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轰隆”一声巨响, 手术室门轰然倒塌。
裴野望沉着脸快步走入手术室里,只见手术室里一片狼藉。
苏婉歪倒在手术台旁昏迷不醒,晏绥和那个不知名存在也已经彻底不见踪影。
空气中还残留着微妙又疯狂的气息, 肆意地宣泄着存在感,粘滞得让人无法呼吸。
裴野望眉头狠狠皱起, 快步走到手术台前, 伸出手轻轻摩挲手术台, 细细感应上面残留的波动和气息。
指虎上的尖刺也在半空中扭曲蠕动着, 仿佛舔舐品味着什么。
半晌, 他睁开眼, 黑沉的眼里闪过一道厉光。
还能追!
他倏然抬起手,沿着空气中某种难以言说的波动,摸索到一处即将消失的微小缝隙, 随后双手扒住缝隙, 用力向两边撕开。
一道漆黑如墨的深邃裂隙横贯在手术台上方, 裴野望气势极强地抬腿一迈, 直接踏入裂隙之中。
无尽虚空之中,有什么无形的波动从红纹触手团急速远离的来处遥遥传来。
被裹在触手中的晏绥眼睫微颤,手指抽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往波动的方向偏了偏。
然而更多冰冷黏腻的触手却裹了上来, 隔绝一切外界的声息,带着无知无觉的他穿越无尽的时空, 加快速度朝着未知的方向而去。
……
晏绥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眼眸半敛着,神志介于清醒和朦胧之间, 想挣扎着醒来, 却又懒洋洋地提不起劲。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他整个人似是漂浮在一片无垠的深海之中, 星光在他身下漂浮涌动,无数形貌诡异的生物在他上方向前浮游。
细碎又怪异的呓语声在他耳边喃喃地诉说着难懂的内容,又似温柔的诱哄,诱他往更深的地方沉眠。
……但是,不行。
虽然不知缘由,但晏绥觉得自己不能就在这里睡去。
如果在这里睡去了,他就会……
突然,一股极其微小的波动不知从何处传来,就像是神经末梢上传递而来的电流,微小而清晰。
晏绥微微战栗,下意识地追逐着那股波动而去。
在那股波动消失之际,他努力伸出手,终于用力地触及到了它。
一点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光,在指尖处瞬间放大,将晏绥包围。
……
在迷蒙的白光透过眼皮映入意识之前,晏绥先感受到了皮肤上莫名的冰凉和滑腻。
有什么细长的东西贴在他的皮肤上,顺着他的腿一点一点蜿蜒而上,似是冰冷的毒蛇,又似不知名巨怪的舔舐,一点一点顺着皮肤往上爬行,滑过细长的小腿,再滑过紧绷的大腿……
晏绥倏然睁眼,“啪”地摁住衣服下这个恶心的玩意,腾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
他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房间。
这里是酒店?出租屋?家里?还是……
他摸了摸身上柔软的睡衣,发现那个恶心东西已经不见了。
“你醒了?”床边,高大瘦削的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美夺目的脸。
他对着晏绥微笑,低柔的声音缓缓响起:“快起床吃早餐吧。”
晏绥动作一顿,“你是?”
男人微笑着偏了偏头,说:“睡迷糊了?这种玩笑对于爱人之间可不算好笑。”
“……哈?”
晏绥瞪大眼睛,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你说……你是我的爱人?”
“是啊,你怎么了。”男人似是担忧般地在床边坐下,冰凉的手探了过来,轻抚他的脸庞。
晏绥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还是被男人不容置疑地探手摸到了脸。
男人眼眸黑得深沉,目光缱绻痴迷,拇指虚虚拂过晏绥的眼睫,轻轻揉过他下意识闭上的眼皮,又沿着眼眶和鼻梁一路滑到鼻尖,最后用了点力气按压在他的唇上。
床上的俊秀青年漂亮又干净,他有着又圆又亮的眼睛、流畅柔和的面庞线条和看着很好亲的菱形唇,却也有着高挺的眉骨和鼻梁,显出柔软面皮下的几分难以察觉的难驯。
男人的目光在晏绥脸上流连,笑容加深,魅惑又邪异:“我们是深爱彼此的爱人,以前是,今后也是。”
是这样……吗?
晏绥疑惑地拧起眉,他的脑子里混沌一片,过往的记忆像是沉落在深海里的碎片,虽是朝着海面闪烁着微光,却难以打捞。
隐约有个模糊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一切本就如此,不必抗拒,不必怀疑。
那张俊美邪异的脸在晏绥的眼里放大,男人抚着他的脸垂眸看他,黑洞般的眼珠凝在晏绥略带肉感的唇,带着蛊惑的笑意探头靠近。
在贴近之时,男人嘴角的笑意扩大,微微一侧脸,就要贴上晏绥的唇。
“等等。”
晏绥抬手一把挡开男人,避开了这个吻。
他心里只觉得这个场面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也无心继续跟男人纠缠,便随便找了个借口说:“不好意思,我还没刷牙。”
“……”
男人的手还撑在他身侧,他微微敛眸,抚在晏绥脸上的手突然强硬地将他的脸掰回来。
晏绥只来得及侧开脸,一个冰凉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角。
他身上顿时像是过电一样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拳头比脑子更快,闪电般呼啸挥出。
“啪”地一声脆响,男人稳稳地接住了晏绥朝着自己脸上挥来的拳头,然后反手一按,将晏绥用力按倒在床上。
柔软的床垫托起两个男人的重量,甚至还往上回弹了一下。
晏绥一挣,发现男人按着他的力气极大,不由皱起眉:“放开我。”
男人双眼危险地眯起,如一个庞大的暗影死死压住晏绥,黑洞般的眼珠里翻涌着诡异又炽烈的情绪,极度的疯狂和侵占的欲望如滔天巨浪掀起,几欲将人彻底吞噬。
他抬手轻抚晏绥细白的脖颈,指尖颇有压迫感地在皮肤下的青色血管上按压,嗓音不可抑制地带上一丝暗哑:“一大早的这么精神?还是说迫不及待地想玩点游戏?”
晏绥:“……”
什么玩意?
刚醒来就被这么一个莫名其妙、听不懂人话的所谓“爱人”对着发疯,还被这么压在床上,晏绥心里也不可抑制地升起一丝火气。
他微微侧眼,目光从自己被巨力牢牢压制的右手移到看着身上的男人,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的眼睛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剔透的玻璃珠,美得令人窒息。
他似笑非笑地一勾唇,阳光下的面容耀眼夺目。
“行啊,我们来好好玩玩。”
话音一落,他猛地屈膝,狠狠地朝着男人的胯//下顶去。
趁着男人抬左手去挡的时候,晏绥用力一个挺身,狠狠一个头槌砸在男人脑袋上。
趁着男人闷哼一声卸力的瞬间,晏绥翻身跨坐而起,将男人用力压在身下,左手里银光一闪,将残破的手术刀重重地抵在了男人的咽喉处。
手术刀极其锋利,很快便割破了皮肤,一丝一缕的艳红鲜血开始往外渗出。
晏绥嘴角上扬,对着身下还攥着他右手的男人露出一个微笑:“怎么样?好玩吗?”
喉间要害被抵住的男人定定地看着晏绥,嘴角的笑容竟然越来越大,甚至闷闷地笑了起来。
他望着晏绥的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翻涌的疯狂和痴迷几乎要溢出来。
只听他呢喃道:“宝贝,你真棒。”
晏绥眉头一挑。
这人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下一瞬,什么冰凉黏腻的长条物卷上了晏绥的小腿,暧昧地缓慢磨蹭起来。
什么东西?
晏绥刚诧异地回望,就发现同样的红纹暗色触手不知从何而来,用力缠住他的左手腕。
晏绥瞪大眼睛:“?!”
这哪来的章鱼触手!
等等,今早他醒来的时候,在他身上乱爬的也是这玩意??
这些触手几乎是巨力,卷着晏绥的四肢,将他的一切动作钳制。
更多的触手从身下的男人身上冒出来,一条条裹住晏绥的双手,然后将他的双手卷在一起往上一提,吊了起来。
晏绥挣了挣,结果那些触手更紧地缠了上来,紧得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靠,早知道就该一刀割开这玩意的脖子!
他被吊得悬空而起,细白的双臂、紧窄的腰腹和宽松短裤下白皙的长腿几乎一览无遗,身体还因为挣扎而微微摇晃着。
配着他因为恼火而显得格外灼目的眼眸,被红纹触手缠吊而起的青年居然显出难得的脆弱和易碎。
这个姿势很糟糕。
更糟糕的是,晏绥看到了男人如狼般亮起的眼睛。
男人的喉结滚动吞咽着,黑洞似的眼睛来回扫视着晏绥的身体,从最深处迸发激烈的渴求和炽烈的欲望。
他微微抬起身,骨节分明的大手掐住晏绥短裤下的大腿,一边缓缓往上移,一边喟叹道:“宝贝,你真的太棒了。”
湿漉黏腻的触手忠实地反应出主人的情绪,颤抖着近乎癫狂地卷上晏绥露出的一截劲瘦的细腰,顺着松垮的衣服往上爬。
靠!他要杀了这个傻逼玩意!
晏绥在心底疯狂骂了一句,身体紧绷,被恶心得身上一阵又一阵的鸡皮疙瘩起飞。
他低头定定地看了一眼一脸激烈渴望的男人,突然勾唇冷笑了起来。
他被捆缚在一起的双手倏地用力,青筋和肌肉在皮肤下绷起。
银亮的手术刀赫然自晏绥手臂上的皮肤浮出刀锋,灵巧地四处游移着,转瞬间切断所有触手。
只听“唰唰”几声,捆住晏绥双手和腰腹的红纹触手应声而断,断口齐整,啪啪地掉了一床。
男人一怔,下意识驱动更多触手裹缠上来。
然而晏绥的动作更快。
在双手从触手中解脱而出的瞬间,他便闪电般掐住男人的脖子,死死将他抵在枕头里。
黑发垂落间,晏绥对难掩惊愕的男人勾起嘴角,露出冰冷又恶劣地一笑。
“游戏,到此为止了。”
晏绥高举回到右手的手术刀,弯起的双眼里闪过清浅的、愉悦又疯狂的光芒,手臂用力挥落,刀锋呼啸地往下刺去——
……
晏绥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倏然睁眼,腾地一下从床上弹坐起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格又怪异地杂糅在一起的房间。
“醒了?”床边,高大瘦削的男人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美夺目的脸。
他凝视着晏绥,缓缓对他咧出一个笑容:“快起床吃早餐吧。”
晏绥反应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开口问道:“你是?”
男人黑沉沉的眼里似有诡异阴暗的情绪流转,面上却露出一丝略带受伤的表情:“别这样,我们明明……你要始乱终弃吗?”
空气安静下来。
“……”
“……啊?”
晏绥呆滞地张了张嘴,干巴巴地重复:“始,始乱终弃?”
“难道不是吗?”
男人的大手按在床上,屈膝半跪上床,俯身凑近到脑袋后仰的晏绥身前。
他黑洞似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晏绥,视线如有实质地将他从头一路看到被子下盖着的下半身,语调低哑暧昧:“我们才在这张床上亲密接触,翻云覆雨,现在你问我是谁?”
晏绥:“……?”
“但是没关系。”
男人捧起晏绥的右手贴在脸侧轻轻蹭了蹭,痴迷的眼神凝视着晏绥,湿漉黏腻得如同阴暗之地污浊泥泞的沼泽。
他深深地嗅着晏绥手腕处透出的蓬勃生命力,俊美邪异的脸上露出迷幻的满足笑容:“只要你永远在我身边,永远看着我,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愿意。”
说完还不算,男人张开嘴,猩红的舌头探出来,直往晏绥手腕舔去。
晏绥顿时一阵恶寒,触电般地要收回手,男人却抓得很紧,柔软湿漉的舌头执意往那截手腕舔去。
僵持之间,晏绥眉头微拧,干脆顺着男人的力量用力一甩手。
“啪”地一声脆响。
男人的脸歪向一边,苍白的面颊上浮出一层鲜红的巴掌印。
晏绥干咳一声,说:“谁让你不放手。”
男人眼珠动了动,缓缓抬起头。
他死死地盯着晏绥,竟是又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喜欢这样吗?没关系,我也很喜欢,你可以随意对我……”
说着,男人居然急切地举起晏绥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脸上打。
晏绥拧了拧眉,手腕用力,一把将人掀翻到一边。
“我去洗漱。”
说完,他自顾自地下床穿鞋,去卫生间了。
等晏绥从卫生间出来,他的脚步一顿。
男人还坐在床边,眼睫垂着,神情低落。
就仿佛被主人遗弃在大雨中,全身被淋湿的小狗,只能孤独无助地在雨中等待着狠心的主人。
晏绥冷眼旁观,在心底犯嘀咕。
他居然会对这种类型的感兴趣?他以为自己会喜欢更强健、更有生命力的……
想着想着,晏绥突然一怔。
似乎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还未清晰,这块碎片便已再次沉入无垠的深海。
晏绥还在若有所思,男人已经敏锐地抬起头,主动迎了上来。
他殷勤地拉开餐桌的椅子,嗓音低柔地说:“快吃吧,都是你喜欢吃的,待会还要去上班呢。”
晏绥始终打捞不起那块碎片,只能暂时作罢,转而不动声色地在餐桌边坐下。
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早餐,诱人的香气直往晏绥鼻间飘。
只是……谁大早上的吃酸辣粉当早餐啊?
男人坐在晏绥身边,认真地注视着晏绥,柔情又殷切地问道:“喜欢吗?”
晏绥刚想开口,又一顿:“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男人:“……”
片刻后,晏绥顿了顿,试探地喊出那个从脑海里浮现出的名字:“弥霍斯?”
