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不少同学在舞池里蹦着迪，顾满溪缩在角落百无聊赖，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杯中的果酒，郑予不在，她连个说得来上话的也没有，哪怕是文体部的成员们，也是客气地过来跟她敬了一杯酒就离开，完全一副表面之交淡如水的同僚样子。
她看看时间，这团建都快进行到一半了，还没看见大小姐过来。
顾满溪本来还打算等着大小姐一块回去的，现在她都快忍不住想动身离开了。
正准备给莫千禾发个消息问问，突然一个电话弹了出来，不是大小姐，是三小姐莫芯冉。
有点头大，顾满溪本不想接，想了想还是起身去了酒吧门外接了，之前三小姐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她怕自己再不接，莫芯冉能直接从国外杀回国。
“三小姐，”顾满溪道：“有事吗？”
“当然有事，”莫芯冉在电话那头质问道：“你是不是又跟莫千禾混到一起去了？”
什么叫混，说得可真难听。
顾满溪皱皱眉：“三小姐，我说过很多次了，我跟谁往来是我的自由，您不能干涉我——”
“你就是天真、单纯！”莫芯冉突然激动道：“她现在当上了学生会长，春风得意着了吧？顾满溪，你以为她在乎你吗？她从始至终就是在利用你！”
“你再乱说，”顾满溪有点生气了：“我就挂电话了。”
莫芯冉问：“你是不是参加了个社团叫净土？”
顾满溪止住动作：“你也知道？”
她记得莫三小姐出国之前根本不关注这些。
“你要是想知道事情真相，知道莫千禾这个女人的真正目的，你现在就去她办公室。”莫芯冉撩下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顾满溪，她可是莫家大小姐啊。”
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顾满溪盯着手机屏幕，心里莫名其妙突突打起了鼓。
她迈出脚步，又缩回去。
不是，三小姐的话你也信？她从小就跟大小姐不对付，就是胡说八道，带了偏见而已。
顾满溪想转身回酒吧，还是没忍住停下。
要不，要不就去看看？只是去看看而已，证明三小姐说的话是假的，而且大小姐这么久没过来，她只是去办公室找大小姐而已。
顾满溪这么想着，还是招手打了一台出租车。
对，只是去看看。
来到学生会大楼，大部分成员已经出去团建了，楼里空空荡荡，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顾满溪看着电梯楼层一层层往上攀升，心中那种忐忑感更重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
就好像，好像有一种预感，等会要面对的，一定不会是她想要的。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顾满溪的忐忑感更是达到了顶峰。
她小步挪去莫千禾办公室门口，发现门微微合着，开了一条门缝。
正准备推开门，里面传来了一道男声。
顾满溪顿住手，这是，莫子成的声音。
——
办公室里，两人在对峙。
“厉害，”莫子成冷笑起来：“果然是莫大小姐，这手段，我真是自愧不如，行，你赢了，莫氏科技的股份你拿到手了，爷爷该对你很满意吧？”
莫千禾平淡道：“各凭本事罢了。”
时间倒转回莫千禾刚回国的那天。
那天晚上，莫老爷子将莫千禾与莫子成两个人叫来了书房。
莫老爷子摆弄着茶具洗着茶，看了孙子和孙女一眼，这是他在孙辈之中，最看好也最看重的两个人。
莫千禾与莫子成安静地等待着。
等一杯茶砌好，莫老爷子才缓缓开口道：“老头子我年纪大了，有些担子，也该慢慢交给你们来担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神态各异。
莫子成笑道：“爷爷您还年轻着呢，哪里用说这种话。”
“拍马屁的话就不用说了啊，”莫老爷子呵呵笑起来：“你们两个，都是优秀的孩子，但有些东西啊，却只能给一个。”
他看向莫千禾：“禾儿，你转回青松的手续，管家已经给你办好了？”
莫千禾点头：“是。”
“爷爷给你俩一个考验。”莫老爷子抿了一口茶，平静地抛出了一个响雷：“今年的青松学生会选举，如果谁能当上学生会会长，我就给谁，莫氏科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毕业后，直接接管莫氏科技。”
莫氏科技！
这可是莫氏旗下最支柱的产业之一，能拿到莫氏科技的百分之四十的股份，相当于已经把莫氏科技的控股权拿在了手里。
如果拿到莫氏科技，无疑是以后竞争莫氏接班人的最大助力。
谁能拒绝这种诱惑？
莫子成简直要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他已经是学生会副会长了，而且在学生会多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和拥趸，成为下一任会长，已经差不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莫千禾一个半路转过来的，连学生会都不熟悉，论优势，他绝对比她多。
莫老爷子看看莫子成，再看看莫千禾，孙女表情平静，至少面上看不出情绪。
“我跟学校董事会讨论了，”他接着道：“今年的选举方式，会改为全校同学集体投票。”
莫子成激动的心情降下了一点。
全校投票？
“你们俩，不准动用除学校范围外的任何家族势力和人脉，”莫老爷子补充了一句：“为表公平，禾儿也会拥有跟子成同样的副会长职权。”
最后莫老爷子语重心长道：“掌控人心，才是当权者最应该掌握的，知道吗？这是我对你们的第一道考验。”
他是乐于孙辈们良性竞争的，莫老爷子认为，只有经过竞争脱颖而出的最优秀的孩子，才有资格成为他的接班人。
选举结束，莫千禾成功担任学生会长，也成功从爷爷那里拿到了莫氏科技的股份。
她赢了。
“我确实自愧不如，”莫子成嗤笑一声：“我经营人脉、形象，各种活动、奖学金、助学金搞一堆，又哪有你厉害？让郑予指使李波成立净土，利用纪舒晴的轻生给你塑造一个力挽狂澜的高尚形象，还拉来平民学生里风评最好的顾满溪为你摇旗呐喊，真是好手段！”
青松大学的话语权，虽然基本掌握在二代三代手里，但如果从人数上来说，还是普通家境的学生占多数，所以如果是全校投票，那么平民学生的票仓简直太重要了。
莫子成万万没想到，他做一堆，却比不了莫千禾这一手，她让净土，以反霸凌为旗号，还在纪舒晴事件发生后，校内反霸凌情绪最巅峰的时候站出来，成为一个主心骨，给了多少同学一个希望？莫千禾虽然没有直接参加净土，但却是她让净土社团通过申请的，这又收获了多少人的好感？
他早该想到的，净土真的对青松这样的现状有什么改变吗？不，不会的，只会照样是昙花一现，但就是这昙花一现，就已经足够莫千禾利用舆论翻盘。
希望的力量是可怕的，他搞那一堆只是锦上添花，莫千禾却是雪中送炭，人心啊，舆论啊，他这位姐姐真是把控得太妙了。
而且二代圈子她也没得罪，因为她最终需要对付的，也只不过是戴玲、李成林这种不重要的角色而已，至于学校里真正豪门二代，又哪会真把净土放在眼里。
毕竟莫大小姐只是批准了一个社团而已，二代圈子里，谁会因为一个社团跟莫家小姐过不去呢？在他们眼里，纪舒晴的事情被爆出来后，校内舆论空前，文洲、莫子成都不在校，莫大小姐作为代理副会长，出来解决平息也是应该的。
只有莫子成有苦说不出。
他回庄园还被爷爷批了一顿，说他做事浮于表面，抓不到事情本质，远远不及莫千禾。
呵，那他确实是不及她，除了莫千禾，谁还能想出这种招。
莫千禾轻声道：“我只是把爷爷的教诲听进去了而已。”
门外的顾满溪听完全程，如遭雷击。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什么意思？这一切，全是大小姐为了拿到股份筹划的？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脑子，都被一根铁棍子重重搅着，疼得快要炸开了。
弄清楚吧，今天就把一切弄清楚个彻底。
冲去郑予办公室，她拍开门红着眼睛质问：“你是大小姐的人？”
郑予先是一愣，然后无奈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顾满溪连火都发不出来了：“郑予，我把你真心当朋友的。”
“我没办法，”郑予叹了口气：“当初我爸爸的公司濒临破产，是大夫人拉了一把。”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顾满溪无力道：“什么净土，什么反霸凌，都是骗我的？只是为了她赢得选举而已——”
“但是大小姐没有想过把你扯进来，”郑予直直道：“李波有正义感，却为人激进，还与纪舒晴关系不错，纪舒晴的事情，一开始是打算让他作为切入点爆出来的，是我自作主张，把你扯了进来，满溪，利用你的，是我，该说对不起的，也是我。”
一个普通的李波，哪会有“平民之光”顾满溪有影响力呢？而且顾满溪，还有纪舒晴最长的一封信。
因为她自作主张利用顾满溪的事情，大小姐对郑予发了很大的火，但既然顾满溪已经被扯进来了，局也不能停。
不然连大夫人都不会答应。
顾满溪苦笑：“如果纪舒晴没有轻生呢？”
郑予缓缓道：“那么五年前，还有一个同学跳楼。”
只是引起的效果，肯定不会有最近才发生的纪舒晴事件强烈，可是无论怎样，都要抛出来一个爆点。
顾满溪彻底懂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第82章 确实应该结束了
顾满溪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想要当会长，可以跟我直说，我不是不会帮她。”
“直说？”郑予笑了：“直说什么？直说她要当会长，需要利用纪舒晴的事情，需要利用舆论，你会答应吗？”
顾满溪无法回答。她不会答应。
她能接受公布纪舒晴遗书的初衷是为了惩罚霸凌者、还纪舒晴一个公道，但不能接受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为了利用这件事引导舆论，赢得选举。
虽然结果都是让霸凌者受到惩罚，但出发点不一样，性质就不一样。
“大小姐一直想把你摘出来，”郑予叹了口气：“当初你找到我，说要公布纪舒晴的事情给她讨个公道，我阻止了你，却换成让李波瞒着你公布出来，是因为我知道大小姐不会答应。”
如果当初是顾满溪自己亲手公布出来的，却让纪舒晴的遗书成为了引导舆论的筹码，哪怕只是无意，顾满溪也会比现在自责一百倍。
郑予道：“可能你不会认同我们一些做法，但大小姐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顾满溪唇色发白，颤抖道：“我现在根本不懂，什么才是真心了。”
郑予急道：“可大小姐——”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顾满溪打断了她，直接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看着顾满溪走远，郑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可是大小姐这么努力争权，也是为了能够有实力去争取你们未来在一起的可能性啊。
