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如今,大花快餐已经是鸭脚港能数的上的吃食商家。
虽然名字平平无奇甚至还有点土,但已经是打出一些实绩和口碑,甚至有些人还大老远的专从内城区前来品尝。
比如前几天,就有个穿着打扮十分讲究模样的,来店里询问是不是能将吃食送上门去,价钱都好商量。
“我家夫人前些天来过一次,很喜爱贵店的吃食,只是近来天气炎热,夫人胃口也不好,不太方便出门了。”
余幸很无奈的道:“真是抱歉,您也看到了,我们家人手实在是不够,分不出专人去送。”
店里能跑腿的就盐二和梆子,还得一个管着收货一个管着跑堂,根本没有精力做别的。
“这没关系。”对方立刻道:“我们可以每天来取,劳您费心,就按照每次二十个铜币来扣除吧。”
说着,便率先留下二十个银币,说是提前储值的。
事到如今,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便与他详细说明了,菜品就按照菜单上一样的,并不提供点菜和小炒,并约定下从明天开始每日中午来取一次。
后续又定了两家这样的,都是不差钱的富裕人家。
余幸去定制了特质的餐盒,还配了个小箱笼做容器,若是遇上那凉菜冰品的,底下还要铺一份冰来保证口感,且经常送一些自制的小点心。
都扣人二十个铜币了,算是VIP客户,品质得跟的上,要让人觉得值。
这一来二去之下,鸭脚港上开始流传出一些谣言。
有人言之凿凿,说多次看到有很富贵的马车经常进出院子,镶金嵌银,华贵非常,估计是攀上什么高枝儿了。
又说什么背后绝对有靠山,要不然一个年轻的折人老板怎么可能短时间内把事业做的这么好,哪来的经验和底气呢?
这些话传到大花快餐,众人都有些生气。
明明有很多家吃食店都是接外卖餐点的,大户人家出手大方,是不可多得的贵客,凭什么只针对他们家呢?
纯粹是为了造谣而造谣,无聊又缺德!
但余幸本人却不大在意,摆摆手道:“——本也是假的,犯不着生气。”
生活无趣的人,总要有些八卦拿来议论,你若是真跟他们动了气较了真,对方才觉得得趣。
''肯定是真的!要不然能这样跳脚? ''
''看,戳到她痛处了吧? ''
例如种种。
凌老板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影响不到他,至于自己这边,本也没什么值得别人窥探的。
随便他们去吧
盐二这几日经常去建材市场,只要不上工的时候就去看看,家里紧着要修房子,总想着能尽力省点钱,什么板子木料的,都要亲自过目。
一直住在老板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整个鸭脚港说小不小,但说大也大不到哪里去,尤其是像盐二这样整天在外面跑的,许多人都能混个熟脸。
有人便开着玩笑的打听,问他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盐二有些糊涂:“什么好事?”
“别藏着掖着了!”
对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还是你小子有运气,吃食店的老板,不比你那种荚子的青梅好?虽说是个折人,但配你也足够了。”
“回头记得请我们喝喜酒!”
种荚子的青梅,便是指小初——他们家包了些地,种出来荚子送到油坊去榨油来维持家用,已经好些年了。
这话一出,盐二瞬间吃惊且愤怒了。
“你听谁说的!”
对方更加惊讶:“难道不是吗?你和大花快餐的老板?大家都知道了啊?”
“胡说八道!我们老板是最端正的人!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当下也没什么心思要挑选建材了,马不停蹄的跑去了小初家,急切的问询她有没有听到近来的谣言。
“都是假的!纯属胡说!你相信我!”
他满头大汗,语无伦次:“没有!真的没有!”
小初叹了口气,无奈道:“看你急的,一路跑过来的?不热么?”
转身去屋里拿了些水,看他喝了,才道:“我是有听说一些,但我们全家都没有放在心上。”
“你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就是因为相信你,才觉得没必要因为这些糟心事影响我们。”
“而且,你们老板我也见过,她不像是嗯,不像是能看上你的样子。”
盐二:“”
这话听着,哪里不太对似的。
看他那呆愣的样子,小初噗嗤一声笑了:“好了,既然知道是谣言,还在乎它做什么呢?只是不知道谁这么缺德,这种话也乱传。”
“确实可恶。”
盐二点头道:“别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子,否则一定饶不了他!”
其实盐二已经算是消息滞后了,院子里其他几个婶子早也都听过几嘴——可千万不要小看这东家长西家短的情报网。
心里当然是不信,毕竟人在她们眼皮子底下,清白不清白就当然看的到,她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是不透彻的。
“与其说盐家二小子,倒不如说老板跟大花还亲些呢!”
“哈哈哈哈哈这倒是的!”
但碍着各种缘由,也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只是这天,看盐二脸色不大好的回来了,关切询问之后,才一拍大腿:“我说呢!这不就对上了!”
当下几个大娘婶子的,将收集的情报各自一交流,终于是得出结论——这谣言大约是从运送禽肉的供货商传出来。
这位供货商原来就是个挑货郎,就是从港口倒腾各种小玩意去周边镇上贩售的那种,赚不了大钱,但比一般人好上许多。
这人脑子十分活络,当初看到大花快餐在装修,就主动上门问收不收家禽,长期合作,价钱都好商量。
他走街串巷的认识许多人,收些鸡鸭什么的不在话下,而且还能收拾了再送过来,价格比市面上能低一成。
余幸找他送了两次,质量都还不错,鸡鸭处理的干净,肉多又肥,便签了长期合作的协议,每隔天来送一次。
“先前我便觉得送来的鸡越来越瘦了,还跟他说了一次,只跟我打哈哈。”
那个灶上的婶子一边抱怨,又拎起桶里的一只白条鸡:“你们看看!这鸡哪里够身量?又瘦的很,都炒不出什么油水!收的时候肯定是图便宜了!”
“还有鸡蛋,总在一堆里藏上几个破的,这要是发现不及时,是会把其他的粘连破掉的,天气又这样热!”
“这人不实在!咱们可是一个铜币都没少给他啊!”
另外洗碗的大娘也搭话了:“他家那口子我知道,跟我娘家原来一个地方的,本也是个长舌的,一天天东家长西家短叨叨个没完!”
“我看啊,这些谣言跟她脱不了关系,那天凌老板来的时候,她家那口子恰好来拿上个月的货款呢!保准是回去胡说八道了!”
“这样我也记起来了,那天我说他这鸡不够分量,还嘟嘟囔囔的不乐意嫌我多事,肯定是背地里记仇去了!”
“咱家老板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倒是让她这臭嘴给嚯嚯的!”
“这事儿得上心啊,回头就得找老板说道说道,保准冤枉不了她!”
一群婶子大娘七嘴八舌,动作很快,当天就跟余幸说了。
余幸认真听完,点头道:“好说,既然证据确凿,那就换了他。”
妇人们听闻,都有些惊讶,毕竟在人情义理之下,其实隐约是有一种文化叫''好商量'',尤其是在做买卖的时候。
你对我不满,那提出来,双方进退一番,总能达成共识,找到解决的方案,无非就是你让我两个铜币,我添你一个铜币。
像余幸这种果决的''不行就换''实在是不多见。
但立刻,她们又觉得痛快:“对!就换了他!这儿又不是只他一家能送鸡鸭的!”
“咱们家这样用量大的,不知道多少人都想着来送呢,这可是长久的活儿!”
还是他们家老板稳,能担得住事儿。
余幸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但关于和盐二的谣言,还是有点令人头疼。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能传的这么广,信的人这么多,毕竟盐二一大家子都住在这院子里呢!
知情的人知道是好心收留,可在那些外人眼里,其中肯定有点什么缘由——哪有做老板的好心到这种地步?肯定有猫腻!
这样的道理盐二也知道,所以更想要迫切的将房子建好。
他和父亲紧着忙活了几天,将家里原本的那间杂物房顶棚糊了糊,勉强做个窝棚,两人都搬了过去。
“修房子,自己总是要出把力气的,还要准备些茶水,监工。”
盐二很诚恳的道:“只是我妹妹和母亲,还是要拜托您了。”
余幸:“嗨,小事。”
这一家子都是极其实诚的,盐家小妹和盐母每天都帮着做灶台上的一些工作,洗刷碗盘餐具,处理荤素食材等,但绝不要报酬。
“再要拿钱,我们成什么人了呢?”
“我们是因为心里感激才自愿做这些的,您不需要有任何负担。”
多次劝说未果,余幸也就不再提了,只是想着等他们家建好的时候给送份厚重和实用的礼物,盐二结婚的时候包个大红包。
善良和实在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的。
第52章
几个大娘婶子出门这么绘声绘色一说,大花快餐要换禽肉供应商这事很快传出去,街道和市场上都是议论纷纷。
在这种不大不小的地方,八卦传播的速度是很快的,更何况对于大部分商家来说,如果不是什么严重的事,供应商一般是不会轻易换掉。
那货郎大约也听说了,先是吃惊,而后拧着他老婆的耳朵上门来了。
“余老板,对不住,我家这婆娘碎嘴子”
他狠狠抽了女人一个耳光,厉声喝道:“还不快认错!给余老板赔不是!”
女人倒在地上,鬼哭狼嚎的撒泼。
余幸被吵的脑袋疼,摆手道:“不要在我这里上演什么苦肉计,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只是按照当初的合同,我应该赔付给你一定金额的违约金。”
“不过我问过巡城处了,无故散布谣言也是要负责任的,并且已经给我带来了很恶劣的影响,按照律法,这种情形是要问罪的。”
“三天之内,你要负责消除流言的恶劣影响,否则不光拿不到违约金,甚至还要缴纳罚金,当然,你也可以去找巡城使,确认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
货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他婆娘轱辘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厉声道:“不过是邻居百家聊几句,也成了什么罪名?你别欺负我不认得几个字!”
“想贪我家的钱!没门!”
余幸眨巴眨巴眼睛:“你不认识字,可长着嘴,去巡城处问啊,要我给你指路吗?还是说你连巡城使的话也不相信?”
她转头又对着货郎道:“王小哥,你可得想想清楚,这违约金可不少钱呢,还是说,你宁愿要再交罚金?”
“ ”
片刻后,货郎拎着他那兀自撒泼打滚的婆娘离开了。
一众婶子大娘的都觉得痛快——活该!就该让他们得到报应!
真以为长个嘴就可以胡说八道了!
当天下午,梆子满脸兴奋的从外面跑回来,说菜市场的前广场上贴了大字报,上面写着事情的原委以及道歉。
余幸点头:“这还差不多。”
又问:“新的供货商那边谈的怎么样了?”
梆子道:“初步定了两家,他们傍晚会送些货过来,等老板您拿主意。”
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如今也锻炼的越发有模有样,无论是行事还是气度都稳健的很,像个小管事。
只是人在外面奔走,难免就晒的更狠了,简直是黝黑发亮。
但他自己显然是不在意的,别人这样说了,便只是憨憨的笑。
余幸点头:“成,就这样办,送来的时候跟我说声。”
她走回屋里去,看大花正在冰盒旁边,整条猫慵懒的趴着,见她进来张嘴喵了一声。
“毛毛好像长出来一点。”余幸把猫脑袋抱起来左右端详:“颜色也没出错。”
“喵。”
那当然了,难道他会愿意做一只秃猫吗?
