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二天, 阿蠢被带去医院打疫苗,小奶猫也被送了过去。
过了一周后,宠物医院那边说小猫睁眼了, 蓝膜还没褪, 看不到它眼瞳的真正颜色。
但宠物医院说,应该是蓝瞳。
之所以这样推测, 是因为他们在给小猫做检查时,发现它没有听力。
蓝瞳白猫本身就有很大概率会先天耳聋,小奶猫很不幸的就是只小聋猫,将来可能不太好找领养。
后面果然,凡是最初对小聋猫有领养意愿的人在听说它耳聋后, 都放弃领养它,选择了其他更健康的猫咪。
小猫是聋猫, 无人领养的话只能绝育放归, 但因为没有听力, 它在野外会很难生存,寿命注定不长。
今辞原本没想过养猫,但阿蠢找的事儿,只能当爸爸的擦屁股。
他跟纪珣商量, 想把小猫接回来养。
纪珣当然不会反对, 只要今辞高兴, 他可以做任何他想的事。
于是今辞平日在给宝宝准备各种用品的同时,又买了不少猫咪用品。
名字他也给小猫取好了,它性别男, 和阿蠢是兄弟, 就取了个差不多的名字,叫阿笨。
阿笨还小, 还要在宠物医院再待一段时间。今辞有加宠物医院的账号,每天都会看那边传来的视频。
这天上午,今辞起床时已经九点过,他其实还想睡,但今天下午要和秦舟他们去一个美术馆看画展,还准备中午约个饭,所以他现在必须得起了。
为了赶走睡意,他坐在床上看了会儿阿笨爪捧奶瓶咕咕喝奶的视频,才掀被下床。
走出房间,恰好遇到刘伯从纪珣的房间里走出来,对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在讲电话:“是,找到了,落在书桌旁边。好,我现在就让人送过去吧。”
随后刘伯挂掉电话,看向今辞,笑微微道:“小先生醒了。”
今辞点头,“是纪珣吗?”
刚才他隐约听到对面的声音像纪珣。
“是的,是先生。”刘伯点了点手里的文件夹,“今早先生落了一份文件在家,刚才找到了。”
今辞想了一下,“是机密文件吗,他急着用吗?”
“是普通文件,急应该是不急。”刘伯说,“先生说下午两点之前送到即可。”
“那文件给我吧。”今辞道,“我等会儿要出门,顺路给纪珣送过去。”
刘伯一笑,立即就将文件夹递给了今辞,“那就劳烦小先生了。”
今辞被刘伯笑得避开视线。
其实他等会和秦舟他们约饭的地方,和纪珣的公司根本不顺路,但刚才在刘伯电话里听到纪珣的声音那一秒,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很想见他。
明明每天都见。
吃了早饭,今辞穿了件宽松的外套。
怀孕马上五个月,他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其实他的肚子对比别的孕妈妈,相同月份下大得并不明显,不过等下个月,再不明显隔着衣服的肚子也得凸出一块了。
肚子目前还能用衣服遮一遮,但身体的变化让今辞的日常行走已经不如最初自如,他现在只要出门,如果身边没有纪珣,除了随时待命的司机,身边都得跟两个保镖。
用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停在纪珣公司楼下。
保镖拉开车门,今辞下车,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楼。
纪氏产业庞大,占据了商业中心的一整栋楼。
还没回归今家,没和纪珣认识前,今辞以前经过这边几次。
当时感觉只是寻常,没想到世事好奇妙,三两年后,他会和这栋楼的主人产生羁绊。
大厅门前站着一名衣着干练的年轻女性,文职打扮,对方在今辞下车时就迎了上来。
决定自己送文件来后今辞就给纪珣打过电话,纪珣说会安排人在下面接他上楼。
眼前这位应该就是了。
今辞看了下对方胸前别着的铭牌,是纪珣公司总办秘书之一。
秘书一路引着今辞进入电梯,摁下只有特定权限才能抵达的楼层按键,然后穿过忙碌又严整的整个总办秘书处,推开纪珣的办公室大门,请今辞进去。
“纪总还有个会议,大概半小时后结束,今先生请稍坐。”
稍后,这位秘书又送了饮料和小点心进来,就关上了办公室大门。
今辞坐在沙发上,看了看纪珣的办公室,唯一的想法就是大,他和秦舟租的工作室,整个面积也就这么点儿。
他视线绕了身前一周,又侧身往后扫了一眼,注意到身后的墙上,还挂着一幅画。
是幅柿柿如意图,看起来很眼熟。
今辞单脚跪上沙发,凑近了看,然后在角落的位置,看到了自己的题字。
又是他的画。
之前和纪珣提起家中三楼那副画时,纪珣透露出来的意思就是自己的画他手里不止有一幅。
现在果然让他看到了第二幅。
今辞回忆了下,记起这画是在大一寒假的时候,他和秦舟出去采风后画出来的。
那时他经济条件还不太好,画画除了作为日常练习,更是他的一项收入来源。当时这副作品装裱完后,当天挂上去,当天就卖掉了。
但买家是谁,他全无印象。
这么回忆着,今辞忽然想起过去秦舟曾经提过的一点,他挂到网上的每一幅画,好像都能很快卖掉。
不像秦舟他们,一幅画挂上去几个月都不一定有人去瞧一眼。
当时今辞只是觉得运气好,越快卖掉画他就能越快拿到钱,却从未去想过这里面的细节。
他和纪珣,到底在那一晚之前,有过什么样的渊源呢……
推门声响起,今辞转头,看到纪珣走了进来。
还不到半小时呢,今辞从沙发上下来,“会议结束了?”
“结束了。”纪珣走到他身边,侧头看了眼墙上的画,“没有想问的?”
“我问你说吗?”今辞还没忘上次问起来,被要求先拿出点“诚意”的事。
纪珣微微扬唇,“不好骗了。”
今辞把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夹递给他,“看看,是不是这个。”
纪珣接过去翻了两下,点头。
他把东西放下,看着今辞,“再待一会儿?”
今辞摇头:“快到和秦舟约定的时间了,我得过去了。”
纪珣知道他今天有约,也没勉强,揽着他腰背,“送你下去。”
开门瞬间还能听到一点动静的秘书处,在他们一起走出办公室后,忽然诡异地静了静。
然后很快,秘书处的众人又像突然活过来一般,像今辞来时一样匆匆忙碌起来。
今辞真的以为这是秘书处的常态,直到他经过一位秘书,看到对方手上正在看的一份文件,好像拿反了,因为上面的字是倒着的。
今辞感觉有什么不对,他眨眨眼,往旁边一看,一位正瞄他的秘书立即低下头去。
刚才来的时候今辞根本没注意,此时留意一下,才发现偷瞄他的人好像还不少。
“他们怎么好像都在偷看我?”今辞在纪珣耳边低声说。
纪珣眼里带着了然的笑意,“纪氏老板娘,这栋楼里的人都好奇。”
今辞:“……”
差点同手同脚。
好在现在是上班时间,而知道“老板娘”来公司的人好像不多,一路下去今辞没碰到几个人,避免了脸色的持续发红。
到送今辞上了车,纪珣先坐进车里,给他把安全带系上。
今辞肚子大了后,安全带系起来都有些不太方便了。
稍后纪珣下车关门,隔着车窗叮嘱今辞,“到地方发短信。”
今辞点头应下。
因为约饭的地方和纪氏大楼不顺路,今辞过去要花一点时间,路上的时候他先跟秦舟发短信说了声。
车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肚子里忽然传来了吹泡泡的感觉。
是宝宝又在动了。
今辞露出一点笑意,抬手摸了摸肚子。
就在他沉浸在和宝宝沟通的快乐里时,红灯过去,车子缓慢起步,但刚起步没几秒,前面忽然传来了剧烈的碰撞声。
今辞被吓了一大跳,他刚抬头去看前面,身体已经被两个保镖牢牢护住,同时前方传来司机紧张的大声提醒:“抓稳了!”
剧烈的碰撞声连声响起,车身摇晃,今辞虽系着安全带,但若不是被保镖护住,他整个人肯定已经控制不住地随着惯性东摇西摆起来。
今辞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前面大概是发生了连环撞,他们的车在躲避其他车子带来的惯性碰撞。
但他们的车子还是被擦了一下车头,那一下撞击过来,虽然比起刚才的碰撞声已经不算响,但今辞还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
今辞缓着脑袋的晕眩时,保镖已经替他解开了安全带,随后他被慢慢扶下车。
今辞被扶着在绿化带边坐下,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才他们这边的车流正在过绿灯,旁边路口忽然窜出来一辆车,疯了一样撞击正在行驶中的车子。
今辞的车因为在后面一点,不是最先遭殃的,但当时肇事司机一直换着车辆持续撞击,今辞车子的司机为防被撞,只能打着方向盘费劲躲避。
好在他们躲开了那个司机的撞击,只是被其他车子擦了一下车头,除了有些晕,有些腿软,没有谁有明显的受伤痕迹。
但即便如此,今辞的心还是砰砰急跳。他摸上肚子,不清楚刚才那一阵持续的猛晃,对宝宝会不会有影响。
而司机下车的第一时间,就拨通了纪珣的电话。
这里离纪珣的公司还没多远,十几分钟就可以过来,他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今辞笃定地这么想着,看着眼前的车祸,又有些急地提醒司机:“你让纪珣开车慢些。”
不过他话刚落,司机已经把手机递过来了,“今先生,纪总要跟您说话。”
“纪珣。”今辞手还是软的,在发着抖,他贴着手机,叫了他的名字。
“今今,不要怕。”纪珣的声音有些紧绷,“我马上过来。”
第42章
十字路口。
肇事小车被路人联合逼停, 司机被人从车里揪出来,揍得鼻青脸肿。
受害者破口大骂,现场警车救护车的鸣笛声响成一片。
今辞坐在绿化带边, 还握着手机, 和纪珣保持着通话。
这一片已经堵车,纪珣的车过不来, 今辞远远地看到纪珣从车上下来。
今辞想起身,刚动,纪珣的声音立即传来,“别动。”
今辞重新坐下,视线锁住纪珣的身影。
他看着纪珣脚步不停, 穿过混乱的车辆,拥挤的人群, 向这边大步走来。
纪珣看起来和以往一样淡漠冷寂, 但当他终于走到今辞面前, 在他面前蹲下俯身将他抱住时,今辞才发觉纪珣的手在微微地轻颤。
今辞的心也跟着一颤,纪珣是在害怕么。
他害怕什么呢?
抱住他的手最初只是轻轻地圈住他,而后像确认了什么一般, 缓缓地收紧。
今辞感受着逐渐加重的力道, 有些怔神, 而后他慢慢伸手,回应这个拥抱。
很多路人都在看他们,但他们谁都没去在意, 所有喧嚣都被隔绝开。
片刻后, 纪珣放开今辞,“去医院。”
今辞身上没有任何外伤, 这一路保持通话过来,纪珣也仔细地问过。
但今辞有着近五个月的身孕,所以必须去医院检查一下,不然他们谁都没办法安心。
留下司机处理车祸的事,纪珣带着今辞坐上他来时乘坐的车,去了谢俊的医院。
路上的时候,今辞给秦舟打电话说了车祸的事儿,吓得秦舟立马要过来看他。不过今辞自我感觉没问题,没让他跑这一趟。
秦舟知道他身边有纪珣陪着,也就作罢了,只让今辞检查结束后再跟他说一声。
稍后到了医院一番检查,除了今辞肩膀上被安全带勒出几个青印子,身体没有其他问题,肚子里的孩子也没受到丝毫影响。
不过他们还是决定留院观察一晚。
谢俊安排的是间套房,纪珣留下来陪今辞,他是有床睡的。
但到晚上,两人挤上了一张床。
医院的病床不像酒店床那么大,一个人还行,两个成年男人就有点挤,平躺的话勉强能摊开身体。
今辞被纪珣揽在怀里,有些哑然,“你不觉得挤吗?”
“是有点。”纪珣的下巴抵着今辞的额头,
这样说的他,却没有丝毫要松开今辞的样子。
今辞明白今晚基本只能挤着睡了。
他枕在纪珣的臂弯里,肩膀被纪珣环着,纪珣的手就搭在他胸前,一垂眼,刚好能看到纪珣手腕上的红色手绳。
那条看起来破旧突兀的,和纪珣本身存在违和的手绳。
今辞盯着看了看,忍不住问:“这个手绳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
纪珣转动手腕,让手绳更清晰地展现在今辞眼前。
他似乎笑了一下,“有人盼我余生顺利,赠给我的一场祝愿。”
“很重要的人吗?”
