌子上?:“……你怎么在这里?”


    “什么叫‘我怎么在这里’!”莉莉把一袋子食物扔在她面前, 然?后恼火地叉腰, “不?是你凌晨打?电话叫我来的吗?你说你要饿死了, 我连衣服都没换就跑过来了!”


    “……对不?起, 我大概是低血糖晕过去?了。”佩斯利慢吞吞地从袋子里掏出一根巧克力棒, 顺便看了眼手表:“——早上?好。”


    “别告诉我你一天都没吃东西。”莉莉坐在佩斯利身边,面带不?安地看了眼身后,“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佩斯利盯着面前的笔记本,上?面写满了各种古怪的公式和咒语,昨晚她一直在研究这些东西。佩斯利合上?本子, 轻轻揉眼睛:“大概发生了很多?事?……我的腰受了点伤, 现在走路困难, 得继续拄拐了。”


    “被打?伤的?”


    “你就当被车撞了吧。”佩斯利有些不?明所以,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被打??”


    莉莉指向身后:“因为我来的时候看见了他们。”


    佩斯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三个?唯唯诺诺且十分憔悴的男人正沉默地缩在墙角, 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脸上?的随手涂的蝙蝠印记特别显眼——长得凶了点,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暴起打?人的类型。见佩斯利看了过来,其中一人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已经把汽油都擦干净了,还把地拖了一遍,保证没有一点灰尘。”


    佩斯利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总算想?起他们是哪来的了:“你们怎么还没走?”


    “谁敢走啊!蝙蝠会咬死我们的!”


    莉莉一脸嫌弃地看着那三个?人:“他们是谁?怎么像老鼠一样?”


    “啊……容我介绍——从左往右分别是迪西、拉拉和小波。”


    莉莉的嫌弃变成了淡淡的困惑:“……那丁丁去?哪了?*”


    “丁丁跟着我们的副官出门办事?了。”


    “副官?哪里来的副官?”


    佩斯利吃了点甜食,感觉自己混沌的大脑总算清醒了一点:“前几天维卡亲自任命的——他是个?亲切友善的年轻人,你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


    这时,迪西举起手小声?询问?:“我们一定得改名字吗?”


    佩斯利又拆开一个?小蛋糕:“我想?是的。”


    “我不?想?叫这个?名字。”拉拉悲愤地说道,“拉拉不?就是女同性恋吗!”


    “女同性恋有什么问?题吗?”佩斯利盯着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只是名字而已,干嘛这么纠结?你看你旁边的小波,我就没见他说过话,多?沉稳!”


    沉稳的小波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因为这家伙是个?哑巴!从小就不?会说话!”迪西很不?服气地大声?嚷嚷,随后又很没底气地抱怨着:“本来我就不?想?过来……又拿不?到多?少钱,现在又被蝙蝠侠盯上?了……”


    “别太难过了,迪西。”佩斯利放缓语气,“蝙蝠侠不?喜欢你们原来的名字,你们就必须改。我看见你们把这里打?扫得很干净,那很不?错,或许蝙蝠侠会因此?原谅你们的不?敬——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迪西拉拉和小波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他们紧张地盯着吊在天花板上?的蝙蝠,生怕又被咬上?一口?。或许哥谭人对蝙蝠的畏惧比自己想?象得更加强烈。


    佩斯利见状只能忍着腰痛站起来。她清了清嗓子,抬起手,用极度夸张而充满戏剧性的声?音大声?宣告:“去?吧,去?把蝙蝠侠的故事?告诉那些无知的人。记住——如果?你们胆敢背叛祂,死亡的业火会将你们灼烧殆尽,你们的灵魂会化作蝙蝠,永远徘徊在无边的黑暗中!”


    或许是佩斯利的声?音太大,屋顶的蝙蝠一时间被惊得四处乱飞。三个?神经衰弱的男人立刻捂住脑袋惨叫着跑出了酒吧。


    莉莉默默看着这一幕。她十分迷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对哪件事?感到迷惑,只能张着嘴巴欲言又止。有那么一瞬间,她还怀疑自己有没有睡醒。佩斯利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随意地解释道:“总之?,我准备信仰蝙蝠侠了。”


    “……”


    莉莉再?一次陷入沉默。她尽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无所事?事?的白?痴:“可是,大家都害怕蝙蝠侠?”


    “信仰他又不?一定要喜欢他。”佩斯利扶着桌子慢慢坐下,“莉莉,你也看到实验的结果?了——他们很轻松地接受了蝙蝠侠是超自然?生物的事?实,而且大部分设定都是他们自己补全的,甚至还反过来给了我很多?灵感。这就是我要的效果?。”


    “你说信什么就信什么吧……那为什么要给他们改名字?”


    佩斯利心情舒畅地微笑:“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很好玩。本来我想?给他们取《飞天小女警》或者《霹雳娇娃》里的名字,但?是大部分团队都只有三个?人——虽然?丁丁不?在,我们也不?能排挤他呀。”


    “他们是你抓过来的?”


    “别把我想?得这么邪恶,莉莉。他们是自己送上?门的。”


    莉莉其实并不?太纠结蝙蝠侠的问?题,反正蝙蝠侠一直离她很远。她看佩斯利的脸色好了一点,就从挎包里掏出一本巴掌大的小本子,“——这个?送给你。”


    佩斯利接过去?翻了两页:“记事?本?”


    “是记账本。”莉莉严肃地看着她,“佩斯利,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你不?能就这么借钱过日子。我爸爸就是因为赌博欠钱才成了抛妻弃子的烂人,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从今天开始我要督促你记账,你得把欠款写下来才能有直观的感受——我们一起还钱,好不?好?你欠了多?少钱?”


    “……”佩斯利拿着记账本,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然?后小声?说了一串数字。


    “……再?说一遍?”


    “我说过,买房子花了很大一笔钱——冷静,莉莉,我借的又不?是高利贷……”


    “你还想?借高利贷!”莉莉暴躁地抓住佩斯利的肩膀,“这房子你就非买不?可吗!”


