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屋今理陷入了漫长的回忆。


    这些事情对于她而言已经太久太久了,她在那座庙里待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一开始支撑她的是回忆里那些浓烈的爱恨,连那些细的不能再细的东西也被拿出来反复琢磨。


    但等到后面一些的时月,大概有……一年、两年,她记不清了,因为到那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了多余力气再去想那些旧事,只余着满心空茫,每日躺在地上望着屋顶的蛛网,墙角的枯骨,偶尔还有那高高的遥不可及的窗口透进来的风雨艳阳。


    那应该是发生在她的孩子三岁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天是个艳阳天。


    院落中洒满了金黄色的阳光。院落中央,一颗硕大的梧桐树在阳光下摇曳着绿色的叶片,投下一片淡淡的树荫。在树下,几个小板凳散落在地上。


    周围是一排整齐的围墙,墙壁上攀附着繁茂的爬山虎,叶子上的阳光透过叶脉反射出闪闪的光斑。微风吹过,带来了树叶的清香和淡淡的泥土气息。


    院落的角落里,几盆鲜艳的花儿在阳光下盛开,它们的花瓣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偶尔有蜜蜂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土屋今理当时穿着一身粉色的笨重的和服,坐在屋檐下的阴凉处里看书,院子里是几位侍女带着她生下来的那个小小的孩子在做游戏。


    她隐约听见了一旁的院落传来了争吵的声音——那处院落住着她那个不苟言笑阴郁低沉的夫君。


    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但院子里那些被加茂家派来照顾她的侍从侍女却只是压低了声音,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见没有人注意到她,土屋今理悄悄的拿着书从一侧的小门走了出去,没有带上任何一位侍女。


    两处院落只隔着五步宽,她凑近高高的爬满青翠藤蔓的石墙,就能模糊的听见里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她听见她的丈夫,加茂家二长老愤怒的咆哮,那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迫不及待的冲出来的,像是爆裂的气球或者夜晚野兽的嘶吼,听起来真不像是个人,土屋今理差一点都没能认出这是他的声音。


    “那家伙回来了,你为什么不让其它人去做这件事!你为什么不自己去!为什么是我?被他知道我就死定了,不,是我肯定死定了!他活了那么久……”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就像是犯了什么忌讳似的,含糊的胡乱的说过去,说到这里二长老的声音才开始低下来了,听起来没有那么声嘶力竭,土屋今理这才认出声音是他的。


    二长老的喊叫声稍微停顿了一下,对面的另一个人立刻就开口安抚了他两句,大概的内容就是说了些不值得在意的漂亮话,像什么“你是我最信任的弟弟呀,我才把这样的工作交给你。”


    “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弟弟?土屋今理记得,二长老只有一个哥哥,就是如今的加茂家主,原来里面的另一个人是加茂家主吗?


    结果一说到这里二长老的情绪又激动起来了,他又怕又气,声音用力的发颤“那个家伙都已经活了那么多年,做什么一定要这个时候灭掉他,我们当初……”


    又是一处听不清的含糊话。


    “但他还是活着回来了,还成了大长老,加茂家里有多少人都是他的下属,这院子里就没有可信的,那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会杀了我的!”


    后面的话土屋今理没能再听清了,因为院内的那两个人突然转身进屋去了。


    土屋今理不明白他们再说什么,于是怀着满腔疑惑顺着后门又悄悄的回去了,这一来一回,没惊动任何侍从侍女。


    条野采菊安静的听着电话对面的讲述,他从中找出了几个有意思的关键词来。


    比方说活了那么久、当初、大长老、下属。


    大长老与家主果然是家族的不同派系,但大长老明明年龄比二长老还要小一些,为什么说他活了那么久?


    大长老在加茂家拥有很强的威信力,有很多下属,很多拥趸者,让家主与二长老在自己院子里都不安稳。


    但条野采菊手上的情报毕竟还是不够全面,这些词在他心里轮转一遍,没能对出什么关键来,于是只能沉思着将这个线索压在了心底。


    他挂断了土屋今理的电话,没过多久,至少还没有久到让他喝完手上的那杯酒,就又接到了孔时雨打来的。


    孔时雨找他能有什么事呢,现在早就已经过了交接任务的时间了,算算计划的时间和日期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因此条野采菊也算是早有预料。


    电话对面的人没有先打招呼。


    条野采菊施施然依靠着酒吧柔软的沙发背,抿了一口自己手里那杯味道清甜但后劲很大的调酒。


    “我还以为,您会很急切的想知道相关的情况,六眼神子先生。”


    “你果然是故意把事情告诉孔时雨的,最终目的是我”五条悟的语气还算是正经,声音微微压的沉着“你想要什么?你想干什么?”