手绳一直被纪珣随身戴着,这个人在纪珣心里无疑很有分量。
“很重要。”纪珣如实道。
他身体忽然动了下,俯身看着今辞,“告诉我你的考虑结果,我告诉你他是谁。”
一开始,今辞以为纪珣这样说话是图好玩的特意逗弄。
但次数多了,今辞渐渐明白,这些言语之下掩盖着的,或许也是纪珣内心期盼的投射。
距离他说“考虑”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纪珣没再问,他也没提,仿佛彼此都已经淡忘那场关于“身份”的对话。
此刻,今辞仰眸看着上方的纪珣,抬手慢慢抚上他的脸。
“我现在的回答,不是因为我想知道他是谁。”今辞注视着纪珣的双眼,“我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你,纪珣,我考虑好了。”
纪珣贴住他的手背,轻轻握住,俯身凑近了一点,“在你说答案之前,我可以自己指定身份么?”
面对面的距离被不断拉近,今辞的心跳渐渐失序。
“你想指定什么?”他问。
“你的爱人。”
不只是孩子的另一位父亲,而是相伴一生的爱人。
下一瞬,没等今辞给出任何回应,纪珣的吻就已落下。
温热的,柔软的。
鼻尖全是纪珣的气息,即便早有准备,心脏依旧急速跳动。
今辞有限的接吻经验,全来自那一夜生疏的练习。
他几乎要溺闭于纪珣温柔的亲吻里。
在今辞逐渐潦草的呼吸里,纪珣终于退开些许。
他揉了一下今辞湿润的唇角,低声教导,“张嘴。”
手腕被纪珣握住,掌心相贴,十指轻扣,抵上松软的枕头。
今辞脑袋还懵懵的,便又被堵住了呼吸。
“唔……”
齿关被抵开,今辞慌张的呼吸节奏一乱再乱。
这个吻又深又绵长。
一吻结束,纪珣揽着今辞,轻抚他的后背顺气,“今今,可以叫老公了。”
“别得寸进尺。”今辞眼里带着水光,呼吸还有些乱。
刚才被亲着时根本无暇思考,纪珣要的爱人身份,他其实都还没松口答应呢。
纪珣拨弄着他的头发,“亲都亲了,你想对我始乱终弃?”
今辞:“……”
他无力地捶了纪珣一下,不想说话。
关系正式转变,压抑的情感一发不可收拾。
纪珣平日对孕夫的照顾和体谅,在此刻统统都被搁置在了一旁。
他只给了今辞片刻的喘息,就抵弄着他的唇,开始新一轮的深吻。
亲到最后,今辞的嘴唇已经有些轻微刺痛,舌根发酸。
纪珣却还意犹未尽,今辞迷迷糊糊睡过去前,还感觉到纪珣捧着他的脸一下一下地啄吻。
次日刚醒,今辞还没睁眼,只是动了一下,就听到纪珣在耳边问:“醒了?”
今辞困顿地“嗯”了一声。
然后带着纪珣气息的温热亲吻再次覆了上来。
今辞没想到关系一变,纪珣能变得这样黏人。
只是大抵他自己也沉溺于这番改变,并不觉得烦扰。
抬手攀上纪珣的肩,今辞无声鼓励纪珣加深这个吻。
*
亲吻也消耗体力,早餐今辞吃得都比平常多。
谢俊过来询问他的情况,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轻嗤一声,“真够腻歪的你俩。”
今辞脸色有些赧红,没敢跟谢俊对上视线。
纪珣则看不出半点不自在,脸上表情恢复一贯的冷漠锐利。
“办出院吧。”他说。
今辞身体一切正常,当然被亲肿的嘴唇除外,但这是纪珣这个肇事者导致的,和车祸无关。
所以谢俊就顺应纪珣的要求,办出院了。
手续办理一切顺利,不过在走出医院大门时,遇到了匆匆赶过来的今家人。
今辞最开始是精力不好几乎都待在家里,后来出门上下身边都有保镖跟着,杜绝了一切外界干扰。
他已经挺久没见到今家人了。
“阿辞,让妈妈看看,你伤到哪里了?”今母红着眼睛,想过来今辞身边,但立即被纪珣的保镖拦住了。
昨天那场连环车祸闹得挺大,上了热搜,本地新闻也播报了。
今家人不知从哪得知今辞当时也在车祸现场,车子还被撞了,忧急他的情况,四处打听,找到了这里来。
“我没事。”今辞看着他们,“但你们的出现反而让我难受。”
今辞曾经对他们有过很高的期待和亲近,就算已经和今家断了往来,但过去两年付出的情感不是随便就能收个一干二净。
他说难受,今家人却仿佛更难受。
这几个月以来,今辞把他们全部拉黑,纪珣将他护得密不透风,他们根本找不到什么有效的途径去和今辞重新联系感情。
他们不想失去这个才找回来的孩子,但孩子却已经决意要离他们而去了。
“阿辞,你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吧。”今父早没了今辞离开那日的强硬态度,他人仿佛也变沧桑了一些,“我们一家人有过很多快乐的时候,你一点都不惦念吗?”
今宇面露苦涩,语带央求,“阿辞,原谅我们一次吧。”
过去他们一直认为是全家在迁就今辞,但直到今辞彻底离开这个家,回忆过往,才发觉是今辞在迁就他们所有人。
每次当他们偏袒今恺时,今辞最后总是沉默让步,他们就以为那一件件事就翻篇了。
可是,他们凭什么以为今辞不会在意呢,为什么魔怔了一样要求今辞为了全家安宁不断委屈退让,总想他做那个息事宁人的人呢。
但他们如今的追悔莫及,今辞已经看不进眼里。
他已经没办法心无芥蒂地和他们相处,既然是回不去的过去,现在做什么也都是徒劳。
“以后真的不要再来找我了。”今辞说,“不想我对你们避如蛇蝎的话。”
纪珣的车子就停在旁边的车位,今辞被保镖护着走向车子。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大喊:“今恺!今恺呢!”
今辞扭头一看,发现又是个熟人。
——刘飞,那个从大一起就和他不对付的大学同学。
刘飞曾和今恺私下有所往来,又借着蒋波的关系空降去了蒋氏子公司。
后来纪珣给他出头,逼着蒋波的父亲蒋勇给他道歉,蒋勇那时还把刘飞留下给他当出气筒。
今辞当时很清楚,蒋勇给他道歉后,刘飞在蒋氏的工作大概是没了。不过那之后具体的情况今辞没再关注,也没再见过刘飞。
对比上一次见到刘飞时对方的意气风发,现在的刘飞很狼狈,胡子拉渣,头发油腻,衣服也好像挺久没洗了。
对方口中叫着今恺的名字,但今辞左右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今恺的身影。
不过,倒是让他无意中注意到今宇向旁边的一辆车看了一眼。
不过无论今恺在不在,这事都和自己无关,今辞弯腰上车。
只是还没上去,刘飞却注意到了他,猛地向他冲过来:“今辞!”
刘飞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恨意,状似疯癫地冲过来。
然而没到车前,就被纪珣一脚踹倒。
纪珣站在今辞前方,冷眼看着倒地的刘飞,“吠什么。”
今辞顿了下,然后忍不住一勾唇。
原来一起领了证的人,骂刘飞的方式都差不多。
第43章
刘飞前面还在找今恺, 忽然又叫他名字。
今辞想知道刘飞叫他干什么,站到纪珣身边问对方,“有事?”
刘飞晕乎乎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先是有些畏惧地看纪珣一眼, 然后才含着怨恨地看今辞,“上次在醉百味和你见过后, 第二天我就被蒋氏开除了,是你威胁蒋氏开除我的对不对。那之后我一直找不到工作,勉强找到工作,第二天也很快就会被辞退。你一直在报复打压我,想把我赶出峘城!还有蒋波吸毒被抓的事, 也是你搞的鬼吧!”
一旁的今家人疑惑又震惊,眼前这个模样潦倒的男人是谁, 蒋波又是谁, 今辞为什么会和吸毒人员扯上关系?
刘飞会被蒋氏开除, 是今辞早就预料到的,所以他半点都不意外。
不过什么叫一直报复打压?
“我没报复打压你,也没想赶你出峘城。”今辞说。
至于蒋波的事,倒的确是他做的。
当时蒋波三天两头来骚扰, 今辞警告不管用, 已经有些烦, 那时候他就开始默默地查起了蒋波的事。
之后蒋波对他下药,彻底惹怒了他。
今辞起先只查到蒋波出国的原因,对方在高中的时候霸凌男同学导致对方跳楼致残, 蒋家用大笔钱息事宁人后, 把蒋波送去国外避风头。
但就蒋波那种没有良知底线的酒色之徒,在国外没了人管教之后, 只会放纵到底。
国外环境又乱,蒋波在那待了几年,沾上一点不该沾的东西一点都不稀奇。
今辞带着这番推测,着重调查了这方面,果然查到蒋波出国没多久就开始碰那些不干净的玩意儿。
已经碰了几年,回国也断不了。
虽然纪珣已经为他出过头,但今辞一直都认为蒋波这口气他要自己发出来才算解气。
所以他收集蒋波的资料,直接匿名举报给警方。
之后蒋勇为了给他一个交代,把蒋波送去了别的城市。然后没多久,蒋波就被警方抓个正着,现在还没关在戒毒所里呢。
当时蒋波吸毒的事闹出来,严青嘉还给今辞打过电话说起这事,说蒋氏受蒋波牵连,好几个项目都腰斩了,亏损巨大。
据说蒋勇因此生撕了蒋波的心都有,已经单方面和蒋波断绝父子关系了。
严青嘉还说当初纪珣忽然叫停跟蒋氏的合作,应该就是发现了端倪。
彼时今辞握着手机,只是附和严青嘉,没透露这背后有他的手笔。
事涉那种不干净的玩意儿,今辞对朋友都严守秘密,在刘飞面前更是不会承认,所以他直接略过了没回答。
而刘飞如今已经靠不着蒋波,比起已经被蒋家彻底放弃的蒋波,刘飞也还是更关心自己。
他没发现自己被今辞转移了注意力,并不信今辞的话,“你之前就用你今家的权势威胁过我,说要让我在这一行干不下去,不是你在打压报复我,还会是谁!”
今辞转头看纪珣。
纪珣揉揉他的头,“我出手之前,已经有陈家人代劳。”
刘飞一听,即便还对纪珣存着畏怯,但也止不住心中的愤怒,“哪个陈家,所以还是你们认识的人对吧!今辞,如果不是你向身边的人透露出要报复我的意思,他们会替你出手吗!”
今辞听到那个“陈”字,却是一下子恍然。
他抬头看向旁边的今宇,“把今恺叫过来吧。”
今宇一愣,“你怎么知道他也在?”
今辞只是道:“请叫他快点过来,我没有替他背锅的意愿。”
今宇一惊,看了看刘飞,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皱了下眉,转身走向旁边的车子,拉开后座车门。
今恺的身影顿时出现在眼前。
今宇说了几句什么,今恺面带忐忑地从车上走下来。
“今恺!”刘飞最初就是来找今恺的,现在看到了人,他跑过去愤怒质问,“我总算找到你了!我被你们连累得现在什么工作都找不到,连饭都快要吃不起了,你怎么都不肯见我,是不是想过河拆桥!”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今恺慌张地躲开刘飞,拉住今宇的衣服害怕地躲向他身后,“我和你就好久之前见过一次,之后再没交集,跟你一点都不熟,见你做什么……”
今宇眼神发冷,稍微拦了一下刘飞,问今恺:“你和他见过?”
今恺抿了下唇,“他借着李娅当初的胡言乱语在学校里大肆散播阿辞性向的流言,我知道后对阿辞很愧疚,毕竟当初是我带阿辞接触了李娅才闹出这种事,所以我去学校找到他,希望他不要再因为私怨中伤阿辞。”
刘飞瞳孔一缩,脸上涌现愤怒,“你说谎!”
“我没说谎。”今恺看向今宇,“那时候我愧对阿辞,所以一直在想办法补偿他。为了让这个人答应不再找阿辞的麻烦,我当时还给他转了一笔钱。”
今宇深深地看今恺一眼,“真的吗?”
“真的。”今恺脸色是一贯的病弱苍白,“哥,这个人从入学没多久就一直针对阿辞,你去找他们同级学生问问,很多人都知道。”
“你就是在说谎。”刘飞却是怒火中烧,他失去理智了似得抬手就去揪今恺的衣服,“就算我和今辞有私怨,但也是你先找到我,让我到处跟人说今辞喜欢男人,那笔钱也是你主动给我的封口费!”
