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苏棠音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自认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一切要以科学为基准,要是说以前身边经历了那些事情,对这些东西有了些新的认知,那么现在就是完全推翻了自己的原则。
她不知道一个人类怎么在湖底这种地方生存,无法呼吸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能活着。
这里应该是湖底的最深处, 苏棠音知道六峡峰有个很深的湖泊, 有千米之深, 她现在坐在地面上, 身下是块凸起的石头, 上面长满了青苔,那只怪物砍下了一截头发为她编织出一片坐垫。
这里很深很深,透不进来光,明明这种深度,她应该什么都看不见,早就被强大的水压压成一滩肉泥。
但事实上, 苏棠音不仅可以呼吸,还可以视物。
猝不及防间,她又与一条很丑的鱼对视。
两双眼相对, 那种鱼她知道,是一种深水鱼,因为长期生活在黑暗的地方,所以体色也是漆黑一盘,视力不好, 长得也有些……独特。
丑到了她。
苏棠音闭了闭眼,拿起一旁的水藻将那条鱼赶走。
她的头发飘起, 但却并没有湿润,并且衣服也是干燥的。
这简直推翻了她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
那只怪物将她带进来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苏棠音醒来后,周围除了她和一群鱼以外什么都没有。
那只怪物对她说了一句话。
“孩子……味道……”
苏棠音拧眉,心下莫名有了个猜测。
基地的那只实验体是被抓来的,看起来还没成年的模样,像是个幼崽,那是不是证明它的父母还在。
这只怪物与那只实验体长得太像了,头发、眼睛和身上的鳞片,包括那一嘴磕磕巴巴的人类语言,苏棠音基本可以确定那只怪物是那个实验体的父母之一。
为什么说父母之一,因为苏棠音也看不出来它的性别。
她正想着,远处一道身形迅疾朝她这边游来,绿色的长发在身后蜿蜒出流畅的线条,像条振翅高飞的鹰,气势让人难以忽视。
苏棠音抬头去看。
它已经到了眼前。
怪物翩然落地,鱼尾化为双腿,身上穿的衣服也是绿色的,应该是它的头发编出来的,就像那只实验体一样。
它的五官很好看,但又因为太过好看,所以根本分不出来雌雄。
苏棠音坐着,它站着,本就比普通人要高上许多,这个姿势让两人的身高差更大,她可能才刚过它的胯。
怪物一言不发垂首看她,因为没有眼白,苏棠音分不出来它的情绪,只能从它现在的状态猜出来它对她应该没有恶意。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主动开口跟它搭话的时候,它的手臂一抬,鳞片也因此炸开,淡绿色的光亮反射出来,苏棠音现在的视力太过敏感,下意识闭了闭眼。
然后怀里被扔了什么湿滑的东西。
那东西重重砸在她身上,她被砸的闷疼出声,慌忙环住双臂去抱它。
那只怪物“咦”了一声,莫名让苏棠音听出来一些嫌弃的感觉。
苏棠音:“……”
她睁开眼,看清了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是刚才见到的那种很丑的深水鱼。
不过她怀里的这只已经没了生命,鱼鳞处渗出鲜血。
她麻木地看着那只鱼,怪物又往她怀里砸了几颗贝类,总之最后苏棠音的怀里摞满了海鲜……不,水产品。
“这是……什么东西?”她问。
那只怪物歪了歪头,指了指她的嘴:“吃。”
苏棠音懂了,原来它刚才离开是去给她找吃的了。
可惜苏棠音没有吃刺身的爱好。
她礼貌地将鱼推过去:“不好意思哈,我不吃生的东西。”
怪物迷茫歪了歪头,摸了摸肚子问她:“不……饿吗?”
苏棠音摇头:“不饿。”
生怕这只怪物逼她吃东西,她又补充了句:“我来之前吃过很多,真的不饿。”
它还是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看着她。
苏棠音猜测这里是它的住处,周围用水藻聚成的帘子,岩石上铺了它的头发编织的床垫。
怪物忽然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估计是觉得这样的姿势看她实在有些费劲。
它用不是很流利的语言问她:“你……见过我的……孩子吗?”
苏棠音小心试探问:“是不是一只幼崽,长得跟你很像?”
怪物眼眸一亮:“是,你见过……它的,你的身上,有它的,味道。”
苏棠音松了口气。
原来还真是那个实验体的家人。
她如实将自己见过那只实验体的经历说了出去,虽然是基地的研究人员,这些东西不能泄密,但这只怪物是那只实验体的家人,它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
苏棠音很喜欢那只实验体,也不想看它被基地当成小白鼠一样研究,到后期甚至会解剖它。
她来到舟青山,一心要找那只怪物的秘密,实际上也有一方面是想找到能救那只实验体的方法。
怪物的呼吸很粗重,听到苏棠音说那只实验体被关在人类基地,封存在水箱之中,浑身的鳞片炸开。
周围的水流方向改变,一个又一个小漩涡出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冲击出来的。
苏棠音知道这只怪物很生气。
“你别太伤心,它现在没有生命安全,基地只有在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后,才会对它进行一些危险的实验——唔,疼!”
她的话还没说完,这只怪物像是突然受到了刺激,死死握着她的手臂。
它的手掌太冷,手劲又大,苏棠音感觉自己的小臂要断掉了一样。
她挣扎着:“你握疼我了,先松手!”
怪物问她:“怎么,去基地?”
苏棠音:“你要去基地?”
“我要救,我的,孩子。”
苏棠音忍痛说:“先松手,我很疼。”
怪物知道人类很脆弱,于是松开了手。
可苏棠音的手臂已经红成一片。
苏棠音一脸无奈看了眼还在盯着她看的怪物,指了指身边的岩石:“坐吧,我们需要慢慢商量。”
怪物不客气地坐在她身边。
苏棠音一边揉着胳膊,一边问:“我想问你几件事情。”
怪物:“说。”
苏棠音:“我是怎么在水下活着的?”
怪物掏出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眼泪,珠子,吃。”
苏棠音凭借自己勉强过人的理解力和看了这么多年童话故事的经验,推断出了它的话。
“你是说,你的眼泪可以变为珠子,我吃了就可以在水下生活?”
怪物:“对。”
苏棠音:“……你是美人鱼吗?”
怪物不懂什么叫美人鱼,但知道苏棠音在问它的品种。
它回答:“是,鲛怪。”
是没听过的品种。
苏棠音了然点头。
算了,这种生物已经完全超过科学范围了,她不知道也很正常,她也不是很好奇这些东西。
她只是想知道一件事。
“你们从哪里来的,像你们这样的生物还有多少?”
她见到的那只触手怪,以及如实验体这样的鲛怪,是完全不同的品种。
那是不是证明,还有其他的怪物?
怪物的回答证实了她的猜测。
“五年前,裂缝,两个世界打开。”怪物解释道:“怪物有,很多种,成千上万。”
苏棠音心惊胆战。
她垂下头,只觉得自己从一个唯物世界一下子跨越到了神话世界。
这都是什么啊!
两个世界,数不清的怪物。
苏棠音呢喃问:“你见过一个怪物吗?”
她抬眼看着身边的鲛怪,眼也不眨地看着它的眼睛,压低声音问:“它出现的时候会有很多黑雾,粗壮的触手,闪着蓝色的光。”
她指了指鲛怪身后的头发:“跟你的头发不一样,那些触手能说话。”
她注意到了,这只鲛怪的神情忽然变了很多。
它好像……很惊恐。
是那种从内而外的恐惧,好像她说的是什么很恐怖的东西。
那只实验体也告诉过她,那怪物是神。
但实验体知道的信息太少,毕竟年纪太小了,很多东西可能这只鲛怪没有告诉过它。
苏棠音从它的神情中了解到,这只怪物认识那个触手怪。
“你知道是吗?我来就是为了它,那只触手怪也见过你的孩子,如果你能告诉我这些事情,我也可以帮你救那个孩子。”
鲛怪的神色挣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她。
苏棠音一鼓作气:“请告诉我这些,我只想知道这个。”
鲛怪沉默了很久。
苏棠音没催它,过了很久,这只怪物终于开口。
“祂诞生很久,跟宇宙同岁,没人知道,年龄。祂住在深渊,是怪物们的神,很强大,无比强大,我曾经,见过一面。”
当时的鲛怪还年轻,因为好奇无视长辈的告诫跑到了深渊边,只差一步就能迈进深渊。
可在一片黑暗之中,它对上了一双蓝色的眼睛。
那只眼睛很深邃,望着它,眼中没有情绪,只有杀意。
只要它迈进去一步,祂就会杀了它。
恐惧淹没了鲛怪,它这辈子没那么狼狈地逃过。
事情过去了几百年,直到现在,鲛怪仍庆幸自己当年没有踏进去,它在那一刻害怕了,这也救了它的命。
“五年前,两个世界,被打开,裂缝出现,持续了很久,很多怪物,从裂缝进来。”
“进来哪里?”
“舟青山。”鲛怪说,“我的孩子,跑了过来,为了找它,我抛下了妻子,来到了这里。”
它是那只实验体的父亲。
可当它找到调皮的孩子,想要带它离开这里回到属于怪物的世界时,裂缝关闭了。
鲛怪仰头,望向黑暗的水域。
“我的妻子,还在等我。”
它们是一家三口,但年幼无知的孩子因为好奇贪玩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父亲为了找回孩子独自来到这里。
再也回不去了。
鲛怪的眼角滑下泪水,那些浅绿色的液体淌下,在空中凝成一颗颗璀璨的明珠,又沉在了地面。
苏棠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它。
两个世界的门被打开,不知道多少怪物来到了这个世界,它们有些或许潜入了人群,有些或许还留在舟青山,总之这五年来,只有C城基地抓到了一只实验体。
五年前……
苏棠音又想起了那只眼睛。
好像就是五年前,她记得自己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睛,那只怪物就是在五年前看到的她。
那两个世界出现裂缝,是不是也是因为那只怪物?
苏棠音一阵头大,扶额揉了揉头。
身边的鲛怪已经收起了自己的伤心,接着说:“你身上有,那个神的气息,只是我,刚刚太着急了,没闻出来。”
苏棠音“嗯”了一声,接话道:“我知道,你的孩子也这么说。”
鲛怪扭头看她:“那只怪物,在你身边,很近很近。”
苏棠音很平静,脑海里只有景柏的形象。
“那位神到底长什么样子,跟你们一样是怪物身吗,可以化为人类模样吗?”
鲛怪摇头:“不清楚,但怪物,没见过可以,变成人的。”
“一个都没有?”
“从来没,听说过。”
苏棠音茫然眨了眨眼。
如果怪物不可以变成人,必须保留自己身为怪物的特征,那景柏……是怪物吗?
***
景柏很生气。
他维持不住人类的形态,脸上不断出现裂纹,每一个裂纹中都可以冒出一根细小的触手。
树怪小心跟在他身后,吓的用树枝捆起自己当作保护。
“神……神……别生气……”
景柏不仅生气,还很暴躁,气到想要杀人。
浓重的黑雾席卷整个林间,他的拳头捏的很响。
那些触手无法冷静。
——宝宝,我的宝宝!
——宝宝不见了!有同类的气息!快去找她!
——是鲛怪,是鲛怪!一股子鱼腥味,我的宝宝不能被吓到!
景柏微扬下颌,喉结拼命滚动。
“那只鲛怪住在哪里?”
小树怪带着哭腔回:“那个……湖里。”
眼前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小树怪定睛去看,早已没了景柏的身影。
它吓的跌坐在地哇哇大哭:“妈妈……我想回家……好恐怖,吓死怪了……”
幽深的湖底,周围一片安宁。
苏棠音问:“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那只触手怪吗?”
鲛怪摇头,刚要否认说自己不清楚,水面传来涟漪,湖底的鲛怪立马感知到水流的波动。
它的瞳仁陡然间放大,浑身的鳞片炸开,抓起苏棠音就跑。
“祂来了。”
第22章
谁来了?
苏棠音被倒挂在肩膀上,脑袋垂下吊着,这只鲛怪的肩上长了两片侧翼,坚硬的鳞片咯的她肺腑都疼,湖底是鲛怪的天地,它跑的实在太快。
苏棠音磕磕绊绊去够它的双臂:“这位……这位大哥,我, 我要吐了……”
鲛怪根本不敢停,可笑,那只更恐怖的怪物正在追杀它,肯定是为了这个女人来的。
它也没想到, 一个普通的人类竟然会和一只怪物有交集。
苏棠音拼命遏制自己要吐的心,挣扎着扭头去看。
因为有了鲛怪的珠子,她的身体好像也被同化了些,即使在漆黑的湖底也能视物,虽然视物的本领不如鲛怪那样强大,但勉强也能看见那道身影。
像条游龙一样,明明是人身,却能在湖底游的这么快,苏棠音心下有预感,这只触手怪很快就能追上她和这只鲛怪。
苏棠音拍了拍鲛怪的肩膀:“把我……把我放下来吧,祂是为了我来的。”
那股强烈到难以忽视的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她无比确信。
“不然,会连累你,祂不会对我怎么样……”
她来这里的目的, 也是为了祂。
那只鲛怪没说话,只是拼命带着苏棠音奔逃。
她误解了它的意思:“你放心, 我一定会帮你救你的孩子,请先把我放下——”
话还没说完,苏棠音觉得自己像是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一样。
视野天旋地转,原先静悄悄的湖底掀起惊涛骇浪,像极了海啸来临时汹涌的海面。
饶是苏棠音有了在湖底生活的能力,仍旧被晃的吐了一地。
鲛怪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只能看见眼前的漩涡像龙卷风一样朝它和苏棠音席卷来。
身后是凶恶的神,身前是不知前途的漩涡,鲛怪犹豫了一下,咬紧了牙关,扛着苏棠音跳了进去。
在跌进去的刹那间,苏棠音彻底陷入昏迷。
漩涡有意识一般,在吞噬了她和这只鲛怪后忽然平息,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景柏立在地面,身为怪物的他在水下依然能够生活,只有人类才需要氧气。
但他现在只觉得肺腑间的空气尽数被挤压出去,整个人险些维持不住怪物形态,下颌绷的紧紧的,脸上、脖颈上和身上各处都出现了大小不一的裂口,触手疯狂又惊恐地将湖底搅成一滩乱沙。
那些触手失控了,每一根触身都格外粗壮,掀起湖底的泥沙钻进去,誓要扒出来自己的小妻子。
——宝宝宝宝宝宝!
——那只鲛怪!该死,该死,该死!
——快去找她,快去找宝宝!
景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以他为中心的地方掀起一圈圈浪涛,鱼群被驱赶,无法移动的植株则被拦腰斩断,若是有人现在在岸边,只能看到湖面上荡起了数十丈高的水花,升腾到空中又掉落下来拍到水面上。
或许鲛怪和苏棠音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景柏知道。
那是两个世界的门。
***
苏棠音深处一片黑暗。
鲛怪在她身边,她坐在地面上。
怪物举起一颗明珠递给她,即使视野开明了些,可苏棠音还是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黑暗。
她眨了眨眼,恍惚间以为自己的精神真的出了问题。
“深渊……”鲛怪呢喃。
苏棠音:“……这是你说的那个深渊是吗?”
“是。”
苏棠音闭了闭眼:“我,我好像来过这里。”
她是不是真的来过这里?
那不是景柏说的梦境是吗?
鲛怪蹲在她身边:“这里,是怪物的世界,我们,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苏棠音曲起膝盖,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只觉得头疼的不行。
没空去想为什么会来到另一个世界,满脑子都是景柏的话。
“宝宝,你最近太累了,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什么触手,你在哪里看见的?”
“我没有看见,是不是做噩梦了?”
“宝宝。”
——宝宝。
两道音色像了百分之七十,苏棠音过去的时候一直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如果不是幻觉,景柏真的是那只怪物,那她看到的监控又是什么?
鲛怪挠了挠头,不知道为什么身旁这个人类突然情绪这么低沉。
它蹲在她身边,问她:“你,哭了吗?”
苏棠音哑着嗓子:“没哭。”
“你在,想什么?”
“……想一个人。”
“谁?”
“我丈夫。”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泪痕,确实没有哭,只是眼底的情绪麻木,好似一滩死水般掀不起一丝涟漪。
“那只触手怪可以伪造记忆吗?”苏棠音茫然问,“或者有什么法术,可以造出来一些幻像,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的问题有些刁钻,鲛怪歪头努力思索了很久,最终摇了摇头。
“怪物,没有法术,那叫天赋能力,神很强大,可以,催眠,但不能伪造,也没办法用,幻象。”
苏棠音听明白了。
每个怪物有自己的天赋能力,就好比鲛怪和那只实验体可以用音波攻击别人,在水底生活视物,它的眼泪可以凝结出珠子,这颗珠子被她吃了后,可以继承一部分鲛怪的天赋,也让她能够在水下生活。
而那只触手怪的天赋是催眠,祂可以让人忘记一段时间的记忆,但不能用幻象凭空捏造出来东西。
苏棠音很确定那只怪物没有对她使用催眠,她记得很多事情,她不是忘记了,只是以为那些是她的幻觉。
那这样便无法解释那两段监控。
两段监控与她的记忆相悖,她的同事们也作证了这些,一切证据都指向景柏是对的,她的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觉。
鲛怪戳了戳她的胳膊:“我知道,一个怪物,可以捏造幻象。”
苏棠音急忙问:“什么?”