    “首先,我有还钱的办法。而且我是有理由?的……”佩斯利虚弱地扶住腰,“我觉得韦恩集团很可疑。”


    “当然?可疑!随随便便就借了你那么多?钱!咱们下辈子也还不?完!”


    “——蝙蝠侠很可能在给韦恩工作。”佩斯利捧住莉莉的脸让她冷静下来,“等我们的教会发展下去?,那个?原来的蝙蝠侠一定会找我们的麻烦。现在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我们得先抓住蝙蝠侠的把柄。”


    “怎么抓?靠借钱吗?”


    “借钱只是个?开始。还有半个?小时,我就得去?和一个?人吃早餐——我希望你能代我去?,因为我一会儿还要去?见戈登警长。这两天我一直忙着收拾这地方,所有的事?都堆到一起了。”


    莉莉立刻变得胆怯起来,刚才露出来的一点强势又默默缩回了壳中:“……和谁吃饭?”


    “我的债主韦恩先生。他对我们的‘慈善事?业’很感兴趣——对我也很感兴趣,一直想?和我见面。”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去?……”


    “因为时间紧迫。我今天晚上?就要动身去?纽约,在此?之?前得把哥谭的问?题解决掉。”佩斯利与莉莉四目相对,“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想?雇你处理教会相关的事?务,副官会保护你的安全……你怎么了?”


    莉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佩斯利,你要走了吗?像维卡一样?”


    “当然?不?是!你怎么这么想??我下周一还要上?课呢!”佩斯利轻轻擦掉对方的泪水,“我最多?在纽约待三天,得去?调查一个?人。这几天关于蝙蝠侠的流言会慢慢扩散开,或许会有人找上?来。你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不?要回答任何?问?题——顺便照顾一下我的鳄鱼,她就在楼上?。罗西南多?很温顺,她不?会咬人的。”


    “我不?敢去?。”莉莉不?停摇头,然?后愧疚地转过身:“那可是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韦恩可怕吗?”


    “呃、也不?是……”


    “我觉得他非常可怕。”佩斯利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欠了他很多?钱——这是最可怕的事?实。有件事?没告诉你,韦恩也是我的一位学生的长辈。想?象一下,莉莉,大学老师竟然?欠了学生的钱还不?上?,你知道这会让我身败名裂吧?”


    “所以你为什么要借钱啊!”莉莉崩溃地捂住脸,“想?接触他不?是还有很多?办法吗!”


    “我知道——但?是我真的缺钱。”佩斯利对此?客观而坦诚,“这是工作需要。钞票可以帮我解决很多?麻烦。”


    “你的工作这么可怕吗?”


    “这么说吧,我愿意付出一切。”


    “……我明白?了。”莉莉突然?下定了决心,在巨大的压力下,她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渐渐褪去?,“你要办教会,是吧?教会是最赚钱的生意。”


    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坚定了许多?:“我不?会让你身败名裂的,佩斯利。”她猛地站起来,迎着佩斯利仰望的视线,“我现在就去?见韦恩。”


    “……你知道和他说什么吗?”


    “我要说服他,让他信任我们还钱的能力。”莉莉的身上?出现了某种义无反顾的信念感。她仍然?有些害怕,但?是不?再?犹豫了:“没错,我们得把钱赚回来。我爸爸当年就是在墨西哥做类似的生意捞钱,最后才拿到了美国绿卡……我大概知道怎么操作。”


    佩斯利肃然?起敬:“你爸爸以前是干什么的?”


    莉莉握紧拳头,心中已经有了未来事?业的蓝图:“传-销。”


    第58章


    “佩斯利她……不能来了。”


    莉莉面色严峻, 双手紧张地揪住衣摆,用一种真诚而无辜的眼神看着对面的人。大名鼎鼎的布鲁斯·韦恩和新闻里的照片没什?么?两样,穿着一身一看就贵得要命的行头, 露出那种教养良好的有钱人都会有的亲切笑容, 整个人的形象和这间低调奢华的餐厅相得益彰。


    即使?被莫名其妙放了鸽子, 韦恩先生也不见气?恼, 反而换上了关切的表情:“没关系, 弗洛雷斯小姐——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切实地了解一下你们的这个‘慈善组织’的资金流向……请问连恩博士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莉莉忧伤地叹了口气?, 抬起眼睛盯着这个格外友善的债主:“大概是无妄之灾吧……佩斯利她……昨天晚上被闯红灯的蝙蝠侠开车撞飞了。”


    布鲁斯·韦恩完美的笑容出现了一条裂缝。


    ————————————


    佩斯利推开餐馆的玻璃门?, 咖啡和香烟的气?息扑面而来。


    开在警局旁边的餐厅不需要多么?温馨的服务范围。坐在收银台看报的秃头男人倦怠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翻了一页报纸。现在还不是上班时间, 几个警察坐在小桌旁百无聊赖地抽烟, 各自为接下来一整天的危险工作做心理准备, 顺手把烟灰弹进喝了一半的咖啡中?。佩斯利朝报纸背后的人笑了一下, 对方没搭理她?。一位胖胖圆圆的和蔼的服务员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 头上缠着一圈粉色的塑料卷发筒:“早上好亲爱的, 要些什?么??”


    佩斯利本来不打算点单,但是这位女士的热情感染了她?:“啊……要一杯橙汁。”


    “哦,很久没有人跑到这里来喝橙汁了——要尝尝我们的柠檬派吗?”


    一个年长的警察小声嘟囔:“朱莉,你的柠檬派比我的呕吐物?还难吃……”


    朱莉突然收敛起笑容,声音变得低沉, 整个人的气?势都有点可怕:“不尝尝怎么?知道?”