还没碰到今恺,刘飞就先被今宇一把推开。
刘飞踉跄两下,双眼充斥着怒火地看着被护在身后的今恺,蓦地想起那次在醉百味时,今辞说过那番话。
当时今辞问他,如果把他收了今恺的钱处处针对今辞的事捅到今家人面前,今恺是会承认还是否认。
现在答案已经有了,今恺否认了,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
陈家人……
刘飞回头看了一眼今辞,也终于反应过来,今恺和今辞互换身份二十年,今恺本不姓今,而是姓陈。
那个“代劳”的人,就是今恺。
他果然像今辞当时说的那样,要往死里整他!
“好得很。”刘飞咬牙冷笑,“今恺,你既然翻脸不认人,就别怪我掀你老底。”
然后他对今宇道:“你当你护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一个外姓杂种,你知道他对今辞都做了些什么吗?”
以往一直疼爱的弟弟被骂杂种,刚才还护着今恺的今宇,此时却没什么反应。
今父今母也都沉默着。
他们都看着刘飞,“那你说说,他都做了什么?”
刘飞眯起眼,讽刺一笑,“他拿钱收买我中伤今辞是其一,另一件事看样子你们都还不知道,蒋氏企业那个吸毒的蒋波,当初被今恺撺掇着去骚扰过今辞,甚至还找人给他下——”
最后的话还没说完,刘飞已经又被纪珣一脚踹倒。
纪珣冷声道:“再多说一个字,我割掉你舌头。”
但尽管刘飞没说完,今家人却都已经听明白了。
他们的脸色已经变得青白,目露心疼地看着今辞,“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辞没有看他们。
也没有谁回答他们。
他们愧疚,愧疚中又蔓延着怒火。
而怒火发泄的对象,除了刘飞和那个蒋波,自然还有今恺。
“今恺,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今宇质问着。
“他在污蔑我,我和那个蒋波见是见过,但根本不熟。”今恺瑟缩着,眼眶发热,连连摇头,“你们相信我,我对阿辞做过的唯一不好的事,只有隐瞒他过去遭遇那一项。我可以和这个人对峙,只要他拿得相关证据,我、我去找警察自首,从此离开今家……”
“你有证据吗?”今宇看向刘飞。
“证据我当然有,就在我手机里。”刘飞得意地从身上摸出有些破旧的手机,只是目光刚落到手机上,他的表情就是一变。
他猛地抬头瞪向今恺,“手机……我被偷的手机,是你!”
今恺躲了躲他的眼神,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但口中还道:“怎么,你拿不出证据,又要冤枉我偷过你手机?”
“就是你!”刘飞盯着今恺,什么都明白了。
两个月前他忽然被人堵在一个小巷子里暴打了一顿,手机也被抢走。
等他带着一身伤回到租住的房子,却发现他的整个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所有重要物品包括电脑和备用手机都被偷了。
他现在用的手机,还是还不容易才淘回来的不知倒过几手的旧手机。
“当时只觉得我倒霉,现在想一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刘飞恨得瞋目切齿,“今恺,是我小看你了,原来你一直在这等着我呢!”
今恺的语气很委屈很无辜,“你什么证据都拿不出,只凭一张嘴在这里说,就要大家都相信你么。”
刘飞紧紧握着手机,几乎七窍冒火,感觉下一秒就会暴跳起来,和今恺拼命。
这时,纪珣忽然出声:“证据,我这倒有不少。”
今辞眨巴着眼,“纪珣?”
纪珣勾了下他的手指,随后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平板,打开点了几下。
随后,他将平板递给助理,助理挪动几步停在今家人面前,再将平板递给他们。
今宇迫不及待地接过去。
今父今母也凑在今宇身边,齐齐看向平板。
然后,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今恺和刘飞见面的照片。
愣怔片刻,今宇手指向后一滑,跳出来的照片里依旧有今恺,只不过另一方人员从刘飞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这就是蒋波。”
助理在旁边贴心解释。
接下来,连着几张照片都是今辞和蒋波见面的照片,而且每一次他们两人见面的衣着和地方都不一样。
而且每一张上面,两人看起来都是有说有笑的模样。
今恺刚才还说他跟蒋波不熟,这就是他所谓的“不熟”?
今父今母失望地看着今恺,“你又骗了我们。”
“爸爸、妈妈……”今恺眼神有些慌乱,眼睛频频瞟向那个平板。
今宇面无表情地将平板递给他,“看看吧。”
今恺接过去了,然后脸上一下子变得寡白。
“你带阿辞去和李娅认识,李娅就开始说今今喜欢男人。”今宇冷漠地看着今恺,“你和刘飞见面,刘飞就在背后大肆散播流言,当你和蒋波见面,蒋波就也去骚扰阿辞。”
一个是凑巧,凑巧多了,就是有意为之。
“我……我……”今恺紧张地想解释些什么,但几度张口,都找不到撇清自己的说辞。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点惧意地,看向提供这些照片的纪珣。
而纪珣俯视着他的双眼。
你喜欢窥探别人隐私?
那么这种冒犯的窥探,你便该多体验几次。
第44章
真正实行“打压报复”的人找到了。
接下来今家人怎么解决这件事, 今辞没兴趣了解。
他不再停留,转身上车。
今家人的内心早已被愧疚填满。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今辞竟受过这样多的委屈。
好像自从今辞离开家, 他们越想让今辞回到身边, 过往他们的忽视就越是将今辞推得不断远离。
看着今辞离开,今家人已经不敢再出声挽留。
还有什么脸面资格呢。
等到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 他们收回视线,转向身边面色苍白的今恺。
今恺眼眶红着,满脸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惴惴不安,带着哭腔地嗫喏着喊他们。
第一次,他们对看起来很可怜的今恺不为所动。
冷漠地别开视线, 他们看向刘飞。
欺负了今辞的人,怎能任他逍遥事外。
刘飞刚才只是觉得今恺想让他一个人背黑锅, 那他也不会让今恺好过。但此刻察觉到今家人冰冷的视线, 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虽然揭了今恺的老底,他自己却也是那些事情的参与者。
今辞就算真的不得今家人喜欢,但他也姓今。
而且,看今家人对今恺的冷漠模样, 分明一点也不像当初他说的那样, 今家人看重他多过今辞。
今辞在今家人心里的份量明显要重得多。
就算今家人不会追究今恺做的那些事, 但也绝不可能放过他这个外人。
以前想弄死他的只有今恺一个,以后只怕要多几个今家人。
刘飞慢慢地害怕起来。
他这辈子,怕是永远都翻不了身了。
*
车上, 今辞看着平板上的照片。
今恺和刘飞见面那张, 拍摄地点就在学校附近,今辞认得那里的建筑。
照片上两人都穿着秋天的衣裳, 看起来像是前不久才拍的,但今辞看了下照片的信息,显示的拍摄时间是两年多以前。
那个时候他才回今家,和纪珣都还没见过。
纪珣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关注着他?
换做被别人这样关注,今辞肯定觉得对方是大变态,不过放在纪珣身上,他就觉得是纪珣隐瞒了什么。
也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过去他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和纪珣有过某种交集。
之前被他按下去的那个猜想,又隐约地浮了上来。
车子回到半山别墅,刘伯来说,纪大姑姑和陶栎已经过来了,正在中心楼等着。
当时今辞和纪珣在路边久久相拥,被围观车祸现场的路人拍下视频发到了网上,陶栎无意中刷到,赶忙告诉了纪大姑姑。
纪大姑姑来之前已经电话确认过今辞没事,不过还是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
今辞他们进去的时候,纪大姑姑和陶栎正在逗阿蠢。
面对初次见面的带着友好的陌生人,阿蠢也很热情,很配合地做出一个个指令动作。
不过等见到今辞和纪珣,阿蠢立即就抛下客人跑向他们,绕着他们打转。
一夜不见,阿蠢想念得很。
今辞和纪珣叫了人。
纪大姑姑看着今辞,笑着端量了一下,“比上次见时长了些肉,现在就很好,之前有些瘦了,看来阿珣把你养得不错。”
今辞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的确被纪珣事无巨细地照顾着。
纪大姑姑又看向纪珣,“听刘叔说,阿蠢的名字是你取的?”
纪珣看了眼蹲在脚边仰头望他的小狗,嗯了一声。
纪大姑姑没再说什么,只有些欣慰地笑了一下。
今辞快十点才办出院,到家后时间已经不算早,就留了纪大姑姑和陶栎在家吃午饭。
母子俩也没推辞。
这不是今辞和纪大姑姑母子第一次同桌吃饭,上次订婚仪式他们也是同桌用餐。
不过今辞有注意到,两次用餐的过程里,纪大姑姑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一直看他。
刚吃完饭,纪珣手机响起,去了一旁接电话。
陶栎去院子里陪阿蠢玩飞盘了,纪大姑姑则拉着今辞,“阿辞,和大姑姑说说话。”
坐上沙发,今辞听到纪大姑姑问:“阿辞,听说你以前在贠城待过?”
“是,待过。”今辞说,“生活到十三岁。”
确切来说,他是在贠城下面的一个偏远小村子生活到十三岁,在被陈家父母逼着辍学去打工时,被好心的资助人资助着去了市里读书,那之后大部分时候都在学校住宿。等到了高中,就没也再回过那个村子了。
“那你知道加旯镇吗?”纪大姑姑道,“和你曾经生活的地方近不近?”
今辞一愣,“很近。”
他生活的那个小村子,就是加旯镇的下辖村。
听他说知道,纪大姑姑顿了下,说:“阿珣也去过加旯镇。”
今辞面露诧异,“他去过那里?”
“确切地说,是被绑去过那里。”纪大姑姑看着他,“你知道阿珣父母在他十六岁时就车祸身亡了吧?”
今辞点头。
“那是一个高智商犯罪团伙。”纪大姑姑说着往事,“他们绑了阿珣,向纪家勒索过亿的赎金。当时我们一边稳住绑匪,一边偷偷报了警,从警方那里得知绑匪团伙带着阿珣一路逃窜去了贠城的方向。”
贠城是国家边境城市,边境线外就是几国交界地区最为混乱的罪恶地带。一旦让绑匪带着阿珣进入那里,纪珣被救回的概率几乎为零。
纪珣的父母因为这一点忧急万分,准备亲自去贠城,但在出发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了重大车祸。
纪珣的父亲被送到医院没多久就死亡,母亲在ICU苦苦坚持了快十天时间,在纪珣被救回的头一天,也重伤不治。
纪珣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不知道这件事。”
心口的位置忽然无法遏制地冒出一点尖锐的疼痛,今辞有些为纪珣难过。
他当初在查纪珣相关资料时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消息,那时他只知道纪珣的父母在他十六岁那年双双去世,没想到背后是这样悲伤惨烈的原因。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
说起悲痛的往事,纪大姑姑的语气也带着低落。
纪珣被绑架的事,一开始除了警方,就只有纪珣父母和纪老爷子知道。
而当时因为害怕惊动绑匪,所以纪珣父母是悄悄行动,他们出车祸的事虽然新闻上有报道,但报道中并没有提及具体是谁。
纪珣父亲本是纪氏下任接班人,他一出事,整个纪氏都会出问题。
老爷子为了稳住绑匪,也为了稳住公司,他找来信任的纪大姑姑辅助,忍着悲痛将爱子和儿媳车祸的事暂时瞒过外界。
而纪珣被绑匪带着逃窜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贠城加旯镇。
“阿珣机灵也幸运,最后自己从绑匪身边逃走了。他被救回后,我们担心外面的人会将他父母的死归咎到他身上,也不愿他们一家三口长久地被拿去当别人口中的谈资,因此从未对外说过阿珣被绑架的事,也从未公开过他父母出车祸的细节。”
纪大姑姑看着在外面跑来跑去的阿蠢,说:“不知阿珣有没有对你说过,他以前养过狗,叫阿丑,是只很威风的黑狼犬,被阿珣抱回家时,也就这么大一点。”
今辞:“我听刘伯说过。”
“阿珣被绑时,护主的阿丑被射杀在当场。”纪大姑姑说,“他被救回来后,老爷子为了哄他开心,让他快点走出伤痛,曾给他新抱回来过一只小狗,但隔天小狗就被阿珣送走了。我以为阿珣已经不会再养狗了。”
今辞也看着阿蠢,它正兴奋地追逐着半空中的飞盘。
旁边是给他加油鼓气的陶栎,十五六岁的少年,神情欢快而生动。
今辞的眼前却好似看到了另一个少年,曾经的他肯定也这样神情欢快地陪着自己的阿丑。
手被纪大姑姑握住,今辞转头看她。
“这些本来是阿珣的伤疤。”纪大姑姑带着一点恳请,“但说我卖惨也好,希望博得你同情也好,我自作主张地把这些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陪他久一点。我看得出阿珣很在意你,现在能让他这般亲近的人,也只有你。”
“会的。”今辞语带郑重,承诺一般,“我会陪他很久。”
在他决意涉足那片深海时,他就知道自己余生都很难再逃开。
稍后,挂掉电话的纪珣走过来,看他们神情似有不对,在今辞身边坐下:“在说什么?”