鲛怪磕磕绊绊说:“藤怪……也很强大,是除了神之外,怪物中,最强大的一系。它们藤怪一族,与那位神似乎……有一些别的关系,可以捏造,假的空间,把人拉进去,会出现幻象。”
苏棠音跟这只鲛怪只是相处了一小会儿,理解能力却已经强的可怕。
她听明白了这只鲛怪的话,也就是说每个怪物的天赋不一样,她身边那只触手怪虽然强大,但做不到捏造幻象。
而鲛怪口中的藤怪则可以做到这点。
它的天赋是打造出一个虚妄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面,她所经历的一切都由那只藤怪控制。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那只藤怪也在场,它可以打造出一个空间将苏棠音圈进去,她看到的那两段监控,跟林云姣的沟通都是那只藤怪杜撰出来的。
这样就能解释清楚了。
糊糊涂涂过了这么久,终于窥见了一丝天光,这是最接近真相的猜测,而印证这项猜测的关键,就是林云姣和基地。
只要她去问问真正的林云姣,问清楚林云姣在她醒来的那天和她交流过没。
只要她回去基地,查明白当天的情况。
那会不会……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苏棠音忽然站起身:“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去。”
她转身就要离开,鲛怪伸手拽住了她。
它的手很亮,细小的鳞片剐蹭着她的肌肤,苏棠音的大脑清醒了些。
鲛怪说:“我们在,深渊。”
深渊,是那只触手怪居住的地方,可现在那只怪物不在这里。
苏棠音望着看不到头的黑暗,记忆里的那几天太过混乱,她只记得一双蓝色的眼睛,无数闪着蓝光的触手。
“深渊可以出去吗?”
“出不去。”鲛怪回答,“只有祂,可以打开,我们,没有办法。”
它明明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但很遗憾,来的是深渊。
它出不去,也见不到自己的妻子。
鲛怪小声说:“我不知道,这一次,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苏棠音也很迷茫,这里只有她和这只鲛怪,甚至不知道到底触发了什么才能打开两个世界的门。
她现在不仅头疼,肚子也咯的难受。
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异常苍白。
鲛怪发现了这点,依旧蹲着的它想了会儿,觉得这个人类是唯一可以救自己孩子的人,它应该对她好些。
人类太脆弱了,也太容易死了,作为强大的怪物,它应该多照顾些。
鲛怪起身刚要喂给她几滴血,怪物的血对于人类是上好的补药。
它刚用指甲划破手指,还没触碰到那个人类女性,就看见她身形一晃,朝地面坠去。
“你——”鲛怪下意识去扶她。
可她下坠的速度太快,鲛怪刚碰到她的衣袖,她就已经直挺挺摔在了地面上。
鲛怪的嗅觉灵敏,还闻到了一股香甜的血腥气。
它忙挤出眼泪多凝出了几颗明珠,更加强大的光线又将昏暗的四周照亮了些。
苏棠音躺在地上,双臂撑着地面挣扎着要起身。
深渊的地面上长了很多小尖刺,她的手掌被扎破,鲜血顺着往手腕流。
而地面上,鲛怪亲眼看到,那些血水落在地上后,原先完整的地面忽然出现一道裂缝。
那道裂缝像是张嘴一样,将她流下的血尽数吸干。
而虚空之中,原先是一望无际的黑,逐渐出现一丝光亮。
那光亮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变成可容纳一人通过的关卡。
苏棠音呆呆望着那条光线,刺眼的光照的她的眼睛有些疼,可即使视野模糊,眼眶酸软,她依旧舍不得闭上眼睛。
脑海里莫名浮现了些画面,与之前她在景柏的车上看到的一样。
幽深的林中出现了裂缝,两个世界被打通,对面的世界一片黑暗,而她这边的世界光明璀璨。
她跌坐在地,鲜血落入从身边蜿蜒经过的小河。
她对上一双幽蓝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一直看着她,从初始的冷漠,逐渐开始升温,到最后升腾为炙热。
苍白的手撕开了那道裂缝,祂踏了出来。
浓重的黑雾之中,那双蓝色的眼睛越来越幽深,紧紧盯着她看,她在那一刻连恐惧都不会。
这次的苏棠音比之前多看到了一些东西。
她看到触手爬上自己的身躯,将她牢牢裹起,而黑雾中的怪物在她面前俯身,身上的气息很冷很冷,她的眉峰被冻上一层薄霜,又被祂生涩亲去。
“宝——宝——”
很稚嫩的声音,像是刚学会人类的语言。
在一片黑暗之中,借着那些触手发出的光亮,她隐约看到了一些祂的五官。
好像……
很俊美。
跟景柏的脸截然不同。
“你——你——醒来!”
鲛怪大声喊她,它的天赋是声波攻击,音量稍微一大苏棠音就脑门疼。
疼痛让她从方才的那段记忆中醒了过来。
眼前的裂缝中刺眼的光亮已经变的平和,那道裂缝甚至还在隐隐缩小。
鲛怪有些着急:“快,快出去,要关上了!”
它拽着苏棠音的胳膊一把将她拉起,苏棠音没有挣扎,借着它的力道起身,和它一切跌出了深渊。
刚落地的一瞬间,裂缝关闭,连同两个世界的门再一次关上。
她和鲛怪来到了满是竹子的地方,周围一条小河,溪水潺潺。
苏棠音知道这里,这是六峡峰的一个竹林。
又回到了人类世界。
鲛怪很兴奋:“你,你的血可以,打开门!”
“我的血?”
苏棠音看向自己手掌的伤口,那道伤口愈合的很快,或许因为她吃了这只鲛怪的珠子,身体也因此发生了一些变化,怪物的愈合能力要好点。
她想到了什么,拉开衣袖,掏出镜子将脸侧过去,侧脸上的一道伤口已经愈合,只剩下一些残留的血迹证明这里受过伤。
苏棠音终于明白过来。
在湖底的时候鲛怪的鳞片咯到了她的脸,因为鲛怪被追击,下意识竖起了鳞片,尖刺将她的脸划破,血液在那时候滴落,两个世界的门也是这个时候出现。
而她刚刚在深渊,因为头晕摔倒,手掌的伤口渗出血流进地脉,两个世界的门又在这时候出现。
那她脑海中的那段记忆……
她跌坐在地,小腿上的血液流进暗河,两个世界的门也在此刻打开,那只怪物来到了这里。
如果她的血真的可以打通两个世界,那是不是证明……她没有记忆错乱?
她看到的那些画面,都是真的。
苏棠音捂住头。
为什么,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点想不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她痛苦嘤咛出声,鲛怪被吓到,连忙分开她拍打自己头部的手。
“你,不要打自己,会疼的。”
它试图用生涩的人类语言劝解她。
苏棠音忽然抬眼去看这只鲛怪。
它的五官其实很像人,能看出来很好看,但却又有着身为怪物的特征。
肤色苍白,脸颊联通脖颈处却有着细小的鳞片,耳朵是鳃状,眼睛是绿色的。
可那只触手怪不一样。
祂除了眼睛是蓝色的,其他的地方完全像一个人。
甚至苏棠音的记忆中,被祂抱着的时候触碰到的是冰冷柔软的肌肤,祂隐约露出的五官是俊美的人类模样。
祂可以是人,祂的外貌与别的怪物都不一样,只要祂藏住自己的瞳色。
可记忆中,祂的五官,并不是景柏的样子。
苏棠音急急忙握住鲛怪的手臂:“你说你们怪物是不会变成人的是吗?”
“……没听说过,不能的。”
苏棠音:“……你只是没听说过,你自己也不确定是吧?”
“……是。”
苏棠音站起身:“我现在需要立马回去C城,你这副模样没办法跟去,没办法坐车,我回到C市会去基地查,这一切我都会拼尽全力去查,不仅是我的事情,还有你的孩子,一旦有消息,等我打点好一切,我立马开车来这里接你。”
她说着转身就要离开,鲛怪匆忙握住她的小臂。
它很急,但越急越是说不出话,手舞足蹈配合语言试图让她理解。
“我的,孩子,它还小,帮帮我,我想带它回家。”
苏棠音承诺道:“我绝对想办法帮你们团聚,我很喜欢它,你信我。”
“我不会骗你。”
“等我回来。”
***
因为担心那只触手怪还在附近,鲛怪只能沿着河流往更远的地方游去。
苏棠音回到自己消失的地方,她的包还在那里。
现在已经五点多了,天色很晚,再不下山会降温。
苏棠音背起包,边往山下跑边用手机预订机票。
她必须尽快赶回C城,回到基地,找到林云姣,验证她方才的推测,查明那只小实验体的情况,开车回来接这只鲛怪去C城,但在此之前她必须为它准备好住处。
以及,她的丈夫。
她还有事情要问他。
苏棠音看着手机上景柏的聊天框,还停留在几个小时前她发的那条消息。
聊天背景是他们的合照,温润的青年搂着秀丽的女子,一双琉璃色的眼睛里满是柔和与爱意,与她记忆中那双冰冷疯狂的眼睛完全不同,找不出一丝相似之处。
苏棠音边看手机边往山下跑,脚下绊上了凹凸不平的山路,一个颠簸手机从手中滑落,她手忙脚乱去接,却意外触碰到了语音通话的按键。
悠扬的铃声从手机中传出。
她慌乱到连忙去按,还没来得及挂断,就听到了另一道一模一样的声音。
那铃声不是来自于手机里。
而是——
她的周围。
苏棠音眨了眨眼,僵着身躯抬头去看。
远处的山路上,一人长身玉立,正背着包往上走。
她听到的铃声,是由他口袋中的手机发出的。
第23章
苏棠音定睛去看远处的人,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他正从山下往上走,而她则是从山上往下走。
这个点上山很奇怪。
可若是他的话,苏棠音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像他身上总能发生奇怪的事情。
如果是景柏的话。
铃声还在响着,苏棠音没有挂断电话,景柏在距她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掏出手机, 苏棠音直接摁断了电话。
“你怎么来了?”苏棠音面无表情问。
“想你了, 担心你不好好吃饭, 来看看你。”他说。
景柏穿着一身米色大衣,清瘦的身形套上这些更显得单薄,比起穿着厚厚冲锋衣的苏棠音,他穿的实在太少了,在这个点的六峡峰绝对会冷,但这只是针对普通人来说。
起码景柏看起来面色红润, 没有丝毫的异常。
苏棠音却觉得脊背一阵寒意。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舟青山,又怎么知道我来了六峡峰?”
这些苏棠音从未跟他说起过,景柏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她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丈夫,不过才一天没见,她觉得他的身上蒙上了层别的东西,让她看不懂,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给她一种格外陌生的感觉。
目光,神态,包括周身的气息。
“景柏, 说话。”苏棠音后退了一步,眼中带了些戒备。
景柏强行压抑的情绪也逐渐失控,她后退的动作格外明显,被一直注意着她的怪物尽收眼底。
本来就隐隐失控,现在更是连笑容都勉强的不行。
“你躲我?”
苏棠音摇头:“我没有在躲你,景柏,我只是想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景柏向前一步:“这重要吗?”
苏棠音后退:“重要,很重要。”
景柏没再往前,苏棠音也不用再后退,始终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她对他的警惕与戒备根本藏不住,景柏漠然看着她,冷淡的神情是自打与苏棠音认识后便从来没出现过的。
这更加让苏棠音恐慌,掩在袖子中的手握紧。
此刻天色有些昏沉,苏棠音的背后是棵很高的树,身前是景柏高大的身影,她第一次有些直观地感受到景柏地身量似乎有些高的可怕。
在人类当中也是极为出挑的,无论是哪里都完美到调不出来任何毛病,不管是苏棠音还是谁,景柏若想得到一个人的心实在太过容易。
所以当初他到底为什么会主动来接近她?
斑驳的树影投映到景柏的脸上,他的神情诡谲,看不清眼底的情绪,冷白的脸一半是树影,一般是落日的余晖。
苏棠音抿了抿唇,又问了句:“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吗?”
景柏歪了歪头,终于有了反应:“宝宝,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他向前走来,将苏棠音逼到毫无退路。
“我就是一直在跟着你,我们结婚的时候说过不能离开彼此,你为什么要把我自己一个人丢在家里?”
“你不在我的视线,我很慌乱,也很想你,所以宝宝。”
他的声音忽然很轻很轻:“我来找你了啊。”
他握着苏棠音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温暖与他的温凉相接触,景柏满足到想要喟叹,力道握的很紧。
苏棠音的挣扎无效,景柏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宝宝,天快黑了,山上会冷的,你不是要定机票吗,我们一起回去。”
苏棠音的手机页面没关。
她挣了下还是没挣动,这些年被景柏宠的越发没边,根本不怵他一点,瞪圆了眼便要骂他。
景柏轻飘飘说了句:“宝宝,起瘴气了。”
苏棠音这才发现,他们的视线比刚才更模糊了些,仔细看的话能发现,有细小的雾气逐渐从四周包裹而来。
她是生命研究员,上学的时候去过不少深山采样,自然知道这肯定不正常,六峡峰地形太过独特,一到太阳逐渐散去的时候就会起瘴气。
气温骤降,瘴气会模糊他们的视线,从而让人失去方向,在这里待上一晚,她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
知晓现在不是跟景柏争夺这些的时候,苏棠音瞪了他一眼,终归是没有再挣扎。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下山的时侯很快,那些瘴气明明该越来越浓,但一直到两人来到索道的时候,瘴气跟他们在山顶上看到的也没太大变化,她的体温也没有降太多。
索道的员工送走了最后一批游客,正要开广播清山,便看见两人牵着手从山上走下来。
身穿橙色工作服的员工双手交握在嘴边,冲他们大声喊:“快些,起雾了,再过一会儿要封山了!”
景柏温笑着朝工作人员点头,待来到索道边的时候,颔首道:“不好意思,和我妻子下山慢了些,我们现在就下山。”
工作人员问:“你们下来的时候上面还有人吗?”
这里只有一条路,如果他们下山没有见到人,那大概就是真的没人了。
景柏摇头:“没有。”
苏棠音在悄悄跟他别劲,挣着要从他的掌心中将自己解放出来。
景柏握的很紧,工作人员也没发现异常,忙回笑收费,替两人打开索道。
一直到进入只有两人的索道里,景柏还是没松手。
这会儿功夫让苏棠音的脸都涨红了,气的喘着粗气,额头上浮现一层细密的汗。
景柏坐在她身边,闻到她身上清甜的味道,额头上的青筋横跳,侧脸上裂开小口,触手蠢蠢欲动。
在苏棠音瞪来的时候,他又快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切换为原先的那副好丈夫模样。
“宝宝,怎么了?这么生气?”
苏棠音惊诧:“你还好意思问?景柏,松手!”
景柏却懒洋洋靠在座椅上,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苏棠音的眼前——
吻了吻她的手背。
苏棠音浑身的汗毛都要炸了。
“景柏!”
“唔,宝宝好香。”
他的眼睛微眯,神情是陌生的痴迷,像是饮鸠止渴一般不断亲吻着她的手背,如玉的脸上泛起了红潮,就像是在用她的手……
苏棠音踹了他一脚:“滚!”
这次景柏倒是没有强行扣她,而是收回了手温笑着看她。
苏棠音又羞又气,恨不得照着他的脸上给一巴掌。
“宝宝,不生气了。”
苏棠音没理他,别过头深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的心情平稳些,免得过会儿忍不住真动了手。
景柏凑近了些,亲了口她的侧脸。
苏棠音:“!!!”
“你干什么呀!”她忙往旁边滑了些,景柏跟着她挪动,一会儿便将她逼到缆车壁的位置。
她的脸侧就是透明的车窗,可以看到下面的万里高空和郁郁葱葱的森林。
景柏与她的眼睛平视,神情温柔又缱绻。
“宝宝,你记不记得去年,我跟你求婚就是在缆车上。”
苏棠音一愣,忽然想起来了那天。
是过年,也是在缆车上,伴着外面的烟花,景柏跟她求了婚。
只有他们两人在场。
苏棠音看着他的眼睛,兴许是那件事触动了她,又或者是景柏温柔的眼神,她抵在他身前的双臂松了些,景柏找准机会凑了上来含住她的唇。
他一手扶着她的后脑,一手握住她的后颈让她仰头,咬着下唇一股脑冲破,含住香津辗转。
苏棠音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他按在怀里,她皱眉想要去咬他,景柏死活不撒开,血腥气蔓延在彼此的唇齿间。
苏棠音尝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她微微一愣,这味道……好熟悉。
趁她思考的这会儿功夫,景柏已经将人抱在膝上,面对面坐在他的怀中。
他好像跟她许久没见过面一样,亲的格外用力,苏棠音推他咬他都没反应,反而将自己的力气耗尽,出了一身的汗。
这两天是怪物最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不管是苏棠音独自来到舟青山,还是她被那只鲛怪带走,又或者她被卷进了另一个世界,而他没办法过去,这一次次的分离一而再再而三挑战着怪物的自制力,他的理智濒临崩溃,他的欲望前所未有强大。
缆道很长,却也不够他将人按在怀里标记个完全。
要回去,要立刻回去,就现在,回家,狠狠标记她。
察觉到丈夫的手要去掀她的衣摆,苏棠音就算是再厚脸皮也没办法在这里跟他做这件事,她心下一恼,也知道咬他没用,心一狠直接咬了自己。
小妻子的血流出,怪物的动作立刻停下。
苏棠音忙推开他,红着脸喘着气,唇上还沾了些血,也不知道到底是他们谁的。
“宝宝,你流血了。”景柏伸手想要掰开她的唇,焦急要去看她的舌尖。
苏棠音直接从他的怀中滚了下来,手忙脚乱坐在对面。
“景柏,我真的生气了!”