    警察立刻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佩斯利又?一次被她?强烈的实践意识感动了:“那好吧, 我想试试看。”


    “太?棒了!”朱莉又?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后厨。在等待的过?程中?, 佩斯利踱步到餐厅里侧的墙边, 那里摆着一台擦得很干净的点唱机,不过?大概只有装饰的功能。点唱机上面有一块告示办, 里面却没有告示,而是裁剪得整整齐齐的报纸栏目,紧挨在一起占据了整块板子,很多已经泛黄了。佩斯利凑近细看,发现这些都是在哥谭发生的重大事件:特大抢劫案、爆炸、连环杀人等等,报纸用头版头条宣告案件破获,凶手被捉拿归案,字里行间都带着严肃的庆祝氛围。或许这就是那个不爱说话,沉迷报纸的秃头男人平常的工作——在这间百分之九十的顾客都是警察的餐馆里展示对方的工作成果,说不上是表彰、鼓励还是单纯的炫耀。


    而在这些五花八门?的案件中?央,众星捧月般贴着一张格外显眼的剪报,标题字体加粗,还刻意用了红色的油墨,三个单词各占一整行:


    “蝙蝠侠杀了小丑。”


    “……”


    佩斯利又?歪着脑袋读了一遍。这条两年前的新闻是如此重要,时至今日,即使?同时期的报道都被后面的盖住了,这张报纸也依然占据着最中?心的位置。案件的细节一字不落都在上面。出于?职业病,佩斯利开始思考,为什?么?“蝙蝠侠杀了小丑”对哥谭人来说这么?特别。


    “蝙蝠侠”很重要,“小丑”大概也挺重要,但最重要的应该是中?间的那个动词——在佩斯利知晓的所有关于?蝙蝠侠的新闻里,他从?来不会和“杀人”联系在一起。他或许会敲碎一个人全?身的骨头、把他从?五楼丢下去、打裂他的脾脏、让他体会比死?亡还要可怕一百倍的痛苦……但他似乎不会杀人。


    至少在佩斯利的侧写中?,哪怕他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会主动杀人,也绝不会大张旗鼓,把自己的名字就这么?放在报纸上——蝙蝠侠因为虐待未成年跑到警局自首的可能性都比这个大。


    另外,她?还注意到了一个颇为神奇的巧合:今天正好是“蝙蝠侠杀了小丑”两周年纪念日。收集老报纸的好处就在这里,它们可以直观地展现时空的交错与重叠。两年前的今天,佩斯利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明星探员,身强体壮英勇无畏,蝙蝠侠则因为谋杀而身陷泥沼般的法律程序里,直面职业生涯中?不怎么?光彩的那一部分。而两年后的现在,佩斯利变成了拄拐的穷困老师,蝙蝠侠却已经摆脱那一大串指控,俨然成为了哥谭警察的好伙伴,年度最佳义警的有力竞争者。


    在这一刻,佩斯利非常、非常想了解一下蝙蝠侠过?去两年的人生。


    推门?声打断了佩斯利的思考。笑眯眯的朱莉端着佩斯利的橙汁和柠檬派走出来:“你的早餐好了——戈登警长!今天要些什?么??”


    蝙蝠侠的好伙伴戈登摘下帽子朝朱莉点头:“咖啡就好。”


    警长神色匆忙,腋下夹着一个厚实的公文?包,小声朝佩斯利打招呼:“早上好,博士。让你久等了。”


    “早上好,长官。我正打算尝尝这里的柠檬派。”


    两人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下。戈登等到朱莉走远,凑到佩斯利跟前提醒道:“我得提醒你,这地方的柠檬派比我的袜子还难吃。”


    “是吗?看来你们很喜欢这种让人失去食欲的比喻。”


    那块柠檬派看上去很不错,酥皮也很漂亮。佩斯利不信邪地挖了一勺放进嘴里。三秒后,她?默默抽出纸巾,把那个诡异的派吐掉,然后一口气?喝掉了半杯橙汁。


    “……这东西?比尸体的胆囊还难吃。”


    “是吧!看上去挺像样的,结果却是那种味道!”戈登心有余悸地缩起脖子,他端起咖啡杯继续寒暄,“博士,你的腿伤怎么?样了?看来还得拄拐?”


    佩斯利让拐杖斜靠在桌子旁边:“其实已经好了,但是我昨天腰又?受伤了。”


    “怎么?搞的?”


    “蝙蝠侠开车闯红灯的时候把我撞飞了。”


    戈登把咖啡呛进了鼻子里。他捂着嘴巴看向佩斯利:“……这是开玩笑,对吧?”


    “在蝙蝠侠亲口否认之前——不是。”


    “哈哈,你在试探我?”戈登虚弱地笑了两下。


    “什?么?叫‘试探’呢?”佩斯利手肘撑在桌子上,好奇地观察对方的表情,“客观的说,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无法验证真伪的可能性。”


    “可是蝙蝠侠不会这么?干……”


    “不会怎么?干?不会闯红灯?还是不会开车撞人?我的后腰可是青了一大片,连说话都疼呢——难不成我是从?楼上掉下来砸在别人脑袋上撞成这样的?”


    戈登一时间无话可说。因为蝙蝠侠真的会闯红灯,也真的会开车撞人(甚至从?别人的腿上碾过?去)。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再深入下去了。警长干咳两声,打开了放在身边的公文?包,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关于?你之前要的东西?,我找到了一部分。”


    听到这话,佩斯利暂时失去了对蝙蝠侠的兴趣:“一部分?”


    “你不知道哥谭有多少叫维多利亚的人失踪。”戈登拿出一叠厚厚的文?件,眼神则瞟向四周,生怕有人看过?来,“按理来说影印件也是不该带出警局的,看完之后就得销毁……”


    佩斯利无暇接话。她?迅速翻了一遍文?件,从?中?抽出一张A4纸打印出来的照片,是那种刑事拘留前会拍的入狱照。一个脸上带伤的女孩拿着黑色的档案标示牌,冷漠地盯着前方。她?的脖子上带着一串熟悉的项链,是一颗红彤彤的桃心。


    “就是她?。”佩斯利抽出那本档案,她?五个月前因为盗窃被刑拘,一周后就被保释出来。此时维多利亚还安安稳稳地待在酒吧里上班,据她?失踪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佩斯利把印着照片的纸对折:“……我想把这张带走。”


    戈登立刻恼火地压低声音:“我刚才怎么?说的来着?看完就得销毁!”


