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授职
八名阅卷大臣列坐两边, 皆为一、二品官员,众人恭默守静,等待圣上做钦定。
能送到御案上的前十, 评分必定都是八个“○”, 但依旧是糊名状态, 要等圣上排完才会揭晓名字。
圣上拿起第一份卷子看了会儿, 然后放置旁边,再挨个看下去。
许久之后,方提起朱笔,然而却略过了第一份卷子, 直接拿过了第二份。
“陛下!”
笔尖将落未落,被台下突然的开腔惊得一颤, 圣上不满地看过去,“怎么?”
礼部尚书王大人面上惊恐模样尚未收回,一只手还向前伸着悬停在空中。
见圣上顿了笔, 这才惊觉自己的莽撞,他缓缓松了口气, 站起身走到中间拱手附身略带紧张地问:
“陛下,恕臣斗胆一问,陛下看好的一甲是?”
“爱卿急什么,朕不是正要下笔吗?”
圣上拿起面前的考卷,“朕觉得此卷不错,担得起状元之名。”
王尚书果然瞪大了眼睛,其余大臣也都坐不住了,不应该呀, 圣上不是更看好第一份吗?
作为首席阅卷大臣的太傅率先发言询问,“陛下, 那第一份卷子呢?”
圣上说道:“最后一道题末赘述过多,偏离题意。”
众大臣齐齐无语,这不正是你催着人家写的吗?
太傅说道:“确实跑题了,但其想法甚有创意,且前面答得极好,瑕不掩瑜,若一步之差错了状元未免太可惜了。”
“一步之差?”
圣上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唇角带笑看着众大臣,“朕觉得需要两步,探花足以。”
“陛下慎重!”
王尚书又一惊一乍的,他急急说道:“叶如尘确有状元之才。”
圣上微微眯眼,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王典,你怎知这是叶如尘的卷子?”
王尚书哑声,屈膝跪下,“臣,臣妄猜的。”
不只是他,大家阅完卷将全优的挑出来对比后就都猜到了好吗。
虽然他们没有在考场上看叶如尘的卷子,但圣上坐会元身边监考的事情朝堂上下谁人不知。
他们中也有三人当时在场监考,亲眼见到那考生几次停笔,然后被陛下逼着继续写。
陛下重变革,年轻时没少折腾,也就近些年才停歇,突然将重点放到了官场队伍上面,弄的血雨腥风,
把几个儿子都整顿傻了。
再看考卷,只有一份别具一格,符合圣上口味的。
这份卷子确实不错,是凭实力得了八个圈的,但八圈的卷子远超十份,并不是八位阅卷大臣都同意将其排在第一名。
一是因为跑题,二是因为那些想法不切实际,太过天马行空。
阅卷大臣投票表决,四比四平,首席太傅站在了叶如尘一边,最后其余人顾及着圣上的喜好也只能达成统一。
却不想,猜错了圣意?
其实最初表决同意的那四位阅卷大臣也不见得真欣赏叶如尘,而是另有原因,比如王尚书。
“陛下。”
王尚书语气激动,“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若点了叶如尘为状元,那将是本朝第一位六首状元,乃一大幸事!”
另一位大人也上前说道:“陛下,自科举实行以来,只南朝出过一名六首状元,距今已有二百年,且他第一次会试还落了榜,第二次才得会元。”
“而叶如尘一气呵成,无间断连中五元,实属不易,何不成了其六首状元的美名,为我大燕添一笔彩。”
两人见圣上不说话,心里没底,频频给其他人使眼色。
太傅大人无奈,明知左右不了圣上,但看在王尚书眼睛都快抽了的份上,开口道:“请陛下三思。”
见太傅大人开口,也有几位大臣出来帮着说了几句。
静默了许久,几位大臣心中不安地打起了鼓,圣上这才缓缓坐直身子。
圣上指着第二份卷子问道:“这么会猜,那你们猜猜这份卷子是谁的?”
数位大臣面面相视,“臣等不知。”
圣上将卷子递给身边的公公,挥了下手示意,公公连忙将卷子送给了几位大人。
其余几个没发表意见的大臣也上前查看,这卷子是重新抄录的,无法通过字迹辨认。
八人围着一份卷子,反复传阅查看,实在看不出什么。
圣上问:“如何?”
众人摇了摇头,根本猜不出。
圣上又问:“内容如何?”
太傅答:“分条析理,崇论宏议。”
能被他们排在第二自然是不错的,若没有叶如尘在前,这份卷子的确配得上状元之名。
圣上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昌宁黄仲生的卷子。”
殿试时,圣上眼中并非只有叶如尘,他转了几圈,看了不少答卷。
呈上来的这十份中,有五份他都记得座位号。
黄仲生是谁?有大人一头雾水,但总有其他大人记得,“是会试第二名。”
可会试第二怎么了,有什么特别的吗?
圣上说道:“朕记得,昌宁还未出过状元,没错吧?”
众人瞬间懂了圣上的意思,太傅回答:“是的,昌宁行省教育相对落后,莫说状元,能走到殿试的都寥寥无几。”
另一位大人跟着说:“今年贡生取二百八十人,昌宁行省仅一十九人。”
王尚书不太甘心,“可是”
可是圣上的眼神不太友好,他想说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话到嘴边一转,又问道:“为什么不是榜眼呢?”
圣上看了眼被他们排在第三名的卷子,如果没记错,这位都有白发了。
“朕以为,没有比叶如尘更适合的探花了。”
王尚书沉默了,也罢,反正不是状元,第二和第三也没什么区别。
殿试结果已定,所有新科进士穿着新领的进士服再次入宫参加传胪大典。
传胪大典在太和殿进行,文武百官齐在,场面隆重壮观。
乐章奏起,鸣鞭三响,内阁学士取出黄榜,由传胪官高声唱读名字。
先是状元,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由礼官引领至御道旁跪下,接着便是榜眼和探花,榜眼看起来比顾父还要大几岁。
一甲三人,赐进士及第;
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
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
二百八十位进士一一点名,唱名结束,所有新科进士一同行三跪九叩之礼。
传胪大典结束,銮仪卫接过黄榜送至宫外布榜,新科进士们随榜出宫,一路游街示喜。
一甲三人中叶如尘最为淡定,榜眼激动之余掉了不少眼泪,上马时,还是叶如尘伸手将他扶了上去。
城内热闹非凡,街道旁挤满了人,两侧楼阁亭台也全打开了窗户,都等着一睹进士们打马游街的风姿。
顾清晨早定好了包间,带着李沧海守在窗边等叶如尘。
“来了!状元来了!”
随着锣鼓乐声传来,一行人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状元在最前头领队,叶如尘和榜眼老伯并排随其后。
周围欢呼声不断,无数鲜花手帕纷沓而至,其中叶如尘最受欢迎,坐在马上微微一笑就惹得姑娘哥儿们尖叫不已。
“啊!!探花郎好俊!”
“探花郎名副其实~”
不知是那位开放的姑娘藏在人群中大声问道:“探花郎可有成家?”
叶如尘春风满面,目视前方高声回道:“家有夫郎,如胶似漆。”
即便这样说,也抵不住姑娘哥儿们的热情,砸到身上的鲜花香包丝毫不见少。
这一路走的艰难,虽然一甲中只有叶如尘吸人眼球,但两三甲的青年才俊可不少。
姑娘哥儿们根本不挑人,谁走到身边都要高呼两声好俊好喜欢,甚至还有人家喊着要招婿,将未成婚的进士们惹得脸红。
没多久队伍就走近了顾青辰这边,李沧海忙叫道:“探花,公子是探花!”
“嗯,我看见了。”
顾青辰满脸欢喜地扒着窗户,眼神紧紧锁定在叶如尘身上。
叶如尘知道夫郎在这里等,也抬头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织。
顾青辰周边炸了起来,“探花郎看过来了!”
“他是不是在我?”
“胡说,分明是在看我!”
一名哥儿伸出手挥舞着,“探花郎,看这边~”
李沧海打开屋里的另一扇窗户,伸出头大声对旁边说道:“没有看你们,探花郎在看夫郎呢!”
但是周围太过热闹,并没有几个人将他的话听到了耳里。
眼见叶如尘快走到楼下了,顾青辰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花环,瞄准叶如尘扔了过去。
可惜失了准头,眼看就要往旁边落去,叶如尘纵然起身,迅速接过花环又回到马上。
一手持缰绳控马,一手将花环戴到了头上,这一举动直接迷倒众人。
状元惊呆了,“叶兄好身法。”
榜眼也瞪大了眼,叶如尘突然窜起来,把他吓了一大跳,“你竟然还会武!”
叶如尘轻笑,“会一点。”
专门为不会骑马的榜眼牵马的小吏调侃道:“探花郎接了谁家的花环,可是看对眼了?”
叶如尘望向顾青辰,笑唇微启,“自然是我夫郎。”
一圈人随他目光看去,顾青辰倚着窗,容貌艳丽,眉目含情。
“探花夫夫好般配呀!”
“探花郎是叶如尘吧,那楼内的会不会是水风清?”
“对!探花郎就是写《九章算术翻版》的人呢,他夫郎是水风清!”
“是画廊亭之战和夜月八美的水风清!原来水风清长这样。”
“水风清真好看!”
“探花郎更好看!”
“我要水风清!”
“我要探花郎!”
身后突然有人小声感叹:“和离吧,我选水风清。”
叶如尘瞬间黑了脸扭过头,二甲第一讪讪一笑,“叶兄,开个玩笑。”
游街结束并没有直接回家,众人还要参加圣上亲赐的琼林宴,在皇家花园琼林苑举办。
叶如尘头戴花环出席,惹得人调笑不止,圣上也点了点头,对自己钦点的探花颇为满意。
宴罢席散,第二日大家再一次进宫。
一甲三人可直接授职,而其余进士则要参加朝考,按朝考成绩再分职位。
叶如尘跟状元、榜眼一同站在殿外阶下,等里面来人叫他们进去听封。
昨日琼林宴圣上表现的较为“亲切”,导致身边两位对圣上印象极好,如今也不会太紧张,还能和叶如尘闲聊几句。
按照惯例,状元应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则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
三人对此都清楚,所以并不好奇。
殊不知,殿内一片喧哗,正吵翻了天。
“探花外派史无前例,陛下不可呀!”
“状元才从六品,探花任从五品像什么话,哪有探花压过状元的道理?”
“罗大人,陇州偏远贫瘠,区区一个从五品知州罢了,怎么就压过在京状元了?”
“杜大人为何支持探花外派,难不成见到探花会让你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就事论事罢了,罗大人莫要乱扯,陛下这么定自有道理。”
杜尚书对圣上说:“陛下圣明,臣也认为探花适合外派,叶探花策论写得头头是道,想法新颖,见解奇特,说不定能解陇州贫瘠。”
王尚书说:“陛下,探花初入官场什么都不懂,怎能担任知州一职?”
“探花就应该在翰林院才是,以探花之才,外派为陇州知州着实有些委屈了。”
“从五品比正七品委屈?”
李御史说道:“陇州是直隶州,由行省直管,地位仅次于府,这知州与知府也差不多,怎就委屈了?”
“陇州在什么地方,翰林院又在什么地方,李大人脑子不太好建议请个郎中看看。”
从品阶上说,知州比翰林院编修高出一大截。
但陇州是出了名的穷乡僻壤,难以获得功绩,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而翰林院内皆为拔尖人才,可谓之“人才储备库”,是阁老、重臣的起步点与脚踏石。
且翰林院与圣上接触紧密,若有幸受到赏识,可直接获得参政机会,如鲤鱼跳龙门一般荣耀。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众官竟一时摸不清皇上的意思,到底是不喜探花,还是有心对其磨炼?
朝堂上有反对有支持,更多是在看戏。
李御史没有理王尚书,而拱手对圣上谏言:“陛下,臣以为,探花外派的话做个知县就够了。”
太傅皱眉,“李大人,朝考结束后成绩较次的进士才会外派做知县,哪有探花做知县的道理。”
李御史又说道:“若非要做知州,便做个府属州的知州吧。”
王尚书白眼一翻,“那与知县也没什么区别吧?直隶州我都觉得不行,还府属州,李大人,探花是不是得罪你了?”
“咚咚咚”
圣上伸手敲了敲御案,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第83章 陇州知州
“朕心意已决,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陛下”
朝臣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陛下已经叫身边的元公公去宣三人进殿了。
原来站在中间的大臣尽数归队,将地方让出来, 叶如尘三人并列行跪礼, 只听元公公宣读:
“第一甲第一名进士及第黄仲生, 授翰林院修撰;
第一甲第二名进士及第王伯业, 授翰林院编修;
第一甲第三名进士及第叶如尘,授陇州知州。”
听到最后叶如尘的职位,三人齐齐一顿,叶如尘率先反应过来, 说了谢言,黄仲生和王伯业连忙跟着叩谢。
这结果真是出其不意, 但叶如尘表现得极为冷静,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授职后三人并未直接退下,而是得了机会站一旁顺便听个朝会, 还能认认各位大人。
安王又被外派了,太子不知何故被禁足在东宫, 叶如尘见到了被封为晋王的二皇子。
晋王长相应该随母,一幅温润模样,面色苍白像是久病缠身,他频频看向叶如尘,被发现后大方报以微笑,叶如尘只觉得其心机颇深。
朝会吵闹的如菜市场一般,圣上就静静地看着,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叶如尘注意到一个年事已高的老臣, 是工部尚书袁大人。
叶如尘记得,两年前曹公公就说工部尚书要告老还乡了, 怎么还没找到接班人呢。
不过瞧这战斗力,延迟退休也不是问题。
吵了许久,朝会也终于结束,圣上从殿后直接回了内宫,朝臣们也陆续离开。
叶如尘盯着圣上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黄仲生以为让还在苦恼任职的事,也不知如何安慰,客套地询问:“叶兄,想什么呢?我们该走了。”
[想银子。]
叶如尘叹了口气,转身和黄仲生走了。
进京赶考到底是为了什么?按原计划在老家当个逍遥举人平淡安稳的过日子不好吗?
他没忘记此行的目的,是来找圣上要银子的。
为了拿到赏银,放弃了原计划。
本想着在京里混个小官也不错,不要官拜朝堂大富大贵,只求朝九晚五工作稳定。
啊,万万没想到,会被丢到陇州当知州。
外不外派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根本不想当父母官好吗!
一直将自己定位成职场优质螺丝钉的叶如尘表示万分抗拒,不愿掌管一地大小事务。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单独面圣的机会,银子一分还没捞到,就摊上这种操心又费脑的事情。
几十年的平静日子就这样结束了
叶如尘想,现在撂挑子走还来得及吗?
黄仲生见他这样,也更加确定了心中想法,“叶兄,我家就是昌宁的,陇州虽然穷苦,也有些盗匪,但民众大都淳厚善良,叶兄莫要太过忧虑。”
唉,忧虑的也不是这个。
不过事已定,叶如尘接受能力挺好,还是想认真了解一下这个地方,“黄兄去过陇州吗?”
“没有,我家在平川府。”
黄仲生实话实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我们昌宁人都很善良。”
末了又补一句,“如我一般。”
叶如尘深深地看向他,“多谢黄兄。”
黄仲生听这话有点变扭,说不出哪里奇怪,礼貌地回复:“不客气。”
“陇州?”
顾青辰露出吃惊的小表情,不可置信,“可是,探花一向都是授翰林院编修的呀?”
顾青辰心中发堵,“圣上怎么能这样!是偏和咱家过不去了吗?”
“没事。”
叶如尘安抚顾青辰,“三年而已,很快的。”
大燕朝官员赴任并未禁止携带家眷,顾青辰表示:“我要和你一起去。”
叶如尘有些犹豫,夫郎去了会不会跟着一起吃苦。
但顾青辰态度坚决,叶如尘想想还是同意了,无论如何他都会护着夫郎的。
“元宵”
顾青辰问:“元宵怎么办?”
叶如尘说:“他肯定不能去,留在爹娘身边吧。”
顾青辰心痛万分,几个月不见都够难受了,这一去又要等多久。
可夫君和儿子只能选一个,怎么办,顾青辰思绪杂乱,不知如何抉择。
叶如尘也不想让自家孩子做留守儿童,“不如等个一段时间,待我们安稳下来后,让爹娘带着团子元宵一同搬去陇州如何?”
顾青辰觉得主意不错,“好!”
叶如尘笑了笑,“如此说来,外派也挺好,不用担心爹娘进京问题,一人家可以团团圆圆。”
顾大伯听了此事沉默许久,说:“还不如随我从军。”
叶如尘连忙摆手,“那还是算了吧,打打杀杀不适合我。”
朝考结束,楚秋归与徐时年入选了庶吉士,暂入翰林院学习,为期三年,三年后再次考试,成绩优秀的话可正式留任为翰林。
其余进士依朝考成绩排名会分别授予不
同官职,期间过程繁杂,等了好些日子才陆陆续续结束。
徐时年等人对叶如尘远赴陇州一事都不太能理解,直到殿试前十的试卷被展示出来。
看见叶如尘那一堆改革创新观点,大家都沉默了。
这坑挖得又大又深,圣上摆明了是让叶如尘自己填坑去。
罗之清悲痛不已,“如尘呀,你这写的什么,你为何这么想不开呀~”
叶如尘也悔呀,他也没想到圣上能这么不要脸。
徐时年反倒一脸兴奋,“期待如尘能实现这些东西,如需帮忙,一定和我说!”
在正式任职之前,根据家里远近不同,众人会获得不同长短的假期回乡看看。
分为京官的,可先回乡探亲,等返京后再办入职。
而外派人员则需要提前办好手续,不再返京,直接上任。
叶如尘这边不知是手续复杂还是怎么,上任时间也没说,只接到通知让他在京中多待一段时间。
如此便不能和徐时年等人一同返乡。
悦来楼里订好了包间,叶如尘与顾青辰一同前往,与徐时年、罗之清、陆子昂三人吃最后一顿饭。
饭桌上气氛伤感,因为第二日便要走,所以不能喝太多酒,但也都醉了几分。
徐时年说:“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三年,或更久”
罗之清似乎都哭了,“如尘啊,我舍不得你啊~”
“我跟陆子昂考那么差都留在京里了,你怎么那么倒霉,呜呜,答应我,好好干,任期满了一定要回来。”
徐时年说:“干太好或许就回不来了。”
罗之清顿住,“那别干太好?”
陆子昂说:“干不好就更回不来了。”
“呜呜~”
罗之清抱着叶如尘一条胳膊,“如尘啊,你怎么这么惨呀~”
叶如尘啼笑皆非,用力拽了拽胳膊没扯出来,“注意下,别把鼻涕蹭我身上了。”
罗之清吸了下鼻子,嫌弃地放开叶如尘,“真是个没良心。”
“又不是生离死别,总会再见的。”
叶如尘端起酒杯敬大家,“有机会来陇州玩,到时不醉不归。”
众人同举杯,一饮毕,陆子昂说道:“我家在昌宁也有书坊。”
罗之清瞪了下眼睛,一言难尽调侃道:“你家生意还真大”
陆子昂笑了笑,“在昌宁治所地平川府,一个小店而已,没怎么管,生意也不好。”
“本来准备年底关门的,但现在倒可以考虑搬去陇州了。”
“让如尘帮忙管,哈哈~”
叶如尘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你想的可真美。”
第二日一早,叶如尘送走了徐时年等人,然后又去找牙人续了半个月房租。
余下的时间,叶如尘一边等通知,一边和夫郎到处游玩,珍惜宝贵的悠闲时光。
每隔几日会顾子征会跑来让他指点一下练武,期间他还被大舅哥拉去卫所转了一圈,探讨了一下士兵的日常训练。
这日宫中突然来人,召叶如尘面圣。
然而马车却并未将他送往皇宫,而是来到了京郊。
大舅哥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叶如尘这才知道,原来是火器营改进了火箭,并重新调整了炸药包配方,在这里试验。
叶如尘跟着大舅哥来到圣上面前,“微臣见过陛下。”
圣上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试验场在一片无草荒地上,这里应该是军营地盘,也建了一个小城墙围起来。
圣上对他说:“这是你提出来的,便一起瞧瞧威力如何吧。”
叶如尘默默地站在圣上身后,观看这一场试验。
在叶如尘看来,这威力效果着实一般,用法也较为简单,不能几年时间能有如此进步已经很不错了。
圣上看向叶如尘,“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叶如尘面无表情眨了下眼,伸手呱唧呱唧鼓起了掌,“好厉害,臣十分意外。”
圣上静静地看着他,叶如尘放下手解释道:“臣面瘫。”
过了一会儿,圣上开口:“最好是。”
圣上又问:“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吗?”
叶如尘回道:“臣没有深入了解过,见识短浅,并无看法。”
圣上听后没有再问,而是带叶如尘回了屋内,其余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几名护卫和元公公。
叶如尘被赐了坐,圣上说起去陇州的事情,“你那策论写得很好,朕就欣赏你这样的有志青年,陇州不错,适合你大展身手。”
“朕实在不舍良材流落在外,故特免陇州三年农税,等你任期结束,带陇州脱贫,必调你回京。”
叶如尘忍不住问:“要是没脱贫呢?”