她的声音很大,脸也很红,眼睛还有些水光,一眼就能看出来生了气。
怪物眨了眨眼,意识到小妻子不是以往跟他撒娇或者作势要凶他的模样,而是真的生了他的气。
过于单纯的思想让他想不通人类的复杂,他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她要生气?
明明以前她很喜欢跟他接吻的。
难道……
“你不喜欢我了?”
他的尾音上扬,情绪有些激动,惊诧的模样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
苏棠音握紧了拳头,忍住怒意问他:“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
景柏的神色一僵。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苏棠音根本不需要他的答案了,已经可以看出来他的回答。
她闭上眼,以前那些奇怪的事情总算有了解释。
为什么她工作上的事情景柏知道的一清二楚,为什么她和朋友出去玩一次,总能在各种地方偶遇景柏。
为什么景柏知道她来了舟青山,为什么景柏知道她的位置,其实都是因为景柏在监视她。
他从头到尾,就对她不放心。
她以为的好丈夫,温柔体贴的爱人可能只是一层她喜欢的皮,景柏在看她的时候,无数次露出过晦暗又强势的眼神,却又在她发现的时候瞬间消失不见。
她出现幻觉,景柏明明是心理医生,却不主动帮她治疗,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是不是幻觉,他要的只是时刻陪伴自己的妻子,他要的只是她能够待在家里,除了他哪里也接触不到。
因为强势的占有欲,景柏在与她谈恋爱后便想办法劝她搬来与他同居,同居的第二天就哄着她同房,然后迅速求婚,求婚的第二天就时刻提出要去登记,一直到她实在受不住他,答应了与他登记。
婚后他无孔不入的照顾,体贴到极致的呵护,其实也是想让她多依赖他,因此不止一次提过让她辞职在家。
她工作的时候,他每天掐着点给她打电话,或许别人觉得这是丈夫太过黏人,可每天的休息时间都被他占据,一下班他就来接她,根本不给她外出的机会。
算起来,苏棠音除了在基地做实验的那段时间,只要脱离工作,所有的时间都是景柏的。
“宝宝,宝宝,你别生气了好吗?”
手臂被人握着轻摇,苏棠音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她睁开眼,冷眼看着景柏。
这种冷淡的眼神让景柏有些适应不了,怪物的眼尾狠狠抖着,看起来狰狞又可怖。
苏棠音挣开他的手:“景柏,我明白了。”
第24章
缆车一到,苏棠音率先背着包下了车,躲过景柏要帮她提包的手。
她脚步匆匆,到了山下刚好看到来接她的民宿老板。
景柏知道她生气了, 也不敢上前去招惹她, 默默跟在她身后。
汤守看了眼她身后的景柏,认出来这是她壁纸上的那个人, 是她的丈夫。
他悄咪咪问:“小苏, 跟老公吵架了?”
苏棠音随意糊弄了句:“没事。”
防止汤老板又追问关于景柏的事情, 她特意岔开话题:“老板, 我临时有些事情需要回去, 定了今晚的机票, 我现在回去收拾行李, 您能送我去机场吗?”
“啊?哦, 欸欸好。”
她的神情明显不对劲,像是憋着口气,汤守是过来人当然看的出来苏棠音跟景柏闹了矛盾,那小伙子的眼睛恨不得粘在她身上,苏棠音明明知道他在看他,却从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汤守心下叹气,也只能应下。
景柏一直跟到民宿, 却站在民宿门口没有进去。
苏棠音上楼拿了自己的行李,跟老板娘办了退宿的流程,因为是她这边爽约,也没好意思收全部退款,只拿了三分之二的钱。
汤守开车的时候, 苏棠音目不斜视从景柏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时候,景柏握住了她的胳膊,小心翼翼问她:“宝宝,你为什么生气啊?”
怪物真的不能理解,明明刚刚还亲的意乱情迷,怎么突然之间苏棠音就不理他了?
苏棠音别开他的手:“那你自己想吧。”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了无尽的失望。
这就是他们之间最恐怖的地方,景柏根本不认为自己做的有什么错的。
无论是监视还是控制,他都不觉得有错。
他的认知,丝毫不像一个从名牌大学毕业,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人才。
一个温润的心理医生,明明应该知道这种情绪是病态的,可他却不这样认为。
苏棠音提着行李上了车,只留下景柏一人留在原地。
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背影孤寂又单薄。
***
苏棠音刚回到家,景柏跟她坐的不是一个班次,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家。
她躺在沙发上,仰头望着挂在墙上的婚纱照,第一次体会到时间的打磨。
在结婚之前,乃至于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和景柏的婚姻会出现问题。
景柏对她真的很好很好,比苏棠音自己对自己还好。
她闭上眼,一滴眼泪滑落。
丈夫真正的样子她从一开始就没看清,以至于到现在才会如此纠结,根本接受不了可能他一直在骗她,也接受不了自己是一只时刻被监视掌控的金丝雀,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苏棠音不想跟他分开,她很爱他。
但她需要给自己时间,想清楚这件事,想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让景柏改变。
苏棠音躺了会儿,起身回到卧室收拾东西,这段时间不能和景柏住在一起,他们会吵架的。
她刻意回避和他吵架,也不知是在恐慌什么,总之想要主动却躲避这些。
行李还没收拾好,卧室门忽然被打开,把手拧动的声音敲击在她的心头。
苏棠音蹲在地上,听到声响下意识回头去看他。
景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他身上的大衣还没脱下,甚至没有换家居拖鞋,一向洁癖的景医生回到家第一件事换衣换鞋洗手消毒,这还是苏棠音第一次见景柏丢弃了所有的原则。
他一只手还握着门吧,一手垂在身边,居高临下看着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她,神情冷淡毫无情绪,身躯牢牢堵在大门处,将她离开的路堵的严严实实。
“宝宝,你要去哪里?”景柏的声音很平淡,越是平淡,越是让人心慌。
苏棠音沉默一瞬,自顾自收拾行李。
“我出去住一段时间。”
他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需要一个理由。”
苏棠音忽然扔下了手里的衣服,抬起眼看他:“景柏,难道需要理由的不是我吗?”
景柏面无表情问:“宝宝需要什么理由,我做错了什么?”
到现在这个地步,景医生还是会喊她宝宝,而她已经气到连名带姓喊他。
“景柏,你真的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是我看错人了吗?”
苏棠音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景柏的认知跟常人真的不太一样,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和欺瞒是错的,也没有主动反思的觉悟。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让苏棠音很累,可即使再累,也没有此刻疲乏。
浑身提不起劲,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有什么意思呢?
她站起身,即使身量远低于景柏,还是仰着头与他的眼睛对视。
“我需要的是一个对我毫无欺瞒,坦诚相待的丈夫,我会永远对他忠诚,爱他的一切,永远不会欺骗他,永远信任他,支持他的事业,尊重他,我也需要我的丈夫给予我同样的感情。”
“他不能骗我,他必须以最真实的面貌在我身边,他必须尊重我的一切,包括我的事业,我的感情,我的人格,你不明白吗?”
苏棠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渴望从中看到一丝歉疚和懊悔,这起码证明他觉悟了,他知道错了。
她绝对会原谅他,抱住他,亲亲他,告诉他以后不能这样做了。
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景柏毫无波澜起伏的眼睛,有的只是他在一刹那间显露、又被自己快速掩盖过去的茫然和疑惑,有的只是越来越浓重的占有欲。
苏棠音清楚意识到,景柏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都是白说。
她的心口堵得慌,嗓子处好似卡了根鱼刺,梗的她喘不过气难以呼吸,鼻头都跟着酸涩起来。
苏棠音摇了摇头,声音放轻了许多,“景柏,我不想说了。”
她不再收拾东西,直接合上了行李箱,拉着箱子就要离开。
景柏握住了她拉行李箱的手,“我可以改。”
“你知道要改什么?”苏棠音问。
景柏沉默了。
苏棠音又问:“你知道我在生气什么吗?你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
景柏不知道。
怪物不懂为什么妻子气到这种地步,事实上他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推开门看到她收拾行李的那一刻,甚至想要直接化为最真实的模样,用触手将她缠起,一遍又一遍占有确保她被全身标记。浑身上下打上景柏的气息。
苏棠音在他的沉默中越发失望:“景柏,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吧。”
她刚要挣开景柏的手,眼前的人却突然有了动作,推开她手中的行李箱,直接将人推了进去。
房门关上的声音让苏棠音提起了心。
他锁上卧室门,就站在她的身前,一手死死握着她的手腕。
“宝宝,我说不行。”
“……什么?”
景柏又重复了句:“我不同意,你不能搬走。”
苏棠音觉得荒谬:“我凭什么不能搬走?”
她推着他,企图挣开他,一边推搡一边发泄着心里的那些委屈。
“景柏,监视我的是你,跟踪我的是你,骗我的是你,结婚时候你说过永远不会骗我的,你说过会支持我的一切,你告诉我现在你在做什么?”
“囚禁?拘禁?”苏棠音躲开景柏想要上前亲她的嘴,任由他的手从她的衣摆下面探进去,掌心在细腰处摩挲。
苏棠音冷眼看他:“还是婚内强/奸啊?”
景柏忽然就不动了。
怪物觉得不理解,“我们是夫妻,我为什么不能跟着你?我为什么不能跟你亲热?”
苏棠音反驳:“你觉得这些都是夫妻间该做的事情?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
怪物不懂。
他有时候像个幼稚的小鬼,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这会儿气也上头,心底的那点子恐慌让他难以控制自己,推搡着小妻子把人贯在床上。
他知道妻子喜欢跟他做这件事,每次只要她生气,他哄哄她,想尽办法让她爽快,伏低做小伺候她,她虽然会被他磨的痛哭,但总会哭着原谅他,即使第二天早上会狠狠骂他,可他们还是最好的伴侣。
他也喜欢跟妻子做这件事,因为这是人类之中最亲密的行为,怪物单纯的人类思维让他以为,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做这件事,做了就证明他们是最亲密的人。
因此他哄她同居,同居的第二天就把人拐上了床。
这样他们就是最亲密的人了。
可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为什么不能做这件事?
明明合法,明明两情相悦,明明彼此都很舒服。
可小妻子今天很生气,又咬他又打他,他忙活了好久才脱下她的衣服,却在扯内衣的时候让肩带勒到了她,红痕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他心疼的不行,急忙上前亲她去哄她。
“宝宝宝宝,我错了宝宝,你疼不疼?”
苏棠音上半身快被扒光了,这次彻底恼了,一巴掌呼了上去。
响亮的巴掌声让两人都愣了。
怪物丝毫没有被扇巴掌的羞耻感,苏棠音打过他很多次,但大多数都是在床上难耐低泣的时候,他不肯停,她胡乱打着他,有时候会正好打在脸上,还会让他更加爽快。
以前的怪物将小妻子的巴掌认为是相爱的证明,他很喜欢她打他巴掌,那是她在乎他,因为苏棠音从来不打别人。
可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的眼睛很红,即使没有哭,但眼中的情绪太过明显,那是生气、愤恨。
以前她红着眼的时候,满眼都是泪水,可眼中都是爱意与爽快。
不一样,根本不一样!
都不一样!
变了变了变了!
他的脸在抖,属于景柏的外貌已经快要维持不住,撑在苏棠音两侧的手背上裂开,细小的触手将要冲出,可苏棠音丝毫没有注意这些。
她只是看着身上的人,觉得他陌生到像是换了一个人。
“滚开。”
她说了句。
很轻易就推开了景柏,他呆坐在床上,只脱去了大衣,毛衣松松垮垮露出明晰的锁骨。
苏棠音面无表情捡起衣服,却发现这些衣服被景柏扯坏了。
她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能将毛衣扯烂,但现在只想离开这里,不想看见他。
苏棠音从柜子中取出新的衣服,当着他的面穿上,从始至终景柏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没有丝毫的羞涩。
衣衫穿好后,她也没看过景柏一眼,拉着行李箱就准备离开。
景柏终于回神,急忙上前扯住她的手,眼睛很红:“我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宝宝你别生气。”
苏棠音冷声道:“放手。”
景柏死死扣着她的手:“你不能走,你说了不会离开我的。”
苏棠音抬眸看他:“那我这次要是铁了心要离开你呢?”
景柏以为这是在提分手。
怪物彻底失控了。
第25章
她要离开,她怎么可以离开,她为什么要离开?
明明说过会永远喜欢他,明明说过会永远爱他,为什么要离开?
苏棠音觉得景柏有些奇怪, 他的神情忽然变得很恐怖。
她强行定下自己的心,还没琢磨透他到底是什么情绪,屋内的灯灭了。
没有人碰开关,没有人关灯,天花板上的吊灯被炸开,像是受到了声波的攻击一般,突然爆裂的声音让苏棠音吓了一跳。
黑暗会放大人的恐惧, 一切情绪都会无限制放大。
苏棠音觉得手腕有些凉,她的视线模糊,看不清东西,屋内的窗帘又拉着,现在外面是黑夜,屋内完全不能视物。
她没注意到面前的丈夫变了一副样貌, 黑暗之中根本看不见他的面部情绪。
苏棠音低声:“放手,景柏!”
景柏却步步逼近:“我说过,你不能离开。”
苏棠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好像真的……变了。
她察觉到危险刚想挣扎,景柏却放开了她,大步迈出房门。
苏棠音扑上去,房门在她的面前关上。
完全不敢相信景柏会这样做,她疯了一般握着门把转动,可卧室门从外面锁上,苏棠音没有丝毫逃出去的可能性。
她的手拍打着房门, “景柏!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你这是非法拘禁,你没有权力这么做!我要报警了!”
“景柏!我真的生气了!”
景柏当然知道她生气了,他站在房门外,听着苏棠音在里面拍门。
他茫然盯着漆黑的门,怪物的听力很敏感,能听到苏棠音急促的呼吸,那一下下拍门的声音落在他的耳中更加明显,他的头其实被吵的很疼,但心好像更疼。
酸酸涩涩,很难受,连带着鼻头都难受的不行。
——宝宝,宝宝骂我,宝宝怎么可以骂我……
——她骂怪,她讨厌我们,怎么办怎么办!
——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她是不是喜欢别人了,该怎么办……
触手们争吵着,那些声音与苏棠音的声音和在一起,再有剧烈的拍门声做伴奏,景柏的眼眶越来越酸,视线有些模糊,感觉眼泪快要落下。
苏棠音累了,双手拍的很红,掌心一阵灼烫感。
她喘着气,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颠覆了自己的认知。
她知道景柏就在门外,她也知道他可以听得见。
“景柏,我对你真的很失望,我真的生气了。”
这话的语气很平静,但越是平静,便越是波涛汹涌。
景柏垂眼,长睫盖住眼睑遮住眸底的情绪,落在一旁的手却悄无声息攥紧,属于人类“景柏”的外貌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更加张扬俊美的脸。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棠音始终没得到回应,从心到外疲惫不堪。
爬了一天的山,又经历了那一些事情,然后坐飞机赶回来,现在已经深更半夜,她真的很累。
苏棠音转身,没往床上躺,而是缩在了窗台旁的榻榻米上,拉过薄被胡乱盖了盖。
她没听到脚步声,想必景柏还在外面站着。
手机就在苏棠音的旁边,她明明跟景柏说要报警,可她会报警吗?
苏棠音不会。
她怒骂自己,真是没出息,这也舍不得。
窗帘被拉开了一角,这个点的C城依旧很热闹,万家灯火。
苏棠音掏出手机,给林云姣发了个短信。
“林姐,我们可以聊聊吗?”
从一开始,其实她就应该坚持自己的心。
他们的相遇太过巧合,此后景柏有意无意往她身边凑,制造了那么多的巧合,取得了她的联系方式,跟她成了朋友,然后迅速开始火热的追求。
苏棠音曾经无数次想,她有什么好的,景柏这么一个堪称完美的人主动去接近她,说着一见钟情。
犹犹豫豫,最终还是在他的追求下将心托了出去。
没办法,景柏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样,无论是外貌、品行、为人处世的方式,都精准长在了苏棠音的点上,她有时候甚至会迷信想,是不是上天觉得她太孤单了,特意给她定制了个完美男友。
有些幼稚,却又有些合理。
今晚的她看到了景柏不一样的地方。
***
景柏不敢进屋,守在房内的触手告诉他苏棠音还没睡着。
他坐在客厅中,没有开灯,一人陷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
景柏不理解,明明他都已经装成这个样子了,他按照苏棠音的喜好捏了这张皮,制造了假的身份,多金、温柔、专一又帅气,明明所有人都说他和苏棠音很般配,两人一定可以长长久久,为什么她现在就不要他了?
怪物不理解。
怪物将这些归咎于自己的这张皮上。
他弯腰取出茶几里的折叠镜,镜中的人清俊温和,眉眼出挑,精雕细刻般,是一张格外符合人类审美的脸。
——她是不是不喜欢了,她是不是觉得丑了?
——难道……难道还有更好看的人,她喜欢别人了?
——杀了他,杀了他!
