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沫芒宫
蒲从舟也是怔了一下,过了一会,才小声问:“……你不明白什么?”
“你之前……”那维莱特停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辞,好一会才说,“你和我之间,发生了许多事。像很早以前,关于卡萝蕾的生死、救塔伦的时机,我和你都起过分歧,但是你都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我。雷内,或者说水仙十字结社,对你而言是有什么特别吗?”
“……什么眼神?”蒲从舟懵了一瞬,抬头有些呆愣地瞧着那维莱特,偏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问。
“就……”那维莱特停了停,忽然轻轻伸手,捧上蒲从舟的脸,略微凑近了些,淡紫色狭长的瞳眸就这样凑近了她的,轻声说,“像这样。”
蒲从舟近乎是瞬间呼吸就快了几秒,酥麻的奇异触感从那维莱特触碰到的肌肤蔓延开来,她静静地看着那维莱特,眼睛下意识睁大了些——
却破天荒,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不想逃开。
那维莱特似乎没有注意到蒲从舟瞬间的情感变化,轻柔地松开手,很认真地注视着蒲从舟,温和地说:“你明白了吗?”
……明白你个泡泡茶壶啊。
蒲从舟差点没有一口气喘不过来,瞪着那维莱特一会,才发现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发问,败下阵来,无奈地说:“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嗯?”那维莱特有些疑惑地问。
蒲从舟想了会,从一堆乱七八糟的理由中挑出了一个她认为那维莱特能够理解的答案,低头,摸了摸那维莱特的头顶,也是很认真地回答:“为了给你找一个帮手啊。”
“帮手?”那维莱特微微一怔。
“是啊。”蒲从舟缩回手,双手背在身后,很轻松地回答说,“雷内这小子混账了些,但是能力还是很强的,只要稍微学习一丢丢,沫芒宫的事务就都能上手!最重要的是他好像用原始胎海之水对自己的身体做了某些奇奇怪怪的改变——啊,总之呢,只要他能帮你分担部分沫芒宫的工作,你就能有假期啦!”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那维莱特静静注视着蒲从舟,轻声说。
此时还是在警卫队的基地不远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漏在那维莱特和蒲从舟身上,像是镀上一层薄薄的银。
蒲从舟歪着头瞧着那维莱特雪白的长发在阳光中变成透明的色泽——还有那被晒得似乎有些软趴趴的湛蓝色的龙角,忽然想笑,也就笑了起来,对那维莱特说:“当然是因为这个啦!到时候雷内不仅能帮我们分担工作,还能帮我们带娃——到时候我们就有空啦,我陪你去周游世界好不好?”
……
周游世界。
在很久很久之前,诞生之初的那片暖海之内,或者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对自由的渴望——
那维莱特曾经也想过,他或许可以用自己的脚步丈量这个世界。
只是在时间的推移和生活的迷茫之下,这个似乎是梦想的愿望也渐渐沉寂,直到今天。
……
那维莱特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轻而迅速地站起身,长发顺着动作掠起,将蒲从舟紧紧拥抱在怀中。
“哎你……”蒲从舟全身骤然僵住了,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被包裹在淡淡似乎像是海风的气息中。
拥抱持久而柔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欣喜。
蒲从舟的身躯慢慢软和了下来,她似乎意识到,那维莱特似乎特别高兴。
……特别高兴?为什么呀?就因为……周游世界?
蒲从舟有些疑惑,但是还是没有多问,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下呼吸频率,然后伸出手,回抱了回去。
墨黑色和雪白的发丝同时被长风卷起,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
那维莱特拥抱着蒲从舟的手似乎一颤,呼吸瞬间急促了两分,他轻柔地低下头,似乎之前很少有这样的亲密时刻——尤其是在蒲从舟来到枫丹,对他抱有防备之后。
那维莱特渐渐将头埋在蒲从舟的肩窝中,停了好久,似乎轻而迅速地蹭了下蒲从舟的脖颈处,落下一阵细细密密的酥麻,让蒲从舟下意识颤了一下。
蒲从舟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也有些手足无措,强行让自己放松些,也没有逃开——停了好一会,蒲从舟侧了下头,看那维莱特的眸子轻轻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落下一层细碎而迷蒙的阴翳。
不知道等了多久,蒲从舟才听到那维莱特轻轻落下了一句:“……好。”——
那维莱特让步了——虽然蒲从舟也不太理解究竟是为什么。
蒲从舟回到沫芒宫的套房后,跪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怔怔地瞧着那一堆卷宗,忽然开始发了一会呆。
……等等,环游世界?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蒲从舟其实只是自己很早之前就想出去走走,顺带着刚好有机会就说出来了而已。
很早很早以前,在蒲从舟还是一朵幼年蒲公英的时候,曾经跟随着岩王帝君摩拉克斯——也就是钟离,带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走遍了璃月的每个角落。
那时的蒲从舟经常晚上很久才抱着笔杆在钟离身边迷迷糊糊睡下,天没亮就没钟离从床上的被子里挖出来开始新一天的调查。
所以,在结束了月海亭的生活后,蒲从舟狠狠地宅在了自己的小窝里几十年,几乎是报复性地哪都不想去,让钟离都担忧起她的眼界和实践能力无法提升的问题了。
但是就是这么忽然,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觉得如果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舒舒服服地看看不一样的风景,经历有趣的事……
似乎也是不错的未来。
好像那维莱特也很喜欢。
那再好不过。
……
等那维莱特回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沫芒宫套房的灯还没点,枫丹廷的灯火透过落地窗落下,映照在抱着一堆卷宗沉沉睡着的蒲从舟身上。
蒲从舟睡得很沉,整个人都扑在水仙十字结社的文件上,头顶盖着一份没看完的文书,手边还落着几张。
那维莱特的目光下意识柔和了些,走到蒲从舟身边,替她拂开身上落着的纸页,把她从一堆的文书中轻轻地抱起。
蒲从舟略微有些醒了,只觉得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睁开了一点眼迷迷糊糊发现似乎是那维莱特,一时间也不清楚这是在做梦还是真实,而现在又是什么时候——
总之,蒲从舟下意识伸出手勾住了那维莱特的脖颈,在他略微有些惊讶的目光下,毫不犹豫地吻上了他的唇。
第52章 欧庇克莱歌剧
那个吻轻柔而绵软,落下时带着一点隐约的湿润,又有些猝不及防,那维莱特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等那维莱特略微回过神来时,近乎是有些怔忡地低下头,恰好对上蒲从舟朦胧带着些水雾的眼瞳。
“你……”那维莱特轻轻叹了口气,呼吸也乱了几分,似乎是强撑着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在做梦?”
“啊。”蒲从舟松开那维莱特的脖颈,仰起头看他,歪了歪头,有点疑惑地问,“你不是那维莱特吗?”
“……”
风似乎都在此时停滞了两秒。窗外的星光璀璨如歌,银色的光芒似乎在玻璃窗的折射下若隐若现,混在阑珊的灯火中,同时倒映进蒲从舟和那维莱特的瞳眸。
蒲从舟顺着黯淡的光晕,歪着头瞧着那维莱特,看他淡色的唇轻轻动了动,似是很艰难地说:“……是。”
“那不就对了嘛。”蒲从舟笑了起来,几乎是带着点脾气又伸手扯过那维莱特的脖颈,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下唇,然后忽地分开,盈盈笑着。
那维莱特深吸一口气,淡紫色瞳眸中的光黯了又掠过一丝莫名的光,忽地还着蒲从舟腰间的手臂一紧,顺着自己压抑许久的渴望俯下身,轻柔地啄了一下她的唇。
蒲从舟怔了下,有点迷迷糊糊地“啊”了一声,然后一点细碎的尾音被更深的吻掩盖了下去……
没有感受到蒲从舟的抵触,那维莱特的吻一点一点深入。
不像之前忽然间难以抑制地攫取彼此的气息,那维莱特近乎是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舔舐着蒲从舟的唇缝,慢慢引导她的神志逐渐消散,几乎是顺从着本能松开了紧闭的双唇……
蒲从舟原本睡得迷糊,一瞬间似乎真的以为回到很久之前在自以为水史莱姆带来的梦境中和那维莱特亲密的时候……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时,一切已经失控了。
蒲从舟近乎是下意识全身僵硬了一瞬,那维莱特也明显感受到她的骤然间清醒,掠过她锁骨处的指尖一顿,静静地对上她的眸子。
时间似乎停了一瞬。
蒲从舟轻闭了下眼,顺从着本能,紧紧环住了那维莱特的脖颈——
也不清楚是谁先开始的,等反应过来时,蒲从舟侧头看去那维莱特原本雪白的耳垂已经红的快能滴血,眼尾处也染上了一点绯红……观察时间不能过久,仅仅是短暂的一瞬,蒲从舟呜咽了一声,蜷缩在那维莱特的胸前,掩盖下了最后一点似是生理性的泪水。
……
如果不是第二天要上审判庭,蒲从舟绝对不会爬起来。
……虽然但是,早上九点钟的审判。
昨天还看文件看睡着了。
还……
蒲从舟重重叹了口气,回想了下自己的思路,骤然间觉得头一晕——最后是那维莱特迅速地扶住蒲从舟的肩,蹙着眉看她。
蒲从舟缓过神,瞧着那维莱特整洁的领结之上、脖颈间被她昨晚报复性吮吸出的一点红痕,看着它慢慢消失,又偏了偏头,看向那维莱特略微有些闪烁的神情,笑了起来,调侃说:“你是不是特别担心我说什么‘哎呀昨天只是意外’之类的话呀,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微微一怔。
蒲从舟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很淡定地扯过挂在架子上的长裙套在身上,逆着光露出裸露一半的雪白肩膀,微弱的晨光衬着她侧脸的轮廓。
蒲从舟跪坐在窗前的毛毯上顺着自己的长发,懒懒地瞧着一只蝴蝶掠到窗台前,轻轻说:“放心吧……我说了喜欢你,那就是喜欢你。不会乱说的。”
那维莱特停了一会,眸光似是柔和了些,唇动了下,正想说什么,就见蒲从舟站了起来,从他身旁擦过,顺便拍了拍他的肩,很沉重地说:“就算昨天发生了什么,我也会负全责的——更何况咳咳咳你还算是有点理智,也没发生什么。”
“先走啦。”蒲从舟赤着脚跳到门口,忽地回头,墨色的长发扬起,笑吟吟地对那维莱特说,“一会审判庭上见——哎,我试试看能不能撑住,应该没问题。”
此时一切的话语都像是多余的,那维莱特温和地注视着蒲从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说:“如果觉得不对劲,随时可以暂停。”
“暂停啊,不可能的——”蒲从舟轻盈地跳出了门外,一边咕哝着,“那个死雷内——一会去对上阿兰还要去关心他的心思,真糟糕啊……”
那维莱特快步走到门前的回廊,恰好见到蒲从舟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雪白的裙摆骤然间一飘,似梦中掠过的蒲公英——
“水仙十字结社”案件中失踪人数、保密的研究内容……很早就成了枫丹人口口相传中的脍炙人口的案件。
因此,在欧庇克莱歌剧院的门票开售之后,不到一天就一抢而空,后边的站票更是爆满。这么可怕的关注率,就连芙宁娜也吓了一跳,当天的化妆时间硬生生延长了一倍。
在候场遇到蒲从舟的时候,芙宁娜觉得自己妆容特别完美,轻轻咳了两声,优雅地走到她身边,扬了扬下巴,说:“蒲从舟女士,很高兴——”
蒲从舟根本没注意到什么妆容不妆容的,劈头就是一句:“你见到雷内人了吗?”