郑予都没有跟顾满溪说，在她上大学的这几年里，大小姐远在国外，有多关注她，又暗中替她清走了多少看顾满溪不顺眼的麻烦，一开始就不属于莫家继承人候选的莫三小姐，震慑一些二流三流的背景足够了，但对于同一阶层来说，并不是所有人都好使。
比如大一的时候有文家的一个嫡系，看上了顾满溪想追她当女朋友，大小姐得知了消息，硬是半夜飞回了国，特意请文洲出面，这才打消了那个嫡系的想法。
大小姐，或许真的冷漠，或许不择手段，但她唯一不冷漠的人，就是你啊，顾满溪。
——
顾满溪闷头直冲别墅，跑到自己房间，拿起行李箱就开始匆匆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她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只剩下一个念头：离开这儿。
拖着行李箱往外走，顾满溪又猛然顿住了脚步。
是莫千禾站在门口。
两人无言的对视半晌，顾满溪笑起来：“恭喜莫会长啊，成功拿到了你想要的股份。”
莫千禾眼波颤动了一下：“顾满溪——”
顾满溪抓住行李箱就想越过她走，被莫千禾一把抵住她肩膀：“别走，先说清楚。”
“说清楚？说清楚什么？”顾满溪看着她：“说清楚我是怎么被瞒得团团转的？说清楚你是怎么利用纪舒晴的事带动舆论赢得你的选举的？”
“我半路才回青松，没有优势，”莫千禾冷静道：“这是我短时间内快速赢得选举的最大可能性。”
听了她这话，顾满溪有些无力：“又是这样，这些永远都是你排在第一位考虑的东西，是吗？”
“莫千禾，我们六年前分开后，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确实应该端正自己的态度，我每天都很努力很努力学习，我基础薄弱，你想要我考青松，我费了好大劲，才堪堪擦过录取线，原来菜鸟逆袭一飞冲天这种事情，好像是在电影里才会发生，我想要跟上你的步伐，但有时候又很无力，如果你是一个年薪百万甚至千万的普通优秀的人，那我还能说服自己，我只要奋斗，有一天总能和你一起并肩，但我们之间隔着天堑啊，谁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有资格与永远高高在上的你在一起？”
顾满溪一股脑说完这憋了许久许久的话，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莫千禾软了语气：“我会解决的，我都会解决的，我拿到了莫氏科技的最大股份，莫氏科技的控股权就是我的，而跟季家生意合作最深的就是莫氏科技，我有把握在不影响与季家的合作关系的前提与季以川退婚，等我以后有了更多的实力，我们俩是完全有可能的。”
她隐忍了六年，暗自经营自己的人脉，却在长辈面前温顺听话，已经重新成为那个让郁盈骄傲又放心的乖巧女儿，在她回国之前，郁盈和莫正清就陆续分给了莫千禾，他们夫妇旗下几家分公司的股份，现在她又拿到了莫氏科技这样的支柱产业。
退一万步讲，就算以后她对于莫氏继承人的位子没有争成功，她也有大量股份在手，始终会有一席之地，而不会任人拿捏。
以前莫千禾羽翼未丰，但现在她有实力了，她能护住顾满溪了，等顾满溪一毕业，她还能把顾满溪安排进莫氏，让她在商界崭露头角，让她未来的路一片坦途。
“所以，你就能不择手段，为了拿到股份什么都能做？”顾满溪话赶话：“纪舒晴她又跟我们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扯她进来？净土那么多同学，抱着全心全意的希望加入进来，满满赤忱，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利用他们昙花一现的假象？”
“不择手段”四个字从顾满溪嘴里说出来，杀伤力实在有些大，狠狠地扎进了莫千禾的心里。
“是，”莫千禾眼睛也红了：“我就是这样，我也是莫家人，我不择手段，我自私自利，我精明利己，我从小就是在这样的教育与环境中长大，我必须要争，要不择手段的争，我跟你看不上的其他二代其实没什么两样，我人生中唯一的意外，就是喜欢上了你，顾满溪！”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莫千禾用尽力气喊出来的。
她抓住顾满溪的领口，覆上了顾满溪的唇，眼泪流到两人的唇角，苦苦涩涩的。
顾满溪任由她咬着自己的唇，一动不动。
“大小姐，我好累啊。”等她松开了，顾满溪才喃喃道：“我们俩，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知道，你觉得我开包子铺的想法没出息，但人的梦想真的有大小之分吗？我一日三餐两人四季就很满足很满足了，我不需要穿几万的高定衣服，也不需要住几千万的大房子，我不需要司机，出门几块钱的地铁就可以让我去想去的地方，可你不一样，你的一顿饭钱，有时候就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你有你的追求，你想要达到的目标，可我也有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你不理解我的“没出息”，我也无法认同你的部分做法，我现在大概是知道了，喜欢不等于合适这句话。”
“所以——”顾满溪艰难说出接下来的话，感觉有针在一根根扎着自己的喉咙：“所以，我们该结束了，大小姐。”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误闯进公主花园的小丫头，陪着公主一起哭，一起笑，一起闹，一起长大，公主收获了小丫头满心满眼的热情赤忱，小丫头得到了公主从不给予外人的温柔，可她们又是两条渐近线，曾经无限靠近，但却始终会永不相交。
顾满溪拖着行李箱越过她，莫千禾没有再阻止她。
“顾满溪。”她又念了一声。
顾满溪微顿一下，还是开门出去了。
一滴泪划过眼角，莫千禾自顾自喃喃道：“我没有觉得你没出息，你考上青松，我一直很欣慰呢。”
可是顾满溪，或许，我们确实应该结束了。
——
顾满溪冲回庄园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狠狠大哭了一场。
从小到大与莫千禾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过，花园里认真画画却被她吓一跳的莫千禾、揪着她耳朵命令她必须认真做作业的莫千禾、在上学的车后座与她悄悄牵手的莫千禾、在宴会上光芒四射却偷偷与她对视交换笑意的莫千禾、在星空下与她接吻的莫千禾……
她拿出脖颈处挂着的玫瑰花项链，握得死紧死紧，强烈的痛意从手掌心传来。
很美好，却又耀眼到很灼人。
顾母在房间外敲门：“作孽哦，怎么哭成这样？发生什么了跟妈妈说说——”
敲了半晌，房间门终于打开，顾满溪扑到顾母怀里，大哭出声：“妈——我们走吧——求你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顾母一怔，眼框也红了。
她没有问为什么，抬起手轻抚女儿的头，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好，我们离开这。”
当下定了决心的时候，离开就成为了一瞬间的事情。
顾满溪办了休学，顾母辞职，一切手续办好，所有行李收拾好才不过三天。
两人大包小包的站在庄园后门，等着租好的车来母女俩接去高铁站。
“你爸的墓在这里，”顾母道：“每年还是得回来一次的。”
顾满溪“嗯”了一声。
出租车开了过来，她们将行李放置好，顾母先开门上了车。
顾满溪顿住脚步，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静静伫立的华丽庄园。
然后再不回头地上了车。
再见了，莫氏庄园。
再见了，这里所有的一切。
再见了……大小姐。
第83章 还要再等三年吗？
回市是一座很有松弛感的城市。
这儿气候不比寻城湿润，比起江南的雅致秀丽，各处景致也显得粗线条很多，不过却别有一番大气壮阔。
一行人从车上下来，全部是都市白领的经典打扮，往一家酒店里走，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灰色长风衣脚踩高跟鞋，气场十足的漂亮丽人。
这大美女实在有点太吸睛，引得路人都频频回首。
“钱总监，这伙人实在太滑头了，”大美女旁边的一个戴眼镜女生愤愤道：“尤其是那个王总，说这说那的就是不说到正事儿，真是浪费我们今天的时间！”
而且她还没说呢，那个老男人眼神总往钱总监身上放，色眯眯的，什么东西嘛！
“钱总监”笑了笑：“他们有备选，想让我们再让一个点，不可能，这已经是我们的底线了，没事儿，明天再会会他们，实在不行，那就是他们不诚心合作，我们也有备选，总不能白跑回市一次。”
眼镜女生小金有些崇拜地看着“钱总监”的背影，怼怼一旁的同事感慨：“这不是小说里走出来的嘛，冷艳气质大御姐，妥妥男主角心中抹不去的朱砂痣啊——唉，你们说钱总监有没有男朋友啊？”
“应该没有吧？”同事耸耸肩：“反正钱总监来我们公司半年多了，我就没见她身边出现过异性，一门心思全扎工作里了。”
这个钱荷钱总监，是半年前空降他们公司销售部当总监的，本来对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一来就当他们顶头上司还有点不服气，不过很快这位钱总监拿下的几个大单子就让一组的人闭了嘴。
人家不是花瓶，是真有本事。
这次他们一组人跟着钱总监来回市出差，大家心里还是有底气的，有钱总监在，几个单子里至少总能拿下一个回去。
不过公司里也有风言风语说钱总监跟他们老板之前就认识，长得这么漂亮，谁知道会不会有点什么……
呸，小金觉得，都是屁话，根本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帮八婆闲得无聊。
钱荷，哦不，莫千禾，打开房门，脱掉高跟鞋往沙发上一倒，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刚刚在酒桌上喝得有点多了。
点了杯蜂蜜水解酒，手机铃声响起，莫千禾看了眼显示，点开接了：“唐总？”
“别介，您可别叫我唐总啊，我可受不起。”那边男声哎呦了一声。
“唐深，”莫千禾懒得跟他打嘴仗，直接叫他名：“你打电话过来就是给我斗嘴的？”
“我是想问问，”唐深在那边长吁短叹：“我的莫大小姐！你怎么跑回市去了？这出差的事儿哪里用得着你啊，你要是磕着了碰着了，我可负不起责啊！”
知道这姑奶奶跑回市出差的消息，唐深直接从他新交的小男友被窝里爬出来打了这个电话。
莫千禾忍住白眼：“我用不着你负责。”
“你在我这上班，我不想负责也得负！”唐深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我说莫大小姐，您想体验上班族生活，呆在公司里也是一样嘛，干嘛天天跑来跑去的，还有你能不能少喝点酒？公司单子再多，你那金尊玉贵的身体弄坏了我也赔不起——”
“你再啰嗦我就挂了。”莫千禾眼皮也不抬道。
“得得得，我不说了，您可快点回来吧。”
唐深无奈，他跟莫千禾是在国外留学时，在一场派对认识的好朋友，虽然都是二代，他家的公司大小也就是个中型企业，跟巨擎一般的莫氏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就是不知道这大小姐哪里想不通，自己家公司不去，跑来他手里的公司上班，还让自己要求人事隐瞒她的真实来历，连名字都给改了。