猫把脑袋挣脱了,用爪子推推冰盒——说了要做水果冰的,不能赖账,最近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一身毛真的受罪。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给你做,小馋猫,就算是夏天,也不能吃太多凉的。”
“今天送来的西瓜很好,就做西瓜和莓果口味的冰沙,好不好?”
“喵。”
余幸去外面的棚子拿西瓜,两个小狗跑过来,围着她的腿来回的转。
这两个小狗正是当初从梆子的叔叔那里抱来的,如今养了这俩月,耳朵还没完全竖起来,两个黑豆子似的眼珠水汪汪的,健壮而活泼。
依稀记得刚抱来的时候要比大花还小上一些呢,现在都快赶上两个大花了,声音也从奶声奶气变得清脆,看门护院是把好手。
不过即使是这样,这俩狗也不敢跟大花瞎胡闹,甚至还隐隐有点怕它。
就比如说吧,庭前那椅子上搁着的软垫是大花的专属位置,但即使是闲着的时候,两个狗也不敢碰,更别说跳上去。
“去去,边上玩儿去,小心踩着你们。”
她一边挑捡着水果,一边想着等煮完水果冰要去趟码头——跟调味料老板约定的取货日期到了,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再找到一袋孜然粉。
什么烤羊肉啊烤鱿鱼啊,没了孜然简直就没了灵魂。
她是驾车去的,车板上放了两个草筐,用来装辣椒和香草,以及万一顺路买点什么别的东西,都比较方便。
没带猫,天气实在太热了,就不让它遭这份罪了。
对于驾车这回事,也已经是驾轻就熟,这头小驴脾气还怪温顺的,余幸只学了两三次就掌握了要领。
说真的,驾驴车比考驾照容易多了。
调味料的老板这次很给力,不仅搞到了孜然,还外带了一包浅黄色的粉末,说这东西是外面运来的调味品,也是偶然才得到的。
“芥菜种子磨成的粉末,能吃得这个味道的不多。”
余幸打开闻了闻,瞬间高兴起来——这不就是芥末吗!
“这个好,我要了,下次再有也都给我留着!”
老板也高兴:“没问题!”
能谈成当然是好的,谁会跟钱过不去!
这黄色的粉末他也是第一回 收到,昨晚也按照货贩子的方法烫熟了试吃,但完全吃不得那味道,只一小口就呛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着实是无福消受。
双方很愉快的完成了交易,余幸赶着驴车往回走,一路上哼着歌愉快畅想。
有了芥末,就可以做很多美食,芥末鸡,芥末白肉,芥末拌菜,甚至饺子的蘸料也有专好这一口的,什么鼻塞感冒啊,拱一拱别提多得劲儿了
正想着呢,突然眼尾划过一道黑影,砰的一声重重落到车板上。
余幸吓了大跳,赶紧转头去看,却发现是一只猫,大约是从墙头踩空了,正好掉进了装着茅草的篓子里。
“吓我一跳!”
她有些好笑:“猫也会脚滑吗?”
于是将那猫从筐里拎起来,正打算放它走,却突然察觉有些不对。
茅草筐里有些星星点点的红色,再加上猫一直抬着左前肢,好像是受伤了。
“你别抓我啊,我帮你看看。”
她一边小声嘀咕着,拎着猫爪子扒开,果然有明晃晃的一道大口子——看上去,是被什么利器割伤了。
伤口很深,流了不少血,猫腿上浸湿了一大片,只是恰好那片毛毛是黑色,所以不是很显眼。
“ ”
余幸果断把它装进篮子,调转方向去了医馆。
当然是给人治伤的医馆,这地方离兽医院太远了,而当务之急是要止血,并且如果伤口里有残留要及时清理和消毒。
这附近就有一家专治跌打损伤的,大夫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先前余幸在这里买过膏药。
见她拎着猫进来,大夫倒也痛快敞亮,没掰扯什么人和动物一类的区分,就给猫腿刮了毛消了毒,简单的进行了包扎,还缝了两针。
“这些草药你拿回去,煮了水掺在粮食里吃几次,防止伤口溃烂。”
“这猫体格子不错,结实,养养就好了——不过你是怎么教的?怪听话的。”
动物么,没什么人类的理智思维,在受伤或者剧痛的情况之下,攻击性很高,甚至做出伤人的举动也不奇怪。
可这只猫全程都很安静淡定,哪怕给伤口固定缝针的时候,也只是耳朵动了动,并没有挣扎反抗。
好像知道是在给它治疗伤口似的。
“啊?这不是我的猫。”
余幸诚实道:“路上捡的不知道是在哪里受的伤,遇上了总不能不管。”
大夫摇头笑道:“你倒是好心。”
又给了两卷细纱布和一些膏药糊糊,说回头可以自己换药,保持在两天一次的频率即可,大约三次之后,伤口就能长起来了,只是还要再来复查拆线。
“好的,谢谢了。”
余幸结清了药钱,拎着猫出了门,后知后觉的发起愁来。
这猫也不知道是家猫还是野猫,但眼下肯定是找不到主人,又受伤了不能不管——至少得让它有自理能力的时候才放生吧?
可带回去呢,谁知道大花能不能容得。
猫这种生物嫉妒心是很强的,万一它气的尿血呢?
思来想去没什么办法,只好先带回去,实在不行,就把两个猫隔离开养,最多坚持半个月,足够这只猫恢复健康了。
这猫是奶牛猫,黑白花的,从体型来看成年了,皮毛油亮光滑,结实壮硕,除却左前脚受伤要跳着走之外,没什么大的影响。
只要不打起来的话应该能和平相处吧?
余幸提着它回了家,没敢直接拎进屋里,先放在了院子外面的椅子上。
大毛二毛跑来蹦跶的围着圈转,往篮子里拱着嗅嗅,被奶牛猫两爪子拍在脑门上,瞬间老实了。
“大花?”
余幸迈步进屋,试探的喊:“你在屋里吗?给你带了小伙伴回来哦?”
大花:“?”
它从桌子上翻身跳起来,气势汹汹往外窜,准备去看看是谁这样不识趣,敢往他待着的院子里来。
然后两个猫大眼瞪小眼的对上了。
奶牛猫扬起爪子,浅浅打了个招呼。
嘿,又见面了。
“ ”
大花猛的窜上去,一口咬住他耳朵。
第53章
好在大花也没有太大敌意,只是泄愤的佯啃几下,没有真的要咬,而奶牛猫也放任它扑,甩甩脑袋甘做下风。
但余幸还是把两个猫隔开了。
奶牛猫篮子放在桌子上,大花抱在怀里。
洗碗大姨抱着一摞餐具从前头过来,招呼道:“老板,从哪里又弄了只新猫啊,还挺好看。”
奶牛花的猫很显干净,眼睛圆圆的,长得也怪秀气。
余幸:“路上捡的,前腿伤了,带回来养养。”
那大娘也摇头道:“真可怜的,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搞的,谁这样缺德哟。”
鸭脚港野猫其实挺多的,也大都能和人和睦相处,就算偶尔叨条鱼偷只虾也问题不大,毕竟猫多了就没有鼠患,于人类来说是很受益的。
“好在是没什么大问题,大夫说了,就是些皮肉伤。”
“那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是啊。”
晚餐是上客的高峰期,员工的饭食一般都是提前吃的,轮换着三人一波,从柜台上直接拿菜,速战速决的吃完。
余幸拿了两个小碗,分别装了油炸的鱼块和红烧的鸡块,又用另外的碗装了点紫菜蛋花汤,放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
两个猫各自一个碗,埋头吃的很香,耳朵一动一动的。
盐芳芳挎着篮子从驴棚里出来,惊讶道:“怎么这个猫也要上桌吃饭的?”
余幸:“”
一些习惯使然,自然而然就这样做了,完全忘记大部分的猫并不需要这个步骤。
但是新来的奶牛猫表示适应良好,食欲也是相当旺盛,一小碗肉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呱唧呱唧喝汤。
余幸坐在桌子对面,拄着下巴认真看,伸手摸了摸大花的脑袋。
大花虽然在别人眼中桀骜不羁,其实脾气是不错的,既不护食,也不伤人。
但这个猫奶牛猫就不太行,不让摸,也不让人近身。
它看上去很有礼貌,但同时也保持着一定的疏远,若是人要把手伸过去,就立刻很灵巧的闪身躲开。
行吧,不让摸就不让摸,每个猫都有自己的脾气嘛。
只要这俩祖宗能不打架,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看它们吃的香,余幸也没过多打扰,转而去前头做事了。
这几天大概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白天太阳火辣辣的晒着,在外面行走一会儿皮都要晒的发烫发疼,所以夜晚时候,人们很愿意出来走动走动。
所以也就造成了晚上店里人特别多,总有点忙不开,得大家都上阵才行。
余幸将一张新腾出的桌子擦干净了,又听到门口有人喊:“老板,你们家那个卤猪脚还有没有了?给我装两个!”
“哎!来了!”
“素菜呢,也给我装两盒!”
“好嘞!”
总之是脚不沾地的团团转。
或许是该找几个兼职工人什么的,她在心里这样琢磨着,手上动作不停,抱着大摞的餐具送到后面棚子里清洗。
期间看一眼桌子,小碗不见了,大约是被洗碗的大娘收走了,两个猫正挨着窝在藤椅的软垫上,一副慵懒姿态。
看来相处的很不错。
就说大花是个心胸开阔的好猫猫了。
总之奶牛猫这样暂时的住下来了。
原住民大花虽然没有表示出强烈的反对,但也决计不太欢迎,经常要用爪子拍它的脸。
而奶牛猫则是仗着自己皮糙毛厚,随便怎么拍,很厚脸皮的赖住了
每到盛夏的时候,鸭脚港的居民都会保持着高兴和期待的心情,因为在本地有个非常重要的节日,叫做可新节。
具体是如何流传下来的倒也有所解释,说是为了纪念一位名字叫可新的,很了不起的英雄。
他曾在洪水中力挽狂澜,救下来整个村庄的居民,后来人们繁衍生息,才有了如今的鸭脚港。
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人,人们约定了每年盛夏的这一天都要庆祝,家家户户张灯挂彩,人们走出家门,披红带绿载歌载舞。
“还要吃可新饼。”
盐芳芳解释道:“就是用青杏和莓果煮出来的水蒸了糯米,捣碎之后做成饼的样子,里面还可以放各种馅料。”
余幸听的很感兴趣——新奇是一回事,再如何也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打心底里总是爱凑热闹的。
“这个可新饼,哪里能买到呢?”
盐芳芳笑着道:“都是自家做的,点心店里虽然也有,但那都是有钱人家送礼用的,太贵了。”
“我娘做可新饼可好吃了,老板要是不嫌弃,回头多吃些!”
“那太好了!”
余幸两眼放光:“你们家都用什么馅儿?”
“红豆或者酥油,以前也做过红糖的。”
大部分人家都是这几种,富裕的人家则会用各种干果比较多,还会用各种肉类,总之是五花八门。
余幸:“也就是说,能用各种馅儿料对吧?没什么固定规定?”
