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竹马if:假如没被圈禁8


    “不, 不是的。”裴椹一见小殿下掉眼泪,立刻就慌了,急忙手忙脚乱地哄, “我没有不想给小殿下当伴读, 我每天都在想,可是, 只是, 我、我以为我不会被选上……”


    他哄着哄着, 自己语气就先莫名低落。


    李禅秀反而破涕而笑, 又拉着他的手晃悠:“那你现在不用担心啦,阿爹已经说了,让你给我当伴读。”


    简直像夏日的天空, 一会儿晴, 一会儿雨。


    裴椹松一口气,小心摸摸他的头, 帮他擦干眼泪。小殿下似乎很喜欢被摸头, 为方便他给自己擦眼泪, 还仰着小脸闭起眼,像被顺毛顺舒服的小猫。


    裴椹心中软乎乎, 手心也痒痒的,忍不住在他脑袋上又摸摸。


    顿了一下, 他又有些迟疑, 还是不太敢相信:“太子殿下真说选我给小殿下当伴读吗?那……薄轩呢?”


    他觉得自己分析不会错呀,太子殿下怎会选他,而不选薄轩呢?


    李禅秀倏地睁开乌溜眼, 疑惑问:“薄轩是谁呀?”


    才五岁多的他, 已经快把薄轩忘了。经裴椹提醒, 才终于想起对方是之前也给他送过小金笼的哥哥。


    可他已经很久没跟对方一起玩了,见裴椹提起,还以为是裴椹想带对方一起玩,于是问:“他是哥哥的朋友吗?哥哥想让他跟我们一起玩吗?”


    说完没等裴椹回答,他就小手叉腰,兀自决定:“那我再去跟阿爹说,让阿爹也让他当伴读就好了!”


    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玩了,他真是聪明,嘿嘿!


    虽然他还不知道伴读是什么意思,但听阿爹阿娘的话,就是会陪他一起玩的小伙伴。


    至于太子还说了“一起读书学习”几个字,被他直接忽略掉了。


    裴椹闻言一怔,迟疑:“是小殿下去跟太子殿下说,太子殿下才选我当伴读的?”


    “对呀。”李禅秀坐在他旁边,歪着小身体,眨着水灵的眼睛笑眯眯看他。


    实际情况当然不是李禅秀主动去说的,毕竟他还不知道什么是伴读,也不知道要选伴读的事。是太子和太子妃商议此事时,他不小心听见,于是一骨碌爬到父亲腿上,好奇追问。


    得知“伴读”就是陪自己玩的小伙伴后,他便抱着父亲的胳膊央求,说要裴椹当伴读。


    太子宠他,加之也欣赏裴椹,自然就答应了。


    裴椹听完怔愣,他之前分析那么多,却忘了亲情。没想到太子殿下如此宠小殿下,连选谁当伴读也听他的。


    自然,也可能是太子殿下先哄着小孩子。


    这么一想,裴椹又有些不安。


    不过和母亲一起离开皇宫时,他就得知这件事已经确定了,是太子妃亲口跟他母亲提的。


    不仅如此,他爹也被留任京官了。只是之前还没确定给他爹调到什么职位,所以才没通知。


    裴椹一时恍恍惚惚,只觉这几天心情大起大落,竟有种不真实感。


    回到家,裴淙从妻儿口中得知自己被留任,也惊喜得不敢相信。


    “真的?是太子妃殿下亲口说的?”他一下从床上爬起,仿佛病一下好了,人都精神了几分。


    “自然,本来应该明天公布,是我去向太子妃道别,太子妃无奈,才提前告诉我。”裴二夫人喝着茶,淡定道。


    哪知下一刻,就被高兴不已的丈夫当着儿子的面抱起,转了一圈。


    裴二夫人顿时脸色薄红,抬手捶丈夫的肩,让他将自己放下。


    裴淙放下妻子,又激动得要去把儿子也抱起来转一圈。裴椹眼尖地立刻躲开,转头往后院去了。


    不过他能理解父亲的激动,今天在宫里听小殿下说让他当伴读时,他也高兴得忍不住想把小殿下抱起来转一圈。


    裴椹往后院走的脚步愈发轻快,唇角也不觉弯起。


    不过高兴之后,他很快又想到薄轩。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之前的分析应该没完全错,也许太子不会拿“让薄轩给小殿下当伴读”来施恩,但想撬动荆州的念头应该没错,所以薄轩即便不当伴读,大概率也会被留在洛阳。