本来唐深还说要给她一个高管的职位，也被莫千禾拒绝了，一开始还说要从普通职员做起，在两人扯皮之下，终于松口答应担任中层的销售部总监。
莫千禾还警告唐深，不许插手她的事情，就当之前不认识她。
他眼睁睁瞧着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天天挤地铁上下班，租的也是普通的三居室，差点没把唐深给吓死。
干嘛呢，这是，仙女下凡体验民间疾苦啊？
你说要是在公司挂个闲职坐坐办公室也就算了，偏偏这大小姐还真努力工作上了，每次知道她出去谈生意唐深就提心吊胆。
别人可不认识她是莫家大小姐，要是哪天什么没眼睛的冲撞了她怎么办！
而且有次自家副总经理因为工作上一件小失误训斥了莫千禾，唐深得知后更是差点没掐人中晕过去，乖乖，连他都不敢对这大小姐说一句重话，他下属倒是威风上了！
没想到莫千禾倒是挺淡定，她还说：“工作上失误，被上司训是应该的。”
嗯，应该的。唐深捂着胸口，他的心七上八下也是应该的。
挂了电话，莫千禾丢了手机，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要不是在公司上班必须要有熟人帮忙隐瞒来历，她甚至都不一定会选择来唐深的公司。
小金在房间门外敲了两声，喊道：“钱总监，我们订了一些点心，过来吃吧？”
刚刚在酒桌上都光顾着喝酒了，根本没吃多少东西，现在回了酒店，一个个的饿了。
莫千禾打开门：“谢谢，不用了，你们吃吧。”
“吃点吧？钱总监你刚刚也没吃多少啊，”小金劝道：“我们点的是回市很有名的一家点心铺的包子，评分很高很好吃的，一点儿也不油腻。”
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东西，莫千禾本来拒绝的话都到嘴边了，但听到“包子”两个字，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那我就吃一点。”
小金有点惊喜：“好啊好啊。”
她过来找钱总监也只是惯例问问，并没有抱着她会真过来吃的期待，因为钱总监吃得清淡、胃口也不大，这个时间点已经是夜宵了，她平时更是碰都不碰。
进了小金的房间，同事们围坐在桌子旁边，桌上摆着几个精致的包装餐盒。
“哎，钱总监，”看见莫千禾进来，他们赶紧站起来招呼：“过来一起吃。”
“没事没事你们坐，”莫千禾笑了笑：“我就是过来瞧瞧。”
“来吃点吧，”另一个同事小卢热情安利道：“这家小满点心铺的包子我可喜欢吃了，尤其是蟹黄汤包，那汤汁鲜简直了，我每次来回市都要点——”
“小满点心铺？”莫千禾重复这个名字。
小卢：“对啊对啊，来吃点吧，保证合您的胃口。”
莫千禾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走到桌边，拿过餐盒袋子，上面印着“小满点心铺”五个字，上方还有一个logo。
看到logo的瞬间，莫千禾眼波颤动。
是一直简笔画的歪嘴瞪眼的猪头。
椭圆形的猪耳朵，倒v型的猪嘴。
“顾满溪，你以后的理想是什么？”
“我想开一家包子铺。”
尘封许久的对话就这么突然从记忆中涌了出来。
眼眶有点微热，莫千禾深呼吸了一口气，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有什么好吃的？”
“这个这个，叉烧包、虾饺、小笼包、还有蟹黄包都好吃——”
莫千禾接过筷子，夹起一个虾饺放进口中。
鲜鲜嫩嫩，半点不油腻，确实好吃。
她不自觉又多吃了一个，然后放下筷子：“能跟我，讲讲这个小满点心铺吗？”
“小满点心铺啊，”小卢笑道：“好像是这几年在回市开起来的，开了好几家分店，我打包票，这绝对是回市、不，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点心店子了，每次我来回市都一定要点这个。”
莫千禾问：“生意好吗？”
“当然了，”小金接话道：“有一次我去这家店里吃过，好家伙排着队还得叫号呢。”
“钱总监喜欢？”小卢笑道：“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店里吃吃呗？”
“哦，我就是心血来潮问问，味道确实不错。”莫千禾站起身笑笑：“你们慢慢吃，我有点困了，就先回房了。”
“好，钱总监今天您真辛苦了，早点休息。”
莫千禾走回房，靠在门上，摊开手掌看着手里刚刚顺手带出来一只小包装袋。
Logo的猪头还是歪嘴瞪眼地看着她。
调皮的模样，有点幻视那个人。
“顾满溪……”莫千禾小声念着这个名字。
三年了。
她们分开又有三年了。
原本以为六年已经是极限，却没想到又再来一个三年，人生有几个九年？莫千禾已经不想把这三年，又变成六年。
那时候顾满溪休学、辞职学生会，走得很迅速，莫千禾不是不知道，可她没有去阻拦，因为当时的她自己也没有想通一些事情。
就算把顾满溪拦下，也不过是继续重复原样罢了。
她想起顾满溪走后的有一天，颜知意找到她，说想和自己聊聊。
“千禾，”颜知意直接问她：“你应该看得出，我也很喜欢顾满溪吧？”
她用的是“也”字。
莫千禾点了点头，她当然能够看出来。
第84章 你们家老板在吗
颜知意接着道：“满溪善良、开朗、勇敢，她对看不过眼的事情，一直都能很勇敢的站出来，有人觉得她冲动、不自量力，但我却觉得，她有一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
莫千禾沉默，顾满溪，确实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连班级里的女孩子被男生扯头发，她都要冲上去揍他。
很莽撞、也……莫千禾唇角微微翘起，也很可爱。
“我承认，确实有点被这样的满溪吸引到，”颜知意大方地笑笑：“不过，那次我们三个人都在办公室的那天，你没注意到吗？满溪她的眼神一直放在你身上，那眼睛里，满满的喜欢，连我都能看出来。”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没戏啦，”她开玩笑道：“该退出就得退出，不过两情相悦的两个人，的确更配呢，我想，满溪她连对不相干的陌生同学都能那么热心，那对她喜欢的人，又是怎样的热烈呢？”
热烈……
是啊，热烈。莫千禾心微微抽痛，是她，亲手提起一桶冷冰冰的水，将那人这份满溢出来的热烈给浇灭了。
“知意……”莫千禾苦笑着，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看着她的神情，颜知意懂：“我知道，我们这样的出身，注定了在很多方面有很多拘束，我们享受了优渥的条件，被安排了一条看似坦途的大路，却也失去了很多自由。”
说到这里，气氛一时之间都有些低沉了。
“千禾，我跟你说一个秘密，”颜知意突然神秘道：“其实我这次出国，是瞒了家里，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去学习企业管理了，但其实我是去报了法国一个摄影大师的研修课程。”
莫千禾惊讶：“你——”
“是的，”颜知意笑笑：“其实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不是接管什么企业，而是成为一名摄影师，走遍世界每一个漂亮的地方，记录下值得记录的风景。”
听到她这话，莫千禾有点恍然。
“其实我之前很怕的，非常怕，”颜知意叹了口气：“我害怕，看到父亲母亲失望的眼神，害怕失去优渥的生活，我拥有的一切物质享受都是因为我是颜家的女儿，我害怕这一切因为我的不听从而被剥夺。”
“可是比起这些，我好像更受不了被安排的人生，我凭什么要永远活在别人的期望之下，”她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到国外的两个月里，我抛掉了我以往所有的生活习惯，我一边上课，一边去兼职，只允许自己一个月用一千美元，我做过咖啡厅店员、自己搭公交车、坐地铁，吃五美元一顿的盒饭……我突然发现，好像以前在我看来想都不敢想都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莫千禾默了半晌，终于轻声道：“知意，你很勇敢。”
“说不上勇敢不勇敢，”颜知意笑着摇摇头：“我只是做了一道选择题，选择了一个对我来说更重要的答案而已。”
“千禾，”颜知意道：“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比我更优秀，我相信你也迟早，会做出来这一道选择题的。”
选择题。
莫千禾想，经过这三年，她或许已经做出来了这一道选择题。
她重新把眼神放回包装袋上，那只亲切的小猪淘气地吐着舌头，莫千禾勾起唇，伸出手指戳了戳猪头。
“调皮。”
吐出来两个字，语气中带着点宠溺。
她蹲身从行李箱底层里掏出一个仔细包好的盒子，又将盒子打开，盒子里放置着四本漫画书。
漫画书用透明的书皮珍惜的包好，封面上的画风与颜色线条一本比一本进步，无一例外都写着《猪猪公主与马尔济斯小妹》，顾大师著几个字。
小心地翻开书，莫千禾又从头开始阅读起这早已经烂熟于心的漫画，尽管非常珍惜保存，但毕竟已经好几年的时间，纸张都已经微微泛黄了。
什么时候能等到
第5部 呢？
莫千禾轻声叹了口气，虽然她已经有了答案，但自己还有机会，做出这一道选择题吗？
——
回市的嘉水北路是美食一条街，其中十字路口旁边有一家店铺，是个大概两百多平米的三进门面，招牌上有个可爱猪头logo，上写“小满点心铺”五个圆体艺术字。
因着不是饭点，在店门外等待叫号的客人少了些，大概等个十分钟左右就能进店。
“小姐姐，用餐吗？几个人啊？”
门口负责招呼客人的店员韩媛媛瞅见正站在店门口抬头望着招牌的女人，眼睛一亮，机灵地上前询问。
乖乖，好漂亮的大美女！
她每天在这店门口招呼客人，来来往往各色各样的人不知道见了多少，就算看到一些长得漂亮的女孩子也是很正常的，但这位美女还是成功地让她心里哇塞了一把。
这气质、这长相，站在人群里跟明星似的，甚至完全不输她家老板！
要知道，她家老板已经是韩媛媛现实生活中见过的数一数二漂亮的女生了。
莫千禾点点头，被韩媛媛指引到一个靠窗的好位置。
“您可以扫码点餐，”韩媛媛介绍道：“也可以直接跟我点，这里是菜单。”
翻了翻菜单，莫千禾发现这菜单都与平时餐厅的不大一样，看得出大概是老板亲自设计的，一道道面点都画成了Q版模样，旁边还贴着食物的照片，整体风格非常可爱。
她问：“有推荐的吗？”
“您吃螃蟹吗？”韩媛媛道：“吃的话强烈推荐我们这儿的蟹黄包！那可是在整个回市都有名的……”
“那就来一笼蟹黄包吧。”莫千禾关上菜单。
“好咧，”韩媛媛笑道：“您等个五分钟左右，我们上菜很快的。”
等待的时间里，莫千禾转头看了看整个店子的内部装潢设计。
是以橘黄色为基调，整体装修非常时尚年轻，活跃明亮的色彩能够让人一看就心情很好，食欲大开，各个角落到处都是漫画的元素，墙上有Q版画的菜单，也有吃汤包注意不要烫伤的温馨提示、要上洗手间请直走左拐等等各种全部是用漫画画出来的。
二百多平的店铺，每一个座位都坐满了客人，这还不是饭点，可以想象饭点时生意又该有多红火。
莫千禾嘴角微微翘起，挺像模像样的嘛。
包子端了上来，韩媛媛介绍：“您可以先用吸管插进去喝一点汤汁！不过得小心烫啊！”
将吸管插进汤包里，莫千禾小心抿了一口，温热的汤汁涌入舌尖，鲜味十足，调料味却不重，蟹黄的风味很好的保留下来却半点儿不腥，而且这汤汁连喝几口都不会让人感觉有油腻感。