    “我知道程序,今晚之前保证把它烧掉。”佩斯利恳切地看着他,“长官,这个女孩失踪了,但是证据不足无法立案。我答应过?她?的朋友要把她?找回来——不管是死?是活。”


    “……”戈登盯着佩斯利的眼睛,胡乱地收起了剩下的文?件,“我什?么?都没看到。”


    见对方如此配合,佩斯利反而有点不适应:“……这就结束了?”


    “你还想怎样?”


    “我还准备了一大串说辞呢……”佩斯利甚至有点失望。随后这种失望变成了更加复杂的情绪:“警长,感谢你的帮助。但是……你不觉得你有点太?信任我了吗?”


    “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人傻好骗?”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件事泄露出去,你身为违规的执法者会受到处分,而我不会承担任何风险。”佩斯利慢慢把纸片收进口袋,“——你之前是这么?古道热肠的人吗?”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警长低着头合上公文?包,“我得承认,你来的很是时候,连恩博士……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有的时候我也想干点出格的事。我说过?,在哥谭失踪的维多利亚少说也有一千个——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一个,那剩下的九百九十九个也都是你的责任了。”


    佩斯利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哇……你今天真的有点感性。什?么?特殊的日子?小丑的忌日吗?”


    戈登紧张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将脸上的情绪掩盖起来:“别说蠢话了,小丑可没有忌日。大家都巴不得他永远消失。”


    “他的确‘永远消失’了。”佩斯利看向那块贴报纸的告示板,“其实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不知道最好。”戈登匆匆站了起来,“咱们聊的太?多了——”


    “准备走了吗?”朱莉从?旁边闪了过?来,头上的粉色卷发筒摇摇晃晃。她?亲切地看着佩斯利:“柠檬派怎么?样?”


    佩斯利抬头露出礼貌的笑容:“非常难吃,女士。我无法想象这东西?竟然会作为食物?存在。如果我被困在密室里快要饿死?了,而眼前只有一块柠檬派,我只会选择啃自己手臂上的肉充饥。它的存在会让人类的饮食文?化?倒退一百年——不过?橙汁还不错。”


    “……”


    整个餐馆陷入一片寂静,连只顾着报纸的光头老板都颤颤巍巍地看了过?来。戈登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偷偷瞥向一动不动的朱莉。


    “这是你的真心话?”朱莉看着那盘子食物?。


    “真得不能再真。”佩斯利拄着拐站起来,“这玩意儿简直能成为刑讯逼供的手段——我差一点就把它介绍给中?情局了,他们绝对会特别喜欢。”


    “可是……这是我奶奶那一代传下来的食谱……”


    “或许你的奶奶有什?么?难言之隐?”


    朱莉缓缓地端起盘子。就在大家以为这位雷厉风行的老板会爆发时,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真对不起,让你吃到了这么?难吃的东西?……之前也有人抱怨过?,但我还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呢——詹姆斯,你之前不是还夸它好吃吗?”


    警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抱歉,朱莉。我以为这么?说你会开心呢。”


    朱莉捂着胸口笑了:“我的确挺开心的,但是我也不能逼着你们吃难吃的东西?……我可以试着改良一下?”她?看向佩斯利:“等我把它做好吃了,会给你再留一份的。”


    “那真不错。”佩斯利冲她?点头。朱莉走到她?面前轻轻贴了贴对方的脸颊,“谢谢,你对我的派的评价是我听过?最有趣的。”


    佩斯利笑着眨眼睛:“我知道——下次再见。”


    ————————————


    如果放在几个月前,佩斯利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也会靠着某种“神秘力量”寻找失踪人口。


    她?回到酒吧,拿出了维多利亚的入狱照,还有她?的心形项链。


    如果一切顺利,她?可以在莉莉回来之前把这件事办完。


    维多利亚的脸印在有折痕的纸上——这是佩斯利唯一能找到的一张属于?她?的照片。这个在哥谭漂泊的女孩无根无凭,像一阵捉不到的风,唯一的足迹是在警局牢房里。


    佩斯利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翻到写满公式的那一页,把照片和项链夹进去。书页间隐约浮现出一道白光,但很快就消失了。


    佩斯利坐在酒吧里等待了十分钟。什?么?事也没发生——她?既没召唤出死?者残存的意识,也没看到找寻生者的指引。就在她?怀疑自己又?算错公式的时候,不远处的电话响了。刺耳的铃声回荡在四周。


    那是从?前酒吧里留下来的座机。在佩斯利的印象中?,它从?来没响过?。佩斯利慢慢走过?去拿起听筒,听到一阵熟悉的,沉重而滞涩的呼吸声。这让她?想起今天早上那个诡异的梦境。


    但这一次,没有人调试电台。一个梦游般虚幻飘渺的女声从?听筒中?传过?来:“请问新月酒吧往哪里走?”


    “……维多利亚?”


    “请问新月酒吧往哪里走?”对面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声音更加虚弱。


    “你能告诉我你的方位吗?”佩斯利轻声问道,“我得知道你在哪儿,才能准确地指路。”


    “我、我看不到……太?黑了。”


    “那能听到什?么?吗?”


    “车的声音……警笛。有人开枪!”那个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惊惶的情绪传递过?来。片刻的沉默后,佩斯利听到一声冰冷的叹息。


    “太?阳挂在黑色的尖塔上。”


    电话挂断了。


    第59章


    柳树街位于纽约市布鲁克林高地。它紧邻港口, 与曼哈顿岛隔江而望,是一个历史久远、环境优美的社区。道路两旁坐落着漆成砖红色的联排公寓,长而窄的大门被希腊式的爱奥尼柱框起来。私家车紧密而有序地停在行道树下, 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孩像小鸟一样欢快地在其中穿梭。


    马西亚·沃克就出生在这个美好的街道。她在这里长到十七岁高中毕业, 随后?离开了纽约, 在得克萨斯和俄亥俄州的几个城市间?辗转, 最后?定居在哥谭。马西亚没有什么神秘的过去?,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她定期交税,老?老?实?实?地生活, 被捕之前没有留下任何违法记录——连交通罚单都没有。但这并不代表她的过去?不重要。


    佩斯利站在一栋淡蓝色的木质楼房的台阶上。今天?天?气不错, 大门两旁的矮松树被太阳照得绿油油的。佩斯利注意到松树下面放着几个很?小巧的陶土摆件,是带着蘑菇帽子的小矮人?。


    按响门铃之后?没多久, 门被打开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隔着流苏门帘与佩斯利对?望。她看上去就是那种住在中上层阶级住宅区的蓝色小房子里, 在矮松下面摆手工艺品的人?, 穿着柔软的针织裙, 泛白的长发盘在脑后?, 带着一条淡粉色的珍珠项链以及配套的耳环。


    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佩斯利就把?她和马西亚联系在了一起。不仅是由于相?似的容貌,更是因为那种?如出一辙的,天?真而温柔的神态,嘴角含笑, 下垂的眼眸中露出困惑而好奇的情绪。佩斯利举起早已准备好的证件:“沃克夫人?, 是吗?佩斯利·连恩, 纽约警局的。我想和你谈谈你的女儿——现在有空吗?”