“啊?人……”芙宁娜直接慌了,好半天才故作镇定地说,“我不知道——”
蒲从舟啧了一声,左右环顾一圈,骤然看见刚刚进门的阿兰,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拔腿就跑,把芙宁娜吓了一跳。
蒲从舟刚跑到阿兰身边,就见到雷内也跟着他进来,近乎是脱口而出,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才来?不是和你说了——”
阿兰竟然也不清楚雷内跟在他身后,看到蒲从舟先是脸色冷淡了几分,听她不是找自己,猝然回头,刚好对上雷内平静的深紫色眸子。
……真的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阿兰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勇者斗恶龙……正义永远会战胜邪恶,所以恶龙必定会死。”雷内安静地注视着阿兰,低头看着风卷起他的黑色风衣下摆,不在意地笑了笑,“你说,我所做的这一切,是不是像是那条恶龙?”
“行,你伟大,你为枫丹扛下所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超级厉害,少自我感动了!”蒲从舟气笑了。
蒲从舟看向雷内,一字一顿地说:“就算预言必定发生,但是还有四百多年——你凭什么认为你一个人的智慧,能抵得过枫丹人四百年来一代又一代的智慧?你为什么要自己给自己判死刑?”
雷内微微怔忡。
这时审判庭上的其他人也聚集了过来,纷纷议论。
“预言……什么预言?”
“他们是在吵架吗……”
……
就在这时,最高审判官的席位忽然传来两声手杖敲击的“笃笃”声,人群瞬间静了下来,欧庇克莱歌剧院传来了那维莱特威严的声音:“审判即将开始。请勿随意喧哗,如有争论,可审判上议论。”
第53章 欧庇克莱歌剧院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都静了下来,蒲从舟深吸两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恶狠狠地瞪了阿兰一眼——瞧着他脸上被自己揍的淤青还没消,心情好了一点。
阿兰淡淡扫了蒲从舟一眼,也知道她那想笑不敢笑是因为自己脸上的伤,头也不回地穿过人群,走向原告席。
雷内静静站在蒲从舟身后,看着昔日的故友走远,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
蒲从舟扭头瞅着他也不像是伤心的样子,想着反正也要上审判庭了,只是叹了口气,说:“……审判快开始了,你给我一个准话吧。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
“如果是你的意义上的‘活下去’……”雷内笑了下,坦言说,“不想。”
蒲从舟气的一口气没喘过来,指着雷内“你你你”了几声,笑了下,从他身边走过,向辩护席座上走去。
蒲从舟路过时,雷内听见蒲从舟低低地说:“不,你想活。不然你不会跟着我回来。”
……回想起之前少女像他伸出手,承诺寻找一个完美的未来——那时海边的风是那样大,扬起了她雪白的裙摆,衬着蒲从舟近乎火热的坚定目光。
雷内笑了下,自嘲般地说:“或许是一时被你蛊惑了。”
雷内的声音很快被热烈的欢呼声吞没——他回头看去,是芙宁娜走上了水神的席座,和群众笑着打招呼。水神是那样美、那样耀眼,仅仅是一个笑容就夺走了所有枫丹人的喜爱和疯狂的情绪。
等雷内晃过神来,只见蒲从舟素净的裙摆扬起,穿过熙攘的人群,顺着旋梯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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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从舟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住了……准确是自己腹中的孩子有点撑不住了。
头晕,是一阵阵的晕乎,像是整个世界间歇性地天和地翻一个身。
“舟舟,你没事吧?”负责记录的美露莘注意到蒲从舟的异样,担忧地搬来一把软椅,说,“要不你先休息一会?”
“……谢谢。”蒲从舟这时也没工夫客气,道了一声谢就坐下,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卷宗,强逼着自己读下去。
问雷内是问不出东西的——那家伙只想被判终身监禁去梅洛彼得堡的原始胎海之水里躲起来。之前本来想多和他说几句,但是来不及了……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把之前因为状态不好忽略的句子又读了一遍,再抬头的时候,审判已经开始了。
阿兰率先开始宣读蒲从舟和雷内的种种罪状。
蒲从舟听了会,觉得阿兰读的也算是中肯……只是两边都很默契地把之前蒲从舟揍他的部分给略去了。
……
“水仙十字结社干了这么多坏事!让那么多人失踪,在我看来,作为水仙十字结社的‘大师’,雷内,有罪!”芙宁娜挺听完诉状,率先翘起二郎腿,理直气壮地说。
群众的情绪顿时激动起来了,纷纷开始从座位上站起来,对雷内指指点点。
“是啊,水神大人说的没错!这雷内真的是十恶不赦!”
“关起来,关起来!”
……
雷内只是静静听着,坐在被告席上,忽地抬眼,看向蒲从舟,唇角有着些嘲讽的弧度。
蒲从舟知道他在笑什么。
——这就是你说的,可以凝聚智慧的人们?
“肃静!”就在这时,那维莱特敲了两下手杖,冷声说,“现在,由被告方发言。”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仰头直视阿兰,沉声问:“请问吉约丹先生,你说‘水仙十字结社’有罪,具体是什么罪行?”
“水仙十字结社研究的内容已被列为保密条例,按照规定,我不能多说。”阿兰冷静地说,“但是根据我们的调查,水仙十字结社在研究过程中使用了大量违禁用品,以及导致了多名社员丧生。应当被定义为□□,进行封锁处理。”
这话一出,能定审判结果的“谕示裁定枢机”往阿兰的方向偏去。
“研究内容被列入保密条例没错,但是我刚刚看了具体文件,并没有禁止说明研究目的。”蒲从舟之前做足了准备,说,“雷内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解决枫丹的‘预言’,水仙十字结社创立的本身目的,是为了枫丹的未来。这样的组织,怎么能被定义为‘□□’?”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芙宁娜激动地站起身,半个人探出了平台,急切地问:“那些研究是什么?为什么要做保密处理?我要申请公开!”
“对啊,那个预言,说什么,我们都会被淹在水里……”
“哎呀那不是世界末日吗?水仙十字结社是解决这个的?”
……
谕示裁定枢机卡卡两声响,天平重新持平。
“肃静!”那维莱特再次敲响手杖,沉声问,“雷内先生,请问你是否有需要解释的内容?”
所有的人、包括芙宁娜都静了下来,紧张地看向站在被告席上、神情淡淡的雷内。
雷内感受到目光的聚集,很平静地望向那维莱特的方向,说:“没有。”
蒲从舟又是眼前一黑——真的黑那种,向后踉跄了一下,手肘磕碰到椅子背上,哐当一声响。
美露莘惊呼一声,那维莱特翻阅流程稿的指尖一顿,目光穿过欧庇克莱歌剧院的重重灯光,落在蒲从舟身上,说:“如果有特殊情况,辩护方有权申请中场休息。”
“没事没事,不用。”蒲从舟直起身子,忍着一阵阵的晕眩还有隐约的恶心,笑着摆摆手,说,“继续吧。”
阿兰和雷内同时收回目光,那维莱特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预言’的真假还不清楚。”阿兰冷冷地说,“谁知道他们不是随便找个理由来干禁止的事?”
看着底下又是一片哗然,蒲从舟心中咯噔一声,一方面也担心保密条款的泄露,双手不自觉握成拳,眼睁睁看着谕示裁定枢机的天平又偏向了阿兰。
对的。
“祂”才是蒲从舟在这场辩论上要说服的对象。
蒲从舟定了定神,说:“水仙十字结社的研究成果可以经过枫丹科学院鉴定——究竟是为了‘预言’还是其他,不如听一听专业的人分析?”