盐芳芳点点头。
“好,那馅儿料就交给我准备吧!”
她摩拳擦掌,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各种方案,什么甜口咸口的,统统来上一遍。
可新节的前几天,巡城处有人上门收钱,这个是固定的规矩,商户都要认筹一部分钱,用于举办相关的庆典活动。
相对应的,商户们也可以在街上获得一个小小的摊位,用于售卖自家的商品,是双赢的方案。
余幸认缴了五十个铜币,但没有要摊位,她早打算好了要全员放假,店面也休息。
面对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她振振有词:“钱是永远赚不完的,该玩的时候就要好好玩!”
“张弛有道,劳逸结合,这才叫科学!”
“ ”
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了
可新节当天,天还没蒙蒙亮的时候,就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余幸迷糊的撑起身子从窗子往外看,见是盐家母亲在院子里上贡。
就是桌子上摆了瓜果和贡品,然后要拜拜,说一些祈求家宅安康风调雨顺的好话这样。
她翻身坐起,换上外衫,塔拉着鞋跑出去洗把脸,也跟着拜拜。
虽然不说什么信仰,但入乡随俗嘛,敬畏之心是要有的——穿越这种事都被自己赶上了,说明的确是有一些事情目前为止的科学是无法解释的。
“要烧上这一炷香。”
盐母小声的教学道:“晚上的时候还要贡一次,要用酒。摆上三双筷子,敬三位神仙。”
这些习俗一般都是由长辈教导给晚辈,这样代代相传的。
“好的,晓得了。”
拜拜完了,街上也热闹起来了,但天气并不晴朗,一改往日的炎热,下起了蒙蒙小雨,气温也凉爽了许多。
余幸大为惊异,准备回屋里拿伞,盐母却笑着道:“不用带伞的,每年都是如此,这样淅沥的下上一整天,不会下大。”
“说是可新勇士回乡探亲,总是要下些雨的。”
余幸点头:“原来是这样。”
上辈子的时候,也有类似的先例——清明时节雨纷纷,那时候也照样没什么天气预报,只能归结于是古人超脱的智慧。
余幸找了个筐,提着大花上街去。
奶牛猫看起来似乎有点意见,但大花给了它两个大逼斗,它就老实多了。
且余幸本也没打算带着它:“这还下雨呢,你不能出去,万一沾到水伤口要发炎的。”
“等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奶牛猫怏怏的。
大花得意洋洋。
一人一猫上了街,果然是热闹非凡,两边都是摆摊的,卖什么的都有,从吃的到玩的,从听的到看的,一应俱全。
虽然只是上午,但人已经很多了,尤其是有许多小孩子,手里举着各种新鲜好玩的玩意儿,嬉笑着从人堆里穿行。
大人们也大都宽容,就算被挤撞了,也只笑笑随他们去。
可新节有习俗说是不能生气的。
按照道理说是要晚上才包可新饼,但商家怎么可能会放弃赚钱的机会,是以两边都有许多摊位是售卖的,各种口味都有。
余幸拿着油纸盘,挑了鲜花口味和五香酥口味,又买了鲜肉和蜜枣口味,凑了二十个铜币的,包起来放在篮子里。
另外受欢迎的摊位还有各种香粉胭脂珠钗玉环,小摊贩上都不会太贵,很多小姑娘围着挑选。
余幸垫脚望望,人太多了,遂放弃。
“咱们从巷子里打个拐绕过去,不走这一段,行不?”
“喵。”
“那我当你是同意了。”
“喵。”
本来也没什么意见。
一人一猫绕了远路,走过了人群最拥挤的那截,又买了两个糖油果子,一边走一边吃,还不忘四处的看。
然后余幸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青雅。
她穿着暗灰色的薄衫,立在一个小摊子前,低头不知是在问价还是在挑选,那侧颜和身段,分明就是本人。
“ ”
基于上次的教训,她大气也不敢出的慢慢靠近过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惊动,青雅就又不见了。
但对方十分警觉,迅速察觉了她的存在,并抬头朝着这边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余幸:“!!!”
她激动又紧张,一时间手足无措的,不知作何是好。
青雅或许认出了她,或许没认出,总之是笑了笑,然后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而拐进了最近的小巷子。
“ ”
余幸迅速追了过去,可巷子里已经没人了。
这代表着,青雅不愿意和她相认。
至少现在不愿意,也许是因为不方便,或者是什么别的原因。
余幸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很多伤感,正准备回到集市上去,结果低头一看,篮子里空空如也,猫不见了。
“ ”
第54章
余幸:“?”
我猫呢?
她走出巷子四处张望,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常,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大花的确是不见了。
是在进来巷子前,还是进来巷子之后?是自己跳出去的,还是不小心掉出去的?
无从得知。
她有些慌,在巷子口来回进出,大声的喊:“大花?大花!”
“大花!别闹了,赶紧出来!咱们回家了!”
但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应。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余幸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地方离家有些远了,平时也不怎么过来,再加上今天人这么多,气味混杂,猫猫狗狗的走丢了,很容易迷失方向再也找不回来了。
原地等待是最好的方法。
但就这么等啊等,直到中午过半,直到天色渐晚,直到她耐着性子将这两条街转了一遍又一遍,也没能找到。
天色渐渐暗下去,淅沥沥的小雨一直没停,余幸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了,又累又饿,可谓是身心俱疲。
直到肩膀被拍了一下,才有些懵的抬起头去看。
盐芳芳一脸担心:“老板,怎么在这里坐着?你看上去脸色好差。”
她们家里修房子,今天一整天都在家里那边帮忙做事,天色晚了才要回快餐店,路过这里看到路边坐着的人有点像余幸,所以过来看看。
没想到还真是。
余幸摇头,有气无力:“——别提了,大花丢了,我都找一天了。”
盐芳芳惊讶的:“大花丢了?是自己贪玩跑了?还是被人抱走了?”
“不知道我就担心这个。”
大花是很懂事的猫,虽然莫名跑走也有那么一两次,可很快就自己回来了。
除非是被人抱走了限制住自由,否则真无法解释自己这找了一整天都没见踪影。
盐芳芳也犯了难:“都没找到吗?那,一直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呀?”
余幸点头:“你说的对,还是得想别的法子。”
两人去了纸笔店里,买了些油纸和特质的笔,尽量仔细的画了大花的样貌,描述了特征,并承诺如果有线索或者送回,会给报酬和奖励。
她们将这些画报粘贴在附近的大街小巷,等做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今天快餐店不开张,大门上挂了休息的牌子,整个店面空荡荡的,余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感觉浑身都乏力极了。
盐芳芳道:“老板,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余幸摇头:“别麻烦了,没胃口。”
盐芳芳很坚持:“——那怎么行?哎,这篮子里不是有可新饼?我热热去!”
她不由分说的抱起篮子冲向了院子里的灶台。
“ ”
屋里开了灯,奶牛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摸过来,跳上了旁边的另一张椅子。
余幸看它一眼,突然眉头一皱:“你们猫之间,是不是有特别的交流方式?”
奶牛猫:“?”
特别的交流方式?他怎么不知道?
余幸:“大花今上午跑不见了,你能不能动用你的猫族势力,给它传话让它回家啊。”
奶牛猫:“?”
什么就猫族势力?哪来的猫族势力?
余幸泄气的往椅子背上一靠:“哎,就知道行不通。”
奶牛猫:“?”
怪我咯?
另一边,盐芳芳已经将可新饼重新回锅熥了一遍,装在小盘里端了过来,将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金黄的外壳被油煎的酥脆,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老板,多少吃点吧。大花不会有事的,猫都性子野,兴许你一晚上睡一觉,它自己就回来了呢!”
“猫就跟狗似的,都会自己认路的,大花又格外的聪明,放心吧!”
余幸也多少提起了精神:“希望如此吧。”
她拿了可新饼吃,又随手掰开一半递给了奶牛猫,奶牛猫用嘴衔着,慢条斯理的开吃,内心品评着这可新饼做的很一般,酥油里绝对掺了豆油。
外头做的东西就是不行,这面皮得用新的糯米并猪油才味道正呢。
一人一猫正吃着,大门呼啦一声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身量很高,四肢修长,抬眼扫视便径直走来,挥手将奶牛猫赶下座位,自己则一屁股坐下,拿起盘子里的可新饼大口咀嚼。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如入无人之境,又似乎熟悉到连路都不用看,完全是进了自家大门一般。
余幸和盐芳芳都统一的惊呆了。
不是,你谁啊!
男人在这样的注视中,也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深邃,鼻梁高挺,是相当凌厉和俊朗的长相,大约是在外头行走时间久了,还裹挟着新鲜和潮湿的雨水气息。
但余幸受到了很严重的惊吓。
这特么!
这个人!
这不就是在新月旅馆要吃鸡蛋灌饼的那个人!后来还把新月旅馆封了,青雅和明明都变成了通缉犯!
其实后面两条还不是很确切的罪名,但先入为主,都安在他头上。
完全不必担心认错,因为这样的面孔,平生只看一次都不会忘记的。
这家伙可不是个好人啊!
她惊疑不定,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这人将整盘的可新饼吃了好几个,大气不敢出一声。
她不开口,盐芳芳更不敢说话。
谁知道这男人是哪来的?这通身的贵气,只在前些日子来过的凌老板身上见过。
凌老板是飞花酒家的大老板,大花的朋友,那这人也是来找大花的?大花人脉,啊不是,猫脉,这样广吗?
一时间各种猜测在脑海里涌动,可怜的姑娘大脑宕机了。
奶牛猫自从被赶到地上之后就非常不满,复又跳上桌去,在盘子里抢食。
余幸吓得要死,连忙强行将它推下桌去,还用脚赶了两下。
什么时候了还贪嘴!不要猫命了!
奶牛猫:“”
吃两个饼还不行了,至于上脚踹吗!这差别待遇也忒明显了!
愤恨之下,用爪子去钩男人的裤脚。
余幸差点魂飞魄散——大了你的猫胆!
不聪明就罢了,趋利避害的动物天性难道没有吗!那是你能挠的吗!
但这个男人似乎对于奶牛猫的挑衅行为并不生气,甚至还将饼子拿在手里十分恶劣的晃了晃,炫耀一般。
奶牛猫大声喵叫起来。
内里脏话量十足,语言不通都听的出不是什么好话。
“ ”
不知为什么,隐约觉得这俩货好像很熟的样子。
然后男人将脸转了过来,疑惑的道:“ 晚饭只有这个吗?”
余幸愣住,本能的啊了一声。
“不可能。”
男人斩钉截铁的:“今天该吃小银鱼的!油炸小银鱼!”
余幸:“?”
是了,今天原本计划是吃小银鱼。
大早上的时候就有供货商送了一桶过来,说是从深水区捕的,非常新鲜,现在还在院子的木桶里养着。
这样的小鱼是不需要剖洗的,直接洗干净了裹上面糊下锅油炸了,酥脆可口,最是美味。爱吃辣的可以淋一点辣椒,跟孜然搭起来也是绝配。
可问题是,这人怎么知道的?