作为招牌确实很拿得出手。
莫千禾问：“请问你们老板在店里吗？”
“啊？”韩媛媛一惊，她本来还等着这位美女客人眼睛一亮夸好吃呢，怎么突然就问上老板了？找麻烦的？
“老板她现在不在，”她赶紧道：“是包子有什么问题吗？您可以直接跟我说……”
“哦不是，你误会了，包子很好吃，”莫千禾想了一下说辞：“是因为我以前是你老板的……同学，很久没有联系了，出差来回市就来看看。”
“哦同学啊，”韩媛媛更热情了：“您也这么漂亮，我都要怀疑我老板她以前上的是不是电影学院呢哈哈哈！要不要我给老板打个电话？她应该快回来了——”
“不用了，我就是顺路……路过，”莫千禾迟疑了一下，笑笑：“你们老板做什么去了？”
韩媛媛：“哦，她去送餐了。”
莫千禾：“送餐？你们老板亲自送？”
这种外卖，不都是跟外卖平台合作，由外卖员负责配送吗？
“平时是店员负责送，今天是周六，店里忙的时候她会搭把手，”韩媛媛解释道：“我们老板对食物品质要求很高的，她说外卖平台的骑手负责的订单太多，等食物到客人手里估计都凉了，味道大打折扣砸了我们的招牌，我们自己送，直接送过去食物到手还是烫的，当然——”
韩媛媛笑了笑：“配送费肯定高一点，不过不影响，想吃的客人就会点。”
“哦，”莫千禾又问：“那你们的外卖是在——”
“在小程序上点，”韩媛媛有眼力见地拿出手机点开给莫千禾开：“看，就是这种，在小程序里搜小满点心铺，也可以关注我们公众号，我们公众号有时候会更新我们老板画的漫画哦，都是跟包子有关的幽默小故事，哈哈。”
“好，”莫千禾点点头：“明天你们老板还会送餐吗？”
韩媛媛想了想：“明天是周末，店里人手忙不过来，肯定也会送的，不过她一般都送咱们这儿总店的。”
莫千禾继续拿起筷子：“我知道了，谢谢。”
看莫千禾结束了话题不准备继续聊下去的样子，韩媛媛知趣笑道：“那您用餐，有需要叫我。”
“嗯，我没事，请去忙吧。”
莫千禾坐在那二十分钟，虽然到最后已经凉了许多，她还是一口一口慢慢吃完了包子。
第85章 她为什么会出现？
胃里撑得很，这已经到了她饭量的极限了。
起身买完单，在店员们热情地送客声中，莫千禾抬步走出了门。
她回头再看了看，看见店门墙头贴着招聘信息。
招店员，底薪五千一个月。
刚刚大致数了数，店里已经有七八个店员了，这样人手都不够，能够推断出来这店子生意究竟有多好。
莫千禾勾唇。
顾满溪，你终于实现了你的目标呢。
大概在莫千禾走后过了五分钟，一辆摩托车在店门口停下。
戴着头盔的女人从车子上跨下来，取下头盔一甩长发，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非常舒服的长相，气质阳光，但又透着股子雷厉风行。
在门外排队的有相熟的客人跟她打招呼：“顾老板，送完单了啊？”
“嗯咧，”顾满溪笑道：“这单挺远的，跑南街三环那去了，不过是一个公司的集体订单，不亏哈哈。”
她进了门，先去洗了把手，她今天也就早上随便吃了口，忙了一下午错过饭点了也没来得及吃饭，可饿死了。
负责后厨的小郭将员工餐递给她：“老板，你这再忙，饭也得记得吃啊。”
一旁的韩媛媛也叹了口气，她算是小满点心铺刚开业时跟着顾满溪最早的那个员工，亲眼看着顾满溪是怎么从一个几平方的小店子，一步一步做大，打拼成现在这样的规模，她有多努力，很多时候忙起来连饭也顾不上吃，韩媛媛是真怕自己这老板年纪轻轻的胃落下什么毛病。
顾满溪饿极了，往嘴里塞着饭，还不忘问店里的事情：“这几天都没人来招聘吗？眼瞅着人手是真不够了。”
自己当起老板来，才知道招人这事儿是真不容易，不是随便来个什么人就行的，得身体健康、手脚利索的、能耐得住性子应付客人的，还得干得稳定长久不是心血来潮干个短期工的，招来招去能招几个满意的就不错了。
“有是有啊，”韩媛媛摇头：“就是没中意的，来了好多个。”
韩媛媛现在差不多算总店的店长，招人这事也是她打眼瞧着，这几天来的人，一个是染着红毛打着唇钉左青龙右白虎的大汉，她们又不是招古惑仔可别把客人给吓死，一个是一坐下就点根烟二大爷一样坐那仿佛他是面试人的而不是面试的，还有一个甚至是还没成年的高中生跟父母闹矛盾了离家出走跑出来……
就没几个正常的。
顾满溪安慰道：“没事，慢慢招，总能招到。”
“哦对了，”韩媛媛想起刚刚那个过目难忘的大美女：“老板，刚刚店里来个你的同学呢。”
“同学？”顾满溪一惊：“什么同学？初中的高中的大学的？”
“啊，她没说啊，”韩媛媛哪会想着问这么多：“她就说跟你很久没联系了，出差到回市顺路来看看，好漂亮一个大美女呢，老板你以前读的是不是电影学院啊咋都这么漂亮……”
顾满溪嚼着嘴里的鸡肉，突然有点没滋没味，安分了许久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跳起来：“什么美女？大概什么打扮你还记得吗？”
“就……很漂亮很有气质的美女啊，”韩媛媛书读得不多，哪有那么多词汇形容一个人，费劲回忆着：“打扮啊，我想想，穿得还挺好的——”
顾满溪的心彻底提了起来。
“我瞧着那外套牌子得要个几千块吧——”韩媛媛来店里以前有在服装专卖店做过店员，对于衣服牌子这块还是敏感的：“打扮得很不错啊，身材好穿什么都好看。”
顾满溪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是她多想了。
几千块的衣服，连那位的宠物衣服都不止这个价，她怎么可能会穿，几万块钱的价格对于那位来说都算节俭了。
真是的，你在想什么呢。顾满溪自嘲地笑了笑，那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哦，”顾满溪接着吃饭，不在意地点点头：“那可能是我的哪个中学或者大学同学吧，没事。”
吃过饭，又有几个外卖订单进来了，顾满溪提起几个保温袋：“媛媛，招人的事情还得麻烦你费费心了。”
她要管好几个店子，实在没有办法每件事情都面面俱到。
韩媛媛：“包我身上！你就放心吧老板！”
顾满溪笑了笑出门，将保温袋放在摩托后座的保温盒里，重新骑上车，准备戴头盔时，本来藏在脖颈间的项链从衬衫领口处掉了出来。
她动作顿住，看着颈间的玫瑰花项链，眼神放空了一秒。
抬手握住项链，还带着些自己体温的热。
顾满溪垂眸，重新将项链放进了衬衫里。
——
次日，韩媛媛正在门口招呼着，又看到了莫千禾。
“哎呀，”她惊喜道：“大美女你来啦！”
莫千禾微微一笑：“还记得我呢？”
“怎么可能不记得！”韩媛媛夸张道：“这么漂亮的小姐姐，我忘了谁也忘不了你呀！”
领着莫千禾坐下，她笑问：“今天吃点什么？”
“小笼包吧，小份就好，我吃的不多。”莫千禾顿了顿：“你们老板，在店里吗？”
“哦，她又出去送餐啦！”韩媛媛答道：“您没有我们老板的联系方式吗？要不您多等一会，或者您有事可以留个电话，等她回来了我转告她！”
“没事，你去忙吧。”莫千禾笑笑。
这次莫千禾比昨天又多坐了十分钟，半个小时是她在心中给自己预设的一个底线，超过半小时，她就走。
时间一到，莫千禾起身。
店内人声鼎沸，她缓步走着，穿过一桌甜蜜帮忙互相夹菜的小情侣，穿过一桌头发半百相约着出来吃点心的老夫妇，穿过一桌碟子被小孩摔碎大呼小叫训人的家长，又穿过一桌穿着校服旁边还放着作业的高中生，最后止住脚步。
一道身影在店门口出现。
莫千禾眼波颤动，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
交谈声、喊叫声、点单声……一切的一切，好像全部沦为了背景。
顾满溪拎着头盔进店内，临面走来的女人让她大脑空白了一瞬。
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如水的眸子哪怕是隔着五米远的距离，也依然很有存在感地促使顾满溪心房的加速跳动，这已经是一种完全不受自控的生理反应。
有那么一瞬间，顾满溪甚至有点分不清楚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因为在三年里，这张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她强压下一刹那涌上来的所有情绪，还能控制着表情的平静，一步一步朝女人走过去。
莫千禾看着顾满溪，原本及肩的头发更长了些，好像更瘦了，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阳光又漂亮，但是气质之间又多了许多沉稳，那双永远飞扬着的眉眼，也沉淀了下来。
情绪不再摆在脸上，反而多了份引人探知的魅力。
顾满溪一步一步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莫小姐？”先开口的是她。
“真是好久不见，”顾满溪脸上扬起微笑：“您是过来用餐？一位吗？店里有包厢，可以让店员给您安排一个。”
莫千禾的心沉了沉。
她并没有装作不认识自己，她依然热情地挂着笑，但是这份笑，透着生疏，透着客气，公式化地好像只是在招待光临这个店子里的任何一个客人。
那双看向自己永远止不住亮晶晶的眸子没有了。
莫千禾开口，语气有些干涩：“我用完餐了。”
“哦，”顾满溪恍然大悟：“真是谢谢您的惠顾，希望小店招待得您还满意。”
顾满溪礼貌地朝莫千禾点点头，抬步就要经过她，莫千禾没忍住喊她：“顾满溪。”
“莫小姐，”顾满溪止住脚步：“还有事情？”
莫千禾睫羽颤了颤：“我想和你聊一聊。”
“聊什么？”顾满溪依然微笑着：“是莫小姐对我们的餐品有什么意见？还是对服务有什么其他要求？您如果有想要反馈或者评分的，都可以去我们的平台哦，我们这边随时会有人负责关注动向的。”
“没有，”莫千禾道：“没事。”
“好的，”顾满溪点点头：“我还有一些单子要送，您还有事情，可以随时咨询我们店员。”
莫千禾又道了一声“没事”，再看了顾满溪一眼，抬步出了店门。
顾满溪没回头，继续拎着头盔，脸上依然平静如水，很均匀地迈着步伐，一步一步走回了休息室。
直到门一合上，连手中的头盔也拿不住摔在地上，强行撑起来的架势瞬间崩塌，顾满溪像被一秒抽空了力气，双腿一软，背靠在门框上顺着滑了下来。
她直接坐在了地上，用力捂着胸口。
“哎呀！”本来坐在沙发上抱着盒饭吃的韩媛媛差点没跳起来，饭盒一扔就几步跨过来扶住顾满溪：“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是不是胃痛了？我就说你要好好吃饭嘛迟早胃出毛病，怎么都痛到地上了！！”
顾满溪理不了她，只喃喃念着：“她怎么会出现？”
韩媛媛：“啊？谁？”
红了眼眶，顾满溪紧抓着韩媛媛的袖子：“她为什么会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她终于尝试着开始新生活，终于要下定决心将一切彻底割舍的时候又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她能够一出现，就轻而易举地一瞬间就击溃她好不容易一砖一砖垒起来的心墙？
为什么啊？
第86章 顾满溪，我有点晕
酒吧里灯影交错，音乐震动，大大小小的人群凑在一起推杯换盏，尽情发泄着白日里生活中的压力。
其中一个卡座里，坐着三个中年男人，还有一个气质出众的漂亮女人。
“哎呀钱总监，”小眼睛男人眯着眼睛笑着，使得本来就小的眼睛更加小了：“昨天酒桌上就知道钱总监酒量不错，今天特意邀请您来这里尽情喝一场，想喝什么尽管点啊，全记我账上。”
“王总，”莫千禾笑了笑：“喝酒只是助兴，咱们重要的事情，还得是谈一谈合作的事情。”