“说你小时候的事。”纪大姑姑回道。
今辞也嗯了声,去看纪珣的脸。
当纪珣和加旯镇联系在一起后,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
纪珣对上今辞专注的眼,体会到他眼底涌动的异样情绪,眉梢微动。
这时纪大姑姑起身,“阿珣,我下午有点事,就先走了,记得和阿辞常来看我。”
纪珣应下。
陶栎一本满足地把飞盘收好,跟玩得呼哧喘气的阿蠢说拜拜。
等送走纪大姑姑两人,纪珣揽着今辞的腰,“怎么了,好像不开心?”
“没有。”今辞道。
他只是听了纪珣的那些过往,想到了太多事情,又没法在他面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有些困了,想睡觉去。”今辞寻了个午睡的借口,也是想整理一下那些突然冒上来的情绪。
纪珣盯着他看了一下,送他上楼,“要哄睡服务吗?”
“还是攒起来留给宝宝吧。”今辞扬了下嘴角。
回房躺下,纪珣给他盖上被子,在他额头亲了一下,“午安。”
今辞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想着纪大姑姑说的那些事情,又不时回忆起十年前山林里那场短短两天的经历。
午睡本来只是借口,但今辞真的渐渐涌上睡意,脱离纷杂的思绪,慢慢睡了过去。
今辞不常做梦,但或许是这场午睡之前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今辞梦到了一个场景。
梦里面,他站在车下,费力地攀上车窗,匆匆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一个因满脸伤痕而看不清容貌的少年手里,然后用尚且稚嫩还带着加旯本地的口音对坐在车里逐渐远去的少年喊,“以后顺顺利利的,再不遭受这些!”
少年靠着车窗,满脸的伤痕,只有一双眉眼还算清晰。
等今辞从梦中醒来,脑海里还是那双凝望过来的眼睛。
冷峻、狭长,而熟悉。
今辞望着天花板,怔了一会儿。
意识还有些困顿,今辞却没再睡,他起身走出房间,想去找纪珣。
他刚走到纪珣房间,想敲门看人在不在里面,就听来旁边楼道上传来脚步声。
纪珣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从楼上走了下来。
看今辞站在自己房门口,他看了眼时间,“今天醒得有点早。”
今辞也知道,他今天才睡了半个多小时。
“拿的什么?”他看向纪珣手中。
纪珣直接递给他,“给你看的。”
今辞接过去。
是本相册。
今辞翻开一页,入目的是一个小婴孩,模样和纪珣很相似。
“这是你?”今辞抬头问。
“嗯,一岁的时候。”纪珣回答着,扶着今辞回到他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沙发上慢慢看。
这本相册,全是纪珣的个人照片,记录着他每一年的生长,所以相册只要往后翻,照片上的小人模样都有变化。
今辞翻到纪珣十四岁的时候,好像明白了纪珣什么意思,抬头看他一眼。
“你不是好奇我们过去是否认识。”纪珣说,“答案就在里面,你看了可能就会记起来。”
今辞内心其实已经有了很肯定的猜测,但他暂时没说没问,默默地继续翻看相册。
终于,手指翻开了纪珣十六岁那一页。
身形有些眼熟的俊朗少年牵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黑狼犬,站在自家的花园里,神情放松地看着镜头。
那双眼睛没有梦境里的冷峻,但已经具有今辞早已熟悉的稳重和内敛。
看着这双眼,今辞终于确定,纪珣就是十年前他在山林里救下的那个少年。
他们的渊源在这里。
曾经遗憾着再没有交集的朋友,原来早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纪珣注意着今辞的眼神,“想起来了?”
今辞点头,他拿过纪珣的手,摩挲着那条红色手绳,“这是我送的。”
只是当时临时起意,送得太过匆忙,让他几乎忘记了。
纪珣手腕翻转,握住今辞的手,“对,你送的。”
“你戴了十年吗?”今辞问。
“没有,怕坏,一直放盒子里保管。”
是他准备彻底把今辞绑在身边后,才开始拿出来佩戴。
“怎么忽然又告诉我了?”今辞道,之前问起他们是否有过交集,纪珣只逗他,都不说。
“你总是不松口给我些好处,我只能老实巴交地告诉你。”
今辞:“你跟‘老实巴交’这四个字根本不沾边……”
纪珣浅笑了声,而后道:“姑姑也告诉你了,对吗?”
今辞点头,“你会怪她吗?”
“不会,你本就是知情者。”纪珣说,“姑姑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她把这些告诉你,大概只是想你多疼疼我。”
相册翻过十六页,后面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如纪珣十六岁那年,被猝然改变的人生。
今辞合上相册,转身勾住纪珣的肩颈,像他之前午安一样,在他额头亲了亲。
“只疼一下?”纪珣挑眉看他。
今辞就再亲了一下。
纪珣并不满足,点点自己的唇。
今辞有些脸热,但还是双手捧上纪珣的脸,凑上去轻啄一口。
他亲了就退,但立即被纪珣拉回去,揽住腰抱坐上大腿。
然后被禁锢着后颈,承受着纪珣灼热的深吻。
纪珣让今辞疼了他后面整个下午,疼得今辞嘴唇又刺痛起来。
这也还没够。
等到晚上,纪珣让今辞再疼疼他,抱着自己的枕头来到今辞的房间,要和他一起睡。
‘老实巴交’言犹在耳。
但纪珣跟它们,真的不沾边。
第45章
今辞卧房的布局和纪珣的差不多, 虽然是单人住,但其实都是双人卧房,里面的一应空间, 都是照着两人的需求来设计。
所以以往今辞一个人睡的床, 再多一个纪珣,剩余的空间也还很宽敞。
今辞看着纪珣把他那个枕头摆在自己的枕头旁边, 有些紧张。
他在纪珣身上嗅到一点蓄势待发的味道。
房间里恒温25°,纪珣穿着薄款睡袍,长度及膝,胸膛微敞,慢条斯理揭开被子躺上去, 看上去比他这个本来的房间主人还自在。
纪珣拍拍他身侧那个属于今辞的位置,“过来。”
当关系变得不一样后, 再睡一起, 意味也明显变得不同。
今辞一过去, 就被纪珣摁在身下。
他陷在柔软的床铺里,被纪珣抵着轻吻。
纪珣碾着他的呼吸,由轻到重,吻过他唇的每一寸。
亲吻逐渐加深, 唇齿抵弄的感觉慢慢变得有些不一样。
纪珣的嘴唇移向今辞的耳垂, 轻咬, “难受的时候,有没有自己……”
今辞还陷在被持续亲吻的晕眩里,没听太清纪珣的话。
他眨着水润的双眼, 疑惑地看向纪珣, “……什么?”
直到纪珣的手指在他身上动了一下。
今辞本就潮红的脸立即变得比之前还要滚烫。
他整个身体都被窝里缩。
走廊里,趴在地毯上睡觉的阿蠢, 忽然听到旁边门里传来一声猫似的呜咽。
阿蠢抬起脑袋,疑惑中伴着好奇,歪头地看向发出声音的那扇门。
但那声音之后没再响起。
阿蠢抖抖耳朵,又重新趴下去。
不知过去多久,那门里才再次传来些动静。
此时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壁灯。
纪珣像只被喂饱的狮,行走间光影掠过他带着慵懒惬意的眉间。
他端着一杯温水走回床边,掀开一点被子,望着床上的人,“宝贝,还好吗?”
“不好。”今辞露在外面的肩膀沾着一点红痕,他半边脸埋在枕头里,耳朵通红,瓮声瓮气地控诉,“刚才几次让你停,你不听,还……”
余下的话他说不出口,只好抓起手边的另一个枕头砸过去。
纪珣抓住枕头,摆放在一边。
他在今辞唇上亲了一口,诚恳认错,“好,下次我一定听,一定停。”
今辞嘟囔一声,信了他就是小狗。
“喝水吗?”纪珣哄着爱人。
室内温度不高不低,刚才也不激烈,但今辞还是出了不少汗,需要补充水分。
他嗯了声,然后被纪珣扶坐起来。
他还大着肚子,纪珣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但连续的体验是今辞前所未有的,几次下来几乎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懒懒地不想动,靠在纪珣臂弯里,让他喂水喝。
之后纪珣抱他去浴室里清理,除了又被摸摸亲亲,纪珣没有再过分闹他。
这一晚作为开始,接下来同床共枕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继纪珣的枕头出现在今辞的床上后,今辞的衣帽间里慢慢地挂上了纪珣的衣服,还有卫生间置物台上,也多了纪珣的洗漱用品。
今辞的卧房里,处处都有了纪珣的痕迹。
当然,身上也常有。
*
怀孕到五个半月后,今辞在纪珣的陪伴下,去医院做四维排畸检查。
但因为宝宝背对着他们,看不到面部,谢俊就让今辞去吃点带糖的东西,提高宝宝的兴奋性,让她翻身。
等今辞吃完东西,宝宝还是没动,继续背对着他们。
谢俊只好让今辞活动活动,去爬会儿楼梯。
今辞来之前就知道这个检查的时间可能会比较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扶着纪珣的手,两人走向旁边的楼梯间,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
结果走了一圈下来,孩子也只是稍微转了个身。
“还睡着呢,再去爬两圈。”谢俊道。
孩子一直不转身,今辞也无奈了。
重新走进楼梯间,纪珣忽然轻轻拍了拍今辞的肚子,“今小孩,醒醒。”
“你敲门呢。”今辞忍笑,而且今小孩是什么意思,他的小孩?
不过今辞倒是被提醒了,该给宝宝想想取名的事了。
纪珣“敲门”没用,还是今辞一边爬楼梯,一边给宝宝讲了一个故事,她才又动了一下。
好在这回终于是转过身来,顺利完成了这次检查。
宝宝的检查结果也都很好,没出现什么问题。
谢俊还给宝宝拍了四维写真,今辞看到其中一张里,宝宝还睁了眼睛。
纪珣也看了,“有点丑。”
今辞立即两手贴上肚子,像在捂宝宝的耳朵。
别听,是恶评。
谢俊白了纪珣一眼,“又不是高清相机,做个慈祥的父亲吧。”
约好下次产检的时间,纪珣先把今辞送到家。
纪珣还要回公司,今辞给他整理了一下领带,“让司机慢慢开车。”
“中午我会打视频,记得接。”纪珣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今辞觉得他们两个现在黏黏糊糊的,但就是忍不住。
他回吻了纪珣,然后被撬弄着唇舌,好一阵地亲。
等纪珣的车子离开,今辞摸摸发热的脸。然后一转身,就对上蹲坐在旁边,歪着头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阿蠢。
莫名有种接吻被围观的感觉。
今辞捂了下阿蠢的眼,“你是小孩,不能看。”
*
纪珣太忙的时候,虽然下午有两个小时午休时间,但也不一定会回去吃饭。
这个时候,他会和今辞视频,了解他上午的状况。
今天他视频过来的时候,今辞正在翻刘伯帮忙送来的字典。
“在给宝宝取名字?”纪珣问,他的背景是办公司,手里正在签一份文件。
今辞点头,眉头有些苦恼地皱着,“好难。”
他是取个网络ID都要想半天的人,放在宝宝取名这上面,只觉得难度更大。
“难就放一放。”纪珣道,“晚上我陪你一起想。”
今辞翻了半天字典眼睛也快花了,听话地丢开字典。
这会儿他正坐在书房里,他把视频的平板放远了一点,这样自己能更好的入镜。
然后他趴在书桌上,看着那边的纪珣,勾着笑,“你在吃宝宝的醋。”
“对。”纪珣很坦诚地承认,“今今,我一直以来的想法,都是独占你。”
本想调侃纪珣,却猝不及防听了一句情话。
但同时今辞也意识到,纪珣这句话是他心底最认真的想法。
“阿珣,宝宝的世界是向外延展的。”今辞轻声说,“她未来会花更多的时间去探索这个世界,我只是暂时地分去一点时间成为她探索的一部分。除去这些,我人生的其他部分,都是任你独占的。”
说到最后,今辞已经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来没对谁说过这样肉麻的话。
而他这番予取予求般的回应,让纪珣的眼眸逐渐变深。
他合上一份文件,说:“你该庆幸你还怀着孕。”
“嗯?”今辞不解。
隔着镜头,纪珣轻飘飘地看他一眼,“否则至少未来三天里,你都别想下床。”
彼此已经“坦诚”地相拥过,但当纪珣这道声音清澈地响在书房里,今辞还是招架不住地面上发红。
房内的恒温系统好像坏了一样,温度忽然升高。
对话突然就歪了,今辞慢声说:“你好流氓。”
他默默地把镜头移开,让纪珣看后面的书柜。
“我以为恋人之间是情趣。”纪珣敲敲镜头,“转过来,让我看你。”
“你欺负孕夫。”今辞抗议。
“那怎么办呢。”纪珣给出真诚建议,“不如你欺负回来。”
今辞:“……我那么好忽悠?”