    酒吧刚刚换了一首音乐,是首适合白天在咖啡厅听的歌,能让人联想起咖啡豆的香味,阳光下的白框窗户,阳台上被晒得懒洋洋的花。


    条野采菊不慌不忙,他放下喝了大半的酒水,轻轻的笑了一声“应该说,您想要什么?没有您我无非是费力一些,是您需要找我来谈这一出生意的吧?不应该先说说自己的目标和筹码吗?”


    “你说的有道理”五条悟沉吟片刻,托着脸声音一沉“但我有什么是需要求你的?倒是你,你既然故意留下信息,就说明你是想跟我谈一谈的,你就不怕我真的不跟你合作?”


    “您需要什么,您自己心里自然清楚”条野采菊伸出手指弹了弹玻璃杯子,里面的方冰块动弹了一下,因为细微的位置变动,一下子倒塌下来。


    “至于合作,这个不行就寻下一个,我要的是契合的合作者,实力与家室反而要靠后来看。”


    “您只是合适,又不是唯一,我又凭什么放下身段去顺着您?就因为您是五条家宝贝似的小少爷?”


    五条悟脸色阴沉,哼笑一声“伶牙俐齿。”


    条野采菊笑了,他勾了勾唇角“我该说多谢夸奖吗?”


    “不用谢”五条悟语气阴阳怪气的反唇相讥。


    “你要怎么合作?”终归还是担心友人的白发咒术师先退了一步,他直截了当的提问。


    “我要您按着我的计划来一步步走”条野采菊慢条斯理的送了颗老板送来的坚果进嘴里“有任何情况都要先问过我再做。”


    “不可能”五条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一点也不相信诅咒师无明,他从来都不相信任何诅咒师“我不会把人命交到你手里,我不相信你。”


    藏在绷带下的蓝眼睛死死的盯着手机,恨不得透过屏幕看到对面的人“我连你究竟想做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没办法了”条野采菊把腿伸直,将右腿搭在了左腿之上“你不相信我的人品,我不相信你的智商,准确的说,自从知道了夏油杰是怎么被逼反的之后,我就不再相信任何一个咒术师的智商了。”


    “至于我的目的,我现在就是想捞出幕后黑手,顺带救夏油杰一把,要跟我合作,要么就听我指挥,要么就一拍两散。”


    对于条野采菊对咒术师智商的排编,五条悟仔细想一想竟然有些哑口无言,他撑着头思考片刻,提出要求。


    “我可以听你的,但你至少要告诉我做这些事情的目的。”


    条野采菊叹了一口气,他听着背景的曲调再次变幻,变得阴郁、堕落、纸醉金迷,配合着墙壁上突然出现的游动的彩色光点,令人目眩神迷。


    “五条君,到时候哪怕我实话告诉你,你又真的会信我吗?”


    电话对面的五条悟在沉默,他嘲讽的笑了笑,继续讲“你多疑,我也多疑,你的掌控欲强,不巧了,我也是。我们的相性很差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最好的路,想必我会直接拒绝合作,而不是在这里跟你讨价还价。”


    “这样吧,各退一步,你不要干涉我的行动,必要的时候给我提供情报,还有绝不要杀了夏油杰,无论他做了什么。而我会给你分析幕后黑手的计划,给你提供咒术师找不到的那些消息,并给出下一步该做什么的建议,至于你照不照做,那随你。”


    五条悟略一思索,虽然他还是满腹疑心,但沉默片刻,还是答应下来。


    他同意了,条野采菊在心里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他想了想目前自己没有把握查的东西,毫不客气的讨要情报。


    这既是试探也是示好。


    “狱门疆的重要性应该不用我说了,五条君最好找时间去问问薨星宫的那位天元大人。”


    “另外这两天我知道了加茂家的一些事情……总之,帮我查一下加茂家的大长老和家主,尤其是大长老,我觉得他很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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