“这个不急嘛，”王总给她倒酒：“倒没成想钱总监今天一个人来的？一见到钱总监，就觉着您年轻又能干，王某可惜啊，这样的优秀人才，怎么我公司里就没有呢！”
旁边王总的下属也捧哏：“就是就是，钱总监这样的人才，我们几个啊，要多多跟您学着点呢。”
莫千禾拿起酒杯：“谈跟王总的生意，我一个人足够了。”
小金几个本要跟着她一起来，被莫千禾全派去先谈另一家的单子了，小金不放心本要跟来，被莫千禾拒绝了。
王总觉得这个钱总监实在很知趣，其实他本跟另一家愿意多让出一点的公司确定好了合作，对于昨天的饭局本打算见一面就算了，但是这个气质脱俗又漂亮的总监，强烈地引起了他的征服欲。
今天钱总监一个人来，他已经默认这女人是上道了。
他笑眯眯又得寸进尺地坐近了一些距离，手就要往她肩上伸：“我王某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莫千禾侧过身子躲开了他的动作：“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哦，”王总止住手示意：“您接。”
莫千禾低头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滑开轻声道：“喂？”
听到手机那头的声音，她唇角微勾，轻声道：“麻烦你送进来吧，卡座1205号，谢谢。”
挂了电话，莫千禾朝王总道：“不好意思，点了一个外卖。”
“啊？”王总有点懵了：“什么外卖？钱总监你要是想吃什么，可以在这点的，这酒吧什么下酒菜的都有——”
莫千禾吐出两个字：“包子。”
王总：“”
不是，谁大晚上的在酒吧喝酒点外卖还点包子吃啊？！
“哦——”他努力接上话题：“确实，我们回市的确有几家的包点味道不错，改明儿我带钱总监去江天阁吃点心怎么样？那儿的点心绝对是整个回市最高档的——”
“不用了王总，”莫千禾道：“我只爱我点的这家店子的点心。”
“这样啊，”王总脸上尴尬了一瞬，又自顾自笑起来，抬起手就又要往莫千禾肩膀上搭：“没事儿，钱总监在回市多留几天，这儿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哎呦——”
突然一个包装盒直直飞过来，砸在了王总的胳膊上，硬生生打断了他的动作。
“谁啊！”王总愤怒地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人：“你哪来的，有病是不是！”
顾满溪冷冷地盯着这个男人。
她刚刚在电话里就觉得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不过酒吧背景太噪杂，也就够她听清楚卡座号，等顾满溪循着号码找过来，却看到卡座里坐着的莫千禾。
还没等顾满溪反应，她就看到那老男人的咸猪手马上要搭上莫千禾露着的肩头了，那一瞬间，她脑门直接气血上涌，想都没想就将手里的外卖盒甩了过去。
什么东西啊，他也敢碰她肩膀！！
看到顾满溪，莫千禾微微低头，嘴角的笑容勾起又很快隐去。
今天是周日，顾满溪会亲自送餐，莫千禾在店里的时候观察了，她们总店有加上顾满溪一共有三个负责送餐的，她点外卖，会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碰见顾满溪。
这里是唐深的熟人开的一间酒吧，如果来的不是顾满溪，莫千禾也能自己全身而退。
不过，看来她的运气还不错。
王总被包装盒砸了一通，流出来的汤汁还洒在他西装上，正气得暴跳如雷大喊要投诉，莫千禾抓起沙发上的手提包起身，眼神都不再给这人一眼：“我看王总这样子，是丝毫没有与我们合作的诚意，以后我们也没必要再谈了。”
刚刚还公式化的笑容一秒变得冷漠，莫千禾出了卡座，直接抓住还愣在原地的顾满溪走了。
直到两人出了酒吧，顾满溪才想起挣开自己的手：“莫小姐！”
她深呼吸一口气，刚刚看到那幅画面的冲击力还在心头萦绕，她有一肚子想问的，比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那几个男的是谁？为什么你堂堂莫大小姐会和几个看上去其貌不扬瞧着还有点猥琐的男人喝酒？那几个男的摆明看着不怀好意，他们又是哪里来的担子敢碰莫千禾？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腔疑问卡在嘴边，到最后只是化成了一句叹息，顾满溪只问：“莫小姐，你晚上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又恢复了白日里那一脸公式化的模样。
莫千禾眼神闪了闪，突然道：“顾满溪，我有点晕。”
她高跟鞋一个踉跄，看着就要往前倒。
“唉唉唉——”顾满溪吓了一跳，身子比脑子先反应直接就上前一步搂住了她。
“好晕啊。”莫千禾喃喃细语，在顾满溪脖颈间呼出暧昧的热气，闭上了眼睛。
顾满溪瞬间起了鸡皮疙瘩：“莫小姐？莫小姐？”
喊她也不回应，闻到莫千禾身上久违的玫瑰香露味，顾满溪心空跳了一拍，不过还有很浓的酒气，又让她火冒三丈。
搞什么啊，一个女孩子和几个瞧着就不怀好意的男人喝酒还喝醉了！
顾满溪无奈抬头望天。
本来已经下定好决心跟这个女人彻底桥归桥，路归路，不再纠缠下去，但此刻这个情况，她是绝对不可能丢下莫千禾不管的。
她一只手撑着莫千禾，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打电话：“喂，媛媛啊，我等下不回店里了，店里的事情你先看着点，对，有点事儿……”
将怀里的人调换了个姿势，换成背在身上，顾满溪招手拦了个出租车，连送餐过来的摩托车都直接扔酒吧门口没拿了。
顾满溪半年前用存下来的积蓄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不大，就八十来平方，但她很满足，这是她人生中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房子。
从出租车上下来，顾满溪又背着莫千禾上了电梯。
莫千禾下巴放在顾满溪的肩颈处，悄悄睁开眼睛看了这人的侧脸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脑袋一偏，又朝她的脖子近了几厘米，呼吸打在顾满溪的耳际。
顾满溪腿一软，差点没把莫千禾扔下去。
她赶紧稳了稳背上的人，又气又急，又不能真扔了。
这女人，简直喝醉了都不消停！
开门将她背回家放在沙发上，一套动作下来已经累得顾满溪气喘吁吁。
店里事忙，她从天天运动的频率下降到偶尔想起来才运动，连背个九十斤的女生都累成这样，顾满溪觉着自己体力是真下降了。
帮她褪去高跟鞋，顾满溪看着躺在沙发上的女人，莫千禾穿着露肩的黑色连衣裙，此刻随着动作吊带已经有些滑下来，完美的身材曲线连衣裙也掩盖不住，因为喝了酒脸颊红红的，精致的容颜染上绯色，脆弱又动人。
顾满溪不受控制地看了她五秒，又赶紧移开眼神。
顾满溪，她对自己道，出息点。
本想直接将莫千禾搬回客房床上，给她盖个被子就得了，但顾满溪转身想出去时，又看着床上轻皱眉头睡得很不安稳的女人，还是没忍住心软了一下。
她端来一杯解酒的蜂蜜水，拿着热毛巾，蹲在床边为莫千禾擦脸。
入手的皮肤光滑细腻，有毛巾抚过时，这女人还会可爱地嘟嘟唇，顾满溪擦着擦着，眼神柔软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又板着脸。
她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正擦着，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顾满溪没防备地与她对视上，水润的眸子染上了一层朦胧，眼角还残留着一抹欲色的红。
“顾满溪……”莫千禾用气声念着她的名字，伸出手搂住顾满溪的脖子。
红唇就要靠近。
顾满溪眼神涣散了一秒，又很快清醒，挣开了莫千禾的胳膊。
“莫小姐，”她平静道：“既然您醒了，就自己来吧，浴室这间房间自带的，一次性衣物和洗漱用品我都给您拿过来。”
她走了两步，没回头：“哦，床头柜上有蜂蜜水，您喝了吧。”
房间门被关上，重新留下一室的静悄悄。
莫千禾咬着唇，刚刚顾满溪的眼神与语气，就像在对待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莫大小姐曾几何时在顾满溪身上受到过这种待遇。
哪怕是三年前刚回国顾满溪还对她阴阳怪气的那段时间，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还是不自觉地带着能让莫千禾一眼看透的喜欢。
可现在莫千禾觉得，自己看不透她了。
转头看着床头柜上的蜂蜜水，莫千禾端起杯子，看着水中飘荡着的半片柠檬片，心绪缓了一些。
莫千禾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以前喝蜂蜜水，都会习惯让人放半片柠檬解腻，而且是只放半片。
她轻抿了一口，入口清甜，热热的水温不冷不烫。
刚刚好。
第87章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莫千禾一觉睡得竟然很安稳。
这大概是她这么久以来，睡眠质量最好的一次觉，莫千禾从床上回归意识的时候，微微有些讶异，昨晚临睡前，她还以为自己又要辗转反侧好久才能睡着。
起身出了房间，客厅里静悄悄的。
她走到主卧前，试探着敲了敲门，没有应答。
应该是出去了。
也对，她现在是开店子的，又是包点店，一大早上就要去店里很正常。
莫千禾沉了沉眼眸，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
打量了一下整个房子，不大，布局就是很简单的两室两厅，原木色调，装修也不是特别繁杂昂贵，门口贴着对联，墙上挂着几张动漫海报，客厅桌上还插着花，放着零食和水果，满满的都是烟火气。
跟莫千禾以往那没有人情味的样板房完全是天壤之别。
她……有在好好生活呢。
莫千禾眼中终于闪过一丝笑意，拿起包走向门口，发现大门处贴着一张便利贴。
便利贴上是顾满溪的字，字迹依然有些散乱没有框架，但看得出已经在一笔一划努力写得工整。
【莫小姐，给您煮了粥，热在灶上，您愿意的话可以吃。离开前麻烦您帮忙把电断了，谢谢。】
还是一副公事公办非常不熟的语气。
莫千禾轻骂一声：“小混蛋。”
扯下便利贴，手顿了顿，她还是将便利贴好好折起，放进了自己的手包里。
转身去了厨房，灶上热着一碗粥，莫千禾打开盖子，是虾仁玉米粥，份量不多不少，刚刚好够自己的食量。
莫千禾拿过一个勺子，舀了一小口放进自己嘴里，还是以往熟悉的味道，许多回忆涌上来，让她睫羽轻颤。
她拿出手机，给锅里的粥好好拍了一张照做纪念。
然后轻哼一声，重新拿上盖子盖了回去。
她也生气呢。
不是要装不熟吗，她可以主动，但不可以卑微，她莫千禾才不吃“不熟的人”煮的东西呢。
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还是有点不舍，没忍住又回过身来重新揭开盖子。
再吃一口。
对，最后一口。
毕竟是她……三年来第一次给自己煮的粥呢。
顾满溪。莫千禾盯着锅里色香味俱全的粥愤愤地想，等以后，等以后，她一定要这家伙给自己煮一百道弥补！
天已经完全大亮，等她回到酒店，小金等在她门口差点跳起来：“钱总监！”
莫千禾：“小金。”