    第二天,圣旨下来,情况和裴椹猜的相似,又不完全相同。


    裴椹、薄轩都被选为皇太孙殿下的伴读,考虑到这两人都出自武将之家,又选京中魏太傅的嫡孙——魏茂,也为伴读。


    薄轩得知这个消息,高兴得特意到裴府作客,私下悄悄感谢裴椹。


    他觉得都是裴椹给他出主意,他才能被选上。


    裴椹无奈,告诉他不是自己的功劳,应该是小殿下去跟太子殿下说了。


    他没忘记李禅秀之前说,要跟太子殿下说,让他和薄轩都当伴读的事。


    薄轩却道:“那一定是也裴小郎君你替我跟太孙殿下说话,太孙殿下才会去跟太子殿下说。”


    毕竟他都大半个月没见到太孙殿下了,没人跟太孙殿下提,太孙殿下怎么会还记得他?


    裴椹一想,觉得也确实是这样,不过还是提醒他:“你不必感谢我,要感谢太孙殿下。”


    “知道知道。”经历这件事,小博轩觉得自己跟裴椹已经算朋友了,自来熟地把胳膊担在他肩上,“裴小郎君,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兄弟,我叫你哥,你叫我弟。虽然我兄弟姐妹很多,但都没什么感情,我保证,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兄弟。”


    裴椹:“……”倒也不必如此。


    甚至薄轩还兴致冲冲,要搞什么结拜。裴椹忙站起身,不跟他胡闹。


    正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声音。


    裴椹循声出去,就见陆骘竟拎着行李,跟他父母一起来拜访。


    看到裴椹和薄轩,陆骘很快朝他们礼貌拱手,接着又笑着对裴椹道:“裴椹弟弟,以后多有打扰了,还请见谅。”


    裴椹:“???”


    直到父亲裴淙解释,他才知道自己父亲在洛阳这段时日,竟和陆骘的父亲陆峘几番相交,成了朋友。


    现在陆峘夫妇要回幽州,他们的儿子陆骘却要留在洛阳进国子监读书。


    陆峘夫妇在洛阳没有相熟的人,担心儿子留在洛阳读书,没人照应。裴淙知道好友的顾虑后,便拍着胸脯说:“陆大哥不必担心,让侄儿住在我家就行,正好我家那小子只比他小两岁,也习武,到时可以一起学习切磋。”


    裴椹:“……”我真是谢谢爹你了。


    不过说是住裴府,其实大部分时间,陆骘应该都会住国子监,只有假期才会来裴府。而且陆峘夫妇也会留心腹照顾他。


    正热闹着,府外又一个小脑袋探进来,“咦”一声问:“好热闹,裴椹哥哥在吗?”


    裴淙等人一回头,看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惊得慌忙下跪:“见过太孙殿下。”


    接着裴淙又更慌,怎么只看见太孙殿下,没看见太子殿下?这、这……太孙殿下不会是一个人跑出来的?


    李禅秀自然不是一个人出来的,是央求李玹带他一起出宫。只是李玹来的路上遇到一位官员,停下说了几句话,他就在侍从的紧追下,先跑来裴府了。


    裴淙和陆峘等人吓得忙把他接进来,又去见太子。


    李禅秀丝毫未觉自己差点闯祸,到了裴府后,就乐颠颠去裴椹的院子。见薄轩正拿着三根树枝当香,又好奇问:“这是在干什么?”


    薄轩忙结结巴巴说自己正要裴椹结拜。


    裴椹:“……”没有要结拜。


    李禅秀一听顿时来了兴趣,还当是玩过家家,嚷着说自己也要结拜。


    结果还没开始拜,就被紧跟来的李玹揪着后衣领提溜起,没好气地在屁股上拍了一下,板着脸道:“谁让你乱跑的?要吓死阿爹是不是?再有下次,就不带你出宫了。”


    才五岁多的孩子,万一跑丢,后果不堪设想。


    李禅秀忙捂住屁股,见父亲生气了,乌溜眼睛一转,开始装可怜巴巴挤眼泪。


    裴淙等几个大人急忙上前劝,裴椹也以为李禅秀真被打疼了,心中急得不行。


    结果刚被李玹放下来,小团子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跑到裴椹身旁,拉着他的手要一起去后院玩。


    这一天对裴椹来说,热闹,混乱,但又藏着隐秘的高兴。


    对李禅秀来说,这同样是难忘的一天,这天他一下有了三个朋友,当然最好的朋友,还是裴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六年后,皇家围场上。