余幸扯了扯嘴角:“您稍等,我这就去炸银鱼芳芳,把灯都亮起来,给客人倒点水。”
“哎,好!”
盐芳芳应声,去柜台底下找茶壶和茶杯了。
余幸则去到后厨,认命的挽起袖子,开始调制面糊糊,并热了一锅油。
这个人,身份很不一般。
当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注意到了,金灿灿的装束打扮看起来就非比寻常的贵气,那时候还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土狗余幸判定他为''上人''。
就是这个世界除了中人,折人之外的第三等人,大约是贵族,被传奇的赋予能和神灵对话的神奇色彩。
当然她是不信的,并冷静分析为人为赋予君权神授之类,大约是为了方便集权和统治,以维护自己尊贵地位的手段。
但他怎么知道后厨有小银鱼的?
难不成真是个半仙?能掐会算?
她一边搅和着盆里的面糊,一边想的有些出神了,完全没注意男人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过来了。
“油热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筷子上的面糊也溅出去在油锅里,滚烫的油星飞溅,落在手臂上,瞬间就烫红了。
“哎呀!”
其实对于大部分经常在灶台上忙活的人来说,被油星溅到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只是这次不在预料之中,难免慌乱。
立刻从缸里舀了水,对着胳膊冲洗。
那个男人再一次跟了过来,拧着眉毛看。
这人的气势和身架都是存在感很强的类型,尤其目光灼灼盯着看的时候,压迫感更甚。
余幸简直要崩溃了。
什么毛病啊!
要是她的脾气再坏一点,就要当场给脸色看了——懂不懂礼貌啊!怎么能有人做错了事还一言不发,道歉总是会的吧!
但她很怂,不敢。
这人的身份地位都还是未知的,显而易见是来头不小。
且青雅也出现在鸭脚港了,他是来抓青雅的吗?那青雅和明明现在是安全的吗?
无从得知。
小银鱼很快炸好了,一起下锅的还有虾仁,也是用面糊糊裹了下油过一遍,外酥里嫩,空口就能吃上一大盘。
奶牛猫窜了过来。
猫都是爱吃这口的,以往也做过,都是一猫一半,没有道理不分给他。
但这次,它确实没能分到,所有的小银鱼都被装在铺了油纸的了笸箩里,端在男人的桌子上。
一起端上来的还有清脆的小拌菜和花生米,伴着一起吃可以解腻。
“这位客人,小银鱼好了,请您用餐。”
“凌朝。”
男人纠正的道:“我叫凌朝。”
“好的,凌先生,请您用餐。”
凌朝?又是这个姓氏,跟凌寻有没有直接关系?
为了防止奶牛猫再次作死,余幸强行将它关在了屋里,不管它如何抗议的大声喵叫,也是完全的不管用。
然后她找到了盐芳芳,问道:“在你们这里,就是上层一些的人,有没有什么固定的姓氏呢?”
“我的意思是说,就是打个比方,比如说,一个尊贵的大家族,就比如凌老板,他们家很大,很有势力,所以凌姓就盘踞一方这样的。”
盐芳芳越发糊涂:“什么意思啊,老板?”
余幸泄气道:“好吧,其实我也说不明白。”
第55章
区区房门当然不可能关得住奶牛猫,事实上,余幸刚离开它就立刻扒开窗户挠破了纱窗,从缝隙里强行挤了出来。
小跑穿过院子进了前厅,跳到桌子上,伸爪去捞笸箩里的炸虾仁吃。
凌朝挑眉,用筷子敲它的爪子,奶牛猫歪头就咬。
一人一猫斗智斗勇,然后在听到脚步声靠近的时候立刻休战,各自佯装无事发生。
余幸端了新的茶过来。
酸梅果子茶,同样是可以用来清口解腻的,里面漂浮着薄荷叶,还要放些冰块。
她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正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一只小银鱼被喂到了嘴边。
几乎是本能的,余幸张嘴咬住了这只小鱼。
“ ”
男人目光坦然:“吃啊。”
“谢、谢谢。”
她嚼了两下,将小鱼干巴巴咽下去,强自镇定的离开了前厅。
至于味道?完全没尝出来。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喂食的行为都实在过于亲密了。
首先,这人绝对不是自来熟的个性,其次,自己的魅力也没有大到让人一见倾心的地步,更何况这位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眼睛长在头顶上都不过分。
难道背后有什么别的目的,比如他想和自己套近乎,然后套出青雅的下落?
可实话就是,她现在也找不到青雅。
余幸站在门外思考了一会儿,并没有能想清楚其中的关节,终于叹了口气。
跟这人沾边的,就没一件好事。
盐芳芳将一个竹篓搬到院门,里面装了些五颜六色的彩带和灯笼。
按照可新节的传统,是要挂起来亮上一整晚不能灭的。
她兴致勃勃的:“老板,我们把灯笼搞亮点!猫都是能认路的,说不定大花看见了,就自己找回来了!”
余幸被她逗笑了:“嗯,你说的有道理。”
于是两个人搬来了梯子,将灯笼挂上去。
盐芳芳其实是比较活泼的性子,熟络之后话也不少,而且余幸平时也不摆老板架子,两人相处的更像是朋友。
盐芳芳探头看看前厅那边,低声道:“老板,那位先生到底是谁啊?你认识他吗?”
余幸摇头:“不认识,可能就是个一时心血来潮的有钱人吧。”
“有钱人?”
盐芳芳小声重复了一遍,又道:“我见过的有钱人也不少了,可这位先生看起来就不太一样。”
鸭脚港是开放型的港口,你来我往每天人流量巨大,人员构成更是十分复杂。
虽然大多数都是讨生活的普通人,但也很不乏卧虎藏龙之辈,在鸭脚港的街上,绫罗绸缎和粗布麻衣是并存的。
“这位先生和凌老板有点像,但也不是特别像。”
凌老板至少看上去还面善,待人接物都是笑眯眯的。
而这位客人,怎么说呢,倒也不是凶神恶煞,就是莫名让人觉得有距离感。
“但他确实是我见过长相最为俊美的人了。”
“俊美?”
余幸想了想,点头道:“那确实。”
这样的长相,就算是再有如何的偏见也说不出贬低的话语,的确是足够出彩了。
生怕小姑娘阅历太浅容易上当受骗,她补上两句:“好看是次要的,还得看人品,人品比较重要。”
余幸不是颜控,确切的说,在她择偶的标准里,脸只占了很小一部分的参考。
很清晰的自我认知就是个小人物,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吃饱穿暖,挣点小钱,安安稳稳的过完一辈子就好了。
两辈子加起来没谈过恋爱,也的确被生活磋磨的有点对浪漫过敏——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饱暖思银欲。
但前提是得饱暖。
饿着肚子朝不保夕,房租分分钟缴纳不起连人带车一起被丢到街上,推着小吃车被城管撵的到处逃窜,心心念念惦记着自己的存款什么时候才能租的起一个小小的铺面哪来的心情思量别的。
也的确有过懵懂中意的对象,那个学校门口的修车汉子,暴雨中随手帮了一把,就足以让她心生好感。
修车汉子有什么不好呢?勤勤恳恳的做事,光明正大凭劳动吃饭,愿意对陌生人施以援手足以证明他的善良。
至于凌朝这种,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恨不得写满了''未知''''风险''''警戒''''高危''标签字眼的,立刻就是一个大no特no 。
美好的样貌会给观赏者美好的体验,但不能当饭吃。
啊,其实话也不能说死。
以前她有段时间在大学的小吃街租了个流动摊位,卖鸡蛋灌饼,边上是个卖烤串的,摊主是个年轻的男生。
男生长得标志,穿着打扮也很讲究,个子又高,乍一看跟明星似的。
所以即使他的烤串没有特别出彩,即使他比别人卖的还贵一些,摊前也是大排长龙,叽叽喳喳围满了小姑娘,每天都能提前把货卖光。
其余人只有羡慕的份
两人正整理着剩下的彩带,就听前厅有动静,原来是盐母回来了,大嗓门的喊着:“ 哎,没人在吗?大门怎么开着?”
余幸疑惑道:“前面没人吗?”
“没有哇!”
盐母大咧咧说完,又紧张起来:“是不是进贼了?”
“那倒不是。”
她摇头:“先前有位客人在吃东西,如果没人,说不定是已经离开了。”
一边说着走到厅里去看,果然,座位上的人已经不在了,盛着炸小鱼的笸箩也不见了。
只剩奶牛猫蹲在桌子上喵喵叫,似乎是在控诉一般。
盐芳芳也进来,吃惊道:“老板,他是不是没给钱?”
“没给就没给吧。”
余幸道:“说不定真是凌老板的朋友呢,权当请他吃了。”
事实上,只要这人不要三番两次挑战她的小心脏,就算白吃白喝供着他也愿意。
三人将屋内简单的收拾了一番,便在棚子里支起小桌准备包可新饼,馅儿料都是早准备好的,做了枣泥花生和猪肉三个口味的。
这种饼包起来不难,但还是有一定技巧的,余幸学东西快,三两下便做的有模有样,整齐的码放在案板上。
做好的可新饼要放在平底鏊子上,用猪油慢慢的熥熟了,表皮酥脆金黄色,然后在干净的笸箩里晾着,能存放好几天。
什么时候吃,随时加热就行。
新做好的饼很香,可余幸着实是没有胃口,今天这一整天下来,又是疲倦又是受到惊吓,实在是累的狠了。
强撑着吃了一个之后,便回房间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之间,似乎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她脖子边上蹭来蹭去。
余幸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挥手:“——大花,别闹。”
但并没有什么作用。
“大花,别”
话还没说完,她猛地睁开了眼睛,转脸看去,一张花猫脸。
“大花?!”
“喵。”
猫叫了一声,仍然是专心致志的舔余幸的胳膊,昨天被热油溅到了,现在还留有一个小小的深色暗疤。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扑腾的翻身坐起,两只手掐着猫的腋下将它提到眼前,翻来覆去左右的看。
花色样貌都没错,脖子上挂着的蓝色猫猫头也对得上。
“你自己找回来的?”
“喵。”
余幸喜出望外,紧紧将猫抱在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大口,一时之间竟然有落泪的冲动。
好在是平安,好在是没出事。
但正如孩子闯祸后跑丢又回家,惶恐害怕之后,火气就上来了。
“说!昨晚干嘛去了!谁准你到处乱跑不着家的!”
“喵。”
“把你绑起来!栓桌子腿上!”
“喵。”
“看你蹭的这一身土,去哪儿疯窜了?眼里还有没有我!”