景柏在一声声的怂恿中逐渐暴怒,折叠镜被他捏碎,破碎的镜片扎进了手心,淋漓鲜血涌了出来,奇异的甜香在空气中蔓延出来。
他隐隐失控,屋内的黑雾越来越浓重,触手疯狂舞动。
景柏很生气,怒意让他没办法冷静,一想到或许有个人取代了他在苏棠音心中的位置,恨不得将人揪出来吃掉。
在他彻底崩溃的前一刻,电话铃声响起。
景柏忽然清醒过来。
他冷眼瞥了过去,抬手接了电话:“说。”
闻煦听到他冷淡的语气一愣,在他的印象中这位神可不是这么严肃的。
他沉思了一瞬,问:“你生气了?”
景柏:“你觉得呢?”
那就是生气了。
闻煦:“因为你那位小妻子?”
景柏没说话。
闻煦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捏着电话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欸,能把你气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她要离开你了?”
景柏的呼吸陡然间加重。
闻煦明白过来,笑得更加灿烂了:“怪不得呢,想不到咱们的神也会被甩。”
景柏直接挂了电话。
“嘟嘟”声传来,闻煦看着手机上挂断的页面失笑。
他看了眼怀里安睡的人,修长的手抚摸着她的鬓发,在光滑的肌肤上打着转。
许婉枝被他弄醒,揉了揉眼去看他:“怎么了?”
闻煦亲了亲她的唇,压低声音安抚:“没事,想到了个幼稚鬼。”
许婉枝一愣。
闻煦盯着她的眼睛,伸手触摸她的眼尾,唇几乎贴在她的脸上。
“婉枝,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许婉枝没说话,她在发抖。
闻煦亲了亲她的唇,勾着人的下唇辗转。
怪物的欲望强大,他消停不了多久,这一小会儿的亲吻又难受的不行。
他翻身将人重新压在身下,推起她的睡裙,吻着她的耳根,喘着气道:“所以有时候,结果最重要,过程是什么样子,谁又在乎呢?你说呢,婉枝,宝贝?”
藤蔓从四面八方涌来,编织成茧将大床牢牢围起。
许婉枝望着头顶上的藤蔓,最终还是闭上了眼,麻木地揽上他的脖颈。
景柏是在两小时后收到了闻煦的短信。
是一张图片,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明显看出来一男一女,无名指上都戴着婚戒。
他又发了条短信:
“她不愿意结婚,但你看,最终她还是愿意了。”
至于他用了什么法子,景柏当然想的出来。
他们是一脉,在怪物的种群中属于绝对领导方,天生就强势。
“怪物不需要人类的认知,弱肉强食,掠夺才是你的本能。”
“你难道,不想她知道你最真实的模样吗?”
“我们的,神。”
景柏的手在抖。
***
苏棠音第二天醒来,先是去开了房门。
房门可以打开,景柏没有锁门。
她开门出去,客厅的窗帘被他拉着,一盏灯没开,苏棠音只能凭借空调上隐约透出的光,模模糊糊看见客厅的沙发中端坐的男人。
他好像一晚没睡,靠坐在沙发上,后仰着头露出脖颈,听到动静后动了一下,缓慢抬眼看了过来。
动作很慢很慢,像是卡了十几年的老旧机器一样。
苏棠音站在远处看他。
她淡声开口:“我们聊聊。”
景柏没说话。
苏棠音说:“我打算销假了,我要回去上班。”
景柏这次有了动作:“不行。”
苏棠音:“……你要关着我?”
景柏承认很快:“嗯。”
“你凭什么关我!”
“我们是夫妻,你不能离开我。”
“我有我自己的自由!”
“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不能去。”
他好像听不懂人话一样,苏棠音说一二三他回四五六,总之就是一句也答不到正题上。
苏棠音的脑壳闷疼,脑海里又浮现了林云姣的话。
“棠音,我要离婚了。”
曾经林云姣和她的丈夫也那么恩爱,为什么夫妻最后都会走到这一步?
苏棠音想不明白,她看着眼前的人,他陌生到可怕。
拘禁,蛮横,以及欺骗。
她完全接受不了。
苏棠音闭了闭眼,忽然下了决定。
她问:“你真的要这么做?”
“嗯。”
“你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错都在我。”
“那你知道要改什么吗?”
“不知道。”
那好吧。
没办法了。
苏棠音回了房间,不过一分钟,她拿着张纸气冲冲走出来。
怪物的视力很好,她的身影很单薄,乌发柔顺披在脑后,露出清秀漂亮的小脸,但眼下的乌青藏不住,一看便是累着了。
他心疼的不行,很想冲上前抱抱她哄哄她。
可她将手上的纸摔在了他的膝盖上。
“景柏,我们离婚吧。”
景柏垂眼,并没有拿起那张纸,但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离婚协议书。
他问:“你不要我了?”
“不要了。”
“为什么?”
“或许需要你自己去想了。”
她用着格外冷淡的语气跟他说话。
景柏的心很平静,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他听着苏棠音说话。
“我什么都不要,房子车子本来就是你的,我一样不拿你的东西,我只带走我自己的东西。”
“今天我会找搬家公司来,行李马上收拾出去。”
“你要是签了字,我们明天就可以去办理离婚,以后就这样吧。”
景柏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一阵冰冷。
他哭了。
宝宝不要他了。
他都为了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她还是不要他了。
可苏棠音看不出来,她只觉得景柏安静地可怕
屋内也不开灯,黑暗让她有些恐慌,走过去按下了开关。
——咔。
开关被打开。
但视野依旧是昏暗的。
苏棠音眨了眨眼,以为灯坏了,按了好几下,可客厅中还是黑暗的。
那些……好像是雾,是浓重到遮蔽了灯光的黑屋。
她还没回过神来,腰间爬上一些奇怪的触感。
那触感熟悉的不行,冰冷湿滑,圈主她的腰身逐渐收紧。
她的心跳忽然很快,缓缓低头去看。
闪着蓝光的触手从各个地方窜来,在地上爬行,沿着她的小腿向上,一圈圈缠紧她。
耀眼的蓝光逐渐压过了黑暗,她看到触目的蓝。
到处都是莹蓝色。
苏棠音的喉口干涩。
“阿,阿景……”
她想去喊丈夫,想去求救。
可却听到了一声轻到极致的喟叹。
“宝宝啊……”
浓重的黑雾中,一根又一根触手从丈夫的身后涌出,蓝光将他的五官映衬出来。
张扬逼人的俊美五官,完全不是以往的那张温润的脸了。
反而是……白景的脸。
苏棠音惊慌失措,嗓音颤抖着问:“你,你不是他,你是谁!”
触手裹着她的腰身,将她拽向身前,直接跌进了景柏的怀中。
冰冷的手在她的脸颊摩挲,触手帮忙制止住她挣扎的动作,方便他的唇在她的脸上游走。
“你……你是谁,我的丈夫呢,你到底是谁,别碰我!”
她发了疯般别过头想要躲开他的亲吻。
可景柏却亲上她的耳根,冷气喷涂在侧颊,他笑着说。
“宝宝,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的丈夫啊。”
怪物是他。
白景是他。
她的丈夫也是他。
第26章
耳边的呢喃,丈夫逐渐冰冷的手,漫天的触手桎梏着她,苏棠音浑身僵硬,只觉得一道雷直直劈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震撼。
她忽视了一切, 那些曾经令她恐慌的触手,浓重的黑雾, 她无数次做噩梦时看到的东西, 可现在都不如眼前的一切来的震撼。
景柏卸下了全部的伪装,从她熟悉的丈夫变为陌生的人,依旧是俊美的皮囊,但整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他亲着她的唇瓣,触手扣着她的脊背往怀里按,力气大的惊人。
“宝宝,你抖什么?”声音也变了,比景柏的音色更加低沉,那些尘封的梦境终于变成了现实。
五年前, 那只怪物从裂缝中踏了出来。
触手也是像现在这样缠上了她的身体,他用着生涩稚嫩的语气喊她。
而现在,同样的音色,同样的触手, 同样的怪物,用极为熟练的人类语言喊她同样的名字。
“宝宝。”
苏棠音无意识推拒着她,“放开,放开我……”
景柏站了起来,将人抱在身上朝卧室走去。
她被放在了被子上, 景柏收起了那些黑雾,按亮了屋内的灯。
苏棠音可以清楚看到缠着她的东西到底长什么模样,以及景柏的这张脸。
那些触手湿润光滑,不同于苏棠音模糊看到的那样,其实它们很漂亮,蓝色的斑纹便是发光的地方,那光也不是普通的光,而是莹蓝清澈的光亮,整个触身有种神秘又危险的美感。
景柏俯在她身上,一下一下啄着她的脸,苏棠音透过他的身后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结婚照。
如今跟她在一起的这张脸,与自己的丈夫是两个极端。
他张扬,俊美,摄人心魄的美,周身的威亚让人下意识想要臣服。
“宝宝,宝宝……”
怪物掀开她的毛衣探进去,属于人类的手背上裂开,细小的触手沿着苏棠音的圆脐打着转,又转向一旁细细摸索。
苏棠音被冷的一颤,神智清醒了一些,意识到如今的局面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窜到脑门。
“为……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自己的丈夫是怪物,为什么他会来到她身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局面。
景柏的眼神痴迷,苏棠音的眼眶很红,睫毛颤抖挂着泪珠,巨大的震惊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完全没想起来要反抗他。
他压抑了一晚上,无数次想要来到屋内标记她,最后还是闻煦的话让他想明白了,他不可能放手,左右要在一起千千万万年,苏棠音迟早会见到他最真实的模样。
他亲着她的唇辗转反侧:“宝宝,因为你啊。”
“因为你,两个世界的门打开,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因为你,我学着做一个人类,捏了这张皮,打造了完美的身份,悄无声息靠近你。”
“因为我爱你。”
曾经的怪物不懂什么是爱,直到在深渊中,另一个世界的光透了进来,她的血液顺着暗河流进深渊,带着极致的蛊惑。
他像躲在阴沟里的耗子,痴迷又贪恋盯着处于光明中的人,视线如蛇一般在她的脸上流连忘返,将她的每一寸五官刻入骨髓。
在那一刻,怪物有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人们称它为——
喜欢。
怪物的呼吸都在抖,触手越来越多几乎涌满了整间屋子。
好激动好激动,这还是第一次在苏棠音清醒的时候用触手去缠她,景柏激动的不行,只觉得久违的梦终于成真。
苏棠音踹了他一脚,别开头骂他:“景柏……滚开!”
怪物不懂为什么妻子让他滚开,但现在他只想标记她,对她的话旁若无闻。
苏棠音的泪水自眼角滑落,还未从丈夫是怪物的打击中缓过来,又被人压在怀里肆意妄为,心里的委屈直接爆发。
她不管不顾大吼着:“景柏,我不要!滚开啊!”
“放开我,放开我!”
“我讨厌你!”
缠在身上的触手一松,景柏的动作顿住,茫然抬起头看她。
他像个无辜的孩子一样,“宝宝?”
苏棠音的脸上都是泪,身子不受控制颤抖,眼眶红的不行,眼底的情绪愤恨。
景柏被她的目光刺伤,下意识伸手去捂她的眼睛:“宝宝,你别这样看我……”
苏棠音别过头,低声道:“别碰我!”
景柏的手落了个空。
苏棠音闷声说:“松开我。”
景柏犹豫了一瞬,苏棠音又踹了他一脚,声音大了些:“景柏,松开我!”
他抿了抿唇,还是将缠着她的触手松开。
苏棠音得了自由立刻翻身从他的怀中滚出来,景柏想要去拉她,却又被她踹了一脚,刚好踢到了下颌上,由于力道问题他无意中咬到了自己,血水立刻蔓延在唇齿之间。
怪物的血有股甜腻的香。
苏棠音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浑身的刺都要竖了起来,戒备又警惕地看着他。
“景柏,我们聊聊。”
景柏咽下口中的血,伤口很快恢复,他擦干唇畔站起身。
高大的人总是自带压迫感,尤其在苏棠音得知了他的身份,此刻他站起来垂首去看她,苏棠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离他更远了些。
景柏淡淡瞥了眼,并没有动作。
“宝宝,你想聊什么?”
“聊一些我早就该问你的事情。”
苏棠音不是脆弱的人,她对那只怪物并不怕,只是一种想要探寻真相的渴望。
曾经无数次怀疑过景柏,可最终那些念头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打消。
但现在,那些无从解释的事情,曾经荒谬的猜测,竟都成了真。
她深深呼吸一口,压下自己心里那点子郁结,看着他懒洋洋的眼睛。
“景柏,你一直在骗我是吗?”
景柏:“……是。”
“怪物是你,我的丈夫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你骗我那些是幻觉,是吗?”
“……是。”
景柏皱了皱眉,觉得苏棠音的情绪有些不对劲。
他张了张嘴:“宝宝——”
“你别说话,我问你答,其他的你都不要说。”苏棠音抬手制止了他。
景柏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要脱口而出的话。
“在深渊……不是梦,是吗?”
“是。”
“那两段监控,是什么?”
“……藤怪,他是我的旁支,有着打造空间的能力,在他的空间当中,你的一切都是他捏造出来的,当时他也在场。”
苏棠音闭上眼,声音忽然降低:“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景柏说:“我不能回答你。”
现在不是时候,如果说了,苏棠音不会愿意打开世界的门,他没办法带她走。
但他忽略了小妻子的聪明。
苏棠音笑了声,夹杂了些嘲讽。
“景柏,我来猜猜,我的血可以打开两个世界的门,你想把我带去另一个世界,是吗?”
景柏没说话,一双眼睛沉沉看着苏棠音,沉默即是默认。
苏棠音明白了一切,其实所有事情都跟她猜测的没什么差别,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很失望,也很难受,心里酸酸涩涩疼的不行。
她靠着墙,看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丈夫。
他不再掩饰,眼睛是浅蓝色,触手被他收了回去,现在站在面前的就是一个普通的人。
除了那双眼睛,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怪物,甚至是怪物的人,他看起来太像一个长得俊美的人类。
苏棠音有很多话想问,但千言万语,最终只凝聚了成了一句:“景柏,我们离婚吧,我不会跟你去另一个世界的。”
景柏的眼神陡然间就变了。
苏棠音根本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动的,眼前一阵风吹过,冷香扑鼻而来,他已经冲到了身前。
她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抵在了壁柜上。
景柏见缝插针,将人压在壁柜和怀抱之间,双臂撑在她的两侧。
苏棠音的衣服衣服被景柏扯得松松垮垮,领口大开着,肩带也半掉不掉挂着,刚才只顾着跟景柏吵架,现在却意识到了不妥的地方。
她推搡着他:“滚!离我远点!”
一向温柔的小妻子现在对他破口大骂,又抓又踹,若是让闻煦看到还指不定怎么笑他。
可景柏现在脑门抽疼,攥紧苏棠音的手,他很轻易就能制止住她挣扎的动作。
“我们结婚的时候说过不会分开,你说过永远不会不要我,你现在要离婚?”
“是。”
“你还是不要我了?”
“对。”
景柏的呼吸很重,身后的触手控制不住涌出来,苏棠音又看到了漫天飞舞的触手。
但不同的是,这次她听到了那些触手说话。
——宝宝,宝宝!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们!
——你变心了,你变心了!为什么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们了!
苏棠音艰难呼吸,景柏不断往前,她的腰身压得半弯,被迫后仰着,锁骨更加明显。
景柏盯着那片莹肤看了许久。
苏棠音莫名有种危机感:“景——”
景柏俯身亲上了她,拉过一旁的毛衣,在肩头上啄吻:“宝宝,我们现在做好吗,很舒服的,你会很开心的,开心的话我们就不离婚好吗?”
苏棠音觉得这人简直是荒谬,一瞬间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
景柏已经把人打横抱起扔去。
“景柏!不许!”
景柏这人选择性忽视她的话。
苏棠音又羞又恼,景柏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他们结婚了半年,这件事根本数不过来,而怪物很聪明,远比人类聪明的多,学什么都很快,景柏在无数次的实践中掌握了真理,甚至能熟练运用,将苏棠音吊的不上不下。
景医生是个好学生,学习的理论总能根据不同的题变化应对措施,苏棠音迷迷糊糊,防守被尽数击碎。
他好像亲了亲她的唇,然后是脸侧,总之苏棠音太糊涂了,一会儿想骂他,一会儿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没有退路。
苏棠音觉得怪物的天赋实在有些可怕,已经从刚才的又踢又骂化为汪秋水,一点点风都能掀起一阵涟漪,声音让景医生和那些触手们更加疯狂。
触手们瓜分掉苏棠音的眼泪和汗水,那些远远不够触手们均分,它们甚至还在打架,自相残杀。
本体景医生正在忙碌,根本没空去管它们,而是专注伺候自己的小妻子,她的声音就是给他最好的鼓励。
景柏的思维简单,以前他惹她生气,耐心去哄她,低头认错,买上一堆东西讨小妻子欢心,晚上使尽手段伺候她,她一准羞红了脸哭着求他,会一遍遍诉说爱意企图让他放缓些,他以为这样她就不会生气了。
苏棠音感受到他的唇在往下蔓延,一直到家居裤被褪下,她忽然清醒,一脚踹了上去。
“景柏!”
景柏完全没防守,那些圈住苏棠音的触手们也没有戒备,直接被她挣脱开,她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
苏棠音气的脸都红透。
景柏茫然看她,“宝宝,怎么了,为什么要打我?”