    四五名少年身骑骏马,手持长弓,意气飞扬。


    当中一个骑棕红色小马的身影比其他人都矮许多,仔细一看,他身穿绣龙纹的银白锦袍,手持一把金色小弓,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竟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旁边几个少年明显都把他护在中央,忽然前方林中窜出几只麋鹿。


    拿金弓的小少年一喜,其他几人却道:“殿下别急,看我等先把它们围起来。”


    说着几名大一些的少年便策马上前,其中一个身穿玄色锦袍,身姿俊朗的少年,正是裴椹。


    他今年已经十六岁,身体迅速抽条,比周围其他少年都高不少,神情沉稳,但在围猎时,又难掩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几名少年很快将几只莽撞的鹿围困在小范围内,薄轩这时高兴转头,对骑在小红马上、拿着小金弓的李禅秀喊道:“殿下,鹿儿不跑啦,快射!”


    李禅秀:“……”没意思透了。


    这跟把鱼放在鱼缸里,让他钓有什么区别?


    他抽箭搭弓,随随便便射一下,便悻悻道:“好了,你们射吧。”


    几位少年:“……呃。”


    大家都看出太孙殿下兴致缺缺,一时尴尬挠头。


    他们也知道这样围猎跟哄小孩似的,可问题是小殿下就是小孩啊,哪敢真让他冲进林中射猎。


    这次秋狝,原本太子妃只让小殿下来跑跑马,是小殿下一再央求,太子妃才同意他跟大家一起来围猎。但同时也叮嘱他们伴读团,千万别太纵着小殿下。


    裴椹看一眼要离开的李禅秀,收起弓,对众人道:“你们继续去射猎,我去看看殿下。”


    说完他一拍马臀,驾马追上李禅秀。


    其他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同看向薄轩。


    薄轩挥挥手:“都忙去吧。”


    然后想了想,也驾马远远跟在裴椹后方。


    片刻后,李禅秀和裴椹一起到了湖边。裴椹解下披风铺在草地上,两人便一起仰躺在披风上,吹着湖边清风,看天上白云浮动。


    半晌,李禅秀终于转头,看向裴椹问:“你怎么不去射猎?不想拿头名吗?”


    这次秋狝,圣上心情大好,顺便想考校一下京中的世家子弟,规定参赛的少年,谁在规定时间猎得的猎物最多,就是头名,到时有大赏。


    裴椹转头看他:“殿下希望我拿头名?”


    小殿下哼哼:“当然了,你是本殿下的伴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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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 竹马if:假如没被圈禁9


    裴椹闻言一笑, 眼睛像湖水泛起涟漪,道:“那我就拿头名,把赢下的彩头送给殿下。”


    “真的?”李禅秀一骨碌爬起, 期待问。


    他倒不是多想要皇祖父给的彩头, 只是还和小时候一样,霸道地觉得裴椹是自己人, 裴椹赢了, 他也与有荣焉。


    不过他很快又有些不放心, 追问:“你确定吗?不要乱夸口哦, 这次比赛陆骘也参加。”


    陆骘比裴椹还大两岁,当年选伴读时,从年龄上来说, 他就已经有些不合适。不过太子似乎很看重他, 平日他在国子监读书,但伴读团学武、学骑射时, 也会让他一起来。


    所以陆骘也算半个伴读团的人, 加上他住在裴家, 跟裴椹、李禅秀他们就更熟了。


    当初太子让他和伴读团一起学武,是想着他年龄大、稳重, 学骑射更早,可以让他带带这群小萝卜丁。


    但偏偏伴读团里还有一个裴椹, 他平时看着跟小大人似的, 也很沉稳,实则骨子里分外不服输。


    尽管因为比陆骘小两岁,晚两年学武学骑射, 经验和体力都不占优势, 但裴椹骨子里好胜争强, 平时白天输给陆骘时不动声色,晚上回家就苦练弥补。


    尤其一旦陆骘赢了,小殿下鼓掌叫好后,裴椹回家就练得更刻苦了。


    所以尽管年龄上小两岁,但他和陆骘经常互有输赢,早年陆骘赢得多一些,但随着这两年他长大,形势已经开始逆转。


    只是对裴椹来说,这样还不够。虽然最近多赢了陆骘几次,但他们差距并不大,随时会再被追上。


    当然,裴椹不知,陆骘心中也很郁闷。每次输给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面上实在挂不住,所以回了国子监,也在偷偷苦练。