圣上和蔼地笑了笑,“那便继续完成你的宏图大志吧。”
叶如尘嘴角一抽,他并没有这样的志向。
第84章 离京
圣上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如尘眸光一闪, 来了精神,“陛下,臣确有一事, 不知如何开口。”
圣上抿了口茶, “且说。”
叶如尘拱手说道:“陛下, 臣一届寒酸书生, 穷困潦倒,几年前,臣不是贡献了两个点子嘛,硝石制冰和蜂窝煤。”
“唉~”
叶如尘叹了口气, “若不是养家糊口实属艰难,如今又要远赴陇州上任, 前景未可知,臣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圣上放下茶杯,“那就别说了, 知道你脸皮薄,不必勉强。”
叶如尘牵强地笑了笑, 一脸苦涩,“那两个好点子如今也广为普及,当真造福于民,臣深感欣慰。”
“陛下,臣缺钱,不得已相问,可有奖赏?”
旁边的元公公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表情精彩万分。
圣上盯着叶如尘幽幽问道:“你不是面瘫吗?”
叶如尘表情凝固, 考虑到现在收回去太假,扯了扯嘴角, “情到深处,不能自已”
圣上冷哼了一声,“知道了,回去等着吧。”
“是!”
叶如尘恭恭敬敬,“多谢陛下,臣告退。”
“慢着。”圣上突然叫住叶如尘。
叶如尘谨慎地转身,咋地,不会这么快就反悔吧?
圣上问道:“连中五元,差一步名留青史,可心有不甘?”
“臣才疏学浅,没有不甘。”叶如尘松了口气,不昧他银子就好。
“可你殿试所答并不比黄仲生差。”
啊,这
叶如尘无语,那还说什么,干嘛挑明,并不好奇您老怎么想的。
“殿试严苛,臣策论跑题,能进一甲已是侥幸。”
“那你跑题可有不甘?”
叶如尘沉默了,这事过不去了是吧,为什么跑题你不知道吗。
两人眼对眼都不吭声,静默了许久,圣上点了点头,“嗯,没有就好。”
叶如尘:哎?我说没有了吗?
“你岳丈对你的成绩似乎很不满意,气大伤身,回去好好开解一下。”
叶如尘眉头一跳,问道:“爹他怎么了?”
往老家报喜的人已经回来了吗?居然这么快,不会是圣上派专人去的吧
圣上问一旁的元公公,“报子是怎么说的?”
“回陛下,说是听到消息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然后突然发狂开始乱说胡话。”
呃,编得太夸张
了吧,叶如尘根本不信。
他问道:“爹都说什么胡话了?”
元公公假装没听见,垂眸观鼻缄口不言。
圣上又端起茶杯悠哉喝了一口,缓缓道:“说朕昏君。”
说罢又静静地看着叶如尘。
得嘞,这天真没法聊了。
不过这样一说叶如尘放心很多,爹还是挺清醒的。
见叶如尘半天也没表示什么,圣上自觉无趣,便让他走了。
只是不等他后脚迈出门坎就又被叫住,“告诉他,昌宁状元。”
叶如尘一愣,“好。”
虽不知缘由,应下便是。
翌日,有人敲响了院门。
叶如尘打开门,一个熟悉的面容。
曹公公微笑着,“叶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叶如尘望向曹公公身后的两个箱子,十分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家门,“劳烦公公了。”
没有什么比银子更好的东西了,如果有,那只能是金子。
三百两黄金,令叶如尘陷入沉思。
快扒拉一下脑海,要是什么都不干,光靠卖各种点子挣钱,应该也能美美过完后半辈子吧。
啧,后悔呀,当初怎么就选了科举这条路。
曹公公说:“这里面还含了大人去陇州的路费,祝大人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谢公公吉言。”
叶如尘送走了曹公公,顾青辰在屋里一遍遍点着数。
“小财迷。”
叶如尘嗤笑,然后陪着他一起点。
顾青辰点数的手指点到面前,说道:“大财迷。”
顾青辰感觉在做梦一样,“没想到夫君真开口问圣上要了,圣上居然真的会给。”
叶如尘说道:“当然会给,毕竟是圣上嘛,不给显得太小气。”
顾青辰有些开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子呢。”
虽然以前顾家不穷,但也不会闲来无事取一堆现钱摆着看。
当天下午,叶如尘就和顾青辰去了最大的钱庄。
本来叶如尘是打算自己一路扛去的,顾青辰担心招摇,让李沧海叫了辆马车过来。
马车一路行至钱庄门口,叶如尘轻松扛了下来。
店内小厮一见这架势热情迎了上来,掌柜听了叶如尘所需,连忙将人带入了内堂,并叫了好几个人。
一阵忙活后,叶如尘夫夫出了钱庄,怀里揣了三千两银票。
叶如尘提议先去大伯家,将之前大舅哥给的一千两还了。
听到叶如尘问圣上要来的钱,顾大伯全家震惊。
大伯父:“好胆量。”
大伯母:“这孩子,没疯吧。”
顾子征:“小叔丈,你是我最佩服的人。”
回家的路上,两人又遇到了风轻扬。
“叶兄!”
风轻扬远远看见他们,一路小跑过来。
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叶兄,我会加减乘除了。”
叶如尘满脸问号,这很骄傲吗?
“是用西数算法!”
风轻扬喜笑颜开,“就是看的《九章算术翻版》,真的有用,真的可以计算!”
原来是说这个,之前沸沸扬扬了一阵子,有很多看不明白的人出来群嘲,后来叶如尘先后考了会元和探花,那些人才歇了声。
渐渐这事儿就没什么动静了,研究需要时间,但对此感兴趣且能沉下心的人并不多。
也就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传出一些议论,说谁谁谁看懂了,说似乎真的能用,说加减乘除不难。
还说有人已经学会前面的基础知识章节,正式进入九章了,但不知真假。
叶如尘没兴趣了解这些,这几日他在办上任的手续。
委任状已经下来,说是九月上任,看似还久,但算上路途可就没剩多少时间了。
从燕京到陇州要一个多月,而他们要先回家一趟再去陇州。
不巧的是,燕京、陇州和武同呈三角形,真是一点都不顺路。
正在收拾东西的顾青辰动作一顿, “是不是有人在敲门?”
“好像是,我出去瞧瞧。”
叶如尘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出去。
李沧海已经开了门,是一个陌生男人,一身短打。
李沧海问道:“你找谁?”
那人打量了下小院子,“这里是叶如尘叶探花的家吗?”
“正是,你是谁,有什么事?”
“我是国子监的,叫你家老爷”
男人原是国子监的小厮,正回着李沧海话,突然见到了叶如尘走了过来,大声问道:“是叶探花吗?”
叶如尘点了点头,“有事吗?”
小厮说道:“叶探花,国子监祭酒有请,劳烦叶探花随我走一趟吧。”
“国子监?”
好像与他没什么干系,“祭酒找我何事?”
小厮微笑着,神情傲然,“探花去了便知。”
叶如尘皱眉,“有事直说。”
小厮也有些不高兴,探花怎么了,国子监祭酒还不是谁都能见的呢。
“不止祭酒,还有几位博士、教授呢,叶探花快随我过去吧,莫让大家久等了。”
李沧海黑了脸,这是请人的态度吗,谁稀罕见你家祭酒。
叶如尘淡淡说道:“没空。”
转身之际又交代了句:“沧海,送客。”
说罢便径直回了屋内。
小厮傻了眼,“你”
“抱歉,我家公子没空,还请回。”
李沧海将人请了出去,小厮还想说些什么,院门砰得一声关上,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小厮脸色铁青,在国子监这么久,第一次被人下面子。
他气愤地驾着马车离去,走前留了句,“毫无礼数。”
第二日一早,叶如尘三人便带上东西离了京。
没过多久,昨日的马车又来了,这次下来了三个老头,手上还拿着《九章算术翻版》。
昨日那名小厮上前咚咚敲起了门,只是半天没有响应。
小厮为难地说道:“祭酒,好像都不在家。”
邻居大婶刚巧买完菜挎着篮子回来,见他们问道:“你们是找探花郎的?”
“正是。”
小厮快速问道:“你可知他们去哪里了?”
“哟,那你们可来晚了,一早刚走。”
其中一位老头语气温和,却有些急切地询问:“请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回不来咯~”
大婶笑了笑,“探花郎一家离京返乡了,这院子都退了。”
说完也没再管他们,径直回了自己家。
三个老头面面相视,祭酒怒问:“张广,让你请人,你是哪般请的?”
小厮此刻低头弓腰,再没有昨日张扬姿态。
又一个老头开口,“那只能去翰林找严佐生了。”
祭酒听后皱着脸,满不情愿。
第85章 回家
叶如尘夫夫带着李沧海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回到了武同府, 车夫并未将他们三人送到家门口,而是停在了府城驿站。
思家心切,下了马车后三人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好在驿站离家不远, 他们的行李也不多。
夏风暖煦, 数日烈阳后好不容易迎来阴天, 却并不凉爽,十分闷热。
叶如尘不畏寒不畏热,天生不易出汗,而顾青辰与李沧海额上已大汗涔涔。
顾青辰在前面大步流星走的飞快, 叶如尘轻松在后面跟着,他背着行礼, 还腾出一直手给顾青辰打着扇子。
转角进入他家所在的小巷时,见顾青辰走得越来越快,叶如尘伸手拉住他停了下来, 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
“别急,不差这一刻。”
顾青辰挥着袖子扇风, 急色匆匆,一副随时准备跑起来的样子,“夫君,我好想元宵,想爹娘想团子,等不及了。”
“就快到了。”
叶如尘说着,取下夫郎肩上的一个包袱,拉着他, “我们走。”
巷内弯弯绕绕,刚走到屋旁, 就听见了孩子玩闹的声音,沿着院墙拐过最后一个弯,顾青辰停住了脚步。
团子正带着元宵在门口玩。
毛球慵懒地侧躺在地上,元宵背对着叶如尘夫夫蹲在毛球身边,正拿着一把木梳给毛球梳毛。
是敏感的毛球率先发现了他们,抬起头盯着三人看了几秒,然后低声叫了一下。
团子也第一时间随毛球的动静看了过来,愣了一下站起身,开心说道:“小叔,叔丈,海哥,你们回来了”
然后赶紧走过来帮忙拿行礼,只有元宵还什么都没发现,专心地为毛球服务。
毛球顾忌着元宵,没有直接站起来,而是蹬了
蹬腿,磨蹭着动了两下。
元宵伸出小小的手,轻轻按住毛球的脑袋拍了拍,让它躺好,语重心长软软说道:“球球,不要动哦。”
毛球侧过头,伸出前肢去挡元宵的小手,喉咙发出呜呜声,眼神望向元宵的身后。
李沧海和团子将他们的东西都拿进了屋里,叶如尘和顾青辰悄悄站在了元宵身后。
顾青辰轻笑了一下,在他侧后方蹲了下来,温柔地叫道:“元宵~”
“嗯?”
元宵扭过小脑袋,肉嘟嘟的粉白小脸蛋吹弹可破,两只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圆溜溜亮晶晶地,一瞬不瞬盯着顾青辰。
顾青辰莞尔而笑,对他展开双臂。
“哇~爹爹~”
只见可爱小宝嘴一瘪,哇哇大声哭了出来。
顾青辰将他抱入怀中站了起来,叶如尘也赶紧凑上来,夫夫俩一起哄着。
元宵伏在顾青辰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得人心疼坏了,顾青辰也跟着潸然泪下。
于是叶如尘大的小的揽在怀里一起哄,他倒也想跟着一起哭,奈何泪腺不发达。
“哎呦,站门口干什么,快进屋里坐着。”
顾母和顾父一起走了出来,顾母拍拍儿子儿婿,将两人拉着回了院子。
桂姨倒了两杯茶水晾着,端出一小盆冰,拿出扇子在旁边扇着。
顾父顾母跟着哄,“元宵乖,爹爹们都回来了,不哭了哦~”
“爹爹们再也不走了呢,天天陪着元宵玩好不好呀。”
过了好一会儿,元宵该也是哭累了,才渐渐缓了下来,喘着气继续抽泣着。
叶如尘接过元宵在空中举了举,然后抱在怀里捏了捏小脸,“我们的小肉包,可想死爹爹了。”
元宵瘪着小嘴,挥着小手用力打在叶如尘身上,终于开口说话,带着哭腔控诉着,“爹爹坏,坏爹爹。”
小孩子不记仇,过了一会儿就将悲伤抛之脑后,和两个爹爹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洗完澡,叶如尘将元宵抱上他们的床,元宵异常兴奋,不停地翻滚嬉闹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个床了,自从爹爹们走后,他的私人小床都移到了爷爷奶奶房间,偶尔也会去团子哥哥哪里凑一晚。
叶如尘和顾青辰也上了床,两人将元宵围在中间,眼底满是柔情。
元宵右手抓着叶如尘,左手抓着顾青辰,“大爹爹,小爹爹。”
小孩子长得快,数月不见,元宵走路说话都流畅了许多,还会唱简单的儿歌和背诗,不哭时乖得不得了,惹人心爱。
元宵平时睡得挺早,但今日精力异常旺盛,夫夫俩没有刻意哄着他睡觉,而是一直陪他玩,直到渐渐犯困,等元宵闭上眼叶如尘才去熄了灯。
叶如尘回来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不少人上门拜访,来沾沾探花的喜气。
只有顾父,听着探花两个字就心塞得紧。
叶如尘帮忙捎了圣上的那句话,顾父听完沉默了一下。
顾父和叶如尘讲,因位置特殊,只要逢乱,昌宁必有战,也正由于社会不稳定,那里的经济和教育都不太好。
但偏偏昌宁人口又众多,所以文人书生并不少。
可即便如此,那里曾经也出过不少人才,虽没有状元,但榜样和探花各有一名,扬名天下的二甲进士也好几位。
直到百年前,昌宁闹了一次□□,遍地饿殍,惨绝人寰,无数百姓家破人亡,背井离乡。
本就落后的经济与教育受到重创,书院学堂纷纷关门,甚至连府城最有名的书院都变卖了学田房产,人去楼空,先生学子们四散求生。
饥荒渐渐过去,但其影响延续了几十年,书院重开,然不复往日,学子数量骤减。
多年之后,昌宁学子数量恢复了,教育水平依然落后,纵然朝廷进行了扶持,并派了不少学官过去,但收效甚微。
毕竟大环境受限,再努力又如何拼得过人才济济的燕京府和苏水一带。
顾父叹了口气,“近百年,莫说一甲,二甲都没出多少。”
“时运不济,这个黄仲生怎偏偏赶的正巧,就不能早三年或晚三年吗!”
顾父问:“黄仲生会试成绩如何?”
叶如尘说:“第二。”
顾父诧异,“居然第二?”
“也对。”
顾父点了点头,自问自答,“太差的话,殿试排榜他的卷子也不可能被阅卷大臣送到御案上。”
过了一会儿又开始骂骂咧咧,“那混蛋一定在看到会试结果时就打定了主意,殿试场上转一圈,他心中已有思量,故意让你跑题呢。”
叶如尘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缘故,一个状元对湘荆不算什么,但昌宁错过了或许还会再等上百年。
一个状元,对昌宁的万千学子来说是希望也是激励。
顾父还是憋屈得慌,哼哼道:“可六首状元容易吗?莫说百年,三百年五百年都不一定会再有。”
“行了。”
顾母拍了拍他,“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想有什么用?”
在家中停了两日,叶如尘又到来云怀书院,拜访山长和各位先生。
叶如尘到时山长正在讲课,一见叶如尘扔下讲义就走了,学生们各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山长和数位先生将叶如尘团团包围,左看右看,像见了新物种一样,惹得叶如尘哭笑不得。
山长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书院骄傲。”
未来的几天,叶如尘往返于各饭桌之间,还被知府叫过去聊了聊。
不久后,他们一家老小又回了杨家村。
村长带着众人夹道欢迎,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但没一个敢介绍哥儿姑娘的。
团子和杨小天春上考过岁试,成为了秀才,但两人根基都不牢固,准备沉淀几年再下场考举人。
在村里呆几天,叶如尘形式地去见了县令,县令早已经换人,之前的王县令被调到了其他地方。
回来的路上经过五里镇,叶如尘驾车来到了胖哥猪肉摊。
胖老板今日份卖得差不多了,正想着要不要提前收摊。
“老板,五花肉还有吗?”
“没了,这有一块”
胖老板突然哑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叶如尘,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叶如尘微微一笑,指着案板上一块肥瘦匀称的,“那要这个吧。”
胖老板迟钝地点头,“哎,好。”
半晌突然思绪回神,“小叶大师!”
“不是,叶,叶探花,不是,叶老爷,叶大人!你回来了!”
叶如尘笑着点点头,“嗯,回来了。”
“突然这么称呼我好不习惯,和以前一样便好。”
胖老板激动又紧张,“五花肉有的,屋里还有,才杀不久,很新鲜呢。”
“不必麻烦。”
叶如尘摆摆手,“这一块就好。”
“不行不行,必须给你来一块上好五花肉。”
胖老板带着叶如尘来到了身后院子里,是下午刚杀好的猪,让他爹和媳妇大概处理了一下存在了地窖里,准备明日卖的。
胖老板一把子力气,将猪扛了出来,让叶如尘在旁边稍等,三下五除二取了一大块肉下来,好几斤重。
叶如尘要给钱,胖老板拦着死活不肯要。
他媳妇还跑去拿了几个猪蹄,强硬地给叶如尘装上。
叶如尘义正严词地说道:“心意我领了,但钱必须给。”
胖老板宁死不收,还神
秘兮兮地拉着叶如尘说:“小叶大师,你真是神了。”
“自从得了你写的祝我生意兴隆的信,我这生意真好了起来!”
第86章 赴任
“哪能呢。”
叶如尘接过猪肉夸赞道:“量够秤, 价实惠,就该生意红火。”
胖老板嘿嘿傻乐,“这倒是, 咱家生意做得可真对得起良心, 不过这生意之所以好起来, 绝离不开小叶大师的赐福。”
叶如尘笑着摇摇头, 胖老板好奇地问:“小叶大师,你考完探花要干什么?会在府城当官吗?”
“不会,我要去陇州任职。”
“陇州?”
胖老板想了半天,“陇州在哪里?”
叶如尘往西北方向指去, “在昌宁。”
“哟,那可远呢。”
胖老板道:“听说那里的人都不种水稻, 天天吃面,怕是很难习惯,小叶大师去了可要照顾好自己。”
“嗯。”
叶如尘点头应下, 笑着说:“我本就出自北方,吃的惯。”
“那就好。”
胖老板送叶如尘出了门, 一直等他驾车离去才转身回院里,准备将剩下的猪肉收拾起来。
他媳妇拿起桌上的抹布,只见白光略过,什么东西滚落下来。
胖老板跟着低头看,一小颗碎银滚到了他脚边。
媳妇说:“应该是小叶大师放的。”
七月底,叶如尘准备前往陇州赴任了。
此时元宵不过两岁半,顾青辰依依不舍,顾母也背过身偷偷抹了眼泪。
顾父叹了口气, 沉默不语,顾母忍不住抱怨, “状元不是昌宁的吗,圣上怎不让状元去陇州。”
叶如尘抱着元宵说:“娘,哪有在本省任职的?”
“那就有探花外派的吗?人家都留在京里了,偏将你支出来,怎偏就与咱家过不去。”
顾母嗔怪地拍拍顾父胳膊,“若你此前答应圣上回京,小两口就不必受这苦了。”
“娘,和爹没关系。”
叶如尘想,只怪他殿试策论给自己挖的坑太深了。
不对,要怪就怪圣上,就不能给他个闲职吗。
元宵似是有感觉,平时极爱笑的他没有一点动静,表情有些凝重,小手紧抓着叶如尘的衣襟。
不安地问道:“爹爹又要走吗?”
小家伙眼神幽怨,微微嘟着的嘴还有些颤抖,像随时准备哭出来。
顾青辰狠不下心,想带着元宵一起上路,但大家一致反对。
叶如尘坐下,将元宵放在腿上,认真地说:“元宵,爹爹和小爹爹要出去挣钱,我们元宵乖巧听话,是个小男子汉,一定会理解的对不对?”
元宵一听到男子汉三个字,马上坚定地点头,点完又觉得不对,犹豫着摇了摇头,“为什么要挣钱?”
“挣钱养家呀,有了钱,才能给元宵好买吃的好玩的。”
“嗯那我不吃了,爹爹们不走。”
叶如尘说道:“不只是元宵哦,小爹爹,还有姥姥姥爷都要吃东西对不对,不吃东西会饿肚子,会很难受的。”
元宵想了想,“我也去,和爹爹们一起挣钱。”
顾青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那要等你长大呢。”
叶如尘好声好气地商量了半天,元宵勉强接受了他们必须走的事实,并且顽强地没有哭。
一汪清泉含在眼中,转了两转也没有落出来。
元宵扯着顾青辰的衣襟,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强装镇定,“爹爹们要早点回来接我,不可以忘记哦。”
本想说最迟一年的叶如尘抬头看向顾父顾母,下定决心说道:“爹,娘,最晚半年,咱全家在陇州团圆。”
顾父说:“好,等你消息。”
叶如尘夫夫走了,背着简单的行囊,这一次连李沧海也没有带。
二人渐渐消失在大家视野中,元宵沮丧地趴在顾母肩头,没有哭,他已经是个懂事的男子汉了。
没关系的,爹爹说很快就会再相见,虽然他也不知道半年是多久。
往西北方向,水路交替,两人行了近一个月,沿途经过数个热闹繁华的府城,但因为在赶路,并未停下游玩。
从南至北,一路风清,景色不断变化着。
昌宁布政使司,下设八府一州。
这一州,便是陇州,为直隶州,位于昌宁西南一角。
“直隶州”虽和“府”一样直接由行省管辖,但级别较府略低,介于府、县之间。
陇州下辖五县,分别为:石乡县、山竹县、会江县、长河县、罗山县。
而州治所所在地不设县,划一区为州制,名“陇州城”。
自进入陇州,繁华与热闹便逐渐褪去,从来往行人、商贩及远处的城镇就能看出,此地确实不富裕。
叶如尘夫夫穿过山竹、会江两县来到陇州城。
大小是一城,虽比不上他们武同府,但也是较为热闹的,学堂书院,酒楼茶坊,一应俱全,只是没有那么精巧华丽罢了。
街上行人多是粗布短衣,偶也有绫罗锦缎。
倒是城门建的不错,高大威武,固若金汤。
送他们来的马车夫是山竹县的,趁着天色尚早,将人放下就赶紧收了钱往回走。
也快中午了,叶如尘问道:“饿不饿?想吃什么?”