他欺负纪珣?他送上去就是纪珣嘴边的肉,要被拆吧拆吧吃干净的。
他想起和纪珣同床后天天晚上的经历,还有纪珣那恐怖的精力,忽然为自己担忧起来。
到时候,不会真的三天都下不了床吧……
*
自从开始给宝宝想名字后,今辞准备了好多寓意好的名字,但选择困难症犯了,始终定不下到底选哪一个。
纪珣每天晚上陪他一起翻字典,看他这样纠结,就说:“写纸条上面,等她出生后,让她自己抓。”
今辞反对,“她那时候才出生呢,那么小怎么抓?”
宝宝出生就要上户口的,名字肯定要预先准备好。
而且这简单粗暴取名的方式,还跟阿蠢一模一样。
他摸摸肚子,宝宝,你在你父亲眼里,原来是只小狗。
他问纪珣:“你不给宝宝取几个名字吗?”
纪珣虽然陪他一起想,但主要作用是捧着字典给他查字义,具体的名字,他没有给出一个。
“你取吧。”纪珣说,“他是你的宝宝。”
纪珣这样说不是因为他吃醋对孩子有什么意见,而是就如最开始和今辞协议结婚时说的那样,这个孩子是今辞的,她的姓她的名,都该由今辞来决定。
他会和今辞一起等待她的出生,陪伴她长大,但在他和今辞之间,今辞永远在前。
今辞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没再说什么。
最后今辞还是把自己取好的名字都写到了纸条上,他说:“宝宝明年五月初出生,就选从左到右的第五个纸团吧。”
所有准备好的纸团被今辞捧在手里,然后他随意抛向半空,让纸团散乱地落在地上。
纪珣捡起从左到右的第五个纸团,递给他。
今辞拆开纸团,露出上面的“安”字。
他拍拍肚子,对宝宝说:“那么,你就叫今安安了。”
安安的名字取好后,今辞感觉完成了一件大事。
天天晚上陪着想名字,时间被占去好多的纪珣,在这天晚上也终于夺回了自己的高地。
今辞的手掌心差点被磨出茧。
第46章
今辞怀孕快七个月的时候, 小猫阿笨离开宠物医院,被接回了家。
它在宠物医院里待了近两个月,医院每天人来人往, 各种小动物进出, 社会化训练做得比较好,刚到陌生的家里也不见紧张, 一出猫包就开始到处巡视。
小脸也到处蹭,第一时间留下自己的气味,圈好了地盘。
见到比它高一大截的阿蠢也不怕,反倒不停去挑衅,催促阿蠢陪它玩追逐游戏。
阿蠢从小狗学校毕业后, 每天纪珣去上班,今辞也忙自己的事时, 会有些忽略它。阿笨两个多月大, 正是精力旺盛皮到不行的阶段, 它来了后,阿蠢终于是有了玩伴。
大部分时候,两个小家伙的感情都是很好的。不过只要阿笨被纪珣抱起来,两只的感情就会在阿蠢那里单方面破裂一会儿。
阿笨是比较喜欢人类的猫, 并不排斥被人类抱抱, 每次被纪珣抱起来, 都会乖乖地躺在他的臂弯里。
而每当这一幕被阿蠢看到,阿蠢就会吃醋,不高兴地汪汪叫。
起初今辞都没太注意到, 只觉得纪珣好像总抱阿笨, 特别喜欢它的样子。之后察觉到阿蠢的醋意,就让纪珣也多抱抱阿蠢。
孩子不和, 多半是家里老人失德,换毛孩子也一样,不能区别对待。
于是之后纪珣每天抱一会儿阿笨,再抱抱阿蠢。
不过阿蠢太重,时常被纪珣嫌弃。
今辞总觉得纪珣像在完成什么神秘仪式,问起为什么每天一定要抱阿笨,纪珣只说,随便抱抱。
直到今辞无意中刷到一个新手爸爸们抱新生儿像抱炸弹一样手足无措的视频,他好像明白了纪珣每天抱猫的原因。
阿笨每次在纪珣手里,都软得像一滩随时会流走的液体,和新生儿有些一样,都软塌塌的。
他抱阿笨,应该是在练习以后怎么抱安安。
今辞看到了纪珣的嘴硬心软。
就像他之前说的,他对安安的到来并非无动于衷。
他会吃孩子的醋,但他也对这个孩子有所期待。
*
阿笨接回家没多久,就到了春节。
前几天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二十九那天难得见了晴。
天气不错,纪珣和今辞带着毛孩子们去草坪上晒太阳。
阿蠢叼了飞盘过来,走到纪珣身边,期待地看着他。
纪珣接过飞盘往半空一扔,阿蠢立即跑过去追,阿笨也跟着跑来跑去。
今辞坐在旁边的椅上,腿上盖着毛毯,阳光懒懒地洒下,他看着陪毛孩子们玩耍的纪珣,心中忽然一动。
他对在旁边的刘伯说:“我衣帽间里靠右的第二个抽屉里,有台相机,麻烦您帮我拿过来。”
“好的小先生。”
两分钟后,刘伯拿着相机回来。
今辞接过相机摆弄两下,对着前方的一人一狗和一猫,连拍了几张。
“我要收费。”纪珣注意到后,说,“拍一张亲一下。”
“你又不是明星,怎么还反向收费。”今辞说。
他看了看自己拍出来的照片,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他把相机递给刘伯,“麻烦您帮我们拍几张。”
然后他有些依赖地对着纪珣伸手,纪珣瞬间领悟,快步过来,扶着他慢慢起身。
今辞挑了个位置和纪珣一起站好,又招呼毛孩子们也过来。
等阿蠢和阿笨乖乖在身前蹲坐好,今辞和纪珣看向镜头。
轻微的几声喀嚓声之后,刘伯示意拍好了。
今辞接过相机看了下。
照片里的他带着微笑,纪珣的笑意不明显,但神情松弛疏懒,是很自在的状态。
拍照的时候今辞以为他们都只是单纯的站着,但看到图片,他才发现他们的身体都下意识地向彼此的方向倾斜。
因为是在家里,这边没有其他人,今辞没有穿特意遮肚子的衣服,照片里的他肚子明显隆起。
而身前的毛孩子们,阿蠢吐着舌头一脸微笑地看着镜头,阿笨就没那么规矩,像只袋鼠一样两只后腿站起,两只小毛爪往前扑,正在玩阿蠢翘起来的尾巴尖。
一张美满温馨的全家福。
*
虽然已经开始休春节假期,但纪珣并不能真正地闲下来。
自从搬进今辞的卧室,纪珣大多数时候就连公事也都放在今辞的书房里处理,除非今辞要休息,不然他基本不去自己的书房。
吃过午饭后,他在今辞的书房里开一场视频会议。
他进书房之前,今辞还在楼下看综艺,所以并不担心会打扰他。
等他处理好这次的会议内容,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他揉了下眉心,再抬眼,就见书房门口探了个脑袋。
“忙完啦?”今辞小声问他。
纪珣点了下头,转动椅子看着他,“过来,让我抱抱。”
今辞背着手走进书房,被纪珣拉过去坐在腿上。
纪珣刚揽住他,就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往今辞身后看了眼,是之前他给今辞看过的相册。
那天之后,相册被他放在今辞的床头抽屉里,今辞之前心血来潮,还对着他一岁的照片推测过安安的模样。
此刻,今辞把那本相册放在他面前,说:“我把上午拍的照片打印出来了,翻开看看。”
家里有打印机和相纸,打印照片很简单。不过,他以为今辞一直在楼下看综艺。
看着面前的相册,今辞听今辞的话,一页页翻开。
前面十六页,是他人生的前十六年。
而今辞把那些照片,放进了第十七页。
本该空空的内页,已经被上午拍的照片塞满。
纪珣一寸寸拂过这些照片,轻轻拥住今辞。
被命运中断过的第十七页,现在被重新续上。
如他另一段新的人生。
纪今辞环着今辞腰的手沿着背脊上移,捏住今辞的后颈,将他压向自己,吮上他的唇。
那亲吻不似以往要么轻柔,要么暧昧缠绵或是无尽撩拨,而是带着一股危险的意味。
像是要把今辞吞吃掉,彻底地据为己有。
在无数次的亲吻练习里,今辞以为自己就算还没能像纪珣一样游刃有余,但也不会显得太狼狈。
但这一次,他再次生出强烈的应对不来的慌措感。
纪珣的亲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凶。
*
第二天就是除夕。
整栋别墅里主人不多,但刘伯还是带着人将各处都进行了装点。红色的中国结,喜庆的灯笼,即便人少了些,但也添加了许多热闹的氛围。
当时今辞看着刘伯布置,还说有过年的气氛了。
刘伯就看了眼他的肚子,笑呵呵道:“等小小姐出生,以后这个家会越来越热闹的。”
今辞也很期待。
除夕夜,纪珣给所有留在别墅里的佣人都发了厚厚的红包,年夜饭他们是和刘伯一起吃的。
吃完后,今辞和纪珣去了顶楼花房。
花房里四季如春,里面栽种的好些花都处于盛开状态。
今辞修剪了一会儿花枝,纪珣磁铁一样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从昨天他给纪珣看过相册后,纪珣就这样了。
今辞赶了两次赶不走,只能再次跟他重申:“今晚睡之前都不能再碰我了。”
明明在外面时看上去是那么冷静克制的人,结果昨天……他现在大腿都还疼。
还弄得他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好意思进书房了。
可能纪珣也知道自己昨天过分了一点,所以倒很听话地只跟在今辞旁边,没像以往,只要站一起,就要对今辞搂搂抱抱。
等今辞把整个花房简单地整理了一遍,休息区的沙发已经被纪珣转了个方向,面朝着窗户。
他们在沙发坐下。
窗户很大,能直接看到山下的风景。
此时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尽管大部分地区都禁放烟花爆竹,但一些角落还是时不时窜上几缕烟火,如流星短暂地点缀夜空。
这时,纪珣带着征求地说:“我想抱着你。”
今辞真觉得自己栽纪珣身上了,明明说不让他碰的人是自己,但纪珣这么问的时候,他完全不想拒绝。
“只能抱哦。”他回道。
纪珣就坐过来一点,把他抱进怀里。
今辞也习惯性地把自己主动往纪珣怀里塞了塞。
虽然一起挤在沙发上,也对着夜景,但两人这会儿其实都挺忙,手机一直震个不停,全是各种拜年短信。
他们也有需要问候的长辈。
等今辞短信回得差不多了,肚子忽然被踢了一脚。
今辞放下手机,摸着肚子,小声问:“安安,你又睡醒啦。”
胎儿在肚子里的睡眠是片段式的,睡一会儿玩一会儿。
七个月的宝宝胎动比较频繁,动作也比较大,今辞的肚子偶尔会被撑得鼓起小包,让他时常觉得安安是在里面练拳。
这会儿胎动明显,今辞拍拍纪珣,“快给安安讲故事。”
今辞觉得自己和宝宝的联系已经足够紧密,所以每次胎动时,他都尽量让纪珣和安安说话互动。
纪珣很配合。
他也在努力地学习如何做一个父亲。
翻出存在手机里的儿童故事,纪珣轻声低语地开始念故事。
今辞歪头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眼里不自觉地涌上清浅笑意。
这是第一次,今辞真切地体会到“幸福”两个字所具现的含义。
幸福到他甚至因此生出了一丝不安。
“纪珣。”他靠在纪珣怀里,环紧纪珣的腰,轻声叫他。
“嗯?”