“喵。”
大花用脑袋蹭蹭,轻巧的跳下床去,伸爪指向小灶台的方向。
要吃饭。
余幸:“”
生气归生气,还是心疼居多。
从昨天跑丢到现在,说不定都没吃东西呢,毕竟是家养的猫,跑出去外面也适应不了,更勿论和别的野猫抢食。
说不定昨晚上就被追逐驱赶了一夜,好容易才找回家来。
肯定是饿坏了。
她当然不知道昨天这家伙自己吃了一整个笸箩的炸小鱼,这会儿只是馋了想找什么香香嘴巴而已。
认命的下地穿鞋,去找看看有什么趁手的食材,可以做点吃的。
今天店面是要正常营业的,早有供货商将食材都送过来,员工们也都来上工了,正在各自忙活手头的事情。
不过大花跑丢这件事只有盐芳芳知道,所以倒是没有人问起,只是寻常的打了招呼问好。
余幸走到棚子里,翻看今天的食材。
按理说大早上就该吃点清淡的,但那是从人类菜谱的角度,而大花是猫,猫本来就是偏向于肉食的生物。
更何况它从昨天就没吃什么东西,肯定要吃荤食快速恢复体力。
于是抄起一只白条鸡,斩了两个鸡腿并一个鸡翅,又拿纱网兜装了所需要的各种调味料,临了顺手将一块新鲜的猪肉扔进了煮着卤味的锅里。
这地方没有高压锅,要把肉炖的软烂就得多费些时间,算算大概中午时候就可以了,在烙几个小饼,刚好可以做肉夹馍。
她对于街边小吃总是有种特殊的情感。
猫很殷切的蹲在灶台边上。
余幸摸摸它的脑袋,手感有点涩。
“待会儿你得洗个澡,大花,去哪里拱了这一身的灰尘。”
“去去,离着锅远些,别飘了猫毛进去。”
“喵。”
第56章
余幸坐在灯光底下,等核对完了账本,已经是差不多深夜了。
每到月底总是这样的,要结算货款,要给员工发工资报酬,还要计算各种损耗补充,账本厚厚的一大摞,密密麻麻看的人眼晕。
她本身不是个对数字十分敏感的人,又生怕什么地方出错,每每都要花费很长时间。
“鸭脚港北区六十三号马老板结算账款七十六银币,青鹭镇郑老板米面油结算三十银币,另有柴火与能源费用扣除二十五银币”
“啊不对,这一项是已经扣除的,所以不能再变了,米面剩余两袋零十五斤,油两桶”
余幸深吸一口气,抱住猫脑袋一顿揉搓。
“大花,我算账算的脑袋疼。”
“你要是能给我变个会计,啊不是,账房先生出来就好了。”
其实也不是没尝试招聘,但实话就是遇到合适的真心很不容易。
鸭脚港虽然有钱人不少,但真正接受过正经教育的却并不多。读书要花很多钱,而一个孩子从八岁左右就可以成为基础的劳动力。
大部分人只要能识的几个大字,能算得出做活儿几天可以拿多少钱,就很够用了。
当时布告贴出去几天,倒是也有上门的,是个中年模样的瘦削男人,说是以前做过账房,后来因为搬家才要重新找工作。
但这个人最终没能留下,因为他很介意余幸的折人身份,而且无论如何不愿意跟众人同桌吃饭。
余幸:“?”
折人的身份怎么了,只要能按时给你开工钱不就可以了吗?
但对于这种心存芥蒂的人,她也是不爱用的,所以就没成。
“老板你别管他们,有些人就是这样。”
负责接待的小媳妇快手快脚的擦完柜台,一边嗤之以鼻:“明明自己都落魄的不行,还非得觉得高人一等,可笑,饭都要吃不起了。”
“折人怎么了?律法里都说折人可以做生意,这些人反倒是意见起来了,不服气去找巡城使呀。”
余幸:“其实我也没有很在乎。”
可能是因为不是土生土长的折人,缺乏这一身份的代入感,所以被说折人如何的时候,并没有什么被刺痛的感觉。
而且她所具有的折人特征是异瞳,这种特征自己是看不见的,更不会对生活造成任何的不便或影响。
比起上辈子真切的天生残疾,已经是非常满足了
奶牛猫的伤好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自己跳上墙头,走不见了。
这也是没奈何的,猫这种生物天性都是如此,从小家养都可能跑丢,更别说野猫了。它天生属于自由。
不过当天余幸还是把它的饭碗装满了放在了院子的小桌上,想着万一回来或者路过,可以填一填肚子。
但奶牛猫再没回来过。
盐二家的房子修好了,正式搬迁那天请了两桌客人,余幸也去了,还带了个大红包,很热闹的吃了一顿。
只是盐母和盐家小妹也搬出去之后,偌大的房子,一下子就显得空荡荡了。
白天还好,做活儿的人多,可等大家都下工走了,就安静的让人很不适应。
房子太大真的会让人觉得孤单和寂寞啊。
余幸躺在床上,感受着猫在枕头上睡着,毛肚皮有节奏的起伏着。
“还好有你呢,大花。”
“喵。”
“你可别再把我抛下了。我只有你了。”
“ ”
良久,猫轻微的叫了一声
最近阴雨天气格外多,可能是过了最热的时段,总要有个过渡期这样。
负责收银的小媳妇儿请假了,说是家里有事,余幸便顶上了岗位。
她收拾完了柜台,然后坐下来,找出一大叠纸壳——这是装卤味的盒子,找作坊定制的半成品,纸片状的,要手工折了才能装东西。
门轻微响动,有人撑伞从外面走进来。
余幸抬头道:“不好意思,现在还没有开餐,需要再等”
“我是来应聘的。”
那人将伞收起来,露出一张年轻淡漠的面容:“听说你们这里招账房。”
余幸:“咦?是有这个计划”
“那就没错了。”
她提着箱子走到柜台前:“是包吃住吧?”
“吃住倒是也能包。”
对方满意点头:“那么请问,我住在哪里?”
余幸:“”
就还没决定要雇佣啊。
但聊天之后,她发现这个人还真就很适合这个岗位。
女人的名字叫做斯柳,虽然看上去也就二十几绝对不超过三十岁,以前是在某个不能透漏姓名的大户家族做事,负责打理整个宅子上下账务,包括但不仅限于内务以及商铺。
''如果真是这样的人才,真有点大材小用了。 ''
不过从余幸本人的立场,是很愿意留下她的,于是略微忐忑的开口:“那么,你的期望薪资是多少呢?”
“你的预算是多少?”
余幸踌躇片刻,还是很诚恳的说出了那个数字。
“没问题,我接受。”
斯柳站起身:“现在,我可以去放下行李了么?”
“当然,请跟我过来吧。”
斯柳被安排住在了院子东边的房间,原本是盐家母亲和小妹住的地方,打扫的非常干净,配有床铺和桌子以及衣柜。
“就是这里了,如果你有什么别的需要,可以随时跟我说。”
“不好意思,这里的房子比较老,院子里是没有接入水管的,洗漱用水要从井里提。”
斯柳点头:“我需要十分钟收拾一下个人物品,然后会去接手店里的账务工作。”
“啊?”
余幸一愣,然后摆手:“不用的,你今天刚来,就熟悉一下环境,休息休息,等明天再说工作的事就可以。”
“你先收拾吧,中午吃饭的时候再介绍大家给你认识。”
一边说着,主动退出了房间,还把门也关上了。
斯柳思考片刻,打开箱子开始收拾东西,突然听见窗子处传来声响,歪头看过去,一只半大的花猫正蹲坐在外面。
一人一猫隔着纱窗相望。
“ ”
“问候您安好,殿下。”
“喵。”
“看起来您这段日子过的不错,好像长大了不少呢。”
“喵。”
“开玩笑的,您没长个儿,还是老样子。”
“喵!”
余幸在饭桌上为众人介绍了这位新来的同事。
“这位是斯柳,以后就是我们店里的一员了,负责账目上的相关工作。”
“斯柳,这是盐二和郑婶子我们是轮番吃饭的,一会儿再介绍剩下的人给你认识,他们现在在前面忙。”
斯柳矜持的点头,简单打了招呼,然后端起碗吃饭。
饭桌上的几样菜都是从前面拿来的,主菜是酸菜鱼,多放了辣椒。
其实这个地方的人对于辣椒的接受程度还挺高的,所以再经过几次测试之后,索性放开了剂量。
各种香料炒出来的锅底,鱼肉统一都是用片好的大块牛尾鱼——这鱼的名字虽然乍一听有些好笑,但其实是本地一种比较常见的大型鱼类,肉十分厚实,最耐得住炖煮,而且富有营养。
素菜有红烧茄子和拌凉菜,其中茄子的做法要稍微麻烦一些,首先要油炸过锁住水分,下锅爆后炒糖加热至表面油亮微微起泡的程度,外壳酥内里嫩。
另外还有一道是鸡蛋饼,是用鸡蛋和面糊糊搅和了放在平底油锅里烙出来的饼子,可以当菜吃也可以当主食,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考验火候的掌控。
斯柳吃了第一口之后就不说话了。
她看上去清瘦的体型,但饭量着实不小,吃了足足的两大碗白米饭,最后连盘子里的汤汁都刮干净了。
桌子上的几人都有吃惊,但还是忍不住跟着乐呵:“好吃吧?我开始的时候也这样!咱家的饭就是特别好吃!”
余幸忍不住道:“你要是不够吃,前面还有。”
她倒是不怕斯柳吃的多,做自助餐的,要是连自家员工都不能管饱,那不是天大的笑话?只别撑坏了就好,毕竟她看上去真的很瘦。
“还有油炸螃蟹,你要吃吗?”
斯柳放下碗筷,摇摇头,因为胃部塞满了食物动作略显缓慢。
“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没什么。”
余幸笑着起身道:“那你先休息,我们要去前面做事了。有什么事的话随时喊我。”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餐桌,斯柳将目光看向了立在桌子上认真舔爪子的猫。
“殿下,我好像能理解你了。”
猫斜眼看她。
你能理解个屁。
第57章
“ 菜齐啦!酱焖茄子,辣炒鱿鱼,蒜汁排骨!”
余幸把碗筷摆上桌子,又把猫的小碗里装了饭菜,这才看向对面坐着的斯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抱歉啊,这猫让我给惯坏了,非得上桌吃饭。”
“不过它很乖很讲礼貌的,只吃自己碗里的东西,不会打扰你的。”
斯柳沉默片刻,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块茄子放进嘴里。
很好吃。
酱汁味道很浓郁但又不至于油腻,茄子炖的酥软但又不是完全的软烂,即使本身对这类食材无感,都要忍不住出声夸赞。
余幸:“你刚来,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一定要说,千万别不好意思。”
猫耳朵动了动。
她要是懂什么叫不好意思,就不会饿死鬼投胎似的,几百年没吃过饭么。
余幸:“啊,对了,你是本地人吗?”
斯柳摇头,淡定的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我是来投亲的,但是他们已经搬走了,我没有地方去,只好先找份包吃住的工作。”
余幸听了,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在这个通信不发达的时代,探亲这种行为真的是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不如明天问问郑阿姨她们,兴许能知道你的亲戚搬到哪里去了。她们消息挺灵通的。”
“谢谢,我会的。”
许是性格的缘故,斯柳的话并不太多,余幸决定留给她更多独处的适应时间,于是抱着猫起身。
“ 好吧,那你慢慢吃,碗筷放进水池就可以——对了,如果账本上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贪图方便,我自己做了些小记号,你可能看不懂。”
两个世界的文字不全一样,虽然这些日子她已经在尽力的学习和适应,但有时候下意识的还是会写出以前的版本。
“好的,我记住了。”
“那,晚安,你早点休息。”
斯柳来到店里几天,很顺利的接手了账目。
她脑袋很聪明,做事效率很高,人又细心稳妥,完全能胜任。
而余幸有了更多的自由时间,于是变着法的研究吃食——她本就热爱这个,所以并不觉得辛苦,反而有点乐在其中的意味。
“这个叫钵仔糕,没有果冻粉,只好用豆胶代替,可能样子差了点,但味道是很好的,大家来尝尝!”
