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次日凌晨三点, 一个足以掀翻整个水蓝星的消息不胫而走,半小时内就引起了剧烈轰动:在断代三百年后,古华再次拥有了新的S级哨兵。


    这一消息背后的意义暂时离宋磬声还很远, 此时的他所能注意到的, 只有躺在病床上, 罩着呼吸面罩的隋淮之。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S级的突变对人体造成的影响,骨骼重生,面部重塑, 本来深黑的发色多出了几缕挑染般的暗橙色, 整个人样貌大变, 身后的虎形兽魂更加鲜明。


    脱胎换骨的新生耗尽了他的体力,此时的裴野鹤只能靠玻璃瓶中的营养液汲取力量。


    隋淮之睡了整整一夜,待到次日中午才缓缓睁眼。


    宋磬声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最期待谁。


    刚刚苏醒的隋淮之还很虚弱,他眨了眨眼,有话想说,却只能在氧气面罩下呵出一团模糊的白雾。


    宋磬声握住他搭在床沿的手,俯身靠近,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好想你。”隋淮之的眸光还有些涣散,声音也很轻, 宋磬声判断不出醒来的人究竟是谁, 直到听见这三个字, 他才确认如今掌控这具身体的人是裴野鹤。


    虽然有心问问其他两人的情况,可面对初醒的裴野鹤,他还是明智地闭上了嘴, 只低头吻了吻他的指尖,柔声安慰道:“好好休息,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会有很长的时间来相处。”


    裴野鹤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指尖轻轻勾动宋磬声的小指,“不想睡,想看你,想牵着你的手……”


    他向里挪动了一下,又拍了拍身侧的空位,“上来。”


    宋磬声刚一上床就自发寻了个舒适的位置,挤进了裴野鹤怀里。他将头埋进他胸前,从淡淡的消毒水味里寻找着过去的味道,寻不到,可灵魂却像有了归处一样,静静落了地。


    只注视着那张脸的时候,他还能控制住心中的思念,但一到他怀里,宋磬声就忍不住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片刻便濡湿了裴野鹤的胸膛,宋磬声小声呜咽着:“我也很想你,真的好想你……”


    想念耳边总有人说话的日子,想念时时刻刻被惦念的日子,想念总在回眸瞬间撞进他们充满爱意的视线里的日子……


    索性想念还有归处,想念的人还能回来。


    裴野鹤费了些力气才抬起手,他拥住宋磬声的细腰,为他的清瘦而心疼,又为他的惦念而开心,他偏头去吻宋磬声的耳朵,低声哄他:“不哭,不哭……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宋磬声不说话,可肩膀一抖一抖,哭得裴野鹤心口揪痛似得颤抖,轻咬在耳廓上的犬齿也失了力道,牙齿一颤,咬出个明显的痕迹来。


    不多时,查房的人来了,裴野鹤知道宋磬声容易害羞,但他实在舍不得放开,只能掀开被子盖在他身上,将他藏在自己身侧。


    宋磬声再瘦也是个成年人,哪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可裴野鹤一个眼神扫来,负责检查的医生无端一冷,再疑惑也不敢多说了。


    随后进门的隋母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裴野鹤身上。正要说话,却见裴野鹤似是困了般,揽着宋磬声又睡了过去。


    裴野鹤并不打算暴露自己已经恢复意识的事情,一个理智正常的人势必要做正常人该做的事,可他不愿意。


    真要承担什么责任,就等姚湛空醒了以后再说吧,他只想和宋磬声相爱。


    隋母心疼儿子,见他闭眼,便又沿着来路悄悄退了出去,将一室寂静留给了屋里的两个人。


    “他们走了。”裴野鹤在宋磬声耳边低语:“我们可以做一些只有两个人才能做的事情了。”


    宋磬声先是一愣,而后脸颊染上薄红,羞恼道:“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发什么疯……”


    “身体好了就行?”裴野鹤眼神一亮,不等回答,立即道:“我现在就可以出院。”


    宋磬声抬头看他,泪水洗过的眼睛红通通的,可唇角分明是带着笑的,“那也不行。”


    裴野鹤本来也是在开玩笑,可当他看到怀里探出的脑袋时,却真的有些忍不住了。一想到刻在记忆里的那些销魂蚀骨的滋味,他就想将怀里的人压在床上,看着他意识涣散,看着他全身泛粉,看着他一遍遍被推上高潮……


    可现在不是时候,比起做I爱,他更想亲亲他的唇,他抬起宋磬声的下巴,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宋磬声一开始想躲,可只退缩了一秒便又停了,他温顺地仰着头,轻轻张开唇齿,以一个内敛又沉默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迎合。


    裴野鹤深深地吻着他,划过上颚的舌尖带来一阵麻酥酥的痒,宋磬声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后退,可裴野鹤的大手不知何时托住了他的脑袋,他一退,却被推向更热切的怀抱里。


    他的口腔像是战场,裴野鹤的攻势沉默而凶蛮,他无处可躲,只能颤着舌尖任他勾缠痴吻。


    裴野鹤越吻越不规矩,力气也逐渐回来了,他趁宋磬声意识模糊之际直接拽掉了另一只手上的针头,血流成股涌出,数秒后又在强悍的凝血功能下止住。


    稍显粗糙的拇指从宋磬声下颌滑向喉结,捉弄般地轻按了两下,而后又去解他领口的扣子。


    宋磬声意识回拢一瞬,刚要拒绝,可一想到这一路的遗憾,他还是一动也没动,将自己全部交给了裴野鹤。


    他们之间的距离这般近,裴野鹤怎么可能错过他的想法,放肆游移的手掌静静停在他颈部,裴野鹤移开唇,留给宋磬声呼吸的功夫,他叹息似地说道:“也不怕把我惯坏。”


    这具身体还很青涩,甚至没经历过自I慰,宋磬声被亲了两下就有了反应,他并拢双腿往后退了一下,嗓音软得厉害,“……不会的。”


    “不会什么?”裴野鹤垂眸注视着他,问完却又想到了答案,“为什么不会惯坏?赌我舍不得?”


    宋磬声浅浅一笑,不说话,只攥住他的手指,拉到自己脸上轻轻蹭了蹭。


    他太乖了,乖到裴野鹤一颗心颤了又颤,软了又软,可他也知道现在并不是好时候,什么准备都没有,会将人伤到的。


    他拉过宋磬声,惩罚似地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知道我舍不得就别勾我,真上钩了,遭罪的还不是你……”


    宋磬声茫然又无辜,“我没有啊……”


    裴野鹤托着他的屁股,将人牢牢压进自己怀里,“我帮你。”


    宋磬声立即开始挣扎,“我不要!”


    裴野鹤就不放手,“为什么?”