男人,也就是弥霍斯眼里暗光翻涌,对晏绥露出一个带着病态般的微笑,语气颇为低声下气地说:“没关系,你愿意记得我的名字已经很好了。”
他又将大碗往晏绥身前推了推,柔声说:“快吃吧,要来不及上班了。”
晏绥的肚子应景地咕噜一声。
他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从碗里夹起一筷子粉。
可刚一夹起来,晏绥的动作就僵住了。
筷子上裹满红油,夹杂着葱花香菜和花生的细长粉条,居然是带着红色诡异花纹的不明暗色长条物。
甚至还有几根“粉条”被夹起的时候抽动了两下,然后又飞快地软垂下来,假装自己是一条普通的粉条。
弥霍斯紧盯着夹起“粉条”的晏绥,呼吸古怪地粗重不少,语气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快吃啊,这可是我费尽心血特地为你做的,快尝尝我的手艺。”
片刻,见晏绥还是不动,弥霍斯的声音陡然阴沉下来。
“怎么不吃?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食物吗?”
在凝滞的空气中,晏绥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
他面不改色地松开筷子,让夹起的“粉条”通通滑落回碗里,然后“啪”地放下筷子。
然后他转头看向浑身气场逐渐开始变得诡异癫狂,眼神里也难掩阴沉愤怒的弥霍斯,一脸认真地说:“早上肠胃不适合酸和辣,你这都不知道?你以后也别这么吃,对胃不好。”
弥霍斯:“……!”
像是地底的阴暗之物突然被阳光直射,他整个人愣在当场,身上翻涌着的什么疯狂什么恶意都如同被暴晒的浑浊污水,眨眼间便蒸腾消失。
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晏绥,喘息声呼哧呼哧地逐渐急促起来,古怪的红晕从耳后飞快地蔓延,直至整张俊脸都充血泛红。
他晕陶陶看着晏绥,抬起的指尖都激动得微微颤抖起来,渴盼地朝着晏绥伸去。
晏绥唰地起身,恰好避开了弥霍斯的手。
他平静地说:“好了,我先去换衣服上班。”
“好的,路上小心。”
弥霍斯诡异地显得异常乖巧,没再搞什么小动作。
直到送晏绥出门,他的脸上都保持着一种晕乎的满足笑容。
出了门,晏绥有些烦恼地揉了揉收缩的胃部,循着记忆往就职的医院走去。
今天是大晴天,天空明明万里无云,太阳投下的阳光却显得异常滞闷,仿佛隔着一层清冷的滤镜,整个世界显得阴沉而灰朦。
路上的行人脸上挂着标准的,略带邪异的弧度,行走在各自的路上。
随着晏绥的出现,所有行人脑袋上仿佛装有雷达,通通转头看向他,微笑着朝他点头致意。
晏绥脚步一顿,又继续往往前走。
行经一间花店时,店里的女生跑了出来,主动塞了一支暗红的玫瑰给他。
面容清秀的女生嘴角同样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微笑着说:“晏医生,祝你工作顺利。”
晏绥莫名地看着那个女生消失在花店后,转身就顺手将玫瑰插进路边垃圾桶里没盖盖子的矿泉水瓶里。
到达医院,他和忙碌了一晚上的急诊科医生交班,面前的中年男医生、经过大厅的护士们和候诊区等候的人们扭过头,对着他一起笑出一模一样的弧度:“晏医生,就等你了。”
晏绥:“?”
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
刚在诊室准备一会,来通知他做手术的护士对他微笑:“晏医生,该做手术了。”
晏绥换好手术服,刚一踏进手术室,就见手术室里齐刷刷地站着许多人,无影灯开着,被围在手术台中间的病人已经被开膛破肚,露出空荡荡的腹腔。
所有人直挺挺地站在手术台边,扭过头对他露出弧度一样的微笑:“晏医生,救救他吧。”
晏绥脚步顿住,眉头拧起。
所有怪异感无声地堆叠在一起,终于在看到手术台上的病人时彻底爆发。
躺在手术台上被开膛破肚的病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俊美邪异的脸。
他用低柔的声音激切地说:“晏医生,救救我吧。如果是你,一定能救我。”
他朝着立在手术室门前一动不动的晏绥伸出手,眼神渴切又祈盼:“很简单的,只需要用你自己填进来,它一定会被填满,我就得救了……”
晏绥瞳孔微微睁大,对此的回应是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跑。
呼啸的风从耳旁掠过,他将手术室里所有呯铃哐啷的混乱声响甩在身后,大步朝着外面奔跑。
“晏医生,晏医生……”
“晏医生——”
周围所有人齐齐呼喝喊叫起来,他们的声音随着晏绥奔跑的脚步不断扭曲变调,化成无数恐怖的高声尖啸和怒音低吼,仿佛愤怒的海啸般铺天盖地压来。
挤满手术室外和急诊大厅里的无数医生护士和病患如森森鬼影,张牙舞爪、接二连三地朝着晏绥扑了上来。
他们的五官随着变调的声音一同融化,只剩一张张黑洞般的巨口,仿若扭曲的恶鬼般拼命朝着晏绥伸出手,表情狰狞地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眨眼之间,天翻地覆,整个急诊科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晏绥眼睛睁大,一时间心惊肉跳。
靠,果然都是怪物!
怪不得都一副不正常的样子。
他没时间思考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只是迈步往外狂奔。
而在他身前,无数歪斜可怖的鬼影扑上前来,拦住前路。
晏绥心跳略略加快。
肾上腺素的刺激如电流火花,顺着鼓动的血液在他的全身炸开酥酥麻麻的酸麻,带来难言的战栗快感。
晏绥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明亮的愉悦和兴味,他在有限的空间里斗转腾挪,顺手抄起沿路的一切推车、输液架或是病床等等朝着那些扑来的“人”扔去,整个人如滑溜的鱼一般极力闪过一只只抓挠而来的手,闪电般朝着大门跑去。
但是这个急诊科里的人太多了,甚至还在以不正常的速度在飞快地增多。
终于,第一个人在混乱中拼命抓住了晏绥的脚踝。
然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晏绥身法再灵巧滑溜,也被绊住了。
越来越多只手伸了过来,一只只都青筋毕露地死死抓住晏绥,誓要将他留在当场。
眼见着自己就要被“人”海彻底淹没,晏绥嘴角的笑容却更大了一些,手中银光一闪,毫不客气地朝着周围挥落。
只听“唰唰唰”数声,耀眼的银光如翩跹的蝴蝶飞舞,挤在一起的“人”群登时骤然爆发出无数声痛呼惨叫。
黏腻的液体喷溅而出,无数只切口齐整的“手”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像是离水的鱼一样在地上疯狂弹跳着,然后被晏绥一脚踩成一滩带着残破红纹的暗色粘液。
随着“嘭”地一声闷响,晏绥侧着身狠狠撞出堆叠在一起的“人”群,硬生生冲破重围,全身裹着风呼啸朝着前方明亮的医院大门外跑去。
迷蒙又寒凉的阳光斜斜照入急诊科的大门,已经快要照到晏绥身上。
他就要成功跑出急诊科大门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异变陡生。
无数水缸粗细的巨大红纹触手如出笼的凶猛巨兽,轰然从急诊科大门疯狂涌入,一下挤满了急诊科大门,朝着晏绥翻卷而来。
晏绥瞳孔微缩,一下躲闪不及,被迎面而来的巨大触手扑倒,重重地摔倒在地。
这股正面撞击的冲击力太强,撞得晏绥在剧烈的疼痛中眼冒金星,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冰冷的触手一层层围剿而来,死死压制着晏绥。
距离医院大门外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在这时候变得无比漫长。
而在他身前的触手中心,一个高大的人形缓缓聚合而出,构成那张俊美邪异的脸。
是弥霍斯。
祂表情阴冷骇人,浑身气场冰冷又暴怒,如同被激怒的巨兽,亟待撕碎所有惹怒他的东西。
祂俯下身,眼白充满红血丝的眼珠凝视着晏绥,嗓音似是沸腾的岩浆,压抑出一片令人滞闷的疯狂。
“晏医生,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晏绥偏头躲开贴过来的触手,清亮的眼眸看着弥霍斯,忽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弥霍斯僵冷的面皮微微一动,祂定定地看着晏绥片刻,终究还是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依言俯身向下。
晏绥也微微抬起身,凑近弥霍斯。
直到两人的脸凑得极近,晏绥眼帘一抬,清透的琥珀色眼眸里闪过一道锐利的亮光。
他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说:“因为,垃圾不值得拯救。”
弥霍斯瞳孔剧烈一震。
晏绥嘴角嘲讽似地一勾,那把银亮的手术刀赫然从他眉心飙射而出,呼啸直刺向弥霍斯。
距离太近,弥霍斯根本来不及躲闪,眉心瞬间就被手术刀穿了一个血洞。
弥霍斯睁大眼,暗色的粘液顺着他的眉骨和鼻梁往下滑。
祂黑洞般的眼珠子不可置信地瞪着晏绥,整个人倏然溃散成一地凌乱的红纹触手。
从大门内涌入的触手也软了下来,晏绥当即扭身而起,奋力扯下身上绞缠的触手,大步往一旁的窗户跑去。
他得赶在大厅那些挤在一起的“人”重新爬起来前跑出去。
狂猛的风合着心跳和喘息,简直震耳欲聋。
明亮的半敞窗户近在眼前,晏绥朝着窗户伸出手,用力扒住窗户边缘,一个用力便将自己撑了起来。
可就在他抬腿跨过去的时候,两只苍白大手猛地从后伸来,一把钳住晏绥的腰将他往后一扯。
晏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甩在了地上,后背和脑后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痛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一道巨大的阴影阴沉沉地笼罩住了晏绥。
“晏医生,你就这么不情愿吗?”
随着低柔的声音缓缓响起,空气变得冰冷窒息。
晏绥忍痛抬起头,在看清眼前的“人”时,克制不住地收缩瞳孔。
弥霍斯的身形诡异地不断变高变大,直到彻底遮蔽了窗外的阳光。
祂的下半身变成了无数水缸粗细的触手,将他托举到几乎两三米高。
全身赤裸皮肤上,鲜红的诡异纹路也带着灰暗浑浊的底色,自下往上取代了祂原本的苍白皮肤,逐渐爬满了祂全身皮肤,眼睛也变成赤红的竖瞳。
原本苍白俊美的男人,在晏绥眼前彻底变成了一个极其邪恶诡异的非人模样。
祂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尖锐的利齿。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己来取好了。”
话音一落,弥霍斯青筋暴起的手臂往下一探,猛地用力握住晏绥劲瘦的腰将他往上一提,重重地抵在自己的胯上。
晏绥瞪大眼睛:“???”
等等,这他妈是什么展开?
弥霍斯抬手,抓住晏绥身上衣服用力一撕。
“撕拉”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起,晏绥白大褂的纽扣骤然崩裂四散,连带着其下的衬衫也被撕裂一大片,露出腰腹大片的紧实皮肉。
草!
居然还真他妈是这个意思!
眼见着弥霍斯就要继续撕扯自己的西装裤,晏绥挣扎着抓住手术刀,反手一刀扎入弥霍斯身体内。
和那些冰冷黏腻的柔软触手不一样,弥霍斯的身体烫得惊人,看似结实修长的手臂和腰腹的肌肉坚硬得像是岩石,隐藏着极其恐怖的勃发力量。
手术刀刺进去,就如同扎入极为紧实坚硬的橡胶之中,不得寸进。
不行,这根本伤不到祂!
弥霍斯阴冷一笑,又是“撕拉”一声,晏绥半边西装裤被撕开,残破的黑色裤腿挂在白皙细瘦的小腿上,越发显得他的大腿白得晃眼。
晏绥额间沁出一丝汗水,深吸一口气,又飞快地吐出。
他冷眼看着满脸扭曲欲念的弥霍斯,突然扯起嘴角一笑,右手微抬,屈指成爪。
细微又破碎的热流被他从身体深处强行激起,艰难地在体内涌动着,划过一道道剧烈的疼痛的轨迹。
他也不管这样会彻底损伤自己,只笑着强行驱动热流在右手臂凝聚。
一道虚幻的影子开始在他的右手臂若隐若现,眼见着就要凝聚成实体——
突然,某种熟悉的波动裹挟着干焦的脆烈之感,从虚空不知某处传递而来,触及到了晏绥的神经末梢。
晏绥睁大眼,这是……
随后,这股波动再一次涌来,让他指尖微颤。
右臂上那个虚幻的实体倏然溃散,晏绥重新握住了微微发热的手术刀,顺着这股力量的波动,一刀刺向不知为何停下动作的弥霍斯!
……
裂隙后的虚空中充斥着恐怖的烈风、剧毒的气体、疯狂的知识和呓语以及邪恶的存在,对于任何一个现实世界的生物而言都是绝境。
然而但那道波动速度丝毫不见减缓,始终不依不饶地追逐着弥霍斯和晏绥,甚至越来越快。
不知过了多久,弥霍斯埋在晏绥脖颈间的脑袋终于抬了起来,细长的脖子诡异地一百八十度向后扭转,俊美邪异的脸露出一个扭曲的阴狠表情。
在祂如黑洞般的眼珠里,一个人影以极快速度靠近,拳头高高抬起,携着恐怖的威势狠厉挥来!
层层红纹触手瞬间翻涌而起,格挡在前。
然而这一拳的威势远超出祂的预料。
“嗡——!”
只听拳风携着以难以言语的波动奏出的古怪韵律,重重地落在那层厚厚的红纹触手上。
“轰”地一声巨响,那些红纹触手只震颤了一瞬,便彻底被强劲的力量击成碎末,暴露处其后弥霍斯和晏绥的身形。
在漫天散落,仿若爆裂的水气球飞散而出的触手碎末中,弥霍斯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竖瞳死死地盯着挥拳的人。
“不,不可能,你,你居然是……”
那追来的人影同样露出身形,只见面色沉冷的裴野望虚空而立,双拳上套着巨大的、像是由锈红色藤蔓构成的不规则外骨骼拳套,在拳套手背上还有一个形似眼睛的纹路,诡异又恐怖的压迫性气场随着韵律肆意张牙舞爪。
他的眼眸极黑,其内仿佛有冰冷的烈焰灼烧,仿佛被侵略领地的巨兽死死盯着来犯,眼底唯有在看到双目紧闭的晏绥时才略有一丝波动。
见弥霍斯如此不可置信,裴野望轻嗤了一声,手指张合几下,再度用力握拳。
只听似模糊又似清晰的“咔咔”几声,血色的经络从拳套往他的手臂上蔓延,而他身上这股极其可怕的压迫性力量居然变得更强,死死镇压一片空间。
于此同时,他脖颈间染上一丝黄色的检测仪屏幕上,赫然又往黄色深了一个度。
裴野望浑不在意,只漫声开口:“现在把他交出来,你还有一条生路。”
说着,他再次抬起拳头。
“否则,你就只能去死了!”