“还好,我想吃点带汤水的,你呢?”
早上吃了些干粮,这一路又实在颠簸,顾青辰并没有什么胃口。
“我都行。”
叶如尘放眼望去,转了一圈选中一家小面馆,看起来生意还行。
小面馆屋内和门口都有位置,叶如尘与顾青辰坐在了外面。
已过中秋,天气很是凉爽,坐外面还有清风阵阵,顺便看看这个他们要呆三年的陇州城。
顾青辰要了碗大份馄饨,叶如尘则来了碗汤面。
煮馄饨的摊设在店门外,摊子前守着一名年轻小伙儿,似是老板儿子。
叶如尘和他着聊天,小伙儿一边包馄饨一边说:“客官不是本地的吧,听口音像是东边儿的。”
叶如尘笑了笑,“我们打南边来的,湘荆。”
“哎?”
小伙儿诧异,“不像呀,我瞧你俩都是北方人。”
顾青辰点点头,“倒也不错,的确是在北方长大。”
小伙儿好奇地问,“这儿可不近呢,怎么往这边来了,路过吗?”
“不,这便是目的地了,要在这陇州城待上好久呢。”
叶如尘笑道:“你家面真不错,小哥认认脸,以后我常来。”
“嘿,稀奇了,怎么大老远跑这里定居。”
“挣钱呀~”
叶如尘抱着碗喝了一大口汤,豪气地擦了擦嘴,“来干活呢。”
“行,我记住你了,以后常来给你加面哈。”
小伙儿没有多问来干什么活,看这两人衣着形象肯定不是干苦力的,想必在这里有生意吧。
等顾青辰也吃完了饭,叶如尘问道:“小哥,衙门怎么走?”
第87章 报道
“嚯~”
馄饨小哥吃了一惊, “都干到衙门去了,不错呀!”
小哥没多想,只以为叶如尘是在衙门中有人 , 托关系照顾下生意之类的。
叶如尘与顾青辰依他指的方向一路询问后来到了州衙门前。
两人皆身负包裹, 叶如尘背后还有个用布层层包裹的条状物, 是他的佩剑, 此次专门带了出来。
他们在衙门口站定,门前左右台阶上各两名捕快在值守。
四人坐在地上唠嗑,两腿随意搭放,毫无形象可言。
顾青辰当即皱了眉, “此任知州是如何管理的,衙门口就这般慵懒散漫, 里面能是什么风气!”
“进去瞧瞧。”
叶如尘说着,抬脚便往里面走,顾青辰紧随其后。
门口的捕快并未阻拦, 只抬头瞄了他们一眼,仍旁若无人的聊天。
台阶上靠中间坐的哪一位还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自觉给他们让出路来。
本以为会受到阻拦,不成想他们连问都没问。
叶如尘走到中间突然站定,刚好挡住左右聊天的人。
顾青辰见状后退了几步,抱臂在旁观看。
“喂,走呀。”
离叶如尘腿边最近,也是方才主动挪位置的捕快不满地问道:“站这里碍什么事?没看见我们在说话吗?”
叶如尘神色淡漠,微微侧头,居高临下垂眸看向问话的人, “就这样直接放行,不需要问我们是来干
什么的吗?”
四人这才抬头正视叶如尘夫夫, 看到叶如尘撇了撇嘴,啧,贵公子了不起呀,拽什么拽
再看向顾青辰,好漂亮的哥儿,几人眸光一闪,成功被惊艳到了。
只是突然感觉身边气压好大,四人讪讪收回目光。
离叶如尘最近的两名捕快站了起来,竟比叶如尘低了一头,没有一点气势,两人各退一步拉开距离。
其中一人昂着头,上下打量叶如尘两眼,抱着佩剑随意摆了摆手,“过了二重偏门,东边儿一排房子,从南至北分别是礼房、户房、吏房。”
州衙竟然能随意进出?长见识了。
要知道哪怕是桂宁县的县衙,书生去礼房报名考试时,进大门都要查验盘问一番。
叶如尘盯着这人,心里已经在盘算队伍纪律如何收拾。
那名捕快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发毛,再次后退一步,抬了抬下巴,“看什么看,不认识路呀?”
叶如尘面无表情冷哼一声,掷下二字,“多谢。”
顾青辰勾唇笑了笑,连忙跟上叶如尘走了进去。
四名捕快没再坐下,视线随着叶如尘夫夫移动,眼睁着看他们在甬道上渐行渐远。
盯着叶如尘的背影,几人肩并肩嘀咕着,“这人谁呀,有病吧。”
从头至尾都在旁观没有吭声的一名捕快啧了一声,歪着头眯着眼做思考状,“这口音,不是本地的吧?”
“这人来干啥的?”
最先让路的那位回道:“不知道,刚才也没问。”
“对呀,你咋没问呢?”
“那你咋没问呢?”
指路的捕快伸手打断了两个人,刚才他还自信满满,但现在又不太确定的猜道:“办户籍的吧,没看带着行李吗?”
结合外地口音,八成是在外生活发达了,要转户籍呢。
嗯,这名捕快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猜得很有道理。
另一人突然开口,“我这心里头不得劲儿,有点慌,你们看他身后背的什么?棍棒?还是剑?”
“他不会是”
“杀手吧?”
“哎呦,打老子干什么!?”
其余三人瞪着眼睛,“瞎说什么呢。”
被打的人捂着头,一脸不服气,“什么瞎说,是有理有据的猜测!或许还是来劫狱的呢!”
几人头皮发麻,再扭脸看去,叶如尘两人都快走到牢房位置了。
不会吧不会吧。
“该死的。”
给叶如尘指路的捕快臭着脸,拔腿就大步追了上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哎?”
旁人一眨眼就见身边没了人,叫道:“别急呀,牢房重兵看守他不可能进去的!”
说完后三人留下了一人守门,剩下两人也小跑过去。
叶如尘和顾青辰此时已走出老远。
见他俩没拐弯到别处,而是径直往前走,穿了过仪门东侧的偏门,三名捕快松了口气,但依然没有减速,要跟上看个究竟才安心。
衙门的布局大都相似,为多进式四合院建筑群,坐北朝南,一门又一门,威严庄重,压迫感十足。
大门之内的二重正门,称为“仪门”,常年紧闭,只有新官上任,或遇到其他重要人、事才会打开。
仪门两侧各开了一扇偏门,俗称“二重偏门”,以供日常使用,叶如尘和顾青辰正是从其中过来。
过了门,甬道尽头正对的便是大堂,明镜高悬,是州官升堂理事的地方。
左文右武,甬道两侧各三个部门,共六房。
分别是: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各司其职。
叶如尘越过礼房、户房,径直来到最里面的吏房。
吏房三间屋子,内里相通相连,有几十名书吏在里面干活。
叶如尘敲了敲门,从第一间屋走了进去,众人抬头望了过来,很诧异怎么会有人过来。
那三名捕快呼哧呼哧追到了二重偏门,就见叶如尘进了吏房,为首的捕快喘着粗气,“服了,他跑吏房干啥?”
吏房负责辖区所有官吏的调任、升降、考绩等,一般不和百姓有往来。
离门口最近的一名书吏开口对叶如尘说道:“你走错了吧,礼房、户房往南,刑房在对面中间。”
“没错。”
叶如尘走了进来,伸手从怀里掏出就职敕牒和身份文书。
问话的书吏皱眉,“有什么事吗?”
叶如尘将敕牒和身份文书放到他的案桌上,缓缓道:“入职。”
“入什么职?”
周围众人一脸诧异,那书吏拿起一看,手一抖差点掉了下去。
“知,知州,大人”
“什么!”
整屋瞬间安静下来,接着一群人跑了过来,抢着看敕牒内容,只待几个人确定了他身份无误,叶如尘就收回了敕牒和身份文书。
“知州大人。”
“见过大人。”
屋内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三名捕快赶到门口就听见几名书吏高声齐道:“见过知州大人!”
为首的捕快一脚刚跨过门坎儿,身体一僵,急急剎车,后面两人猛地赶到。
砰!啊!哎呦~
三人齐齐趴在了地上。
顾青辰忍俊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叶如尘侧身看去,嘴角一抽,“免礼。”
三人满脸惊恐,手忙脚乱爬了起来跪做一排,结结巴巴,“大,大,大人。”
叶如尘说道:“起来吧。”
“是是是。”
三人连连应到,赶忙起身站到一旁角落,缩成小鸡仔一般,眼神还时不时往叶如尘身上瞟。
其中一个人嘀咕着,“看吧,我预感一向很准。”
“大人稍等,我们这就去通知其他人。”
两名书吏对叶如尘拱了拱手,小跑着出了门。
有人搬来了两个板凳,“大人您请坐。”
“呃,这位也请坐。”
叶如尘说道:“这是我夫郎。”
“夫郎好。”
“夫郎请坐。”
众人纷纷问好,叶如尘听得别扭极了,那是我的夫郎,不是你们的!但夫人对应夫郎,直接叫夫郎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顾青辰微笑着应答,叶如尘说:“叫叶夫郎。”
“是,叶夫郎好!”
大家问完好后,手足无措聚在一团不知该说些什么。
叶如尘巡视一圈,问道:“吏房典吏呢?”
“典吏,他今日有事”
“大人!在下户房典吏林东,见过大人。”
“在下刑部典吏王世兴,见过大人。”
“在下工部典吏刘祖业,见过大人。”
三名男子匆匆赶来,吏房的动静迅速传开,周边几个房都知道知州大人到了。
六房典吏只来了三个,三人心有余悸,有些头疼,知州大人怎么没有提前说,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跑过来了。
户房林东率先说道:“大人,先随我们去二堂吧。”
叶如尘点了点头,就不在这里耽搁吏房众人了。
二堂在大堂后面的一进院子,坐落中线,是知州大人日常办公的地方。同知、判官、吏目,协助知府处理各类事务,也都在这一进院子。
叶如尘刚步入院内,迎面就赶来了三个人,旁边还跟着刚才说出来叫人的两名书吏。
见叶如尘只带了位
貌美哥儿,竟没有其他随行人员,三人十分诧异。
两名书吏退下,其余几人一起入了二堂。
同知这三人并不像小小书吏那样诚惶诚恐,先是恭敬施礼,然后再次核对了叶如尘的敕牒和身份文书,确定无误后才开始谈论公事。
同知和判官皆是三十多的壮年,吏目稍大些,有四十多岁。
叶如尘问道:“现任知州呢?”
“呃”
谢同知答:“回大人,前知州大人半月前已经调任离开了。”
这么迅速吗?叶如尘挑眉,听说前面那位才干了一年而已。
他提前到了十几天,本是打算先熟悉一下环境,做□□接工作呢,没想到人家都跑半个月了。
正是中午,大家都到了下班时间,叶如尘没多耽搁,先要了州衙人员册子,其余事下午再说。
谢同知带叶如尘和顾青辰来到三堂所在区域,为知州私宅,是知州和家眷居住生活的地方。
此地与二堂交界处有一道内宅门,所有官员、衙役、书吏到此止步,未经许可绝不能擅入。
同时宅子内的仆役也不能随意在前面办公地走动。
内宅门本该由专人看守,然而此处无人。
非但如此,后宅一个下人都没有。
谢同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前知州大人来时自带了一众家眷奴仆,就辞退了原先看门的,走时又都带走了。”
叶如尘点点头,“无碍。”
反正就他和阿辰,也不习惯人伺候,但门房必须要有,回头雇一个靠谱的。
门房一般都是知州亲信,因为是私宅,防得就是前后人乱串,所以不能让衙役当门房。
叶如尘想着,这几日就先让阿辰进出锁好门吧,不用管他。
反正他好弄,就算阿辰在宅内落了锁,他也可以翻墙进去。
谢同知顿了一下又说道:“几名师爷,也一并带走了。”
“哦?都是他自己人?”
谢同知点了点头,“是的。”
好家伙,队伍齐全,走哪儿带哪儿,这谁呀,这么有牌面。
叶如尘忍不住问:“他被调哪里去了?”
谢同知看了眼叶如尘,面上流露出几许同情,说道:“回京了。”
回这个字包含深意,叶如尘咂嘴,原来这玩得是一换一。
好在住的地方东西齐全,被褥也有新的,衙内还是提前为新任知州做了些准备的。
住宿安排好后,叶如尘对谢同知说道:“谢大人,麻烦通知下去,申时开会。”
“啊?”谢同知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开会?开什么会?”
叶如尘唇角微微上扬,扬得谢同知心里发紧。
只见知州大人一脸和蔼,语气轻柔,缓缓道:“凡有品级的官员全部出席,再叫上六房典吏和三班衙役的班头。”
第88章 开会
这叫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谢同知认为叶如尘是急于认人, 其实没必要,新官上任后,下面所有官吏都会挨个来拜见的。
想着这探花郎可能是第一次为官, 不太懂, 谢同知隐晦的提醒了一下。
叶如尘道:“一一相见就不必了, 浪费时间。”
认人是基本, 但叶如尘是要快速掌握陇州及衙门大小情况。
谢同知点头应下,知州大人自有决定权,他没必要多管闲事。
谢同知走之前叫了几个衙役帮忙打扫卫生。
其实房间都很干净,只是有少许浮灰罢了, 抹布一擦,被褥一铺, 很快就收拾好了。
离开会不到两个时辰,顾青辰将两人的行李拿出来收拾摆放,叶如尘则去书房看衙门花名册。
花名册按职位不同分成了几本记录, 上面不但登记了人员职位、年岁、籍贯、外貌特征等信息,还有自入衙门以来的职位信息变动。
如有人员离职了, 则会加盖专章标记出来。
每隔一年要重新整理花名册,将装订花名册的线绳拆开,把离职人员挑初来单独成册。
而在职的也会根据部门变动,调整到不同册子,但这种跨部门变动职位的情况很少。
叶如尘手上有两种花名册,一种是在编的,这种信息十分齐全,更新的也比较及时, 准确度高。
另一种则是不在编的,即大部分衙役和书吏。
衙役和书吏也分三六九等, 这些不在编的信息就比较笼统了,或许还不太准确,有变动的话不会及时录入。
衙门主要职能部门就是六房,六房各一名典吏。
户房因为活多人也多,特有两名典吏。
每房在编书吏有十余人,但这么点儿人根本无法承担繁重的工作,所以会对外招募大量读过书的“贴写”。
各房“贴写”也被叫做书吏,无编,且薪水微薄。
除六房外,还有粮房、库房,人数不等。
再就是三班衙役,皂、快、壮。
皂班
就是大堂审案时,站在两侧喊威武的,负责执刑、押送罪犯,大人出行时在旁护卫开道。
快班
真正的“捕快”,负责缉捕盗贼,管理治安。
壮班
力气活都在这里,负责守粮仓、库房、牢房等。
整个州衙的人不少,有品无品,有编无编,全部加起来有上千人。
但这和其他州衙、府衙想比,算少的可怜,要知道,有些府衙的衙役都过千呢。
叶如尘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门,顾青辰正在院里搬弄花盆。
“看完了吗?”顾青辰问道。
“嗯。”
叶如尘问:“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
“也没什么了。”
顾青辰抱臂思索着,“东西需要慢慢添置,下午我去转转买点菜和必需品。”
“好。”
叶如尘懒懒地压在顾青辰身上,“我找两个衙役陪你一起。”
“咱这宅子你转着看了吗?”
顾青辰摇摇头,“还没呢,后面有个花园,一起?”
“走。”
小夫夫手牵着手熟悉环境,内宅除了正堂外还有东西两个花厅,用来招待客人。
一个挺大的后花园,假山凉亭,配有个小荷池,真是个休憩的好地方。
宅子还有一个偏门,可直接出州衙,这样后宅人员出行就不必穿过前衙的办公场所了。
逛完知州宅,由于时间还早,叶如尘和顾青辰又来到前衙巡视一圈,对衙门布局有了基本了解。
整个衙门占地约三十多亩,面积不小。
叶如尘与顾青辰并肩行走,路过的衙役们打完招呼都好奇地远远看着。
“好看,知州大人夫夫也太会长了吧,真般配。”
“哎,你们听说了吗?知州大人是今年的探花呢。”
“听说了,怎么会被派到咱这地方。”
“得罪谁了吧。”
“每次换知州我都忐忑呢,生怕来个难伺候的,不过现在放心了,哈哈。”
“瞧这样子也不像个会当官的,无权无势,能管个屁。”
“嘿,再怎么着也能管咱们,你要当屁别扯上我。”
“离知州大人远点不就行了,别往眼前凑,人高高在上谁记得咱呀。”
“挺好的,明天我跟人喝酒去,不来了哈。”
叶如尘和顾青辰走到了外衙,顾青辰说准备上街去,
经过衙役房,叶如尘正想着进去找人,就有几个衙役晃悠着出来了,其中两个还是熟面孔。
“大,大人”
“大人要出门吗?可要用到小的尽管说。”
其中一个嘿嘿笑得比哭还难看,正是上午坐大门口聊天还嫌叶如尘碍事的那位。
他缩了缩脖子,一回想上午的场景,就尴尬地想找个缝钻。
叶如尘问了几人的名字,这个衙役叫胡大力。
“你们下午可有任务。”
胡大力毕恭毕敬:“回大人,没任务,小的们中午刚换班,下午就在衙里待命。”
叶如尘点
了点头,指了胡大力和另一位看起来比较老实的带顾青辰出去买东西。
胡大力连忙应下,“大人且放心,小的对陇州城熟悉极了,夫郎想去哪里都行,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拉个马车来。”
送顾青辰出了衙门,约摸着离申时还有几刻钟,叶如尘先来到二堂旁边的春日厅。
谢同知安排的就是在这里开会,位置挺大,适合当议事厅。
“见过大人。”
已经有两名书吏被叫过来准备会场了,主要就是再擦一遍桌子,别的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
叶如尘看过花名册,没记错的话应该有十五个人参会,这里的位置明显不够。
叶如尘问道:“有多余桌椅吗?再搬六个过来。”
两名书吏一愣,“有的,大人稍等。”
叶如尘并未等着,而是和两人一起来到侧厅,里面堆了不少椅子。
见叶如尘挽起袖子,一手两个,直接搬了四把椅子。
椅子上的灰尘还蹭到了衣服上,书吏人傻了,有些无措,“大人,小的搬就行了,别脏了您的衣服。”
“无碍,再搬三张桌子。”
这桌子挺长,两个人用一张就行,没必要搬太多占地方。
叶如尘带着书吏将位置重新调整了一下,然后又要了几份纸笔。
“一会儿你们两个也过来,在旁边做一下会议记录。”
“是,大人。”
两名书吏受宠若惊,感觉叶如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其中一人大着胆子说:“大人,小的从没写过什么会议纪要,怕是写不好,可有什么要求?”
“无文体要求,白话即可,简要精练。”
见两人很慎重的样子,叶如尘又说道:“不必紧张,别管那么多,把开会内容记下来就行,能写多少写多少。”
离申时还剩两刻钟,尚无人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
“老张,大人上午直接去的你吏房,是不是抓着你没来的小辫子了?”
“那怎么了,谁家不能有个事儿呀?”
“可你没告假。”
“补一个就是了,谁家知州大人管这小事。”
“搞什么呢这是,开啥会呀,手续都还没办的吧?他不该先准备上任仪式吗?”
“谁知道呢,奇奇怪怪,开会叫咱底下几个干啥。”
“不止咱,三个头役也叫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呗。”
“嗐~乳臭未干的书生,能有多大火?”
“多大火在咱这儿磨上半年也就没了”
四个人大声交谈着走了进来,顿时哑声。
只见两名书吏安静如鸡坐在角落里。
一名极其俊朗的年轻人坐在上位,手里捧着一本书翻看着。
叶如尘头也没有抬,像是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四名典吏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
第89章 整顿职场
没想到呀没想到, 知州大人居然来这么早!