    宋磬声被压进怀里,声音瓮翁的,但依然能听出一点咬牙切齿,“我要脸。”


    “那行,”裴野鹤十分无赖,“我不要脸,你帮我。”


    宋磬声气得咬牙,可又挣脱不开。有的人就是这样,不见了想念,真见到了又恨不得咬他一口。


    哪怕这么多年没见,可宋磬声却早已找回相处时的熟稔,他一生气,也不管合不合适,地方是哪里,低头就咬住了裴野鹤胸前的一块皮肉,报复似得用牙齿磨了磨。


    也不知是痛是爽,裴野鹤一声低吟,身体骤然绷紧,语气也耐不住了,“声声……”


    咬归咬,宋磬声倒也不打算真不管他。


    毕竟他拒绝只是觉得紧张,既然裴野鹤脸皮厚无所谓,那他只是动动手,也不影响什么。


    裴野鹤向后微退,让出一些距离,五指陷入怀中人的头发摩挲着,极度的控制欲终究还是在温柔面前低了头。


    他弓起腰背,轻轻抱住宋磬声,满足而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


    一天后,裴野鹤出院了。


    由于他S级哨兵的身份,他在出院第二天就被接到了专业学校,当然,宋磬声依旧在以随行向导的身份贴身陪伴着他。


    他们拥有单独的宿舍,接受单独的训练,两个人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像是全世界只有他们的存在。


    不大的厨房内,裴野鹤正在榨果汁,宋磬声半倚着流理台,从果蔬篮理捡出一颗红艳艳的草莓,看着甜,一咬却是酸的。


    牙齿刚咬破草莓皮,宋磬声就将它吐了出来,裴野鹤挑眉看他,“浪费粮食?”


    宋磬声实在为难:“可是好酸……”


    “——啊。”


    见裴野鹤张口,宋磬声将手里的草莓喂了进去,眼眸睁大,一脸期待,“酸吗?”


    裴野鹤伸出舌尖舔去唇边的汁水,露出一个充满色气和暗示的笑容,“甜的。”


    有了上辈子和这辈子的记忆,宋磬声就算再迟钝也被训练敏锐了,他耳廓一红,起身就要往厨房外走,“不要脸。”


    “我不要脸?”裴野鹤一把捞住他的腰,托着大腿将人抱上了流理台,双臂一撑就将人困住了,“是谁昨晚缠着我不放,说不要走……”


    裴野鹤软着嗓子学他,“阿鹤,不要走,我想要你……我……”


    “闭嘴!”宋磬声脸颊爆红,抬手去捂他的唇,却反被湿漉漉的舌尖勾了一下,他下意识就要松手,却又怕那张嘴里说出更多他不想听的话。


    可捂住嘴也不妨碍裴野鹤说话,他声线喑哑,微张的唇里溢出一句又一句色气的祈求,活像他才是被怎么了的那个人似得。


    宋磬声被他叫得脸红心跳,无措到极致反倒冷静了下来,他松开手,扯住裴野鹤的头发吻了上去。


    裴野鹤愣了一下,眼眸随之染上笑意,他感受着宋磬声稚嫩而生涩的吻,闭眸享受着他难得的主动亲近。


    可惜宋磬声并不重欲,确定裴野鹤不会再乱说后,就放开了他。


    裴野鹤睁眼看他,眸中含着极宠溺的笑意:“不继续了?”


    反正只有他们两个人,宋磬声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道:“怕你受不了。”


    裴野鹤打蛇随棍上,立马挤出泫然欲泣的表情,“你只图自己爽,我说了受不了,可你一点都不在乎。”


    “我在乎。”宋磬声坐在流理台上,比裴野鹤高出半个头,他轻轻捧住裴野鹤的脸,认真又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当然在乎你,阿鹤。”


    说完,他又亲昵地吻了吻裴野鹤的嘴唇,“因为我爱你。”


    裴野鹤瞬间睁大眼睛,愣了足足七八秒,这三字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回响,他却不敢轻易相信,毕竟宋磬声从未如此清晰的表达过对他的感情。


    片刻后,他眸里的惊喜与不敢置信又逐渐平静,裴野鹤了然道:“你说这些,是为了消除我的执念吗。”


    自裴野鹤掌控这具身体后,宋磬声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江凛和姚湛空,就像他们两个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真正做到了满心满眼都只有裴野鹤一个人。


    “嘘。”裴野鹤抬指压上宋磬声的唇瓣,“就当我没问过,我不想听……”


    宋磬声握住他的手,语气很诚挚,“你当然要听。”


    他低头吻了吻裴野鹤的眼睛,又吻了吻他的鼻尖,而后到了他的唇瓣……


    将他浅浅吻了一遍后,宋磬声说道:“阿鹤,我不是为了消除你的执念,我说这些,只是为了抚平我们之间的遗憾。”


    “遗憾?”裴野鹤像是傻了,只知道怔怔重复他的话。


    “是。”宋磬声笑了笑,“你放不下的那些遗憾,难道我就能放下吗?你爱我、保护我、陪伴我、照顾我的日日夜夜,难道我就没一丁点触动吗?我不是木头。”


    “阿鹤,”宋磬声将手搭在他肩上,无比真心地说道:“我是爱你的。”


    裴野鹤皱了下眉,不是反感,更像是努力平复震惊后的无措,想展露笑容,可眼眶却逐渐变红了。


    “以前有目的,是因为我害怕。我怕自己做错选择,我怕自己后悔却没办法,但如今,我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能开心。”


    他从没承认过自己的爱。


    可如果不爱,为什么会在第一世的时候为他们赴死,又为什么死了也不愿意转世,宁愿等在墓前六年,也想再看他们一眼呢……


    “做我男朋友吧,阿鹤。”宋磬声露出笑容,“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你说这些话,但既然时机到了,你要是不嫌弃这里不够浪漫的话,我们就定下来吧,好吗?”


    “好!”像是怕他拒绝,又像是怕美梦突醒,裴野鹤重重点了下头,急促道:“我愿意,我愿意!”


    “明天是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吧,”宋磬声抱住他的脖子,“你想看什么?”


    由于是在同一条时间线里,上辈子的很多电影也如期上映了,包括他以前没来得及看的电影,也都可以弥补。


    “都行。”说完又觉得像敷衍,裴野鹤从惊喜中抽离,急忙补充道:“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


    宋磬声又笑了,他揉了揉裴野鹤的脑袋,又跳下流理台,“好,明天再说,现在快点做饭,我好饿。”


    裴野鹤顶着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露出了一个堪称傻气的笑容,他望着宋磬声端着果汁的背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他曾以为上辈子的三个月已经幸福到极致了,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宋磬声总能一次又一次推高他幸福的阙值。


    光阴如水,一晃四年,裴野鹤放缓了自己的学习速度,和宋磬声像身边所有普通学生一样度过了大学时期。


    在这期间,他逐渐在隋家人面前展露出意识恢复的迹象,并展现出极其强势的非宋磬声不可的态度。


    其实隋母并不打算反对他们,这么多年,宋磬声也算是在她眼皮下底下长大的,隋淮之也是在他的陪伴下逐渐恢复正常的,这十四年间发生的所有事,没有一件能构成隋母反对的理由。


    毕业那天,他们作为优秀毕业生站在合照前排,就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瞬间,裴野鹤转头吻上宋磬声的嘴唇,在巨大的欢呼声里单膝跪地,献上了求婚的戒指。


    宋磬声在众人的祝福声中笑着伸手,戴上了代表婚姻的戒指,并在裴野鹤吻上来的瞬间,踮脚迎了上去。


    毕业之后没多久,宋磬声就迎来了他和裴野鹤的婚礼。


    这场声势浩大的婚姻持续了整整三日,好在后两日无需新人到场,宋磬声便也心安理得地在他们的新房中睡了个天昏地暗。


    窗帘紧闭的卧室一片昏暗,裴野鹤一脸魇足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揉按着他的小腹,帮他缓解酸胀感。


    沉默许久,裴野鹤忽然道:“声声,我很幸福。”


    宋磬声本来已经睡着了,可一听裴野鹤的声音,困意顿时散去了,“怎么忽然说这个?”