说完,裴野望全身肌肉发力,又是一拳轰然挥出。
仿佛沉睡在深渊中的巨怪从沉眠之地苏醒,向着天地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那古怪韵律在无形的空间中震动着,仿佛庄严的交响乐,又仿佛空灵的轻声吟唱,再听却又觉得只是毫无意义的嘈杂响声。
它轰隆隆回响在所有存在的耳边,也包括被裹在触手中的晏绥。
触手中的晏绥身体微微一颤,手指不可抑制地微微曲起,用力握起拳头。
而在虚幻空间的急诊科里,晏绥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握紧手术刀,随着渐强的波动再一次狠狠地刺入弥霍斯眉心处!
第24章 第 24 章
这一刺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裹挟上来, 摧枯拉朽般随着手术刀一同轰然挥落!
只听“噗”地一声闷响,晏绥的手术刀再次深深地没入了弥霍斯的眉心之中。
弥霍斯瞳孔极度收缩,身躯颤抖了一瞬, 嘴里倏地吐出一口暗红色的粘液,在晏绥身上破碎的衬衫和白大褂上染出一大片血红。
晏绥抹去脸上溅上的粘液, 一抬头, 就见仿若血液般的赤红粘液顺着弥霍斯的口唇滴滴答答地往下滑, 祂瞪着空茫的竖瞳, 徒劳地张了张嘴, 钳制着晏绥的手开始不可抑制地卸力。
有机会!
晏绥眼睛一亮, 当即一扭身,用力掰着腰间的巨手开始逃脱。
虚空之中,同样正正受了裴野望一拳的弥霍斯又被打碎了大量触手, 甚至被层层穿透的强劲力量打烂了一小边肩膀。
祂痛苦又愤怒的尖啸起来, 愤怒地一抖触手, 无数红纹触手登时呼啸而起, 如尖锐的钻头直刺向裴野望。
裴野望嗤笑一声,脚下虚空一踏,正面顶着这些触手直冲而来。
眼见着钻头般的触手即将靠近,裴野望一拳迎上, 轰然将那条触手击碎!
再多的钻头触手张牙舞爪,然而裴野望的拳头更硬, 触手几乎没有匹敌之力,如同被打爆的水气球般不断轰轰炸开, 根本无法阻拦仿若尖刺般强势突进的裴野望的脚步。
弥霍斯飞速后退, 眼里闪过深可入骨的忌惮、愤恨和疯狂。
祂到底只是一个分身,确实难以跟这股力量抗衡……
但这又有什么没关系?
弥霍斯死死盯着一往无前地冲来的裴野望, 缓缓咧起嘴角,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想要带走晏医生?
那祂偏偏就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晏医生被祂送归自己的怀抱!
笔直向前突进的裴野望突然眉头微皱,敏锐地感受到异样的能量波动。
怎么回事,祂想干什么?
前方被无数触手掩护的弥霍斯对裴野望露出一个极具恶意的笑容,然后大大地张开双臂,全身开始泛起异样的红光。
古怪的红纹在祂身上飞快地扭动重构,以祂的身躯为基底,飞快地构成了一个诡异的符文阵图。
裴野望睁大眼睛,他和弥霍斯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符文形成的速度太快了,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隔着许多触手,眼睁睁看着弥霍斯胸前构成的符文核心裂开了一条巨大漆黑的裂隙,几乎要将祂的身躯左右一分为二。
无穷的吸力从裂隙中传来,将触手中无知无觉的晏绥往里吞。
弥霍斯竟然是以这具躯体的能量为代价,要强行将晏绥传送离开!
晏绥还在那个古怪的空间里挣扎着,他刚掰扯开弥霍斯的两根手指,就敏锐地察觉到周围起了微妙的变化。
弥霍斯那庞大坚硬的恐怖身躯突然不稳定地鼓动起来,像是无数气泡在其下翻涌,蠢蠢欲动。
仿佛有什么在弥霍斯体内酝酿,即将破体而出。
晏绥意识到不好,用手术刀连砍带划,终于弄开了弥霍斯铁钳一般的大手,扭身一落地就用最快的速度往外跑。
他的心跳得很快,某种模糊的预感告诉他,现在必须快跑,离弥霍斯越远越好。
不然……
下一瞬,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整个急诊大厅静止了一秒。
随后,恐怖庞然的吸力骤然从晏绥身后传来。
晏绥逆着这股吸力拼尽全力又往前跑了几步,然而身后的吸力这股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吸得悬空而起。
很快,他就被这股吸力带得摔跌在地。
他咬牙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然而光滑的地板上根本无处着力,他整个人不受控地倒飞而起,被吸回弥霍斯的方向。
靠,又是什么鬼东西!
晏绥只来得及回头,就见一条巨大的漆黑裂隙自上而下将弥霍斯身体一分为二,巨大的吸力就从其中传来。
眨眼之间,他就被吸入裂隙之中。
这样就想暗算他?
晏绥冷笑一声,别太小看他了!
千钧一发之际,半个身体没入裂隙的晏绥用力一挥手臂,手里握着的手术刀深深地扎入弥霍斯的身体里。
他的眼眸亮得惊人,嘴角咧着兴奋的笑意,双手用力抓住手术刀,手臂肌肉暴起,青筋毕露,竟是真的一点一点脱离裂隙,生生地将自己从裂隙中拉出来。
这种强度的吸力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弥霍斯的躯体维持不了太久的。
晏绥压下浑身战栗不已的兴奋,冷静地想着,只要他坚持住,这条裂隙根本奈何不了他。
果然,裂隙的吸力开始微不可查地减弱,晏绥脱离的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弥霍斯眉心的裂口突然冒出一股浓紫色的烟雾,这股烟雾无视了吸力,灵巧地在空中转了一圈,目标明确地直冲向晏绥手中的手术刀。
晏绥眼眸睁大。
这哪来的异化污染力量?!
浓紫的烟雾飘落,精准地裹住了手术刀下弥霍斯的皮肉,将其生生腐蚀成焦黑的烂肉。
焦脆的烂肉根本挂不住任何东西,卡在其中的手术刀一下脱出,晏绥再也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整个人如流星般呼啸落入了那道裂隙之中。
于此同时,虚空中,裴野望撕破拦路的最后一条触手,根本不顾身后包抄刺来的其他触手,只抿紧唇极力朝着裂隙坠去的晏绥伸出手。
然而,他伸出的手却一把捞空。
一股深紫色的烟雾突兀地自裂隙中爆开,晏绥被吞没的速度骤然加快,整个人就在裴野望眼前被裂隙生生吞没。
裴野望瞳孔一缩。
不久之前还在面对面开着玩笑的人,就这么在他眼前消失……
以己身为燃料撕开空间裂隙的弥霍斯还来不及露出兴奋得意的嘲笑,突然脸色大变。
不对,不对!
祂的晏医生呢?祂本该送到本体处的晏医生呢?!
随后,就是无边的狂怒轰然从弥霍斯心底升起。
祂的传送,被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动手脚了!
陷入癫狂的弥霍斯愤怒地咆哮,就要不顾一切地循着痕迹找去,身前却突然一阵剧痛,整个身体被生生拽了回来。
祂艰难地低下头,赫然对上一双充血的冷厉眼眸。
“站住。”
裴野望面色冷得可怖,他呵了一声,一字一顿地说:“给、我、打、开!”
弥霍斯身上的剧痛更强,裴野望竟是扒着他身上不断萎缩的空间裂隙,生生将它再次撕开!
撕扯之间,裴野望拳套上的古怪音律还在不断震荡,肆意地侵入祂的躯体,给弥霍斯带来极大的痛苦。
弥霍斯再也难以忍受,疯狂地尖啸起来。
祂恨红了眼,指挥所有触手刺向裴野望。
祂要杀了他,祂一定要杀了这个该死的人类!
强大的声波层层传递,其中疯狂的意味甚至震碎了不少附近来不及逃跑的弱小存在。
裴野望身上的气势和力量越来越可怕,他硬顶着一切狂乱,后背早已覆上了一层锈红色外骨骼背甲,任由身后的触手“哚哚哚”地攻击,犹自岿然不动。
刺眼的血色经络从他的手臂上疯狂蔓延,顺着脖颈爬上了他的脸颊。
脖颈间嵌在项圈上的检测仪开始急促地“嘀嘀嘀”响了起来,彻底坠入黄色。
裴野望完全无视了脖颈间尖锐的警告,只冷冷地扯起嘴角,彻底撕扯开裂隙,朝着其中一往无前地跃入。
……
晏绥在一片漆黑中高速坠落。
灼热的烈风呼啸吹拂而过,仿佛要将人的皮肤吹掉一层。
晏绥抬手挡着烈风睁开眼,随后琥珀色眼眸倏地睁大。
一片漆黑之中,他看到了一条长长的暗色河流。
无数恶心的畸形肉块在其中沉浮,拼尽全力地朝着暗河外逃去,又尖叫哭嚎着被拖回暗河。
而在暗河的中心,静静地盘踞着一个巨大的可怖暗影。
晏绥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瞳孔微凝。
这是……
只看了一眼,他就觉得眼睛骤然一阵剧痛。
嫉妒、愤怒、憎恨、疯狂。
那个暗影就仿佛是这个世界最为扭曲邪恶和不洁之物的具象化,极度恐怖、极度狰狞。
在祂仿佛流体一般难以描述的恐怖身躯上,一个几乎占据了大半身体的空洞腹腔大大敞开,无数怪异恶心的畸形肉块自其中诞生。
这些肉块自诞生的一瞬便疯狂往外逃窜,然后又无一例无地被暗影重新拖回,被孕育出自己的“母亲”填入那个空腔里嚼碎吞噬。
那么痛苦,那么绝望。
无数癫狂的知识挤满了晏绥的脑海,仿佛飓风几欲摧毁所有理智和清醒。
那个暗影……是弥霍斯?
晏绥忍受着脑中的剧痛,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
他抬手一擦,发现是眼眶中流淌而出的鲜血。
刚刚看的那一眼,差点就要瞎了。
又是这个家伙,没完了是吧?
下方的暗河里,庞大的暗影已经发现了他。
然而弥霍斯无法自暗河之中离开,祂身躯流动着,凝聚构成那张熟悉的,俊美邪异的脸。
祂黑洞般的眼珠死死地注视着坠落的晏绥,张大嘴发出仿佛自远古而来的混乱啸声。
无数生着扭曲双翼,却无头无脚的畸形肉块开始扇动肉翅,扑扇着向晏绥飞来。
在凌乱的烈风中,晏绥抹去脸上的血液,努力再次睁开刺痛的双眼。
刚刚那一眼,除了差点把他看瞎了的弥霍斯本体,他还看到了悬浮在那个暗影的上方,有一颗被裹在仿若胎膜一般半透明之物里的心脏。
它看起来非常新鲜,仿佛刚从胸腔里剖出来,甚至还在胎膜中微微跳动着。
鲜红到刺眼的血液随着每一次“跳动”,都从血管断口中迸出,充盈在胎衣之内。
弥霍斯全身涌动着,无数粗壮的触手从祂身上伸出,张牙舞爪地伸向胎膜心脏的方向,接住一滴滴从胎膜中溢出的血液,贪婪地将其吸吮吞咽进自己的身体里。
于此同时,祂空荡荡的腹腔里便会生出一丝微不可查的血肉来,然后又飞快地消耗干瘪下去,刺激得弥霍斯越发狂暴愤恨。
晏绥见过类似的东西,所以瞬间就辨认出来。
虽然外面这层胎膜不知道怎么来的,但这颗裹在胎膜里的心脏,是副本世界中极其邪恶诡异的“绝望之基”之一。
传说副本世界的所有怪物都来自于这些“绝望之基”,每当“绝望之基”出现在副本世界里,就意味着十死无生的绝境。
不仅该副本里的所有怪物的力量都会异常大幅暴涨,而且所有不幸遇见“绝望之基”的玩家都会被诡异的力量强行异化成该副本的怪物之一,半生不死地在副本里游荡,这比死亡更令玩家恐惧。
从其上附带的浓郁的异化污染力量气息来看,这颗心脏的级别估计非常高,甚至可能是神明级别的。
但这是副本世界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晏绥皱了皱眉,喉结滑动了一下,表情古怪地吞了口唾沫。
在看到那个圆珠的一瞬间,他就仿佛沙漠中久旱的旅人看见了清澈的水源,饥饿的幼兽看到了绝世美味,渴望得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疼。
这种感觉仿佛与当初他面对异化污染力量的感觉如出一辙,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难道是他那又再次能量枯竭,濒临破碎的手术刀又开始作妖了?
它连“绝望之基”都能吞?
晏绥还在半空中高速自由落体,很快就会摔进那条扭曲恐怖的暗河之中。
半空中根本无处着力,再不行动,他要么摔死,要么掉进暗河里被那些畸形肉块撕碎,要么被弥霍斯抓住吞掉。
哪个下场都不会比“绝望之基”更好。
炽热的烈风带着恶心的腥气扑鼻而来,许多扑扇着肉翼的畸形肉块如海潮一般自下而上逼近过来,血红的身躯上裂开一道道满是尖牙的巨口,朝着晏绥咬去。
没有时间犹豫了。
只能赌一把!
畸形肉块蜂拥而来,晏绥眸光一厉,猛地一挥手臂,手术刀狠狠地扎入飞得最快的其中一只肉块的肉翼上。
“嘎——!”