“钱总监，您去哪啦！”小金她们昨晚谈完生意回酒店，半天没看见莫千禾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要是过了一晚上再看不见人，她都要琢磨着报警了！
“哦，昨天遇到了老朋友，叙了点旧，就没回酒店”
莫千禾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昨天一见到顾满溪，她就什么都抛到了脑后，连发个消息报平安的事情都忘了。
“进来说吧，”莫千禾拿房卡刷门进去：“王总那边我们不用跟进了，对方并没有合作的诚意，早已确定了其他公司。”
“嗐，我就知道，”小金呸了一声：“那个老色鬼，一看就不怀好意，瞧着您色眯眯——”
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小金一惊：“没有，钱总监，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莫千禾笑笑：“你说得没错，那个王总就是别有用心。你们那边呢？生意谈得怎么样了。”
“我们这边没问题！”说起这个小金就高兴：“这家公司是诚心要合作的，对于我们的项目很感兴趣，我看这个单子是有很大可能拿下来的，到时候我们可以再来一趟。”
“很不错，”莫千禾点点头：“既然这样，小金你是组长，你就全程负责这个单子的跟进吧，到时候的销售提成，也算你的。”
“啊？”小金忐忑指着自己：“我啊？”
莫千禾“嗯”了一声：“对，是你。”
“啊我不行的，钱总监，”小金赶紧摆手：“大局还得您来把控啊，我就是一跟在后面做事的，我听您的……”
“小金，”莫千禾拍拍她的肩膀安抚：“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一直觉得你很有能力，我这个销售部总监的位置，下一个大概率就是你的。”
小金一惊：“钱总监！我可没这个意思，销售总监当然还是您当得最好……”
等下上司还以为自己觊觎她这个位置呢那怎么行！
“我啊，”莫千禾笑着摇摇头：“我总有一天会不在这儿啊。”
小金彻底懵了：“您不在这儿，去哪儿啊。”
莫千禾轻声道：“去做，我想做的事。”
小金越发听不懂了，莫千禾笑了笑：“好了，不多说，回市的事情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公司吧。”
一小时后，一行人上了商务车，小卢问：“唉？钱总监呢？”
“哦，”小金答道：“钱总监刚刚说出去办点事，司机师傅，等会车子开到嘉水北路街口那儿停一下接她就可以了。”
司机应了。
车子行驶到嘉水北路街口停下，小金放下车窗，看向不远处那道身影，抬手挥了挥喊道：“钱总监，上车了！”
莫千禾伫立在那，远远看着顾满溪从店门口出来，骑上摩托车又开走。
“来了。”她应了一声，转身上了车。
顾满溪，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整个上午，顾满溪一边在后厨做着包子，一边心不在焉。
“唉唉唉老板！”另一个厨子小刘赶紧推了推她：“你这是盐！刚刚放过了！再放会咸的！”
“哦哦，”顾满溪回过神来，不好意思道：“瞧我这记性。”
小刘侧头看了她一眼：“您是不舒服？”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一上午的顾满溪，只有四个字那就叫做魂不守舍，好多次小刘喊她，她要不就是没听见，要不就是迟钝到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顾满溪：“没有。”
小刘接过她手里的活：“这后厨的事情还是让我们来吧，您大概是这阵子太累了，去休息休息。”
“行，那就交给你们了。”顾满溪也不勉强，脱了厨师服摘了口罩出去了。
她是状态不对，但她不是累，而是她满脑子里都是……
总而言之，顾满溪的整颗心已经飞到自己家里去了。
她起床了吗？都这会儿了，肯定起了吧。她还在吗？锅里热的粥有没有吃？昨天喝了那么多酒，她会不会身子不舒服？自己是不是有点做得太过分了，留一个宿醉的女孩子待在家里……
越想越待不住，顾满溪直接对韩媛媛说：“我出去一下。”
出了店，她直接跨上摩托车一溜烟冲了出去。
回到家里，静悄悄的，顾满溪先去了客房，床上铺得整整齐齐，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人来人过一样。
她眼睫颤了颤，又去厨房。
灶上的电已经关了，但锅里的粥却还是放在那里，没有动。
明明莫千禾看到了便利贴，来了厨房，可她就是没有喝自己煮的粥。
顾满溪心沉了沉。
她是在怪自己吗？怪自己太冷漠，怪自己像对待一个毫无关系的普通熟人一样对待她。
没事儿，这不是你本来就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顾满溪心中被两种情绪拉扯。一边告诫自己，对，就该这样，没有结局的事情不要再拉拉扯扯了，另一边又在忍不住的失落，她真的走了吗？她是不是已经彻底对自己失望了？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回市？自己还能见到她吗？
“顾满溪，”她盯着锅里已经完全凉透了的粥，对自己道：“别想了。”
空气中好像还残留着一些熟悉的玫瑰香水味，顾满溪打开窗户，任由凉风吹了进来，吹散了最后一点清香。
趁着周一周二生意稍微清闲一点，顾满溪回了趟乡下。
乡下只剩下奶奶一个老人了，本来创业前期，顾母是跟着顾满溪一起打拼的主力军，但现在生意慢慢稳定下来，奶奶身体也大不如前，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因此顾母就回了乡下定居，留下顾满溪在市里继续看店。
饭桌上，奶奶精神不济吃了几口就去休息了，顾满溪跟顾母聊着最近店里的事情。
“打住，”顾母打量着顾满溪的脸色：“你先别说店里的事情，你这脸色怎么回事？又失眠了？”
顾满溪低头：“没有啊，我很好。”
顾母觑着她。自己女儿什么样她一个当妈的能不懂？她这样的状态，又有点像刚来回市那时候了，整个人都不对劲，晚上也睡不好，跟她讲话也是心不在焉的，人在这儿，魂却不知道飞哪里了。
本想着终于走出来了，结果怎么一阵子不见又成这样了？
叹了口气，顾母给她夹菜：“你啊，也老大不小了，总这样一个人不是办法，有些事情啊，也该相看相看了。”
“妈！”顾满溪一惊：“您说什么呢！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
她店里有个店员就天天头疼她家父母给她催婚呢，一天天的相亲推都推不掉，顾满溪本来还同情她来着，她自己可不要感受这种待遇！
“瞎说！总一个人可怎么成！谁在这世上活着不得要个伴！”顾母瞪了她一眼，又清了清嗓子：“不过呢，你妈我也不是什么保守思想的人，你要真喜欢女孩子呢，也不是不可以——”
顾满溪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第88章 新来的店员
顾满溪一口汤差点喷出来。
“妈，”她咳了起来，有些心虚：“您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顾母提高音量：“你当你妈我傻的啊！你是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裤子一脱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顾满溪捂脸：“妈你饭桌上说什么呢！”
顾母不管她，自顾自道：“你妈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当初什么样我看不出来？眼睛都简直要粘那姓莫的小姐身上下不来——”
提到这顾母又止住话头，看顾满溪瞬间低落了的脸色一眼，软了语气：“行了，妈不是封建的人，你要真喜欢女孩子，我也能帮你瞅瞅有没有合适的……”
虽然因为女儿喜欢女生，她自己也经历过不少心理斗争，但看着自己孩子那阵子的魂不守舍，顾母又开始心疼，算了算了，还有什么比自己女儿的幸福更重要的呢？她现在只求有个体贴知心的人能陪着她，都不拘男的女的了……
“妈，你就别瞎掺合了，”虽然有被自己的那点秘密却被老妈全看出来了震惊到，但顾满溪一听她提起莫千禾就焉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顾母冷笑：“有数，有数个屁！你看看你瘦的！想起当初你那消沉的样儿，我就情愿我从来没去过莫家！”
“妈，”顾满溪顿了顿，自己主动说了出来：“您是不是很反对，我和她……”
她没说名字，但娘两都知道是谁。
“反对？”顾母轻哼一声：“你俩还用得着我反对吗？”
真的不用这么扎心的，妈。
顾满溪恹恹地说：“也是。”
“你的事情啊，我是管不了了。”顾母最后叹了口气：“我不管是反对也好，支持也罢，终归还是得你自己拿主意，既然你现在已经拿了注意，那就朝前看，别再东想西想的。”
“是啊，”顾满溪垂着眸子念叨道：“朝前看……”
看她那样，顾母摇摇头，放下筷子回忆起当初来：“想当年，我跟你爸啊，也是瞒着家里人跑出来结婚的，这才有了你。”
“啊？”还是第一次听这事，顾满溪惊讶：“真的啊？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我家里人不同意呗，”顾母眼神里闪过一丝怀念，现在提起顾立明，也不会想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流泪了：“那时候我家里父母，都是在工厂里上班的铁饭碗，你爸他家啊，就是乡下务农的，我爸死活不同意，嫌他家太穷了，我俩就攒着两百块钱偷偷跑啦。”
“你们你们，”顾满溪憋出一句：“还挺叛逆哈。”
顾母笑了笑：“那时候年轻嘛，不懂事，脑子里就没想过其他的事儿。不过也这么过来啦，我那边亲戚朋友里，有的人说我当年的选择对了，老顾这人老实，对老婆也好，如今我这日子过得也不错；也有的人说我选错了，不到五十就没了伴，孤儿寡母的可怜呢。”
“那您觉得呢，”顾满溪问：“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
“不管对错，总之都是你妈我的选择，我不后悔，”顾母道：“别人的评价只是别人的，过日子的终归是自己，冷暖只有自己知道，我肯定不后悔啊，最起码生了个这么优秀的女儿。”
冷不丁地听到老妈夸自己，顾满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从小到大这么久，自己跟老妈的相处都是拌嘴式，几乎没有听见她老人家说过这么肉麻的话，整得她脸都红了红：“您怎么说着说着说我头上了，哪儿优秀了。”
“就是优秀！”顾母突然来劲儿了，一拍桌子：“我女儿哪里不好了？长得又漂亮！性子又活泼！还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创业开起这么大店子！咱们乡里不知道多少邻居羡慕我呢！”
她语气里带着认真：“在你妈心里，我女儿，配得上任何人，你就不比任何人差，知道吗？”
“妈……”顾满溪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