“纪珣。”
今辞再叫他。
纪珣听懂了。
他将手机放在一旁,食指勾住今辞的下颌,微微欺身,小小地咬了一下今辞的唇。
触碰让今辞增加了安全感。
他揽住纪珣的肩,轻轻回吻。
愈往夜深,山下烟花愈发灿烂。
纪珣放开今辞,低声问:“宝贝,可以伸舌头吗?”
难怪怎么感觉今天纪珣老在外面打转……
可刚才亲过来的时候也没见他问。
今辞受不了地拍他一下。
促狭鬼。
第47章
这个春节, 今辞和纪珣推掉所有活动邀约,哪里都没去,就在半山别墅里待着。
今辞的肚子已经很大, 身体笨重, 走姿变化也很明显,已经不方便出门。
而随着进入孕晚期, 宝宝快速增长,腹腔受到压迫,导致今辞的胃口也变得有些不好。
厨房的菜单比以前更精细,纪珣开始一日三餐都陪着今辞,哄着他尽量多吃些。
除此外, 今辞腰还痛,下肢因血液不畅也有些水肿。这些除了用仪器缓解, 每晚睡觉时, 纪珣还会给他按按腿。也不再闹他。
身上的负担虽然让今辞有些难受, 但在他决定留下孩子那一刻,他就彻底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心态上还好。
但今辞感觉得到,纪珣比他还要焦虑紧张。
膀胱有些被压迫到, 今辞起夜的次数比较多, 又一个半夜醒来, 他发现纪珣又没在床上。
今辞慢慢起身,推开书房的门,看到纪珣果然还坐在电脑前。
纪珣听到开门声, 见今辞扶着腰慢慢走进来, 起身去扶他,“怎么不叫我?”
今辞没答, 看了眼电脑的界面,都是外文。
他道:“又在查手术资料?”
纪珣嗯了一声,让他坐在椅子上,半蹲下给他揉腰。
今辞静了片刻,默默地抱住了纪珣。
手术的资料包括主刀人选,今辞知道其实纪珣一直都在做最严苛的调查筛选,但他似乎总觉得怎么做都还不够。
他们都在恐惧失去。
这种情绪没办法消除,只能转移注意力来缓解。
纪珣不是医生,很多医学知识理解起来并不容易,但今辞没有说让纪珣不要再这样,他只在每个深夜醒来后,去把还在书房的纪珣带回卧室,再一起相拥而眠。
偶尔今辞半夜醒来时纪珣还在睡,但他就算睡着,眉头也微微蹙着,不见多少安稳。
而有时候今辞醒来,纪珣没去书房却也没睡,躺在身侧静静地看他,看了不知多久。
这个时候今辞不管多困,都会凑上去亲亲纪珣。
纪珣会慢慢地回吻。
一下又一下,细细密密,温柔绵长,像动物间安抚的舔舐。
纪珣除了自己查手术相关的资料,也在和谢俊一起面见不同的医护人员。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医学技术精湛扎实,在各自国家都排得上号。
从今辞决定生下孩子时,这些人员就进入了纪珣的严格背调列表里。
等见过所有人,纪珣定下了除谢俊外六名手术参与人员,除麻醉师和新生儿护士以及一名助产士,其他三名无论是主刀还是医助,都是医术不相上下的医生。
所有人都签下了保密协议后,纪珣将今辞的资料传给了他们。
医生们都是专业的,尽管在看完资料后很惊讶,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开始讨论手术事宜。
剖腹产手术各国其实都非常成熟,但针对今辞的特殊情况,医生们就万一可能发生的意外准备了好几个备案。
医院方面,在谢俊的协调下也早早做好了相应的准备,力图将对今辞的危险降到最低。
日子一天天过去,当一切都准备完毕,时间终于来到了五月。
今辞提前住进医院,进行各种术前检查。
手术的头天晚上,今辞和纪珣像上次一样,在医院的病房里挤在同一张床上。
距离入睡时间还早,他们聊着天,偶尔缠绵亲吻,但更多时候都只是静静地抱着彼此。
纪珣一直在玩今辞的手指,今辞原本闭着眼,忽然感觉左手无名指上多了点带着凉意的东西。
他睁开眼,就见手指上多了枚戒指。
戒指样式眼熟,是之前专门为婚礼定做的婚戒,款式是他亲自订下的。
当时婚礼策划团队只量了手指尺寸,戒指的款式设计后面在他精力恢复后有跟他沟通,选了好几版才定下,加上后期的制作,用时不短。
今辞记得上个月的时候,戒指都还在制作中。
“什么时候收到的。”他看向纪珣。
“昨天。”
纪珣把另一枚戒指递给他,眼眸深挚地看着他,“今今,我们结婚吧,让我们成为彼此的家人。”
今辞盯向他捏在指尖的婚戒。
他和纪珣已经领过结婚证,其实已经是合法夫夫。但他们都知道,那时候领证是建立在协议结婚的前提下。
婚戒还是那一枚,但此时此刻,它所代表的寓意和之前已经不一样。
家人。
这两个字对今辞永远有诱惑力。
今辞取过纪珣手里的戒指,认真回他:“好。”
他把戒指戴上纪珣右手的无名指。
看着两人手上的同款婚戒,今辞抬头看着纪珣,眼里透出两分狡黠,忽然叫他:“老公。”
之前纪珣几次逗他他都没叫,现在忽然这样,是打量着纪珣现在不能对他做什么。
“调皮。”
纪珣咬他嘴唇,轻声催,“再叫一声。”
今辞却不肯再叫了,只轻轻启唇,放纪珣闯进来。
*
次日早上八点,今辞开始做术前准备。
纪珣也要陪同进入手术室,他将昨晚才戴上的婚戒取下,再解下一直戴在手腕上的红色手绳。
将手绳收起来之前,纪珣低喃:“保佑他。”
九点。
术前准备完毕,今辞被推进手术室。
纪珣穿上无菌服,带着头套、口罩,握着今辞的一只手,陪在他身侧。
等今辞上了手术台,纪珣就盘腿坐在他转眸就能看到的地方,握住他没挂水右手。
今辞半身麻醉,人是清醒的,当手术刀在肚子上划过,这异样的感觉让今辞有些紧张,忍不住握紧了纪珣的手。
纪珣回握住他,“今今,我在。”
今辞松开了些力道,然后察觉到纪珣的手有些微微的凉。
手术室的温度不可能会冷。
他挠挠纪珣的手心,“纪珣。”
“嗯?”纪珣凑近。
今辞道:“宝宝以后怎么叫你呢?”
正常家庭是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但他们家是两个爸爸,需要特别区分一下。
纪珣:“Dad,或者Daddy”
今辞想了下,“叫Papa吧。”
同样是爸爸的意思,但它的音和爸爸更相近。
纪珣没有异议,今辞说什么他都认同。
他亲亲今辞的手,“好,就这么叫。”
有了话题,手术室的时间好像都变得没那么难熬。
当宝宝的哭声响起来时,本来在小声说话的今辞和纪珣,同时一怔。
今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很汹涌的情绪,眼眶迅速泛红。
“九点三十八分。”纪珣擦去他的眼泪,亲吻他的脸颊,“今今,宝宝出生了。”
今辞点着头,喉咙有些发紧。
宝宝被清理干净后,护士笑着恭喜他们:“很健康很有活力的宝宝。”
的确,哭声那么有劲儿。
今辞还红着眼,扬起了唇角。
护士把孩子抱给今辞看,抬起他的手,示意他可以摸摸。
今辞感觉自己比刚上手术台时还紧张,他蜷了蜷手指,又看看纪珣,然后在纪珣的鼓励下,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今辞碰的是宝宝温暖柔嫩的小脸,他看着闭着眼睛哼哼唧唧扭动的宝宝,只觉得心里一片柔软,“她真漂亮。”
“像你。”纪珣看着宝宝说。
“是么?”今辞仔细看了一眼,“可我怎么觉得像你?”
“你俩生的,像你像他都正常。”旁边兼任巡回护士的谢俊插了一句。
宝宝取出来了,还要缝合。
之后宝宝被先送出了手术室,由新生儿护士专门照看,还有纪珣早早就面试好的三个专业护理师,也在外面待命。
等到主刀医生宣布手术彻底结束,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整个手术用时一个小时,这也是纪珣度过的最为漫长的一个小时。
纪珣在今辞额上落下一个亲吻,“宝贝,辛苦了。”
今辞回吻,“你也辛苦了。”
*
今辞被送回病房监护后,小安安也被送了过来。
她躺在婴儿床上,和今辞的床并排着。
“把她放我手边吧。”今辞对护理师说。
护理师刚要抱起小安安,旁边的纪珣说:“我来吧。”
纪珣在家里用阿笨练习了两三个月,但等真的抱孩子的时候,他感觉和抱猫还是很不一样。
双手刚碰到柔软的安安,纪珣的动作就迟疑了。
护理师像早料到了一样,微笑着说:“我先把孩子抱您手上吧。”
纪珣点头,伸出双手。
护理师先调整了一下他的姿势,然后才抱起安安,把安安放他手上。
然后纪珣的胳膊就僵住了。
他感觉手上抱着好弱小的一个小团团,比猫还软,他不敢随便动作,少见地露出一些不知所措。
今辞难得见到纪珣这一面,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一旁的护理师也笑了一下,“新手爸爸刚开始基本都像您这样,接下来多抱抱就熟练了。”
最后安安还是由护理师抱起来,放到了今辞手边。
安安还睡着,今辞眼神柔和地看了她一会儿,抬头问纪珣:“做爸爸的感觉怎么样?”