    “我没什么遗憾了,”裴野鹤不想看到宋磬声的脸,他怕自己舍不得,“等明天睡醒,你就能看到姚湛空了,你……”


    “说什么呢,”宋磬声忽然笑了,他无视裴野鹤臂间的力道,堪称强硬地转过身,面对着裴野鹤,“对你来说,四年同居,一个婚礼,就够了?”


    “当然不够,我恨不得和你生生世世相守在一起,”裴野鹤目露苦涩,“可是我怕你……”


    “阿鹤,”宋磬声以吻封唇,堵住了他的声音,“不要替我做决定,也不要为我担心一些我自己都不担心的事情,我们的时间会很长。”


    裴野鹤对上他的目光,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呼吸都快要因此而滞住,他似期待又似不敢相信,话音里都带着颤,“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一辈子?哪怕和我在一起的时间里,姚湛空和江凛都只能被封印在这具躯体里,你也愿意?你愿意为了我,委屈他们?”


    “嗯。”宋磬声翻身坐起,骑在了他腰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目光却是柔顺的,“阿鹤,这一课,是你教会我的。”


    这个世界是没有彻彻底底的圆满的,他上辈子总顾及着体面,顾及着平衡,总想两不相欠。可上辈子的经历告诉他,他所谓的两全法,只成全了他一个人的问心无愧。


    要不是心里有憾,裴野鹤他们也不至于轮回一世还有执念。


    想要给一人偏爱,就得先掀了端水的桌子,彻底忘了其他人的存在,只想着他,只为他而来,这才叫偏爱。


    如果他真的听了裴野鹤的话,惦记着躯体内的姚湛空和江凛,那裴野鹤或许就真正消失了。


    “阿鹤,时光可以倒流,一切都可以重来,但如果我不改变,我们只会重蹈覆辙。”他肩上的睡衣松松垮垮,暧昧的红痕遍布全身,可视线却坦荡而纯粹,“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至于他们,我欠的,我自己还,但这一生,只有你我。”


    如此真挚,又如此动人。


    裴野鹤抬手想要遮眼,却又舍不得少看此时的宋磬声一眼,他眼中含泪,温柔又柔情,“是你说的一辈子,少一分少一秒,都不是一辈子。”


    宋磬声低头吻去他的眼睛,撑床的手也与裴野鹤握到了一处,“少一秒钟,就赔你一辈子。我说的,作数。”


    天色渐明,裴野鹤却又揽着他滚到了被子里。情到深处,心里的话,身体也能回答。


    冬天的鹤终于绕过了四季的轮回,迎来了他永不日落的春。


    第172章


    在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 久卧病床的裴野鹤忽然有了精神,说自己想去外面晒晒太阳。


    两位护工将他和宋磬声扶上轮椅,推至后花园, 还贴心地盖上了一条薄毯。


    那是个明媚的春日, 阳光正好, 微风舒朗,金灿灿的阳光落在两把并排放置的轮椅上,裴野鹤眯眼看着太阳, 声音很轻, “这一生, 快活得像一场梦……”


    宋磬声覆上他的手,轻轻一笑,“哪有梦会做这么久呢?”


    久到贯穿了一辈子, 久到宋磬声彻底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一分一秒都不曾离开他。


    “也是,”裴野鹤也笑了,他声音很轻,要不是离得近,宋磬声或许都要听不清了,“这样美好的一生, 幸好不是梦。”


    宋磬声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没有说话。


    他有预感, 裴野鹤的生命或许已经到尽头了,不过这一次的别离并不是终点,他们依然会在未来拥有新的开始。


    “声声, ”裴野鹤的语气断断续续,呼吸也逐渐变得吃力, “我困了,想睡一会。”


    “睡吧,”宋磬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一觉醒来,我依然在。”


    有了他的承诺,裴野鹤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嘴角一直挂着笑容。


    日头渐落,不远处等候的护工忍不住打了个盹,眯了数分钟后,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又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该去问问要不要将他们推回去了。


    等他走到两位老人身边时,就见他们的手交叠搭在扶手上,正一脸平静地闭着眼,气氛静谧而温情,与无数个午后小憩的日子并无不同。


    可当他低声去问时,却发现他们的呼吸早已经停了。


    护工顿楞数秒,眼里突然涌出两行清泪。


    是惋惜,是敬重,更是感怀。


    他们这一生可谓传奇。


    裴野鹤以一己之力将隋家推上了新的高峰,他自己更是以监察厅首席的身份爬到了古华领袖的位置,此后一坐四十年,为古华往后数百年的和平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而他这一路,少不得宋磬声的扶持。


    他们一个是屡创奇功的医药学家,一个是创世维I稳的国家领袖,自幼相识,恩爱异常,相伴了足足百年。


    无论在谁眼中,这都是一段足以流芳百世的佳话。


    这是独属于裴野鹤的一生,也有了独属于他的宋磬声,裴野鹤再无遗憾,执念一散,逐渐回到了属于他的地方……


    …………


    阳光顺着雪白的纱帘投射到病床上,守了一夜的宋磬声还在陪护床上闭眼睡着,病床上戴着呼吸面罩的人却已经醒了。


    同样的身躯,却因为换了个人,气质便陡然变化。


    他凝神聚力,稍稍缓了几分钟后,就压住血管,将输液针拔了出来,伤口凝固得很快,数秒后就不再出血了。


    他轻轻掀开被子,起身下床,走到陪护床旁,半蹲下身,贪婪的目光一刻不离地落在宋磬声脸上,如烈火般炙热。


    宋磬声平静的睡颜起了波动,他轻轻拧了下眉,睁开了眼睛。


    对宋磬声来说,隋淮之十八岁那年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他再看这张脸时都有些恍惚了。


    温柔的阳光洒在隋淮之脸上,将他轮廓分明的五官映衬得有些柔软,暗色的瞳孔透亮而温柔,他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梦。


    隋淮之伸手摸向宋磬声的脸,却在半寸之远处停住,只用指尖虚虚描绘着,一遍又一遍,缠绵又痴恋。


    宋磬声握住他的手指,从陪护床上坐起,轻柔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阿湛?”