方才他们声音那样大,岂不是都被听见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面色尴尬。
眼神交流了半天, 最后四人硬着头皮一起俯身施礼, “见过大人。”
等了半天, 叶如尘也没有响应他们。
哟,下马威这就来了。
四人面部肌肉交流了半天,再次高声道:“见过大人。”
叶如尘依旧没有应声。
仗着叶如尘在低头看书,其中一人翻了个白眼, 对另一人努了努嘴。
另一人犹豫片刻,上前一步说道:“大人, 在下吏房典吏张人杰,上午因家中突有急事没能过来,望大人恕罪。”
叶如尘自然是听见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发呢,下面的人就体贴的帮他点着了。
那这不小烧一下, 岂不是见外了。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又传来了声音,是谢同知带着好几个人过来了。
大家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这场景看着怎有些奇怪。
方才的四人一直保持俯身行礼的动作腰背胳膊都酸了,此时终于有理由活动一下身体,转身过来一一见过谢同知和判官、吏目。
谢同知也带着身后几人向叶如尘行礼。
叶如尘这才慢慢抬头,像是刚注意到众人一样,“免礼, 都落座吧。”
此时三班头役也紧赶慢赶的跑了进来,行完礼后自动站在了一边。
叶如尘对他们说道:“都落座。”
“这, 不合适吧,我等站着就行。”
头役连连拒绝,大人们开会他们哪能坐着呀。
叶如尘随意地敲了两下桌子,声音不大,砸的人心尖儿一颤。
只听他缓缓说:“位置够,坐下。”
明明是很平和的话语,偏偏从叶如尘嘴里出来就冷上了三分,不容人抗拒。
“是,谢大人。”
三名头役受宠若惊,拘束地找位置坐下。
人还没有到齐呢,又零零散散陆续进来了几人。
叶如尘突然冷哼了一声,屋内人立刻绷紧神经,等他发话,然后他一字未发,叫人以为方才出现了幻听。
才两个多时辰,这还没深入了解呢,就发现了衙门里严重的纪律问题。
啧,脱贫致富第一步,整顿职场。
申时已到,最后一人踩点进门,正是户房另一名典吏高文生。
谢同知也皱起了眉,“高文生,你怎么回事?”
高文生年纪不大,三十几岁,留着一瞥小胡子,面上毫无愧色,“小的家远,路上耽搁了点时间,好在没有迟到,几位大人勿怪。”
说完又对叶如尘行了一个大礼,“在下户房典吏高文生,见过大人。”
人已到齐,十几个人来时都自报了姓名,再加上提前看过的花名册,叶如尘过眼便全部记住。
挥手让高文生坐下,叶如尘直言:
“把各房工作内容、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及措施、所掌握的陇州情况,简单总结一下。”
“从户房高文生开始,稍后林东补充,吏、礼、兵、刑、工五房按顺序做准备。”
“啊?”
高文生屁股还没坐稳,仰着头一脸呆滞,“什么?麻烦大人再说一遍。”
其他人也都蒙了,大人进度是否过快了,开场白呢?总结,什么总结?
叶如尘静静地看着高文生,语气淡淡,“本官不想重复第二遍,有谁听清了给高典吏转述一下。”
鸦雀无声,众人默默侧过头,他们都还没缓过来劲儿呢。
谢同知最快反应过来,深深看了眼叶如尘,重视起来,将他方才的话完整复述了一边。
其余人都同情地看向高文生,同时又在心里为自己鞠一把泪,迅速调动所有神经开始整理措辞。
高文生没有任何准备,磕磕巴巴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多事情模棱两可妄想糊弄过去。
然而叶如尘每个细节都不放过,盘根究低,高文生被问的措手不及,初时还能应付,后来很多问题他都答不上来。
起初汇报时说的“一切正常,并无问题”此刻变成了笑话。
“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典吏的门坎这么低吗?”
高文生暗暗咬牙,面上堆着笑,“回大人,户房事务繁重,涉及甚广,一人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才设了两位典吏。”
“事多、面广,是两个概念。”
叶如尘嘲讽一笑,“事多用人多很正常,可面再广,身为典吏,该知道也必须知道。”
高文生还想狡辩,“大人,话不能”
“能干就干,干不了换人,衙门不是养老圣地。”
叶如尘语气骤然转冷,目光凌冽,高文生不敢再多言。
“林东,补充。”
“是。”
林东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来养老的,虽也不能面面俱全
,可比高文生强上太多。
即便如此,他也被问得应接不暇。
其余人都惊出一身冷汗,慌忙在心里打草稿。
下一位吏房典吏张人杰如坐针毡,脑中乱成了浆糊,一会儿想工作总结,一会儿想怎么解释旷班的事。
纠结之中,户房结束了,张人杰局促不安地开始总结。
叶如尘安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张人杰渐渐安下心,说的也越来越顺畅。
两刻钟后,他松了口气,该讲的都讲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只听叶如尘问道:“张人杰,吏房考勤,你刚才怎么讲的?”
果然来了,张人杰欲哭无泪,再没有进门前的放肆,“大人恕罪,我”
“按规矩办。”
“是!”
张人杰心放回了肚子,罚俸禄而已,这事应该就过去了吧。
剩下的几房典吏做足了准备,一个个也都顽强挺过了叶如尘的盘问。
被叶如尘点名的三班头役打了个激灵。
因为是三个大老粗,虽然认字,却从没参与过这样的会议,更别提做什么总结了,于是被叶如尘牵引着,问什么答什么。
天色渐黑,屋内点上了好几盏灯。
顾青辰早已买完东西回到宅院,本想早些做饭,但找人询问得知叶如尘等人还没结束,便未动火。
三班六房讲完,轮到有品级的官员发言。
叶如尘并没有给谁面子,依旧问题刁钻,一针见血,只有谢同知勉强招架住。
可他不知,那是叶如尘顾忌着重要信息不易当众讨论才没有多问。
好一个漫长又刺激的会议,大家聚精会神,没一个犯困的。
几个时辰,让叶如尘对衙门有了全方位的了解,同时也暴露出诸多问题。
“衙门什么作风你们比本官清楚,本次会议也算自查自纠了一遍,各房各部分层级传达,即日起落实整改。”
“尤其是作风纪律问题,无规矩不成方圆!张人杰,带吏房完善衙门考绩方案,王中安监督审核。”
“本官要在半月内看到成效,一个月后,衙门风气必须焕然一新,能做到吗?”
众人齐齐应声,“是!”
叶如尘又道:“以后每月二十五召开全体大会,不只是在座几位,各房各部有重要的管理人员都报上名单参会。”
“再传达到县,每月初五,各县至少派两人来汇报工作。”
“是!”
大家再看向叶如尘的目光十分复杂,这位叶知州不一般呀,他们以后的日子
一团迷雾,看不清未来。
“今日就到这里,大家早些回家吧。”
见大家都不动,叶如尘率先站起了身往外走,其余人才跟着起身。
门口三个衙役在晃悠,一见到散会连忙走了过来,明显有事情要汇报。
然而见到叶如尘又停住脚步,行完礼便不说话。
叶如尘问道:“有事?”
三个衙役犹犹豫豫互相推搡着,叶如尘皱眉,正待再问,就听见身后的谢同知开口:
“放肆,没听到大人问话吗?支支吾吾有什么不能说的!”
三人这才讲:“回大人,石乡来报,虎头山匪又下山了,十分猖獗,一连抢了县城边儿三个村子。”
叶如尘顿时黑了脸,石乡县紧按着陇州城,竟然有山匪!还是“又下山”!
“可有人员伤亡?”
衙役回道:“受伤肯定有的,但没死人,都习惯了,不敢反抗,只是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抓走了三人,两女一男。”
判官之一周词连忙对叶如尘说:“大人放心,下官这就调人前去援救。”
其中一名衙役小声嘀咕:“去了也没用,都已经回山了,又上不去。”
头役瞪了他一眼,没看见知州大人脸色不好吗!
叶如尘叫道:“张一龙。”
快班头役张一龙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站了出来,“在!”
“立刻召集人马,本官亲自带队。”
“是!哈?”
第90章 出城
张一龙目瞪口呆, 他没听错吧,大人要亲自带队?
“大人,不可!”
谢同知立刻伸手阻拦, “那一窝山贼穷凶极恶, 滑不留手, 根本不惧官兵, 大人初来乍到,尚不了解情况,万不可冒然涉险呀!”
“是呀,大人。”
另一名判官全勇站出来, “虎头山易守难攻,他们占据地理优势, 来势凶猛迅速,一抢完又立刻缩回山中,现在天色已晚, 摸黑上山不可取呀。”
“若大人实在不放心,可明日一早率队前往石乡县查看情况, 与大家共同商议万全之策。”
“我赞同全判官的意见。”
吏目王中安说道:“现在已经晚了,他们抢都抢完了,气焰正嚣,估计在开庆功会呢,我们莽撞的过去岂不正落虎口。”
叶如尘看着他们,眼底一片凌厉,“诸位是忘了被拐上山的三人了吗?”
“等天亮,等官员围坐商讨, 等众人各执己见,等拍板定案, 最后再行动,你们猜猜那三人能不能等到那时候?”
众人哑口无言,或许也能等到,就看受多少罪了,尤其是两个女人
大家心里也清楚,但凭以往的经验,和那群山匪硬碰硬真讨不到什么好处。
何况天色已晚,虽然现在还有几许亮光,可等他们跑到地方,绝对伸手不见五指。
谢同知说:“大人,让张一龙立刻带队前往虎头山,另通知石乡县衙和巡检司接应,共同进山,下官去千户所借兵,那大人先留在这里等消息吧?”
“本官心意已决,不必多言。”
叶如尘抬手打断,然后问道:“虎头山山匪有多少人?”
“约有二百人。”
二百人?叶如尘气笑了。
除了石乡县衙和陇州州衙的捕快,石乡县城还有专门捕盗□□的巡检司,陇州城也有千户所衙门。
偌大一个陇州,竟然还收拾不了二百名山匪。
不可思议,县里那点儿人就不说了,这州衙和千户所那群当兵的是干什么吃的!
周判官连忙解释:“虎头山匪占地理优势,他们仅封着上山要塞,就可居高临下投石放箭,我们的人很难上去。”
若要仗着人多硬拼也未尝不可,但肯定会损伤惨重,谁都怕死不是吗。
莫说他们,就是千户所的驻军都不愿意插手。
而那群山匪也捏了一丝分寸,知道官兵的顾忌,所以一边肆无忌惮,另一边又没闹太多人命,以免彻底激动官府。
就这样吊着,官府便忍了又忍。
谁知现在愈发胆大,竟然把手伸到了陇州城边!
叶如尘冷哼一声,为什么胆大,必定是得了陇州城内无知州的消息,想趁机捞一把。
“张一龙,即刻抽调二百精锐骁勇人马。”
“另派两人快马加鞭先行,分别至石乡县衙和巡检司,通知到虎头山入口集合。”
“谢大人,你去找千户所借兵做后援吧,他们能出人最好,若不愿也无所谓。”
谢同知张口还想说什么,叶如尘止住,“就这么定了,其他人留在衙中各司其职便可。”
张一龙连忙插嘴,“大人!咱,咱没那么马匹”
叶如尘顿住,看了过去,“那有多少?”
张一龙迎着叶如尘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惭愧地说道:“老弱病残加起来不过一百五十六,其中三头母马还怀着崽呢。”
好家伙,有零有整
叶如尘嘴角不可见的微微一抽,认真思索了下,说道:“人数减半,四十人单马随本官先走一步,另六十人两两共骑,干粮火把绳索等都备上。”
“大人,一百太少了吧!”
叶如尘摆摆手,“足以,县里不是还有人吗?”
“可是”
“行了,快去办,本官回屋换身衣服,一刻钟后到衙门口。”
叶如尘说完,直接转身一跃飞上屋顶,足尖轻点几个跳动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大,人”
春日厅外一片寂静,十几个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个个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看到了什么。
张一龙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满脸不可置信,艰难地问道:“大人,飞,走了?”
王吏目揉了揉眼睛,“好像是的”
谢同知收回下巴,咽了口唾沫,厉声道:“张一龙,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调人!”
“哦哦,是!”
张一龙
应声后撒腿就往三班房里跑,其他人也渐渐回过神,立刻叽叽喳喳了起来。
谢同知对周词、全勇两位判官点了点头,交代道:“我去一趟千户所,衙内交给你俩了,将剩余差役整顿之后,留下值守人员,再选一批人做后援。”
“千万不能让大人到任第一天就出事。”
说完他又看向叶如尘消失的方向,一脸纠结,这能耐,估计也不会出事。
两位判官应下,又挥散了几位典吏。
典吏们结伴往外走,走的越远议论声越大。
“我没看错吧,没看错吧!大人怎么做到的!”
“我的天吶,没听说探花会武呀。”
“这不是简单会武两个字更概括的吧,难道我们搞错了,大人其实是武探花?”
“怪不得大人底气十足,我看那虎头山匪的逍遥日子要到头了。”
“也不一定吧,那群人可不好惹。”
“我相信大人,等着消息吧”
“今夜注定无眠哟~”
几位典吏精神头十足,丝毫不见刚开完会时的颓气。
今日这一系列事简直太刺激了!
知州大人突然到任,到任立刻通知开会,开会直接开怼,终于会议结束了,又正巧遇上虎头山匪的事。
一言不合就带队剿匪,还身负绝世轻功。
总结一下,四个字:
雷厉风行,与众不同
众人不禁感慨,陇州的天,怕是要变咯。
嗖的一下,叶如尘突然进门,径直到衣柜前拿衣服,顾青辰被吓得一个激灵,“夫君?”
不等他询问,叶如尘率先说道:“阿辰,我要去石乡县一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吃饭睡觉不必等我,自己在家锁好门,注意安全。”
“为何这么突然?”
顾青辰见叶如尘拿了一身劲装换上,立刻提起警觉,“发生什么事了?”
叶如尘三言两语和他说了下虎头山匪的事,顾青辰吊起一颗心,抓住叶如尘的手臂。
叶如尘反握他的手,说道:“这你可不能去,太危险了。”
顾青辰欲言又止,叶如尘将人搂入怀中亲了一口,“乖乖在家等我好吧。”
“会有危险吗?”
“当然不会,区区几个山匪罢了,夫君的本事你还不相信吗?况且我们还有那么多人呢。”
顾青辰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坚定地看向叶如尘,“我信你,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说完也搂着叶如尘的脖子,抬头回吻了一下,然后从墙上取下叶如尘的佩剑给他。
叶如尘接过剑,换好衣服后顾青辰又拿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里面装了些他下午在外买的吃食。
他将油纸包放进布兜里,系好绳子递给叶如尘,“你还没吃饭呢,抽空填一下肚子。”
“好。”
叶如尘提着小布兜出了房门,对顾青辰道别后立刻施展轻功离开。
身后传来顾青辰的喊声,“一定要完好无损的回来,受了伤就分房睡。”
叶如尘脚下一滑,差点栽了下去。
在墙头站定,叶如尘转身大声回道:“遵命,夫郎大人。”
顾青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目送叶如尘远去。
叶如尘转瞬之间轻飘飘落在了州衙大门口,来回尚不到一刻钟,门口才来了几个人。
几名衙役背对大门,根本没发现身后突然多了人。
叶如尘走上前问道,“大家还要多久到齐?”
几人听到声音诧异地看过去,有一瞬的呆滞,他们都不认识新来的知州。
不过这时候转两下脑子也能猜出来,一人回道:“马上了,他们去牵马,换衣服,拿东西了。”
“我们先取了绳索过来等着。”
叶如尘看了眼一边摆放有序的一捆捆绳子,点了点头,跟着一起静等。
很快,人马都到齐了,
叶如尘还不认识人,便让张一龙将他们分成了五队,二十人一队。
片刻后,尘土飞扬,叶如尘带着两队人策马朝石乡县赶了过去。
张一龙在最前面带路,叶如尘紧跟,后面浩浩荡荡一条长龙。
陇州城内还亮着灯,说不上热闹,但也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叶如尘等人动静太大,吓得行人惊呼,纷纷紧靠在路边。
“好大的阵仗,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好吓人,不会要打仗了吧?”
“想啥呢,怎么可能!没看是衙门的人吗。”
“你们看见了吗,刚刚前面那个公子好俊,黑色劲装那个。”
“他是谁呀。”
“没见过,官府的人吧。”
“有什么好看的,我只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陇州城城门将将合上,马蹄声哒哒哒振聋发聩,吓得守城军立刻提起十二分精神,动作一致得伸手握上了腰上刀剑。
看见来人身着衙门差役服饰,守城领队松了口气,站在城门上,居高临下皱着眉头高声问道:“城门已关,来着何事?”
张一龙大声回道:“罗旗长,石乡县三村遭虎头山匪洗劫,知州大人特率我等前去剿匪。”
“大晚上的剿什么匪,还就你们这几个人,知州不是半月前就走了吗?”
罗旗长看向十分出众耀眼的叶如尘,“这是那个?”
张一龙介绍道:“这便是新来的知州大人,叶大人?”
“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哎,今个儿刚到,别问了,快些开门吧,我们赶时间呢。”
“可有知州令牌,或文书、通牒。”
张一龙看向叶如尘,“大人,你带了吗?”
叶如尘一阵沉默,忘了城门这茬儿了,全在屋里放呢。
张一龙秒懂,“罗旗长,我们大人忘带了。”
“这不行呀,大晚上的,瞧你们这阵仗,几十个,嚯,后面怎么还有呢?!”
“这么多人,你说是知州就是知州,不明确身份谁敢给你们开门,出了事老子可担不起。”
叶如尘道:“罗旗长,在下叶如尘,确为陇州新任知州。”
“本官今日巳时携夫郎入城,入城时,一名六尺高,体形偏瘦,左脸有颗痣的士兵查看了本官的身份文书,还问了句[大老远跑这里干什么?]不知他可还在。”
“在,罗旗,我在。”
城门阶梯边儿一人应声,跑向了罗旗长,“罗旗,我记得他,刚就愁他有点儿眼熟,天黑,一时没想起来。”
罗旗长问道:“他是叫叶如尘?”
“好像吧。”
罗旗长沉声,“什么好像!”
“呃。”
那人挠了挠头,“姓叶没错,名字,本来是记不清,但这么一说,好像就是叫叶如尘,不太确定。”
“他和夫郎坐马车来的,两人长得都那啥,所以我影响深刻。我一看文书,车夫是县里边儿,他俩都是湘荆的,我说这么远跑这儿干哈,他说来,来”
“来干什么的?”
“说来当苦力的,我让他严肃点儿,他又说来当官,嘿,要不是他夫郎好看我当时就要恼了,我义正严词教训了他,他才说是来干活挣钱的,然后就放他们进去了。”
罗旗长:
“他夫郎姓什么你可记得?”
这士兵想了想,“姓顾!”
大差不差,这应该是对着了。
罗旗长虽不认识新知州,但知道新知州叫叶如尘。
毕竟一个探花突然被派到这穷乡僻壤当知州,多稀奇的事,他们营里也会当饭后谈点说笑呢。
更何况他夫郎还是顾家哥儿,顾家几代将军,战功赫赫,在军中很有威名。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百分百确认叶如尘身份,罗旗长还有些纠结。
叶如尘见状又道:“旗长大可放心,谢同知已前往千户所借兵,千户大人马上就能接到消息了。”
“这虎头山匪在石乡县连袭三村
还绑走村民,分明是不将衙门和千户所放在眼中,简直无法无天,必须将其剿灭。”
“现在每耽搁一刻,被绑走的无辜村民危险就增加几分,更有可能丢掉性命,情况紧急,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本官若身份存疑,又如何调动这么多差役?”
罗旗长认真想了想,觉得叶如尘说的很有道理。
州衙里的人又不是傻的,怎么会让陌生人冒充知州。
于是大手一挥,“开城门!”
第91章 剿匪
叶如尘抱拳冲上面一举, “多谢!”
厚重地城门缓缓打开,叶如尘等人鱼贯而出。
石乡县紧邻陇州城,但虎头山要再往前去,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 跑了近一个时辰。
中途还经过了被洗劫的三个村子, 村子里亮着灯, 大晚上的哭嚎声不断,所有人都无法入眠。
叶如尘等人的马蹄声又将村民们吓了一跳。
“这群不得好死的狗贼竟然还敢回来!”
村中也是有好几名铁血男儿的,白日干活不在家,晚上听着动静掂起菜刀就冲出来要和他们拼命。
有了带头的, 其他人家也哐当踹开门一起冲了出来。
“畜生,将我家娟娟交出来!”
由于天太黑, 村民一时也没看清差役的衣服,不要命地就冲了上来。
若不是跑在最前的张一龙和叶如尘反应及时,说不定冲地最猛的老妇人就要丧命马蹄下了。
叶如尘翻身下马, 扶起摔倒在地的老妇人,“诸位乡亲冷静, 可看清楚了,我等乃官府中人,特来清剿山匪。”
村民闻言快步走上前来确认,见到清一色的衙役服饰大喜,“真是官府的人!”
老妇人一见叶如尘形象气质和穿着就知道他是领头的,哇的一声大哭,扒拉着叶如尘顺势就跪了下来。
“大人呀,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那山匪太不是东西, 抢不到金银抢粮面,抢不到粮面就将我那可怜的闺女给抢走了啊。”
“求求大人救救小女吧, 老妇给您磕头,老妇给您当牛做马,只求你救救小女呀~”
老妇哭的凄惨,身后村民也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
“有话好好说,先起来吧。”
叶如尘想扶她起来,但老妇人抱着叶如尘地腿死活不起,只为得一句应承。
张一龙急了,“这是做什么!快放开我们大人!”