“这是凉皮,有点像那个凉粉的做法,大同小异,凉拌或者炒着都很好吃。”
“今天还做了辣炒田螺,现在的螺肉好肥美,不过我看集市上售卖的人不多,盐二如果你看到有成色不错的都可以收来。”
大花快餐的员工们经常能尝到各种新奇的吃食,因此习以为常。
斯柳面上不显,内心却大为震惊。
果然,能让他们家殿下赖着不走,是有两把刷子。
但美食的诱惑力真的非常大,以至于没过几天,斯柳主动找到了余幸,进行了一次非常严肃的谈话。
话题的主要内容围绕着鸭脚港周边城镇的餐饮商铺构成和未来发展趋势。
“你没有去上城区开分店的打算?”
虽然不知道目前要在这里留多久,但万一被调职回去,就吃不到这样好味道的吃食了,必须要为自己谋求一些合理的利益。
“往上城区发展?其实我也想过,但是目前为止,其实是不太好实现。”
余幸掰着指头,数算的很认真:“资金,人手,这些都要考虑在内。”
“上城区那边的房价高,租不起这么大的场地,而且就算租的起,做平价快餐也不行。”
“可是如果要做高端餐品,我的水平不够。”
说到底,就是街边排挡出身的,做各种小吃是蛮在行,一般的家常菜也不在话下,可你说要什么高端的精致菜肴,那是连一只脚都没迈入门槛。
斯柳:“你做菜很好吃。”
余幸:“光有好吃是远远不够的,有一些很顶级的厨师,豆腐都能雕刻的栩栩如生,萝卜都能雕出花来。”
斯柳:“可是,那样会更好吃吗?”
余幸:“倒也没有,但我们那里做菜,是讲求色香味的,一道顶级的菜,不仅要好吃,看着也得赏心悦目才行,各方面都要追求极致。”
“尤其是那些地位比较高的人,比如你们这里的上城区贵族吧,他们的餐桌礼仪肯定也很讲究,这种街边小吃肯定看都不看一眼。”
斯柳的眼神落在猫身上。
这位大概能代表国家很上流的身份地位了。
但它看起来并没有多精致,也完全跟优雅扯不上关系。
斯柳:“你掌握了很多绝密的食谱。”
余幸:“绝密真称不上,只是繁琐一些,但认真学习的话,并不难。”
尤其是大锅菜,只要记住步骤和各种调味料的用量,味道就不会相差很多。
斯柳露出不赞成的神色:“你应该更自信的。”
余幸没忍住,笑出了声:“好吧,谢谢你的赞美,不过说实话,我确实有在考虑要不要再开一家店铺,而且,也不会太远了。”
斯柳立刻道:“选址在哪里?我的建议是上城区。”
最好能开到家门口,一日三餐都有了着落。
余幸:“这个还不确定,因为我没有很多钱,租不起特别好的店面,可能还是会选择大众一些的地点。”
店面光是租下来也不行,还有装修的费用和置办各种器具的费用,在正式运营起来之前,更要大笔的资金用于流通。
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
斯柳斩钉截铁:“这些都不会成为问题。”
余幸张了张嘴,正准备说话,猫先一步跳了起来,并大声的叫。
于是连忙把它抱着安抚:“——怎么了大花?口渴吗?”
一边说着,给它的小碗里添了新的水,并递到嘴边。
斯柳:“”
简直没眼看。
她强行将眼神从人猫的互动上移开:“ 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有什么困难我会帮忙的。”
这话说的十分笃定而又自信。
但对方是出于好意,所以余幸也笑眯眯的接受了。
“谢谢你,有需要的话一定会请你帮忙的。”
一场飓风将在两天之后登陆鸭脚港。
广场上张贴出了大字报,用最醒目的红色纸张,贴在最显眼的位置,民众们围观和讨论着。
“三级预警,也是最高级别的预警,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了。”
收银台的小媳妇忧心忡忡:“老板,咱们这房子不行啊,门窗都太脆了!还有外面那些树,也得找人修修,万一树杈被吹落了,搞不好会砸到人的!”
“这么严重吗?”余幸很惊讶:“怪不得呢,今天我去早市,好多摊位都没开张。”
“哪里还顾得上摊位呢,我记得上次三级预警那会儿,有些人家就不当回事,结果连房顶都被吹跑了。”
打菜的大姐也插话道:“其实咱们鸭脚港本地的人大都知道厉害,怕就是那些刚来鸭脚港的外地人,往往要吃大亏。”
“你们些年轻人大约不记得了,往上推个十几年,淹过一次狠的,冲垮了多少房屋,没吃没喝,那年饿死了不少人呢!”
余幸连连点头:“那咱们也得准备准备。”
听人劝吃饱饭,这样的道理是要懂得。
“斯柳,你写张通知贴门口,恶劣天气属于不可抗的因素,明天不营业了。”
“盐二,晚些你载着梆子去趟晚市,看看有什么需要的一并都买些,木头啊工具一类的,还有那个照明工具和大水桶,也买点。”
怎么说也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一些生活经验还是有的,三级预警的飓风大约能到什么程度目前还不清楚,但总之是要按照万全的对策准备。
大花快餐的地势偏高,倒是不用太过于担心会淹水,但相对的,周围也没什么邻居建筑来分担风力。
这个时候,一枝独秀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食物方面没问题,毕竟是做餐饮生意的,屯粮是一般人家的许多倍。
水也提前打了许多,将水缸和几个大桶装的满满,这样即使飓风导致水管破裂或者地下水污染,也能保证有新鲜的饮用水
傍晚时候,天有些阴沉,乌云压得很低,有种风雨欲来的既视感。
街道上没什么行人,店里也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
余幸苦笑的道:“现在我更加相信了,明明预报是后天才登陆鸭脚港,可现在的天气已经这样糟糕了。”
“今晚早点打烊吧,剩下的吃食大家分一分带走。”
第二天也是只上半天工,主要是做一些准备和防护工作。
大伙一起出力,用些木板将门窗都封起来,墙壁大门也都检修一遍,院子里不牢固的物件全都收好,驴棚狗窝都盖上塑料篷布防止渗水,然后用绳子牢牢的扎上几圈。
材料还剩下一些木板和钉子,谁家需要加固门窗的也让带走了。
待到下午的时候,天色愈来愈阴沉,能很清晰的看到天上乌云行进的轨迹。
不多时,哗哗的下起了雨。
第58章
晚上还是两人一猫同桌吃饭。
晚饭做了排骨豆角焖面,是早上送来的小排,品质很好肉很多,豆角则是院子里种了几棵随手摘的,胜在新鲜。
因着院子里已经开始下雨,所以这顿饭是在灶房的棚底下吃的,不大的桌子,每人面前一碗,猫也有差不多的分量。
余幸放下碗筷,向外看去:“好像雨势变大了呢。”
“我还从来没经历过港口边上的风暴,不过也算是吃过泡水的苦头,那会儿住棚户区,外头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许后怕——万一她没能找到青雅那里的工作,万一她没有存够搬出棚户区的钱,说不定就要冻死在那个冬天了。
在下城区,并不是有手有脚勤快干活就能得到收入,工作机会非常的少,内卷的厉害,就算是出力气的活儿,也得竞争上岗。
幸亏自己还有点能拿得出手的本事,否则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黑暗。
也不知道青雅如今在哪里,有没有安身之处来度过这次恶劣的天气。
“呀,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她站起身来,去门后拿出了一只木箱。
木箱是很结实的那种,外面用塑料布厚厚的包裹了,只留下小小的出口,里面还垫了一些旧衣服和棉花。
“这个要放在门外的,我给忘了。”
她一边说着拿了雨伞准备出门,斯柳略一迟疑,也跟着去了。
大花原本也想跟着,但没被允许,余幸打了个背心扣,把它拴在桌子腿上。
先前跑丢那次,实在是把她吓的狠了。
“外面风大,乖,大花,待在屋里。”
“万一给你吹上天可怎么好?”
斯柳强自保持寻常面色,目不斜视跟了出去。
管家说,像殿下这样年纪的雄性会有很强的自尊心,尤其当着自己在意的人时候,更是丝毫不能丢面子。
但憋笑真的好辛苦。
箱子是要放在大门外的院墙根的,里面还放了个碗,装了许多食物。
余幸:“我原本还养过一只奶牛猫,后来它跑走了。”
“这种天气流浪动物都挺难熬的,生病啊受伤什么的,万一它跑回来,也能有个落脚的不淋雨的地方。”
“就算不是它,别的猫猫狗狗躲一躲也是好的。”
斯柳:“”
初衷是好的,但那只奶牛猫可不会淋雨。
他尊贵且舒坦着呢。
虽然撑了伞,但风实在太大了,等回到屋里,两人身上都湿了大半。
余幸:“预告不是说今晚开始飓风要登陆么,万一晚上有什么漏雨,你就来敲我窗户,大点力气没关系,我睡觉死。”
斯柳:“好。”
“那你早点休息吧,大花,别闹脾气了,走走,睡觉去了。”
回到屋里,差不多刚躺下一会儿,就听见风声陡然变大了,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树木的枝杈打在瓦片和门窗上,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
屋里一片漆黑。
余幸睁眼看着天花板,听着枕头边上大花稳定起伏的呼吸声。
这房子已经有些年头了,不知道会不会漏雨。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它的质量过关,毕竟自己前不久刚又续了三年的租金,还要住上好长时间。
远处传来有节奏的梆子声,巡城使开始巡逻了。
这种器具是巡城处特有的,不知是用什么材质锻造,即使在深夜厚重的风声和雨幕中也有很强的穿透力,比鸭脚港的号子声还具有辨识度。
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巡城使是不能休息的,甚至还比平时要多几倍的辛苦。
有些人家,尤其是那些年头比较久远的房屋,很容易经不住风雨而倒塌,若是不能及时处理,容易造成人员伤亡。
梆子一家就经历过。
那得推上去十几年了,也是有飓风登陆了鸭脚港,吹垮了他们的房屋,一家人都泡在了水里,正在近乎绝望的时候,巡城使赶来了。
后续就是一家人获救,然后被转移到地势高的收容点。
也就是那一年,梆子出生了。
“巡城使的梆子声救了我们全家的命。”
说起这段过往,梆子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爹娘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想让我长大以后也当巡城使。”
可惜巡城使的招收又很严格的考核,光是身高和体能这一项他就过不了关。
思绪正乱七八糟放飞着,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余幸睁大眼睛:“——嚯,什么在天上飞?”
“脸盆?还是水桶?”