    沃克有些焦虑地回过头往屋里看了一眼:“……有什么事?”


    “关于之前的案子, 档案里还有些不太明?朗的细节,我代哥谭的同?事过来问问。只有几个问题, 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佩斯利今天?特意带了一副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文质彬彬,非常无害,放在在警局里顶多算是个食物?链底层。


    对?方看着佩斯利的手杖,侧身让她进门,双手不自?觉地环住胸口。佩斯利走进玄关,明?亮温暖的客厅里胡乱堆着五颜六色的毛毯,一个瘦弱的男孩缩在沙发角落,看上去?十五岁左右,正在专心致志地摆弄身前的一排汽车模型。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高挂在壁炉上,下面摆着许多相?框,正中央是一枚擦得发亮的银星勋章。


    “我丈夫出门了。”沃克太太快步走过去?把?毯子收起来,蹲在那个低着头的孩子身边轻声说?道:“到楼上去?,马丁,把?你的车带过去?。”


    马丁呆滞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慢吞吞地收起自?己的汽车,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身体佝偻,肩膀高低不平,走路时一瘸一拐的,大概是小儿麻痹留下来的后?遗症。等到安德鲁爬上楼梯,沃克太太已经把?整个客厅收拾得焕然一新。她拿出一盏精致的玻璃茶壶,替佩斯利倒了一杯热腾腾的红茶。


    “马丁其实?很?聪明?,他只是不愿意说?话。”沃克太太一边倒茶一边向对?方解释。这套说?辞她大概重复过很?多遍了,听上去?格外流畅:“……而且他很?懂事,总是安安静静的陪在我身边。他就喜欢摆弄那些小模型,每年圣诞节他爸爸都会送他一整箱,现在房间?里都装不下了……”她说?了一大堆,佩斯利则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仿佛只是个跑过来寒暄的客人?。很?快,沃克太太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她闭上嘴,窘迫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就是改不了说?废话。”


    “没关系,沃克太太。是我不打招呼就过来,太失礼了。”


    “你可以叫我安妮特。”安妮特坐在佩斯利身边微笑。马西亚的坐姿也很?像她的母亲,脊背挺直,仿佛随时崩着一根弦——这两个人?的相?似度有点太高了。


    佩斯利装模作样地拿出笔和本子,扶了扶眼镜:“那么,安妮特,能跟我聊聊马西亚吗?”


    安妮特的眼睛看向别处,露出了一点怀念而忧伤的神色:“马西亚……我已经快十年没见过她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在哥谭。她和她爸爸的关系不太好。安德鲁出生后?,我也不怎么和她说?话了。”


    “但是你知道她被捕了。”佩斯利随手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圆,“据我所知,哥谭的警察似乎没有找过你们。”


    “她在监狱里给我打了一通电话。”安妮特的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裙子上的花纹,“都过了……四年?还是五年?马西亚从来没有主动给我打过电话。她问了我们的近况,还特地问候了安德鲁。我以为她打算跟她爸爸和解了,但是她却告诉我她因为杀人?入狱,马上就要被送去?精神病院……这太可怕了。”


    安妮特的眼睛里蓄起一层泪水。她伤心地摇摇头,用一块丝绸手帕擦了擦眼睛。安妮特·沃克是一位美丽优雅的女士,即使是在难过的时候也保持着良好的仪态。她习惯性地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又?不显得虚伪。数十年的养尊处优和不谙世事让她很?难产生特别强烈的负面情绪。佩斯利突然注意到了安妮特说?话的语气,轻盈而缓慢,马西亚就连那种?音调都模仿了出来。


    或许安妮特没有说?谎,但她显然对?马西亚入狱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马西亚跟你说?过案件的细节吗?”佩斯利又?在纸上画了个圆,“她受到的指控很?严重,或许会向父亲寻求帮助?”


    “唉……我也多希望他能帮帮自?己的女儿。”安妮特的表情变得有些冷淡,这是为了掩盖突如其来的愤怒,“我把?这件事告诉他,但是他却让我假装不知情,因为他在准备竞选,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个住在精神病院的孩子。警官,如果他在家,绝对?不会让你进门的。他就是那种?——”她话说?到一半,讳莫如深地停了下来,“……不要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好吗?”


    佩斯利摇头:“我不会泄露隐私的——说?到底,沃克先?生就是纽约警局出身,也算是我的顶头上司。”——掌握着所有小警察的生杀大权。


    这句话显然让对?方安心许多。安妮特尴尬地笑了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她把?手帕攥在手里,有些犹豫地问道:“马西亚她……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佩斯利抬起头:“什么?”


    “她不是杀人?犯。或许她只是交了一些坏朋友,一不小心就做了错事。”


    佩斯利慢慢合上本子:“……坏朋友?她之前交过坏朋友吗?”


    安妮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这也要写在你们的档案里?”