村民中一瘸一拐走出个瘦弱男子,掺着老妇人的胳膊也想将她带起。
男子嘴里哽咽地说着,“娘,别这样,大人们就是去剿匪的,你别这样为难人了,小妹一定会没事的,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小妹带回来。”
“哎呀,我们这就去呢,一定会尽力的,别哭了别哭了。”
“他婶子,好了,起来吧。”
“大人呀,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呀~”
“青天大老爷啊~”
眼见场面越来越混乱 ,叶如尘几次说话都被打断,安慰的话尚没出口就被淹没了。
他放开老妇人直起身子,厉声道:“够了!”
众人被吓得一颤,顿时闭了嘴,老妇人也僵住了,手中松了力,叶如尘趁机退后两步。
收起一团和气,叶如尘面无表情严肃地说道:“本官为此事而来,自会替你们讨回公道,被绑走的村民,本官也会竭力营救。”
“时间紧迫,若想家人平安无事,就莫要多耽搁。”
叶如尘说罢便直接翻身上马,村民如梦初醒,忙退后让路,不断点头说:“是是是,大人们快快前去吧。”
“老天保佑,一定要将他们剿灭呀!”
虎头山与这三个村庄并不相连,处于石乡县和罗山县交界处,周边没什么村落,但临近一官道,来往陇州城与外界的商客多从此过。
所以虎头山匪常年作恶的地方就是这条官道,偶尔抢劫村中也是往另一边去,很少光明正大往陇州城方向作乱。
天已经彻底黑了,今夜无星无月,没有一丝光亮。
好在张一龙此前来过几次,路线比较熟悉,摸着黑也将他们带到了虎头山下。
临近山脚时众人便下了马,为免打草惊蛇,叶如尘号令大家步行前往。
还没走到进山口处,叶如尘就注意到了猫在山壁草丛中的百十号人。
州衙率先派出来通知县里的差役小声喊道:“头儿,大人,我们在这里~”
两队人汇至一起,叶如尘这边只四十人,剩余六十人慢了一步还未到。
对面有两个领头的,县令大人,巡检大人。
两人心中骂娘,其实都不想来。
可知州亲临,他们怎么能不管不顾,置其于险境呢。
尤其是石乡县令,叶如尘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硬着头皮也要过来呀。
然这虎头山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白日都难攻更何况晚上,就算成功上山了,他们也不熟悉地形,指不定一脚踩空就掉那个嘎啦里了。
石乡县令和巡检平时互相看不顺眼,如今可算达成共识,将叶如尘当成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草包莽撞书生。
“下官石乡县令曹振兴,见过知州大人。”
“巡检司洪义,见过知州大人。”
“嗯。”
叶如尘点头应下,问道:“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我这边只带着四十余人,但洪巡检带了六十兵。”
石乡县令委婉地说道:“大人,您可能不太清楚,这虎头山匪狡猾得很,且都是凶恶之徒,并不好打。”
“要不我们先商议出个万全策,再找准时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叶如尘看了眼石乡县令身上穿戴整齐的官袍,怕是跑都跑不快。
嘲讽地勾起唇角,叶如尘说:“本官认为此刻时机正好,况且救人要紧。”
石乡县令面色不虞,这小儿当真狂妄。
洪巡检说道:“既然大人心意已决,那就一试吧。”
身后的兵卒也都打不起精神,同他们头一样觉得新来的知州跟闹着玩儿似的,剿匪怎么能连个计划都没有?
这不是明摆着让他们上去送死吗,有本事谁提的主意谁打头阵。
洪巡检看着叶如尘,“大人,我来安排吧,你和曹县令带几个人在这里等着吧。”
“不,我也去。”
叶如尘打断他的话,随即看向石乡县令,“曹县令在这边等着吧。”
方才在路上张一龙已经和他说了虎头山的大致情况。
他们目前所在地往东不远就是最直接的入山要塞,一段蜿蜒但较为便捷的山路。
虎头山地势陡峭,这周围一带不易攀爬,叶如尘自己上去还好说,但其他人根本不行,只能从入山口进。
或者绕一大圈走别的路进山,但那样进山后想摸到山寨位置就更难了。
而山寨的位置其实很容易找,就入山口那一条山路直往上,在半山腰窝里建的一个寨子。
寨子还不是山匪建的,听说是很久以前有异族人在这里住,后来全族迁走了,只留下一个空寨子。
直到几年前,被几十个不知哪里来的凶徒占领。
跟着陇州两年大
旱,庄稼收成不好,刺头混子频出,这窝山匪便顺势招了人手壮大了队伍。
因只有这一条上山便道,山寨门口日夜有人把守,所以不好攻。
但在叶如尘看来,问题不大。
二百多人的山匪虽凶,但若真和官府面对面硬拼不见得能占到好处,毕竟巡检司的兵卒也不是吃干饭的。
况且他们人手一把武器,而山匪用的东西可就杂了,寨里刀剑并不多,利器多是自制的,威力不足。
重点在于,能顺利上山。
张一龙说:“之前上过两次,守寨门一次四人,一次两人。”
“他们站在高处,将下面动静全看在眼里,一发现不对就敲锣喊人,然后投石,滚圆木,放箭,我们避之不及。”
“这不正好。”
叶如尘看向远处,“夜色正浓,方便我们隐匿身形。”
对哦,众人恍然大悟,转念一想又不对,“可我们同样看不清,离得远还好,等走最近了依旧会被发现,而且我们人多更显眼。”
叶如尘淡淡道:“解决了守寨门的人即可。”
洪巡检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刚才都白说了,“大人,想靠近寨门很难的。”
“寨门口的人交给我。”
叶如尘对洪巡检和张一龙交代:“洪巡检、张一龙,你俩各带一对二十人精锐。”
“我先行一步,所有人放轻脚步跟上,临近寨门停下,等我上去放倒守寨门的山匪,帮你们望风,洪巡检、张一龙,你们两队人往上走,其余人埋伏好。”
“先慢慢摸近看看情况,等我探完路,两队人一起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寨门口的人听哨令响再冲进来。”
“如何?”
洪巡检满不赞同,后面都好说,就是叶知州打头太不靠谱,“叶大人,你不可只身涉险,要不我去吧。”
张一龙本来第一反应也是不让知州大人涉险,但一听洪巡检的话,立刻想到了不久前大人展示的轻功身法。
大人会武没错,大人是武林高手!
张一龙:“大人,还是你去吧!”
呃,这突如其来地小兴奋怎么回事。
叶如尘一头雾水,点了点头。
洪巡检十分诧异,这捕头没毛病吧?
张一龙对洪巡检说:“洪大人不要担心,我们大人很厉害。”
洪巡检明白过来,“叶大人会武吗?”
“会一点,对付几个山匪没问题,就这样定了,洪巡检,张一龙,收拾一下队伍上山。”
“是。”
张一龙安排了几人和石乡县令一起留下,接应后面的差役。
其余一百多号人,浩浩荡荡向入口处走去,等开始上山后,大家都放缓了动作。
虽然他们动静还是有些大,但好在离寨子还有很长一段路,声音暂时传不上去。
叶如尘小声说道:“我先走了。”
“大”
洪巡检瞪大了眼睛,人呢?
第92章 剿匪(二)
另一边, 又一队人马出了陇州城,正在往此地赶。
谢同知到千户所时,千户大人已经坐上饭桌, 正与几个手下一起吃饭。
听到新来的知州叶如尘带着人去剿匪, 几人都愣住了。
“你家大人什么时候到的?”
“今日午间。”
千户大人一脸复杂带疑的表情, “怎么突然就心血来潮剿匪去了?”
谢同知说:“千户大人不知, 下午虎头山匪劫了石乡县三村,方才县里刚来人禀告。我们大人一听,当即就下令剿匪,此刻约已出城。”
副千户端着酒碗嗤笑一声, “中午才来,晚上就去剿匪, 还真是个毛头小子,了解情况吗就逞能,这不是让你们的人去送死吗?”
谢同知谦和地说, “大人自有他的考虑,且又会武, 我相信他能安排妥当的,但我们人不够,也没有贵所士兵骁勇善战。”
一桌人兴致勃勃,“不是个书生吗?他还会武?”
这关注的什么点!
谢同知火急火燎的,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大人确实会武,可即便如此也有风险,时间紧迫, 还请千户大人出手相助。”
话都这么说了,千户所自然会帮忙, 但他们用人的地方可多了,并且担负护城职责,非必要不可出动太多人。
这又是临时借兵,于是千户大人安排了一名镇抚、一名百户,带了百人去帮忙。
镇抚笑道:“放心吧,只要你家大人还留有几许分寸,没有横冲直撞得上,本抚自会将他安然无恙带回来的。”
千户大人说:“刚好这次人全,林林总总也得有三四百人吧,干脆趁机端了那窝匪徒,省得扰人心烦,张石,看你的了。”
张镇抚哈哈大笑,豪气地干了一碗酒,“末将听令。”
谢同知觉得人有些少,但也不好多说什么,而且叶大人也觉得够了,那便够了吧。
镇抚带人走后,谢同知回到州衙,周判官、全判官和王吏目都还在堂内坐着,他们听到千户所借兵后稍稍松了口气。
衙里现在没什么公务要处理,但几人都不准备回去,只有等到大人回来,他们才能彻底安心啊。
虎头山上,洪巡检一面木然,“叶大人怎么不见了?”
随即有几分惊慌,掉哪里了?这周围也没坑没峭壁呀。
张一龙得意地笑出了声,“我家大人刚不是说了吗,他先行一步。”
“巡检大人请放心,我家大人武功高强,来无影去无踪。”
哪能那么夸张,洪巡检压根儿不信,明明是天太黑看不清罢了。
但他也就此对叶如尘刮目相看,是自己小瞧人了,叶大人还真有本事安身。
张一龙描述得半分不差,黑夜中,叶如尘当真如鬼魅一般,很快就上到了寨门口,在这儿就能听见寨子里头喝酒划拳、吵闹高喝声。
门口用木刺绑了栏栅做挡头,两边各一个高高的哨楼,并点了火盆照明。
守门的只有两人,且聚在同一个哨楼内说话。
叶如尘踩着树梢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站到了哨楼顶上。
一名守门山匪突然愣住,颇为警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他指着前方山林,“好像从那边传来的,哗啦啦,树突然动了,你没听见吗。”
另一人不以为意,“是风吧,或者鸟啥的。”
“放屁,哪里有风!”
两人走到边儿上扶着栏杆往远处望,一片寂静,什么都没有。
“瞧你这熊样,还一惊一乍的。”
两人转过身,瞬间惊恐得瞪大眼睛,只见一人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距离之近,一掌之隔。
剎那间,不等他们发出尖叫,叶如尘手起手落,两人脖颈一痛,应声而落。
未免醒的过早,叶如尘拿过旁边绳子将人捆扎实喽,然后撕下他们的衣物塞进嘴里堵着。
收拾妥当后,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山寨。
整个寨子防备并不森严,看来是认定了不会有人来收拾他们,真是胆大包天。
刚这么想着,叶如尘便遇到三个人迎面往寨门口走来,可能是换班的。
他如法炮制,利索地将人拍晕,手脚一捆扔在哨楼下面,并用东西稍微遮挡了下。
片刻功夫,叶如尘将整个寨子转了一圈,路上零零散散遇上了十几个人全部被放倒。
最后他目标锁定在寨子靠里面一个小广场上,几乎所有山匪都汇聚在这里,果不其然是在庆祝。
被绑来的三人正好在场,两个女子被单独绑在一边,不断抽泣着,但看起来还没受到侵犯。
而那名男子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衣衫染血。
广场周围挂了几条破红布,像要办喜事的样子。
“这俩妞长得可真俊呀,哈哈,真不想等了。”
坐在上位的有四名男子,就是张一龙介绍过得四位当家。
其中一人凶神恶煞,
眼神阴狠,满身黑气,瞧着便是沾过许多人血的,人称虎大王。
一个山匪踢了旁边人一脚,“什么俩,那个小的是大哥的!”
“嘿,对对对,我说那个嫁过人的。”
“那也得等大哥先尝尝味儿,哈哈。”
大当家歪靠在太师椅上,一脚踩着桌子,手里拿着鸡腿撕咬一口,舔了舔油腻嘴唇,阴笑着说:“急啥,吃饱喝足再办事。”
下方一山匪端起酒碗大声捧场,“来,一起祝大哥洞房快乐,哈哈。”
广场众人齐声高喊:“祝大当家洞房快乐!”
“哈哈哈哈~”
叶如尘眼神冷冽,悄悄退了出去。
张一龙说他们有二百多人,但广场上其实就一百来人。
加上叶如尘拍晕的十几人,还有地位较低在后面打杂的,拢共约摸是近二百,但不足。
呵,合着还高看他们了。
洪巡抚和张一龙带队两队人已经到了寨门口,其余人则在不远处埋伏着。
洪巡抚看到被叶如尘处理掉的几个人,心里愈发有底气,今晚必能将这群山匪灭了。
“是大人,大人回来了!”
张一龙兴奋地压着声音,洪巡抚忙走过来问:“叶大人,里面情况如何?”
叶如尘简单介绍了一下,和他们说了广场位置,映着门口的一丝火光在地上画了一个大致地图。
“广场就在这里,现在外面几乎没人走动,你二人各带一队左右包抄过去。”
“切记动静要小,先埋伏好,等后面众人跟上来再一起冲进去。”
两人应好,又低声给其他人交代了一下,一行人便悄悄摸进了寨子。
叶如尘随即往下走,找到大部队,这时州衙后面来的六十人也已赶到。
众人得令,快速往山上赶。
一开始没让大家一起上来就是担心动静太大。
不过现在放心了,小广场离寨门口还有点距离,并且里面吵吵闹闹,他们这点动静根本入不了耳。
当所有人入了寨,叶如尘站在最前方,勾了勾唇,一抬手,刺耳的哨声响起。
轰得一阵□□,山匪瞬间惊觉。
但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洪巡检和张一龙等人已将他们团团包围,紧接着叶如尘带的人鱼贯而入,包围圈跟着又加了几层。
山匪们立刻抄起手边家伙,可至少一半的人都没有武器,只能掂个凳。
没有丝毫犹豫,叶如尘等人只言未发,一窝蜂就冲了上去,一片混战,桌子被掀翻,碗筷乱飞。
大当家果然凶狠,手握斧头如疯子一般骇人。
叶如尘挥剑如影,杀出一条路径直靠近大当家,两人战了起来。
强势的大当家在叶如尘面前如笨熊一般,狼狈至极,身上添了许多血痕,却连叶如尘一片衣角都碰不到。
大当家根本没有武学技巧,靠的就是一身蛮力,和心狠敢下死手。
叶如尘没兴趣多纠缠,一剑刺向他左肩,鲜血噗呲一声飚出来,叶如尘闪身躲过。
“啊!”
大当家凄厉的大叫一声,松开斧头赶忙抱着肩后退,叶如尘又是反手一剑,划在了他大腿上。
大当家跪地,裤子也被浸染成了红色。
官兵人数众多,皆手持利刃,很快就将一众山匪制服。
厨房干活的,还有藏在各个房间角落的,全部都被抓了出来,捆捆在场中央扔做一堆儿。
二十几名官兵拿着剑守在四周。
三名村民则在混战初始就被解开绳子拉到了一边,畅快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叶如尘吩咐道:“里里外外仔细搜上几遍,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大当家红着眼睛怒视叶如尘,“你是什么人!”
叶如尘没搭理他,张一龙上去一脚踹在他脸上,“放肆!老实一点!”
“哈哈,叶大人,我们真的成功了!”
洪巡检激动不已,今晚这一仗打得舒爽畅快,已经好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感受了。
刚才见了叶如尘动武的模样,更是大受震惊,他张嘴都不知该说什么,没有言语可以表达心情。
叶如尘走向三名村民,尽量放缓和语气,“你们还好吗?”
其中一个女子抱着另一名男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另一名女子颤抖着回答:“我和这个姐姐还好,没有被,被欺负,但是这位大哥被打的好惨,好像快,快不行了”
叶如尘伸手翻看了男子的眼皮,又探了脉络,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原来这位哭泣的女子和男子是一对夫妻,山匪看上了妻子,要抢夺□□,而丈夫抵死阻拦,便被一起绑上来了。
山匪还放言要让他看着自己妻子被辱,当真可恨至极。
叶如尘招来张一龙,“挑五个人,先护送他们下山,将这名男子带到镇上找人医治。”
两个女子感激不尽,磕头如捣,“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第93章 回城
山匪收拾完, 后续的事情还不少。
石乡县令得了消息赶上山来看,所有山匪都被制服在广场,官兵正在打扫战场、抄寨子。
叶如尘立在水缸旁, 拿帕子沾水细细擦拭着佩剑, 身上激起的杀意未消, 周边气压过低, 目光所处皆是冰冷,叫人不敢靠近,更不敢与其对视。
石乡县令对叶如尘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山下初见只是客客气气, 而此刻则恭敬不已。
山匪通过官兵的对话,终于知道了叶如尘的身份。
大当家失血过多昏倒在地, 另一个不知几当家的难以相信,“不可能,知州已经走很久了, 我们专门打听过,新知州明明还没来!”
这人尖耳猴腮, 一脸精明小人相,听说是山匪中的“智囊”,打劫三村的主意八成就是他提出的。
叶如尘正在旁观衙役清点战利品,听见这话看了过去,勾起唇,轻声说:“今日刚到,是不是很巧?”
配着火光,这抹笑称得上残忍, 山风起,山匪们打了个颤, 肠子都悔青了。
有人已经害怕到哭,不断求饶,含冤叫屈,诉说自己是如何被逼上山,被逼作恶,但心中依然存有良善,等寻着机会脱离苦海,改过自新
“嘘~”
叶如尘垂眸,一根指头放在嘴边,缓缓说道:“好吵,安静。”
山匪们顿时闭了嘴,不敢再哼唧一声,这真的是知州吗?看起来更像杀人不眨眼的变态狂魔。
整个寨子的老底儿都被抄了出来,并没有叶如尘想象中的多。
本想着将那三个村子的财物都还回去,再给以往被抢的村庄一些补偿,多余的全部充公。
如今看来,除去刚被抢的三个村子,剩下的东西甚至不够其他受害村子分。
唉,由此可见,陇州当真不富裕。
这群山匪罪大恶极,叶如尘打算亲自审理。
但因为人数众多,叫他们连夜步行回陇州城也不现实,于是让先石乡县令先带回去县牢,择日押往州衙。
一众山匪被捆绑着排成队驱赶下山。
昏倒的大当家有些麻烦,探了下鼻息还活着,几盆水泼下去也没醒,便丢到马背上驮了下去。
千户所的人赶到虎头山,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百户孙阳喃喃道:“这是打完了?”
“什么人!”州衙最前面几名带头的衙役顿时绷紧了神经,唰的一声抽出剑。
镇抚张石率先下马,其他人跟着一起。
孙阳朝他们边走边说,“千户所的,你们谢大人请我们来支持。”
衙役拿火把一照,看清衣服信了他们的话。
张石问:“这是什么情况?”
一名衙役笑着说:“已经结束了,所有山匪都在这里,一网打尽。”
“可有伤亡?”
“当然没有,我们大人英勇神武,带我等打了个痛快,这群人中只有几
个厉害的,剩下全是软蛋,平时耀武扬威,真动起手来废得要死。”
张石和孙阳对视一眼,皆是诧异。
叶如尘刚下山,就有人来通知他千户所的人来了。
当时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未免棘手叫了援助,谁料是帮色厉内荏的熊货,打得轻而易举,让人千户所白跑了一趟。
身边的衙役和他介绍:“带队的是张石镇抚和孙阳百户,来了也有百人。”
“嗯。”叶如尘点了点头走过去,虽让人白跑了一趟,但他没有丝毫愧疚。
反而经此一战,对千户所没有多少好感。
衙门和巡检司无能暂且放一边,叶如尘实在不信驻守此地的千户所会没有办法。
若连这帮乌合之众都收拾不了,还守什么城,不如早点卷铺盖回家。
这些匪徒虽未踏入陇州城区,但已在陇州境内作恶多年,可千户所就这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在叫人看不上。
“让诸位白跑一趟,不好意思。”
“本官初来乍到,猛然听到这伙山匪的种种劣迹都吓坏了,以为多么穷凶极恶难缠呢,呵,没想到就这”
张石哈哈大笑,“我们也没想到叶大人这么有本事,听说大人会武,改日一起喝酒,到我们所里比划比划啊。”
叶如尘摇了摇头,谦虚的说:“哪有什么本事,他们太弱了,我们人直接冲进寨门围上去,打得他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要换你们的人先到,估计早都打完回家睡觉了。”
“哈哈,承蒙叶大人看得起,这也不是不可能。”
好话谁不喜欢,对面人一听乐得开怀,张石大大咧咧,哥俩好得想伸手拍拍叶如尘的肩膀。
“哎?”
叶如尘不着痕迹地躲过,“本官还纳闷呢,听说他们都上山几年了,眼看着百姓遭祸害,你们千户所怎么没动手?”
呃,张石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孙阳反应过来,“我们千户所哪能随意出兵,偶尔借几个人还好说,像这样的事情需要上报,中间事儿可多,麻烦着呢。”
“哦,这样啊~”
叶如尘表示理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多麻烦?几年都没上报成功吗?难道上头不同意?”