    隋淮之露出笑容,将他拥入了怀中,似是默认了。


    宋磬声下意识回抱住他,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异样。


    之后的一切如上一世一样,医生先来,隋母后至,与上辈子不同的是,这一世的隋淮之并没有像裴野鹤一样继续装傻,他直接借助晋升S级这一契机,将自己恢复正常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以至于他前脚刚出院,后脚就迎来了世界瞩目的新闻发布会。


    按理说,此时的隋淮之已经不需要宋磬声了,可不知道是习惯成自然还是别的缘故,直至走至访谈间,半步高的平台上都是两把并排放置的椅子。


    隋淮之牵住宋磬声的手,带着他步入访谈间,镁光灯劈里啪啦地闪个不停,可他却像见惯了一样,眼睛都不眨一下。


    S级哨兵的一举一动都将影响国与国之间的关系,隋淮之内心的倾向也直接决定了古华在国际的地位。


    所以,此次发布会至关重要,各国记者云集,提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隋先生,请问您今后有何打算?从政还是从商?亦或者参军?”


    “隋先生,您觉得S级哨兵该有立场吗?如果有,那他的立场是古华还是全人类呢?”


    “隋先生,请问您支持雅蒂兰斯的低劣种族灭绝计划吗?请问您愿意为枉死的平民发声吗?”


    “隋先生……”


    要不是有保镖拦着,隋淮之都快被话筒淹没了。


    宋磬声坐在他身侧,只能看到他的侧脸。棱角分明的五官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锋芒,视线锐利而冰冷,随意的抬眸扫视都带了股常人难挡的威压。


    他本来还算讲理,哪怕有记者说到激动处差点将话筒砸到他脸上,他也依然是冷静的。


    可当陪坐在侧的宋磬声差点被突破保镖的记者拽倒时,他却猛地站起,一把将人扯了过来,“你他妈找死啊?”


    S级哨兵不怒则已,一怒惊人,全盛时期的威压骤然荡开,在场所有哨兵皆倒退了数步,沸反盈天的大厅像被按了静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紧绷而肃静,唯有被隋淮之绞住领口的记者发出了窒息下的“嗬嗬”声。


    “淮之,我没事。”宋磬声慢半拍地凑了过来,抬手覆上他青筋暴起的小臂,轻声安抚道:“你放开他吧,他快窒息了……”


    要不是宋磬声的手还按在他小臂上,隋淮之绝不会将手松得这么温柔。


    有了这件事,后续的采访突然变得有秩序多了,哪怕问题再敏感,气氛再紧张,该保持的距离还是保持了的。


    自采访二次开始,宋磬声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垂落的眸光偶尔落到隋淮之身上,凝视片刻后又收回,没什么意味,却总能让隋淮之下意识挺直腰背。


    两个多小时后,采访终于结束,正当记者们埋头整理采访到的稿件时,站起身的隋淮之却没离开,而是直接牵住宋磬声的手,平静地抛出了一枚炸弹:“顺便告诉大家一件喜事,我要结婚了。”


    前排的记者惊得差点打翻手里的电脑,其余众人也一脸错愕的抬头,窃窃私语不绝于耳:“才十八吧?这就结婚了?”


    另一人说:“好像是青梅竹马,自小就在一起。”


    “这也太快了吧?十八可是刚成年啊,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像这样的人家,到年龄领个证的事,现在一官宣,基本是待证恋爱了……”


    “没看出来啊……”隋少爷还是个恋爱脑。记者咽下了后半句话,没敢说。


    相较于隋淮之的政治立场,他的恋爱与婚姻也是万众瞩目的大事,谁也没料到他竟会在这种时刻官宣,一瞬间,低头沉默的少年成了众人目光中的焦点。


    宋磬声一直很低调,除了和隋家走动频繁的商客之外,几乎没人留意到这个总爱呆在僻静处的少年。


    宋磬声面对这突发情况倒也不慌,他回握住隋淮之的手,向着镜头淡淡一笑,显然是默认了。


    他们先众人一步离开,电梯直降负一层,司机已在车内等候多时。


    二人并排坐在后座,隋淮之上车后就闭目后靠,像是在养神,手却紧牵着宋磬声不放,仔细去看,还能发现他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司机静静开着车,存在感极低,可即便如此,宋磬声也不打算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他偏头看了隋淮之一眼,轻声问:“累了吗?”


    隋淮之睁眼看他,道:“不累。”


    “那就好。”说完这三个字,宋磬声就将头转了回去,隋淮之正在看他,二人的眼神透过车窗上的倒影交汇,一人静默,一人复杂,最终相顾无言。


    姚湛空刚识破他身份的时候说过,他熟悉他。熟悉他眼角眉梢的细节,熟悉他说话时的语气,熟悉到完全可以凭借他的小动作将人辨认出来。


    他听得时候没细想,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其实他也很熟悉他们。哪怕江凛刻意误导他,想让他将自己错认为姚湛空,可宋磬声还是觉出了不对。


    隋家大宅到了,江凛一下车就被隋家老老少少围拥了过去,宋磬声后退一步,任由人潮将他们隔开。


    他静静站着,不多时便对上了江凛望过来的视线,他回以一笑,转身从侧门进了主屋,回了他们的卧室。


    不管江凛是何想法,他都不打算再装下去了,经过和裴野鹤的一生,他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对爱多了些领悟。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解不开的结,有些话之所以无法明说,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被囿于爱中,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被爱的那一个,可他能确定两件事。


    江凛爱他,他也爱江凛。


    既然如此……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从隋家人中脱身的江凛推门而入,神情冷硬,视线却有些闪躲。


    他的确假借了姚湛空的身份,他也清楚自己伪装不了多久。他和姚湛空的性格天差地别,即便在宋磬声面前还能伪装,可一旦和别人接触,必然暴露无遗。


    宋磬声晃了下转椅,面对向站在门前的江凛,道:“我们可以谈谈吗?”


    “不行。”江凛先是拒绝,而后又找补似地说道:“现在还不行,我想去洗澡,等洗完澡再说吧……”


    宋磬声也不急,他看着江凛落荒而逃的背影,甚至有闲心提醒他,“你没带换的内裤。”


    江凛一个趔趄,拐进衣帽间抽了条内裤,又着急忙慌地冲进了浴室。


    洗澡花费不了多长时间,宋磬声看了会文学名著,二十分钟不到,江凛就从浴室出来了。


    他的头发有点长,湿漉漉的散着,水珠顺着高挺的鼻梁滑落,看上去有些可怜。


    宋磬声问:“怎么不吹头发就出来了?”


    江凛却像是豁出去了一样,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将在浴室打了好几遍腹稿的话一溜烟地说出来了,“我们已经官宣订婚了,就算你想反对也来不及了,造成的影响会很坏,隋家人不会允许的。”


    宋磬声诧异,“谁说我要反对?”