苏棠音气的又往他的脸上呼了一巴掌,怎么有脸问的,他竟然敢碰那儿!他们结婚那么久,因为苏棠音的拒绝,景柏从来没得逞过,没想到今天被他亲到了。
她气的不行,要不是最后那点修养还在,早都骂出更难听的话了,此时指着门:“不要脸,你给我滚出去!”
可景医生不在意这些,不管苏棠音怎么骂他,他都不会生气,在她面前,他可以接受苏棠音的一切怒火。
只是小妻子裹着黑色的被子,肩膀露在外面,因为羞愤和气恼导致脸红的不行,让他看的浑身冒火,他凑上前,喉结疯狂滚动,又飞快亲了亲她的唇:“宝宝,你好香啊… …”
苏棠音:“!滚啊!”
他怎么敢在这时候来亲她,他到底怎么敢的? !
苏棠音拼命擦着自己的嘴,景柏的神态越来越痴迷,“宝宝哪里都好香,香死了,宝宝,我好喜欢你啊……”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苏棠音为什么生气,此刻跟个上了瘾的人一样。
景柏凑上前去亲她,她一开始的挣扎被他制住,直到后面,他没有感受到小妻子的挣扎了。
怪物心下一喜,觉得自己真的做对了,小妻子没有生他的气了,他越发激动,受到了鼓励,像之前许多次那样讨好她。
可一直亲到脸上,苏棠音都没反应,景柏却尝到了些咸涩。
他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不太对的地方了。
——宝宝,宝宝哭了……
——宝宝,不哭不哭……
触手也是有灵性的,知道此刻苏棠音的哭是真的哭,而不是被他磨出来的眼泪。
怪物心里慌乱,瞧见小妻子的眼泪大颗大颗掉下,心疼的不行,欲念被扑来的水花浇灭,慌忙上前去哄她。
“宝宝,宝宝你别哭,为什么要哭?”
“不哭,别哭我心疼,宝宝不哭。”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可苏棠音捂住脸,躺在床上隐忍低泣,景柏束手无措,跪在她身边的被子上,俯身想要去扒开她的手。
苏棠音紧紧捂住眼,死活不让他看眼睛,景柏又不敢真的对她动手,只能像个孩子一样在旁边小声哄。
“我错了,我都错了,宝宝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苏棠音的肩膀在抖,看的景医生的心被揪成一团难受的不行。
“宝宝……”
苏棠音侧过身,终于哭出了声:“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了她整整五年,一直在骗她。
她以为身边只有这一个忠诚的人,没想到他还是骗了她。
苏棠音忍不住痛哭,哭到眼泪根本止不住。
那种被背叛的感觉,以及被欺骗的委屈感压垮了她,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排解。
如果他真的是怪物,那她爱的人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人,还是一个怪物?
景柏越来越急,想要碰她又不敢碰她。
“宝宝,我错了,你打我好不好?”
苏棠音不理他。
一来几个回合,景柏的情绪也隐隐崩溃,苏棠音的哭声让他不安,对爱人的心疼也让他浑身都疼,理智在一点点崩塌。
因为主体的失控,触手越来越多。
直到一根触手小心爬上了苏棠音的胳膊。
她忽然有了动作,反手一巴掌挥开了那根触手。
“别拿它碰我!”
景柏眨了眨眼,仿佛僵硬了一样。
苏棠音坐起身来,擦去脸上的泪水,漠然看着他。
“景柏,我不想看到你,就现在。”
她指着大门,对他说:“你现在给我出去,不出去的话,我死都不会再见你,不信你就试试。”
“景柏,现在给我出去。”
第27章
景柏坐在沙发上,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苏棠音赶出来。
他委委屈屈缩在沙发里,一向张扬的触手们现在也蔫蔫地缩在他身边,连触尖都显得格外没精气神。
——宝宝讨厌我们,她为什么讨厌我们?
——宝宝, 宝宝让我们滚。
——你想想办法,你快想想办法!不能不能不能!
那些触手不断刺激着景柏,他面无表情,满脑子都是苏棠音最后的话。
“景柏, 我曾经以为我是幸福的。”
怪物有些不解, 她不幸福吗?
他学着做一个合格的人类,学着那些被人类称赞的丈夫模样,成为众人眼中出色的未来伴侣。
有钱, 有颜, 温柔,事业有成, 专一又宠爱妻子。
“宝宝不幸福吗……”
景柏闭上眼, 额上青筋横跳, 苏棠音的话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怎么可以不幸福,为什么不幸福,不幸福的话,她是不是就真的不要他了?
这个想法一出,景柏浑身一颤,难言的恐惧淹没了自己,从未畏惧过什么的邪神第一次有种极端的害怕,只是这个念头一出都觉得难受的不行。
怎么可以呢?
她怎么可以负心呢,为什么不要他了?
景柏越想越委屈,看着紧闭的房门,眼神幽怨到不行,仿佛里面是一个伤了他感情的负心汉。
负心汉苏棠音睡的很香,压根没管外面的景柏。
黑色的大床上只睡了她一个人,就是在上面打几个滚都无所谓,苏棠音可谓是舒畅的不行,只有那些时不时从门缝中探进来的触手让她心烦。
她又伸手打开了一只试图爬上她腰身的触手,眼也不睁地警告:“再敢来烦我,把你烤了做章鱼丸子。”
触手委委屈屈瑟缩了下,不甘心地想要再挣扎一回,苏棠音翻身坐起。
她盘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看着趴在床边的触手。
触尖朝上点着头,像是在跟她打招呼,那种痴迷到让她起了一身汗毛的声音传来:“宝宝,抱抱……”
苏棠音握住那根触手。
被温暖的掌心抓住,换成别人的手,触手定是要发火的,直接把人撕成碎片都是好的。
但抓着它的是它的宝宝,触手兴奋的不行,感觉整个怪都要升天了。
还没高兴一会儿,刚想主动些往苏棠音怀里蹭去,便见她面无表情用另一只手握住它的另一端。
然后……
打了个结。
触手:“宝宝……”
苏棠音利落地将这根触手打成死结,提着它下床,打开房门,根本没看客厅中坐着的人,直接将这根触手丢了出去。
景柏:“……”
触手:“……”
苏棠音关上房门,将门反锁,找出胶带将门缝粘起来,做完这一切后重新回到床上闭目养神。
世界终于一片安静。
客厅中,景柏垂首,目光落在地面上那只被打成死结,还在试图挣扎的触手。
他的神情看不出来什么,垂着眼睛的样子很冷漠,触手在地面打滚,可身子却在颤抖。
只有景柏知道它不是害怕。
事实上,他也在抖。
——宝宝……宝宝好软,宝宝摸我了……
——宝宝很温柔,宝宝根本不舍得把我做成章鱼丸子,她好爱我!
景柏闭了闭眼,没管那根触手。
其它的触手也跟着急了,一股脑朝门口涌去,想要通过门缝钻进去。
——宝宝宝宝,宝宝摸摸我!
——我先来,我先来的!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宝宝宝宝宝宝!
景柏在一声声的宝宝中脑袋越来越疼,浑身燥热难受,后仰着靠在沙发上,分明突起的喉结拼命滚动,额上的青筋横跳。
对妻子的渴望让怪物难以控制自己,怪物的欲望强大,只要在妻子身边,只要被妻子碰触到,就像是打开了开关,全身的血液都会因此沸腾。
他不敢动,也不敢前去打扰小妻子,现在苏棠音很生气,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生气,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学着做了那么多年的完美丈夫,景柏知道一个合格的丈夫是不会惹妻子生气的。
苏棠音生气了,那就是他的错。
他坐了许久,一直到身体的燥热平息下去,深深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随后起身拿起挂在墙上的大衣穿上。
房门打开又关上。
尽管景柏已经刻意放轻了声音,苏棠音还是听清楚了。
她本来就没睡着,睁开眼发了会儿愣,然后起身披上外套。
拉开卧室的门,客厅中没有开灯,苏棠音算是看出来景柏为什么不开灯了。
她去过深渊,那里太黑了,没有一丝光,景柏如果像那只鲛怪所说,自宇宙诞生便存在了,那他便是在那暗不见光的深渊中待了数不清的日子,或许从来都没见过光。
不,除了那些触手上的幽幽蓝光。
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怪物的习性早已被养成,畏惧阳光,又或者厌恶阳光。
怪不得景柏在家不喜欢开灯,怪不得他们做那件事的时候,景柏总喜欢关着灯。
因为他的视力在黑夜中要远远敏感于在光下。
那只被她打结的触手还在地面躺着,瞧见她出来后如看呆了一般,一动不动盯着她。
——宝宝,宝宝!
附近不断有触手朝她爬来。
景柏虽然人离开了,但在家里留下了许多分体,目的应该是为了看管苏棠音,他害怕她离开。
苏棠音踢开一只爬上脚背的触手,冷声道:“不许碰我,如果你们谁敢碰我,那就三天别想见我。”
嘤嘤声此起彼伏,苏棠音漠然看着它们。
她没指望景柏放她出去,事到如今,情绪早已经稳定,看到这些触手的时候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景柏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她现在也不想看到他人。
苏棠音坐在沙发上,那些触手围在她周围,看起来很想触碰她,但是却被她的眼神震慑,犹犹豫豫不敢上前。
她心下有些想笑,却还是压着声音问:“我问你们几件事。”
她肯和它们说话,触手们疯狂点头。
苏棠音知道这些触手有自己的意识,也能自主说话,因此直截了当开口询问:“景柏多大了。”
一只触手抢先回答:“很老了!好几十亿岁了!”
苏棠音算了算自己的年龄,连他零头的百分之一都没。
在这种时候她反而笑了,很明显是被气笑的。
她又问:“我的血为什么可以打开两个世界的门?”
这次触手们没一个回答。
它们聚在一堆,不断有触手挠了挠自己的触身,颇像人类挠头的模样。
苏棠音也不说话,安静坐在那里等它们回答。
直到一根触手说:“就是……我们也不太清楚……”
苏棠音毫不意外它们的回答。
她靠在靠枕中,那根说话的触手上前小心戳了戳她的脚踝,苏棠音没动,漠然看了它一眼。
她没有拒绝,那根触手一激动,嘤嘤叫着圈上了她的脚踝。
其余的触手尖叫,一股脑涌上前要去缠苏棠音。
她在这时候开口:“不许过来,不然我起锅烧油了。”
触手们:“凭什么它可以!”
圈着苏棠音脚踝的那只触手得意洋洋地扬起了触身,若是有张脸,此刻已经笑得春花荡漾了。
苏棠音冷淡回:“因为它回答了我的问题。”
其余的触手:“……”
接着是争先恐后的声音:“宝宝,我也可以!”
——宝宝要问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宝宝宝宝选我,我分化的早,比它们知道的多!
——你放屁,明明是我分化的早,选我选我选我!
苏棠音听着那些触手们争吵,只觉得头都要大了。
她直接伸手喊停:“闭嘴,一个一个来。”
她有很多问题想问。
刚好景柏现在不在,而比起来景柏,这些触手好像更听她的话。
***
景柏一路驱车来到城郊。
他听着脑海里传来的声音,触手们是他的分体,景柏是可以听到它们说话的。
苏棠音似乎不知道这些,问的问题一开始还算是正常,景柏也没打算瞒她。
一直到后面,她的问题越来越刁钻。
“深渊没有光,也没有其他怪物的话,那景柏还穿衣服吗?”
“穿啊,他从不裸奔的!”
“穿着给谁看啊?”
“给我们看啊,他可臭美了!”
景柏:“……”
闭眼,忍。
他记住了这根触手,回去就捏爆它的头。
苏棠音的问题已经发展到了景柏睡觉喜欢穿什么衣服,洗不洗澡,深渊有洗澡的地方吗等等一系列。
景柏麻木开车,换成别人讨论他的事情,他早就将人捏爆了。
但偏偏是苏棠音,听着苏棠音主动询问他的事情,景柏莫名有些爽快,即使因为触手们的回答不满,却也依旧没有出售打断。
他好喜欢宝宝开心的时候,尤其被那些触手逗笑,笑声清脆又可爱。
想亲一口。
景柏长呼口气,压下心里那点子邪念。
一直到了目的地,闻煦提前打过招呼,景柏畅通无阻进入别墅区。
闻煦抱胸在大门等着他。
他穿的很随意,懒洋洋套了个家居服:“怎么就你一个人来,说实话我还没见过你那小妻子呢。”
景柏嗤笑:“她是你能见的吗?”
闻煦也不生气,他一向知道景柏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对除了苏棠音以外的人都是平等的歧视。
作为一个世界的神,他有资本这样做。
闻煦摇头轻笑,转身朝屋内走去:“进来吧,你来的还正是时候,我们家刚好在吃饭。”
景柏依旧冷嘲热讽:“这个点吃饭,你过的哪国时间?”
闻煦咋舌:“我家宝贝起的晚,我也就跟着起晚了。”
景柏的脸成功黑了。
闻煦打开房门,将新的拖鞋递给他,靠在墙上笑盈盈颇为欠揍:“温香软玉在坏,从此君王不早朝,你懂吗?”
不等景柏回答,他又“啊”了声,然后更加欠揍:“你怎么会懂呢,你老婆不要你喽。”
尾音上扬,带着笑意。
景柏的脸彻底黑了,扬起一根触手抽了上去。
闻煦侧首躲过,抬起几根触手拦住景柏。
“闻煦?”
怯生生的声音,闻煦的身子一挡,高大的身形牢牢挡在景柏和许婉枝的中间,俨然一副戒备保护的模样。
虽然他敢挑衅景柏,但不确定景柏盛怒之下会不会对许婉枝出手。
闻煦不敢冒这个险。
“婉枝,去餐厅喊阿姨准备饭菜吧。”
许婉枝在闻煦身后,看不到景柏的样子,但早就知道来的人是景柏,也知晓了景柏的身份。
她微抿唇瓣,压低嗓音回:“好。”
一直到许婉枝离开,景柏收起了自己的触手,闻煦也将那些阻拦的藤蔓收起。
算起来,景柏算是闻煦的祖宗的祖宗了,他们之间不知道隔了多少辈。
可闻煦却没有一点敬畏。
方才的事情过去,他转身引着景柏朝餐厅走去。
“刚好,神明大人来蹭个饭吧,当作是……”闻煦回头,神秘一笑,“报答景医生之前对婉枝的治疗了。”
景柏看不上闻煦,觉得这人实在虚伪。
也看不上许婉枝,实在软弱。
他白了眼闻煦,没回他的话。
餐桌上只坐了他们三人,景柏对人类的饭菜不感兴趣,一心想着家里的人,只想赶紧解决完这些事情回家陪妻子。
闻煦却只顾着给许婉枝夹菜盛饭,他和许婉枝贴的很近,俊美的丈夫体贴地照顾着妻子,妻子回以微笑,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像极了幸福的一家。
可景柏却看见了些藏在底下的暗潮涌动。
深绿色的藤蔓缠着许婉枝的小腿,有些圈着她的腰身,将她几乎按在闻煦怀里,那些藤蔓收的很紧,却又小心收起来蔓身上的利刺,并未伤到自己的妻子。
许婉枝看起来在笑,实际上脸色苍白的不行,景柏是心理医生,见过不少这种病人,明明不开心,却还是为了一些没必要的原因做出伪装,装作自己很开心的模样。
景柏抱胸靠在椅背上,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两人。
闻煦没看景柏,视线一直在许婉枝身上,慵懒问了句:“景医生,不想对你的患者说一些话吗?”
许婉枝身子一僵。
景柏冷笑一声:“不好意思,医生不能和自己的患者私下联系,这是违反规定的。”
闻煦却觉得没什么,将一口蛋羹递到许婉枝的唇边,哑着声音哄她:“宝贝,张嘴。”
许婉枝启唇吞下闻煦递来的饭,像是已经习惯了,又或者重复了很多次。
很听话。
闻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婉枝真乖。”
景柏嗤笑,有些不耐烦了:“我来找你是告诉你,我会在一月后打开两个世界的门,你准备好就行。”
闻煦笑着说好,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许婉枝好像是知道这件事的,她终于从一直的沉默中有了动作。
她没有看在一旁剥虾的闻煦,而是将目光径直望向对面的景柏。
她的心理医生,她曾经将他视为自己的救赎。
“她愿意陪你去深渊吗?”
景柏的脸冷了下来,闻煦一直挂着的虚伪的笑也垮下。
许婉枝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格外渴求他的答案。
她又问了句:“你的妻子,她愿意陪你去深渊吗?”
语气其实很平淡,仿佛随口问的一句今天吃什么一样。
她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同样被怪物缠上,那个女生是怎么做的呢?
屈服于权势,被以爱为笼困着,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勇敢地反抗了这个比闻煦还要强大的怪物?
景柏的眼底毫无情绪,冰冷到宛如一潭死水,可许婉枝在此时没有丝毫害怕。
闻煦的藤蔓已经悬浮在许婉枝四周,只要景柏有所动作,顷刻间就会替她拦下攻击。
但景柏没有动手的想法。
他没有生气,其实在那一刻,更多的是迷茫。
苏棠音愿意吗?