张石挠挠头听出来了,孙阳尴尬一笑,“呵呵~”
“昂,那个,主要,这不是没进陇州城嘛,我们不方便管,而且不像大人以为得那么严重,也没闹出多大事儿。”
叶如尘轻飘飘应声,“是吗”
“啊,这次是严重了点哈,竟然敢把手伸这么长,太不象话了!”
孙阳又道:“以前,主要,还是在县里边儿,县衙、巡检司就是干这个的,咱也不好插手不是,他们也不像大人这样,没找我们借过人。”
这话说完有点冷场,叶如尘冷哼一声没有搭腔。
过了好一会儿没人吭声,孙阳两人都要以为方才那声冷哼是错觉。
张石问道:“那个,还有需要我等帮忙的吗?”
叶如尘终于开口:“并无。”
孙阳抢在张石前面说:“那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千户大人还等着呢!”
张石点点头,“啊,对!”
两人抱拳,“告辞。”
叶如尘道:“再会。”
这边主要事情处理完,剩下的就交给石乡县令扫尾了,叶如尘等人也准备回城。
回去路过被抢的村子之一,村头路边火光通明,刚才先走一步押山匪的队伍停在了这里。
早前那三名受害者被送下山时,村子里就收到了山匪被剿的消息。
大晚上的,三个村子的人举着火把集中在这里,专程等着群殴山匪,衙役拦不住所幸就由他们发泄一下,只在旁边看着别打过火了。
“知州大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村民纷纷停下动作看过来。
“知州大人!见过知州大人!”
“多谢大人,大人英勇!”
一群人二话不说又跪下了,叶如尘真受不住,正颜厉色让他们起身,小聊了一会儿,问问庄稼收成,衣食住行。
最后交代了明日县里会将他们被抢的财物送回来,“东西极可能是不够数的,尤其是家禽粮食,有争抢撒落的,也有已经下肚的,明日会按照各家损失比例发放。”
“谁也不想经历这样的事情,但事已至此,能追回部分损失已是不易。”
“大家理应团结友爱,互相理解,希望明日分东西时和睦谦让,不要发生争执,村长需协助衙差,做到公平公正。”
“困难是暂时的,只要肯干,日子总会一天天便好,该有的都会有。”
村民们听着叶如尘教诲,感动不已,纷纷附和叶如尘的话。
在他们心中,大人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和知州大人围坐在一起说话聊天。
知州大人还这么好,会关心他们的生活,会激励他们奋发图强。
“大人说的对,没什么困难过不去,我们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三名村长站出来,恭恭敬敬对叶如尘行了个大礼。
“大人放心,各家各户丢了什么我们都大致了解,明日必定会细细询问登记,保证公平公正。”
“嗯。”叶如尘欣慰地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这群匪徒自有官府审判,会得到相应的处罚,大家都睡吧。”
叶如尘站起身,温和一笑,“晚安,做个好梦。”
“大人也晚安。”
“辛苦大人了,大人也快回去吧。”
“大人晚安。”
“大人好梦。”
真是一群可爱的村民,这是他到任陇州的这一天中最满意的时刻了,叶如尘心满意足的上马回城。
一行人回到陇州城时已经夜半,刚靠近城门口,轰隆隆,城门缓缓打开,让叶如尘等人畅行无阻地进去。
叶如尘拉着缰绳控马停下,罗旗长眉飞色舞从城门上快步下来,走到叶如尘面前抱拳道:“恭喜大人旗开得胜。”
“本以为大人今夜不会回来了,是我们孙百户专程交代给大人留门的。”
叶如尘微微一笑,也抱拳回道:“多谢。”
“嘿嘿~”罗旗长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州衙里谢同知四人还守着呢,他们也提前收到了叶如尘大捷的消息,激动不已,只等叶如尘赶紧回来。
全判官不住说道:“周词,能不能别转了,绕得人头晕。”
周判官背着手,在厅堂来回踱步,“唉,千户所的都回来好久了,大人呢,不是都结束了吗,怎么还没回来。”
谢同知说:“这后续事儿还多着呢,大人可能耽搁了。”
王吏目问:“大人不会住县里了吧?”
“回来了!大人们回来了!”
一名差役跑的飞快前来报告,四人连忙起身,“回来了,哪儿呢?”
“我一听见马蹄声就赶紧跑过来了,该都到门口了!”
四人兴奋不已,快步往外衙走去,穿过大堂、六房、二重门,一眼就看到了闹哄哄的人马。
“大人!”
谢同知叫了一声,走向人群,目光一扫没见叶如尘,稍微有些气喘地问道:“大人呢?”
被问的人一愣,“啊?”
全判官急忙道:“大人呀,知州大人呢!”
“哦!”那人后知后觉,指了指天,“走了~”
“啊?”这又轮到四人呆愣住。
张一龙推开人群过来说:“知州大人直接回内宅了。”
王吏目眨了眨眼,缓缓回神,“刚才在二重门就是有东西闪过,我说呢,还以为眼花呢。”
谢同知等人一腔热情被浇灭,等了大半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除了王吏目。
张一龙尴尬一笑,“知州大人不知道诸位大人在等他呢,我们也都不知道。”
“也对。”
周判官哭笑不得,“我等是没说。”
谢同知幽幽吐了一口气,“回来就好,大家也早些休息吧。”
第94章 上任大典
这一日跌宕起伏终于结束, 吊着的心放下,众人回去倒头大睡,一夜好眠。
翌日, 虎头山匪的案子先放一放, 整个衙门开始准备新官上任大典。
衙门前的公告墙上贴出红告示, 昭告百姓陇州换了新知州。
礼房负责准备车马轿夫、灯笼彩盏、三牲祭礼, 挑个良辰吉日,叶如尘要坐着马车重新进城。
衙差挨个去通知城内大小官吏、下属县令、富甲乡绅,和有功名的书生学子。
这天所有人来到城门口接新知州进城,街道两侧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唐大人才干了一年吧, 怎么突然
换人了?”
“管那么多作甚,谁当都一样, 跟咱又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那好官坏官能一样吗?我家大黄唐大人还没给我找回来呢,不知这位大人能不能找到?”
“找个屁,都半年了, 不是死外面就是被人吃了!半月敲十次鼓,唐大人不是赔你了一条狗吗?”
“那小短腿能和我家大黄比?我要的是狗吗?我要的是大黄呀!你们根本不明白大黄对我有多么重要!”
“哎哎, 虎头山山匪被剿了你们知道吗?昨日从石乡县押过来的,那群人被打得老惨了,听说是新知州带人剿的。”
“真的假的?”
“啧,昨日下午我亲眼见着呢,好多人都看见了。”
“好像是两天前被剿的?”
“我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一群衙差策马出城那次?那阵仗好大!”
“对对,肯定是,那天领队的公子好俊朗, 不会就是新知州吧?”
“很有可能,但他好年轻”
“都剿匪了, 肯定是好官。”
“我家大黄”
“一边去!”
叶如尘跟着一众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绕城一圈,先去城隍庙里祭拜,再回衙门祭拜。
穿过甬道走过仪门,叩首叩首再叩首。
接印拜印,入大堂升坐大堂,结束,无关人员退场。
好繁琐
翌日正式上班,叶如尘一早穿着朝服坐在二堂,衙内大小官吏也穿着朝服过来,排着队一个个点卯签到。
签完到再回去脱朝服换常服,哈哈,有点搞笑
叶如尘绷着脸忍住了,他今天不用换,因为一会儿下面的县官要来拜见。
可能是从石乡县令那里大致摸清叶如尘的秉性,知道他不好惹,各县官态度极好,有问必答,过程同前面一样顺利。
叶如尘也提前打听过这几人,通过本次深入沟通,对他们有了几分了解。
幸运的是,没有坏种。
不幸的是,全是咸鱼。
叶如尘震怒,整顿!整顿!整顿!
这下所有官吏都认全了,但还少了两个重要岗位人物:长随和师爷。
长随一般都是知州的私人手下,在衙门的地位独特又重要,方便替知州处理一些特殊、隐秘的事务,必须是信得过的人。
可叶如尘除了夫郎谁都没带。
再就是师爷,师爷不是官,是幕僚,是智囊团,专替官员排忧解难,地位很高。
俗话说,无幕不成衙。
一个大点的衙门往往有好几个师爷,类型职责还不同,有写写画画的,有管理钱粮的,还有处理刑事案件的。
他们一般都是当地有功名的书生,文化水平极高。
叶如尘问:“咱衙里没师爷吗?”
谢同知闻言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以前是有的。”
“什么意思?”
叶如尘疑惑,现在没有了?
谢同知不好意思的笑笑,“都被唐大人带走了,就是你前面那位。”
“共有三个,一个本就是随唐大人过来的,其余两个是本地的,在衙里干了四五年,就,也跟着走了。”
叶如尘:
走了也好,像这种幕僚、门客的风气叶如尘并不提倡。
不是因为他们没有俸禄,工资要让用人官员负责,绝对不是。
主要是长此以往,官员空有虚名不干实事,而幕僚的权利、职责、能力则会越来越大。
不在编却能把控朝政,用脚想都不合理,而且还会加大贪污腐败程度,被查了跑得也很利索。
目前幕僚制度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作为过来人,历史老师告诉叶如尘,该消失了
话说回来,能省几个人的工资真不错,感谢前任之恩,省的他舍不得出钱,又找不到理由辞退师爷。
智囊不要,助手还是要的。
叶如尘从下面书吏中选了两个到身边,正是第一天开会时被他点名做记录的两人,两人也刚好都是在编人员。
所有流程走完,叶如尘开始正式工作。
先是取来地方志与地界图籍,了解境内山水田地、风土人情。
然后又仔细翻阅了各类卷宗,重点关注近年来的较大案件,查看证据是否齐全,口供是否相吻,避免发生冤假错案。
最后叶如尘要来了账本看有没有问题,人、财是重中之重,小毛病可以调教,但若有手脚不干净的必须剔除。
这么一看,还真有点问题,衙门是不是太穷的点儿?
来到仓库挨着看去,粮仓、木料仓、石铁仓、仪仗库、兵器库
最后在银库站定,叶如尘沉默了,是不是库房建大了,所以才显得过于宽敞
要说东西也不少,可这是一个州衙门啊!
“禀大人,之前的唐大人还往里贴了点儿呢。”
看管银库的库子指着两个箱子,“吶,这是唐大人专门留下的。”
“以前唐大人经常自己出钱,就没往账本上走。”
叶如尘:!
[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机灵~]
贴钱打工?绝无这种可能!!
阿辰,收拾东西,回武同!
库子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小声询问,“大人,有问题吗?”
叶如尘忍住拔腿就走的冲动,面上保持微笑,“没事,很好。”
“咱衙门会拖欠俸禄吗?”
“啊,这到没有,俸禄够发的。”
叶如尘又问:“那唐大人他倒贴什么?”
“有时需要修个桥盖个房什么的,还有下面县里没钱了也会来要,可咱库房紧张呀。”
“还有上面来收税的时候,咱陇州穷是出了名的,年年税款都收不够,但唐大人嫌太少了面儿上挂不住,会稍微补点儿,但也补不全。”
叶如尘在心里给那位比了个大拇指,是个人才,不对,是个狠人。
管事这么一说,叶如尘倒想起他还不知道俸禄多少呢。
回到二堂,刚好户房典吏来汇报工作,叶如尘顺便问道:“林东,本官俸禄多少?”
林东拱手说道:“大人年俸八十两,禄米八十斛,一年分春秋两次发放,另有养廉银千两,加之各类杂赏补贴,如”
叶如尘认真听完点了点头,好像还不错。
第95章 建设陇州
虎头山一案, 经过反复审理后,三名恶贯满盈的山匪头子被判处死刑,其余人也得到了相应的恶果。
但死刑叶如尘没权利直接执行, 需要将判决结果层层上报, 等上面同意。
这段时间, 叶如尘朝干夕惕, 鞠躬尽瘁,终于将衙里各类事务梳理流畅,规矩也立了起来,整个衙门的工作风气焕然一新。
案子结束后, 他难得有几分清闲,决定带着顾青辰下乡转转, 体察民生。
这一走就是数日,从街头巷陌到田间地头,穿透纸张书页, 揭开了陇州的真面目。
土地瘠薄,百姓贫穷, 竟比料想中的还要凄苦。
顾青辰自小长在京城,去过最穷的地方也就是桂宁县,从未想过这世道之下竟还有如此艰难的地方。
叶如尘一阵恍惚,像是穿越时空,真正走入了这个世界,这世界并不是他以为的那般国泰民安。
他走过的这片土地,有许多人吃不饱穿不暖,有许多孩子
看不到外面的天空。
而这里, 正是他的辖地。
知州,掌一州政事, 居其位,安其职,尽其责。
叶如尘想起一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回城的马车上,顾青辰倚着窗看外面缓缓倒退的庄稼,和汗流浃背眉头紧锁的农户,过了一会儿突然说:
“愿四海昌盛、百姓安居。”
“愿陇州上下,笑语延绵。”
叶如尘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将顾青辰的身子掰过来面对面。
顾青辰一脸疑惑,“怎么了?”
叶如尘轻轻地将他拥入怀中,难得正经的说道:
“如你所愿。”
顾青辰嘴角缓缓上扬,眼睛弯成了月牙,甜蜜地回抱叶如尘宽厚的肩膀,“好。”
当晚,叶如尘等顾青辰睡着后披衣起身,通宵达旦编写了一份《陇州兴起简策》。
翌日,天还未亮,卧室一片昏暗。
顾青辰迷迷糊糊抬了下眼皮,睡眼惺忪,习惯性伸手一摸,却没摸到熟悉的人,这才彻底清醒。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呆愣片刻下床穿衣,一转头猛然发现叶如尘的衣物还在床边衣架上挂着。
平日里他们需要换洗的衣物都是扔在洗衣篮中的,从来不会有起床了衣服还在这里挂着的情况。
顾青辰想到什么,披散着头发拿起叶如尘的衣服就往外走,径直来到书房门口,伸手轻叩,“夫君,你在吗?”
叶如尘笔一顿,抬起头,神情有些恍惚,他好像听见了阿辰的声音
“夫君?”顾青辰又唤了声。
“阿辰!”
叶如尘目光一闪,惊喜地站起身,三步做两步往门口去。
顾青辰听见响应就直接推开了门进去,见到叶如尘中衣之外只披了件外衣瞬间皱起眉,重重地将手中衣服用力推到叶如尘怀中,“都入秋了还总这样,冻坏怎么办?”
叶如尘抱着衣服嬉皮笑脸,“我有分寸,可不敢冻坏,阿辰要心疼的。”
顾青辰怒目一瞪,“我才不心疼,你自己受着吧!”
叶如尘眨眨眼,可怜兮兮地说:“不想穿衣服,要夫郎哄哄才行。”
“啪!”顾青辰拿起桌上矩尺用力一拍,厉声道:“穿!”
“收到!”叶如尘虎躯一震,稍息立正。
老老实实穿好衣服,叶如尘拉过顾青辰,捏住小脸往上一抬,“怎起这么早,黑眼圈都出来了。”
“真的吗?”
顾青辰惊愕,顿时紧张起来,伸手按住下眼睑,“很严重吗?会难看吗?”
最近确实有些劳累,没有哥儿不在意容貌,顾青辰也不落俗。
幻想出两个大青眼窝,顾青辰不寒而粟,被迫嘟起来的小嘴一开一合,“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再睡会儿吧?”
叶如尘嗤笑,就着捏脸的姿势一亲芳泽,“骗你的。”
顾青辰气呼呼拍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叶如尘右手刚松开,左手就移到了顾青辰腰上,用力一搂,不容拒绝的将人囚在怀中。
低头轻笑,“小哥儿,哪里逃?”
顾青辰红了脸,又气又羞,混蛋,怎么能将床上话搬下来说!
叶如尘再次问道:“小哥儿唔”
“白日宣淫,不许再说!”顾青辰快速捂住他的嘴。
“天还没亮呢~”叶如尘呜呜道。
“喔喔喔——喔喔喔——”
多么清亮的打鸣声,好嗓门,不亏是叶如尘精挑细选买回来的。
顾青辰放开手,指了指窗外,“瞧,破晓了”
“好吧。”叶如尘恢复正经。
顾青辰问道:“你什么时辰起的?今日休沐,衙里也无急事,为何不多睡儿会儿?”
叶如尘带他来桌前,按在椅子上,“给你看个东西。”
桌面比较杂乱,散着许多写写画画被反复涂改的纸张,都是叶如尘打的草稿。
他抽出用镇纸压着的一摞稿子递给顾青辰,然后又去旁边搬了把椅子过来坐着。
顾青辰疑惑地接过,仅一眼,就深深陷了进去。
十几页纸,叫人瞠目结舌,顾青辰屏气慑息,胸中激起一腔热血。
内容是关于陇州的建设规划,分为三个阶段,从农业、工业、商业、教育等各个方面入手,分别阐述了发展方向及目标。
末尾是对未来的展望,虽未写完,但已呈现出一幅令人难以想象的盛世繁华之景,字字珠玑,震人心魄。
其中在教育方面,叶如尘着重提出要让哥儿、女子步入学堂一起读书!
多么大胆的想法,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感动。
顾青辰心中酸涩,不自觉红了眼睛。
“好好的怎么哭了?”
叶如尘伸手勾掉了顾青辰睫毛上的泪珠。
顾青辰吸了下鼻子摇摇头,“没什么。”
就是很感动很开心,他何德何能,会遇上这么好的夫君。
脑海中浮现昨日回城的马车上,夫君抱住他,贴着耳朵低语,“如你所愿。”
顾青辰此刻才察觉,这四个字是多么的沉重。
眼泪不要钱的滑落,叶如尘都擦不及,赶紧把人抱在怀里哄着,“阿辰不哭了~”
“怎么了,和夫君说说。”
顾青辰偏就不说,片刻后缓过来劲儿,才觉得有些丢人。
做了几次深呼吸,平复下心情,想到别的,顾青辰缓缓沉了脸。
叶如尘心中咯噔一下,变脸也太快了。
顾青辰断言:“你一夜未睡。”
叶如尘摸摸鼻子,“这个睡了,真的。”
顾青辰二话不说从他怀中下来,拽着衣领一路将人拖回了卧室,冷着脸命令道:“睡觉。”
“得令~”
反正也差不多写完了,是有些困,叶如尘在顾青辰目不转睛的注视下脱衣上床,盖好被子,双手迭合,闭上眼睛。
顾青辰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关了房门,坐到梳妆台前准备梳头。
望向镜子时动作一顿,顾青辰拿过镜子仔细照了照,天哪,眼角疑似出现细纹!
默默躺下梳子,顾青辰脱了衣服回到床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哎?”叶如尘一愣。
顾青辰闷闷地说道:“回笼觉。”
叶如尘轻笑,调整位置将顾青辰抱到了床内侧。
两日后,衙门正式召开了第一次大会,不同于叶如尘刚到那天的临时会议。
这次大会做足了准备工作,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做会议室,参会人员也多了十几位底层管理人员,此等规模的会议以后要定期举行。
众人不敢迟到,早早落座会议室,只见正前方挂了一长轴。
上书:《关于陇州发展的讨论会议》
叶如尘提出陇州三步走。
第一步:士农工商一把抓,共同奋进,形成稳定经济体系。
期限:三年。
目标:基本建成小康陇州。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个会议听起来有点不一般。
[会议开始]
叶如尘:“本官认为这样那样”
众人点头
户房典吏皱眉:“这需要不少钱呢。”
[会议中期]
叶如尘:然后修路房屋重新规划,书院需要
众人惊叹
谢同知皱眉:“这需要不少钱呢。”
[会议后期]
叶如尘:商业工业发展
众人鼓掌
库房管事颤巍巍举手,“大人,咱,没钱”
事后衙门的人回忆起那第一次大会,还记得叶大人摔门而出,发言稿被衣袖碰掉,散落一地。
叶如尘回到办公室就开始奋笔疾书,王吏目紧随其后,在屋里站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转身倒了杯茶端给叶如尘。
放茶时不经意见瞄到了叶如尘写的内容,手一抖,差点摔了茶盅。
见叶如尘没有注意他,王吏目踮着脚逃似的跑了出去。
妈耶,大人在问圣上要钱!
而且神情好恐怖哟!
第96章 又开会
按理说, 叶如尘作为知州遇到问题应报给上级昌宁行省主管部门,他在省里没关系没熟人,指定要不到钱。
还不知直接找大金主, 他可没忘记离京前圣山表示有事可直说。
圣上也没想到自己随口客气一说会被叶如尘铭记在心。
更是不会想到千里之外的陇州, 此后会三天两头来信, 且封封不离要钱。
只是未来要苦了驿站小哥, 看见知州大人的信就腿软,流下一把辛酸泪。
叶如尘并没有在信中附上自己的详
细计划,不过三言两语畅想了未来蓝图,更多是真情实感的哭穷要钱, 字字句句感人肺腑。
但能做到圣上那个位置的,大多无心无情, 很难被感动。
要是就这么一个规划递上去,别说圣上,那群朝臣也要拦着给他拨款, 只会觉得他这是空谈。
所以必须要有点实在的,钱究竟要用在什么地方?