    江凛眼神锐利,肯定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是啊,”宋磬声道:“你是我男朋友,我未来的丈夫,我的爱人。”


    他合上书,起身走到江凛身边,扯过他搭在肩上的毛巾,踮脚盖上了他的头发,附耳轻语:“还知道……你是阿凛。”


    江凛情绪波动很大,他逃避似的后退半步,语气很弱,“那你还……”


    “阿凛,我们之间有误会。”想到上辈子江凛死时发生的事,宋磬声低声叹气,道:“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吗?”


    他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低到江凛顷刻间就感到了不忍,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在宋磬声拉着他的手,轻声说自己想要一个解释的机会时,死前遗留的所有痛苦与苦涩,刹那间就淡去了。


    他乖乖跟着宋磬声坐到书桌旁,仰着脸看他,眸中隐含期待。


    宋磬声一看他就觉得心软,加上上辈子的亏欠,他的声音愈发柔和,“是秦筝控制了我,捅你那一刀的,不是我。”


    他低头吻了吻江凛略带水汽的唇,看着他因震惊而瞪大的眼眸,“我想和你白头到老,从上辈子开始我就是这样想的,只怪命运捉弄……”


    江凛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各种想法混杂,一时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梳理。


    他没信心。


    也不相信宋磬声会爱他。


    第一世的时候,他咬牙进了宋磬声的房间,想要利诱他跟着自己去边防,可他模棱两可,并未直接答应。


    宋磬声复活的时候,最后一个来找他不说,连承诺都是假的。


    他早知道的。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宋磬声怕他,比起另外两个人,他最不讨喜。


    可他现在说的这番话……


    是愧疚吗?还是补偿?还是想像上辈子那样哄着他心甘情愿的消失,为别人腾位置?


    他不想伪装别人的。


    可他真的很怕一醒来就面对宋磬声失望的眼神,他怕宋磬声期待的另有其人。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想出现,他宁愿自己在死的那一刻就彻底消失,他不想再争了。他怕的不是争不到,他怕的是一次次靠近宋磬声,却次次都只能得到被放弃的结果。


    “不要想太多,也不要怀疑我,”宋磬声笑容温柔,“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相爱。”


    “但有一点你要记得,”宋磬声捧住他的脸,“怀疑爱的时间越久,相信爱的时间就越短,你自己选择。”


    说完,他就屈膝抵上椅沿,吻住了江凛的唇瓣。


    不知道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还是因为他这个堪称温柔的吻,江凛愣了足足十秒才回神。


    宋磬声刚要起身,却被掐着腰按坐进江凛怀里,江凛扣住他的后脑勺,堪称凶蛮地撬开了他的牙关,将自己的舌头挤了进去。


    宋磬声丝毫没有抗拒,初时的不适应过去后,他放软了身躯,温顺地迎合着江凛,抬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声声……”江凛边吻边念他的名字,多年压抑一朝爆发,汹涌的情潮堪称地动山摇。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终于等来了宋磬声肯定的回应。他的每一声呼唤,都能迎来宋磬声的那句:“我在。”


    在这种时刻,做这种回应,无异于火上浇油,江凛怎么可能忍得了。


    他一把将宋磬声打横抱起,二话不说就抱着人扑到了床上。


    身体与身体早已熟悉,有些东西一旦存在就会留下痕迹,江凛的动作依稀带了点裴野鹤的痕迹,有些色I情,又多了些蛮横。


    他压着宋磬声一遍又一遍的吻,吻到他的精神都开始涣散,汗水渐渐浸湿衣衫,磨蹭拉扯间,衣摆上蹭,露出一截细白的腰身。


    宋磬声无处可躲,只能恍惚又迷离地注视着伏在他身上的江凛。


    江凛忍得痛苦,额角青筋绷起,屈肘撑着身体,落在他头顶的手甚至在颤抖,到了这一刻,他不动,也不去问,只用一双执拗又灼烈的眼眸望着他,细细探寻着他是否有一丝不情愿。


    宋磬声笑了,抬手去解他的衣扣,用行动表达了意愿。


    江凛浑身一颤,说不出话,只能俯低身体,似咬又似含弄地吻上了他的唇。


    …………


    这一夜很长,长到太阳高挂,门外的早餐换了又换,里头的人也没出来。这一夜又很短,短到江凛像是以水沾唇的干渴的旅人,怎么都觉得不够。


    他将宋磬声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他光滑的脊背,爱意倾注在他温情的爱抚中,体贴而缠绵。


    宋磬声半梦半醒间依从着他的动作,细白的颈子轻扬着,受到诱惑的江凛没忍住,低头又是一个吮吸般的舔吻。


    意识模糊间,他怕痒似地躲了一下,却被刚开荤的男人强势地擒住了腰,一声恼怒又愤然的“不许躲”后,他又被江凛拽着扯入了欲海。


    太阳升起又落下,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天边消失,宋磬声终于醒了。


    江凛侧躺着,将他按在自己怀里,声音柔得不像话,“饿了吗?”


    刚醒的人不怎么有胃口,宋磬声摇了摇头,道:“不饿。”


    既然不饿,江凛还想再来,但一看宋磬声明显的疲惫,被抛在脑后许久的良心终于冒了头,将说了数次的“最后一次”生硬地转为:“那等会再吃。”


    “阿凛,”宋磬声窝在他怀里,问起他日后的打算,“你以后想做什么?还是去边防吗?”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之前之所以搪塞记者,也是为了不引起纷争。


    但他没立即点头,而是先问起宋磬声的打算,“你呢?你有什么想法吗?”


    上辈子在研究院里呆了一辈子,宋磬声倒真找到点适合他,他也感兴趣的东西,于是说道:“我想自己成立一个研究院。”


    江凛不假思索地说道:“那我陪你。”


    宋磬声侧身吻了吻他的胸膛,道:“不用,你的人生不是只与我有关,我更想看到你在战场上的样子。”


    于他而言这只是个表达亲昵的动作,可对此时的江凛来说,这不亚于最火热的性I暗示,可看宋磬声一脸认真,江凛只能按捺住骚动,无可无不可地应了。


    宋磬声很清楚,江凛的爱在他身上,可他的灵魂在战场上,他拥有用爱勒索江凛的权力,可他更愿意看到这只猛虎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上奔跑。


    至于他,他想继续自己上辈子未完成的研究事业。


    不管是何身份,又以什么样的目的获得了新生,造福于人类都是天命之子的基础任务。


    大学期间,江凛和宋磬声暂时分开了。


    他们一个进了军事化训练的营地,成了刚劲勇猛的战神;一个成了帝国大学建校以来,取得最高学位的人中耗时最短的人。


    毕业后,宋磬声就按照上一世的轨迹,以最快的速度组建起了自己的科研团队。有了上一世的科研经历,他少走了许多弯路,五年不到就已经有了数项惊艳世界的研究成果,堪称帝国瑰宝。


    而江凛也不负他S级哨兵的威名,没了第一世的不幸,他的精神海坚实到了不可摧毁的地步,战斗力更是成倍飙升,以常人不可想象的强悍武力镇压了数次暴动。


    更令无数人艳羡的是,光芒如此盛大的两个人,竟然是两小无猜、自小一起长大的爱侣,更在十八岁那年就订了婚,刚满法定结婚年龄就举办了婚礼。


    他们的婚礼异常简单,只是挑了个普通的日子,换了身简单的服装,抽空去民政局盖了个章,婚就结成了。


    …………


    平静的日子一晃十年。


    这日傍晚,忙碌了一天的宋磬声终于从实验室里出来了,他按摩了一下僵硬的肩颈,正要整理一下今天的研究资料,就见他的学生正一脸笑意地冲着他挤眉弄眼。


    宋磬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休息室,顿时懂了。


    他将手里的资料塞给安娜,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往休息室走去。


    刚一进门就被扼住喉咙压在了墙上,漆黑的房间毫无光亮,高大的男人一身匪气,刻意压低的语气中充满了凶残之意,“你就是宋磬声?”