……
“照你这么说,预言是真的了?”有个民众骤然站起身,大胆地问。
蒲从舟没有回答,抬头看向最高审判官的位置。那维莱特果然一敲手杖,平静地说:“这个问题和此场审判无关,请勿转移话题。”
几乎是同时,枫丹科学院的成员也被当着证人走上舞台,怯生生地说:“呃……呃,我证明。”
台下又是一片混乱。
阿兰冷静地继续说:“水仙十字结社所做就算有成果,但是预言成真与否还是个未知数,更何况是最终的目的?我对此仍然存疑。”
“确实不一定成功,但这是希望。”蒲从舟一字一顿地说,“没有人是天生的英雄,也没有是注定需要牺牲——如果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我觉得就有去拼尽全力争取的意义。”
欧庇克莱歌剧院的灯光映照着芙宁娜逐渐苍白的面孔,蒲从舟轻轻瞟了她一眼,直视雷内,当着整个歌剧院的人面,继续说:“水仙十字结社的研究成果是有价值的——它对于整个枫丹都意义非凡。我认为,应该把这点算进判决中。”
……
紧接着又是接连着几轮的辩论,期间谕示裁定枢机的天平多次倾斜。
阿兰的逻辑极其严谨,关于水仙十字结社的方方面面都被他挖出来进行多方面的探讨。
就算蒲从舟之前看了足够多的资料,仍然有很多点未曾涉及到。
……
台下观众的气氛越来越激烈,关于水仙十字结社去留的问题——本来是板上钉钉一定要查封,现在居然也有了想保下的言论。
……
“要是预言是真的,水仙十字结社的研究成果不就有用了吗?”
“大不了让警卫队盯着!成果不能毁!”
……
喀嚓最后一声响,谕示裁定枢机的天平彻底向蒲从舟的方向偏移。
蒲从舟此时已经有些站不稳了,看这样的情况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气还没落下,蒲从舟就见面前站在原告席上的阿兰轻轻放下手中的稿子,冷淡地看向蒲从舟,说:“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不将水仙十字结社销毁,那失踪的四十七人,应该用什么交代?”
……
全场再次哗然,“轰”一声炸开了——
“是啊,是人命啊!”
“这怎么能随随便便——”
……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
第54章 欧庇克莱歌剧院
无论如何,这样的氛围绝对不利于雷内的审判结果……
蒲从舟迅速整理思路,正想反驳,忽然觉得脑袋“嗡”一声响,整个人趴到了栏杆上,喘了两口气。
“是否需要暂停审判进程?”那维莱特停了一会,再次问。
隔得太远,蒲从舟看不到那维莱特的神情,只是觉得一股一股犯恶心,扭头看向身下黑压压的人群。
——已经有一部分的枫丹人理解雷内的做法了。
——现在的舆论正在向那失踪的四十七人引导。
……不能,绝对不能。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小腹骤然抽痛一阵,她闭着嘴,强忍着不露出任何异样,一字一顿地说:“……我没事,审判继续。”
蒲从舟从旁边的桌子上扯来一张纸,简单的看了眼上边的字,强撑着站起身,说:“……四十七人的失踪是研究中所导致的意外,这点可以后期经过枫丹科学院分析和处理。”
“四十七……哦,不对,加上我的父亲,是四十八人。”阿兰漠然说,“四十八条性命,你说分析处理就分析处理?”
台下骤然一片混乱。
“……是啊!阿兰说得对,四十八个人失踪,他们的事需要雷内负责!”
“终生监禁!水仙十字结社就是□□!”
……
蒲从舟听着这动静,眼睁睁看着面前那个该死的谕示裁定枢机又向着阿兰的方向偏去,咬牙说:“……你这就是强词夺理!”
蒲从舟浅抽一口气,刚想继续反驳,忽然眼前是一阵一阵发黑。
站立没问题,但是……
强词夺理?
……为什么强词夺理来着?
蒲从舟捂着脸,慢慢整个人扶在扶手上,慢慢顺着自己的呼吸,内心谩骂了无数遍……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强行露出一个笑容,尽量不让那维莱特看出异样。
——蒲从舟知道那维莱特正在看她。
……
但是已经没有用了。
舆论的发酵就在瞬间,人群的议论声一声大过一声。
“……看来阿兰说得对,你看那个蒲从舟都说不出话来了。”
“嘿嘿,心虚了吧!”
……
谕示裁定枢机的天平也在人群的议论声中渐渐向人群和阿兰的方向倾斜。
雷内之前一直静静注视着阿兰,看他冷淡地握着一卷文书,从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直到这时,雷内才偏头看了蒲从舟一眼。
蒲从舟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但是逐渐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雷内的目光轻轻扫过蒲从舟掩盖在宽大裙摆下的小腹,也猜到是她的时间不多了,却还强撑着不让那维莱特喊停。
……为什么呢?
雷内静静观察着蒲从舟,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绪。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在自体自身之塔上,女孩伸出手,目光明亮。
忽然间就迸发出那样大的吸引力,忽然就让雷内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来到了枫丹廷。
……凭什么呢?
雷内思考着……只是因为,自己带着能解决预言的希望?
只是这样的话,大可不必如此。
雷内看着蒲从舟终于撑不住,下唇被咬出血,微微眯着眼,想必是正在努力思考,却因为剧烈的疼痛——或者是其他原因,思维被这样无情地停滞住了。
蒲从舟一时间想不出来了,舆论又在发酵——这不是他愿意的吗?回到梅洛彼得堡,找个机会钻进原始胎海之水之内,以凡人之躯成枫丹预言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甘之如饴。
只是这个机会这样摆在自己面前,看着蒲从舟强撑着装着若无其事、涔涔的汗顺着鬓角落下,轻轻闭了闭眼。
雷内忽然叹了口气,他抬头看向那维莱特,平静地说:“……你去看看你的妻子吧,她快生了。”
那维莱特微微一怔,全场也因为这句不轻不重的话瞬间鸦雀无声。
雷内看向阿兰,忽然觉得嘴唇有点干裂,轻轻舔舐了下,才平静又沙哑地说:“克劳迪·温莎,十八年前将一个幼女奸杀,后投入露景泉内的孔洞中……逃逸在外,后加入水仙十字结社。”
“文森特·列奥那多,五年前将自己的母亲骗去璃月挖矿,□□了亲妹妹,被父亲举报,因此遁逃在外……后加入水仙十字结社。”
……
人群一时间不知道雷内在说什么,反应了一会,才惊觉他是在报那些死在水仙十字结社的成员的案底。
阿兰的手一抖,手中握着的卷宗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猛地一转头,冷冷地凝视着雷内。
雷内忽然对上阿兰的视线,自嘲似的笑了笑,说:“……所有的失踪者,都有着不堪回首、足以在梅洛彼得堡度过后半生的案底。不然,你们为什么觉得,在四十七人失踪后,却无一人闹事?”
“至于老吉约丹先生,是唯一的意外。”
……
那维莱特看了眼蒲从舟,就见她忽然笑了。
不同于之前勉强、不想让那维莱特叫停勉强维持的微笑,这个笑容像是骤然间风中飘出的蒲公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你想活啦?”蒲从舟笑着说,骤然摊开手,声音扬了起来,“不仅如此……水仙十字结社的研究足以和荒芒湮灭比肩——它的价值会在不久后由枫丹科学研究院评估后公示,愿这一切能造福一切。”
谕示裁定枢机哐当一声,重重向蒲从舟的方向倾斜了过去。
蒲从舟舒出了一口气,忽地抬头,对那维莱特笑了起来,轻松地说:“怎么样,芙卡洛斯?人类的力量……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吧?”
那维莱特骤然一怔,下意识看向坐在最高处的水神芙宁娜——可是蒲从舟的的确确是看向他的方向。
下一瞬,蒲从舟顺着自己的本能,淹没在眼前渐渐蔓延上来的黑暗之中。
“舟舟!”
……
混乱间蒲从舟看见身边的美露莘惊恐地向她冲过来,坐在审判席上的那维莱特骤然站起身,与此同时,谕示裁定枢机吐出了结果——
一切都沉寂在一片茫茫然的黑暗之中。
……
像是在水中沉浮,又像是在空中飞翔。蒲从舟隐约间似乎在星尘中沉睡,很久后,才慢慢睁开眼,却不是欧庇克莱歌剧,甚至不是枫丹——
而是蒙德的一片蒲公英花海。
无数的蒲公英在青翠的草木间飞舞,清澈的阳光下朦朦胧胧像是一团团雾气环绕。
蒲从舟跌跌撞撞,一头撞进一个绿色斗篷的家伙,“汪汪汪”哭了起来。
“诶诶诶,别哭别哭啊……哎,就是这点讨厌,我真的是一点儿也不会带孩子!”
巴巴托斯蹲下身,笑着带着点无奈地擦干了女孩脸上的泪,头也不回地说:“要不让你来带?”
身后人沉默了下,才说:“你传信与我,千里迢迢唤我前来,就是为的这事?”
“哈哈,不然呢。”巴巴托斯笑了,扭头看向身后不苟言笑的岩神,指了指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说,“你看,有这个小姑娘在,我们的‘磨损’都能解决一半呢!从哪找这么好的事,是不是?”
岩神沉吟了下,蹲下身,对上头顶长着一根蒲公英的小姑娘水灵灵的双眸。
小姑娘眼神灵动,却丝毫没有任何的恐惧意思,怯生生又好奇地瞧着他,眼睛咕噜咕噜转着,竟然没有被岩神那双威严的灿金色双眸吓到。
少见。
“所以,你是想……”
“对。”巴巴托斯笑了,对摩拉克斯说,“我从坎瑞亚回来,恰巧诞生了这个小姑娘——怎么着也是一场缘分。我想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叫做‘自由’。”
“——她拥有能选择自己成人,还是成神的权力。”
……
梦境在此刻扭曲,蒲从舟听所有的声音——风声也好,神明的交谈声也好,都蜷曲在一片茫茫然的混沌之中。
隐约间,蒲从舟听见温迪的笑声:“什么啊!你真要养她?我只是说着玩玩的啊。”
“既然这样,给她取个名字吧——她是感知到自由之力诞生在蒲公英花籽的生灵,按照你们璃月的习俗,应该要姓‘蒲公英’的‘蒲’——怎么样?”
“那名字……”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璃月的古话。”
“愿她此生不困厄、不拘束,似小舟,寄生沧海。”
……
蒲从舟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浓郁的水元素之力包裹着,然后全身像是在水中沉沉浮浮,暖暖很舒服的感觉。
接着水元素之力一点点退去,蒲从舟也从水面上浮起,长舒一口气——
蒲从舟睁开眼,看到了钟离。
第55章 沫芒宫
……钟离怎么会在这里?