叶如尘直言自己要划区盖新房修新路, 房子可租可卖挣到都是官府的。
当然,这还不够。
他在最后写上了水泥的方子。
这个时代还没有水泥,建造常用的石灰砂浆和蜃灰做胶凝材料。
石灰砂浆使用最为广泛,但不能在潮湿环境下砌墙,更不能在水中使用。除此之外强度也不够,即便加入黄黏土来提高硬度也不够优越。
蜃灰则是用蜃壳烧成的灰,用途和石灰相近,且性能比石灰优越, 但只在沿海地区广泛使用,远不能和水泥比。
除了这两者, 还有一王牌,“糯米灰浆”。
这个就厉害了,其特殊之处在于掺了糯米浆。
用糯米灰浆作为砖石砌体中的粘结材料,如果使用得当,效果完全不输水泥浆。
但它成本昂贵,一般只有官府重要建筑和大户人家才会使用。
而大部分农家百姓建房原料就是黄黏土,连红砖都不常用,毕竟吃都吃不饱,谁舍得拿糯米用于建造。
另外糯米灰浆每次制作都要专门熬制糯米浆,太过麻烦,比例也不好掌握,一个不小心就成豆腐渣工程了。
不如水泥可以提前制成粉状,现用现拌。
有了水泥自然就有了水泥混凝土,叶如尘在信中毫不夸张地说水泥混凝土与石头硬度一样。
并表示准备开一个水泥厂,帮圣上看看是否可行,这次新区修路就要用水泥混凝土,盖房砌墙也要用水泥浆。
若是不错的话就能大批量生产,不说卖到全国各地,仅周边省份就够了,还有西边儿的军事边防,绝对供不应求。
这产业链发展起来后可猛了呢,圣上要是给钱了,水泥厂就是官府的,不但能带动陇州经济,挣得钱还都是公家的。
啧啧,叶如尘心想,这么好的点子都贡献出来了,若是圣上不心动,就莫怪他自己出钱开厂,辞职回家养老了。
给圣上的信写完后,叶如尘想了想,又写了一封信。
反正要往京城跑,顺便给几位好友道声好。
陇州目前的穷是一个死循环。
村里的地必须要种,否则就没有粮吃,更交不上税。
但没钱买肥料再加上各种原因,就算费时费力种上了地,一年下来收成也见不得有多好。
百姓想出门挣钱也没有门路,莫说村里,就是城镇都没有太多的就业岗位,于是家家户户只能缩衣节食。
一小部分壮年劳力被困在了家中的几亩田间,而更多的则是背负行囊外出务工,这又造成了劳动力严重流失的问题。
还有人才流失,读书稍微读出点名头的人也都留在了外面。
要打破这个循环,就要找到关键点,即“就业岗位”。
陇州需要改变的地方太多了,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叶如尘等不及一点点来。
所以才决定直接动大刀,在陇州城内划一个新区。
脱贫攻坚要从城市入手,增加陇州城的就业岗位,只有陇州城先发展起来了,才能渐渐带动下面的县一起富裕。
目前陇州城经济中心、热闹地带在城中偏东,那里不能随意乱动。
叶如尘细细研究地图,准备在西边寻一块儿合适的地。
“大人?小的有事相禀。”
叶如尘抬头,是户房典吏高文生,腆着一张脸笑嘻嘻的叫人不想搭理。
早就注意到这颗老鼠屎了,但近期忙便没有搭理,今日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叶如尘问道:“何事?”
高文生走近几步,“明日休沐,不知大人可有空,城中几位豪商,冯家、曾家和高家,三家的老爷想邀大人一叙。”
同样在屋里的谢同知惊诧,望向叶如尘,好奇他是否会接受。
“是吗”
叶如尘无甚表情,“他们有何事,可要报案?”
高文生嘴角一僵,尴尬地笑笑,“大人说笑了,哪有什么案子,就是想单纯吃个饭,交个朋友而已。”
“几家人在城中有些分量,人脉也广,大人不妨认识一下,将来办事也方便。”
高文生明里暗里的表示几位富商是给叶如尘送钱的。
这算是官场常态,只要你坐到一定高度,尤其是县令、知州、知府这种和地方有直接接触的,多少都会有人上赶着送钱求庇护。
叶如尘都来了这么些日子,除了上任大典那天,还没和富商们见过面。
他坐得住,可有人坐不住了。
前段时间先是熟悉衙门事务,审山匪,接着又下乡视察,忙得不可开交。
如今可让高文生等到机会,自觉叶如尘没什么事了,便急急帮忙抛出橄榄枝。
叶如尘点了点头,然后婉拒了。
高文生不可思议,还想说什么,又听叶如尘道:
“不着急,转告一下,不日后本官会请他们来聚一聚。”
谢同知心中莫名有些丧气,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依大人的性格不应该是强烈拒绝吗?
高文生闻言笑开了花,心中有几分不屑,原本瞧叶如尘的行事作风,还以为和寻常官员不一样呢。
装模作样,不还是迟早都要见的吗,果然谁都落不了俗。
“岂敢让大人请,大人您定个日子,大概什么时候,小的回去转告他们做准备就好。”
“就这两天,不用做什么准备,到时候本官会派人通知。”
“是,大人。”
高文生毕恭毕敬告了退,准备离开。
“慢着。”叶如尘叫住他。
“大人可还有事吩咐?”高文生问。
叶如尘吩咐道:“吕小胜,去叫张典吏过来。”
吕小胜正是叶如尘选的助手之一,另一位叫廖北。
吕小胜得令,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往吏房小跑过去。
高文生心中莫名不安,抱着笑小心翼翼地询问:“大人,怎么了?”
叶如尘指着空闲的椅子,“不着急,先坐着等一会儿。”
廖北闻言,帮忙拉开了椅子放在一边。
高文生道:“谢大人。”
叶如尘继续和谢同知讨论新区选址,廖北也在忙,高文生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有些无趣,又不敢乱说话。
片刻后,吕小胜带着吏房典吏张人杰赶了过来。
张人杰拱手行礼:“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找小的有何事?”
“嗯。”
叶如尘点了点头,让他坐下说。
谢同知也很好奇,不知叶如尘要干什么。
张人杰这边刚坐好,只听叶如尘语气淡淡地问:
“高文生,本官几次到户部都没见你,怎么回事?”
高文生顿时紧张起来,攥着衣服底气不足地回答:“大人,可,可能是不赶巧,大人去的时候小人正好干别的事儿去了。”
“哦,对了,前不久小人吃坏了肚子,一天要跑几趟茅厕,可能刚好与大人错过了。”
吏房典吏张人杰坐直了身子,眼观鼻鼻观心老实听着。
“是吗?”
叶如尘往椅背上靠去,双手搭在椅把上,目光犀利得盯着高文生。
“可本官询问后得知,你压根儿就没去。”
高文生这哪里还坐得住,砰得一下跪地,吓得张人杰一颤。
高文生被主位射来的眼神逼得低下头去,不敢与叶如尘直视,额上析出一丝冷汗。
他偷偷瞥了眼张人杰,再次狡辩道:“小的记起,前段时间是有几日没来,家中临时有事,于是”
“那你和谁请假了?”
高文生支支吾吾回答不出来,他根本没有请假,早就已经习惯旷工了。
“回大人,小的有些着急,便忘记了,但也只有那几次!”
高文生磕了两
下头,“小的知错,下次绝不会再犯,还请大人恕罪。”
“高文生,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本官放你一马,其他人有样学样,本官又待如何?”
高文生一咬牙,“小的知错,小的发誓绝不再犯!大人要打要罚小的都认!”
“谁说本官要打你的?”
高文生松了口气,“大人,您说。”
叶如尘道:“高文生,据本官所知,你长期旷工,擅离职守,是也不是?”
高文生下意识否认:“不是的,小的只有这几次”
“放肆!”
叶如尘冷声道:“可要叫林东和户房所有人过来与你对峙?”
高文生被吓得一抖,不敢说话。
谢同知皱眉,“当真有此事?”
砰得一声,张人杰也跪下了。
“回两位大人,小的作证,高文生确实经常旷工,除了必要时候,极少会在衙内见到他。”
“小的有包庇罪,身为吏房典吏,明知高文生没来却装不知道,小的甘愿领罪。”
高文生忙道:“小的知错,小的也甘愿领罪。”
“既如此。”
叶如尘道:“高文生,本官瞧你也不想干,明日就不用来了。”
高文生僵滞,“什,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收拾东西滚蛋,衙门不养闲人。”
高文生不可思议,“大人,我”
“小的是高家人,大人,小的是城中富商高家”
“滚!”
叶如尘微微眯眼,有些不耐烦。
张人杰在心中唾弃,这个蠢货,都什么时候了还搞不清楚状况,屁大点儿高家,也敢搬到知州大人面前耀武扬威。
高文生再不情愿再不满意,也不敢真在叶如尘面前撒泼,若是人恼了将他关进牢房就真完蛋。
吕小胜很有眼色地叫来了两名衙役带高文生出去,并及时告知了户房众人高文生被撤职的消息。
再说另一个,张人杰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多少有些底,静静地等待处罚。
叶如尘道:“张人杰,罚两个月工钱,可有意见。”
“谢大人开恩,小的没有任何意见,此后必定忠于职守,不会再出现类似事件。”
“嗯,去忙吧。”
张人杰退下,十分镇静的回了吏房。
谢同知对叶如尘这干净利落的处置方法已经习惯了,“管理不当,下官惭愧。”
他没问叶如尘为何对张人杰的处罚那么轻。
因为自知其中牵扯的人太多了。
若真要定包庇罪,不止张人杰,户房所有人还有王吏目都跑不掉,或许连判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衙门以往管理松懈,工作风气不好是事实,许多人都是混日子的。
说起来高文生和富商高老爷的并不是一家的,高老爷是他大伯罢了。
高文生能识文断字,却连童生都不是。
读书读不好,干啥都不成,纯纯一废物,于是父母求着高老爷托关系花钱给他找了个典吏当。
反正户房两个典吏,有没有他都无所谓,他不想来,衙门又管的不严,大家何不卖高文生一个人情呢。
但自打叶如尘整顿衙门纪律后,大家立刻改正了态度。
衙门变化如此之大,各房各部都在上进,连条狗都打起精神了,只有高文生一个拎不清的。
他当然也知道叶如尘在说纪律,毕竟开会也不是什么都没听。
他甚至还担心过会被人告发,所以私下请大家喝了酒。
只是没想到是知州大人亲自发现的。
毕竟真没有知州往六房跑,还三天两头的跑。
高文生不会知道,叶如尘第一次去户房没见他,就已经刨根问到底了。
户房和吏房人思想觉悟都很高,张人杰和林东第一次就主动坦诚了错误,并把高文生卖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官场哪有交心朋友,喝酒归喝酒,真出了事,谁也不会莫名替别人担着。
再说好处,除了多吃他几顿饭,还真没收过啥钱,主要这档子小事也用不着,反正以前没人管。
叶如尘当时问完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其他人也不敢私下告诉高文生这事。
所以高文生压根儿不知道叶如尘去过户房。
高文生来到户房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户房的人对他要走的消息丝毫不觉得意外,毕竟后面叶如尘再到户房,都会顺口问一句“高文生又没来吗?”
户房的人几乎都在心里认定,知州大人是故意不管高文生,就看着他放肆,等越来越严重才方便收拾。
高文生当叶如尘面不敢多反驳,离开衙门后在路边啐了一口,“谁稀罕留呀,屁大点工钱还想让老子干活,怎么可能!”
几日后,衙门又要开会了。
这次是百姓代表大会,乡绅富甲,城郊十八村村长,和城内唯二两个较大书院的山长、老先生,共请了四十余人。
本次会议目的是思想教育,脱贫致富不能只有官府的人干嚷嚷,需要全民参与。
哪怕不是一开始就让所有人动起来,但消息也必须传达到位。
做好思想基石,如此百姓才不会惧怕突如其来的改变,方能勇敢地踏出舒适圈。
众人收到消息均是头脑发懵,知州大人请他们开会?没听错吧?
请来的商人代表有六人,其中正包括了高文生说的冯、曾、高那三家老爷。
三位老爷住的挺近,在路上遇见便一起赶了过来。
路上还在讨论,知州大人好奇怪,为什么要约在衙门见面,还以开会的名义。
他们已经订好了酒楼,只等中午请叶如尘去吃饭。
等到了地方三人彻底惊呆了,什么情况,这么多人?!
原来,开会真的就只是开会。
十几位村长一早就赶来了,有年长的老者,也有中年壮汉,有人翻出了压箱底的长衫,有人还是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衣,但都洗的干净。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知州大人,大家都显得有些拘束。
书吏们守在外面,热情地将人领入会议室坐下。
位置不分好坏,先来的往前坐,依次排开。
叶如尘还没来,会议室里只有几个书吏和帮着干活的衙役。
大家坐到位置上后小声与同伴交谈着,一个汉子指着讲台上方挂着的横幅问身边的长者:
“那写的什么?”
“小康陇州”
老先生捏着胡子眯着眼睛,“好字。”
“小康小康是什么意思?”汉子喃喃地跟着念,然后不解的问道。
老先生解释道:“就是生活安定,不仅能吃饱穿暖,还有闲钱。”
汉子瞪着眼睛点了点头,“这样呀,那陇州可不小康,我们村很多人都吃不饱呢。”
老先生盯着那副字若有所思看了片刻,缓缓收回神与汉子聊天。
老先生见汉子的装束较为寒酸,一幅大老粗模样,与这地方格格不入,与他同来的人也差不多,于是好奇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洛河村村长,我叫洛大有。”
汉子说完又指着自己认识的人介绍,“他是林沟村长,那个是谢庄村长,那边第四个是老树村长,那个”
洛大有介绍完自
己认识的人又问老先生,“你是什么人?”
老先生说:“我是文尚书院山长,陈先平。”
洛大有立刻拘谨起来,对读书人发自内心地敬仰,“山长好,山长好。”
众人相互介绍了一圈,相互间大致有所了解。
洛大有挠挠头,想不明白,“啥人都有,咱八竿子打不着呀,大人到底为啥把我们叫一起。”
陈山长道:“你没有发现吗?再做多少都是有些许影响力的。”
“啊?没有吧,我能干什么。”
“你不是一村之长吗?”
洛大有后知后觉,点点头,“对,可我才当了一个月。”
陈山长:
另一边冯家老爷还在和曾家老爷小声讨论,“还吃饭吗?”
“不知道,这究竟干什么!”
高家老爷神色凝重,并不太好看,心里直骂高文生是个废物,竟然好端端让人赶出衙门了。
今日一踏进衙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变化太大了,高家老爷第一时间就明白是新任知州大人的缘故。
还没见面就已经能感觉出来这位大人不一般了,该死的高文生,都这么久了居然什么都没说。
高家老爷只在心里默默祈祷新任知州不要因为高文生对高家产生什么意见。
民不与官斗,也只有高文生那个蠢货会以为家里有点钱多了不起,他们这些小富商在知州面前根本算不得什么。
“知州大人来了!”
第97章 开动
随着衙役一声呼喊, 会议室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大家扭头望向门外,只见几名官员交谈着款款而来,为首是一身着白鹇青袍的俊美男子, 面色严肃、举止儒雅, 散发着独特的气质。
看叶如尘年纪不大, 一人不确定的拉着身旁书吏小声问道:“哪个是知州大人啊?”
“走在最前头那个便是。”书吏回答。
“当真?知州大人看着好年轻。”
文尚书院的山长说:“听闻叶大人乃新科探花, 果然是青年才俊。”
随着叶如尘等人越走越近,众人都自觉站了起来。
“诸位好,久等了。”叶如尘进门后微微一笑,抬手挥了挥, 有那范儿了。
屋内众人受宠若惊,连忙行礼, “草民见过诸位大人。”
“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
整个会议室按照叶如尘的要求布置,采用课堂式, 座位前方都有桌子,便与书写或放东西。
讲台位置原本只有一个主坐, 现在也换成了主席台,三张长桌并排放着,上面铺了墨绿色台布,美观且肃穆。
参会的百姓代表都没见过这样的会议室,除了书院的几位先生稍微适应些外,其余人都坐得格外拘谨。
主席台上放着叶如尘和谢同知的名字台签,两人来到相应位置坐下,其余官吏则同百姓代表一起坐在下方, 首排靠窗位置坐了两名书吏专门负责会议记录。
确定所有人员就位后,衙役关上了门, 因为两侧窗户都大开着,所以室内光线充足。
书吏递给了叶如尘一个卯册,是参会人员名录,有大家的亲笔签名,来的十八位村长虽是庄稼人,但身为一村之长多少都会写几个字。
众人坐直了身子,室内安静的只剩呼吸声,大家都等着叶如尘发话。
“各位父老乡亲代表们,上午好!本官叶如尘,乃陇州新任知州。”
叶如尘说完站起身,再次冲大家招了招手,紧接着下方坐着的官吏们啪啪啪带头鼓起了掌。
众人一脸呆滞,手比脑快的伸出来小心翼翼跟着拍了拍。
叶如尘坐下后接着说道:“本官左手边这位是同知谢长观谢大人,大家掌声欢迎。”
随即又一阵热烈鼓掌声,谢同知略带僵硬的起身,面带笑容,也向叶如尘那样招了招手,“大家上午好。”
纵然私下练习了好几次,但谢同知依然有些尴尬,前几次他们自己人开会都是真奔主题,才没有这种流程。
可这是叶大人专门交代演示过的,说对外要庄重点,一来表示对百姓重视,二来能展现他们亲民的面貌。
谢同知之后,叶如尘依次又介绍了周词、全勇两位判官,吏目王中安,和各房典吏,大家同样在被念到名字时站起来露了脸。
不止谢同知等人觉得尴尬,就连下面众人也感到十分别扭,不过几次鼓掌后都放松了神经,不再像初时那般紧张。
虽然这样有些奇怪,但能分清几位大人谁是谁真的很不错。
不等大家缓过神儿,叶如尘接下来的话又让众人愣住了,特别是有几位村长脸都红了。
“金秋时节,很高兴能与诸位欢聚于此。”
只见叶如尘翻开签到卯册,“初次见面,本官也不知你们是谁,不如大家都做个介绍。”
“从右至左,从前之后。”
第一排右边坐着的几位都是衙门自己人,叶如尘伸手对位置偏中间的一位老者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位老先生,可否为大家做个表率。”
陈山长不紧不慢地起身,对叶如尘行了礼,又转身对后面人拱了拱手,“老朽文尚书院山长,陈先平。”
有了开头,后面大家松了口气,也都放平心按照顺序做了介绍。
叶如尘依次记下,会议正式开始。
“想必大家都很好奇,为何突然将大家召集过来,请向上看,理由就在这里挂着。”
“小康陇州”
“大家都知道,咱陇州百姓生活并不富裕,本次会议就是告知大家,从今日起,陇州正式打响脱贫致富第一仗!”
众人呼吸一滞,叶如尘适时的停顿,大家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商户们敏感万分,率先开启防备,其中有几人明显变了脸色,下意识就觉得叶如尘是要拿他们开刀,用他们的钱去帮助穷苦人脱贫,这是万不能接受的。
冯老爷问道:“请问大人准备如何脱贫?”