    宋磬声配合道:“是我,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男人勾唇一笑,恶劣异常,“本来只想威胁你交出资料,可一见你的人,倒想尝尝你的味道了。不知道你这细皮嫩肉,经得住几回操啊?”


    这话太直白了,宋磬声耳廓一红,羞涩难忍,可还是纵着江凛使坏。


    他轻咳一声,道:“你赶快放了我,你知不知道我丈夫是谁?”


    那男人似是被他激到,动作越发放肆,粗粝到刮人的虎口卡着他的喉咙,暧昧地上下摩挲了起来,“我管你丈夫是谁,是天王老子也阻止不了我上你。”


    “唉,”宋磬声叹了口气,“看来江凛这几年越混越烂,连个普通宵小都镇不住了。要不我跟他离婚,跟了你吧,你既然能闯进我的休息室,应该也挺有本事的。”


    男人哼笑一声,“算你有眼光。”


    说罢,就将人翻了个身,抵在了墙上,手下的动作看似粗鲁,可只有宋磬声才能感觉出他究竟有多么温柔。


    他本想说声去床上,可一想到这里是他的休息室,弄脏了床单不方便清理,只能默认了这样的姿势。


    好在江凛总是疼他的,闹过一次之后就体贴地停了,他自己还难受着,可对宋磬声来说,这样的程度和频率却刚刚好。


    实验室的灯亮起又熄灭,江凛将他送上了副驾驶,开车回了他们的家。


    车上,宋磬声有些困了,迷迷糊糊地问他,“这次休几天假?”


    江凛柔声道:“一星期,刚好能和你一起过生日。”


    宋磬声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竟就这样睡了过去,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抱回家的都不知道。


    温馨的小屋坐落在安保系统极佳的小区里,宋磬声沉沉睡着,江凛则在厨房里做饭,轻微的响动里,尽显烟火人间的脉脉温情。


    时光不会停留,但爱能在记忆中永恒。


    只要爱还在,永恒就在。


    第173章


    时间在神的手里就像是一个可以随意倒置的沙漏。


    宋磬声第三次在同样的房间里睁眼, 从年迈重回青春时,最明显的反应就是他恢复清晰的视力。


    上辈子,寿命先到头的那个人, 是他。


    人只要还是肉I体, 就逃不了生老病死。中年的时候, 他的眼睛出了点问题,动了好几次手术,到了六十, 他已经彻底看不清了, 所有的学术资料都得由江凛念给他听, 笔记也都是他先念一遍,再由江凛抄一遍。


    江凛在前线呆了一辈子,有过数次死里逃生的经历, 身上的伤病多得不像话,一到阴雨天就骨头疼。


    静静相拥的时候,他就一遍一遍地数江凛身上的疤,大大小小一共七十四道,每一道疤痕都是胜利的勋章。


    说来也怪,他在衣食无忧的实验室待了一辈子,每半年就有专人来检查他的身体, 就连吃饭都是餐餐不重样的营养配比, 可他甚至比一般人的身体差。


    人到八十, 已经是极限了。


    他不想死。


    倒不是怕死,他是怕自己死后,江凛一个人会熬不下去。


    他想多坚持一会, 多陪他一会,可坚持到了最后, 先崩溃的那个人反倒成了江凛。


    战场上拼杀了一辈子的男人,老了却变成了孩子,趴在他的病床前哭得厉害,求得也不是什么来世,而是让他断了执念,离去吧。


    拖着一口气不断,其实是对病人最大的折磨。


    宋磬声被他哭得心里发酸,一张口,氧气面罩上都是雾,他只能费力地示意江凛拿掉他的呼吸面罩。


    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差到离了氧气面罩就无法呼吸了,这个举动,相当于同意了江凛的请求。明明是江凛求来的,可真到了这一刻,舍不得的也是他。


    宋磬声牵起唇角,想笑一笑却没成功,最终只能动动嘴唇,用唇形诉说了自己最后的告白,“我爱你,阿凛。”


    江凛泣不成声,只一个劲地点头,连句“我也是”都说不出来。


    可宋磬声什么都懂,都两辈子了,哪里还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他本想让江凛答应他好好活下去。可临到这一刻,他却忽然了悟:一个人的性命始终握在自己手里,他或许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力,可在生命尽头,他有权选择什么时候结束。


    如果往后余生不再有意义,那活着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他不想强求什么,一切选择权都在江凛。


    宋磬声最后碰了碰江凛的手,而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一切如他所料,江凛在安排完他的后事后,就开始着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一切就绪后,他就倚着自己的墓碑,追随他而来了。


    他这一生求仁得仁,做到了想做的一切,担起了S级哨兵的责任,也和自己的爱人圆满地相爱了一生。


    宋磬声一走,他了无牵挂,就此甘心。


    …………


    宋磬声用了数秒回溯过往,又用了七八分钟适应了这具没有病痛的身体,等他扶着床沿想下床的时候,半空里忽然伸来了一只意欲搀扶的手。


    宋磬声下意识抬眸,就见隋淮之正在看着他笑。


    他先是一愣,而后张开手臂,露出了笑容:“阿湛,欢迎回来。”


    姚湛空俯身将他抱了个满怀,熟悉的躯体却有着不同于江凛的轻柔力道,温柔的怀抱中夹杂着无尽的想念。


    他已经在这副躯体里困了整整两辈子了,可即便嫉妒到了极致,他也没有一点怨气,因为他知道,他终是能等到的。


    这一世的宋磬声醒来的比较晚,查房的医生和隋母已经来过了,姚湛空装作昏迷,并没及时给予反应。


    因为他想确定宋磬声想走的路,再根据他的需求,做出相应的决定。


    他在隋淮之的身体里看了两辈子,自然清楚宋磬声前两世的经历,也知道他已经将自己的研究事业走到了尽头。


    科技与时代是互相制约、相互成就的,而对于一部分研究课题来说,它的顶峰受限于时代,已经无法突破了。


    宋磬声前两辈子已经将这种药物研究到了极致,再往上,就超出这个时代该有的科技水平了。所以,这一世的宋磬声要么转移目标研究其他的东西,要么改行,另谋一条感兴趣的道路。