三人没一个人说话,四周寂静的不行,景柏就迎着许婉枝的眼神,两人隔着一个饭桌对视。
许久后,他说:“她不愿意。”
闻煦的眉头一皱,许婉枝的长睫轻颤了几下,眼底突然间腾起光亮,似燎原的野火,逐渐扩大、燃烧。
“婉枝,你该回去——”
“她不愿意是吗,她真的不愿意吗?”
许婉枝的声音很急切,无视闻煦递来的手,直接站起了身,动作幅度太大,不小心顶到了桌子,搭在碗上的筷子滚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不愿意的话,那你是怎么做的?”
许婉枝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事情忽然失控,闻煦的瞳仁皱缩,起身将许婉枝抱在怀里。
他威胁似地看了眼景柏,语气很冲:“景医生,我妻子累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他拉着许婉枝就要离开,可一向听话乖巧的妻子现在像是变了个人。
她狠狠咬了他一口,一个巴掌扇上了他的脸。
——啪。
巴掌声太过响亮。
闻煦的脸上浮现了清晰的指印,她打的太重,指甲在他的脸上刮出些伤痕,闻煦的嘴角泛红,隐隐溢出一些浅绿的血液。
景柏挑眉,反而淡定地坐在原地看着这场闹剧。
倒是他小瞧许婉枝了,他以为许婉枝是个软柿子任由闻煦拿捏,没想到她远比他以为的要大胆些。
毕竟闻煦不是景柏,景柏这人脑回路清奇,觉得苏棠音的巴掌是爱。
闻煦可不一样,他不会觉得这是许婉枝在爱他。
闻煦侧着头,身量很高,许婉枝需要仰头才能看到他。
但闻煦的碎发遮挡了眼睛,她也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为什么不让我问?你在害怕什么?”
许婉枝红了眼睛,一向温柔的人连生气都是温温柔柔的。
闻煦反问:“你问了又有什么用?”
许婉枝惨笑,指着闻煦:“是没什么用,我哪能反抗你呢,可你知道吗,我看见你这张脸就恶心,我这辈子从没后悔过什么,无论是失去还是拥有,我都坦然接受,只有你,闻煦,你这个怪物。”
“我最后悔当年心软,将你拖了回来。”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一定一把火烧了你。”
她扯下腰间的藤蔓,冷眼看了眼景柏:“你的妻子很勇敢,我没有她勇敢,闻煦也没有你虚伪能装,可你觉得我们的结局不会是你们的结局吗?”
许婉枝的眼神很冷漠,与景柏之前见到的人都不一样。
她好像忽然间变了一个人。
景柏本来在看戏,此刻的笑容也逐渐凝滞。
许婉枝说:“不,你们一样,因为你们是怪物,是恶心的东西,除了掠夺什么都不会,而我们是活生生的人,人怎么可能会爱上一个不懂爱的怪物?”
她又给了闻煦一巴掌,闻煦还是站着没动。
许婉枝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一会儿指了指闻煦,一会儿又指向景柏。
“闻煦逼我和他结婚,你骗你的妻子和你结婚,你们有什么不一样的,用权势逼迫和以爱为名的欺骗一样恶心,我和她都不愿意跟你们去另一个世界,凭什么,凭什么我要为了一个怪物离开我的世界?”
她将手上的婚戒褪了下来,狠狠砸到了闻煦的脸上。
“我不愿意。”
不愿意和他结婚。
不愿意离开属于她的世界。
许婉枝淡淡看了眼景柏,收回了视线,转身就要朝楼上走。
一直站着没动的闻煦这时候有了反应。
他忽然反应过来,捡起地上的婚戒,大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
“婉枝,我说过,不许摘下这枚婚戒。”
他的声音很压抑,完全没了一点温柔劲。
许婉枝觉得很累,挥手就要甩开他。
闻煦死死握着她的手,再一次说:“戴上它,你现在戴上它,我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许婉枝接了过来,又一次砸在了他的脸上:“哦,那你就去捡回来吧。”
怪物的脾气一贯不好,此刻彻底爆发。
他弯腰扛起许婉枝,藤蔓卷起那枚婚戒,大步匆匆朝楼上走去。
许婉枝连一声求救都没喊,从始至终安静的不像话,仿佛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都不会有所反应。
只有在临上楼的拐角处,她抬眼看了眼景柏。
景柏从一个人类的眼神中,第一次看到了——
怜悯。
对,是怜悯。
一个弱小的人类,怜悯深渊的神。
他听到楼上的房间打开又重重摔上,再往后,闻煦遮蔽了那些声音,景柏也没有刻意去听。
他安坐在餐桌旁,端起面前的水一饮而尽。
随后,将玻璃杯捏碎了。
景柏起身穿上大衣,拿起车钥匙就走。
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事实上,景柏的呼吸很粗重,握着方向盘的手用力到几乎变形,手背上不断裂开小口,触手在车后座疯狂尖叫哭泣。
——不可能,不可能!宝宝不会觉得我们恶心,怎么可能!
——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恶心,恶心,那个女人说怪物都是恶心的!
景柏不知道苏棠音什么想法。
以前的他一直坚信,苏棠音是爱他的,她只是气恼他欺骗了她。
可却忘了,他们是两个物种,一个人类真的会喜欢一个怪物吗?
本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危险又嗜杀,情感淡漠,欲望空前强大,偏执疯狂。
许婉枝是个人类,可她厌恶闻煦,她觉得怪物恶心。
苏棠音也是个人类,她从开始喜欢的就是“景柏”,而不是深渊的神,在知道他的身份后,她不也崩溃了?
景柏满脑子都是许婉枝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怜悯。
怜悯他什么?
“她可怜我什么,她可怜我什么呢?”
他开车很快,一路上完全是不要命的开法,一小时的路程不过二十分钟就赶到了。
景柏连车都没锁,丢下后急匆匆按了电梯。
他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在即将拉开房门时,却又顿住不敢动弹。
眼前又是许婉枝怜悯的眼神。
仿佛在告诉他:“你真可怜,除了权力,你还能用什么得到一个人类的爱?”
景柏的呼吸在抖,脸上不断裂开小口,甚至连脖颈都爬了上去。
他们住的房子是一梯一户,监控被精神力摧毁,景柏的触手淹没了整个楼梯间。
——不要不要不要!
——宝宝,我的宝宝,不要这样!
——假的假的假的,那个女人说的都是假的!
景柏的意识要瓦解了。
苏棠音在屋内等了很久,她昏昏欲睡,任由那些触手缠着她。
反正反抗不了,她也不讨厌这些触手,知道它们不会伤害他后,便安心睡了过去。
可在睡梦中,却总是有一些不安稳。
有种窒息的感觉。
苏棠音挣扎了几下,眼睫长颤,终于清醒了过来。
入目是漫天飞舞的触手,那些触手不同于她之前看到的,它们现在……状态不对。
好像陷进了一种极度癫狂的状态。
她仔细去看,那些触手编织成了个茧,她躺的不是沙发,而是触手编织出来的榻。
就好像景柏用触手打造了个巢穴。
而景柏本人,也在忙碌着。
他剥下苏棠音的衣服,极度疯狂地取悦着她。
苏棠音的意识刚清醒不到一秒,瞬间跌入了更加强烈的情潮中。
第28章
这件事实在太过诡异, 她以为景柏还要很久才会回来,这才两个小时不到,他就已经赶回来了。
苏棠音觉得脑子有些糊涂, 理智告诉她应该推开景柏, 但实际上,因为身体太过熟悉彼此, 景柏比她还了解她自己, 她现在根本提不起力。
“景柏……滚开!”
苏棠音推搡着他。
景柏像只大狗狗一样,强迫势地压迫着她,那些触手圈上苏棠音的脚踝,又或者爬上她的后背,总之她被完全禁锢着。
她咬牙抑制住破碎的声音,敏锐觉察到景柏的不对劲,他的情绪不太好,苏棠音很少见景柏这样子,钻进了一个死胡同,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一心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苏棠音想打他,在景柏又要做上午的那件事后,咬牙让自己清醒, 直接给他一个巴掌。
景柏顿住了。
苏棠音一脚踹开他。
景柏愣愣看着她,单膝跪在她身边,衣衫还完好穿着,只有苏棠音衣衫不整满脸绯红。
她咬牙暗骂:“景柏!”
景柏的唇瓣微抿,瞧着委委屈屈的模样,低声喊她:“宝宝。”
苏棠音的衣服被扯碎,咬牙暗骂景柏真是个畜牲, 力气真大,怪不得以前她的衣服总是莫名其妙被扯坏,景柏会固定时间给她买新衣服,原来是他也知道自己扯坏了她的衣服要赔啊。
“衣服给我。”苏棠音上前一把脱下景柏的衬衣。
景医生是个没出息的,即使方才苏棠音打了他一巴掌,但现在被苏棠音一摸,感觉整个怪的心情都好了。
他还抬了抬手方便苏棠音脱掉他的衣服。
苏棠音扯下他的衬衣自顾自穿上,景柏里面还穿了件黑色的打底衫。
她面无表情,一边系扣子一边问:“你想干什么?”
景柏上前几步,小心拉住她的手:“想做。”
苏棠音现在听这种话已经不会有什么反应了,景柏在这方面一向都挺开放,不会有丝毫收敛。
她说:“我不想。”
又是拒绝。
景医生的脑壳疼,说不上是委屈更多还是生气更多,总之浑身都不得劲,满脑子都是许婉枝看他的那一眼。
怜悯,都是怜悯。
她说人类是不会喜欢怪物的。
他握住苏棠音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直到苏棠音皱眉,低声呼了声:“疼。”
以前的景柏一定会立马松开手哄她,可今天的景柏情绪不对。
他直接扑上前,触手编织成靠垫抵在苏棠音的后背,为她提供了一个借力的地方。
“景柏!”
身前是景柏富有压迫性的身躯,身后是触手做成的靠垫,它们甚至还在磨着她的蝴蝶骨。
“宝宝,宝宝为什么不做,为什么不愿意?”
他很伤心,“我们已经很久没做过了,好久好久了,你是不是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苏棠音听的一愣一愣。
景柏亲着她的唇瓣,手还不老实地试图扒她的睡裤。
“景柏,起开!”
“宝宝,我好想你啊。”他的声音很低,那张俊美逼人的脸看起来格外颓靡,“宝宝,你心疼心疼我,你说了会对我很好很好的。”
那些触手跟着附和。
——宝宝,人类说的要专一,不能移情别恋!
——宝宝结婚的时候说了会对我永远都好,说话不算话!
——骗人骗人骗人!
苏棠音听的烦,掐住离她最近一根触手打了个死结。
动作行云流水,触手们嘤嘤叫着。
苏棠音将那只打成结的触手丢在景柏身上,他茫然接住,双手捧着像是端了颗炸弹。
“我还不够心疼你吗,景柏?”苏棠音问:“我最讨厌欺骗,谈恋爱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如果有一天你骗了我,我真的会很生气,会跟你分手——”
“不许,不许分手!”
戳到了他的逆鳞,景柏有些发狂,声音忽然间大了许多。
苏棠音被他吓到,不知道为什么景柏突然间情绪起伏这么大。
他凑上前几乎是发疯般亲着她,咬着唇说着话:“宝宝,我爱你,我是为了你来的,你不能不要我。”
“我只有你了,你说过会对我很好很好的,你说过的宝宝。”
“宝宝,宝宝不分手好不好,我们不分手……”
他很怕,那种从心里蔓延出来的恐惧。
怪物的本性让他有时候想要吃了她,剥皮拆骨吞吃入腹,这样他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但对苏棠音的爱让他学会收敛爪牙,克制自己怪物的本性,就想陪在她身边,让她永远只能看见他。
可为什么,为什么她对他不能同等喜欢?
景柏想不通,景柏很狂躁。
“她说你不可能爱我,她说你会觉得我恶心,宝宝,不这样好不好,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苏棠音推搡着他,可他的力气很大,她那点力道对他来说跟挠痒痒一样,景柏完全不在意。
她有些恼,可景柏还在独自伤心,根本不管苏棠音又打又骂。
苏棠音气的脸都红了,刚穿好的衣服被他脱完,他在她身上留下了无数个吻,浑身都被他标记个遍,然后他又亲上她的唇,苏棠音别过头想要躲避,却感受到冰冷的液体落在脸上。
她微微一愣,景柏找准机会攻城掠池。
他哭了。
怪物的睫毛很长,又浓又密,像吧小扇子一样,但此刻那把扇子柄上挂的都是眼泪。
他的泪一滴滴落下。
苏棠音还听见那些触手们也在哭泣。
受本体的影响,已经有了情绪的触手们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哭啼啼。
“宝宝,她说的不对是不是?”景柏急需一个回答,此刻没有一丝安全感。
苏棠音急促呼吸,景柏的唇齿落在她的肩上。
她浑身虚脱,挣脱一根缠着她的触手,轻轻揉了揉景柏的头。
景柏的动作顿下。
苏棠音没有表情,问他:“你去见了谁?”
“……一个人类。”
“女人?”
“是。”景柏刚回答,又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有些不妥,连忙摇头辩解:“不是,是闻煦的妻子。”
“闻煦是那只藤怪?”
“……是。”
苏棠音躺在他的身下,浑身没有一件衣服,景柏却还衣衫完好。
她的乌发扑在脑后,白皙的身体下是发着莹蓝幽光的触手们,那些触手瓜分着她每一滴汗水和泪水,代替他的唇亲过她全身各个角落。
景柏的眼神有些迷离,只是看着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浑身爽快的不行。
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
苏棠音注意到他又开始发情,脑门一抽掐住他的脸往两边拉。
“景柏,你要是再敢这样动不动发情,我就把你阉割了。”
景医生一撇嘴:“宝宝,我的身体每个部位都可以分化的。”
苏棠音:“……”
景柏还没察觉到不对的地方,俯身一口一口啄着苏棠音的锁骨,声音闷闷说:“可是人类男性只有一个,宝宝受不住。”
苏棠音捂住他的嘴,面无表情道:“不管你有什么念头,现在给我解决掉,不然我就解决你。”
景柏不要脸,亲了亲她的掌心,眼尾一红:“宝宝,好香啊……”
苏棠音:“滚!”
她坐起身,看着景柏挂着眼泪的长睫,突然意识到,其实景柏更像是个孩子。
他在人类中是极为单纯的,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于深渊中诞生,很少见到别的怪物,凭借自己出色的学习模仿能力伪装成人类,但那些都是学出来的理论,他不是土生土长的人类,思维也不是人类的思维。
他很强,无论是能力还是外貌,无论在怪物中还是人类中,他无疑是金字塔上的那一类。
但又很脆弱,脆弱到苏棠音一句话就可以惹哭他。
苏棠音抬起胳膊擦去他的眼泪,景柏歪了歪头蹭蹭她的掌心。
触手们涌来缠上她的腰,周围忽然很安静。
苏棠音说:“我来问你,你只需要回答。”
景柏很听她的话:“好。”
苏棠音问:“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她是闻煦的妻子,她说人类不可能喜欢一个怪物。她说闻煦恶心。”景柏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压低,目光如矩般望着苏棠音,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她说我也恶心,你不可能喜欢我。”
他很没安全感,说完这句话后眼也不眨看着苏棠音,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会讨厌吗?
会恶心吗?
会不喜欢吗?
宝宝,宝宝,宝宝……
景柏的手在抖,周围的触手在抖。
苏棠音沉默着,其实能听明白景柏的话。
怪物大概都是像景柏这种,欲望强大,天生的掠夺者,没有人类的思维,情感淡漠到没办法接受,起码正常的人类接受不了。
那只怪物应当用了别的方法,那个人类女性接受不了的方法。
景柏看着苏棠音许久没有说话,以为她是想到了些别的不好的,慌忙往前挪了一步解释。
“闻煦不是个好怪,他强迫那个人类女人,我没有强迫——”
话还没说完就被景柏堵了回去。
没有强迫吗?
那他现在把苏棠音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他看着苏棠音没有感情,平淡到没有起伏的眼睛,胸前内属于人类的心脏狂跳了起来,喉口好似堵了个东西。
“宝宝……”
“嗯,你没有强迫我吗?”苏棠音问:“那为什么不让我离开,为什么不经过同意强行跟我做,为什么不敢告诉我你的身份?”
苏棠音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触手。
她的脚踝,大腿,腰身,后背,乃至于脖颈上都缠着触手,只要她在这里,那些触手就像犯了瘾症一样。
景柏的脸色苍白。
苏棠音说:“你骗我,装成景柏的模样靠近我,外貌、身世、工作、乃至于''景柏''这整个人都是假的,跟我谈恋爱的人是假的,跟我结婚的人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其实那个女人说得对。”
好像知道了苏棠音要说什么,景柏磕磕巴巴开口:“宝宝,我错了,别说——”
可已经来不及了。
苏棠音直截了当开口:“我也讨厌怪物。”
景柏有一瞬间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那颗人类心脏停止跳动,他的视线溃散,触手们安静了一瞬。
客厅的时钟滴答滴答走着,每走一秒都是在敲击着他的大脑。
我也讨厌怪物。
讨厌怪物。
讨厌。
景柏的眼睛许久没有眨过,苏棠音默默看着他。
大概是一分钟,又或者五分钟,或者十分钟。
沉默忽然间被打破。
——不可以!怎么可以讨厌我们,怎么可以讨厌我们!
——宝宝,宝宝!收回你的话,收回你的话!
——不许说不许说,不许说!
——现在,现在就打开深渊,现在就打开,我们现在就走!
——宝宝宝宝宝宝!