肉块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手术刀在它身上“兹拉兹拉”作响,带着晏绥下坠的恐怖冲力在它的肉翼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晏绥下坠的速度借此略略降低,他凌空一抬腿,在恰好避过张着利齿扑咬过来的肉块的瞬间,长腿利落地往下用力一蹬,凭借着肌肉力量在半空中踩着肉块奋力一跃。
“嘎嘎嘎——”
在一阵混乱的尖声嚎叫中,被晏绥踏中的肉块如炮弹般飞速下坠,狠狠地撞翻了下方不少冲来的肉块。
而晏绥却借此生生缓解了下坠的速度,整个人斜斜朝着那个胎膜心脏飞跃而去。
无数畸形肉块不甘示弱,前仆后继地从下扑来,却一次次被晏绥化解攻势,当做踏脚石一次次起跳,飞快地逼近了胎膜心脏。
再一次踩落一只狰狞的畸形肉块后,晏绥凌空一跃,全身肌肉迸发,双手牢牢扒住胎膜上,整个人凌空悬挂在那上面。
“嘎嘎——!”
万丈高空之上,晏绥仅靠双臂挂在软滑无比的胎膜上,无尽的空荡就在他脚下晃荡。
无数虎视眈眈的畸形肉块尖嚎着,如乌云般在他脚下和周身飞舞盘旋,伺机而动。
晏绥弯起眼睛愉悦地一笑,握着手术刀一刀扎入胎膜,用力将其划破。
血水从破口中流溢而出,邪恶污秽的气息随之喷涌而出。
晏绥哼笑一声,将手臂强行从破口中挤入,眸光明亮又凌厉地朝着那个心脏抓去!
第25章 第 25 章
胎膜被划破, 晏绥的手和心脏之间再无任何阻碍。
他的手穿过温热粘稠的血水,稳稳地攥住了那颗柔软的心脏。
在被握住的瞬间,那颗心脏在晏绥手中“嘭”地有力一跳, 血红的表皮隐隐闪过一层妖异的红光。
炽热邪异的气息瞬间自右臂席卷了晏绥全身,滚滚的邪异力量如惊涛拍岸, 疯狂地涌了进来!
很快, 他的皮肤剧烈瘙痒起来, 痒得钻心, 仿佛有万千蚂蚁在其上爬动, 让人恨不得将其抓得千疮百孔。
青筋从他的皮肤上绽起, 他却不松手,右手攥得更紧,硬是咬牙忍着痒意, 猛地将那颗心脏从胎膜里扯了出来。
整个空间里似乎静止了一秒。
下一瞬, 强大到可怖的邪恶污秽之力轰然爆发!
所有畸形肉块惨叫着疯狂退避, 下方弥霍斯不可置信地低吼着, 依旧无法阻止那层半透明胎膜彻底黯淡失活,直直往下方坠落。
那颗诡异的心脏不再跳动,凌空悬浮着,在晏绥指缝间由内而外地散发出艳丽夺目的红光。
晏绥两眼发花, 只觉得全身皮肉仿佛在这股强大力量的冲击下彻底冲刷重组了一遍。
他靠着仅剩的一点意志力死死攥着心脏,右手凝聚出手术刀, 狠狠地朝着心脏扎去。
只听“噗”地一声闷响,破烂的手术刀深深地没入了柔软的心脏之中。
很快, 鲜红的粘稠液体带着庞然的能量从被手术刀扎破的破口中溢出, 却并未往下滴落,而是倒悬而上, 裹着手术刀飞快往上爬。
整颗心脏随之古怪地融化成一团胶质般的血红物体,庞大到可怖的力量直往晏绥的手臂里钻进来,给他的皮肤镀上一层鲜红。
全身钻心的痒意很快变成了尖锐刺痛。
好疼!
晏绥疼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几乎要以为自己在被不断凌迟,分解成了一颗颗细胞,再不断扭曲重组。
他仿佛天崩地裂,山呼海啸中的随时湮灭的渺小人类,却不得不承受这些所有恐怖力量挤压进单薄躯体的痛苦。
很快,一个小肉芽“噗”地从晏绥艳红的皮肤上冒出,在空气中肆意扭动。
所有的疼痛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无数细密的血红小肉芽开始在他全身的皮肤上疯狂爆出,直到所有的肉芽彻底裹住了晏绥,在半空中将他裹成了一个光滑的血红肉膜。
暗河中的弥霍斯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惊怒异常。
祂的续命药,祂的晏医生,到底怎么了?!
弥霍斯正想尽办法想要去试探那个肉膜,突然,那个血红肉膜如心脏搏动般地跳动了一下。
某种古老又深沉的强大气息随之轰然碾压而下。
弥霍斯猛地僵住,流体状的身躯像是凝固了一样,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所有扑扇着翅膀试图靠近的畸形肉块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如下饺子一般扑通扑通直直摔跌回暗河之中。
弥霍斯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肉膜缓缓裂开一条缝隙,夺取了“绝望之基”邪异力量的新生神祇撕开血红的肉膜,带着恐怖的压迫从容地从其中走出。
晏绥凌空而踏,似笑非笑地垂眸望来。
破碎的衣物挂在他身上,露出大片白皙紧实的皮肤。
他看起来没有太多变化,唯有一双大睁的琥珀色眼眸彻底变成了艳红诡谲的赤瞳,和手腕上染上黄色光芒的检测仪。
如今的他,哪怕双眼直视着弥霍斯,也没有丝毫影响。
弥霍斯死死望着他,嘴巴嗫嚅着,嗓音从牙关挤出,某种意念随之传达而出。
祂说:“你不要命了,竟敢触碰这禁物!”
晏绥歪着头盯着弥霍斯躯体上那张扭曲愤恨的俊美面容,弯起嘴角笑了起来,浅浅的酒窝清晰可见:“不是想抓我来填补你的空腔吗?来啊。”
弥霍斯双眼一闭一睁,用尽全力地咆哮一声,全身的流体骤然疯狂地涌动着,无数身形更为庞大可怖的畸形肉块从祂的躯体中分离,扑向半空中的晏绥。
身形臃肿的畸形肉块甩着长长的骨尾,扇着带着尖锐骨刺的肉翼,裹着浓郁的腥风一爪挥来。
干裂的热风吹得晏绥黑发拂动不止,他凌空而立,动都没动,只手臂上的皮肤突兀地爆出一条扭曲的长条血色筋肉,眨眼便洞穿了扑来的庞大畸形肉块。
畸形肉块愤怒又恐惧地尖啸着,依旧前仆后继地冲来,然后被晏绥手臂上爆出的一条条扭曲筋□□穿,在半空中串了一长串。
似是厌倦了这种无聊的游戏,晏绥微笑着一抖手,所有长条筋肉倏地收回到自己的手臂,然后身形猛地一动,穿过重重坠落的无数畸形肉块朝着弥霍斯突进。
他眼睛睁得极大,心脏跳得很快,炽烈如刀的能量在体内化作滚滚热流,如火山喷发般肆意冲击着他的身体和理智,亟待发泄。
这种时候,就需要最原始的发泄方式。
晏绥咧起嘴角,抬起手,无数长条筋肉自手臂上伸出,层层包裹着形成了两个巨锤。
他手臂一甩,巨锤如流星般高高坠落,血红色的大锤“轰”地一声,重重地砸到弥霍斯身躯的那张脸上,将那张俊美阴郁的脸砸个开花!
“让你袭击手术室。”
弥霍斯尖啸着,面容被砸碎成一堆破碎的流体,无数触手从体内挣扎着升腾而起,呼啸着朝着晏绥扎去。
晏绥眼帘一抬,无形的力量碾过,所有刺来的触手在半空中一僵,瞬间便溃散成一堆无形的流体跌落回弥霍斯的身体里。
他的手臂抬起,又是一锤轰地砸下!
“让你当着大家的面来抓我。”
弥霍斯挥舞着粘稠的触手试图抵挡,却根本抵挡不住强大的冲击力,流体状的身躯又被砸出一个巨大的空腔。
晏绥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又是一锤狠狠砸在刚刚还未愈合的空腔里。
“让你意图不轨,撕破我的衣服……”
他的双臂高抬,两个巨锤同时砸落。
“让你抓我填补空腔!”
“轰轰轰”数声过后,弥霍斯几乎被晏绥这几锤打散成无数破碎的烂泥。
晏绥缓缓呼出一口气,满意一笑,果然亲手锤人才最解气。
弥霍斯挣扎着,流体般的身躯艰难地重新凝聚,嘶吼道:“你是医生,你就该救我!”
“哈?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晏绥直起身,筋肉组成的巨型大锤收缩而回,重新隐没在他的手臂内。
他说:“医生不是万能的,‘人力有时尽’这句话你听过没?”
弥霍斯身躯颤动着,触手挣扎着试图靠近晏绥,嘶吼:“不可能……不可能!你能救我,我感觉到了!你能救它们,就一定能救我!”
晏绥静静地看着弥霍斯片刻,脸上笑容扩大,眼睫微垂,近乎怜悯地说:“真是可悲,可怜,你叫得再大声也没用,事实就是这颗剧毒的心脏无法填补你的空腔,更没人救得了你。”
话音一落,他的身形骤然一闪,整个人突进到弥霍斯身躯的空腔之中。
弥霍斯流体般的身体一僵,似是没想到晏绥居然会自投罗网。
但很快,祂激动地颤抖了起来,无数粘稠的,带着红纹的触手从空腔内壁涌出朝着晏绥卷去,流动粘稠的空腔口也开始闭合,试图将晏绥吞没其中。
逐渐黑暗的腔体内,唯有晏绥赤红的双眼在黑暗中仿佛发着亮光。
他微笑着问道:“你觉得满足了吗?”
弥霍斯不答,红纹触手不依不饶地卷了上来,一层层蔓延,几欲将晏绥吞没。
“可惜啊,这没有用,空腔并没有消失。”
黑暗的空腔中,晏绥轻缓地叹息一声。
“憎恨吗?嫉妒吗?渴望吗?可惜这个空腔里什么都没有,因为什么都填不满你的空腔。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就让它这么敞着吧!”
所有卷上来的红纹触手猛地炸开,晏绥从其中飞身而出,双手掰住空腔的内壁,大笑着用力向着两边撕扯。
“不——!”
弥霍斯的身躯颤抖着,痛苦地嘶吼起来。
柔软坚韧的流体身躯虽然极力抵抗,但还是被晏绥轻松地一点一点徒手撕开。
闭合的空腔再次在空中大敞,晏绥自其中从容而出。
弥霍斯瘫软在暗河中央,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犹自尖啸嘶吼。
整个漆黑的空间都在祂的吼叫声中震荡着,无数畸形肉块飞快地自祂的身躯中扭曲着诞生,疯狂地逃窜,又飞快地被祂绞碎身体吞入身体内。
晏绥胸膛起伏着,双眼一亮,抬头望向漆黑的高空。
找到了,这片空间领域的空隙!
他不再理会暗河中的弥霍斯,整个人如炮弹般直冲向空中那个微不可查的空隙。
心脏在胸膛里咚咚咚地跳得很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晏绥全身发红,赤红的瞳孔里光芒明灭不定,身上的皮肤古怪地不停鼓起赤红色的筋肉鼓包,又被强行压下。
他抓着胸口的残破衬衫,泄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喘息,胸口一阵阵干呕的恶心感冲上喉咙。
他快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了,必须加快速度逃出去。
来自那颗心脏的邪异力量大举反噬,疯狂地冲击着这具脆弱的身体和理智。
一切维持在相当微妙又危险的临界点上,一个不慎,他就可能当场翻车,不是爆体而亡就是彻底扭曲成一个怪物。
晏绥奋力一跃,手指扒住了那道细微的空隙,双手用力,借助身体暴增的力量使劲用力,将那道裂隙一点一点生生撕扯开。
这片属于弥霍斯的空间里充满了邪恶和疯狂,对他和“绝望之基”力量的对抗极为不利,他得赶快离开,然后想办法将这股力量逼出体外……
漆黑的裂隙越来越大,晏绥的手臂再也控制不住,爆出了数条细小的血红色筋肉条。
就像是曾经身上爆出的肉芽,极快地在他身上接连爆出,迅速蔓延增长。
待到裂隙大到足够晏绥通过时,晏绥几乎整个人都快炸成了一个巨大的筋肉条绒球。
他紧紧盯着裂隙口,手臂用力扒住边缘,就要努力将自己扔进去。
突然,晏绥的手臂猛地一滑。
他的身体一下滑脱出去,下意识地睁大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臂。
那条手臂几乎要变成一条粗壮筋肉条,通体滑腻,根本无法使力。
数条血红的筋肉条从他的眉心和眼眶周围爆出,遮蔽了晏绥大半的视线。
他的神志控制不住地开始昏蒙,身躯后仰跌落,离上空逃离的裂隙出口越来越远。
玩脱了……吗?
不……还没……结……束!
“嗡——”
突然,熟悉的波动突然撞击在晏绥的指尖上。
指尖上残留着的神经末梢瞬间将其传入他的大脑中,让他的手克制不住地卷曲起来。
锈红色的外骨骼手臂赫然从裂隙中伸了出来,牢牢地按住了即将收缩合拢的裂隙。
奇异的,古怪韵律忽而传来,庄严齐整,空灵高亢。
晏绥逐渐昏蒙的神志陡然一清。
他抬头望去,透过飞舞的血红筋肉条,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裂隙,纵身朝他跃来。
仿佛是循着引力追逐而来的锈红色星球,义无反顾地朝着他撞来。
晏绥微微睁大眼睛,下意识地伸出手。
然而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彻底变成粗壮筋肉条的手臂。
等等,他的手……
还不等晏绥脑海中冒出什么混乱的想法,他伸出的“手”就被覆盖着锈红色拳套的手稳稳地抓握住。
奇异的力量从晏绥被抓握的手臂传递而来,像是一股清泉流入干涸焦热的体内,他扭曲成筋肉条的手臂倏地褪去异变,重新变回线条流畅的人类手臂。
随后晏绥下坠的躯体整个人被这只手用力往上一提,拉向来人。
裴野望神色冷凝,另一只手用力拨开扭动飞舞的层层肉芽。
那些肉芽被锈红色的外骨骼拳套触碰,顿时如被阳光直射的积雪,眨眼间消融一清,露出其下晏绥的面容和他赤红的瞳孔。
裴野望眸光一沉,手臂一用力,抬手将他用力抱进怀里。
古怪的韵律在耳边回荡着,晏绥奇异地在音律中褪去一切异变,一下完整地从那些筋肉芽中脱出。
他闭了闭眼,同样抬手用力地拥住了裴野望。
无序又疯狂的漆黑世界仿佛被隔离在外,只剩下了紧紧相拥的两人。
那些层层褪去的血红肉芽在半空中扭曲弹动着,仿佛吸血的水蛭般依旧不依不饶地朝着晏绥悬空的脚缠绕过来。
裴野望冷嗤一声,一手揽着晏绥,一拳抬起。
“呜”地一声厉响。
所有在半空中扭动弹跳的血红肉芽,被一拳彻底击穿!