    对姚湛空来说,无论他选什么,自己都会陪同,他再也不想像第一世那样,塞给他的都是令他厌烦的数字和报表。


    “你想做什么呢?声声。”姚湛空问他。


    这个问题,他曾问过裴野鹤,也曾问过江凛,轮到他自己,除了继续做研究,他好像想不出其他的路了。


    “想不到吗?”姚湛空温柔地注视着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想不到也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这一生还很长,长到他有足够的时间陪宋磬声探索这个世界。


    如果他中途喜欢上了艺术,那他们可以做一对浪漫的夫夫;如果宋磬声中途决定做研究,那他们可以留学深造,再觅一条路;如果宋磬声什么都不想做,那他们就做人世间最平凡的爱侣,简单地活,简单地享受生命。


    宋磬声抱住了姚湛空的腰,点头道:“好。”


    既然没有目标,那就先以普通人的身份活着吧。


    也不知姚湛空是如何说服隋父的,总之,在经历了一场彻夜谈话后,隋父答应了姚湛空看似荒谬的请求:他想以普通人的身份度过大学时光。


    两天后,隋父送来一张新的身份证,上面是隋淮之的脸,却有着姚湛空的名字和A级哨兵的新身份。


    他们避开了帝都,选择了古华东部的大学。两所名牌院校只有一墙之隔,左边是宋磬声就读的化学专业,右边是姚湛空选择的金融。


    大一这一年,他们一直在学校,刨除令人惊艳的五官和身形不提,他们就像是学校里最普通的情侣。


    图书馆、自习室、公园小路、食堂……他们经过的地方非常平凡,平凡到没人会相信他们竟拥有如此显赫的身份。


    而在这层普通身份之下,网络中多了一个擅长计算机的正义黑客,生物制药领域多了一个匿名的业界大拿。


    黑客是姚湛空。


    业界大拿则是宋磬声。


    两辈子的研究成果都装在他脑子里,无论他是否会继续科研这条路,他都会将这些知识留给人类。


    正义黑客代号X,生物制药大拿代号Y,他们总是结伴出现,创造了一件又一件神话。


    众人总是猜测,Y或许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因为如果不经过时间的历练,他绝不会掌握如此多精妙的知识,也不会如此看淡名利,将足以震惊世界的宝藏无偿捐赠给帝国。


    至于X,他像是Y的骑士,扫清着Y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保护着他的身份;也像游走在世间的正义之神,总在不经意间揭开这个世界的灰暗,将一些被抹除的监控和证据交给警方。


    一开始,X和Y是两个人,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的影响逐渐扩大,X和Y就壮大成了两个组织。


    这个世界永远不缺正义,缺的是实现正义的途径和保护实施正义的人的措施。


    而X和Y,就是他们的保护伞。


    X,代表公众,也代表审判。


    有的是真正的黑客,有的是委托黑客曝光犯罪组织的普通人,他们囿于家庭和境遇,有心实施正义,却又害怕连累家人,但X的存在扫空了他们的后患。只要他们想做,所有的X们都会行动起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而Y,象征着仁慈,也代表了博爱。


    宋磬声并不是无偿奉献出的资料,他还要了一大笔钱,当然,相比这份资料的重要性,这点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不缺钱,但他需要用钱来做一件事,他拿着这笔钱建立了一个面向儿童的慈善机构。后来,它成为了第一个横跨四大帝国、无组织无国界、却拥有极大影响力的慈善机构。


    这个机构里的所有成员都共享着一个代号:Y。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宋磬声并未想到自己扇动的蝴蝶翅膀会引发一场飓风,他只是觉得平白交出去一大笔资料或许会引起质疑和猜忌,所以随意要了点钱,可他又不缺钱,只能将它用在了公益事业上。


    创造这场神话的Y神,正笑眯眯地看自家男朋友打球呢。


    姚湛空一开始并没有上场,直到下半场,他才在宋磬声轻轻一推中起身,顶替了其中一个队友。


    年轻俊美的男孩刚一上场就引来了诸多欢呼,学校的论坛瞬间盖起高楼,知情人在呼朋引伴地招人来体育馆看帅哥,不知情的人在疯狂扒问他的信息。


    可这一切都影响不到球场上的姚湛空,相较于其他人的冲动与热血,他闲适又自在,并不在意这场球赛的输赢。


    注意到姚湛空的人有很多,同样,喜欢宋磬声的人也不少。


    穿着15号球衣的少年不止一次偷偷看向看台上的宋磬声,青春的身躯像打了鸡血一样有活力,分明是中等水平,却因心上人在侧旁观,几次都弹跳出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竞技体育魅力巨大,宋磬声一开始还在看姚湛空,可看着看着注意力就被15号少年夺走了,倒不是喜欢,纯粹是他身上有种竞技魅力,不自觉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姚湛空一开始还没发现,他生性冷静,加之早已过了那个年纪,再和这群孩子混在一起,压根燃不起一点好胜心。


    但这不代表他能允许宋磬声的注意力被人夺走。


    他炫技似地将球运在手里,不管什么人来抢都被他不紧不慢地躲了过去,一连两次,谁都看出他是故意的,又看他的视线一直落在15号身上,众人一时了悟:原来这两有私仇啊……


    15号少年一脸莫名地看向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姚湛空露出一个极为挑衅的笑容。


    旁人还没回神,姚湛空却突然爆起,如闪电般突破对面的防线,他运球节奏非常快,往往拦截未至,他已经带着球绕过了防线,而后高高跃起,一个堪称完美的灌篮瞬间点燃了球场!


    “姚湛空!姚湛空!姚湛空!”


    杂乱的欢呼逐渐整齐,充满激情的喊声几乎掀翻体育馆的屋顶,宋磬声置身其中,甚至有种心脏都在跟着欢呼声发颤的感觉。


    见自己成功夺回宋磬声的注意力,姚湛空也就下了场,在万人瞩目的眼神中走向宋磬声,接过他手里的水,仰头喝了几口。


    这种场合,这种态度,二人是什么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知情人早已经习惯了,甚至还能转过头安慰一下身边的失意人,“别想了,听说这俩人到年龄就要结婚了,要不是生理限制,孩子都要出生了……”


    也是到了现在,15号少年才意识到姚湛空是什么意思。


    短暂怔愣后,一股刚刚恋爱就失恋的失意涌上心头,连打球都没劲了。


    宋磬声看着向他走来的姚湛空,好笑道:“打得开心吗?”


    “还行,”姚湛空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就是有点酸。”


    宋磬声将运动毛巾递了过去,笑道:“还贫,一头汗,擦擦吧。”


    姚湛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罢手,他俯身凑近,刻意放低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几分蛊惑:“你帮我。”


    少年人的躯体上覆着一层薄汗,浑身散发着极强的青春感,俊美的五官实在吸睛,宋磬声后知后觉地觉察到他的俊美,心跳都有了一瞬的错拍,他拿起毛巾,道:“低头。”


    刚还在球场上碾压众人的青年,此时却乖顺得像一只家猫,他俯身低头,轻轻拥住了宋磬声的腰。


    到底在大庭广众之下,宋磬声没好意思太亲昵,擦了擦他的额角就抬了头,一句“擦好了”还没说完,眼前的俊脸却突然放大,唇上一热,被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啊啊啊啊啊!!!!”