苏棠音被吵得头疼,那些声音左一道右一道窜进脑海里,可即使被吵成那副样子,她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景柏的脸在抖,肩膀也在抖。
然后——
在她面前,脸上裂开,脖颈裂开,越来越多的触手涌出。
那些触手的光更加蓝,更加危险,也更加粗壮。
景柏的脸很阴沉:“你说什么?”
苏棠音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杀意。
或许不是杀意,而是自毁欲,他想杀了她,再杀了自己。
触手爬上她的手腕,沿着一路到达脖颈,圈起纤细的脖颈,因为太过粗壮,苏棠音被迫扬起下颌,高扬的脖颈像是濒死的白鹤,很美,让他更想毁了一切。
他以为自己比闻煦的脾气好,对苏棠音更加温柔。
可深渊的神天生就是最为强势的,他比闻煦擅长伪装,但比闻煦更危险。
闻煦不会杀了自己的爱人。
但景柏会。
苏棠音没动,那根触手缓缓收紧。
景柏的眼睛变为蓝色,声音带了回响一般在苏棠音耳边环绕。
“宝宝,我杀了你好吗,我们一起死好吗?”
“这样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们葬在深渊,泥土会埋葬我们的身躯,我的血液会保你永远不腐,我抱着你,我们长眠在一起。”
他好像没想听她的意见,俨然是癫狂的样子。
苏棠音第一次见到景柏有了深渊之神的样子,怪物怎么可能是温柔的。
它们无比强大,无比危险,无比嗜杀。
可苏棠音一点不害怕。
景柏说着话,她就安静看着他,漠视的眼神让景柏的理智在一点点崩塌。
触手越收越紧,苏棠音隐隐有呼吸困难的趋势。
景柏凑上前来亲她的唇,贴着唇说:“别怕,宝宝别怕,我陪你一起。”
“只要你闭上了眼,只要我闭上了眼,只要我们都死了。”
她不会再说讨厌他。
他不会再失去她。
他们会长眠在深渊,或许有一天,最后一颗恒星陨落,宇宙消失,万物化为虚无,他们的身躯也跟着消散,但一直到那一天,苏棠音都离不开他。
苏棠音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景柏幻化出一根触手,往自己的心口扎去。
缠住苏棠音脖颈的触手收紧一分,捅向景柏命脉的触手就越深一分。
她的脸越来越红,空气中属于怪物的血也越来越浓。
在即将窒息之前,景柏依旧没有收手。
苏棠音闭了闭眼,在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前,抬起了手,握住了那根圈着她脖颈的触手。
喑哑的声音说:“阿……景……”
那根触手收了力,景柏紧闭的眼睁开。
苏棠音挣脱那根触手,新鲜的空气涌进肺腑,她大口大口呼吸着。
景柏眨了眨眼,尖利的触手只要再往前一寸就能扎透他的命脉,那是人类的心脏,但也是他身为怪物的命穴。
他只看得见苏棠音脖颈上的红痕。
那一刻,巨大的恐慌涌来,他被无名的浪潮淹没。
“宝宝,宝宝你疼不疼,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心疼的不行,景柏几乎是扑到她身前,眼泪一颗颗往下砸。
他清醒过来,那点仅存的人性将怪物的本性压下去,此刻的他只觉得害怕。
他差点杀了她。
苏棠音拼命咳嗽着,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前的视线很模糊,眼泪咳出来。
她知道他似乎在哭,因为他的哭腔很明显。
她想让他闭嘴不要哭了,但一开口就是咳嗽。
甜腻的液体喂到唇边,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将那些液体灌了进去。
苏棠音没力气反抗,被迫喝完了景柏的血。
那些血滑过喉管,细小的伤口瞬间被愈合,那些血液是上好的补品,渗进她的血管中治愈着伤痕。
在三秒之内,所有的疼痛被平息,脖颈的红痕褪去,苏棠音完好无损。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没有一点感觉。
因为泪花模糊的视线也清明了,苏棠音这才听到景柏到底在说什么。
“宝宝,我错了宝宝,你疼不疼啊……”
他重复着这句话,脸色很苍白。
苏棠音漠然看着他胸前的那个大洞。
很吓人,那只触手被他直接拔了出来,留着那个可怖的血窟窿,血水淌了一身。
他也不管,用手捧着心口的血给她:“宝宝你再喝点,马上就不疼了。”
苏棠音已经没事了,一脸平淡问他:“你忘了,上次我喝了你的血发烧几天的事情?”
景柏呆住不动了。
随后脸色更加苍白。
他俯身抱起苏棠音就要离开:“我们去医院,我们现在去医院,宝宝没事的。”
他很害怕,手都在抖。
苏棠音自然感受到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我放下来。”
景柏不肯,还是要去医院。
苏棠音问:“你要这样去医院吗,我现在还没发烧,反而是你景柏。”
浑身是血,脸色白的吓人。
景柏低头看了眼自己,慌忙愈合伤口。
伤口是能愈合,但流的血补不回来,他的脸色依旧很吓人。
苏棠音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间说:“景柏,你比我想象的要更吓人。”
景柏的脸色越发白了。
“宝宝……”
触手们第一次在苏棠音面前后退,不敢靠近她。
——宝宝,不要这么说……
——宝宝,不吓人的,我们真的不吓人的……
——呜呜宝宝,我错了……
嘤嘤的啼哭声跟景柏这张脸真的格外不搭。
苏棠音还缩在他的怀里,拍了拍景柏:“把我放在沙发上。”
景柏不动。
苏棠音又喊了句:“景柏。”
景柏这次将她放了下来。
苏棠音看着半蹲在身前的人,他好像真的很害怕,眼神是惶恐不安的。
她差点死了。
但也赌对了。
她抚上景柏的眼角,他的眼睛很漂亮,像颗蓝宝石一样。
景柏眨了眨眼。
苏棠音说:“景柏,我堵了那1%的可能性,我赌对了。”
身为深渊的怪物,人性极为淡漠,可以对同族毫不留情杀害,那只鲛怪放她走之前告诉过她,深渊的神绝对会杀了她,怪物永远不可能收起利爪。
苏棠音也在想,景柏作为一个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这段仅仅五年的感情真的可以压制住他的怪物血性吗?
她在景柏离开的那两个小时里问了很多,知晓了他在深渊的恐怖。
苏棠音没有想很长时间,事实上,很快她就想明白了。
她爱上的是景柏。
景柏是怪物,她就不爱了吗,她会丢下他吗?
苏棠音想堵一把。
如果景柏可以控制住自己怪物的血性,她就赌对了。
如果她堵错了,那这条命就算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其实苏棠音是个很有韧性的人,她知道自己远不是别人以为的温柔随和,她有孤注一掷的勇气,无论做什么决定,她永远不会后悔。
她赌对了。
景柏眨了眨眼。
苏棠音说:“我可以让你在我身边,但你需要学会做一个人类。”
“以及,景柏,我不会和你去深渊。”
“你必须做一个人类,留在我的世界。”
她俯身凑上前,纤细的手沿着景柏的喉结打转,感受着他的喉结疯狂滚动,吞咽声在耳畔响起。
苏棠音轻笑了声,亲了口他的唇。
“如果你让我满意,这就是奖励。”
她拿起一根触手,亲自将它缠上自己的腰,越来越多的触手开始往她身上爬。
苏棠音笑着说:“刚刚我很满意你的表现,所以现在,你可以来领取你的第一份奖励。”
他的奖励,是他无比渴望的她。
第29章
她靠的太近了些,景柏胸腔内属于人类的那颗心脏在狂跳,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美丽,夺目炫彩到难以忽视,他反应不过来,苏棠音趁这时候靠近了些。
她又问了他一句:“怎么,你刚刚很听话,所以我决定给你的奖励,你不要吗?”
怎么可能不要,景柏开心死了。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 沙发很宽大, 足够躺下两人, 景柏这人有钱, 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家具几乎都是定制。
沙发很软,苏棠音躺下去觉得整个人都要陷了进去, 身子没有支点, 唯一的依靠只有景柏。
她攀着景柏的脖子,仰头亲着他,景柏很激动,肩膀在抖,那些触手跟他的情绪共通,此刻也尖叫着来缠苏棠音。
苏棠音被裹的有些难受,艰难推开毛绒绒的脑袋。
“景柏,等等。”
景柏被打断,眼神幽怨看她, 还不甘心地要去缠她。
“宝宝,宝宝你答应过我的,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人类要讲究诚信,景柏觉得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苏棠音叹了口气,心下莫名一软,景柏这人有的时候真的很像个孩子,起码在她面前是这样的。
她摸了摸他的脸,说:“我有个条件。”
景柏的嘴巴微微一抿,下意识以为苏棠音要拿身体跟他做交换。
他虽然不是人类,但也知道爱人之间不应该有交易,这样是对彼此的不信任。
他以为苏棠音要借这个哄他放她离开,景柏当然是不愿意的。
他看了她一眼,不管不顾低下头去亲她,像个蛮横的小学生,不讲一点道理,浑身上下就差写上“忙碌勿扰”四个大字。
“景柏,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在办正事。”
“不影响……嗯,别咬!”她忍不住打了他一下,攀着他肩膀的手用力扣紧,指甲几乎深陷进他的肩胛,“你属狗的吗!”
景柏嘴里衔着东西,说话就也含含糊糊,口齿不清说道:“我不知道。”
他不是人类,没有生肖这一说,景柏不知道自己的具体年龄。
在深渊那种不分白天黑夜的地方,他没有时间流速这个概念,只知道自己活了很久很久。
生日,属相,身份和年龄都是“景柏”的,而不是他的。
景柏不觉得有什么,许久没有跟苏棠音亲热过,此刻满脑子都是那档子事,根本不想听苏棠音说这些杂七杂八的。
触手们的激动比他不减反增,苏棠音满脑子都是它们的尖叫。
——宝宝,宝宝!
——亲亲宝宝,宝宝宝宝!
——好香好香好香!
苏棠音觉得好笑,那些缠绕在她身体上的触手在沿着身躯爬行,她没有动,安静当个柱子任由那些触手攀爬。
景柏的呼吸声太过明显,苏棠音听的耳根都红。
察觉到他要开始了,苏棠音勾唇轻笑,按住景柏的肩。
“等等,我有话要说。”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景柏忍的脑门疼,浑身的燥热汇集到一处,只觉得自己这副人身都要维持不住了,他很想不管不顾直接做下去,但一想到苏棠音会因此生气,万一一气之下跟他离婚,他就真的要发疯了。
苏棠音又推了推他。
景柏咬牙,将自己撑起来些:“宝宝……”
刚离开她一小会儿,难言的烦躁潮水般将他淹没,怪物的天性又开始压制他人类的那点人性,景柏狠狠闭眼,强行抑制下去。
苏棠音挑眉,手指自他的眉峰往下滑。
“阿景啊……”
她说到这里就不肯往下说下去了,景柏被她的触碰折磨到发抖,呼吸急促的不行,仿佛下一刻就会窒息过去。
好爽好爽好爽,好舒服,宝宝的触碰好舒服。
对她的渴望让他急切地偏过头,去吻他的掌心,含着她的指腹用尖牙轻咬舔舐,冰冷的唾液挂在她的掌心,怪物身上的裂口越来越多,触手们也越来越疯狂。
他跟个犯了瘾症的病人一样,哪有景医生在外的半点风光。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永远会为她低头,在她面前臣服,只要她一个触碰,他甘愿缴械投降,所有的防备只为她打开。
苏棠音任由他咬着她的手,那些触手缠绕过她身躯的每一寸,眼看景医生的脸涨红的不行,额上的青筋突突横跳,时机终于到了。
她灵巧挣脱两根缠住她手臂的触手。
被这些触手缠过这么多次,苏棠音算是看出来了,这些触手表面上很危险,触尖是要命的武器,但在她面前会收起所有利刺,尽管她把它们打成死结,尽管她威胁它们要把它们做成章鱼丸子,可这些触手从来没生过气。
它们如景柏一般,对她有种上瘾的痴迷。
同样也如景柏一般,永远不会伤害她,尽管缠绕着她,桎梏着她,实际上她可以凭借技巧挣脱它们。
就像现在,苏棠音的手腕只是灵活绕了几下,两根触手被她挣开。
心心念念的人一朝离开,触手们一愣,随后便是哼哼唧唧委委屈屈,又不甘心地要上前重新缠上她。
可苏棠音已经借这个时候翻身将景柏压下。
“宝宝……”
景柏愣住了。
苏棠音在这件事上没主动过,一直都是景柏占据主导地位,他习惯了掌控,本能想要将两人的位置反转过来。
“别动,不然我要生气了。”
小妻子的手只是轻轻推了推他,景医生就被卸了浑身的力量。
好香,宝宝好软。
苏棠音坐在景柏的身上,深黑的沙发上躺着衣冠整齐的景医生,乌黑的碎发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张扬俊美的五官,轮廓清晰又锐利。
她仔细看着他的脸,摸着他的眉峰,感受着他微凉的肌肤在自己的触碰下多了些人类的温度,看他的眼尾殷红,莹蓝似宝石的眼睛倒映的全是她,里面的欲望清楚明晰。
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他的鼻子很优越,与苏棠音接吻的时候会抵着她的脸,立体的鼻梁为他的五官加了不知道多少分。
然后是薄唇,形状优美,唇色微红,这张唇亲过她全身每一个地方,说出过无数动听的情话与呢喃,在他们行房事的时候会发出好听沉醉的喘息。
这张脸每一点都完美到不可思议,却是苏棠音曾经不会喜欢的外貌,因为太过张扬,太过强势,是那种锐利到逼人的俊美。
她不觉得自己可以承受这种人做丈夫。
苏棠音喜欢温润如玉的人,相处起来像是清风过境,体贴又温柔,是很适合过日子的人,因此景柏掩盖自己的外貌,披上了那张假面。
手指每划过一寸地方,他的脸就更红一分,握住她的手越收越紧,呼吸沉的不像样子。
她想起鲛怪的话,懒洋洋问:“听说怪物是没办法真正成为人类的,为什么你长这幅样子?”
景柏头都要炸了,想让她赶紧玩够办事,急忙回道:“我生来就长这样,能隐藏怪物特征的只有我和藤怪一族,因此它们被认为是我的旁支,我们都可以分化,天生有人类的脸。”
他说完,按住她就要压下,苏棠音拍了他一下:“不准动。”
是威胁的声音,景柏根本不敢惹她,眼泪都快被逼出来,声音哑的不成样子:“宝宝,宝宝我们有话一会儿再说,我难受死了。”
苏棠音不难受,她倒是欣赏个够,此刻看见景柏这幅样子心里舒畅的不行,那些曾经被他压着肆意欺负的时候,无数次都想过要压制他,可之前被道德与这么多年养成的性格控制,她又容易害羞,想尽量在丈夫面前维持自己的形象,便被景柏欺负了数不清的次数。
苏棠音现在很开心,却是建立在景医生和那些触手们的痛苦上。
景医生几乎哀求:“宝宝……宝宝……”
触手们剥开她的随意披上的衬衣,绕着她团成圈。
她被冰的低呼一声,那声音落在景柏耳中,他最后一丝理智也崩塌。
躺着的人忽然坐起,苏棠音一时不稳,跟着往后仰了一下,触手们缠着她将她拽了回来。
“宝宝,给我,给我……”他急的不行,按着她连衣服都没褪,触手圈住苏棠音的膝盖分开,还没抵达目的地,就被人生生截停。
景柏要疯了。
苏棠音笑着揽住他的脖颈:“我说了我有条件。”
景柏胡乱回:“我都答应,想做什么都行!”
他说完就想接着继续,苏棠音抬了抬身子远离他。
景柏:“……”
要命。
他仰起脸可怜兮兮看着她,希望她能给一些甜头,放他一马。
苏棠音居高临下看他,“景柏,你必须听我的话。”
“你说什么我都听!”
“第一件事,让这些触手下去。”
景柏眨了眨眼,没动。
苏棠音:“怎么,不听?”
不是不听,是没办法控制自己。
触手们是他的分体,是他分化出来的,与他的意识共通,它们的感觉就是他的感觉,几十根触手缠着苏棠音,她每一寸肌肤都被霸占,属于苏棠音的气息被触手们篡夺,又传入他的大脑,怪物的占有欲得到空前的满足,仅仅只是缠着她就舒服的不行。
不舍得,根本不舍得!
——宝宝宝宝,我不要下去!
——不要不要不要!舍不得宝宝,要亲亲宝宝!
——不要!宝宝不能赶我们!
那些触手越缠越紧,苏棠音被勒的呼吸困难,皱眉狠狠打了一下景柏的肩膀。
她压低声音威胁:“我说了,要听我的话。”
景医生哪敢不听。
他的眼眶红的不行,呼吸发抖,睫毛疯狂眨动。
苏棠音轻轻扒开缠在胳膊上的一根触手,那根触手初时还扒的死死的,后来就不甘心地嘤嘤啼哭,极为缓慢地离开了她。
“还有其他的触手。”
景柏咬牙,为了未来的幸福,还是决定忍痛舍掉自己的分体。
触手们哭唧唧离开了她。
苏棠音一身轻松,衣衫不整,白皙的肌肤上还残留着触手们留下的勒痕。
景柏看的心痒痒,凑上前就要亲。
苏棠音往后躲:“欸,不许动。”
做也不让做,亲也不让亲,景医生委屈死了。
他求着她:“宝宝,你心疼心疼我,让我亲亲好吗?”