第26章 第 26 章
奇异的音律在暗河上空高声齐鸣, 震撼人心。
就连下方弥霍斯的尖啸声都被压下,将其中的疯狂和邪异驱逐出他们周身的空间。
试图纠缠而来的血红肉芽颤抖着,在这种奇异的音律和强劲的拳风中如秋风扫落叶般被彻底驱散, “嘭嘭嘭”地在半空中破碎消亡。
裴野望紧紧抱着晏绥劲瘦的腰,看也不看下方扭曲嚎叫的弥霍斯, 扭身朝着裂隙折返, 纵身而入。
撕裂的裂隙倏然收拢, 漆黑的暗河里仅剩仍在尖啸的弥霍斯和四处飞舞逃窜的畸形肉块。
混蒙界的无尽虚空中, 时空扭曲无序。
也不知道裴野望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一跃出裂隙, 便回到一片混乱的手术室里。
昏迷的苏婉已经被战员们带走救助了,手术室里只有他们两人。
裴野望一落地,便面色紧绷地抄着晏绥的腰, 大步跑向手术室一旁放置的黑箱子。
他半蹲下来, 单手打开箱子将其中浅绿色玻璃管的加速愈合药剂拿出来, 然后放下晏绥, 打开药剂封口就要给他灌下去。
加速愈合药剂里含有镇静心神,提高精神值的成分,虽然效果较差,但现在也只有这个能先拿来应急……
裴野望拇指按住晏绥的下巴, 正要掰开他的嘴巴灌药,突然一只细白的手抬起来, 挡住了裴野望的动作。
“不用,我没事。”
晏绥挡住快要怼到嘴边的药剂, 睁开眼睛, 露出一双清透的琥珀色瞳孔。
裴野望一怔,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晏绥手腕上的检测仪, 发现其上闪烁的是青葱的嫩绿色。
随着时间推移,那一点点黄色也渐渐褪去,重回清晰冷静的绿色。
晏绥抬起右手,细白的掌心里躺着一颗草莓大小的心脏“晶体”。
这颗晶体晶莹剔透,通体艳红,还能看到隐约发着光的流动液体。
他说:“这个东西已经被我逼出体外了。反倒是裴大,你没事吧?”
裴野望现在全身大部分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锈红色外骨骼轻甲,可怖的血色经络顺着皮肤爬上了他的脸颊,让他俊朗的面容多了一丝魔魅的气质。
而他脖颈项圈上的检测仪制式显然与他们的不同,刺眼的黄光在检测仪上闪烁着,“嘀嘀嘀”的警告声在手术室里急促地回响,看着就让人心神紧张。
裴野望黑沉的眼眸从晏绥的检测仪移到他的脸上,他静静地凝视了晏绥一会,偏头闷闷地笑了一声。
“放心,还死不了。”
话音一落,裴野望身上的血色经络随着锈红色轻甲一同如潮水般褪去,最后在裴野望双拳聚拢,包裹着拳头的轻甲散开,变回晏绥眼熟的带着圆锥尖刺的黑色拳套。
项圈上的黄色也随之不断变得浅淡,最后变成了明亮的嫩芽绿色。
裴野望起身伸了个懒腰,按着肩膀扭了扭手臂,拖长了声音说:“唉,还好,就当是活动筋骨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
晏绥拉了拉残破的衣服遮住身体,也跟着爬起来。
突然,他的动作猛地一僵。
“糟了,那三个伤患!”
……
急诊大厅刚刚遭遇一场鏖战,桌子桌椅七歪八扭,混乱程度不比手术室好多少。
好在抢救室守住了,只是作为普通人的医护和司机们受不住近距离接触危险物的冲击,精神值剧烈波动,已经全都到倒地深度昏迷,现场只剩下战员们守着他们和伤患。
等晏绥两人匆匆赶到抢救室时,战员们正围着三个重伤的伤患急得团团转。
自从被救护车送进来后,他们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明明伤势极其严重,却始终诡异地吊着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也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地衰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彻底断了。
晏绥见状,直接开口:“快,将人送去手术室!”
战员们扭头看到晏绥时,表情空白了一瞬。
晏医生的衣服怎么……
残破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还松垮地搭在晏绥身上,即便他用手扯着遮挡,还是暴露出大片白皙紧实的皮肤。
紧跟其后的裴野望站定,眼风淡淡一扫。
战员们纷纷下意识地低头,避开眼神,闷头按着指示匆匆将一名伤患先送进另一间完好的手术室里。
晏绥也趁机去休息室飞快地重新换上一套便服,便跑到手术室去。
“你真的还能继续做手术?”
裴野望倚在手术室门外,看着晏绥开口问道。
“放心吧。”
晏绥对裴野望比了个拇指,转身走进手术室里。
刚一进门,他就和戴着口罩,将器械准备就绪的苏婉大眼瞪小眼。
原本以为要孤军奋战的晏绥不由诧异:“苏护士?我记得你不是刚醒?”
苏婉的脸色白得口罩都遮不住,她看了晏绥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救人要紧,而且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工作。”
晏绥弯起眼睛笑了笑,说:“没事,我们速战速决。”
虽然弥霍斯袭击了急诊科,但受祂操控驱使的深蓝色果冻物体还留在伤患的体内。
这些D级危险物含珠鳗在这段时间里居然奇迹般地勉强维持住了伤患们的情况,让他们坚持到了手术时间。
晏绥动作利索地给手术台上的伤患处理好最危急的伤势,然后从伤口中将其内吸附的含珠鳗给一一挑出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晏绥动作利落又迅速,刀锋一挑就将含珠鳗剃了出来。
还没等它发出尖叫,晏绥便用镊子利落地夹住它滑软的身躯,一甩扔进了特处局提供的特制大桶里。
等手术室的灯灭了时,大桶也几近装满。晏绥换了个新的空桶,马不停蹄地继续第二台手术。
这次的三台手术都没再出任何状况,晏绥松了口气,将最后一只含珠鳗抓起来扔进大桶里盖上盖子,让苏婉推着最后完成手术的中年男人去ICU病房观察。
闭目靠在墙边的裴野望睁开眼,抛过来一瓶水,说:“辛苦。”
晏绥接住水,打开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喝了水喘了口气,他便歪着头看向一直守在手术室门外的裴野望,问道:“是不是还有个病人?我记得好像听到了叫号声。”
裴野望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个被他塞进收容箱的未知危险物。
在他们打开收容箱的瞬间,一道黑影如旋风般弹跳而出,扑面而来。
裴野望双眼一眯,抬手“啪”地一抓,稳稳地再次抓住了危险物的脖子。
危险物的身躯在半空中剧烈摇晃着,激动地朝着晏绥挥舞着自己细弱的几条肢体:“救我!救我,我挂了号的!否则,所有人都会死!”
如果不是裴野望还拎着它的脖子,它可能已经扑到晏绥身上了。
晏绥选择性忽略那些“死不死”的话,只上下打量了一下它,开口问道:“你怎么挂的号?挂号费和手术费给了吗?”
危险物身体一僵,身躯扭动挥舞地更疯狂了:“我挂了号,我挂了号!这是祂的承诺,你必须给我治病!否则都去死!!”
晏绥眉头微挑:“祂?你是说弥霍斯?”
然而危险物叫喊声越发狂乱,几乎语不成句,根本无法辨认它说的是什么。
裴野望用力一捏危险物的脖子,让还在癫狂咆哮的它强制闭嘴,说:“安静。”
见问不出什么,晏绥撇了撇嘴,转头对着小心贴着墙下楼的苏婉一扬下巴:“苏护士,再劳烦一下,还有最后一台手术要做。”
苏婉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迟早要被晏绥搞死。
但不管她情不情愿,这个诡异恶心的危险物还是躺上了手术台。
比起先前的癫狂,躺上手术台的它显得乖顺很多,细瘦的肢体紧紧扒着身下手术台,半球体复眼不断向着正检查器械的晏绥方向倾斜,死死地盯着他。
“人类,你真的能做到吗?”
危险物的身体还在诡异地沸腾着,反射着镭射彩光的细密复眼诡异地相互融合了一瞬,又重新变回边界清晰的小珠。
它的话音越发地混乱迷糊:“我已经……坚持不了……如果……全都得死……”
“行了,既然已经躺在我的手术台上,你只能相信我。”
说完,晏绥按下它快要扭折了的脖子,将手中的麻醉打了进去。
“剃肉刀。”
看着晏绥伸来的手,苏婉头皮一麻,从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从主刀医师口中听到这个词。
见晏绥的目光瞥了过来,苏婉连忙挑出那把形似剃肉刀的短刀递给他。
晏绥掐捏起危险物身上一颗硕大的漆黑肉瘤观察了一下,直接掰开肉瘤上裂开的嘴巴,沿着嘴巴向两边切割开,然后利索地切下利齿,拔掉舌头,然后割掉多余的皮肉,将那个嘴巴彻底缝合。
苏婉一个恶寒,只觉得自己整个嘴巴都疼。
剃肉刀虽然没有手术刀锋利,但效率和速度大大提升。
晏绥满意地一笑,深感裴野望送的这波器材真是太及时了。
……
亮着灯的“手术中”灯牌很快灭下,从臃肿肥硕变得干瘪瘦小的危险物安静乖巧地躺在病床上,被苏婉像是烫手山芋般地朝着裴野望手中一塞,然后逃也似地跑回手术室。
同时交接给他的,还有装在密封玻璃器皿里的异化能量结晶。
裴野望和病床上模样大变的危险物大眼瞪小眼。
这危险物变成了干瘪瘦削的模样,原本满身鼓胀的漆黑肉瘤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遍布躯体的、七横八竖的细密缝线。
而那有融合趋势的细密复眼也重归密恐人士惧怕的状态,颗颗分明。
确定躺在病床上的它确实非常老实后,裴野望轻笑一声,慢悠悠地推着病床往三楼而去。
手术都基本圆满成功,晏绥终于能松口气,这惊险一夜总算要结束了。
在查看过ICU病房里的三位伤患,确认他们的情况都稳定可控后,他的心情不可抑制地开始上扬。
只是,副本世界里的“绝望之基”怎么会出现在副本世界之外的地方?甚至还被弥霍斯当做某种“药物”……
虽然现实世界里一直有副本化现象,但是他问过裴野望,现实世界目前还从未出现过副本世界里的道具或是危险物。
晏绥手伸进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把那颗自从结晶化后一直无声无息的心脏拿了出来,仔细端详。
这似乎是个极其不祥的信号,先是出现副本化现象,然后是副本玩家回到现实世界,现在则是副本世界的东西出现在了混蒙界。
还有那个所谓的“邪神复苏,毁灭世界”的预言……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晏绥看得久了,那颗结晶心脏突然在他掌心亮起妖异的红光。
它凭空跳动了起来,“咚咚”、“咚咚”。
晏绥的视线像是被它吸引住了,根本无法移开。
他胸膛剧烈起伏起来,耳边听到了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种感觉很熟悉,视野也突兀地蒙上一层血色,强劲炽烈的能量在四肢百骸滚滚流动,又轰轰倒流回心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涌动着,蠢蠢欲动地几欲勃发而出……
“晏绥!”
匆匆的脚步声突然从身后响起,晏绥的手腕一把被用力握住。
他回过头,脸颊就被大手掐住了,一抬头就对上了裴野望冷凝的眼神。
发现了裴野望眼底沉冷的戒备,晏绥眨了眨眼,艳红的色泽和光芒从眼底褪去,再次恢复成清透的琥珀色。
裴野望怔了怔,眉头微松,松开手问道:“你这是……”
晏绥揉了揉脸,伸出手,那颗亮着光芒的心脏依旧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他缓缓说:“我好像,可以操控它了。”
第27章 第 27 章
在这颗结晶心脏亮起光芒的瞬间, 晏绥其实想躲开,然而他却像是被摄住心魂一般根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能量和某些信息灌输而入。
但这次的能量却并未让晏绥感到痛苦, 甚至正相反,他感受到熟悉的、强大到可怕的力量在他体内流动, 可堪毁天灭地。
甚至不用动动手指, 仿佛只需要一个意念, 这片空间连带着这座四层楼高的急诊大楼就会轰然崩塌。
裴野望安静听完, 直接探手从晏绥手里拿过这颗结晶心脏, 垂眸开始尝试接触它。
然而试了数次, 刚刚还妖异古怪的结晶心脏在他的大掌里安静如鸡,仿佛只是个单纯的水晶工艺品,毫无反应。
晏绥探头看过来, 说:“这东西现在应该是只对我有反应, 估计是因为它在我身体里转过一圈, 我能感觉到我和它之间似乎生成了某种独特的链接。”
裴野望抬头看向晏绥:“你确定?”
晏绥点头, 又有些迟疑地补充:“目前来说是这样,但我不知道其他副本世界的玩家会不会有类似反应。”
裴野望看着手里的结晶心脏,若有所思。
晏绥眼睛亮亮地看着那颗结晶心脏,兴奋地继续说:“现在有了这颗‘绝望之基’, 我就能再现刚刚的力量,说不定还能利用它维持住手术刀的状态, 在某些手术攻坚的时候就能帮上大忙。”
裴野望沉吟着问道:“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你能维持那种力量多久?”