她知道老妈什么意思，老妈什么都懂，全程看在眼里，却也不逼她，不问她，默默陪了她这么久，直到现在才透露出做母亲的一点内心情绪。
在当妈的眼里，自己的女儿才是最好的。
顾母摸她脑袋：“感动了？”
顾满溪点点头：“嗯，好感动……”
“既然感动，”顾母突然扬起笑，推了推桌上的碗：“那就把碗洗了吧乖乖？你老妈我在你王婶家的麻将马上就要开始了三缺一呢就得过去了——”
顾满溪：“”
不是我眼泪都要涌出来了呢您就给我说这个？！
——
在乡下呆了两天，慢节奏的农村生活让顾满溪终于缓和了被那人勾起波动的心。
期间韩媛媛打电话过来说起招聘的事情，说有个条件很不错的：“就是那天说的您那同学，长得很漂亮的，她说她有过当服务生的经验！”
顾满溪上学的时候实在有过太多认识她但是她自己却不认识的所谓同学了，她不是很所谓，不过还是顺便问了一句：“你不是说她外套几千块钱一件吗，怎么还要来当店员。”
“哦她好像遇到困难了吧，听说丢了工作，”韩媛媛道：“我觉得这小姐姐挺好的！不过既然是您同学我还得问问老板你意见。”
“你全权做主吧，”顾满溪随口道：“只要你觉得合适的，谁都行。”
韩媛媛：“好咧。”
这会儿答应得爽快，很快第二天踏进店门的顾满溪就想穿越回去堵住自己的嘴。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在自己店子里看到了莫千禾，还穿着店员服！
看着那位大小姐在客人之间扬着笑容熟练地上菜端盘子，顾满溪额头青筋都要炸开了，她把韩媛媛拉到角落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啊？”韩媛媛看着老板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一脸懵：“她就是我说的您那个同学啊？我昨天不是问了您嘛，您说可以啊。”
顾满溪：“”
她有点后悔昨天没多问一嘴叫什么名字。
不是，这能怪她吗，几千块钱的衣服、遇到困难、丢了工作，这几个元素汇聚到一块儿，任顾满溪想破了头都想不到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莫家大小姐啊！
顾满溪深呼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表情平静一点，到莫千禾面前：“莫小姐，我想和你聊一聊。”
“老板，叫我千禾就好，”莫千禾柔柔地挂着笑：“怎么了呢，现在还有客人需要我招呼呢。”
“没关系，”顾满溪对着收银台坐着的店员喊了一声：“佳佳！你来招呼客人。”
顾满溪直接拉住莫千禾的手将她带到了休息室，莫千禾顺着她的意思走，没有反抗。
将休息室门一关，顾满溪转身：“莫小姐，你这样子玩觉得很有意思？”
“顾老板在说什么？”莫千禾无辜道：“什么玩？我是在认真工作。”
“认真工作？”顾满溪笑了：“莫家大小姐纡尊降贵跑到小店里来当服务生认真工作？莫大小姐现在喜欢这么逗人玩了？”
莫千禾看着她：“莫大小姐？现在这里已经没有莫大小姐了，我只是莫千禾。”
顾满溪不懂：“什么意思？”
“很好理解啊，”莫千禾轻飘飘道：“我被扫地出门了。”
“什么？”顾满溪大脑都空白了一瞬，良久才找到自己声音：“什么叫扫地出门了？”
莫千禾：“字面意思。”
顾满溪实在有点被冲击到：“为什么？！”
谁敢将莫老爷子的嫡亲孙女，莫家继承人之一，堂堂莫家大小姐扫地出门？
“因为我退了跟季家的联姻，”莫千禾轻飘飘地直接扔出一个炸弹：“还跟老爷子出柜，说我喜欢女生，这样的理由够吗？”
顾满溪瞪大眼睛。
她感觉自己被这大小姐一鸣惊人的炸弹直接轰了个找不到北。
“你……”顾满溪不可思议地喃喃：“你疯了。”
不是要当莫家最优秀的继承人吗？不是有自己想要达到的理想和目标吗？不是有属于莫家大小姐的野心和抱负吗？努力了这么久，筹划了这么多，眼看就快要够到了，现在全推倒不要了？
顾满溪想不通。
“所以啊，我要工作，得养活自己，”莫千禾抬眸看她，微微一笑：“那天你在酒吧看到我，是因为我在谈一个单子啊，但我把这个重要的单子搞没了，所以工作也丢了，所以我说我陷入了困境，临时找个服务生的工作，有错吗？”
单子搞没了……顾满溪想起自己那天冲动丢的那个包装盒，脸上讪讪，所以是自己的举动让她丢了工作？
有点心虚，她顺着就接话：“没有错——”
不，不对，顾满溪反应过来道：“你就算当服务生，那么多店子就偏偏跑到回市我这里来？”
莫千禾叹了口气：“因为你们店子待遇好，底薪高啊。”
“而且还是老同学，”她瞅了顾满溪此刻还有些茫然的脸色一眼，接着道：“看到老同学陷入了困难，顾老板搭把手帮助一下不应该嘛？”
顾满溪：“”
你确定只是老同学？！
第89章 只是关心员工而已
顾满溪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感觉自己就好像在看一部狗血淋头的电视剧，跌宕起伏，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就叫出柜了？
什么就叫被扫地出门了？
莫家人心这么狠的吗？到底还是莫家嫡亲的大小姐啊，就因为一个性取向就？
顾满溪艰难地问：“你为什么这么做？”
莫千禾直直看着她：“没有为什么，就是想这么做。”
顾满溪：“你的股份呢？你的分红呢？”
再不济，好歹是莫家的大小姐，也不至于沦为到只能打工的地步吧？
莫千禾轻飘飘道：“冻结了。”
顾满溪：“”
“算了，”莫千禾突然垂下眸子，脸上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脆弱：“看样子顾老板好像不是很欢迎我，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留在这里，我现在就离开——”
“等等，”顾满溪止住她动作，吸了口气：“我也，我也没说让你走啊。”
“啊？”莫千禾故作期盼道：“顾老板的意思是要留下我？”
顾满溪：“……留下吧。”
说完这话，顾满溪转身，惩罚似的狠狠咬了咬自己的舌头。
没出息，她对自己道。
说真的，她并不知道莫千禾说的话是真的假的，她也没法冲回寻城去确认，但顾满溪光是想象一下莫千禾真的漂泊在外面连工作也丢了又或者还要去别的店里低声下气当服务生，她就受不了。
就算一开始再坚定好要跟莫千禾划定楚河汉界的念头，她也不可能放任一个回不了家的女孩子在外面不管。
看着顾满溪开门出去，莫千禾轻轻扬起唇。
还是那么容易心软呢，顾满溪。
于是一整天，顾满溪在店里开始了干啥活却啥都不安生的状态。
她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抹身影，看着那女人扬着笑容招呼客人、走来走去端盘子递杯子，还真像模像样地干起了活。
什么意思啊，这女人为什么这么熟练啊？韩媛媛说她有干过服务生的经验，难不成她还真的有经验啊？
这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满溪咬了咬唇。不知道为什么，店里任何人干活顾满溪觉得都没问题，毕竟她是出了工资换劳动力，店员干这些服务工作都是应该的，包括顾满溪她自己，也是什么都能干，但是她看见莫千禾辛苦地跑来跑去，还要好声好气地跟别人说话……
她真的有点受不了。
大概十几年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了，在顾满溪眼里，莫千禾就是应该被追着捧着呵护着的公主，身娇肉贵的，哪里能干这种事？
最后实在是忍不住，她喊了一声：“佳佳，你去堂里招呼客人，让莫小……让千禾去前台收银。”
佳佳应了，跑过去跟莫千禾换位置。
莫千禾踱步过来：“才刚来第一天，顾老板就放心让我收银。”
顾满溪看着眼前的女人，明明是最普通的棕色店员服，穿在她身上就跟什么高定奢侈大牌一样，瞬间高级了不知道几个level。
有些气质真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她移开眼神：“你是学金融，专业对口。”
莫千禾笑了：“学金融好像跟算账收银没关系。”
“让你收你就收。”顾满溪没忍住说了一句，又轻咳一声：“我才是老板！”
“哦，顾老板，”莫千禾点点头：“当然，您是老板，都听您的。”
“你别误会。”顾满溪强行解释了一句：“我这只是人力合理分配而已，没有别的私心。”
莫千禾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我也没说其他的啊，难道顾老板有私心。”
“没有！”顾满溪强行冷道：“不聊了，你就做你的吧，我去分店看看。”
直到踏出店门，顾满溪一直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她无奈地跨上摩托车，却又发了一会呆。
自己在莫千禾面前总是会下意识就短了一截气势，以至于她都快忘了两个人里谁才是老板，谁才是员工了。
不过……就算搞清楚了又怎么样？那么自己还真能像对待一个普通员工那样对待莫千禾吗？
顾满溪又叹了一口气。
到底怎么办呢？
——
直到总店快打烊了，顾满溪才姗姗回来。
看到莫千禾拿着抹布在那擦桌子，她又是心一抖，身体比脑子快地下意识向前去抢过了抹布。
莫千禾看着她：“怎么了？”
“我，我来吧。”顾满溪看着手里的抹布，又有些懊悔自己动作怎么这么快：“你去算今天的账就好了。”
“顾老板，”莫千禾笑看她一眼：“没弄错的话，您才是老板，我才是店员吧？”
顾满溪讪讪地顿住手：“我知道。”
莫千禾牵起顾满溪的手，又从她手里将抹布拿回来：“我跟店里其他所有的人一样，都只是一名普通的店员，什么活我都可以做。”
“所以——”她突然凑近，在怔住的顾满溪耳畔用气声道：“请顾老板，不要太关注我哦。”
另一边也在擦桌子的店员一脸懵地望着两个人。
顾满溪倒退了两步：“我只是担心你擦不干净，既然你可以，那你就擦吧。”
她转身回休息室，看到已经在换下店员服的韩媛媛，想到了什么：“媛媛。”
韩媛媛一边套衣服一边：“啊？什么事啊老板。”
“我想问问，”顾满溪咳了一声：“那位新来的，晚上住在哪里啊？”
“哦，你说千禾啊，”韩媛媛笑起来：“她不是您老同学嘛，怎么叫这么见外，她住我们宿舍啊，她在回市又没房子。”
顾满溪一愣：“我们宿舍？”
小满点心铺的总店加上分店的员工，大部分都是本地人，不过也有几个外地的，顾满溪为了这几个员工，特意租了两套四室两厅的房子，让她们合租着住，地址就在距离总店三站地铁的小区。
“她住宿舍？”顾满溪不敢置信地重复问了一遍：“真住啊？”
“住宿舍咋了，咱们宿舍条件挺好啊。”
韩媛媛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要不是本地的，她肯定也住宿舍啊，现在租金也不便宜，一个月五六千的薪水，如果还要租房子的话那也太不划算了。
顾满溪：“她怎么回去？”
韩媛媛：“坐地铁啊，再方便不过了。”
顾满溪：“”
韩媛媛不知道自家老板是怎么了，过来找她问一些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放以前来新员工的时候，也没看见她关心得这么细致啊？
到底是老同学不一样啊。
顾满溪闭了闭眼，心中两种声音在交战。
一种声音说，算了吧，不要管她，她就是大小姐心血来潮体验平民生活，等过不了两天她就能受不了地回庄园去，人家好歹是莫家嫡亲的大小姐，莫家哪会真不管她啊；另一种声音说，她怎么能住宿舍呢？跟那么多人合住在一起？她以前一间房都快有一套房子那么大的主儿，住一晚上都受不了吧？