    “或许吧——如果能写进去?,之后?的假释官会评估相?应的情况。如果马西亚真的有难言之隐,或许她能早一点获得自?由。”


    安妮特立刻站起身,引着佩斯利走向那个挂着十字架的壁炉。口中念念有词:“上高中前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文静听话,成绩也很?好。大家都说?她以后?能上医学院。”她拿起壁炉前的一张照片递给佩斯利:“那个时候我们都想不到,她会变成那样……”


    这是十几岁的马西亚,她穿着一件银色的小礼服依偎在安妮特身边,脸上挂着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笑容,看上去?恬静而温柔。


    “但是她在学校里被带坏了。”安妮特难过地捂住胸口,“我当时就说?过,让她去?私立学校,起码那里的孩子和她是一个阶级的。但是她爸爸坚持把?她送进中城高中,她在那里和一个……克林顿区的女孩成了好朋友。”安妮特拆开相?框,在合照的下面拿出了另一张照片。这大概是在高中同?学的聚会上拍的,马西亚坐在边缘,侧着头和身边的一个红发女孩说?着什么。


    “就是她。艾菲·罗兰,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名字。”安妮特指着那个陌生女孩,“我不歧视穷人?,但是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她又?半路止住了话头,随后?强忍的泪意转过身去?。


    “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佩斯利仔细看着照片上的人?,“你确定她们现在还联系吗?”


    “我不知道。但是马西亚就是被她挑唆才和她爸爸闹翻的。”时隔十五年,安妮特仍然对?此愤愤不平,“我一开始觉得她是个好姑娘,虽然不怎么体面,但是很?讲礼貌。我们经常请她吃饭。她的回报却是抢走了我的女儿!”


    “‘抢走了’你的女儿?”佩斯利看着安妮特,“……沃克太太,艾菲·罗兰,是马西亚当时的女友吗?”


    安妮特的脸色变红了。她捂着额头又?坐回沙发中,像个表演歌剧的女演员:“……警官,我对?那些同?性恋没有意见。况且年轻的女孩总是把?友情错当成爱情。但是她爸爸……非常生气。是的,或许她们两个现在不再联系,但就是因为遇见了罗兰,马西亚才变了个人?。那天?之后?她再也没回过家。”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脸色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她太过分……太过分了。”


    佩斯利把?照片重新装回相?框中,随口问道:“罗兰住在克林顿?”


    “第三十七大道,五十五号,202室。”安妮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去?找过她,但是她把?我的马西亚藏起来了,还一脸无辜的样子。那个……”


    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看向佩斯利:“绝对?是她!如果没有她,马西亚不会变成那样……我怎么没想到呢,如果警察知道这件事,会给马西亚减刑吗?”


    “判决书已经下来了,所以不行。”佩斯利收起本子和笔,顺手把?眼镜摘下来,那东西压得她鼻梁疼。


    “可是你说?过假释官会……”


    “那也得等马西亚通过精神评估才有可能。”佩斯利看了眼手表,时间?还够她再跑一趟。她站在壁炉前看着安妮特·沃克:“感谢你的配合,沃克太太。我得走了。”


    “——她那天?打电话,其实?是在求助,是吗?”安妮特悲伤地问道,“如果她爸爸能……”


    “干预司法程序是重罪,安妮特。”佩斯利叹了口气,“沃克先?生一定知道后?果。或许她也只是想念你们了。”


    安妮特没有说?话,佩斯利也不再看她。她走向玄关,推开门,来到明?亮的室外。明?明?离得不算远,哥谭和纽约的天?气却有着天?壤之别——这也说?不准,或许在哥谭的某条社会地位较高的街道上,阳光也会像现在这样温暖明?媚。


    但佩斯利必须向下走,走到更阴暗的地方。


    ————————————


    在许多案例中,亲密关系往往是进入邪-教组织的开端。


    年轻气盛不懂得分辨是非,被喜欢的人?拉着入教,在其中感受到了别样的家庭氛围,最后?切断了和真正的家人?的联系,彻底被邪-教控制——这已经是大部分受害者的标准流程了。按照目前所得的信息,这个过程套在马西亚·沃克身上似乎也没有违和感。


    现在,佩斯利得去?寻找艾菲·罗兰,那个红头发的女孩。有钱人?不太喜欢的克林顿区地处曼哈顿岛中西部,那地方的流动人?口比例和犯罪巷差不多,但佩斯利还是打算去?碰碰运气。


    ——可惜她的运气不太好。


    安妮特给的地址现在已经一片荒凉。掉漆的电话亭歪歪扭扭地站在路边,公寓楼的墙壁上画满了涂鸦,几乎找不到一扇完整的玻璃窗。佩斯利站在楼下等了一会儿,除了一个躺在门口的老?乞丐,这地方似乎没有别的人?住了。


    她走到乞丐面前,对?方似乎早就在等她过来,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佩斯利递给他一张钞票:“请问这里的住户去?哪了?”


    老?乞丐颤颤巍巍地接过钱塞进怀中,然后?发出虚弱的声音:“什么?”


    佩斯利的腰伤让她没办法蹲下来。她只能提高音量:“我问,这栋楼的住户去?哪了?”


    “什么?”


    这下佩斯利明?白了,不是声音太小,是钱太少。她又?加了一张钞票:“现在能听清了吗?”


    乞丐这才慢悠悠地坐起来:“几年前被赶走了。”


    “被谁赶走的?”


    “……”乞丐瞥了她一眼,耳朵又?出了点问题。


    佩斯利干脆把?钱包里的钱都递了过去?:“先?生,接下来的五分钟,你可以暂时恢复听力吗?”


    乞丐拿走钱,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那就请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一群毒贩把?这地方占了。”乞丐数了数今天?的收入,满意地点点头,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整个片区都是,没人?敢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走路。”


    “但是你能在这里大摇大摆地乞讨。”佩斯利盯着他的脸,“你和那群人?很?熟吗?”


    乞丐笑了两下:“还行吧。最近他们惹上麻烦,都不来了。”


    “或许你知道原来的住户现在在哪儿?”


    “我就是原来的住户。”乞丐咧开嘴,“我只知道我在哪,剩下的就不知道了——可能死了吧。”


    “你认识艾菲·罗兰吗?”


    “什么?”


    佩斯利有点不耐烦了:“五分钟还没过呢。”


    “不不,我真的没听过这个名字——什么罗兰?”