“喵。”
应该是脸盆,水桶飞不了那么高。
“还真是吓人幸亏外面的树修已经剪过了。”
余幸有些后怕的道:“要不然哪怕是落下一根树杈呢,都够我们吃一壶的。”
“喵。”
别害怕,没什么的。
就这么风声呜然的过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大雨依旧是哗哗的下着。
排水的垄沟已经提前清理过,院子里倒是没有出现积水。
余幸穿好雨鞋,先后去查看了灶台杂物间,确认没有漏雨的情况,又给驴和狗喂食清扫,最后才开始做饭。
昨天供货商还是送了些食材过来,虽然比正常的分量少,但那也是相对而言,尤其是一些生鲜食材,得及时的处理掉。
冒着雨从地里拔了两颗小葱,回屋就开始剁肉馅儿,全部包成包子,存储起来也比较方便。
她手脚快,和面擀皮儿拌馅儿,一个个白胖的包子被摆上蒸笼,开锅之后腾腾的热气弥漫了整个屋子,带着一股诱人的饭香气。
正准备稍微坐下来歇会儿,外面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准确的说,是砸门声。
“巡城处的!屋里有人在吗!”
巡城处的?
余幸一听,不敢怠慢,立刻擦擦手撑伞跑了出去。
谨慎起见,还是先是从门缝里看看,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这才敢把大门打开。
两个高壮的汉子立在门口,一堵墙似的,即使穿着雨衣也看得出浑身的狼狈,雨水不断的从他们的头上和脸上流下来。
余幸小心翼翼的:“ 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为首的高壮汉子沉声道:“前面倒了几棵树,砸伤了我们一个人,想借你这里的地方落个脚。”
“没问题!”
余幸连连点头,找钥匙打开了前边厅堂的大门:“这里空间大,请进来这边吧!”
两个壮汉背着那个伤到腿的汉子进屋,将他放在地上倚靠着墙边,然后也都坐下来休息,地上顿时湿漉了一大片雨水。
余幸拿了毛巾送来,又端来满满一笼屉的白胖包子。
“几位大人还没吃饭吧?稍微垫垫肚子!”
为首的汉子嘴唇张了张,似乎是要拒绝,余幸抢先一步道:“别的我是帮不上太多,但能尽到一些绵薄之力也觉得高兴,请千万不要推辞!”
一边说着,快手快脚连热水也倒上了。
“ ”
壮汉的眼神在包子上落了几落,终究是没再拒绝,低声道谢后吃了起来。
他们是从其他区域临时调配到鸭脚港的,这很常见,毕竟一旦发生什么险情,鸭脚港绝对是重中之重。
由于不太熟悉地形,在下沿河花费了太多时间,那里地形复杂下水设施形同虚设,泡倒了两处房屋不说,道路几乎都被淹没了。
从昨晚忙活到现在没合过眼,没吃过丁点的东西,又冷又饿,体力几乎到了极限。
面对着这样热乎的吃食,真是让人没法抗拒。
包子里面填了满满的肉馅,外皮的厚度绵软适中,咬一口还有鲜美汤汁溢出,恨不得让人把舌头一起吞进去的好味道。
三个大汉狼吞虎咽,不多会儿就吃进了大半。
“很好吃啊,强哥。”
其中一个巡城使低声的道:“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馅儿又足!哎,这好像是那家传闻很好吃的自助菜叫什么大花 .”
“吃你的饭,别多话。”
为首的大汉沉声道:“快点吃完,还要去尾巷帮忙。”
“奥奥好!”
那个被压伤腿的巡城使留下了。
他的伤口有点深,只是简单包扎过,不能沾水,更不能泡在污水里。
“晚一些的时候,我们的人会来把他接走,劳烦你了。”
余幸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应该做的,不用客气!”
抛开不能得罪巡城使这一点来说,她还是很乐意为这些人提供帮助的。
至少目前为止,她对于巡城使的印象很不错。
但猫和斯柳都有各自的不满——猫觉得这几个男人非常的没有礼貌,斯柳则记恨他们吃了很多包子。
整整一笼屉!
饭桶!
傍晚时分,有两个巡城使冒雨登门了。
余幸十分惊讶:“于、于大人?”
对方略点一点头算是打招呼,依旧是保持了沉稳的风格:“好巧。”
这人正是于三儿,原先在下城区做巡城使的,就是余幸租住的那片区域。
两人接了受伤的同伴之后便离开了。
猫跳到桌子上来回走动,显得心情不太美丽的样子。
斯柳若有所思:“老板,这位巡城使,你认识?”
余幸点点头,诚实道:“他叫于三儿,我们应该算是,老乡?”
“我原先住在下城区,他是我们那片儿的巡城使,虽然看着有点凶,但人很好的,也帮过我不少忙。”
“我都不知道他也来鸭脚港了,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临时调遣过来的吗?”
“改天吧,请他吃个饭,难得遇到熟人呢。”
第59章
再要把猫用背心扣绑起来的时候,它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不配合。
而事实证明,如果大花不肯听话,余幸是拿它没有办法的。
“怎么突然犯倔了呢?”
她有些头疼,但还是试探着拿绳子要套:“外面风太大了,你不可以跑出去,否则会被吹上天的!”
这一点也不夸张,它的体重可能都不如昨晚上飞上天的大脸盆。
“你也听见了吧?港口的路都淹了,树也泡倒了,小猫咪是不能跑出去的!”
猫灵活挣脱,跳上房梁。
余幸:“”
什么时候学会的这等招数。
要不改天找个做活儿的师傅,把灶房的天花板也封顶一下吧。
“下来!大花!”
“喵!”
趁着一人一猫对峙,斯柳悄无声息退出灶房。
当他家殿下仗着自己是一头半大猫而做出一些幼稚举动的时候,是不太高兴有别人在场的,作为下属应该有这个自觉。
当然她也不是很乐意在场。
类似的场景看多了可能会产生一些信仰会动摇——总不能把那个高位上的人和眼前这只半大猫当做同一个客体来对待。
况且么
她将装满了白胖包子的盘子放在桌上,心满意足的坐下来。
只要有吃的,谁管那么多啊
风暴登录鸭脚港的第二天晚上,大花快餐失窃了。
狂风骤雨的声响覆盖了一切,等察觉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风夹杂着雨水从破掉的窗户口子灌进来,屋里一片狼藉。
收银台下面的零钱箱被撬开,里面所有的铜币和餐券都不见了,连带着柜子上代售的酒水也被拿走了一大半。
“他们一定是很专业的团伙。”
余幸捡起地上的木板,这原本是封窗用的,现在不知道被什么工具暴力拆除了,窗户上被完整的切割出了能供人进出的大洞。
“ 偷东西就偷东西,为什么连柜台都要打破啊。”
她叹气的道:“这两个柜子花了我好多钱呢。”
这些带着玻璃的透明柜台是找木匠师傅特意定制的,虽然看上去不起眼,但每个的造价也在二十银币左右,再加上人工搬运的费用,是很不小的一笔开支。
斯柳:“这些人,是有预谋的。”
他们知道巡城使现在都忙着抢险救灾,压根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而等秋后算账的时候,早就逃到天南海北,谁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余幸无奈:“其实也正常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缺乏一些趁火打劫的人算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了。”
只是破财,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倒也不是说心胸有多么宽广,而是一种无可奈何之后的妥协。
这些人大约是来踩过点,知道院子里养了狗,所以提前投了药——墙角找到一些剩下的米饭粒,被雨水冲刷过后仍是呈现一种浅粉色。
家里的两条狗都中了招,其中一只严重些,吐了不少白沫。
这种天气出门看医生是不现实的,余幸弄了些肥皂水,又煮了些绿豆汤,强硬的给它们灌进去。
无非是些土法子,解毒催吐的,看上去倒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两条狗趴了半天,能摇摇晃晃站起来,去食盆里找东西吃了。
“吃一堑长一智,晚上就拴起来吧,不能总散养着了。”
“还有你,大花,地上的东西不许捡起来吃,听到没。”
说是这样说,实际上倒也没太担心。
毕竟这猫讲究的很,连吃饭都要上桌,掉在地上的东西一概不理会。
虽然对于捉住盗贼没报什么期望,但听到有梆子声路过的时候,还是主动去找巡城使,上报了自家店面遭贼的事儿。
能给别人提个醒也是好的。
从巡城使口中,余幸得知了自己并不是唯一失窃的,同样是昨天晚上,也有两家店铺遭了贼。
“有一家是成品衣服店。”
余幸在饭桌上,跟斯柳分享着听来的见闻:“虽说只偷走了些钱,但窗户开着,雨水把店里的衣服全给泡了。”
“说是往飞鸾镇那边去了,正在搜捕呢。”
斯柳:“会抓到他们的。”
余幸:“希望如此吧,大家都过的不容易呢。”
下午的时候,有两个巡城使来了,说是要勘察一下失窃现场的线索,留作备案。
其中一个便是于三儿。
余幸没想到能这么快再见到他,但归根结底还是高兴的,当人在其他地方看到熟悉的人时候,总是感觉格外的亲切。
“两位这边请,现场我们都没动过。”
“对了,关于丢失的东西我也整理过了,名单在这里。”
现场勘查进行的很顺利,结束之后其中一个巡城使先走了,于三儿则在站在门口,多说几句话。
“我从同僚口中听过你的店,你很厉害。”
余幸谦虚道:“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对了,你是临时调派过来的吗?”
要是以前,借她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和于三儿这么说话,但如今或许是异乡情绪的加持,反倒是能正常交流了。
于三儿:“短期驻留,大概会待到年底。”
顿了顿,又道:“苔嫂子收到你带过去的东西了,她很高兴。”
余幸听闻,欣喜的笑开了:“是吗?她喜欢就好!”
自从来到鸭脚港之后,店面稳定下来赚到一些钱了,余幸给苔嫂子寄过两次东西。
其中一次是刘镖头正好路过,让他帮忙捎带的,另一次是通过这里类似''物流''的车马队给寄送过去的。
有找人代写的报平安的书信,另外还有些实用的东西,比如晒好的肉干和果干,还有一些小孩子穿的衣服。
“既然要留这么久,那就多来吃饭,不要你钱!”
她热络的招呼着:“不是吹大话,我这里味道很好的!”
于三儿点头道:“好。不过铜币我会照付的。”
他本也是不肯占人便宜的性格。
听闻了这话,余幸倒也没多再劝说什么,只是想着那不如送他张会员卡,可以打八折,算是熟人价,这样双方都比较不会有负担。
短暂寒暄几句后,于三儿还有其他公务在身,便告辞离开了。
余幸关上大门,撑着伞回到屋里,抖擞抖擞雨水,把伞放在了门后面。
一转身,就看到猫正襟危坐的蹲在桌子上,一脸严肃。
天知道这毛脸上怎么看出来的!
“怎么了?”
她觉得好笑,捏捏猫脸:“不让你出门,生气了?”
“喵喵喵!”
那个于三儿怎么又来了!
烦他!
但余幸显然不能理解一些猫言猫语,还在耐心解释着:“不让你出去是为你好,知道外面风有多大吗?伞都吹翻了!”
“我不绑你,你也要听话,我们各退一步,说好了?”
“喵喵喵!”
别让我下次再看到他!
否则一定不客气!