她出了店门，骑上摩托，想眼不见为净地先走。
店门打了烊，韩媛媛跟莫千禾挥手：“那我就先走了千禾！你一个人大晚上坐地铁小心啊！”
总店基本都是本地人，也就莫千禾一个需要住宿舍的，韩媛媛的家，更是走路十几分钟就可以到。
莫千禾点头笑：“放心吧。”
两人分道扬镳，莫千禾朝右边地铁站走去。
她眼神往后方一个隐秘的位置瞟了瞟，勾了勾嘴角，假装没看见。
顾满溪感觉自己像是在做贼。
她将摩托车的速度降到最慢，以龟速缀在某人的身后，力求不发出一点儿动静。
顾满溪安慰自己，她这只是身为老板对于一个员工的正常担心。
毕竟从店子走到地铁站需要一些距离，又是大晚上的，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自己不放心是很正常的。
现在正是秋天转向冬天的过渡时节，一到晚上温度就会大幅度下降，顾满溪瞅着前面那个女人的身影，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非常的不满意。
大晚上不到十度的温度，就穿这么点儿？
顾满溪恨不得冲上去把自己穿的外套盖那人身上。
没有，顾满溪想，她不是关心她，自己只是不想自己的员工上班第一天就生病而已。
一路矛盾纠结着，直到看到莫千禾进了地铁站，顾满溪这才停了下来。
好了，别看了，你该回去了。
顾满溪这么告诉着自己，结果还是没忍住调转摩托车，去了跟家不一样的另一个方向。
晚上的地铁站人没有那么多，起码不用挤来挤去，莫千禾在车厢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想到刚刚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还自以为藏得很好的顾满溪，莫千禾就有点想笑。
都当老板的人了，怎么还是有点傻？
但实际上，自己已经习惯了坐地铁或者坐公交这种交通方式，她已经很久没有配备司机专车出行了，甚至有时候，莫千禾反而觉得这样更自在一些。
顾满溪还下意识把她当成那个莫家大小姐，可是她现在只想要顾满溪把自己当成莫千禾。
只是莫千禾。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中白天趁顾满溪不注意拍下的一张侧脸。
照片中的人正坐在店门口的摩托上发呆，有阳光打下来，洒在这人的头顶，虽然街上人来人往，但画面背景却模糊着，就像莫千禾只能看到顾满溪一个人。
莫千禾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屏幕上那人的脸。
第90章 跟我走
莫千禾下了地铁，又朝一个方向往宿舍小区走。
这里的地铁站离小区倒是只有几百米，门口还有保安，走几步就到了，对于一个人下晚班的女孩子肯定安心得很。
莫千禾想，顾满溪当初租宿舍的时候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吧？虽然这种交通方便近地铁的小区租金肯定更贵，但无疑是更安全的。
店里的店员基本都是女孩子，顾满溪不但提供住宿，甚至连安全方面都考虑到了。
这并不是她一个老板的义务，或者她大可以选择一个租金更便宜地理位置更偏的普通*公寓楼，毕竟对于很多店老板来说，能够给提供住宿就不错了，成本自然是能省则省。
可顾满溪还是选择了最好的。
她总是这样，对于他人给予最大的善意，温暖又细心。
以前莫千禾高高在上，虽然心系顾满溪，但两人天然位置的不一样，能让她忽略很多细节的东西，现在换一个角度看，莫千禾又看到了更多的，不一样的、鲜活的顾满溪。
也是她错过三年的顾满溪。
直到走到宿舍楼下，突然暗处有一个人影动了动。
莫千禾眼眸漾了漾，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那儿照了照。
熟悉的女人身影靠在墙角，光微弱地照过去，露出她半张精致的侧脸。
心底早就有了答案，莫千禾并不意外。
顾满溪看过来，两人先是静静对视了半分钟，然后顾满溪终于打破了安静，一步一步走过来：“跟我走。”
莫千禾：“去哪里？”
顾满溪抿抿嘴：“我家。”
“可是我的宿舍在这里。”莫千禾故意道：“我只是一个店员，去老板家里做什么？”
“既然你知道我是老板，”顾满溪深呼吸一口气：“那你就听老板的，我才看见这么不听老板话的员工。”
莫千禾轻笑一声。
“好啊，”她缓缓道：“我当然会好好听老板的话。”
顾满溪抬脚：“那就走吧。”
莫千禾没动：“我还有行李箱没拿。”
“在上面哪间房？”顾满溪止步，作势要进去：“我去给你拿了。”
“不用上去。”莫千禾轻声道，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号牌，直接往楼下的储物柜走过去，拿号牌一刷，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行李箱。
她就没有上去过，因为莫千禾知道，有某个人在，自己没有上去的必要。
顾满溪：“”
她感觉自己跳进了一个坑，还是自己主动跳的。
深呼吸一口气，顾满溪上前拿过她的行李箱，推到摩托车旁把箱子绑到后座，又递过去一个头盔：“戴上吧。”
莫千禾看着那个头盔：“这个……”
“放心，新的，”顾满溪知道她要说什么：“没有人戴过的。”
“不是新的也没关系，”莫千禾笑了，接过头盔：“如果是顾老板戴过的，我也很乐意接受呢。”
““顾满溪闭嘴，默默地骑上摩托，又将头盔戴好，这才对她道：“上来吧。”
这摩托车是那种机车式样，还挺高的，莫千禾骑过马，坐上一个摩托来说对她不算什么，她长发一甩，潇洒地跨上了车，贴近了顾满溪的身体。
不等顾满溪说，她胳膊一伸，就直接搂住了顾满溪的腰。
顾满溪身子一僵。
背后一整个带着体温的柔软贴上来，腰间被女人的胳膊紧紧箍着，顾满溪非常不自然，可是她又不能说什么，毕竟乘坐摩托车这样的姿势确实最安全。
莫千禾的下巴倚在顾满溪的肩膀处，红唇离她的脖颈很近。
她闻到顾满溪身上熟悉的清香气，又特意贴近轻嗅了一下，暧昧地耳语：“顾老板，你身上好香啊。”
顾满溪差点没把摩托车扔了。
她涨红了脸：“快把头盔戴上！！！”
莫千禾“哦”了一声，这才将头盔戴好，又立刻重新搂上顾满溪的腰，透过后背感受着前面的人一瞬间乱了节奏的心跳，她得逞地上扬起嘴角。
闭上眼深深喘了几口气，好容易淡定了点，顾满溪这才发动车子。
她咬着唇，愤愤地想。
这个女人，三年不见，现在怎么还耍起了流氓啊！
——
顾满溪替莫千禾将行李箱拎上楼，莫千禾跟在身后。
两人进门，顾满溪指指两间房：“你想睡哪一间，都可以。”
“都可以？”莫千禾饶有兴趣道：“我想睡主卧也行？”
顾满溪顿了顿：“可以，我可以给你换一床新床单。”
其实按道理来讲，主卧那间反而更小一点，还没有配套的浴室，这才是真的客卧，可顾满溪不喜欢睡很大的房间，才特意选了小的那间做睡房。
“还是不用了，我还没这么不懂事儿，”莫千禾看她一眼道：“还是我那天睡的那间房吧，挺好的。”
顾满溪听了，把行李箱给她放到了这间房里：“这房间里的床单被套你上次睡的就是新的，只有你一个人睡过，放心。”
她挑起一根熏香点燃：“熏香就放在床头柜子里，一整盒，你需要用可以拿。”
莫千禾以前就有在房间里点熏香助眠的习惯，顾满溪一直记得她这个习惯。
熏香缓缓燃起，缕缕馥郁幽甜的清香味发散开来，莫千禾嗅了嗅，发现是玫瑰味的。
“顾老板，”莫千禾唇角微扬：“现在也喜欢上玫瑰味的了？”
虽然顾满溪很喜欢莫千禾身上的香气，但她自己用的喜欢用的是那种柠檬或者薄荷比较清新的味道，因为她觉得玫瑰这种馥郁的幽香不太适合自己。
听她这样问，顾满溪尴尬地清咳一声：“偶尔换换味道。”
她能说是自己在选熏香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下单了这个味道吗？这样说出来反而更奇怪了，整得自己好像……放不下睹物思人似的。
顾满溪转移话题道：“浴室房间里就有，毛巾浴巾牙刷之类的都有新的——”
她想到什么，突然对莫千禾说：“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莫千禾看着她匆匆开门出去，又转头看看床头柜上寥寥燃烧着的熏香，眼神晃了晃。
半小时后，顾满溪就回来了。
夜间外面的温度低，在外面折腾了半小时的她身上带着丝凉意，大概是一路着急过来，还微微喘着气。
顾满溪手上拎着一个袋子，包装还挺高级的，莫千禾打眼瞧着，好像是一个意大利牌子，这个牌子的护肤日化用品还挺有名的。
顾满溪将袋子递给她：“里面有沐浴露、洗发水和护发素和精油，大晚上的只能买到这些，你将就着用吧。”
她知道莫千禾以前用的这些，都是最昂贵最大牌，一小瓶就动辄数千甚至上万那种，顾满溪自己用的都是百来块最平价的牌子，毕竟涉及到亲肤的东西，她怕莫千禾用不惯自己的，特意出门去比较高档的日用品店跑了一趟。
虽然没办法买到莫千禾以前用的那种，顾满溪也只能尽量买好一点的了。
不过这种牌子一瓶也要上千的。
莫千禾接过袋子看了看，好像也是玫瑰香的。
“其实几百块钱的沐浴露，也有玫瑰味的。”她垂下眸子，看不出情绪，又补了一句：“我很早就用了。”
听到这话，顾满溪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
那是一种心疼的痛。
明明所有人，甚至连她老妈用都是用的平价牌子，顾满溪都觉得很正常，可是这事儿放在莫千禾身上，她就受不了。
理智告诉顾满溪要远离，可是某些习惯，甚至已经成为一种生理性质的条件反射了。
顾满溪移开眼神道：“买都买了，你就用吧。”
“好啊，那我就当顾老板给的员工福利了，”莫千禾笑起来，晃晃手中的袋子：“谢谢……贴心的顾老板呢。”
“你好好休息吧。”顾满溪抓起摩托车钥匙：“我明早上来接你。”
“等等，”莫千禾扯着她胳膊：“你去哪？”
顾满溪抿了抿唇：“我去宿舍住。”
空气沉默了三秒。
莫千禾语气有些颤：“我有传染病？”
“没有。”顾满溪皱起眉头：“不要乱说。”
“这里有两个房间，”莫千禾眼角多了一抹红：“顾老板情愿自己的房子不住跑去住宿舍，都不愿跟我共处一个屋檐下，除了我有病以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不是，”顾满溪默了几秒道：“就是，不合适。”
莫千禾无言了几秒，转身去了房间，又拉出来了自己的行李箱。
这下轮到顾满溪拉住她了：“你做什么？”
“用不着顾老板走，”莫千禾冷笑一声：“您是老板，我是员工，该住宿舍的是我，我还没有那么不知礼节，把主人家挤走，自己在这里——”
她慢慢吐出四个字：“鸠占鹊巢。”
“我没有这个意思，”顾满溪咬唇：“我只是没想好——”
莫千禾还要往门口走：“行啊，那就等顾老板想好了再说。”
顾满溪紧握着拳头站在那里，背对着身子，听着莫千禾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换鞋、开门的动静，终于忍不住冲过去抵住了门。
“我想好了，我住这里。”
眼神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笑意，莫千禾松了手，又转身回房。
“行了，早点睡觉吧，顾老板。”
“哦，麻烦还把我行李箱搬进来一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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