叶如尘会意,但没专门说让商户放心,不用他们钱的话,只道:“脱贫致富靠的不是某一个人,而需要整个陇州上下一心,共同努力。”
“本次会议将对陇州脱贫致富做出重要指示,希望大家认真听讲,有疑问可以举手提出。”
“待结束后,大家回去多多宣传,把思想精神传达下去,这也正是叫大家过来的目的,各位都是身负话语权、公信力的人,务必将消息传遍每一个角落,让全城百姓都打起精神,为好日子奋斗起来。”
会议指出四个坚持:
一、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生产力。
二、坚持全民教育,以教为本,以教兴城。
三、坚持城镇、乡村共同富裕,不抛弃不放弃。
四、坚持发扬艰苦奋斗精神,坚决抵制骄奢淫逸等各种不正之风。
叶如尘说:“我们不能只喊口号,要落实到位,真正动起来。”
会议开了整整一上午,众人从开始的迷茫听到后面越发热血沸腾。
衙门中午管饭,有意愿详细了解的人可以留下吃顿便饭,下午接着聊。
包括十八位村长在内,选择留下的人有三十左右,叶如尘对此较为满意。
六名商人只留下了三人,其中还有高老爷。
因为高文生一事,高老爷担心叶如尘对他家有意见,还惦记着找机会吃饭的事呢。
而与高老爷一同来的冯、曾两家,在会议结束后立刻就跑了。
还有一位商人蹦跶的最欢,叶如尘讲了半天他没听进去,就会反复确认是否要让他们商人出钱,生怕损害到自己的一丝利益。
就连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还坚定的认为官府就是变着法子想让他们商户去造福陇州。
可笑至极,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要知道陇州那么多人,就是将他们几人家底掏空,都不够百姓分的。
而且这六位商人代表其实并不算多大的富商,因为陇州真正的有钱人都不在陇州,早就拖家带口去外地定居发展了。
他们中或许有
人还比不上叶如尘豪,毕竟叶如尘还有两千两家底呢。
叶如尘要的根本不是靠某一个富商出钱帮忙修路搭桥,而是让各行各业各层级都动起来,找到可持续性发展的出路。
愚蠢的人还在自以为是,聪明的人就已经开转脑袋抓机遇了。
另外几个商人和叶如尘详谈后拍着胸脯表示,“我等大力支持官府决策,若有我们可以出力的地方大人尽管说。”
新区的选址,叶如尘和谢同知在地图上研究了大概后决定实地勘察一下。
这日他便带着顾青辰,与谢同知、工房几人来到城内西市。
与此同时,一群衙役、书吏带着东西出了衙门。
不多时,城中各处挂起了横幅,上面写着奇奇怪怪的标语:
“建设陇州,人人有责”
“陇州是我家,富强靠大家”
“打响陇州脱贫攻坚战”
“共创美好家园,携手奔赴小康”
第98章 拆迁
各标语周边都围了一圈百姓, 众人议论纷纷,十分稀奇,通过口口相传, 不少人都知道了知州大人要带陇州脱贫的消息。
然而大家除了看热闹都不甚在意, 因为如何也想不出到底要怎么挣钱。
就算真的有这好事, 那也要和官府有几分关系吧, 向他们这种平头小百姓,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肯定轮不上。
轮不轮的上另说,起码标语的目的达到了。
悬挂标语的地方都是不畏风雨的, 衙门完全没有收回去的意思,几日之后, 虽然没多少人在意,但全城百姓都知道有这回事了。
城西以百姓居住的里坊为主,仅设有一市, 只两条老街。
老街虽算不上多热闹但人也不少,这离过年不足四个月, 为了避免影响商户生计,决定保留老街。
叶如尘等人勘察一上午,将在地图上预划的区域稍微改动了下,拆迁范围全部划在了老街西南侧,离城门不算远。
与别的地方相比,这里房屋分散、数量较少,人口不密集,还有一条河穿过, 又带着一大片空地。
面积足够,位置不错, 人又少,再没有比这里更适合建新区的了。
既然已明确新区选址,就要开始与居民谈拆迁事宜了。
虽然给圣上的信才送出去几日,那边消息还没传回来,但叶如尘想要速战速决,起码在年前先建成一批住房,让被拆迁百姓尽早定下来过个安稳年。
掐指一算,圣上这笔钱是跑不掉迟早会到的,叶如尘决定直接开始,启动资金他们衙门可以先垫着。
户房统计之后给出拆迁户名单,总共六十五户,三百八十六口人。
叶如尘制定完拆迁补偿标准,晚上坐在屋里和顾青辰一起算账。
房子补偿不用钱,年底新房盖好,按各户人家现有房屋面积、价值分配新房。
至于临时安置费与搬迁费,根据城内房屋租赁价格,按照每人四两银子补偿,总共需要一千五百四十四两银子。
这可真不是一笔小数目,再加上各种材料费、人工费,启动资金起码要有三千两才保险。
叶如尘想到衙门库银,突然有些担忧。
果然,这事一提出,户房林东就抱着账本和算盘过来了。
算珠被拨弄的啪啪作响,林东说:“几位大人的俸禄一年分两次发,这月底就该发了。”
“咱库银本就紧缺,冬里还要上缴一次税款,虽然以往都就交不够,但少太多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另外按照规定,衙门无论如何都有留一部分银两应急,非重大要紧事,不可擅动。”
“还有,大人,突然往外出这么多银子,需要像布政使司上报。”
叶如尘:心好累,圣上什么时候给钱
掰着指头算算,至少还有一个月。
坐等圣上不可取,一个月后开始肯定无法在年前建成一批住房,过个年的话给百姓的拆迁安置费就要更高,不划算。
问布政使司要钱?算了吧,说不定比圣上还慢。
不过林东这么一提起,叶如尘想起建新区的事还是需要和上面说一下,毕竟是不小的工程,若不向上级报告会落把柄的。
顾青辰听说了钱的问题,想了想,“不如先用咱家的钱?”
也只有如此了,叶如尘仰面躺在床上,十分肉疼。
顾青辰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月底不是还会发俸禄嘛。”
来到户房,叶如尘取出两千两银票让户房入账,递出银票的那一刻,他感觉心在滴血。
万万想不到,这才上任一个月,就开始贴钱打工了
不不不,这是一条不归路,不是贴钱,是垫钱,等圣上钱到了他还要取回来的!
入完账,叶如尘立刻安排人去和百姓谈拆迁的事情,因为钱不够,决定给百姓的安置费分两次发放。
衙差们三人一组,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叶如尘将相关事宜说清后,吩咐他们一定要态度放正,不可威逼恐吓。
但临走前又提醒了一下,根据情况不同也可以适当强硬一些,以免出现顽固的钉子户,和趁机胡乱开要求的人。
“什么!要拆我们的房子!太欺负人了,那让我们住哪里?”
“不行不行,我都在这里住了一辈子,怎么能临老把我们一家赶出去呢,各位大人行行好,这是要我的命呀~”
衙差挨家挨户敲开了百姓的门,话还没说完,大家一听要拆房子就急了。
一位大娘连忙回屋取出房契,对衙差展开说道,“差爷,这房子真是我家的,我有房契。”
衙差连忙道:“没说不是你的。”
“大娘,是这样的,官府决定把咱这一片重建,盖新房,修新路,开新的街市,所以老房子要拆除,不只是你家,你们这一片几十户都拆呢。”
附近几户人家都走了出来聚到一起,“过得好好地为什么要重建,拆了让我们住哪里?”
“大家别急,听我们慢慢解释。”
胡大力说道:“乡亲们应该都听说了吧,知州大人要带我们陇州致富呢,说干就干,这不是立刻划新区了嘛,以后这里会有新房,有新路,有繁华热闹的街市”
一个哥儿问道:“多热闹,像东市一样吗?”
“那肯定的!将来绝对比东市还热闹。”
衙差回道:“还会有各种作坊,你们可以到街上卖东西,也可以去作坊干活,离家又近多方便啊。”
“房子给我们拆了还要啥热闹,怎么生活?”
胡大力道:“拆迁是有补偿的,各家按人头算,每人四两安置费,会分两次发。”
“大家可以拿着钱先去别处租房,就凑合一段时间,这边盖好的第一批新房会分给你们,绝对不会让你们无家可归。”
“真的吗?新房什么时候能盖好?”
“计划在年前,想让大家回家过年,若是因什么原因误工了,每延迟一个月,就给大家补发一两安置费。”
“那会不会哄弄我们,故意赶时间盖一个很小很破的房子给我们住?”
“当然不会!这是新区,自然要盖好房子,新房会按照大家现有房子的面积和价值分配,肯定不会亏的。”
“光说的好听,要是不兑现我们可怎么办?”
“放心好了,自然要签协议的,你们同意后,衙门会派专人来评估你们的房子,签完协议立刻发放一半的安置费,剩下一半两个月后发。”
这么一说,好些人都动摇了,这条件听起来好诱人。
“这是怎么了?”
不远处突然走来一位老者,带着一个背着小背篓的半大孩子。
人群中的大娘立刻喊道:“留大夫,官府来人要拆房子呢!你快来给大家拿个主意啊!”
“拆房子?”
留大夫神情错愕,快步走了过来,“拆什么房子?”
衙差扶额,一脸无奈,
“怎么还没说明白呢。”
一个汉子替他们说道:“拆迁呢,就是这里要划新区,把咱们的房子拆了,统一盖新房,这几个月咱们要自己出去租房,但是每人会给几两安置费。”
这老者看起来像是个明理知事的,衙差又详细和他解释了一遍。
留大夫听后更诧异了,他参加了叶如尘召开的百姓代表大会,自然比在场众人对脱贫致富有更深刻的想法。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这才过去几日?知州大人的行动力令人震惊
留大夫有些顾虑,“听起来这新区并不好建。”
如此大的工程量,要是盖一半停工就麻烦了。
胡大力拍拍胸脯,“各位安心,无论什么困难都有官府顶着呢,定不会害了大家。”
历经反复磋磨,衙差数次上门沟通,百姓私下也商议了许久,数日之后,大家终于陆陆续续点头,挨个与衙门签了协议。
第99章 水泥厂
由于几十户人家都需要租房, 为了杜绝城内有人恶意抬高价格,衙门专门出面联系牙行,替拆迁户们找了一批房子。
有独户小屋, 也有可供几家人合租的院子, 虽然拘束了些, 但也只用委屈几个月。
最主要的是价格很低, 发放给大家的安置费完全够用,甚至有的人家省省还能余出不少。
牙行也不会吃亏,虽然价钱低,但成交量大, 而且都是短期租户,影响不大, 能赶在年前小挣一下。
除了部分在村里还有老房子的拆迁户,大多数人家都选择了衙门为他们联系好的地方。
工房上下忙碌了起来,施工人手紧缺, 城中开始大批量招工。
秉着扶贫精神,招工名额分了大半给城外十八村。
一天三十文管饭, 后期建了临时宿舍后还包吃住,各村村长接到消息激动不已,立马将消息传给各家各户。
拆迁户中不少青壮年也都报了名,既能挣钱又能亲手建造自家未来的房子,这好事上哪里找。
这么庞大的施工队,由衙门统一管理,但还缺一位现场施工负责人。
工房一位书吏大胆举手,“大人, 小的有推荐人选。”
叶如尘示意他说,那人讲道:“我们村林正可以一试。”
“林正家祖传木匠, 结果那小子好样的,年纪轻轻就去外面闯荡,见多识广学了一身本领,他干过很多大工程,还修过阳关城墙呢。”
“去年林正爹突然死了,老娘一病不起,媳妇一人带着三个瓜娃子,还有几亩地要收拾,他无奈之下就回来了,组了十几个人在城里到处给人家修修补补。”
“他们十几个人现在都报名加入施工队了,大人您看,要实在没有合适人选可以让他试试。”
“他这一年多在城里还混出了点名头呢,给不少人干过活,又会来事儿又老实。”
叶如尘一听觉得不错,“能让他下午过来一趟吗?”
书吏一口答应:“没问题!”
中午放衙后,那名书吏赶紧回了村直奔林正家。
“正子!正子!”
“咋了,大亮,吃了没啊?”
一个汉子听到喊声端着碗就走了出来,打开木栅栏让书吏进院子。
“吃啥,我家都没回就过来你这儿了。”
林亮用手背拍拍林正肩膀,“来给你送好消息呢。正子,兄弟惦记着你,机会帮你挣来了,你可得长长脸啊!”
“啥消息,啥机会,你到说啊”林正满脸疑惑。
林亮一脸自豪,“施工队还需要个头儿,要会盖房修路,还要能指挥安排人干活,我向知州大人推荐了你,大人下午要见见你。”
林正目瞪口呆,紧接着五官缓缓移动,堆起笑容满面,拉起林亮就往屋里走。
“来来来,饿了吧,快吃点儿。”
没有意外,见过面后,林正顺利成为了负责人。
人员被分成了两批,一批开始拆房,平整土地,另一批则在城郊建水泥厂和砖窑。
砖窑以烧制青砖为主,青砖相对红砖来说工艺复杂了些,价格也更高,但它寿命长,并且美观,叶如尘宁愿多花点钱,也要用好的。
但最开始他们砖窑刚投产,速度不快产量不高,跟不上基建速度,于是先从其他地方购进了一批青砖。
这次修路准备用水泥混凝土,盖房则是青砖木料,用水泥砌筑。
制作水泥说着简单,真要动起手来可不容易。
工匠们对此并不熟悉,叶如尘自己设计改造了一系列设备装置,规划了厂区布局,再由工匠们带头建造。
这水泥厂归属于衙门,以后是要长期投产的,还会招收众多任务人,自然不能像砖窑那般建的随意,众人废了极大力气,建的有模有样。
虽然比叶如尘预期中差了点,但也还行,毕竟是刚开始,差不多能用就行,主要先满足他们新区建设的需求。
购进了大批量建设用料后,施工如荼如火的开始了。
关于房屋建设,自然不会只盖几十家拆迁户的,多盖一些都是官府的,以后卖房出租也能给衙门多添一笔进项。
叶如尘分别规划了三个主要住房区,分布在商业区周边,房屋样式也设计了好几种。
有四合院,有现代风的几室几厅两层青砖楼房,还有传统样式的双层精致小木楼,商业街两侧多是这种。
叶如尘虽然只会画图不会盖,但他召集了城中好几位工匠。
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视,哪怕没有钢筋,他们盖出的房子也能百年不倒。
几位工匠凑到一起讨论了半天,很快就定下房屋结构。
施工地点建了临时宿舍和食堂,大家吃住都在工地,谁有事可以请假回家。
当然家就在城中离得近的,晚上若是不想住工地也可自行回家,但第二日要早早赶过来。
工人们被分成了几班,合理分工,有序开展作业。
这边地基刚打好,第一批水泥也跟着生产出来。
一袋袋水泥粉从城外运送到工地上,眼见水泥砂浆凝固后变得坚不可摧,大家都惊呆了。
没想到这东西如此好用,怪不得知州大人非这般力气也要弄出来。
于是修路也迅速提上了日程,路修好了,运送沙石才更方便。
修路用的水泥混凝土是用水泥和石、沙等粗细骨料按比例混合加水搅拌而成。
先将要修的道路铲平,道路两侧用木条做挡板。
新鲜的混凝土流动性极好,将其倒在路上,众人用耙子将其铺匀,然后用专业器具将其抹平。
几日后,地面彻底硬化,一条崭新又平整的道路就修好了。
大家兴奋地踩在路上,仿佛看到了这条路未来车水马龙的场景。
一名工人说:“这绝对是陇州城内最好的一条路了!”
林东哈哈一笑:“不,接下来还要修很多路呢,会比它更好更平更宽敞。”
“对!”
十月中旬,京里来了一队人,正是叶如尘心心念念已久的施工款。
圣上不仅给他送来了钱,还送来了人。
两个工部官员,过来看看水泥和新区的建设。
叶如尘直接将人带去了施工现场,看看他们新修的条条大路。
虽然京城的路不比这水泥路差,但两人并没有因此轻视,尤其是听到修路的过程和速度后两人都吃了一惊,这样现场搅拌好直接浇筑简直太方便了,省时省力。
两人迫不及待想看水泥的生产,叶如尘又带他们来到城郊水泥厂,两人拿出纸笔将生产过程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晚上两位大人被安排在衙门后宅,也就是叶如尘的知州私宅。
自叶如尘夫夫过来以后,宅子第一次有外人入住。
当两位大人得知这里只有叶如尘夫夫两个人时惊呆了,偌大的知州宅,没一个下人?!
甚至叶如尘身为知州连个长随都没有,这合理吗?!
叶如尘夫夫在厨房做饭,两位大人在客厅等饭,一人伸手为自己倒了杯茶,凉的。
吃饭时两位大人想和叶如尘聊聊他来陇州的诸多感想和水泥问题,但叶如尘直言休息时间不谈公事。
看着小夫夫甜甜蜜蜜,不断相互夹菜,两位大人感觉很饱,不约而同的在想谢同知哪里有没有空房可以住?
饭后,一位大人掏出了一封信递给叶如尘,是徐时年等人写给他的。
第二日,叶如尘明显不太高兴,衙门众人不明所以,路过他时都专门放轻了脚步。
在堂内坐了片刻,处理完公事,叶如尘径直去了户房找到林东,“圣上拨款已入库,本官的两千银可以取出来了。”
第100章 写信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叶如尘略带惆怅,几个小伙伴混的都比他好,虽然他品级高, 但人家是京官, 福利待遇好, 罗之清差了点儿, 可自由清闲,正是叶如尘向往的。
突然之间就少了几分干劲儿,想辞官,想回家, 想躺平,还想儿子
不行, 做事要有始有终,陇州建设才刚刚起步,先干完三年再说。
想了想, 叶如尘提笔写了封信,交给两名衙差, 派他们去武同府接自家老小,这个时间,约摸着正能赶上过年。
从京里来的两位大人身兼重任,抱着学习的态度,在水泥厂踏踏实实待了一段时间,将水泥生产的各个步骤摸清,又抄了叶如尘的设计图,然后又去施工地跟进了几天, 亲眼见到一段路从开始动工到建成,两人大为赞叹, 这水泥用着果真省事。
两位大人临走前,叶如尘给他们车上撂了十袋水泥,以便交差。
翌日休沐,叶如尘和顾青辰多睡了会儿,起床后不想做饭,便来到街上随便吃点儿。
“叶公子,顾公子,来了啊~”
顾青辰点头打招呼,叶如尘走进袁记小面,找了个位置坐下,“大江,两碗馄饨。”
“好,马上~”
这是他们刚陇州时吃的第一家店,因为事务繁忙,叶如尘只偶尔来过几次。
但这里外地人不多,老板倒对他印象深刻。
天寒地冻,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桌,用来暖手极为合适。
顾青辰捧着碗,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喝下,暖烘烘的。
门口小树苗抖了抖枝干,落下两片黄叶,顾青辰说道:“后日便是小雪了,也不知会下吗?”
“我算了一卦,该是不会下。”
“你还会算命啊,准吗?”袁江惊奇的问道。
“希望准吧。”叶如尘微微笑了下,看向门外,神情有几分忧虑。
顾青辰问:“明园一期马上就要完工了吧?”
“嗯。”
叶如尘点头道:“若没有雨雪,半个月就差不多了。”
店里另一名客人问道:“你们说的是城西在建的明园里坊吗?知州大人起名的那个?”
“是呀,你也知道?”
“当然了,那么大动静全城谁人不知?”
袁江说道:“官府这次可真下血本了,招那么多人,工钱还不低,要不是我爹病了店里没人能干,我就也去了。都快建好了吗?居然这么快!”
顾青辰说:“人多力量大嘛。”
“也是。”另一位客人吃完面又要了碗面汤,继续和他们聊着。
“听说那路修的特别好,又平又结实,光溜溜连条缝都没有,房子也整齐划一建得漂亮,可惜那边围起来了,否则真想过去看看。”
叶如尘道:“过不了几日就能去看了,明园一期完工后会直接开售,有意愿的可以去官府登记买房。”
“能卖出去吗?除了新房新路,那边也没什么,几条老街跟这边比差远了。”那客人问道。
顾青辰说:“初时难卖很正常,往后定不会差,毕竟是城西新区,陇州城未来几年的建设重心。”
袁江也过来坐着,“说之前从城西搬出来的人,可以不要钱领一套新房,不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拆了人家的老房子,自然会安顿好后续之事,总不能让人无家可归。”
“叶公子,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不等叶如尘回答,袁江又突然道:“哦,我忘了,你衙门有人。”
叶如尘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袁江又问:“这都入冬了,你俩还不走吗?湘荆可不近,再有两个月多就过年了。”
叶如尘道:“今年过年不回去了,在这里过年。”
“这么辛苦?”
袁江感叹道:“也是,大老远的来回一趟不容易,费时又费钱,这年头,干啥都难呀。”
叶如尘深表赞同。
顾青辰嗤笑,拍拍叶如尘的肩膀,“好好干。”
另一位顾客指着门外路对面街墙上的红字,“诺,心中有梦不服输,勤劳肯干握机遇。”
“哈哈,我每日打开门就正对这句话,越发有干劲儿了。”
袁江说:“但客人就这么多,再干也干不出花儿来,我思来想去,知州大人号召建设咱陇州就是机遇,可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机遇要怎么抓呢?”
叶如尘问:“你觉得自己擅长什么,能干什么?”
“做面食呀,别看我家店小,就我和我爹的手艺,吃过的都说好。除此之外就是年轻,能干力气活,我还认识几个字。”
“挺好的。”
叶如尘随口提议,“待城西新区建成,新街开放必定会引进大量商户,到时候你可以去那边也开家店。”
袁江摆摆手,“嗐,开店不得要钱吗?那地段估计不便宜。”
他看着屋内梁柱,“说不定要把这老店卖了才能去那边开新店,我要敢这么做,我爹肯定会打死我的。”
顾青辰笑了笑,“新区初开客源少,临街门店该也不好卖,价不会太高,或可先租几个月试试,老店自然还要留着,到时你和你爹能各顾一家店。”
“听着倒也行,但说这远了,且看吧。”
城西新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呢,袁江不甚在意,“等我爹回来,我想去城郊水泥厂试试,离家近还管饭,听说工钱也不错。”
水泥厂和施工队一直在持续不断的招人,不过现在条件卡得比较严。
“城西那边感觉不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不干了,而且等新区建完估计就散了,还是水泥厂好,不是说水泥用处很大嘛,可以往外卖,那这个厂便会一直存在,比较稳定。”
分析得头头是道,小伙子眼光不错。
出了袁记面馆,叶如尘夫夫俩漫无目的地走着。
“夫君,你说陆家书坊到底开在哪里了?这两条街最为热闹,怎么会没有呢。”
京里来信中,陆子昂竟真将昌宁那家准备关门的书坊搬到陇州来了,还厚着老脸问顾青辰要不要当二管事,求罩的小心思一览无余。
不过顾青辰挺感兴趣的,他在缘书阁待得时间挺长,对书坊经营也较为了解。来陇州后叶如尘整日忙得紧,他也早想找些自己的事情做做。
按时间估算,书坊搬来该有段日子了,只是没有上门打扰过他们。
可这左看右看,根本没瞧见陆家书坊的影子啊。
叶如尘道:“或是还没开,若真开了会去衙门登记,想知道的话我们回衙门找找看。”
“算了吧,说不定哪日便遇上了,不急在这时”
顾青辰话说一半突然顿住,叶如尘顺着他的视线看,“嚯,家大业大。”
一家普通的商铺,门头上却带着熟悉的标识。
“余家商铺”,顾青辰也很意外。
余家商行在外名头虽大,在京里却被别家打压的厉害,只排得上第三,没想到陇州竟然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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