余幸熬了点粥,又找了家里的小药箱里面还有些清热解毒功效的草药,一并剁碎了掺杂着搅拌在一起,端去喂了两条狗。
许是小偷用的药剂不纯,又或许是大雨的冲刷减轻了药效,两条狗虽说看上去还有些虚弱,总之是缓过来了。
余幸把粥端过去,放在窝里,它们凑上来闻了闻,慢慢吃起来。
她摸了摸狗子的脑袋,然后起身去了驴棚,给驴槽里填满了草料。
这雨不知道要下几天,草料囤下的也不知道够不够。
喂完了动物,再来考虑人的吃食,中午时候蒸的一锅米饭,现在还剩下一半多,便决定做个炒饭。
炒饭多好啊,省时省力味道绝对不省,而且还营养均衡,又能利用剩饭不浪费。
她走到灶台前面,拨弄起剩余的炭火,不多时候,锅便热了起来。
从罐子里挖了两勺猪油,又仗着家大业大,放了足量的佐料,酱牛肉,脆骨丸子,小熏肠,咸豆干,再从地里扯一把葱和青菜,打上足足五个鸡蛋。
谁看了不说一声顶配。
猫站在门口,探出脑袋喵喵叫,意思是让余幸把他接过去。
院子里都是水,作为一只猫,行走起来的确是不太方便。
至于斯柳,更不用提醒,早在第一时间闻饭香气就冲了出来,甚至还帮忙摆好了碗筷和凳子。
余幸:“要不要先尝尝看味道咸淡,酱牛肉本来是咸味的,我没放太多盐。”
“不用。”
斯柳很确定道:“一定是很好吃的。”
“喵。”
没错,他也赞同。
两人一猫围着饭桌安心干饭,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吃到一半,猫突然抬起头来,叫了一声。
斯柳:“”
差点忘了干正事。
她清清嗓子,开口道:“老板,我有件事想求、请你帮忙。”
余幸抬起头来,睁着眼睛:“ 嗯?说说看?”
“是这样的,我有一位兄长,他也打算来鸭脚港找事情做,可以让他暂时落脚吗?他力气和胆子都很大,睡在前面看店也没问题。”
“工钱无所谓,只要包吃住就好,人品也没问题,我用性命担保。”
余幸摇摇头:“别说这么严重,我当然是信得过你,事实上,我也的确有再要招个护院的打算。”
“不过,斯柳你不是独生女吗?”
斯柳:“”
是的,原先写好的剧本里她的确是独女的设定来着。
大意了。
她眼神看向猫,猫低头舔爪子。
那态度很明确,就是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 ”
有没有这样的领导啊! ! !
第60章
“ 样品酒丢了共二十一瓶,铜币两百七十五,柜子上的玻璃也要重新做。”
余幸合上账本,叹气的道:“加起来得两百个银币了。”
对于一个人均十个铜币的快餐店来说,这损失不可谓不大。
肉疼当然有,但也不至于说就被打击要要死要活,成年人嘛,承受能力还是要的。
“我得去趟方木匠家,别的都好说,柜台一定要修起来。”
这东西做起来比较慢,少说也要三四天,再拖下去,怕是会影响正常营业。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无比怀念现代社会的通讯设备——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现在还要多跑趟腿。
斯柳:“港口的水还没退下去,我去吧。”
余幸摇头:“你去和我去没什么差别,而且我更熟悉路况。”
“放心,我一个成年人了,规避风险总还是知道的,走不通就回来,不会逞强的。”
但是猫要跟着。
这次是无论如何说不通了,哪怕用拴在桌子腿上这样的威胁也不行。
而正如之前所说的,当它坚定了信念的时候,余幸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最终只能背了个短带的斜跨包,把猫挂在前胸,只探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她穿了雨鞋,拿上伞,叮嘱斯柳关好门,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
大雨哗哗的下,但好在风已经没有那么大了,若是还像之前两天,那绝对走不了几步就要被刮的东倒西歪。
大花快餐和这位木匠师傅家的距离,处于一个不远不近的状态,正常走路大约半个小时——前提是天气平和,道路顺畅。
现在么,不太好说。
雨点在眼前织出了密集的帘,远处蒙蒙的雾气看不太真切,余幸眯着眼睛:“ 前面好像倒了一棵树。”
“算了,绕过去吧。”
她自言自语着:“就怕有什么水坑,我又不会游泳。”
上辈子是住在比较偏北方的城市,暴风和淹水的场景只在电视里看到,现下亲身体验了,才知道人类和大自然的力量相比起来是多么渺小。
昨天听于三儿说,靠近港口一些的地方淹的更狠,最深的地方能没过人。
相对而言,大花快餐的地理位置虽然稍微偏僻些,可地势也高,反倒占了好处。
“大花,你抓紧点,咱们得趟水了。”
“喵。”
稳妥起见,余幸从路边折了根长树枝,不太熟悉的路况就先戳戳再迈脚过去。
就这样趟水大概走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来到了木匠师傅所在的居住区域,大约住了有二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边上原本有个热闹的菜市场。
进入了村子,就能看见人烟了。
有的人家正忙活着清扫院子倒灌里的水,有的人家趁着大雨把家里的牛板车拉出来冲刷,还有两个光屁股小孩坐在屋檐下玩泥巴。
她这样走过去,便有那热心的大姨搭话:“妹子,这么大雨的往哪里去?”
余幸喊话的回应:“去方木匠家!”
“方木匠哦!那你不能从这边走!前面墙倒了,过不去!”
那大姨是个过分热络的,甚至撑伞趟水走来指路:“——从这边,穿过去!菜园是张婶子家的,她勤快铺了个砖石小路,走上面!”
余幸自然是连连道谢。
很顺利的穿过了菜园子,又走了大概五六百米,来到了方木匠的家门前。
方木匠因为有门手艺,所以过的是很不错的,连带着房子也修的敞亮气派,还做了可以遮雨的门楼。
余幸收起雨伞,上前去敲门,一边喊着:“方木匠在家吗?”
“请问方木匠在家吗?”
大约两分钟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身形富态的妇人露出头来,认清来人后顿时笑了:“呀,余妹子!快进来快进来!”
也难怪能一眼认出来,毕竟像她这样大方的顾客不多。
虽说独家设计款是要价格高些,但五十个银币也不是谁都能一下子掏出来。
余幸很直接的说明了来意,两个柜子的玻璃都破了,要再定制新的。
但她没说是遭贼了,只说没留神抬桌子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撞破的。
方木匠闻言,去储藏仓库里查看了剩余的材料,说还够用,只是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另外尺寸都有,不用再重新测量了。
“材料费十五个银币,再加上运送和安装,给十七银币吧。”
“行。”
这位师傅做活儿是细心又妥帖的,余幸也没讲价,很痛快的给了。
厨房里,木匠的媳妇儿正在烙饼子,荔菜牛肉馅儿的,热情的邀请她留下来吃顿午饭。
余幸思虑片刻,还是拒绝了。
自己怎样都好说,但大花不行,这货被惯得挑剔狠了,不是谁家都能纵容宠物至此的。
便推说自己还得去趟铁匠家定点别的器具,要赶时间。
木匠媳妇儿听了,也没强留,还感慨了几句:“这场风过去啊,估计天就要凉起来了。”
又回头对着木匠道:“老方,等什么时候你把暖桌往外挪挪,别等真的天气冷了,再找起来费劲!”
余幸:“现在还用不上吧?暖桌是不是太早了。”
对方却道:“余妹子,你是第一年来鸭脚港吧?早备下点厚衣服,咱这里的秋天来的早!说着说着,个把月的就到了!”
余幸笑着点头:“好,我一定记得。”
稍微坐了一小会儿,便提上雨伞告辞出门了。
她摸摸怀里的毛脑袋,小声的道:“原来这里的秋天来的特别早啊,看来有些事情得提前安排起来了。”
“喵。”
“你也想吃好吃的,对不对?”
“喵!”
但回去的路上却不太顺利。
有座无人居住的废弃老房子倒了,没伤到人,但路是结结实实的堵住了。
绕过去也是行不通的,另一侧的沟里全是脏污泥水,深不见底,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主动踏进去。
余幸走过去的时候,几个巡城使正在清理障碍,周围被雨水冲刷的一片泥泞,人人身上都是泥泥水水狼狈不堪。
“ ”
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怪神气,但这份差事可真不轻松。
好像什么麻烦事儿都得他们来做,管辖范围挺广。
正思考着是不是该绕路,却有个人径直朝着这边走来了。
熟面孔,于三儿。
还没等余幸开口,对方居高临下的道:“要过去?”
“是的,不过没关系,我要不找条路绕过去也”
话还没说完,突然脚下一轻,整个人被端了起来。
一点不夸张,就是用''端''的——于三儿个头高壮,力气也大,只用两只手握住余幸的两边臂膀,稍一用力,直接将人提离开地面。
“ ”
壮士好臂力!
于三儿''端''着她,稳稳的跨了几大步,从砖石废墟上踩过去,来到另一边,将人放下来。
余幸双脚落地,立刻手忙脚乱的道谢。
“嗯。”
于三儿淡淡应声:“没事就早回家吧,不要在外面乱跑。”
“是是,谢谢于大人!”
回去的路上,余幸摸摸猫头,小声道:“他真是个好人,对吧?”
“虽然看上去有些凶,但我觉得,判断一个人是不能只看外表的。”
“着是不是传说中的男友力啊?”
猫反常的保持了沉默。
这种兴致低落一直持续到晚上,即使做了它喜欢的青椒小牛肉,也是兴致缺缺没怎么有胃口,一小碗都没吃完,汤也只喝了几口。
余幸很担心:“不该带你出去的,是不是感冒了?”
“有哪里不舒服吗?”
猫叫了两声,歪头刷刷舔她的指头,然后又趴着不动了。
斯柳冷眼旁观,决定保持沉默。
有些事,不是她这个做下属的能解决,有这闹别扭的时间,还不如多吃几口菜,这牛肉炒的软嫩香美,着实下饭。
这不比飞醋好吃?
吃过饭之后,余幸回到屋里,坐在桌前绘制图纸。
她想找铁匠打几个锅子,就是上辈子常见的那种铜锅火锅。
眼见的天气要转凉,这边的事情也比较稳定,手头也积攒了部分资金,下一个店铺的计划可以启动了。
没错,打算是做火锅店。
炒火锅料和调味道她都在行,可从来没仔细过研究这锅子的构造,只能凭着印象画出差不多的样子。
“里面应该是放木炭的?然后还要有两个把手两个格子应该就够了的。”
“对了,大花,你还没吃过火锅呢吧,可好吃了。在我们那里,大江南北到处都有火锅店。”
“黄喉,毛肚,脑花,鸭肠,肉卷,锅底也分好多种,不过大类上就是辣的或者不辣的,然后什么番茄啊酸菜啊骨汤啊也有。”
猫耳朵动了动。
火锅。
如果只从字面寓意,只能联想到火和锅子,但显然不是这样的。
这段时间以来,其实已经有了这样的概念,比如菜名和食材并不一定有直接的关系,比如有道菜叫做鱼香肉丝的,但其实是用里脊肉做的。
不过他也相信,能被余幸夸奖的,一定是很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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