“……”
见晏绥没说话, 裴野望不由抬眼看向他。
晏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 声音低了下来,老实地说:“……大概十秒。”
听起来时间很短, 但这已经是他可操控的极限了。
如果说之前的能量传导如海啸拍岸,这次就如江河奔腾,还算勉强可控。但这股力量毕竟暴烈非常,其中的污秽邪恶之感虽然已经减淡很多,但依旧如顽固的沉积一般在能量中如影随形。
晏绥不仅只能利用这短短十秒,而且用完之后还会很遭罪,估计还得虚弱一段时间。
片刻后,晏绥又挺起胸膛:“那种级别的能量,十秒也可以做很多事了。”
“十秒。”裴野望重复,他垂眸看向晏绥,缓声开口说:“晏医生,你该知道,特处局是不允许这种高危物品流落在外的,特别还是这种不知缘由,突然从副本世界里出现在混蒙界和现实世界的高危物品。一旦发现,必须将其收容封印研究,力求将其的危害性降到最低。”
晏绥一怔,抬起头看他。
什么意思?特处局要将它收走?
“所以把它藏好,谨慎使用,别让特处局知道了。”
裴野望抬手一抛,将结晶心脏抛回给晏绥,潇洒地一挥手,闲适地转身走了。
晏绥眨了眨眼,看了看手里艳红的结晶心脏,又看了看裴野望走远的背影。
片刻后,他勾唇一笑,若无其事地将结晶心脏塞回衣兜里,脚步轻快地走了。
时针稳定地转动着,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的近三个小时里,幸而再也无事发生。
太阳照常升起,光热大地。
苏婉昨晚坚持完成所有手术后就倒下了,现在还在值班室里休息。晏绥也不劳烦她起来,自己拿过记录本,上楼去查房。
他先去看了看那几位躺在抢救室里昏迷不醒的医护和司机,然后上楼看了看ICU病房里的三位伤患,记录下他们目前的状况。
在他转向普通病房,在推开病房门时却猛地顿住。
他又退后几步,看了看周围,再看了眼门牌,确认这里是病房。
可病床上躺着的怎么是裴野望?
清晨的阳光撒入病房里,映亮了病床上闭着眼的男人。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蓝白条纹病号服,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利落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肌,在病床上闭着眼睛沉静呼吸。
这家伙怎么在这里睡觉?
而且……
晏绥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他胸前异常隆起的被子上。
那团白被子上鼓出一个圆圆的团状物,一条可疑的黑色毛绒尾巴从被子里伸出,软软地搭在了裴野望的右胸口上。
晏绥眯了眯眼,上前毫不犹豫地直接“哗”地一掀被子。
几根黑色猫毛在空中飘飞,一只团着身体黑猫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它趴在裴野望胸肌上,闭着眼睛同样睡得正香。
晏绥目光闪烁了一瞬,脑海中不可抑制地飘出一个想法。
据说猫会找最舒服的地方睡觉……
有这么舒服吗?
咳,不对,这哪来的黑猫?
晏绥的目光落在黑猫毛茸茸的圆屁股上,双眼微亮,鬼鬼祟祟地伸出手。
黑猫尖尖的耳朵一动,睁开淡黄色的眼睛抬头,一下对上了晏绥伸下来的手。
“喵!”
黑猫飞快地弹了起来,尾巴一甩就从晏绥手下窜了出去。
“还想跑?”
晏绥手如闪电般一伸,捞住黑猫柔软的肚子一把将它拎了起来。
“喵嗷!”
黑猫挥着爪子拼命挣扎,却依旧被抓住上下其手,从头到尾撸了一遍,毛茸茸的圆屁股还被戳了好几下,被狠狠蹂躏了一番。
裴野望终于被这乱七八糟的动静吵醒。
他揉着头发睁开眼,就见毛发乱七八糟的黑猫和双手卡着黑猫肋间的晏绥一同扭头看来。
颜色形状都略有相似的琥珀色眼眸让他动作顿住了。
他眉梢微挑,嗓音里含混着还未睡醒的沙哑笑意:“这么快就和它成朋友了?”
晏绥:“朋友?它?”
黑猫耳尖一动,小小的脑袋扭头看了晏绥一眼,随即用力嗤了一声,扭着脑袋极力后仰身体,全身上下写满了抗拒。
晏绥对此的反应是不顾抗拒,毫不客气地狠揉了几下它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把它往裴野望的方向一丢。
黑猫嗷了一声,在半空中灵巧地一扭身,精准地落入裴野望的胸怀里。
它冲着晏绥凶巴巴地喵嗷一声,然后扭过身舔起了身上乱七八糟的毛。
晏绥丢了手中的黑猫后,一脸义正言辞地说:“医院里不能有动物,病床更不能随便睡人,麻烦裴大你下次注意点。”
裴野望随手揉了一把蹲坐在胸口的黑猫,问:“穿病号服也不行?”
晏绥:“不行。”
裴野望:“花钱也不行?”
晏绥一顿,慢吞吞地说:“不……咳,也不是不可以。”
裴野望懒洋洋一笑:“很好,给我弄一个豪华包月套餐。”
说完,他抱着黑猫下床,继续说:“小咪不是我带来的,它的嗅觉很灵敏,估计又是自己撬窗找过来了。”
还能这样?这到底是猫还是狗?
晏绥看了眼裴野望怀里皮毛油光水滑,身形优美、矫健有力的酷猫小咪,对金主的起名品位不予置评。
他看着裴野望将黑猫放到一边,点着它的脑袋懒散地教育它不能乱跑,然后踩着拖鞋到洗手间洗漱。
……这人怎么连拖鞋都有。
晏绥在洗手间的水声中和黑猫大眼瞪小眼片刻,扭头去找他的病人了。
然而他转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个手术后身材变得干瘪瘦巴的危险物。
他回到裴野望的病房,一把推开门,扬声问道:“裴大,我的病人呢?”
裴野望正巧在换衣服,病号服上衣的纽扣全部解开,西装裤松垮地搭在腰间,露出了一圈灰色的内裤边。
他饱满健美、线条流畅却并不夸张的胸肌、腹肌、腰肌全都暴露在阳光下,甚至半开裤链里形状明显、分量不容小觑的隆起阴影,都被晏绥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更引人注意的,却是胸前大面积狰狞的伤疤。
是时间很久的陈年老伤疤。
裴野望一点都不介意晏绥如有实质的目光,动作从容地拉起裤链,然后脱下病号服,弯腰拿起搭在一边的灰黑衬衫套上。
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起伏,身躯被衬衫重新包裹,被撑起有形的线条。
裴野望一边扣着扣子,一边态度随意地说:“你的那位001号病人?它跑了。”
晏绥豁然回神:“什么?它还没到能出院的时候,谁批的它出院?”
裴野望耸了耸肩:“刚刚战员们去看,它已经不见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听话。”晏绥皱眉。
裴野望散漫地道:“这你就有点冤枉它了,毕竟你还没来得及亲口吩咐它。而它要是再晚一步,就要被我们的战员抓进小黑箱里了。”
晏绥:“……”
那确实怪不了它哈。
天光彻底照亮大地,第二天一早,抢救回来的病人被秘密转移到市人民医院里,由其他科室接手后续的治疗。
昏迷了一晚的120随车医护和司机们被战员们用特殊手段处理模糊了昨晚的记忆,也秘密送回了调度中心。
“晏医生,回去记得早点休息。”
换下白大褂的晏绥不明所以地望向倚在导诊台边的裴野望。
裴野望笑了笑,只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裤袋里开始震动的手机。
晏绥拿出来一看,发现是个陌生来电。
他心里升起莫名的预感,不动声色地接起电话,对面是个彬彬有礼的男音。
“请问是晏绥先生吗?麻烦您于今天下午四点,到特处局主楼三楼的多媒体会议室参加会议。关于昨晚A市人民医院夜班急诊科发生的暴乱袭击事件,我们需要您的视角从旁协助调查和还原。”
挂了电话后,晏绥疑惑道:“是有战员将情况告诉特处局了?”
裴野望笑了:“哪有那么快,特处局一直都有对各个副本化区域进行监控,昨晚这么大动静,以及有副本世界的东西出现的事都是瞒不住那些高精仪器的。今天下午的会议就是需要我们对昨晚的事情做一个答疑。”
晏绥一愣,这人昨晚不是才说了让他藏好吗?这么快就改变态度了?
他觑着裴野望的神色,突然意识到什么,问道:“没有能糊弄过去的办法吗?你也不想让特处局的人知道这件事吧?”
不然,裴野望怎么有家不回,在急诊科的病房睡觉。
裴野望看了晏绥一眼,饶有兴味地笑了:“确实是有,但是需要晏医生配合才行。”
晏绥松了口气,开始不负责任地想着,如果真的隐瞒不过去,就说是弥霍斯脑子有坑路过急诊科,然后被裴野望一拳打哭,掉头就跑好了。
反正最终解释权在他俩手里嘛。
第28章 第 28 章
从急诊科病房内仓皇逃出后, 重回瘦小姿态的怪物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化为虚影,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在虚空宇宙中飞快地朝着自己的巢穴前进。
但很快, 它浑身一僵,定在虚空中动弹不得。
下一瞬, 它身形不受控地一个扭曲, 骤然穿越了无数空间, 落在了一个不知名处。
虚空之中, 无数存在投下视线, 庞然又恐怖。
怪物被巨力拉扯着, 来回在无数存在面前翻滚着,它僵着身体,挣扎着说:“不……我……不会说……保护他……”
视线的主人们漠然无言, 怪物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来回摆弄, 在身体即将崩溃之前, 被一甩而出, 随意地丢在宇宙某个空旷的角落。
庞然的身影们动了,含糊不清的古怪呓语层层叠叠地传出,在空荡广阔的宇宙间回荡。
“……出现了。”
“快……”
“我要……”
……
下午三点,晏绥提前了一个小时出现在特处局, 然后跟着裴野望去了一趟研究与收容中心。
裴野望带着晏绥乘坐熟悉的电梯,一路来到层层门禁封闭的收容区域。
灯光亮起, 晏绥看到厚重玻璃后血红一团的血肉污泥。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血肉污泥,发现它体内的能量并不算少, 而且躯体状态也颇为强健, 有些意外:“它状态还不错啊。”
裴野望好笑,调侃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而且有晏医生为它争取权益, 它自然会活的好好的。”
说着,他在玻璃上的电子屏幕上按了什么,玻璃变得更加清晰,显然是打开了双向透视。
安静待在里面一动不动的血肉污泥瞬间激动起来,柔软如流体般的身躯抖出一层又一次的血浪,却始终乖乖待在原地不动。
晏绥不明所以:“这是要干什么?”
裴野望敲了敲玻璃,说:“做个小实验验证一下。你对它说句话,就说可以移动之类的。”
晏绥诧异:“你的意思是它在原地不动,是因为我说了让它手术后别动弹?”
这也是在见了几个手术后的危险物状态后突然生出的想法,裴野望扬扬下巴:“试试?”
晏绥见裴野望是认真的,便转头看向血肉污泥,试探性地对着玻璃外的麦克风说:“你恢复了,可以动了。”
话音一落,血肉污泥真的瞬间弹跳而起,“啪”地一下糊在了玻璃上,蠕动着不断调整位置,试图靠晏绥更近。
居然是真的……
晏绥无言片刻,问道:“所以这跟待会的会议有什么关系?”
裴野望笑道:“帮大忙了,现在我们就需要晏医生和它沟通,借助这位听话孩子的力量。”
……
四点,两人准时到达会议室。
晏绥跟着裴野望进入会议室时,发现会议桌一侧齐刷刷地坐满了一排人,这群人里晏绥只见过之前给他颁过锦旗的邱姓副局长,其余人晏绥都很陌生。
他瞄了那几个领导一眼,发现他们面色严肃,只看了他一眼,便拧着眉头看向裴野望。
裴野望动作相当随意,在众人的对面拉开摆放着他姓名牌的位置坐下,还示意晏绥在他旁边同样摆有姓名牌的位置落座。
整个场面,就是两人单独面对一排的领导。
见两人坐下,首座上两鬓斑白的特处局局长开口说道:“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
他放下手中的总结材料,双手交握,神情严肃地问道:“外神级别的存在侵入急诊科,还有副本世界的东西出现,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解决的?”
裴野望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抱着双臂平静地说:“祂叫弥霍斯,昨晚是派个分身来求医问药,但因为不懂规矩医闹,所以我把祂打了一顿,赶走了。”
晏绥差点没崩住。
裴野望还真这么说啊。
这位庞局长点了点桌上的材料,紧接着问道:“那个来自副本世界的东西呢?这么危险的东西为什么没有将它提交给研收中心入库管理?”
来了。
晏绥眨了眨眼,略有些心虚。
他今天脖子上多了一条红绳,那颗结晶心脏就被他穿在红绳上挂在衣服里面。
“我把它带来了。”
裴野望依旧从容,他抬起手,将紧握的手掌在众人的面前摊开。
在座的领导一惊,没想到裴野望就这么拿了出来,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下意识地后仰身体,眼睛却又忍不住往裴野望手里看过去。
在裴野望的掌心里,是一团由筋肉扭曲构成的一个形似心脏的东西,其上透出一丝妖异的浅淡红光。
他开始睁眼说瞎话:“这东西之前被我打散了,我昨晚一直在尝试修复重组,好不容易才将它修好。重新组合后这东西的力量衰弱了很多,估计可能是副本道具一类的东西。”
见众领导戒备又难掩好奇地打量着,特别是那位研究与收容中心的白主任,他打量的目光尤为专注认真,让晏绥心跳略略加快。
这玩意是他用结晶心脏的一丝血液跟血肉污泥换来它的部分躯体,再借助血肉污泥高速增生和重组的特性生造出了这个仿冒品。
其实他们也不算说谎,因为这个仿冒品是借助结晶心脏催生而出,已经可以说是结晶心脏的伴生物,说是来自副本世界的东西也并不算错。
那位白主任看了片刻,没看出什么问题,点了点头说:“好,麻烦裴大会议结束后送去危险物材料研究小组。”
一旁的余姓副局有些沉不住气,拔高声音说:“下次这种东西直接送去研收中心得了,别拿到这种场合来。”
很好,计划完美执行,顺利过关。
晏绥抿出一丝微笑,贴着胸口的结晶心脏仿佛也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也在微微发热。
主座的庞局长看着裴野望手中的“心脏”,眉眼间难掩忧虑。
他沉声说:“各位,现在情形越来越严峻,既然我们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邪神复苏预言。”
会议到此算是结束了,大家起身准备离开。
那位余副局突然冷不丁地开口:“裴大去上传检测仪数据了吗?”