蒲从舟安安心心地闭上眼睛,小声咕哝说:“……果然还是在做梦,继续睡继续睡。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
钟离失笑,食指指节曲起,不轻不重弹了下蒲从舟的额头。
蒲从舟整个人都裂开了——这幻影怎么这么真实?还会打人?
不对——
蒲从舟猛地睁大了眼睛,向坐在床沿上的钟离扑了过去,抱了个满怀,激动地说:“爹咪——”
钟离骤然被撞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温和地摸了摸蒲从舟的脑袋,柔和地说:“怎么还是这么顽皮,看来那维莱特养你养的甚好。”
“此间乐,不思璃月!”蒲从舟摇头晃脑地说,扒着钟离的肩坐起来,明显感觉到自己腹中一直揣着的崽消失了,问,“爹地,你怎么就忽然来枫丹啦?我的崽崽呢?”
钟离正想回答,忽地房间门被轻轻推开,那维莱特怀中抱着一个小襁褓,似是有点拘谨地走上前来,对钟离礼貌地点了点头,说:“贵金之神,你好。”
“你好。”钟离微微颔首。
“看看娃看看娃……”蒲从舟伸长了脖子,就见那维莱特似乎露出了一点点笑意,顺着她坐下,把襁褓往她的方向凑近了些。
钟离似是早就看过了,温和地注视着蒲从舟兴奋的样子。
蒲从舟急匆匆一瞅,看那孩子晶莹剔透地,睁着淡紫色的眸子可可爱爱地瞧着她。
蒲从舟瞪着孩子雪白的稀疏短发,不可思议地说:“这真的是我生的吗?怎么一点儿都不像我?”
那维莱特的笑容骤然凝固,略微垂了垂眸,似是有些黯淡。
钟离不轻不重瞥了那维莱特一眼,望向蒲从舟,失笑,仔细地看向襁褓里的孩子,对她说:“怎么会不像你?你看她眼睛的轮廓,和你有几分相似。”
蒲从舟盯着这孩子圆溜溜的眼睛,死活想不通钟离这个“有几分相似”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不对!不行!”蒲从舟绝望地说,“这孩子一点儿都不像一朵蒲公英!这孩子就是一条水龙!我我我,我蒲公英的基因这么弱势的吗……”
襁褓中的孩子圆溜溜的小眼睛盯着蒲从舟,然后“噗”的一声——
头顶长出了一朵蒲公英。
蒲从舟:……
看着蒲从舟无语又不知从何开始吐槽的样子,钟离和那维莱特都不由笑了起来。
蒲从舟接过襁褓,歪着头看着怀里咯咯直笑的婴儿,忽然也跟着笑了,抬头问那维莱特,这才问:“男孩女孩呀?有名字了吗?”
“女孩。”那维莱特温和地回答,“名字……克里斯汀妮·那维莱特。”
蒲从舟没有接那维莱特的话,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噗地吐了个泡泡。
小小的透明的泡泡在空气中碎裂,蒲从舟扑哧一笑,把孩子递给那维莱特,说:“蒲露。”
“嗯?”那维莱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问。
“蒲露,这孩子璃月的名字。小名叫露露。”蒲从舟看向那维莱特,笑着说,“枫丹的名字就是克里斯汀妮……那维……等等!”
蒲从舟骤然睁大眼,像是忽然知道了什么,震惊地看向那维莱特:“那维莱特是你的姓氏?!”
“……是。为了保证最高审判官的公正性,我必须与民众拉开距离,所以一般只以姓氏称呼。”那维莱特表现得似乎比蒲从舟更惊讶,问,“我以为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蒲从舟觉得世界观快要被刷新了,“我一直觉得你小子没有姓氏——就像那只大蓝鸟叫什么留云借风真君,她也不姓留啊!我当时第一次见你,看到你在文件上签名是那维莱特,就以为你叫这个——你自己也承认了啊。”
“我……”那维莱特犹豫了下,才说,“常人确实也这样称呼我。后来你没问,我也没说。”
……
非常好,生了个崽,蒲从舟在短短地时间收到了多次的刺激。
蒲从舟都气笑了,无奈地说:“真的是离谱啊……娃都给你生一个了,居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谁会在文件上签字不写全名啊……所以你到底叫什么?”
那维莱特原本想说,迟疑地看了眼钟离。
——很明显,那维莱特不愿意把自己的真名说给钟离听。
钟离微微一笑,看向怀中抱着蒲露的那维莱特,温和地说:“我和舟舟有几句话要说,不知最高审判官可否给个方便,回避一二?”
那维莱特犹豫了一瞬,一时间不好拒绝,却也没同意。
“哎哎哎,这不是枫丹的大水龙嘛!”
就在这时,窗前吹过一缕风,风神温迪拨弹着琴弦,顺着风落在那维莱特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非常亲热地说:“来!小水龙的诞辰,多好的日子啊,最高审判官和我喝一杯怎么样?”
“风神大人……你也来啦?”蒲从舟惊讶地说。
“我……不擅长喝酒。”那维莱特停了下,略微有些尴尬地说。
“嗐,哪有什么擅长不擅长的,人逢喜事嘛——璃月都这样,是不是,摩拉克斯?”温迪看向钟离,笑吟吟地说。
“是。”钟离颔首。
“走啦走啦……”温迪推搡着那维莱特走出了房间,冲钟离和蒲从舟眨了眨眼。
那维莱特离开得匆忙,只能将蒲露临时递给身边的美露莘,叮嘱了一声“麻烦看护了”就跟着温迪走了。
……
沫芒宫的套房一时间陷入了寂静,只有头顶的水晶吊灯被风吹起,轻快地“叮咚”了一声。
“哎……这……”事情发生地太快,蒲从舟只觉得好笑,这才扭头看向钟离,小声说,“爹地?”
钟离温和地摸了摸蒲从舟的头,询问说:“你决定如何?留在枫丹吗?”
蒲从舟沉默了一会,忽地笑了,歪头看向钟离,小声说:“爹地还记得吗?你曾经对我说,‘枫丹不是太平之地,你若执意留下,最好清楚为何入局。’”
钟离静静地注视着蒲从舟。
蒲从舟说:“我后来来到了枫丹啊,看到了生离,死别……看了好多好多人好多事,也知道这个国度注定走向灭亡。这确实不是一个好地方呢。”
“在这里,芙卡洛斯为了枫丹人入局,那维莱特为了他寻找的生命的答案入局……我呢,只为那维莱特入局。”
第56章 沫芒宫
钟离微微蹙眉,斟酌了一会,才说:“你为何忽然这么想?”
蒲从舟静静笑了下,把怀中的被子抱得更紧了一些,抬眼望向钟离,对上他灿金色平静严肃的眸子,说:“就在不久前吧,我用风元素之力捏的一个幻影被原始胎海之水卷下去了。以那维莱特的能力,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个‘我’只是一个风元素的幻影……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我’是真的,原始胎海之水对我这样的璃月人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顶多呛两口水而已,还是他这条枫丹龙比较怕一点……”
蒲从舟停了下,才继续说:“但他还是冲进去了。甚至不知道原始胎海之水是否会伤到他。”
钟离温和地注视着蒲从舟,看着她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闷闷地说:“我隔着老大的雨远远的看到他……忽然觉得,好像这世界上也就他少不了我。我从小到大,爹咪很爱我,风神大人、还有甘雨姐姐、魈他们……对我都很好,但是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不见了,你们也能活得很好啊……但是那维莱特不行。”
“哎,”蒲从舟搓了搓脸,小声说,“爹地你笑我也好,说我笨也罢——我回过头才想到,我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想去管枫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呢?为什么忽然就拼上命也想去争取圆满的结局……其实我在来到枫丹之前,应该已经深爱着那维莱特了吧,只是我不知道。”
钟离伸手轻轻摸了摸蒲从舟的头顶,似是叹息地说:“你长大了。”
“爹地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蒲从舟瞅着钟离,有些委屈地说,“不然不会放任我一个人留在枫丹。”
钟离微微一笑。
蒲从舟瞧着钟离的模样,知道自己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索性绕过这个话题,歪了歪头,想了下,斜斜地望着钟离。
“你似乎有什么问题想问我。”钟离温和地说。
“爹地,我其实不是蒲公英吧。”蒲从舟幽幽地说,“你看那个……露露,她身上的水元素力和那维莱特一样纯粹,一点风元素的气息都没有——我都感觉我像是一个空壳子了。还有我分裂出的以假乱真的风元素幻影……这应当也不是普通的神之眼拥有者可以具备的力量吧?”
钟离摇摇头,说:“你不必想太多。”
蒲从舟略过钟离这句话,自顾自地说:“我刚刚还做了一个梦,梦到我可以解决爹地和风神大人的‘磨损’……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揣了崽崽,风神大人和爹地这么急得冲到沫芒宫就有理由了——你们当时是怕那维莱特知道了什么,才故意接近我?后来发现并非如此,也就随我去了。”
水晶吊灯叮咚一响,沫芒宫的套房内格外寂静。
钟离停了很久,才轻轻一叹,温和地说:“你很聪明。”
“爹地不要误会啊,我其实无所谓的。如果我的存在能帮助到帝君和风神,我很开心。”蒲从舟认真地说,“只是我在想……风神说他给我选择‘成神或者成人’的权力,我如果能成为神明,或许就有更多的力量来解决枫丹的‘预言’了。只是我不知道……”
“你若愿意,不妨亲自问问风神。”钟离微笑着望着蒲从舟,指尖和指腹轻轻搓揉了下,神情略微变得严肃了些,“比起这个,我更担忧你和枫丹廷的最高审判官。”
“那维莱特?他怎么了吗?”蒲从舟奇怪地问。
钟离沉吟一会,才说:“你这些天都在昏睡,怕是有所不知。因为你帮助‘水仙十字结社’翻案,枫丹的民间舆论已经将你称为‘拯救枫丹’‘为枫丹争取一线希望拼尽全力’的传奇人物了……包括你保下的水仙十字结社的部分资料,也得到了枫丹科学院的极高赞誉。”
“啊……这样啊。”蒲从舟也有点懵,“这真的是意外之喜。所以呢?这和那维莱特有什么关系?”