苏棠音忍住笑,歪头佯装沉思了会儿,在景柏快哭出来的时候笑了。
“这是第一个小奖励,因为你刚刚听我的话了。”她抱住他的脖子,将身体凑上去。
景柏的文铺天盖地落下,压过那些勒痕,留下新的痕迹,苏棠音抑制住破碎声,任他像是小狗一样又啃又咬
在他忍不住想要将人放倒办正事的时候,苏棠音忽然远离了她。
她觉得自己的意志力也是不比景柏差,这种时候还能脱身。
景柏这次彻底哭了。
眼泪被急出来,脖颈上裂开冒出触手,又在苏棠音威胁的目光下生生缩了回去。
“宝宝,宝宝……”
从来没被苏棠音这么折磨过,她好像玩心上头,只顾着自己舒服,根本不管景柏的死活。
怪物委屈的不行,对妻子的渴望大于一切,逐渐压制过人性。
怪物是疯狂的,他的眼底越来越蓝,苏棠音知道,这是他的怪物血性被激发出来。
就像刚刚那样,要不是还剩一点人性,她就死在他手上了。
苏棠音唇角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
景柏没有察觉,按着人就要放,刚碰到极乐之地还没真正得到想要的,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她的表情。
每次这种时候,他都会仔细观察妻子的神情,希望妻子是迷茫的,是舒服的快乐的。
是爱他的。
可是怪物只看到面无表情的苏棠音。
她没有笑容,方才那点轻松尽数消散,整个人又成了之前那副冷淡的模样,像极了要跟他离婚,说着讨厌他的时候。
怪物瞬间清醒过来可欲念已经侵进,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尽管他让她受不住,她的手握的很紧,唇紧紧抿着,艰难容纳着却连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景柏那点子欲望突然消退,一股难言的恐慌涌上心头,怪物又感觉到了名为害怕的情绪。
只要小妻子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用了毕生的克制力,忍住怪物掠夺的天性,在她的目光下,咬牙抽身离开,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个动作,怪物却将牙关几乎咬碎,甜腻的血液弥散在唇中。
“宝宝,对不起……”
他好怕她生气,害怕的不行。
苏棠音却忽然笑了。
她揽上他的肩膀,笑盈盈问他:“你怎么不继续了?”
景柏快疯了,却还是忍住回:“我,你让我听你的话……”
苏棠音拉长尾音:“啊,我让你听话,你就真的听话了?”
“我,我听你的话。”他别过头,闭着眼睛忍住。
他不敢看她。
可怪物的听力也很敏感。
他听到她在笑,是一种极为愉悦的笑,还感受到她似乎动了动,体香扑鼻而来。
她在他的耳边说:“景柏,给你第二个小奖励。”
他中断的事情,她捂住他的眼睛,亲自主动办成了,完成了他的愿望。
过程是缓慢的,足以将他逼疯,但灵魂是爽快的,他仰着头,汗水一滴滴砸下来,碎发被汗水打湿,苏棠音纤细的手顺着他的碎发,将它们顺到他的脑后,露出他的额头。
刹那间,怪物的神智崩塌了。
方才的那点听话都喂了狗,触手的数量比之前多了无数倍,围成牢笼将他们圈在其中,像极了某种动物的筑巢行为。
苏棠音咬牙,看见那些触手气势汹汹朝她涌来,迅速缠绕上她,将她整个人团团围起。
“景柏,我说了不许!”
可怪物现在的神智崩溃了,完全听不进去她的话,他的神情很恐怖,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目光凶狠到几乎将她拆皮入骨。
天旋地转,苏棠音被换了个地方,掌控权被他夺了回来,事情失控。
他们那么多次的觉不是白睡的,景医生在这方面的经验比苏棠音要多得多,一旦接管了一切,迅速开始反攻,把方才的仇都报了回来。
苏棠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冰冷的汗水砸在她的脸上,她狠狠甩了他一个巴掌:“疯子,不,唔,不要脸!”
景柏完全没了人性。
这次苏棠音算是玩过火了,怪物本来就没有耐性,景柏一向喜欢直奔主题,偏生她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底线。
怪物哪有底线?
苏棠音以为自己能一次成功,事实上,结果告诉她,深渊的神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一直到第二天,在数次昏睡又醒来,醒来又昏过去的时候,她才明白了这点。
景柏要学着做一个人类,首先要压制自己怪物的天性。
但他似乎压制不住。
苏棠音在最后一次睡过去之前,死死咬了他一口。
“滚!”
怪物吃个尽兴,触手们抬高妻子的脚踝架起来,怪物将人摊过来翻过去折腾,无数触手亲着她,瓜分她的汗水和泪水,绝不浪费一点属于她的东西。
触手们还会“体贴”爬上妻子的肌肤,在她浑身烫的不行之时为她降温,因为人类是脆弱的,人类很容易生病,会冷着,也会热着。
景柏觉得,自己贴心极了,小妻子绝对不会生他的气。
而他这么贴心了,这么久没亲热过,小妻子一定会体谅他的辛苦与不容易,所以他多来几回也是合理的,这是他的奖励。
也是他作为丈夫的义务,满足妻子的一切渴望,包括情欲。
——宝宝,我的宝宝!
——好香,好香好香啊!
——想吃了,想吃了,想拖回深渊吃掉!
景柏也跟着附和。
“宝宝,我的宝宝。”
怪物对宇宙万物都没有情感,无论是孕育了祂的宇宙,还是身为同族的怪物,祂都不在乎。
只有她。
深渊打开的时候,怪物第一次踏出深渊,来到了她的世界。
这么多年的伪装,无数次想吃掉这个人类,以一种极端的方式让两人永不分离。
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怪物换了一种吃法。
以一种,灵与肉的结合,人类最亲密的行为,灵魂都要升天的方法,吃掉她。
就像现在这样。
***
苏棠音醒来的时候,景柏就躺在身边。
他还没醒,抱着妻子睡的很香,这么久了妻子终于让他碰了,怪物兴奋的不行,极尽的欢愉过后抱着小妻子美满睡觉。
其实怪物是不用休息的,但人类需要,所以怪物为了贴合景柏这个人类形象,会学着成为一个人类,让自己强制休眠。
他还没从休眠中解除,没察觉到妻子已经醒了。
苏棠音面无表情盯着他看。
他似乎很开心,睡觉都带着笑,将她抱的很紧,他们的身量本来差的就大,她像只抱枕一样被他五花大绑捆在怀中,触手也以休眠的状态缠绕着她。
苏棠音很挫败。
她豁出去了才做的那件事,马上就要成功了,他的怪物天性却还是压过了人性,一朝前功尽弃,反而被加倍欺负了遍。
她还没欺负够他呢。
苏棠音越看越气。
凡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自从那次光明正大打了景柏巴掌之后,她现在可谓是毫不害怕。
照着那张脸狠狠呼了上去。
景柏刹那间惊醒。
怪物刚醒来的时候很危险,浑身的戒备调动,触手一瞬间收紧,他的戾气掩盖不住。
苏棠音低呼一声。
妻子的声音唤醒了他的意识,他认出眼前的人是谁,慌忙松开了她。
“宝宝,宝宝我吓到你了吗?”
苏棠音又气又恼,又打了他一下,这次比上次的力道更重。
景柏愣了一下。
然后,那股她熟悉到骨子里的神情出现,是一种极为痴迷的神情。
她看一眼就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他痴迷说:“宝宝,你的手好软……”
打一巴掌还把他打爽了,他真的有病吧!
“景柏!”她怒骂一声,指着缠着她的触手说:“给我松开!”
景医生在她面前大部分还是很怂的,虽然犹豫,但在苏棠音坚定以及恼怒的眼神下,不情不愿收回了触手。
苏棠音起身,一脚踹上了他的胸膛。
“你根本不听我的话!”
景医生扑上前来,“我听,我听!”
苏棠音挣脱他,站起身冷眼看着他,说:“景柏,你昨天违约,我要给你惩罚。”
景柏想抱着人温存,以为苏棠音要打他,半点自尊没有,巴巴将脸凑上去:“宝宝打,打完了让我亲亲,想打几次都行,让我多亲几次。”
苏棠音被这人不要脸的程度气笑了。
打他?
他只会以为那是奖励。
她伸出手抵在自己和景柏之间,在他无辜的眼神中说:“景柏,我还没说是什么惩罚呢,你急什么?”
景柏:“宝宝?”
苏棠音漠然说:“景柏,我有我自己的规矩,你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第30章
苏棠音看着景柏的脸,他坐在床上仰头,神情是茫然的,好像苏棠音说的东西他听不懂一样。
她垂首看着他,景柏没穿上衣,裸露的上半身肌肉紧实,肌理分明,腹肌块块清楚,因为比较白,苏棠音因为难耐留下的抓痕就更加清楚了。
“宝宝?”
本来还一脸淡定的苏棠音有些尴尬,别过头轻咳了几声,木木讷讷说道:“景柏,我跟你说过,我有我自己的规矩,是你骗我在先,如果你想让我原谅你,那你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办。”
至于她的规矩是什么,就全看她自己定义。
瞧见小妻子这幅正经模样,景柏反而松散了下来,触手懒洋洋搭着,在被子蜿蜒爬行,来到苏棠音身边,顺着爬上了她的脚踝和小腿。
她只穿了个睡裙,小腿是露在外面的,景柏这样子刚好可以看到她的一切,深蓝色的触手沿着光洁的脚踝向上攀爬,又将其当做支点缠绕成圈。
苏棠音并不害怕这些触手,但它们的身体实在太冷,她被冰的一颤,景柏重重呼吸了一下,触手们也跟着发抖。
——宝宝用的什么沐浴露,怎么这么香!
——不是沐浴液,是宝宝的体香,宝宝香爆了!
——好香好香好香!
景柏的眼尾发红,贪婪地看着苏棠音的小腿,睡裙只盖住膝盖,那白皙纤细的腿上还有他留下的痕迹,他猜测膝盖那处应当还有勒痕,因为昨晚她没有力气,是景柏让那些触手圈住她的腿抬高,方便怪物攻城掠池。
“景柏,让它们都给我下去!”
眼看着触手们钻进裙底绕过了大腿,苏棠音终于恼了,狠狠抓住几根触手将它们扒了下来。
景柏觉得有些可惜,但总归是没敢再动,生怕苏棠音真的因此生气。
他看着苏棠音,讨好似地拉她的手:“宝宝,不生气了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还没碰到人的手,苏棠音直接给了他一掌,正好打在手背上,迅速泛起一片红。
刚醒来就被打了好几下,景柏搓搓手,无措看着小妻子,依旧没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昨晚上做太过火了?
可是小妻子以前的时也不会因为这些跟他生气的,怎么突然间就变了呢?
难道……
景柏忽然抬头看她:“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新鲜了!”
苏棠音:“……?”
这下算是打开了景柏心里的那道口子,这段时间苏棠音对他的冷漠和生气走马灯一样在眼前循环播放,明明在这之前,那四五年他们几乎都没怎么吵过架,就算吵架景柏也能很快将她哄好。
可这次很奇怪,他明明没惹她,可她却生气了好几天,因为那一点小事甚至要跟他离婚。
或许……
景柏倏尔掀起被子,下床站到她身前。
苏棠音后退一步,戒备盯着他:“你不许给我发疯,我说的很清楚,景柏。”
他们靠的太近了,苏棠音又忍不住感慨,景柏是真的很高,尤其是那种很近的距离时候,他们之间的身高与提醒差距就体现出来了。
景柏像是一拳能把她砸死的人,虽然苏棠音觉得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他哪里比我好,你不喜欢我什么,我改。”
苏棠音:“……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景柏更气了:“你装听不懂?那换种方法问,你喜欢他什么,我这就去杀了他。”
苏棠音:“滚啊!”
她狠狠推了一下景柏,景柏被推的往后退了几步。
苏棠音拧眉看着他,景柏满脸的受伤。
再好的脾气在景柏的面前有时候都收敛不住,他的脑回路实在清奇。
仔细想起来,其实景柏之前也有过很不寻常的时候,他有时候理解一些东西的思维和苏棠音完全不一样,甚至苏棠音不止一次觉得是和正常人都不一样,他好像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思维方式。
但之前的苏棠音虽然困惑,可两人相处很好,苏棠音只把它归咎于学霸的不同寻常之处,或许他从小思考的方式就不一样。
直到现在,苏棠音气的咽不下这口气。
去他的学霸,他就是装的。
苏棠音越想越气,景柏还一直在耳朵边叨叨,委委屈屈控诉她为什么要移情别恋。
她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说了,我有我自己的规矩,你不遵守就别靠近我,或者你不是想回去深渊吗,我的血可以打开深渊,我现在就送你回去怎么样?”
景柏的脸色一白,垂在一侧的手死死攥紧。
苏棠音神色淡然:“你考虑清楚,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连头也不回,景柏的心越发慌乱,触手扒在大门上将大门堵起。
苏棠音回头冷眼看他。
景柏的呼吸不稳,看着竟然比刚才更加慌乱:“你要去哪里?”
苏棠音蹙眉:“我有事。”
“有什么事情,我可以陪你去。”他捡起一旁的外套披上,“我说过,你不能离开我。”
苏棠音直接气笑了:“景柏,你为什么总是这么霸道,我说过不许这样对我。”
景柏动了动唇,神情依旧是茫然。
苏棠音觉得跟他沟通实在是累,有种一眼看不到头的昏暗。
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哪里,或者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
她的路,还有很长一段要走。
苏棠音摇了摇头,扒开缠在门上的触手。
那些触手听她的话,被她的掌心覆盖,连带着触身都在颤抖。
苏棠音早都免疫了,这些触手跟景柏一样没有节操,只要在她面前就完全没有一点形象。
“宝宝,不许——”
“你给我闭嘴。”苏棠音拉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景柏,你见过我生气的样子,当然如果你不怕我生气,那你随便。”
景柏被她的眼神吓的生生顿住。
苏棠音已经趁这个时候离开了屋内。
客厅传来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景柏自己一个人站在屋内,周身的气息冷寒,垂着头一言不发。
黑雾逐渐弥散在屋内,雾中隐匿的触手们飞舞着,尖叫着。
怪物的分离焦虑症很严重,只要苏棠音不在他身边,整只怪都会格外暴躁,根本提不起一点精神,虽然在做着别的事情,但其实满脑子都是自己的小妻子。
他就靠着那些留在苏棠音身上的分体来给他传递信息,让他的焦虑稍微缓解一下。
可现在,苏棠音没戴婚戒,他留在戒指中的分体没有跟着她。
——宝宝,宝宝走了!她要离开,她怎么可以离开!
——她还不戴婚戒,她为什么不戴婚戒!
——难道……难道宝宝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对啊,为什么不戴婚戒,明明刚结婚的时候她每天都戴着婚戒,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几乎不戴婚戒了?
景柏不敢问她,怕被她察觉到异样,只能时不时装作不经意提一提,但苏棠音还是经常不戴婚戒,起码戴的次数远不如刚开始频繁。
他越想越觉得心慌,心里总也安稳不下来。
景柏下意识要追出去,趁着苏棠音还没走远扛着把人搂回来。
但脚步刚迈出一步,脑海里又想起了苏棠音的话。
她说了很多次,让他听她的话。
景柏陷入了纠结之中,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转眼间,苏棠音已经下了楼。
她一路来到地下停车场,掏出车钥匙开了车,坐在驾驶座上等了一会儿。
可电梯没有打开,景柏也没有追下来。
苏棠音弯了弯唇,脸上全然没了刚才面对景柏之时的冷漠。
景柏没追下来,证明听了她的话。
苏棠音捏了捏眉心,无声笑了一下。
一想到鲛怪跟她说,深渊的神是多么多么正经残忍,所有的怪物都对他避之不及,唯恐哪一天便嚯嚯到了它们的头上。
可景柏在她面前可从来不是这样。
他更像只纸老虎,看着凶巴巴,实际上懵懂单纯,很好哄,也很好骗。
当然,也有可能只对她这样,毕竟景柏应当是脾气不太好的样子,只是不会对她生气。
若是其他人类或者怪物惹到他,景柏不会考虑那么多,定然是毫不犹豫杀掉。
苏棠音收回思绪,最后看了眼电梯口,那里依旧没有人。
她彻底放下心来,开着车离开。
一直到车辆远离,幽暗的地下室忽然浮现点点荧光,可仔细一看,那些也不是所谓的光,而是一双莹蓝的眼睛。
高挑的身形自无人处显露,他望着空缺的停车位,脸上毫无表情。
一根触手在他耳边怂恿:
——宝宝离开你了,她不要你了!
接着是无数根触手附和:
——她有了别人,她不要我们了,她不爱我们了!
——抓回来,抓回来,快把她抓回来!
景柏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停车位,好像能看出来一朵花一样。
触手们的话是他最为隐秘与真实的内心。
他确实这么想,也确实想这么干,把她抓回来,就关在屋内,除了他谁也见不到,只能看见他。
他很想打开深渊,他知道怎么打开两个世界的门,但现在不是时候。
景柏抬起头,地下停车场的最后一个声控灯在此刻灭掉,一片昏暗,只余触手们发着蓝光。
他躲在监控的死角,没人可以知道地下停车场有着一只怪物。
景柏的唇瓣翕动,“还有一个月。”
马上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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