    比之前还要热烈的尖叫声忽骤然响起。


    宋磬声瞬间脸红,一把推开姚湛空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找口罩。


    等将脸遮住,他将姚湛空彻底抛在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体育馆。


    姚湛空在他身后慢悠悠跟着走,同队的同学笑着打趣他:“姚神要去追夫了?”


    姚湛空回头一笑,摆手道:“我先走了,赶着回家跪搓衣板。”


    起哄声更大,还没走远的宋磬声也听到了。


    什么搓衣板?


    宋磬声不甚明显地翻了个白眼,也不管身后闹成了什么样子,只管埋头前走,一分钟不到就出了场馆。


    等姚湛空追出体育馆,坐在大门附近的人依稀还能听见他的讨饶声,“错了,我错了宝宝,别不理我…………”


    声音甜蜜而温柔,谁也想不到他还有这一面。


    大三那年,他们到了法定结婚年龄,领了证,也从宿舍搬了出来,在附近居民楼买了一间两居室。


    姚湛空花了点时间将房子内部翻新了一下,又零零星星买了不少东西装点,折腾了大半个月,简单的两居室也有了家的味道。


    两居室离学校很近,出门再走两三分钟就能看到两校分立的岔路口。


    临到分离时,姚湛空说道:“我早上就一节大课,下课之后我就回家煲汤了,你中午不要乱走,直接去三楼食堂等我,我带饭过来。”


    “好辛苦,”宋磬声皱了下眉,“要不你直接在家等我吧,我回去吃饭。”


    “不用,”姚湛空比他还要清楚他的课表,“你下午两节大课,来回跑太累了,吃完饭你就回寝室休息,晚上等我来接你。”


    宋磬声疑惑,“你没课吗?”


    姚湛空道:“这周单周,下午有空。”


    宋磬声“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和姚湛空这样的人在一起,人很容易被宠成废物,他太贴心也太细致了,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年,宋磬声甚至有种自己的生活常识正在逐年退化的感觉。


    时光一晃就到了周末。


    宋磬声吃过早饭又想懒床,等扑到床上又不困了,百无聊赖之下,被姚湛空咬着脖子后面那一块嫩肉压在身体底下好好欺负了几回。


    姚湛空摸着他细白的腰,对自己的投喂成果很是满意,“有点肉了。”


    宋磬声怕痒,没等他摸两下就往人怀里缩,小声抱怨道:“别弄我……”


    “不弄,就摸摸。”姚湛空在他耳边低笑,“我养出来的肉,碰他还要你允许,真不讲道理。”


    姚湛空总有一大堆邪门歪理,宋磬声说不过他,索性不说,另起了个话头,“阿湛,我想当老师。”


    “什么老师?”姚湛空低头吻着怀中人的颈,问一句亲一下,“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大学?还是别的什么?”


    “没想好。”宋磬声看着窗外的风景,犹豫道:“我就是觉得一直呆在大学里的感觉也不错,所以……”


    姚湛空轻声安慰他:“不着急,慢慢想。”


    或许是窗外银杏树的叶子飘啊飘的,飘出了些禅意,宋磬声的脑袋里也冒出了一个很有哲理的问题:“人活着一定要做些什么吗?”


    “当然不。”姚湛空并不关心人类,他只在乎宋磬声,“你活着只要快乐就好。无意义也很快乐,纯然的享受也是快乐,努力的拼搏也是快乐,只要你快乐,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那你呢?”宋磬声问他:“你的快乐是什么?”


    “我的快乐啊……”姚湛空笑着吻他,“我的快乐就是和你在一起,为你做饭,和你旅行,陪你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宋磬声侧着脑袋回亲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姚湛空真的很喜欢接吻。


    宋磬声也很喜欢和他接吻。


    他的吻一点都不狎昵,反倒很温情。


    像是摸在脑袋上的温热的大手,也像轻而珍重的拥抱,每次和姚湛空亲吻,宋磬声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被爱着。


    一吻罢,宋磬声有了决定,“我想读博,然后留校当老师。”


    姚湛空笑着点头,“好啊,以后你上课,我来旁听,别人问我从哪来,我就说是我们宋教授的家里人。”


    “又闹。”宋磬声忍不住笑。


    他一笑,姚湛空又凑过来亲。


    两人鼻尖挨着鼻尖,唇瓣贴着唇瓣,温情而浪漫。


    以宋磬声的能力,当教授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凭借自己已有的能力拿到特批荣誉,然后跳过冗杂的程序拿到职称。可他没这么做。


    本科毕业后,宋磬声继续留在学校里深造,姚湛空也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开始以隋淮之的身份帮隋家处理暗处的生意。


    一日结束,他们回到各自的小家,从柴米油盐里细品着生活的千姿百态。白天里,他们是闲逛在菜市场的普通上班族,入夜,他们是无往不胜所向披靡的X与Y。


    正当宋磬声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什么意外的时候,他捡到了一个孩子。


    的确是个活生生的孩子,一个严重残疾,没有下肢的弃婴。这样的孩子自然领养不出去。


    宋磬声要是愿意花钱砸人,旁人看在钱的份上也会领养他,可他思考过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人生就是这样,有时候恰到好处的际遇其实是上天的恩赐。


    在和姚湛空沟通后,他办理了人生中第一张领养证,将这个孩子命名为宋慈,记在了自己的户口本下面。


    他和姚湛空依旧住在大三那年买的两居室里,只不过他们的生活从简单而恩爱的日常变成了鸡飞狗跳的三人行。可宋磬声乐此不疲。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什么人组建一个家庭,甚至和什么人养育一个孩子,他更没有信心自己能肩负起抚育一个生命的责任。


    反倒是姚湛空一直坚信他能做好。


    养孩子的难度实在不低,况且是这样一个没有双腿、心脏还不健全的婴儿,所有人都说他们是自找麻烦,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弄来这么大一个麻烦。


    可他们摒除了一切杂音,将生命中遇到的一切都当作了经历。


    这孩子遇见他们是幸运,他们遇见这孩子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宋慈天生残疾,生来就被抛弃,遭受了无尽的白眼、歧视和没有下肢的不便与痛苦……可这些东西并没有打倒他,痛苦催生出的不是邪恶,而是感恩。遇到的恶意越多,越能体现出善意的珍贵,有了黑的对比,白才变得更有说服力。


    这一生的经历也让宋慈成长为了此世纪最伟大的演说家之一。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宋慈都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时,他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向学生提起自己的那对养父。


    他从未提过他们的身份。


    他只说他们相爱;只提他们的日常;说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被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领养。


    父母给孩子最好的教育,就是爱和被爱的能力。


    因为有爱,生命才得以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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