纪珣像在手术室那样,盘腿坐在床边。
他胳膊撑着床沿,低头看着睡着的小姑娘,像担心惊扰到她,声音放得很低,透出几分温柔,“有些奇怪,和待在你肚子里时的感觉很不一样。”
这份不一样,纪珣暂时无法分辨出它到底关乎着什么。
但从听到小姑娘的第一声啼哭起,他就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又多了一份羁绊。
第48章
安安作为刚出生的小婴儿, 目前需求不大,只要满足她的吃喝睡就行。
相比起她,麻烦的是今辞。
肚子上动了一刀, 尽管已经采取了对他身体伤害最小疼痛也最轻的手术方式, 但身体的恢复,依旧需要小心对待。
国人对“坐月子”这件事很慎重。
纪珣也不例外, 今辞每天的洗换,除了一些专业的护理纪珣实在插不上手,其他一切事情都是他亲力亲为。
刚开始那段时间,纪珣没去公司,但又还要兼顾公司的各项决策, 于是几乎把办公室搬到了医院。
今辞白天在这边休息,他那边房间的人就进进出出, 不会打扰到今辞, 但都看得出纪珣有多忙。
谢俊忍不住道:“医院里看护今辞的人不算少, 你不用这么辛苦吧。”
“你觉得辛苦?”纪珣淡然看他。
谢俊几乎秒懂,顿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好我明白了,是我单身狗看不懂你们这些有夫之夫。”
这些繁琐忙碌, 外人眼里是辛苦, 却是纪珣的甘之如饴。
是他自己想时刻黏着今辞和孩子。
今辞的刀口一天天恢复, 纪珣抱安安的动作也熟练多了。
小小一个人,一身奶味儿,每次喂她喝完奶, 纪珣会按护理师说的那样, 把她竖抱在胸前轻轻地拍奶嗝。
每当这个时候,感受着掌下她柔软脆弱的身躯, 纪珣心里的认知就一层层加深。
这是他和今辞的骨血。
有时她醒着,纪珣把手指放过去,她会紧紧地抓住。
她手也小小的,一根指头握上一圈还握不满。
有时候纪珣刚抱起她,手机响起来,他就一手抱她一手讲电话。
她也乖,哪怕醒着也不哭不闹,安静得像个窝在他怀里的摆件。
他越来越熟悉她。
今辞在医院住了二十多天。
出院那天,纪珣看着护理师给安安换衣服,对今辞说:“你有没有感觉,她变长了。”
他有些失笑,“是长高了。”
婴儿的发育很快,安安出生快一个月,之前穿着还大的衣服,再过一阵都要穿不下了。
这段时日,今辞感觉纪珣好像家里的阿笨,对安安的存在始终保持着一股很细微的好奇,安安身上出现的每一个微小的变化,都能引得他侧目。
快六月的天气,室外已经挺热。
婴儿体热,护理师只给安安穿了薄薄的一层,从医院到车上,没接触到半点室外热气。
今辞走路已经不会感觉到痛了,不过纪珣还是仔细地扶着他上车。
刘伯知道他们今天出院,特意把家里布置了一番,连阿蠢和阿笨都戴上了领结,欢迎他和安安回家。
对阿蠢和阿笨来说,安安是个身上带着陌生气味的小东西,当纪珣把安安放上婴儿车时,两只都好奇地围着婴儿车转。
阿蠢更是前爪扒上车,甩着尾巴一直歪头看安安。
阿笨矮一些看不到,但弹跳能力好,直接跳上婴儿车,吓得刘伯赶紧把它抱下去。
今辞并不排斥安安和它们接触,他把安安脚上穿的小袜子递给它们,“来,当哥哥的都来闻闻,记住啊,她以后就是家里最小的宝贝了。”
阿蠢和阿笨对着袜子嗅嗅,也不知道听懂了没。
安安的房间布置在三楼,这样晚上如果今辞和纪珣想看看她也方便。有三个专业的婴幼儿护理师轮流照顾,今辞和纪珣还是比较放心。
安安的户口已经上好了,落在今辞名下,跟他姓。
安安的存在至少要告诉身边的亲朋,今辞跟纪珣一早就商量好了,到时候给安安办百日宴,请关系好的亲朋都来看看安安。
安安回到家后,纪珣恢复了正常的上下班。
今辞只要不剧烈运动,正在逐渐愈合的刀口已经不影响他的日常生活,不过纪珣摁着他继续休养,所以今辞去工作室的时间依旧比较少,有什么事基本还是和秦舟他们在线上沟通。
其他时候,今辞要么和安安培养父女感情,要么画画,或是去整理花房。
医院里虽然各项设施齐全,今辞不会觉得无聊,但到底比不上家里更让他自在。
去年被今恺拿走的那副画,本来是今辞准备拿去送给资助人的礼物,后来虽然今家人说把画给他拿回来了,但他也不可能再拿去送人,得重新画。
但之后怀孩子养胎,身体负担比较重,新画一直没什么灵感。
在医院这段时间,今辞没了妊娠反应拖累,终于有了想要完成的新作品。
这次,他准备将压花和国画结合。
大三的时候,今辞去逛一个花博会时,在里面看到过展出的各种压花作品,那之后他对压花起了点兴趣,尝试着做过一些小摆件。
压花和画的结合也早就不稀奇,只不过看个人功力,各有千秋。
花房里的小苍兰还在开,它黄色的花朵是做压花的好花材,保存得当可以二十几年都不褪色。
今辞把所有的小苍兰都剪下来,又剪了些其他花材、叶材,然后拿到一楼厨房,用微波炉处理压花。
处理压花是个有些零碎且重复单调的过程,今辞把安安也抱到了厨房,脚边还有阿蠢和阿笨打转,倒不寂寞枯燥。
傍晚纪珣下班回来,今辞还在厨房里忙碌。
得知今辞在厨房里已经待了三个多小时,纪珣的眼神立即就沉了些许。
他走上去,一把抱起今辞。
今辞早就听到他的脚步声,正想转头跟他打招呼,不过被突然抱起来,他也没惊慌,毕竟他早就被纪珣抱习惯了。
手术刚结束那几天,除了必要的下床走动,其他时候他都被纪珣抱来抱去的。
纪珣把今辞放岛台坐好,手撑在两边,先亲了亲人。
今辞忙起来就忘了,看纪珣面色不对,立即认错,捧着纪珣的脸多亲了两下。
纪珣却不会轻易放过他,挑着他的舌,重重地吮。
从进入孕晚期到前面医院的二十多天,顾及着他的身体,纪珣的亲吻总是轻柔,今辞已经挺久没感受过他这样有些强势的亲吻。
有些喘不过气,今辞下意识想躲。
身体刚往后撤了一点,又被纪珣搂回去,在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
今辞唔了声,这才被纪珣放开。
纪珣低头看了一眼。
今辞有些窘迫。
纪珣眼神有些暗地抬手擦去今辞唇上的水渍,给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衣领。
稍稍平复后,纪珣看着旁边刚从微波炉里取出来的花材,“还有多少要处理?”
今辞脸上还带着一点绯色,歪头看他,“你会吗?”
纪珣脱掉外套,挽起衣袖,“会一点。”
今辞也没多意外,毕竟玉渚山那么大一座庄园,里面种的可全是花。纪珣也是个爱花人,会压花很正常。
花材今辞其实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他这会儿处理的花材水分偏多,光靠微波炉并不能立即干燥,还需要重新用干燥板再压个两天才能用。
纪珣只需要帮他收收尾。
纪珣用镊子把还有些发软的花材放上干燥板,问他:“要做压花画?”
今辞点头,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
“就是你画室里正在画的那幅?”
“对。”今辞说,“秋日盛景,里面黄色的色块我就准备用小苍兰填充。”
“大概多长时间完成?”纪珣最关心这个问题。
今辞冲他笑笑,抬手比了个“1”的样子。
纪珣将压好花材的干燥板放进旁边的密封箱,挑眉:“一周?”
今辞有些心虚,“一个月。“
这幅压花画有些大,专心去做的话可能十天半个月就完成了,只是他知道纪珣绝对不允许他那样辛苦。
安安那边他要陪伴,还有阿蠢和阿笨,加上工作室的事,今辞每天用在压花画上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但长达一个月的过程,耗费的精力也不少了。
果然,听到时间这么久,纪珣立即就转过身看他,“要拿去参赛?”
纪珣知道一些城市每年固定的时间会有压花画比赛,他以为今辞这么辛苦的准备,是要拿去参赛。
如果是这样,也不是不行,他可以每天帮忙。
但今辞却摇摇头,“我拿去送人的。”
纪珣双眼微眯,刚要问他是送谁,就听今辞说:“你应该知道吧,我有个资助人。”
今辞的身世不是秘密,关于他被资助上学这件事,只要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
纪珣当然也知道,他比谁都清楚。
今辞没注意到纪珣的那点异样,继续道:“对方资助了我好多年,我学画画也是对方鼓励资助的,我很感激他,每年都会送他礼物。去年没送成,今年不能再漏下了。
而且眼看今年已经都又到了六月份,好不容易有灵感,不能再拖。
“他不一定愿意看到你这么辛苦。”纪珣说,“比起礼物,我认为他会更希望你多顾惜自己的身体。”
“每天就两三个小时。”今辞放软了声音,“也不累……”
“一个小时。”纪珣给出自己的底线,“超过这个时间,剩下的等我回来一起完成。”
今辞知道纪珣比谁都要在意自己的身体健康,这应该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了。
“好吧。”
今辞知道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抬手让纪珣抱自己。
他亲了亲纪珣的鼻尖,抿唇笑起来。
别人有妻管严,他有夫管严。
但他心甘情愿。
第49章
因为有纪珣的监督, 等今辞把压花画作品完成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了。
这时安安也快三个月大,今辞和纪珣开始给亲朋发请柬, 邀请他们来参加孩子的百日宴。
无一例外, 得知两人忽然有了个孩子,所有收到请柬的人都很震惊。
孩子?
什么孩子?
纪大姑姑更是直接上门来看安安。
等见过安安的模样, 她神色极为复杂,一下说纪珣犯糊涂,一下说今辞受委屈了。
她大概和今辞一样,只从安安的眉眼里看到了纪珣的模样,认为安安是纪珣和别人生的孩子。
但今辞生孩子这件事, 的确难以用常理来理解,他们也不会主动去解释什么, 所以被误会是很显然的事。
不过, 就像今辞看安安觉得像纪珣, 而纪珣觉得安安像他一样。纪大姑姑认为安安是纪珣和别人生的孩子,百日宴那天,从老家赶过来的韩劼和秦舟看到安安时,则认为安安是今辞的翻版, 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安安是他和别人生的。
韩劼盯着在婴儿车里睡觉的安安看了又看, 然后小心地瞧了一眼站在远处和人交谈的纪珣, 轻声问今辞:“安安是你找人代孕的?”
今辞提醒他,“代孕犯法。”
秦舟就惊讶了,“不是代孕, 那是你和别人生的?”
今辞点头, 用玩笑的语气说着孩子的真相,“是, 我和纪珣生的。”
但韩劼和秦舟明显只把这话当玩笑。
他俩不算熟,但此时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纠结。
韩劼道:“这个孩子……纪珣他不介意么?”
“刚开始有点吃醋。”今辞笑着道,“不过现在他已经很喜欢安安了。”
在家里的时候,纪珣只要有时间,安安的事情他也都尽可能地亲力亲为。
韩劼和秦舟一听,却是有些惊讶。
面对自己爱人和别人的孩子,竟然只是吃醋?那纪珣真是出乎意料的大方啊……
今辞知道他们都想歪了,但也不好解释。
严青嘉也收到了请柬。
他当时就打了电话给今辞,说难怪之前听说纪珣一直往医院跑,让保镖把医院守得密不透风,看来是和孩子有关了。
他对孩子的来历也有猜测。
在百日宴见到安安后,他和韩劼两人一样,都觉得安安长得像今辞,自然也震惊于纪珣的“大方”。
真该让那些说纪珣是被家里逼着才和今辞结婚的人来看看,这像被逼的样子么,简直鬼扯。
分明是真爱至上!
作为纪珣的朋友,申乔也有被邀请。
他和其他人的反应倒有些不同,他一会儿觉得安安像今辞,细看又觉得像纪珣,最后把自己都搞糊涂了。
只觉得现在已经这么先进了吗,男人和男人的基因都可以通过科学技术合成孩子了?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猜怎么想,反正百日宴过后,安安的存在,慢慢地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
安安四月龄的时候,又该接种新疫苗了。
今辞和纪珣一起带安安去谢俊家的医院打疫苗,婴孩痛觉反应缓慢,针都拔出来了,安安才开始哭。
小姑娘哭声大,眼泪珠串一样落个不停。
父女连心,今辞看着安安哭,也有点忍不住想掉泪。
纪珣扔掉止血的棉签,注意到今辞的情绪,抬手将今辞揽进怀里,轻抚着背。
一会儿后,低声问他:“好些了吗?”
今辞有些不好意思。
明明只是打个疫苗而已,却显得他好矫情。
“没关系,没人看见。”纪珣亲亲他的额头。
他们来的依旧是谢俊家的私立医院,这边服务费高,来这的人比较少,这会儿这边除了医护人员,更是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今辞把脸埋在纪珣的颈边,深呼吸了一下,慢慢把那股情绪忍住了。
今天不是周末,纪珣还要上班。
车子在纪氏大楼停下的时候,纪珣把抱了一路的安安递给护理师。但他刚收回一只手,已经睡着的安安却突然开始哭。
其实不止今辞听不得安安的哭声,纪珣也是如此。
他将安安重新抱回身边,轻拍两下后才慢慢停下哭声。
结果过了会儿等纪珣一动,她又开始哭,眼泪说来就来。
两人都舍不得孩子伤了嗓子,索性今辞今天也没什么事,就带着安安去纪珣办公室待一会儿。
然后纪珣就抱着安安,身边跟着今辞和护理师,一路进入大楼,乘电梯上楼。
和今辞上次来一样,总办依旧是十分忙碌的模样,大家走路几乎都带风。
但从纪珣抱着孩子踏出电梯的那一刻,忙碌的众人,很多人看似目不斜视,其实已经悄悄瞪大了眼。
今辞扫过他们,注意到好些人果然又在偷偷往这边看。
估计等会儿拉的八卦小群里会刷屏。
当过打工人的今辞宽容地笑了下,跟着纪珣走进办公室。
可能是手臂挨了针的缘故,安安今天睡得没有往常安稳,她在纪珣怀里又睡了快半小时,今辞这时小心翼翼地把她接过去,都差点将她惊醒。
不过好在这次安安只是哼唧了两声,就咂咂嘴,继续睡了。
今辞就准备先带安安回家。
纪珣要送他下楼,不过两人刚走出办公室,就见一位秘书放下电话,起身道:“纪总,今氏的今夫人和小今总在楼下,说要见您。”
今母和今宇?