    佩斯利不再问问题。她后?退两步,看向202室的窗户,似乎已经荒废了许久。


    这里找不到人?,佩斯利打算去?马西亚上过的高中问问。


    她没有再理会乞丐,转身准备离开,一抬眼就看到了十字路口对?面的一栋楼。楼房墙壁上原本大概是巨幅广告,现在因为缺少维护而颜色斑驳,看不清内容,被大片鲜红的颜料覆盖住。


    ——一轮巨大的、红彤彤的太阳涂鸦。


    佩斯利愣在原地。她望向四周,只有凌乱的电线、老?旧的公寓楼和倾倒的垃圾桶——刚刚路过的那个电话亭是黑色的。


    她往后?退去?,差点一脚踩上乞丐的手。对?方恼火地冲她大喊,但佩斯利充耳不闻。


    随后?,佩斯利不顾腰痛蹲在地上,歪着脑袋观察,总算找到了合适的角度。她站起身拎着乞丐的领子把?他拽到一边,对?方原来躺着的位置后?面,贴地装着两扇带铁栏杆的狭长窗户,是地下室的透气窗。


    如果有个人?呆在地下室里,爬上窗户向外望去?,正好能看见巨大的太阳的涂鸦悬挂在电话亭的尖顶上方。


    “太阳挂在黑色的尖塔上。”


    “嘿!你怎么回事!”乞丐躺在地上生气地冲佩斯利大吼,“想打人?吗?”


    “这栋楼里的毒贩出了什么事?”佩斯利快速问道。


    乞丐撇嘴:“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佩斯利迅速走到乞丐面前踩住他的胸口,手杖抵进他脖子上的软肉,对?方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


    “听好了小子,你装成老?乞丐行骗,我不在乎,也可以给你钱。”佩斯利冷漠地看着他,“——但是你也必须配合我,懂吗?如果你的耳朵真的听不清楚,我就把?它割下来塞进你的喉咙里,说?不定一受刺激你就痊愈了呢……想不想试试?”


    乞丐疯狂摇头:“我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光听见没有用。你得给我一个答案。”


    “他们上个星期被教训了一顿!不知道去?哪了!我真的不知道!”


    “被谁教训了?”


    “夜魔侠!嗷!我没撒谎,别打我!”年轻的骗子涕泗横流,“——那家伙就叫夜魔侠!”


    第60章


    佩斯利推开了“拉斐尔枪支商店”的?大门。


    正?对着她的一整面墙上挂满了各种武器, 从左到右口径依次增大。前方的?玻璃柜台里装着更小的?手枪和码得整整齐齐的?弹药。一个短发女人坐在柜台后面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只露出半截身子,手上夹着一根香烟。听到门口的声音, 她懒怠地抬起眼睛, 然?后稍微坐正?了一点。


    “瞧瞧是谁来了……”她把杂志扔到边上, 语带调侃, “佩斯利·连恩!我听说你死了。”


    “晚上好, 格雷——我真的?死了。”佩斯利走到柜台前低头看她,“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其实是?我的?怨灵。”


    “怪不得, 你瘦得像鬼一样。”格雷上下打?量佩斯利, “瞧你这副样子,我差点以为你是?个读书人了!”


    “我本来就是?个读书人。”佩斯利煞有介事地拿出自?己的?眼镜戴上, “现?在是?不是?更像了?”


    格雷一脸嫌弃地皱起五官:“哎呦!快拿下来!怪恶心?的?!”


    佩斯利摘下眼镜放在柜台上:“给你的?见面礼, 我专门配的?老花镜。”


    “我才用不着老花镜!”


    “你迟早会用上的?。”佩斯利随手拿起柜台上的?那本杂志, 封面上是?某个抱着一条蟒蛇的?褐色皮肤的?男星, “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样?和以前一样混日子。”格雷用两根指头捏着眼镜腿, 像扔掉一只死老鼠一样用力扔到角落里, “你还在当FBI吗?”


    “我辞职了,现?在住在哥谭。”


    “我就知?道你干不长。”格雷嘲笑道,“哥谭?挺适合你的?。那边的?戒毒互助会是?什么?样的??和纽约有什么?不同吗?”


    佩斯利牵扯嘴角笑了一下:“我已经不参加这些活动了。”


    “你又放弃了?”


    “不……因为我不需要了。现?在我连咖啡-因都不碰。”


    “哇哦,你怎么?做到的??”


    佩斯利轻轻靠在柜台上,试图在手上这本不太正?经的?刊物里找到一个穿着衣服的?男人, 但她很快就发现?穿着衣服的?更不正?经:“我遇到了一只魔法小鸟, 它把我的?不良嗜好都变没?了。”


    格雷翻了个白眼:“那只鸟真是?多管闲事。怎么?没?把你满嘴跑火车的?毛病也改掉?”


    “因为这其实不是?我的?缺点?”


    “切……你在哥谭干什么??”格雷把手里的?烟摁进烟灰缸, “当警察?还是?当杀人犯?——我觉得杀人犯更有前途。”


    佩斯利咧开嘴:“大学老师。”


    “啊……那很不错。你可以在学期末枪毙所有不及格的?小傻瓜。”


    “嘿!别?把我想得这么?坏——毕竟我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就是?最坏的?。”


    “是?吗?所以色情杂志不算书?”


    格雷冷笑一声, “你起死回生就是?为了跑过来和我打?架的??”


    佩斯利放下杂志:“我来找一个人。”


    “这世上还有你找不到的?人?”


    “我需要找的?人很多,格雷, 但是?时间紧张,只能走捷径。”


    “……捷径可是?很贵的?。”


    “那才是?捷径的?价值嘛。”佩斯利露出慷慨的?笑容,“——你知?道一个叫‘夜魔侠’的?家伙吗?”


    格雷眯起眼睛:“地狱厨房的?夜魔侠?他挺出名的?。我在那边有几个朋友……他招惹你了?”


    “只是?想问?几个问?题——他是?个什么?角色?”


    “谁知?道……更加低调的?蜘蛛侠?”


    “……蜘蛛侠又是?什么?角色?蜘蛛和人的?混血吗?”


    “哦,我忘了,你现?在是?哥谭人。让我想想……”格雷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更穷的?蝙蝠侠。这样能理解吗?”