他隐蔽的扫了一眼裴野望脖颈间的检测仪,继续说:“对付外神也很不容易吧?”
会议室安静了一瞬,气氛登时有点古怪。
裴野望笑了一声,语调懒洋洋的说:“我既然好端端地坐在这里,相信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被他一句话顶了回来,余副局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晏绥见过的那位邱副局咳了一声,开口说:“对了裴大,我这有点事要找你商量,急诊科的招聘传单又出现了,这次招聘的是麻醉医生。”
晏绥和裴野望同时一顿。
晏绥难得有些心虚,难不成真的是被他念叨出来的吧?
庞局长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也开口说:“邱局,这事你和裴大处理好,不要再卷入更多普通民众了。”
邱副局应了一声:“好的庞局。”
这话一出,面色有些扭曲的余副局就算还想说什么,也只能闭嘴。
离开会议室后,裴野望送作为旁证出席会议的晏绥先离开。
晏绥开口问道:“这事很麻烦吗?不能拦截传单,或是我们指定一个人?”
裴野望摇头:“没用的,这招聘传单具有某种程度筛选功能,传单到了战员手中会变成毫无作用的白纸。而且这传单很麻烦,除非真的招到人,否则会一直随机出现,直到找到倒霉蛋为止。”
前任“倒霉蛋”晏绥想了想,问道:“再怎么筛选也无非是选择筛选专业医护,特处局十几万的特殊稀有人才,就算没有麻醉学专业的医生,难道连普通医学出身的人都没有吗?”
裴野望:“有是有,但我们也试过了,哪怕是这些人接触到传单也会变成白纸。”
晏绥不解:“难道传单完全是随机的?”
裴野望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倏地笑了起来:“也不是真的没人,有个人选可以试试。”
晏绥:“谁?”
裴野望散漫一笑:“如果他愿意去的话,你就会知道了。”
晏绥歪了歪头,对裴野望说:“我会努力修复手术刀的,等那位麻醉医生上岗后,就可以安排医科研组的病人来做手术了。”
裴野望对他一笑,认真地说:“多谢,帮大忙了。”
结果当晚,这位新入职的麻醉医生就来到医院上任。
人还是裴野望亲自送来的,他介绍道:“这位以后就是急诊科的麻醉医生了。”
晏绥和苏婉看着这位新任麻醉医生,一时无言。
苏婉缓缓张大嘴巴,表情逐渐惊恐。
眼前套着一件白大褂的“人”根本是一副空荡荡的骷髅骨架,他带着花里胡哨的招聘传单,两只手骨在身前交握,略有些局促地接受晏绥和苏婉的目光。
还是晏绥先反应过来,他主动上前友好地握了握对方的手骨,微笑道:“徐医生是吧?欢迎重回急诊科,你有麻醉相关的专业知识吗?”
徐青山连忙举着两只手骨抓着晏绥的手晃了晃,下颚骨张张合合,传出一道腼腆的男音:“上次实在不好意思,还没来得及跟晏医生道谢。我大学专业学的就是麻醉学,只是硕士转到临床了,不过相关的知识基础还是多少记得一点的……”
眼见着两人相谈甚欢地走远,看起来是上楼去办理入职了,苏婉马上白着脸扑到裴野望跟前,语无伦次地说:“裴大,他,他不是……为什么他会来急诊科啊?”
裴野望解释道:“虽然他现在看起来这个样子,但他实际上还是以前那个徐青山。我问过他的意愿,他愿意回到急诊科工作,而传单也接纳了他。”
苏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表情古怪地不再说话了。
特处局的重建工作效率极高,一个白天过去,乱七八糟的急诊大楼就基本修复得七七八八。
急诊科也随之恢复正常的秩序,比如苏婉神神叨叨地拜神行为。
苏婉:“昨晚就是因为没拜神才会这么惨,今晚所有人必须都给我拜!”
晏绥手里被塞了三炷香,就连骷髅架子徐青山也被强硬塞了香,那光滑的手指骨差点都没能捏住这细细的三根香。
他们摆上贡品,虔诚地跪拜完夜班之神。
然而,香还没燃烧完,大厅里突兀地响起了熟悉的机械女音。
“叮咚,请,001号,到急诊1室就诊……”
“什么?!”
苏婉脸色大变,目瞪口呆。
晏绥皱眉:“这么又是个没给挂号费的?”
徐青山适时地保持沉默,裴野望却好笑道:“都说了,拜夜班之神不如拜我。”
苏婉抓狂地哀嚎:“不要啊——!”
第29章 第 29 章
机械女音刚播报完, 叫号系统上“唰”地出现六条挂号信息。
下一秒,古怪诡异的冰冷气息携着细碎疯狂的呓语从急诊大楼的大门里吹拂而来。
很快,一个粗壮的爪子“啪”地搭在门边上, 长满了数个尖锐口器的恐怖脑袋从大门挤了进来。
其上的布满红血丝的巨大独眼咕噜噜一转,定在大厅里的众人身上, 所有口器猛地张开, 震天的尖啸赫然在大厅里来回震荡。
“救命啊——!”
苏婉尖叫一声, 扭头就往导诊台后的特殊安全舱的方向冲去。
然而有个身影跑得比她更快。
“啊啊啊——!”
苏婉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影飘过, 套着白大褂的骷髅架子同样疯狂叫嚷着, 一下越过了她。
徐青山迈着“大长腿”率先抵达安全舱, 连滚带爬地打开舱门飞快钻了进去,然后回头仓皇地张着下颚拼命招手:“快,快进来!”
“……?”
苏婉在安全舱前一个急刹车, 脸色一时五彩缤纷。
但危险近在咫尺, 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弯腰钻进去后也连忙回头:“晏医生, 你快点……”
“你们在干什么?”
晏绥双手插兜,站在导诊台外探出头,莫名地看着全速冲入安全舱里的两人。
苏婉:“……躲起来啊。”
晏绥和守在舱门处的苏婉大眼瞪小眼片刻,就听急诊大厅的大门方向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晏绥回头看了一眼, 扬声道:“麻烦裴大把它拖到候诊区。”
裴野望单手扯着这个不知名危险物的爪子,将如同一座小山倒在地上的它一路从大门拖到候诊区前, 扬手一丢。
巨型危险物“轰”地一声砸在地上,动静极大。
晏绥走过去, 打量了一下这个古怪的危险物, 问道:“你怎么挂的号?”
这个危险物巨大的独眼神经质地四处疯狂转动着,听到问话, 它那颗独眼艰难地聚焦,凝在穿着白大褂的晏绥身上,脑袋上的无数狰狞恶心的口器一同张开,厉声尖啸。
乱七八糟重叠在一起的混乱音调里,满是令人心惊的哭嚎、惨叫、呓语。
当中还夹杂着几句混乱的、勉强可以听懂的人类语言。
“医生,救救我……”
它浑身颤抖着,伸出尖锐锋利的粗壮爪子,极力往晏绥身上抓。
“救救我!”
无数口器开始同时呼喊着“救救我”,古怪的声音在大厅里仿若山呼海啸,不断重叠回荡,就像是用指甲用力刮擦黑板一样,狠狠地刮在理智上。
扒着舱门偷偷观望的苏婉瞳孔骤缩,她呼吸不畅地剧烈喘息起来,青筋可怖地从她脖颈上绽起。
所剩不多的理智催动着她用力拖动手臂将舱门关上,然而软绵绵的手臂使了半天力,舱门还是敞着一条缝隙。
这时,一只白骨手掌飞快地从她身后伸出,“嘭”地一声关上了舱门。
裴野望挡在那只伸向晏绥的尖利爪子前面,抬起手朝着危险物长着口器尖啸的脑袋就是一拳。
危险物的尖啸骤然一断,整个脑袋连带着身躯重重地砸在地板上,然后又弹了起来,咕噜噜地转了几圈。
但即便如此,它还是疯狂地挥舞爪子扒拉地板,一边痛苦地呛咳着,一边张大口器混乱地叫嚷着求救。
裴野望回头看了安全舱一眼,看向晏绥问道:“怎么样?”
晏绥盯着危险物看了片刻,摇头:“它被巨量的异化污染力量侵袭,异化程度太深了,估计已经失去了意识,得赶紧给它安排手术……”
话音还没落,急诊科二楼突然传出“哐啷”一声巨响。
他们一扭头,就见大量的粘稠暗绿色液体从二楼的楼梯呼啸而下,就像是开闸放洪的漫天洪水般轰隆隆地飞溅狂涌,铺天盖地淹没过来。
于此同时,熟悉的机械女音再一次大厅里响起。
“叮咚,请,001号,到急诊1室就诊……”
响了一次还没完,机械的叫号音在狂猛奔涌而来的液体浪潮中一直“叮咚、叮咚”地响,仿佛在告诉他们,这个快要淹没到急诊大厅天花板的暗绿色液体才是他们今晚需要率先问诊的“001号”患者。
晏绥刚握手里凝出的手术刀,就见裴野望上前一步半挡在他身前,庞然恐怖的气势轰然碾压而出。
懒洋洋闭目蛰伏着的凶兽自漆黑无光的深渊中睁开凶戾的眼眸,向着不自量力、胆敢挑衅自己的羔羊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汹涌着扑面盖来的深绿色液体僵了一瞬,顿时如同摩西分海一般在裴野望身前分开,飞溅到其他地方去,甚至把候诊区尖啸哀嚎的口器危险物都给淹没了进去。
被牢牢护在后方的晏绥还是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裴野望这种气势。
他双眼睁大,不受控制地看着裴野望的背影。
直到眼睛干涩到不得不眨眼,晏绥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了好一会。
他安稳地待在保护圈内,再次用力地眨了一眨眼,像是想要眨掉眼里景象一般。
是了,他是一个需要被保护在后方的医生。
裴野望扫视一圈周围泛滥奔涌,将他们周围彻底包围淹没的暗绿色粘液,找寻着什么。
拳套上的圆锥尖刺扭动着,贪婪地往楼梯上方伸去。
裴野望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他转头问道:“晏医生,我们先去看看这位001号病人?”
晏绥清了清嗓子,努力咽下咽喉里泛起的痒意。
他保持着平稳的声线,若无其事地说:“走吧,它在二楼。”
……
晏绥和裴野望去二楼找今天的“001号病人”了,导诊台后安全舱里的苏婉也慢慢缓过来了。
她蜷缩着倚靠在舱门边,低着头不看徐青山,也不说话。
舱里逐渐蔓延开一阵尴尬的气氛。
安全舱内的面积很大,他们之间隔着很宽的距离,足以再塞下四五个成年人。
舱内铺满了柔软的浅棕色皮质软垫,柔和的米黄色灯光自头上打下,很能安抚人们的情绪。
徐青山抱着双膝坐在安全舱最里侧,他扭过头,黑洞洞的大眼眶看了看全身紧绷的苏婉,默默地将自己挪得离她更远一点。
苏婉察觉到了徐青山的动静,飞快地抬头瞄了他一眼,然后又像是被刺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将脑袋埋得更深了。
“……”
沉默之中,气氛更尴尬了……
徐青山挠了挠自己光滑的头骨,尴尬地想着要不干脆主动提议自己出去换个安全舱算了。
他小声地开口:“那个,要不我……”
这时,苏婉突然开口了:“我去看过叔叔阿姨了。”
徐青山一愣,安静下来。
苏婉依旧埋着脑袋不看徐青山,自顾自地继续说:“他们憔悴了很多,虽然提起你还是会悲伤,但是精神状态已经明显好了不少。保险赔偿款已经到他们账上了,我也偷偷给他们塞了点钱,虽然这些都弥补不了什么……你弟弟小安看起来也很健康,已经会喊爸爸妈妈了。有他在,想必二老也能更快走出悲痛。”
徐青山温和地开口:“谢谢你,苏护士。”
“你不用觉得难受或是愧疚,这又不是你的错。而且至少现在我还活着,哪怕是以这种形式。”
苏婉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发白的指尖在衣服上扒出一条条褶皱。
徐青山说的没错。
但看到曾经鲜活的人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滞涩的情绪还是从她的心底蔓延上来,没过咽喉……
徐青山继续说:“不过我是独生子,没有亲弟弟。”
苏婉一愣,豁然抬头看去。
骷髅架子抱着膝盖,下颌骨张合着,语气很平静:“你见到的可能是我二姑家的孩子,估计是过继过来了。我爸妈以前只有我一个儿子,现在我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能过继一个养在膝下,也挺好的。”
“……”
苏婉抿紧唇,别过脸抹了一把眼睛,粗声粗气地说:“至少你还活着……我不是嫌弃你,只是需要点时间调整和接受……以后你就在急诊科里好好呆着吧。”
徐青山温和地笑了笑,说:“那以后就请苏护士多多关照了。”
……
另一边,晏绥和裴野望如同在海底穿行,破开淹没急诊科的暗绿色液体在二楼搜寻。
甚至不用他们怎么探查,那些逐渐粘稠严实的暗绿液体就已经提示了方向。
在几乎形成坚韧胶质的二楼手术室前的等候区,他们发现了液体的主人。
那是一大团墨绿近黑的蜂巢状胶质流体,它庞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大半的等候区,那满是细小格纹的身躯还在剧烈地鼓荡着,无数气泡从其中的孔洞蒸腾,再在表皮上爆开。
深浓的紫在气泡中一闪而过,随后无数暗绿色的粘稠胶质就从它躯体里爆开的气泡从流出,挤入周遭粘稠紧密的胶质中,最后又凝实成蜂窝状的躯体,让它的躯体的更为庞大。
所有流溢而出的深绿色液体都可以说是这个危险物躯体的一部分,而晏绥和裴野望他们一直在它的身躯内移动。
虽然看似是在壮大自身,但它明显非常痛苦。
它身躯上所有的蜂窝都在颤抖着,绝望疯狂的情绪随着溢散的液体传播,仿佛呜咽呼号的啸声震荡着,侵吞污染着所有触及之物的神志。
晏绥琥珀色的眼眸里流光微闪,在看清这“蜂巢”的状况后,忍不住嘶了一声。
又一个被异化污染力量重度侵染的可怜虫,那一直在疯狂增生的躯体简直千疮百孔。
他手术刀才在弥霍斯那里受损严重,在特处局开完会后他回去忙活了好半天,才勉强修复些许,结果现在又来了这么多棘手的病患?