他们找纪珣干什么。
今辞蹙了下眉,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安安。
今辞回家的车就停在纪氏大楼门前的停车场,这会儿下去肯定会和这两人撞上。
这两人既然来了,不见到纪珣肯定不会罢休,他也想知道两人这趟来干什么。
今辞抱着安安带着护理师,先去纪珣办公室的休息室待一会儿。
两分钟后,今宇和今母出现在纪珣的办公室里。
“纪珣,你是不是和别人有孩子了。”今宇一进来,就怒冲冲地质问纪珣,“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过,你会比我们更在意阿辞,结果你就是这样在意他的?!”
“你和别人生孩子,你把阿辞置于何地,你让外界的人怎么看他。”今母的声音比较克制,但也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我要让阿辞和你离婚,带阿辞回家。”
纪珣放下手中的文件,将放在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翻转,面向他们。
他什么都没说,只有指尖在相框上方点了点。
今宇和今母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相框里是纪珣和今辞的合照,而今辞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这一家三口的合照,是安安百日宴那天拍下的,洗出来后被纪珣带到了办公室。
今母和今宇看着照片上的安安,已经愣住了。
“这个孩子……和阿辞好像。”今宇低声喃喃。
今母也有些失神,“你看她的眼睛,还有嘴巴,简直和阿辞是一个模子刻下来的。”
她伸手,想拿起相框仔细看,但纪珣没有让她碰。
让两人看过后,他就把相框收起来,十分吝啬的模样。
今母不舍地收回放在相框上的视线,看向纪珣:“这个孩子——”
“是今辞的孩子。”纪珣解开他们心里的疑问,“是这世上与他血缘最紧密的亲人。”
听到这话,今宇和今母心里同时一颤。
他们原本也是的,但如今,早已被今辞剔除出去。
两人忽然觉得格外难受,他们竟然没看过今辞小时候的样子,连想象他婴儿时期的模样都没办法做到。
甚至今辞回到家的那两年,他们都没和今辞好好地一起合过影。
反而是今恺,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有被好好记录保存。
这么想着,只觉得心都揪痛了起来。
今辞出生的时候比他怀里的婴儿还小,却一出生就被迫离开了他们身边,过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回来,又被他们的偏心伤害。
过去那两年,他们到底都在干什么呀……
纪珣没兴趣理会他们的悲伤难过,还算客气地赶人:“出去吧。”
听到纪珣的声音,两人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比起一直被他们质疑真心的纪珣,他们做得太少也太过逊色。
两人气冲冲来,神情委顿地离开。
两人刚走到门边,办公室大门就被敲响了。
秘书推门进来,看一眼今家人,对纪珣道:“纪总,前台有位叫今恺的先生找您。”
今宇和今母纪珣还能勉强见见,向两人炫耀一下安安戳戳他们肺管子,但今恺,让今辞听到他的名字都是一种冒犯。
“不见。”他说。
今宇和今母抬头对视一眼,今恺找纪珣干什么?
心里涌上这个疑惑,两人就不太想马上离开了,脚步忍不住一齐放慢。
等走出办公室,就见那位秘书又接了个电话,然后又敲响纪珣的办公室大门,“纪总,还是那位今恺先生,他说有事要告诉您,和今辞先生有关。”
纪珣的神色漫不经心,眼瞳却染上深色。
他将手边的相框微微挪动,确定它被摆正了,道:“让他上来。”
他倒是好奇,今恺要告诉他的事,到底是怎么个和今辞有关。
而今宇和今母也不想走了。
自从上次在医院门口被刘飞揭开老底,他们就知道今恺早就不是他们眼里那个乖巧的孩子了。
他那样针对阿辞,这会儿找上纪珣,难道是又想对阿辞做什么?
第50章
今恺被秘书一路带着, 到达了总办楼层
到了纪珣的办公室门前,秘书先敲了敲门,才推开门, 看向今恺, “请。”
“谢谢。”今恺对秘书点点头,迈步走了进去。
绕过门, 目光左转,就是纪珣的办公区。
纪珣没在办公桌后,而是站在落地窗前,目光轻垂,看着下方的车流。
今恺轻轻关上门, 模样看起来有些拘谨,“纪总。”
纪珣回转身来, 眉眼冷硬, 不带任何表情, 也并未说话。
办公室里只有墙壁钟表秒针滴答的声音。
今恺有点紧张地说:“纪总,你不问问我要说的是什么吗?”
“我时间不多。”纪珣淡漠开口,“给你两分钟。”
今恺气息微窒,他看了看墙上的钟, 陡然生出一点紧迫感。
他深呼吸了一下, 脱口道:“纪总, 今辞一直和一个男人往来密切,常年通信互送礼物,这件事, 今辞告诉你了吗?”
今恺以为他会看到纪珣脸色变化, 但纪珣却像没听到一样,神情依旧漠然。
“就这些?”他道。
今恺愣住, 他是男人,他知道男人都是很介意这样的事情,纪珣不该是这个反应。
“纪总,您是不是不信我说的?”今恺有些急地补充,“我说的是真的,今辞和那个男人联系时间长达十年,我看过那人寄给今辞的信,上面用词很暧昧——”
“所以你是在暗示今辞不检点,背着我和别人有染?”纪珣打断他,语气冷淡,“你想看今辞被我赶走,被我报复打压,就像你对今辞做的那些,针对、排挤、陷害,对吗?”
“我没有,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今恺慌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您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今家养你二十年,你还和陈家人一样恶毒愚蠢。”纪珣声音淡淡。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对那边道:“过来,把人带走。”
今恺没想到连两分钟都还没到,纪珣就要把他赶走了,他还想说点什么,身后却传来脚步声。
下一秒,他被人拽住胳膊,猝不及防地对上今宇和今母的脸。
今恺见鬼一般,惊恐得他连连后退,差点站不住,“你、你们怎么在这?”
“你不是说你没偷过阿辞的信吗?”今母失望地质问,“原来这也是你骗我们的,你到底还骗了我们多少事?”
今恺猝然回头看向被纪珣放下的手机,那瞬间,他整个人像被惊恐笼罩,“手机是接通的……你们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今宇压制着怒气举起手机,上面显示着和纪珣三分钟前的对话记录,“你为什么要找纪珣说这些,你想挑拨今辞和他的关系?但你之前分明向我们承诺过,再也不会针对阿辞。”
今恺攥起手指,张了张嘴,“我只是说出事实。”
“事实就是那是阿辞的资助人,他和阿辞只是纯洁的资助关系!”今宇声音里带着火气,“纪珣说得没错,你是陈家人,骨子里生来就遗传了陈家人的无耻。”
“是,我无耻!”今恺脸上闪过难堪,不自觉地提高声音,眼里涌上水汽,“明明我才是在你们身边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他一来就要抢走我的位置。”
“那本来就是阿辞的位置!”今宇瞬间盛怒,“就连你这个名字原本也是他的,你就是鸠占鹊巢的陈家子,明白吗!”
今恺似乎被今宇不留情面的斥责伤到了,他没再说话,垂下眼,眼泪不停掉在地上。
他的模样可怜又委屈,仿佛犯错的人不是他。
以往今宇和今母最心疼他这个样子,但过去每次他和今辞有什么摩擦,他们都因他这副模样而忽略今辞。
所以当他们发现今恺秉性并非纯善之后,再看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的波动就越来越小,直至此刻的无动于衷。
他们都渐渐明白,这只是今恺的苦肉计。
“你搬出去吧。”今宇突然说,“搬出你现在住的那栋公寓。”
“搬出去?”今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那我住哪里?”
“随便你。”今宇看了一眼旁边的纪珣,“那是今家的房子,之前终究是我们心太软。但现在我才彻底明白,在你都这样对待阿辞后,我们对你心软一分,就是伤害阿辞一次。”
“所以你现在是要和我断绝关系,把我彻底赶出家里?”今恺终于露出真情实感的害怕的表情,“之前我从家里搬出去,半夜发烧差点死在公寓,还是公寓管家叫救护车救回来的。这几个月里每次身体不舒服,我都是自己扛过来的,这样的惩罚还不够么!”
“你至少还能让公寓管家叫救护车,身体不舒服也可以吃药缓解。”今母却是想起了纪珣给的那些资料里,多少次今辞被陈家人虐待得满身伤,都是他在无医无药的情况下自己熬过去的。
那么小一个人,硬生生地痛着熬过来。
越有对比,今母就越难对今恺软下心肠,“还有户口,也尽快迁出去吧,阿辞原来的姓名,我们也要收回来。”
恺,安乐之意。
这个名字在小儿子还没出生前就取好了,原本是希望他一生安乐,只可惜这个名字给了错的人。后来他回到身边,他们也未曾给过他半分安乐。
一开始就该各归各位的,是他们贪心,把真正需要他们爱护的人从身边推开。
现在做这些已经晚了,但不能继续错下去。
今母看向纪珣,“我们已经没脸见阿辞,只能请你转告一声。”
之所以还赖在纪珣办公室,就是想让纪珣看到他们的态度,再让今辞知晓。
不过说完,今母又有些苦涩地道:“还是别说了,阿辞不一定愿意听这些。”
今辞的确不太愿意听,不过无关他自己,只是怕吵到安安。
好在纪珣休息室隔音效果不错,今家人的声音传进来已经很小,没惊扰到安安。
今家人都离开了,他们要和今恺脱离关系,今辞可以想到今恺的失魂落魄。
今辞曾经在今恺身上吃过不少委屈,他不是圣人,但也没觉得多大快人心,因为他不算大获全胜的那一方。
现在,他的生活都已被纪珣和安安填满,安稳幸福。今家的人和事都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当个普通八卦看吧。
被今家人堵了这么一会儿,时间已经不早。
今辞抱着安安坐上车,看着扶着车门的纪珣,想着他连女儿的醋都要吃,怕他腌入味,不由道:“用不用我跟你仔细说说我和资助人通信的事?”
“不用。”纪珣关上车门,隔着车窗俯身看他,“晚上回来,给你看个东西。”
今辞好奇,“什么东西?”
纪珣却不说,叮嘱司机慢些开车。
“故意吊我胃口。”今辞嘀咕两声,车启动后,又抬手跟纪珣挥挥。
接下来一天的时间,今辞都在想纪珣到底要给他看什么。
等傍晚临近纪珣下班到家的时候,今辞直接等在门口。纪珣下车后,今辞看他身上手里什么都没有,就知道这个“东西”在家里。
看今辞一直在身边绕圈圈,纪珣无声轻笑,“这么急?”
“是你不厚道。”今辞反驳。
纪珣把人拉到身边,“替我解领带,解开就带你去看。”
“是你要给我看的,怎么还收报酬。”今辞小声地抱怨两句,但整个人乖乖地贴近纪珣,替爱人解领带。
解到一半,就被纪珣扣进怀里贴紧,掠取亲吻。
领带在指尖缠绕两圈,今辞一只手攀着纪珣的肩,微仰着头,迎合纪珣的节奏,沉溺在他的温柔气息里。
最后有些气喘地分开,纪珣环住今辞的腰,脑袋搭在今辞肩上,整个人一半的重量都压在今辞身上。
他咬了一下今辞的耳朵,在他耳边低语了句。
今辞立即挣了挣,红着脸,“……怎么还有条件,你诓我?”
感觉要把人惹毛了,纪珣只好把人放开。
然后他自己三两下把领带解下,拉着今辞上了三楼。
今辞和纪珣停在三楼一间房门前,今辞认出这是之前那个私放人进来的王婶说的,不经纪珣同意不能进的房间。
此刻,纪珣从后面拥住今辞,握着今辞的手一起放上门把手,再一起拧开。
“进去看看。”他对今辞说,“要给你看的东西,就在里面。”
纪珣松开了手,今辞看他一眼,微微用力一推,门就开了。
纪珣按下房间里的灯,明亮的光线下,今辞一眼就看到了之前他和纪珣一起完成的那幅《秋日盛景》。
上面的金黄秋色,是他和纪珣一起把小苍兰的花瓣剪碎,再用白胶一点点黏上去的。
可是,这副作品在完成不久后,就被他送去了装裱工作室,并且早在装裱完成后,就由工作室直接邮寄出去了。
本该送到资助人手里的礼物,为什么又出现在家中三楼的房间里。
疑问刚冒出来,今辞的视线向旁边一晃,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屋子里,几乎放满了他的画。
因为是自己的作品,即便有些时间过去太久,但今辞多看几眼也能想起来。
这些画,一些是他上学时通过不同渠道卖出去的,而一部分是他这么多年,每年送给资助人的礼物。
今辞愣了好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他抬头看向身边的爱人,“你是我的……资助人?
“如你所见。”
纪珣握住他的后颈,微微俯身,声线低沉,“你好今辞,感谢你十年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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