    “义警?”佩斯利有了点兴趣。


    “也有人说他是?黑手党的?打?手。这家伙不太讨喜。”


    “我要怎么?找到这个人?”


    “佩斯利,你不能这么?问?。”格雷靠在椅背上摇头,“你该问?——‘为了找这个人,我需要付出什么??’”


    佩斯利趴在柜台上凑近格雷:“拉斐尔女士,我们之间的?交情还不够支付这条信息的?吗?”


    格雷冷酷地微笑:“当然?不够。”


    “我今天刚资助了一个演技精湛的?乞丐,身上已经没?有现?金了。”


    “谁说我要的?是?钱?”


    “……”佩斯利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她又慢慢站直,平静地看着格雷,“这就是?你求人帮忙的?态度吗?”


    “……不好意思,我们两个谁是?求人帮忙的?那个?”


    “两个都是?。格雷,你遇到麻烦了,对不对?”


    格雷冷冷地看着她:“你站在这里几分钟就知?道我遇到麻烦了?”


    “你真的?想浪费时间听我的?推理过程吗?”


    “我才不想听!你这个聪明又傲慢的?小鬼……”格雷骂骂咧咧地朝佩斯利竖起中指,佩斯利也回敬她:“所以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解决问?题?”


    “……这不是?我的?问?题。”格雷恼火地别?过头去,“五天前,有两个男人过来买了两把雷明顿。”


    “霰-弹枪?”


    “狙击步-枪,附带两百发子弹,用的?现?金。”


    佩斯利若有所思:“他们打?算干坏事?”


    “他们就长着干坏事的?脸。”格雷脸色阴沉,“我当了十年的?警察,佩斯利。干这行久了,鼻子比狗还灵——那两个男人,他们身上带着杀人犯的?味道。……他们的?证件都是?合规的?,我必须把枪卖给他们。”


    格雷紧紧捏着拳头:“我这几天一直留神着新闻,什么?事也没?发生。这是?最让我担心?的?——他们不是?冲动犯罪,而是?在谋划着更可怕的?事。我去找了以前的?同事,那个蠢货却?告诉我不能立案……等能立案的?时候早就开始死人了!”


    佩斯利盯着挂满枪械的?墙:“你有什么?线索?”


    “我从监控里截了他们的?照片。他们开着一辆黄色的?福特游骑侠,车牌我也记下来了……但是?我找不到人帮我。”


    格雷转动轮椅,从柜台后面慢慢挪出来。轮椅上盖着一条红黑相间的?毯子,下面则空无一物。她来到枪店另一侧,从一个小柜子里拿出一叠照片,举到佩斯利面前:“找到他们,佩斯利。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在这之后,我再告诉你怎么?找到夜魔侠。”


    佩斯利拿走照片,上面是?两个带棒球帽的?男人。


    “不。”她抬起头,“我现?在就要知?道夜魔侠的?行踪。你先说,我再帮你抓人。”


    “……我不喜欢讨价还价。”


    “我也一样,所以爽快点,好吗?”


    格雷扬起脑袋看着佩斯利。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粗暴地抢过照片:“有笔吗?”


    佩斯利把圆珠笔递给她。格雷在照片背面写下一串潦草的?数字:“打?这个号码。你知?道规矩的?,用一次性手机,不要透露真名。告诉对方你是?去寻仇的?,他会带你找到夜魔侠。”


    佩斯利收起照片:“我之后还得回趟哥谭,大概一星期内给你答复。”


    “……注意安全,佩斯利。”格雷的?双手抓住膝上的?毯子,“别?又死一次。你好不容易走到今天。”


    佩斯利没?有回应对方。她笑着耸肩,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枪店。


    格雷·拉斐尔坐在原地。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残缺的?双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分钟后,佩斯利又回来了。


    “给我拿一把柯尔特。”佩斯利僵硬地说道,“警察用的?那种,还有子弹。刷信用卡。”


    格雷笑了:“我说什么?来着——你可算不上读书人!”


    ————————————


    地狱厨房这两天格外地热闹。


    某条小巷里,枪声和人的?呼喊声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息。随着玻璃被撞碎的?声音,一个黑衣男人从楼上的?窗户掉了下来。他在半路撞上铁皮屋檐,随后翻滚着掉进了垃圾箱。几秒后,楼上传来沉闷的?爆炸声,火光照亮了半条街道。


    又过了十分钟,掉出来的?人挣扎着爬出垃圾箱,和一堆黑色的?垃圾袋一起踉跄着倒在马路上。他趴在地上吐出两口血,随后捂着肚子慢慢爬起来,扶着墙一瘸一拐地朝着西边走去。


    一个灰头土脸的?男孩从某个角落里探出半个身子,朝着他的?背影小声喊道:“夜魔侠!”


    对方没?有理会他。


    “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在三十七大道见过——你救了我的?命……”男孩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不停碎碎念。夜魔侠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呵斥他:“别?跟着我。”


    “我也不想跟着。其实我都躺下来准备睡觉了。但是?我想了半天,还是?得提醒你,因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完全是?为了我良心?过得去——有个人在找你!”


    夜魔侠还是?没?有停下来。


    “她很危险!真的?!”男孩扯开自?己的?衣领,“看看,她今天差点用手杖穿透我的?喉咙,现?在那块地方还发青呢!”


    他终于停下脚步,然?后回过头,下巴上全是?粘稠的?血。


    “……她说了什么??”


    “我告诉你,她绝对不是?本地人。很瘦很高?,而且特别?凶残,现?在估计正?气势汹汹地找你呢……”


    “我问?的?是?,她说了什么??”


    男孩停顿一下,然?后挠了挠头:“她一开始在找公寓里的?人,罗非还是?什么?的?……后来她知?道那地方住着毒贩,就开始打?听了……我本来不想说出你的?名字的?,但是?她打?人特别?疼!她肯定?是?来找你麻烦的?!”


    直到这时,夜魔侠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才飘了过来。男孩胆怯地后退两步,声音也变小了:“……你需要帮忙吗?”


    “……”


    他不需要帮忙。带着面罩的?男人再次转过身,随后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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