“政治上的威望过高,你又如此聪慧,对枫丹政体有着如此深入的了解。”钟离若有所思地说,“我有些许担忧,你会因此分去枫丹原本执政者那维莱特的部分权力……若因此他对你产生忌惮……”
“啊?”这下蒲从舟是彻底怔住了,愣愣地说,“不至于吧?那维莱特会吗?”
“人心难测,更何况他是龙。”钟离平缓地说,“我之前见他面色不虞,怕是……”
就在此时,门外忽地响起一声压抑的、低沉的抽噎。
……
蒲从舟和钟离双双怔住了,尤其是蒲从舟,简直像是一万只膨膨兽在脑子上蹦跶——就在意识到这声音属于谁的时候。
蒲从舟倏忽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冲到门边推开门,迎面就看到那维莱特对着温迪坐着,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轻轻拈着一个酒壶,原本雪白的耳根泛着不正常的绯红,晶莹的泪水顺着他的面颊落下。
——那维莱特哭了。
“你……”蒲从舟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能形容这时候的感情,瞪着手足无措、明显有些慌的温迪,问,“你对他做了什么啊?”
“什么也没做啊!我们就友好地喝了酒!”温迪一摊手,无辜地说,声音中带着点抱怨,“……谁知道最高审判官喝醉起来会掉小珍珠啊!”
“你你你……唉,别哭啦!你怎么着也是枫丹的水龙王啊,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啊?”温迪彻底被闹得没脾气了,把手里的酒瓶子一扔,坐在那维莱特身边,也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重重地叹了口气,问,“你哭什么啊?”
蒲从舟狠狠一拍额头,撇过脸去,四下环视了下——还好,人都去管露露去了,暂时没人在这附近。
不然真的丢人啊!难怪那维莱特不喝酒——这酒能喝?这酒能喝吗?!
那维莱特喝醉了,完全没有理会钟离和温迪,只是垂着头,雪白的发丝从他的鬓边落下,他轻轻说:“……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克里斯汀妮。”
那维莱特停了停,在六道震惊的、震撼到完全僵硬的目光下,略微有些茫然地说:“……审判庭上,他们说她是我的妻子……但舟舟甚至不愿意嫁给我。”
温迪:……
钟离:……
……
蒲从舟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状态。
第57章 沫芒宫
钟离轻叹一声,神情复杂地凝视着那维莱特,似乎是思及之前“忌惮”的言论,轻轻摇头,说:“看来龙类的思维……并非我所能猜测。”
温迪狠狠闭了下眼,垫了下脚尖,一掠飞到窗户边,惊恐地说:“不会吧?我听到了这么多不该听的,又亲眼看到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哭,等下又要被打飞了!”
“哦?为何说又?”钟离问道。
“……几百年前我酒倒你头上那次。还有更更前面——”
“嘶……”蒲从舟头疼地闭了闭眼,看着那维莱特垂眸似是有爆发的趋向,听着钟离和温迪的交谈整个人都快裂开了,几步走到那维莱特身边坐下,小声地哄着说,“不哭啦,我很喜欢你的,也很喜欢露露——真的。”
“真的吗?”那维莱特停了下,才有些茫然地问。
“真的真的……我是蒲公英,蒲公英不撒谎的,你相信我!”蒲从舟抬手摸了摸那维莱特的头顶,轻轻把他往怀里拉了拉。
蒲从舟不动声色地把酒杯从那维莱特手中抽走,隔空扔给温迪。
温迪一抬手接住,笑嘻嘻地看向蒲从舟。
蒲从舟咬牙说:“……走。你们都先出去——那维莱特这边我来解决,你和帝君走出这扇门把事情全都忘掉就行。”
“什么,我不会走门啊。”温迪有些无辜地说,“我从窗户飞出去!”
看到蒲从舟的眼神都快要杀人了,温迪也知道逗人不能逗过头,冲蒲从舟笑笑,挥了挥手,说:“那回见了。”
……
温迪刚走出门,就见钟离也跟着出来,顺带关上门,目光一直随着蒲从舟,直到被门完全遮挡。
钟离微微摇头。
“这条水龙看来是完全不知道啊。”温迪笑了下,带着点揶揄地说,“看看,亏我们还几次三番试探——什么舟舟的身份,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关心她——人家那维莱特可是一点点都不在意呢!该说他是大度呢,还是——”
“舟舟猜到了些。”钟离提醒说,“大约会来问你。”
“我知道啊,所以一会我就开溜,不会给她问的机会的。”温迪打了个哈欠,笑着调侃说,“看来我们家的小蒲公英是真的被枫丹这条水龙拐跑啦!你说你,当初起的什么名字啊,什么‘璃月的古话小舟从此逝’,这下舟舟真的要‘江海寄余生’了。”
钟离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道:“大约真是一语成谶。”
“哎呀,说到底,什么样的未来,作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她的‘自由’啊。”温迪也感慨了一句,然后就化作千风中的一缕,径直消失在了沫芒宫之内。
风卷起钟离的衣角,他静静低头,半晌,忽地想起一件事。
——听闻枫丹的千灵慕斯是甜品界的一绝,既然来了,不去尝尝,着实可惜——
蒲从舟蹲下身,伸手在那维莱特身上穿着的繁复的外套里里外外摸了一顿,很顺利地从他的领结下的一个藏着的小口袋里摸出了一方手帕,小心地一点一点擦着他眼角的泪渍,一边擦一边叹气,简直哭笑不得:“哎你怎么就……喝醉了怎么就这样了呢?”
那维莱特一动不动,很乖顺地垂着眸,像是做错事的一个孩子。
蒲从舟原本有点尴尬的心“啪叽”一下软干净了,心中轻叹,扯着那维莱特的袖子,小声说:“……喝醉了就回去休息啊,来,跟我走。”
原本蒲从舟以为牵走那维莱特会很困难,没想到那维莱特一点儿也没有挣扎,非常温顺地就跟在她身后进了卧房。
帮着让那维莱特躺下,替他掖好被褥的一角,蒲从舟看那维莱特安静地闭上眼,深蓝色的眼尾微微一颤。
蒲从舟心中舒了一口气,走到窗边,拉上深蓝色的窗帘,掩住大多数的天光。
“……奇怪,怎么就没下雨呢。”蒲从舟喃喃着,还是拉上了最后一层窗纱,走到床沿边,在那维莱特身边坐下。
蒲从舟听那维莱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忽地想起之前他在钟离和温迪面前说的那些话。
所说的内容或许是因为酒精驱使,但其中深埋的情绪,又岂会有半分的虚假。
这么久以来,原来那维莱特是这么想的吗?只是从未明说,也从来表现得不在意。
他那般云淡风轻,想必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蒲从舟缩在床的角落,垂着眸,余光却不自觉晃着那维莱特静默的睡颜。
蒲从舟仔细地算算日子,自从她来枫丹,其实才不到两个月,感觉却像是度过了两年,或者更久的时间。
这段时间,蒲从舟在拼尽全力学会去“爱”,而那维莱特又何尝不是在尽全力倾诉。
只是爱或许永远不需要学,只是需要看清——早早就深入骨髓,不可磨灭的……情感啊。
蒲从舟闭上眼,伸手轻轻抚上了那维莱特的肩,半撑着身子,轻柔地吻上了他染着深蓝色的睫毛。
“辛苦你了,那维莱特。”蒲从舟轻声说。
蒲从舟缓缓睁开眼,恰好对上了淡紫色的竖瞳,静静地凝视着她。
……
蒲从舟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微微睁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和那维莱特拉开距离,忽然觉得头一晕,天地翻了个位置。
等蒲从舟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被完全按在了柔软的被褥中,困在了一团温暖下。
那维莱特轻轻环着蒲从舟的肩颈,呼吸急促了几分,又强制压了下去——似乎停顿了几秒,然后在蒲从舟略微有些忐忑、但又不是抵触的目光下,深深吻了下去。
海风的气息卷携着炽热将蒲从舟牢牢包裹。蒲从舟只觉得每一寸的呼吸都被剥夺,淹没在这一个少见的强势的亲吻中……
开始或许有点缱绻的依恋,到后半程蒲从舟被亲得有点难受了,忍不住挣扎了下。那维莱特几乎是立刻意识到了蒲从舟的不自然,轻轻松开她,然后小心地把她抱在怀里,歉意地看向蒲从舟从唇到耳根都在泛红发热,说:“……抱歉。”
“和我就不用了。”蒲从舟有些懊恼地缩了下,扭头看向那维莱特,瞪着他,“这话你留着喝爹地风神说去吧——你说,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关于你说的那些话,你记得多少?”
那维莱特看起来尴尬极了。
第58章 沫芒宫
那维莱特停了会,轻轻摸了下蒲从舟头顶,才温和地说:“过一会,我想向两位神明道歉。”
“哎你别转移话题啊……”蒲从舟先是有些不满,旋即眼珠一转,笑了起来,“行,我知道了——你原本就有掌控水元素的权能,区区一点点的酒精能耐你怎么样。我猜啊,你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对不对?所以你那些话说到一半估摸也清醒了,是不是?”