苏婉的夜班之神到底有没有在好好工作啊?
这有些熟悉的躯体构造让裴野望挑了挑眉,语气随意地问道:“是弥霍斯又来了?”
晏绥也说不好是不是弥霍斯在暗中搞鬼。
但弥霍斯有一点还是和这些危险物病患不一样的,虽然弥霍斯在汲取“绝望之基”的力量,但祂的病情不是由异化污染力量造成。
“算了,既然它刚好在手术室门口,那就直接开始手术吧。”
晏绥撸起袖子,干劲满满地说:“把苏护士和徐医生叫上来,要开始做手术了。”
第30章 第 30 章
说是这么说, 但还得先想办法,把这位身躯过于庞大的001号病患弄进手术室里。
晏绥在裴野望的掩护下逐步靠近这位001号患者蜂窝状的丑陋躯体,他目光微凝, 盯着这个庞大的躯体看了片刻,瞳孔里似有光华明灭。
周围深绿色的流体胶质被解构排除, 蜂窝状的躯体上的每一个孔洞和结构在他眼里清晰可见, 随后飞快地分解成一个个细胞和粒子, 暴露出蜂窝躯体下潜藏着的核心结构和其中肆虐的破坏性能量。
找到了。
晏绥嘴角一勾, 指出几处蜂窝躯体上的节点, 说:“裴大, 麻烦你朝着这里轰几拳,将它和周围的部分彻底分离。”
裴野望闲适地扭了扭手腕,轻笑一声。
笑声的尾音还未落下, 他骤然挥拳出击!
只听“轰轰轰”如同爆炸般的巨响, 数个巨大的圆形空腔赫然击穿了庞大的蜂窝躯体。
强劲的拳风呼啸席卷, 那庞大的蜂窝状躯体连带着周围的流体胶质剧烈震荡着, 在粘稠坚韧的胶质海洋里被隔绝出一个完整的中心躯体。
晏绥趁此机会扭身扑上去,他微微眯起眼,右手凝聚而出的手术刀飞快地在这个不规则的中心躯体上滑动,交织出一片闪亮的银网。
随着手术刀的刀锋不断游移, 这片躯体上的隐约纹路和经络被一刀刀改变,形成了新的奇异的纹路符号。
而原本空洞残破的蜂窝状躯体竟然也随着这种改变而改变, 它疯狂外溢的能量层层收敛,周围墨绿的肉壁仿若鳞片般一片片闭合, 形成了一个封闭的肉球。
突然, 裴野望探手抓住晏绥的手臂,将人一把扯回来。
几乎是同时, 周围的深绿色胶质倒灌而回,将这块模样大变的躯体重新淹没。
晏绥却没有一点气馁,他反手将手术刀收起来,笑道:“好了,可以让他们上来做手术了。”
话音还未落,就在流体胶质淹没这个肉球的瞬间,一股庞大的吸力骤然从肉球上传出。
原本铺天盖地奔涌而出的暗绿色胶体和粘液呼啸反卷,倒旋而回,疯狂涌入肉球之内。
晏绥竟是生生改变了能量流动的方向,将增生的特性改成了凝聚!
眨眼之间,所有奔涌而出淹没急诊大楼的液体通通回收,随后庞大了数圈的沉重肉球“轰”地一声重重地坠地,其上新鲜刻画的血色纹路微微闪烁着,恐怖的经络从其下突起,仿若随时爆炸的巨型炸弹。
晏绥推着近乎一人高的肉球快步走向手术室,远远丢下一句:“时间有点紧急,麻烦裴大赶紧叫他们上来,我先去准备。”
手术室的无影灯“啪”地亮起,照亮手术台上扭曲丑陋的墨绿色巨大肉球。
苏婉面色怪异,人虽然站在手术台旁,然而口罩露出的眼神呆滞又崩溃。
同样穿着手术服的徐青山略显局促地站在一旁,黑洞洞的眼眶茫然地看着晏绥,显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毕竟徐青山本科麻醉学的应用对象都是人类,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给这些怪物打麻醉。
至于什么生命体征检测和抢救指挥……对这些怪物讲这些,未免有点太可笑了。
晏绥对着光摸索着这颗经络绽起的肉球,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微不可觉的细小孔洞说:“徐医生,麻醉打这里。”
徐青山口罩下的下颌骨张了张,弱弱地问:“打,打多少啊?”
晏绥想了想,回道:“大概能麻翻五十个成年人的药量吧。”
徐青山:“……”
真是浅显易懂的解释啊。
他按了按肉球周围的“皮肤”,套着特制手套的手骨一推,利索地将麻醉针扎入那个孔洞里。
在打麻药的时候,徐青山突然福至心灵,比晏绥所说的药量还多打了几支。
随着麻药打入躯体中,肉球上绽起的可怖经络肉眼可见地收缩萎靡了下来,那几欲爆炸的压迫感也减弱下来。
晏绥眼睛一亮,盛赞道:“不愧是专业麻醉医生,打的麻醉效果就是好。”
徐青山嘿嘿一笑,看起来颇为高兴,拿着针管后退,站在了一助的位置继续协助晏绥操作。
毕竟他们只有可怜的三个人,又不需要监测病人体征,只能让徐青山也顶上一助的位置了。
苏婉忍不住眼神怪异地瞟了徐青山一眼。
这人,接受度也太高了吧?
晏绥接过苏婉递来的手术刀,再仔细观察片刻,刀锋贴上墨绿色的肉球,提示道:“小心了。”
他拖动手术刀一划,一大团深绿色流体胶质物体猛地喷溅而出,差点溅了徐青山和苏婉一身。
苏婉吓得唰唰唰后退,看着巨球上仿佛无穷无尽喷涌而出的暗绿色喷泉,惊恐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青山倒是接受良好,伸手扶着肉球方便晏绥下刀。
“它无限增生的特性只是暂时扭转了,如果不给它开几个口子疏通一下,恐怕整栋楼都会被炸毁。”
晏绥头也不抬,手术刀又划一刀,又是一大股深绿色流体胶质“噗”地喷溅而出。
就这么几秒的功夫,手术室地板就已经被淹没了一层厚厚的深绿色的液体。
手术开始得匆忙,她完全没想到这次手术台上的居然会是这种“炸弹”。
还是什么她听不太懂的什么无限增生……
苏婉龇牙咧嘴地跳着躲了几下,然而根本没有“安全”的落脚处,她只能生无可恋地踩在这片深绿色液体里。
难怪让他们穿上水鞋……
这种东西,真的能处理吗?
她抖着嗓子问道:“晏医生,你,你打算怎么办?”
晏绥眼神明亮,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把它大卸八块,全都切掉啦。”
说完,他朝着苏婉伸手:“剁骨刀。”
“……”
苏婉绝望地闭了闭眼,然后伸长手臂将剁骨刀递给了晏绥。
手术室里“哐哐哐”地一阵巨响,又是“滋滋滋”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粘液和肉块四处飞溅。
等动静彻底平息下来的时候,苏婉和徐青山也看得出了一身的汗。
虽然徐青山已经没有汗腺,手术服里的骨头架子也很干爽,但刚刚的场面依旧让他觉得汗流浃背。
晏绥终于满意地放下手中粗暴的工具,重新换上手术刀。
他拨开那些肉球被剁下来的躯体残块,在最后被剁出来的、脸盘大小的核心胶块上下刀,眼疾手快地将其中深深嵌着的、拳头般巨大的剔透紫色晶体切割而出。
在这颗异化能量结晶暴露在空气中的瞬间,一个玻璃盒子凌空而下,稳稳地将它罩住。
晏绥心里松了口气,努力忽略体内再次升起的渴望,生怕这颗结晶当场活化给他吸收了。
小心翼翼地将这颗巨大的异化能量结晶在特殊玻璃盒子里封装好,晏绥才放松下来,然后一边用镊子拨弄梳理核心胶块里的脉络,一边继续提刀唰唰唰切割。
在接过晏绥放下手术刀和镊子后,苏婉余光不小心瞥到了手术台上又缩小一大圈的核心胶块,顿时惊讶地睁大眼睛。
原本墨绿色的丑陋肉团变成了个大概香瓜大小的浅绿色透明团子,细细的绿色丝络散发着微光,像是一颗小树般从团子透明身躯的底部展开。
那柔软Q弹的躯体,仿佛苏婉手机解压游戏里圆润可爱的小史莱姆。
晏绥将最后一道切口缝合好,随手将它抛入先前接了一大盆的暗绿色胶质液体里。
团子畅快地在里面游了一圈,然后又游到贴近晏绥的桶壁上,圆润躯体扭动着,体内的绿色丝络急促地闪动着,随后脑袋上缓缓升起两个小小的细长凸起。
这个凸起甩了甩,然后弯起来,朝着晏绥比了个小小的爱心。
苏婉:“……”
她居然有一天会觉得一个恐怖的危险物可爱,她一定是离疯不远了。
然而被比心的晏绥铁石心肠,他看了努力比心的团子一眼,眼睛弯起,嘴里却吐出冰冷的话语:“谢谢,但是这样不利于恢复,你还是把能量留着修复自身吧。”
说完,他便毫不留恋地回过头,一边忙碌着收拾手术室里乱七八糟的暗绿色液体和四处散落的墨黑肉块,一边说:“可以将它送去病房了,待会做002号病人的手术。”
而一旁的苏婉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团子乖乖地收回细小凸起,游到大盆的中心不动了,绿色丝络一闪一闪的,不仅看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甚至还能在它身上感觉出了一丝满足。
隐约听到了一些传闻的苏婉小小地倒吸了一口气。
堂堂一急诊科医生,竟恐怖如斯……
全程协助完手术,但实际没出什么力的徐青山自告奋勇,端着大盆走了。
晏绥注意到苏婉忍不住往手术室门外瞄的眼神,开口了:“别看它那个样子,哪怕是虚弱成现在这样,它的危险性也可以在特处局评到A级以上。”
苏婉心神一凛,迅速收回目光,给自己的警惕心再次绷紧。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可不能因为一点大意而翻车。
刚清理完手术室,机械女音仿佛掐着点,开始冷冰冰地播报002号病人的问诊叫号。
晏绥:“……”
这也卡得太精准了吧?
真是连轴转,一点不能休息摸鱼啊。
他刚下楼要去找下一位002号的病人,就发现裴野望和战员们已经非常贴心地将所有候诊的病人们料理得服服帖帖。
它们一排排躺在候诊区里,“乖乖”排队等候问诊。
晏绥一出现,原本死鱼状躺在地上的危险物们登时激动起来,身体扭动着就要扑上去。
在众危险物前方,拉了张椅子姿态随意地坐镇着的裴野望抬起头,恐怖的气势一放一收。
危险物们登时蔫了,期期艾艾地重新趴下。
裴野望满意地笑了笑,转头冲着晏绥扬了扬下巴:“喏,002应该是它,我让战员给你拖上去。”
这简直就是帮了晏绥大忙。
只是……
晏绥看着危险物身上几个巨大的凹陷,笑眯眯地开口说:“裴大,麻烦下次你下手轻点,这是在增加我的工作量。”
裴野望懒洋洋地一摊手:“抱歉,下次我尽量。”
002号就是刚开始正面冲入急诊大门,长满了一身口器的危险物。
这个家伙的病情和昨晚那个黑瘦子危险物差不多,都是被异化污染力量异化,长出了过多不受控制的口器。
它的意识也被影响着切割成出许多难以凝聚的细碎小意识,让它每分每秒都活在意识分裂的痛苦中。
相似的病情自然也是相似的处理方法。
晏绥提起剃肉刀,沿着边缘将口器切开,利索地切下其中一圈圈的利齿,然后割掉多余的组织再彻底缝合。
随后他给它开了个颅,将其中木瓜大小的异化能量结晶剖出来,最后将它被搅得混乱破碎的脑袋重新聚合理顺,缝合后这手术便完成了。
连轴转地接连做完六台手术,晏绥白天折腾着修复手术刀的那点进度又给霍霍没了。
他脱掉手术服,慢吞吞地游荡回导诊台的椅子上,然后身体前倾,整个人瘫在了导诊台上。
一杯奶茶被放到他的脑袋边,裴野望带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们的晏医生辛苦了,给你点个酸辣粉外卖?”
“别了,我现在不想闻到酸辣粉的味道。”
晏绥起身薅了面前的奶茶,戳开喝了一口,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唔,好甜。
他搅了搅奶茶,又喝了一大口,开口问:“你说,到底是谁给我们突然送了这六个大礼包?”
以前的病人体内的异化能量结晶都是米粒大小,这次最小的都有拳头大小,还一来就来六个,简直古怪至极。
初时他怀疑过是弥霍斯,后来又感觉不像。但要说没东西在背后搞鬼,他一点都不信。
手里同样拿着奶茶的裴野望懒懒地倚在导诊台边,思索着说:“我之前说过,急诊科背后有东西,包括整个急诊大楼的副本化和守则恐怕都是这个东西影响形成的,而弥霍斯是外来的。”
晏绥一顿。
也就是说……
“叮咚,请,007号,到急诊1室就诊……”
机械女音突兀地再次响起。
两人豁然抬头。
怎么突然又来了一个?
裴野望耳机里沙沙作响,传来战员紧绷的声音:“裴大,特处局监测部发来警示,那个……那个出现在急诊科了!”
裴野望目光微顿,动作停滞住了。
晏绥注意到裴野望的异样,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裴野望扭头看向晏绥,缓缓开口:“这个007号病人……是一个接近S级的高危危险物。”
“她以前,是个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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