那维莱特没有说话,略略瞥过了眼神,似是有些闪烁。隔着朦胧的日光,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原本雪白的耳根不知何时已变得绯红,不由笑了起来。
那维莱特还是没有反应——不如说,他完全僵住了。
蒲从舟原本还在忍着,忍着忍着自己也忍不住了,笑到在床上滚来滚去。
……
最后是那维莱特忍无可忍,把蒲从舟捞到怀里,不轻不重揉了两下。
“哈哈哈哈……别挠别挠,真的好痒啊哈哈哈……”蒲从舟笑得直喘气,忽地跳起来,轻轻在那维莱特侧脸啄了一下,然后紧紧抱住他。
“不要再乱想啦,那维莱特。”蒲从舟静了一会,轻轻说,“我很喜欢你,也很喜欢露露……我因为喜欢你,所以很喜欢枫丹,也很想留在你身边。但到底有多喜欢……”
蒲从舟停了下,松开那维莱特,对上他淡紫色略微有些怔忡的眸子,笑着说:“我们都是长生种啊,只要不到提瓦特的末日,我们可以一直一直活下去。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让我用剩下的时间,慢慢回答你,好不好?”
如此近的距离,又是那样静谧的四周,隔着厚重的天鹅绒深蓝色窗帘漏进的一点细碎模糊的光在二人身上涌动。
蒲从舟看那维莱特原本冷冽的眸子骤然柔和,似是水面泛起涟漪,一瞬间似乎又被拉回了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
——蒲从舟女士,我想追求你。
落在手背的吻像羽毛轻飘飘拂过,柔软得不似梦境。
……
不知多久,蒲从舟听那维莱特轻轻说:“好。”
不像回答,是承诺。
蒲从舟莫名心尖一软,没想太多,就轻轻亲了亲那维莱特的唇角,很清晰地感觉到冰凉的触感顺着肌肤相触碰的地方逐渐传到四肢百骸,落下一阵阵奇异的酥麻。
……啊,似乎还有点不习惯。
蒲从舟迷迷糊糊地想着,觉得整个脑子和全部思维都很奇异地融入进了这个久违的亲吻中。还没等蒲从舟从这点轻柔的甜中回过神,那维莱特的吻骤然间加深。
先是轻轻的舔舐,然后这个柔软的吻开始一点点深入。蒲从舟怔了一会……毕竟自从她离开璃月来到枫丹,两人就再没有这样亲吻过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怔神,那维莱特闭着眼没有感知到蒲从舟的抵触,舌尖轻而柔地舔舐过蒲从舟口腔里的每一处角落,温柔带着点小心翼翼。
蒲从舟最后一点理智被吮吸了个干净,身上的力气也被抽去,整个人就这样软在了那维莱特身上,只能强迫自己维持着一点点正常的呼吸。
水声混杂着一点点奇异的翕动声在静谧的房间里格外明显,感知到那维莱特的指尖从她的下颌渐渐移动到锁骨处,蒲从舟仅剩的理智骤然间回笼,她浑身一抖,下意识缩了一下。
“……怎么了?”那维莱特迅速收回手,松开蒲从舟,轻声询问说。
“……巴巴托斯。”蒲从舟咬牙说。
“嗯?”那维莱特有点疑惑,似是奇怪为什么蒲从舟会忽然提起风神。
“我还要向他去问我的身世。我要是晚去一点,就风神大人的性子,肯定就溜走了。”蒲从舟叹了口气,撑着身子坐起,从床头扯来了自己的披风,一边懊恼地整了整自己的领口,看了那维莱特一眼,“他要是跑了,那只能等明年的风花节带着露露去堵他了。”
那维莱特轻轻“嗯”了一声,也跟着站起身整理了下行装。
蒲从舟扭头瞧着那维莱特正在用水元素打理他那雪白柔软、又多又长的长发,蒲从舟凑过去,半跪在地上,抬手帮他打了个蝴蝶结,一边问:“你是真对我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
那维莱特思索了一会,这才摇头,说:“不算。只是我觉得,这不重要。”
蒲从舟笑了,问:“那你觉得什么重要?”
那维莱特说:“你。”
蒲从舟怔了下。
那维莱特温和地摸了摸蒲从舟的头顶,说:“可以走了。摩拉克斯现在大约已经到下边的办公室等我们了。”
……
等蒲从舟走出房门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昏沉。
蒲从舟走进那维莱特办公室,就看只剩下钟离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喝着茶,怀里抱着咯咯直笑的露露。
那维莱特后蒲从舟一步走进办公室,带上了门。
蒲从舟对着钟离,直截了当地问:“帝君啊,风神大人呢?”
看着迎面走来的那维莱特和蒲从舟,钟离笑了下,说:“见你无事,自然是已经离开了。”
“啊,怎么走得这么快,可恶啊。”蒲从舟气急败坏地说,跺了跺脚。
钟离不以为意,垂眸注视着怀中的露露,意味深长地说:“听闻枫丹美食享誉提瓦特,我因此特意去排队购买枫丹最为地道的千灵慕斯……原以为排队费时久,想必会让二位久等,不料是我多虑了。”
蒲从舟气笑了,说:“说我磨蹭就说我磨蹭嘛,还这么拐弯抹角的!”
钟离微微一笑。
那维莱特见状,主动上前一步,对钟离歉疚地说:“很抱歉,之前对酒并没有概念。不慎失态,让二位神明见笑了。”
“不必道歉。”钟离微笑着说,停了下,又补充问,“只是不知,最高审判官大人,对酒后失言的内容还记得多少?”
还没等那维莱特回答,蒲从舟就觉得脑壳“嗡”一声响,连忙对钟离说:“爹地爹地,你就别逼问那维莱特了——这事过去、过去哈。”
钟离轻笑一声,垂眸看向正俏生生瞧着他的白发婴儿,略过这个问题,转而问蒲从舟:“如今,你打算如何抚养她?”
蒲从舟刚刚从方才的紧张中晃过神来,被钟离这样一问,直接有点懵了,磕磕绊绊地问:“啊……什么怎么样?”
第59章 欧庇克莱歌剧院
“育养婴儿。”钟离提醒说,思索了一会,“对你们而言,都是‘非人’,想必对养育孩童没有足够的经验。我有些想听听你的看法。”
蒲从舟真的很想说帝君你既然只是想听听那我就不说了把……但是还是在那维莱特和钟离四道询问的目光下,硬着头皮说:“啊……婴儿啊,很好养的。就是哭了就扔出去,然后做一点宝宝辅食给她吃——对,宝宝辅食!”
那维莱特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问:“……扔出去?”
钟离倒是抓到另外一个重点,微笑着问蒲从舟:“哦?你居然对婴幼儿每日食谱有所研究。”
“对,当然了!”蒲从舟瞬间就膨胀起来了,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做宝宝辅食!我还想问爹地能不能下次寄信给我的时候,也寄来一些绝云椒椒啊,琉璃袋啊,清心什么的——更适合璃月宝宝体质!”
钟离的笑意忽然深了些,变得有点意味深长,说:“确实是我未曾见过的配方。”
这下,连那维莱特都觉得不对,更加疑惑地说:“……虽然我没有带过幼童,但也曾听闻龙蜥的幼崽不能吃食较为刺激之物。”
“对啊,但是你是大水龙,我们的崽崽是小水龙,所以她可以!”蒲从舟煞有介事地说。
“倒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那维莱特若有所思地说。
最后是钟离哭笑不得地咳嗽一声,提醒说:“若想将孩子带的好,不妨多阅读书屋。胡诌之词,没有事实依据,难免容易出现纰漏。”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咬牙对钟离说,“……还不是你,那天晚上莫名其妙来璃月藏书阁,害我那本教我做宝宝辅食的书没有看完。”
“哦?原来那次你深夜偷溜进藏书阁,竟然为着是这件事。”钟离若有所思地说。
“……这不是关键好吧。”蒲从舟有气无力地说,“我也不是胡诌……呃,不完全……”
那维莱特停了下,才询问说:“闯藏书阁……查询这些资料么?”
“自然。”钟离微笑着看着露露揪着自己的衣领,似是轻描淡写地说,“不仅如此,舟舟甚至在自己的屋子附近,为这位蒲露小姐也建了一幢竹房……在不知你存在的时候,她曾很用心想过独自抚养这个孩子。”
这件事骤然被提及,蒲从舟也怔了下,然后就听那维莱特深吸一口气,低声说:“……我很抱歉。我知道我们对育儿知识不是很了解,我会积极询问美露莘的建议,若有必要,我也会搬用我存着的部分摩拉,雇佣人类来照顾露露。”
“如此甚好。至于水史莱姆的责任……怎能归咎到你身上。”钟离笑了起来,站起身,把露露放回婴儿车上,轻一抬手,一枚晶莹的石珀项链出现在露露的脖颈。
“这项链含纳着我的部分神力,关键时刻,可护她周全。若没有机会,也是一种纪念。”钟离温和地望向蒲从舟和那维莱特,轻一颔首,温声道,“叨扰许久,实在抱歉。我先告辞了。”
“贵金之神客气了。”那维莱特也起身送客。
钟离转身出了办公室,蒲从舟看着门合上,这才后知后觉冲出去,一头撞到了钟离背后,捂着额头呜呜了两声。
“怎么了?”钟离询问说。
“没事没事……”蒲从舟揉了揉额头,抬头看向钟离,说,“我只是想问爹咪一件事……爹地真的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钟离沉吟了一会,才缓缓道:“你既然回忆起你出生时的往事,应当也知晓风神巴巴托斯赐予你的那份名为‘自由’的礼物。成神固然能有神力,却也背负着相应的责任;若你为人,却能自在,不必思及太多。我认为,现在的你,不必这么快做出选择,认为自己是一朵蒲公英便可。”
蒲从舟停了会,才问:“就算我愿意为了那维莱特入局,也不够吗?”
“我知你渴望寻求枫丹预言的‘解’,但还有百余年,不必心急。”钟离温和地说,目光落在沫芒宫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间,又掠向更远处沫芒宫外的沉沉夜色,缓缓道,“趁这时间,你不妨和那维莱特多出去走走……那位名叫‘雷内’的先生,我在枫丹廷内屡次听他所为,若能让他帮忙,想必最高审判官身上的担子会轻不少。”
“对,还是爹地懂我。”蒲从舟点了下头,得意洋洋地说,“我就是想拉他来帮忙来着。”
钟离笑了下,又说:“如此,甚好。”
蒲从舟看钟离立在她身前,龙纹下摆微微晃动,鼻尖莫名有点泛酸。
钟离明显注意到这点,微笑着说:“你这番算是有时间了,可多来璃月走走。”
蒲从舟使劲点点头,很认真地说:“嗯!我会的!”
钟离颔首,转身穿过人群,信步离去,走进了枫丹外茫茫的黑夜中。
蒲从舟原本抬手向他挥手作别,看不到时才垂下手,瞧着沫芒宫夜晚来来往往的复律官,莫名有些怅然。
这时,蒲从舟忽然听见身后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她骤然一转身,就看那维莱特抱着小小的露露,一脸严肃地站在她身后。
蒲从舟笑了起来,听着身后人群发出“啊看啊最高审判官抱娃”的兴奋声,向那维莱特走去——
那维莱特早上醒来,转头看时,才发现蒲从舟不在了。
……挺少见的。
毕竟蒲从舟素来贪睡,更何况昨晚……
这样想着,那维莱特像往常一样,打开了衣橱的门。
空的。
那维莱特陷入了久违的沉默。
……
“看啊,今天的那维莱特大人居然没有穿外套就上审判庭了!只穿着一件白衬衫!”
“啊啊啊最高审判官身材太好了!这外套一脱,肌肉轮廓都——”
……
“肃静!”那维莱特深吸一口气,敲了一下手杖。
但是失去外套的那维莱特显然没有之前有气势,这手杖一敲,居然响起了一片的抽气声。
那维莱特:……
“哈哈哈哈……那维莱特,你终于想改变一下穿衣风格啦?”芙宁娜怎么会放弃这次乐子的机会,带头捧腹大笑,夸张地说,“让我想想啊——枫丹律法中似乎没有‘最高审判官必须穿着外套才能开庭’的条款,不算违法啊。”
台下又是一片哄堂大笑。
大概是和之前严肃的最高审判官反差有点大,就连被告席的人原本很紧张,也忍不住哈哈了两声。
蒲从舟就是在一片笑声中走进欧庇克莱歌剧院,拖着一个巨大的麻袋,对着那维莱特有点尴尬的目光,在众人前很淡定地语出惊人。
蒲从舟说:“是的,是我偷了最高审判官的外套。”
第60章 梅洛彼得堡
那维莱特心态很好,还强撑着镇定。那边正在负责记录的美露莘已经完全绷不住了,在观众席上呆若木鸡的群众面前,声音带着颤抖,停了好一会才磕磕巴巴地问:“可、可是,审判官大人的外套不止一件啊!”
“对!”蒲从舟干脆地说,把手上提着的麻袋拎起来抖了抖,哗啦啦抖出了小山高的一叠那维莱特的深蓝色镶嵌黑底的外套,补充说,“所以我全部都偷走了!”
所有人:……
芙宁娜整个人都趴在了扶手上,看着蒲从舟身旁的一座衣服,惊讶地说:“这么诚实的吗?”
这句话打破了凝固的寂静,看台下的枫丹众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
“原来最高审判官大人一模一样的衣服居然这么多!”不知是谁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然后整个人群爆出了哄堂大笑。
那维莱特原本想敲手杖说一声“肃静”,深吸一口气,酝酿了许久,一句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来。
这时,起哄的人看没事,不知又是谁忍不住说了一句:“我想知道审判官大人是不是也有这么多一模一样的白衬衫……”
人群又是一阵大笑,整个欧庇克莱歌剧院充满了快活地气息。
这下那维莱特终于忍无可忍,重重敲了下手杖,冷声道:“肃静——”
最高审判官的威严到底还是在的,整个欧庇克莱歌剧院安静了两秒,然后不知道是谁绷不住了,扑哧笑了一声。
人群爆发出了更大的笑声。
那维莱特彻底无奈了,他只能站在审判台上,等着人群笑够了,才冷冷地再一次敲了下手杖。
这回人群总算静了下来,芙宁娜也坐回了水神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轻轻咳嗽了一声,严肃地抬了抬优美的下颌,说:“我要指控蒲从舟女士,擅自偷走最高审判官的外套,导致破坏了枫丹法庭的严肃性!这条法规在枫丹律法中可以找到,是第四百三十六条!”
“同意!”有不怕事的乐子人跳起来,附和说。
那维莱特很难用语言形容此刻他的心情,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人群中、站在他的一堆外套旁、一脸严肃的蒲从舟身上,说:“蒲从舟女士,你是否接受指控?”
蒲从舟很认真地点点头,赞同说:“接受啊,我觉得这个指控很有道理。”
……那维莱特又深吸一口气。
“既然如此,那就择日开始审判吧,那维莱特!”芙宁娜笑着说,挥了挥手,“不过介于你和蒲从舟的关系,主审判官要换人哦!那么这件事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吧——审判继续!”——
审判结束后,那维莱特穿好美露莘送来的外衣,系上领结的时候,扭头垂眸问了美露莘一句:“舟舟呢?”
“诶?我不知道哦!”美露莘摊了摊手,说,“大概趁着混乱,丢下衣服就跑了吧……那维莱特大人,要让警卫队去找吗?”
“……不用。”那维莱特闭了闭眼,低声说,“这应该是她想要的。按照流程办事吧。”
蒲从舟果真一夜都没有回沫芒宫。
审判的时间定在第二天,主审判官定成了阿兰。
蒲从舟走上被告席的时候还有点感慨,瞧着坐在欧庇克莱歌剧院最前边的那维莱特,看看自己的被告席,觉得这真的好熟悉啊。
……
整场审判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审判的门票居然被炒到了五万摩拉之多,要知道,这不过短短的一夜啊。
“蒲从舟女士,你是如何偷窃的最高审判官的外套?”看着手中的一堆文件,身为执律庭首席的阿兰在被蒲从舟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地回到战友身边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侮辱,面无表情地说。
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了哄堂大笑。
那维莱特已经麻木了,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一切。
“是的,蒲从舟女士,我也很想知道。”芙宁娜也忍着笑说。
“啊,就是趁着那维莱特还在睡觉,拿个头天晚上藏在床底下的麻袋,把外套都塞进去就好了啊。”蒲从舟等笑声落下了,摊了摊手,很淡定地回答说。
“……你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阿兰冷静地问。
“有啊,把我送去梅洛彼得堡关几天嘛。”蒲从舟笑嘻嘻地说,“我认为你们枫丹人的生活里少了点乐子——至于你们的最高审判官、我的那维莱特嘛,少一天不穿外套这点牺牲,在你们的快乐之下不值一提,是不是?”
“是!”人群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那维莱特:……
芙宁娜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没什么好问的了。
阿兰冷静地将整个文件翻了翻,很认真地思考是不是这对小情侣没事干吃千灵慕斯吃的撑着了把私人恩怨带了上去。但很明显,责任在蒲从舟身上。
阿兰迅速将之前准备的几个问题删除,冷淡地说:“审判结束。我以执律庭首席、特巡队总队长的名义,宣布蒲从舟女士,有罪。现在由谕示裁定枢机给出最终结果……”
谕示裁定枢机呼噜呼噜吐出了一截纸条,阿兰取出来看了一眼,宣布说:“根据谕示裁定枢机结果,蒲从舟女士,有罪,判处关入梅洛彼得堡四十二天有期徒刑。”
……
等审判结束,阿兰简单收拾了下,顺便在欧庇克莱歌剧院后台的桌子上写好了辞职信,结束了他生涯中最后一场荒谬的审判,就往沫芒宫走去。
来到沫芒宫时,阿兰手中捏着一纸轻飘飘的辞职信,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到那维莱特正在和办公室门前的美露莘塞德娜交谈。
“……蒲从舟女士刚刚来过你的办公室,那维莱特大人。”塞德娜说,“她说得到了您的许可,所以才来您的办公室取判决书……我看舟舟的样子,像是要直接去梅洛彼得堡,就没有拦着她。”
“好,谢谢你,塞德娜,我知道了。”那维莱特低声说,“……她在躲着我。”
阿兰走到那维莱特跟前,递上了他的辞职书,面无表情地说:“最高审判官大人,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我觉得我并不适合执律庭首席、特巡队队长的职位。所以我决定辞职,这是我的辞职信。”
“吉约丹先生。”那维莱特迅速收起了所有情绪,对阿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办公室前,为阿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说,“我非常遗憾……请允许我邀请你来办公室内,我们详细聊聊。”
阿兰随着那维莱特走进办公室,来到办公桌前,把辞职信放了上去。
那维莱特没有看辞职信,只是轻叹一声,说:“得知这件事,我很遗憾,吉约丹先生。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位优秀的特巡队成员。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决定辞职的原因吗?”
……这杀千刀的可恶侮辱人的工作我是一秒钟也做不下去了。
如果问这话的是蒲从舟,阿兰一定会实话实话——但是坐在阿兰面前的是那维莱特,是阿兰整个枫丹最敬重的人之一。阿兰只是冷静礼貌地说:“我想回枫丹科学院,继续进行荒芒力量的研究。”
那维莱特翻看阿兰辞职书的手一顿,垂了垂眸,抬头问:“你……去过梅洛彼得堡看过雷内吗?”
“没有。”阿兰平静地说,“他被谕示裁定枢机判处三百六十五年有期徒刑——虽然对于他改造过的生命来说,或许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对于我而言,短暂的几十年,便是完整的一生。”
那维莱特轻轻把阿兰的辞职书放在一边,温和地说:“其实你不必如此……雷内有着改过之心,老吉约丹先生一事……也只是意外。”
阿兰摇了摇头,只是简单地说:“道不同。”
那维莱特不再劝告,只是替阿兰签了他的辞职书,说:“祝你在枫丹科学院过得愉快,阿兰先生。”
“好。”阿兰点点头,漠然地转身离去,淡淡地说。
“……今天的审判,辛苦你了,吉约丹先生。”那维莱特轻叹一声,说,“你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来和我说。”
阿兰的手都覆盖上了门把手,闻言忽然觉得有些荒谬……此情此景如此相似,和他很早以前,刚来沫芒宫不久时,那维莱特似乎也是这样问他。
那时的阿兰骤然间升起过霎时间的脆弱,甚至想坦言水仙十字结社和雷内的一切……毕竟最高审判官看起来是那么靠谱,而且温和。
但是他拒绝了。
……
而这一次,阿兰想了一会,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想向那维莱特提的要求,转头对那维莱特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您能让蒲从舟女士离我远一点。最好能不再见到她。”
那维莱特微微一怔,没有料到阿兰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问道:“你……很不喜欢舟舟吗?”
阿兰叹了口气,冷淡地说:“并非如此,您误会了,最高审判官大人。蒲从舟性情欢脱随和,并且极其聪慧,怕是世间唯一能站在你身边的人。我不想见到她,只不过因为我觉得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见她总是特别倒霉。”
“原来是这样……”那维莱特笑了下,温和地说,“我会和她建议的。”
阿兰点点头,礼貌地道了声谢谢,走出了那维莱特的办公室,顺带带上了门。
那维莱特办公室的门关上后的瞬间,阿兰回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笑吟吟的蒲从舟。
阿兰:……
“哎呀,遇见我就特别倒霉吗?”蒲从舟笑嘻嘻地向阿兰走了两步,凑近了些,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谁第一次见到我,让我叫那维莱特大人……啊,还要我离他远一点,是吧是吧?”
原来是记仇。阿兰冷冷地说:“幼稚。”
蒲从舟笑了一声,忽然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伸出一只手,对阿兰说:“不过谢谢你的肯定,我刚刚都听到了……唯一能站在他身边的人,很高的评价!谢谢你,阿兰。”
阿兰低头看了眼蒲从舟的手,没有和蒲从舟的相握,只是抬眼,看着蒲从舟,笑了一下。
……这是阿兰第一次露出笑容。
蒲从舟有点惊讶,但旋即心里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预感成真,阿兰提高了声线,说:“最高审判官大人,蒲从舟女士来了。”
那维莱特办公室的门瞬间推开了,在那维莱特走出来的前一秒,阿兰猝然回头,只见蒲从舟化作一缕风消失了干干净净,只剩他的燕尾服衣摆和那维莱特雪白的长发同时被轻柔的风卷起。
“……她应该走不远,最高审判官大人。”阿兰冷静地说,“是否需要让人去追?”
“不必。”那维莱特收回目光,微微摇头,只是说,“我择日给梅洛彼得堡塔伦先生下拜帖,拜访梅洛彼得堡即可。”
阿兰回头,恰好撞见那维莱特有些怔忡的目光。
此时的那维莱特背着光,身后透出办公室内柔和温暖的光晕,倒映着他雪白的长发似乎有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辉。
此刻的他似乎不像是站在审判台、或者坐在办公桌后永远是“正义”象征的最高审判官,而是只是那维莱特。
多了些人的味道……或许这就是璃月常说的,“红尘”吧——
梅洛彼得堡是枫丹水下由钢铁铸造而成的一座堡垒。
蒲从舟之前在调查水仙十字结社的时候借过梅洛彼得堡的宿舍用过,但是自己住进去,倒也是她没想到的。
在梅洛彼得堡,枫丹……或者说整个提瓦特的“货币”——贵金之神摩拉克斯,也就是钟离——定下的“摩拉”是不管用的,所有的罪人必须用他们的双手劳动来赚取“特许券”,以支持日常的花销。
赚取特许券的方法有很多,但是老老实实打铁,是整个梅洛彼得堡中赚取特许券最困难、也是最慢的方法,所以选择的人相对来说比较少。
但还是有人选择打铁——因为这工作简单。最底层、最没脑子、也最没有特殊技能的罪人往往会选择这个途径。
“……但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选择用‘打铁’进行特许券赚取的人,蒲从舟女士。”雷内从打铁机器上走下来,看也不看身边的蒲从舟,径直向食堂走去。
“怎么会呢。”蒲从舟耸耸肩,跟在雷内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你看起来,似乎是这么多天第一次对我说话……雷内。”
雷内不置可否,到窗口前花钱点了一份泡泡橘果酱,递给身后的蒲从舟,淡淡地说:“送你的。你这些天没有足够的特许券,天天去食堂吃随机餐,每次都能抽到最难吃的……运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差。”
“谢啦。”蒲从舟不客气地接过了泡泡橘果酱,和雷内一人点了一份随机餐。
雷内抽到了一份还不错的,蒲从舟则是最烂的。
看着盘子里一堆绿油油的东西,蒲从舟的食欲完全没了,把随机餐推到一边,索性慢慢吃起了泡泡橘果酱,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对雷内说:“……嗯,这个好吃。我可不算浪费粮食啊……雷内你说,要是厨师做了很难吃的东西,我吃不下,那是厨师浪费还是我浪费呢?”
“你。”雷内笑了下,说,“如果你知道你注定会吃到吃不下的东西,你就不该点。”
蒲从舟翅膀泡泡橘果酱吃的噎了一下,幽怨地看向雷内,说:“我这不给自己找个借口吗。”
雷内没有回答,认认真真吃着牢饭。
吃完饭后,雷内和蒲从舟又回到了工作区,打了一下午的铁。
蒲从舟累得感觉整个身体都不像自己的了,慢悠悠跟在雷内身后走着。
雷内听着蒲从舟的脚步声,平缓地说:“我住的是男生宿舍,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蒲从舟“啊”了一声,爽快的说:“没事,我知道。”
雷内问:“你这些天来一直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蒲从舟反问:“你什么时候才能想明白?”
雷内回头,平静地注视着蒲从舟,说:“我不明白你是以什么罪名来的梅洛彼得堡……”
“你好奇这个直接问啊,我告诉你就行。”蒲从舟很快地说,“‘偷了最高审判官所有的外套,括弧,一共一百二十三件,因此使审判庭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还有括弧。
“……很新颖的罪行。”雷内说,“但是无论你是为什么进来,我都希望你放弃,你不属于这里。”
“你觉得你就属于这里了吗?”蒲从舟摊了摊手,对雷内抱怨说,“我拼尽全力把你从那该死的原始胎海之水里捞出来,可不是让你天天打铁来着。”
雷内平静地看向蒲从舟,冷淡地说:“这是谕示裁定枢机的判决。”
“不选泡在海水里,就选择乖乖蹲监狱里?你什么时候这么乖啦?”蒲从舟笑了起来,看到雷内的神情出现了短暂裂缝,连忙咳嗽一声,正色说,“判决是判决,但是你可以戴罪做其他事啊……可以戴罪立功来着。璃月有一句古话,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嘛。”
雷内思考了一会,才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让你上去,帮那维莱特处理事务。”蒲从舟轻描淡写地说。
雷内停了好一会,才冷静地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你确实有罪在身,不能服众,但是你总能做一些能服众的工作嘛。”蒲从舟笑嘻嘻地说,“枫丹科学院熟悉吧?详细事务能管吧?资源会分配吧?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向那维莱特写一份申请,甚至还可以帮你弄一份‘契约’……怎么样,想不想加入我们啊?这可比打铁有趣多了。”
雷内垂眸,仔细思考了一会,说:“不想。”
“没事没事。”蒲从舟猜到雷内会拒绝,冲他摆摆手,笑着说,“你的时间多着呢,慢慢去想吧……明天见哦。爱你,啾咪!”
雷内听到这个“啾咪”,整个人像是被一道雷劈了,顿时变得外酥里嫩,后半部分的路走起来都是同手同脚的。
蒲从舟看着雷内的背景直发笑,挥着的手渐渐垂了下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疲倦,也是时候该休息了,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借着梅洛彼得堡微弱暖黄的光,向着自己的宿舍走去。
蒲从舟没走两步,就看见不远处的路灯后冒出了一对淡蓝色的漂亮耳朵,笑了起来,招呼说:“希格雯,晚上好!”
希格雯从路灯后走了出来,笑眯眯地和蒲从舟打招呼,说:“晚上好,舟舟。典狱长大人正在找你哦,你快去他的办公室吧。”
“塔伦?他找我干什么,又想问我璃月沉玉谷的茶叶品种?”蒲从舟笑了起来,问。
“我也不知道啊,应该是挺着急的事。”希格雯想了想,说。
“好,我马上过去。”蒲从舟说,向希格雯挥了挥手,“辛苦你啦,护士长小姐!”
“不辛苦哦,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希格雯笑着,乖巧地说,“如果不是舟舟,我还没有机会来这里呢。”
“喜欢就好!”蒲从舟由衷地说,和希格雯道了别,向塔伦的办公室走去。
走近的时候,蒲从舟敲了两下门,略微有些心不在焉。
这不是塔伦第一次找她了——自从蒲从舟来到梅洛彼得堡,塔伦让人或者美露莘找了蒲从舟好几次。
上一次是找蒲从舟讨论璃月和枫丹进行大规模茶水贸易的可能性,上上回是讨论璃月的茶叶发展史……尤其是蒲从舟早期跟着钟离的时候被逼着背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璃月知识点,相关知识什么的,虽然在专业人士和钟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但是拿出来糊糊外行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上回两个人聊得还是挺好的,塔伦还和蒲从舟说下次找她讨论一下璃月沉玉谷最近新出的新茶品种……这次塔伦找上蒲从舟,估计也是为的这件事。
蒲从舟这样漫不经心地想着,就看塔伦那梅洛彼得堡典狱长的金属大门缓缓洞开,迎面就看见那维莱特怀里抱着露露,平静地站在她面前不远处,塔伦手上端着一盏茶水,笑着看向蒲从舟。
蒲从舟:……
现在后悔找个借口不来还来得及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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