    于是,这两人暗暗较劲,卷得伴读团的薄轩等人也都苦不堪言,只能被迫跟着进步。


    不过时间久了,大家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无论学识还是骑射武功,裴椹和陆骘都旗鼓相当、不相上下,远超其他京中子弟。


    但裴椹一直很有紧迫感,觉得还要更努力,要能压倒性地赢陆骘才行,尤其是在小殿下面前。


    他才不要什么并列,他就要做小殿下心里最厉害的那个。


    此刻听李禅秀担心他赢不了陆骘,裴椹立刻挑眉,颇有几分桀骜:“陆骘算什么,殿下等着拿彩头吧。”


    说着他便起身,翻身上马。


    李禅秀一听,不由也期待起来,骑上棕红小马追在后面想给他加油。


    可惜他的马小又温顺,实在跑不过裴椹,最后只能和后赶来的薄轩等人一起射了几只兔子。


    秋狝的第三天,护卫们将京中子弟们射得的猎物摆在一起,取下箭羽统计。


    裴椹果然赢得头名,圣上大悦,赏赐西羌进贡的宝马一匹,又赐他自己当年征战时用过的弓箭一副,勉励他要勤加努力,将来为国效力。


    自然还有珠宝等财物,但和前两者相比,便不值一提了。


    伴读团的众人既羡慕又替他高兴,纷纷激动不已,陆骘也含笑对他说“恭喜”。


    裴椹颔首致意,目光下意识搜寻坐在太子身旁的李禅秀,视线刚好和对方晶亮的眼睛撞上后,才终于露出笑意。


    圣上亲赐的宝马弓箭,自不好送人,于是裴椹回去后,将漂亮的珍珠、夜明珠等,都送给李禅秀。


    虽然小殿下并不缺这些,但他送的,意义不一样。而且他记得,小殿下从小就喜欢这种漂亮的珠子。


    “虽然马和弓不好送给殿下,但殿下可以随时到我家玩。”趁没人时,裴椹小声附耳对李禅秀道。


    “真的?”李禅秀眼睛发亮。


    他自小听宫里人讲祖父征战天下的事,心中对皇祖父一向崇敬,对于对方赐给裴椹的那把弓,自然也十分好奇。


    “当然是真的。”裴椹用力点头。


    心中下意识想,这样小殿下就会经常去裴府玩了。


    不得不说,这鱼饵果然有用,小殿下差点被钓成翘嘴鱼,第二天一下课,就跟在裴椹身后,一起去裴府了。


    今圣用的那把弓确实不凡,几乎快有李禅秀高。李禅秀好奇拿起它,以他才十一岁的细胳膊细腿,根本拉都拉不开。


    裴椹倒是能勉强拉开,但也颇费力气。


    李禅秀不由敬仰:“皇祖父果然厉害。”


    “嗯。”裴椹点头赞同,接着又道,“将来我也要像……”


    “像圣上那样”这几个字不能说,他忙及时改口,道:“像我祖父和大伯那样,驰骋沙场,北击敌寇,让胡人再也不敢来犯边。”


    李禅秀从小听着祖父的英勇事迹,自然也心生向往,立刻高兴道:“我也一样。”


    说到这,他忽然更向往了,一屁股坐在裴椹的床上,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打胡人,我当将军,你当……”


    仔细想想,又觉得还是裴椹更适合当将军,于是又改口说:“你当将军,我当小兵。”


    裴椹黑眸浅笑:“殿下也可以当将军,我当……听殿下的话,为殿下征战的将军。”


    李禅秀“咦”一声,晃着腿说:“就像我们在沙盘上玩过的那样?”


    有时太子考校他们,会让他们联手“领兵”,在沙盘上攻打自己。


    有时李禅秀是统帅,裴椹听他指挥,也有时是裴椹统帅,李禅秀听他的。虽然两个小孩经常不是太子的对手,但偶尔两人默契起来,又或是太子偷偷放水了,也有他们能赢的时候。


    裴椹想起这些轻笑,道:“对,就像在沙盘上那样。”


    李禅秀笑弯起眼,伸出手道:“那我们击掌?”


    “好,击掌为誓。”裴椹也伸出手,轻轻与他掌心相击。


    李禅秀今天分外高兴,也不知为何高兴,总之,就觉得好像跟裴椹约定了什么值得期盼的大事一样。


    回到东宫,他忍不住跟李玹说了自己和裴椹的约定。


    李玹闻言微怔,想起“鬼魂将军”说的,他和李禅秀相互支撑,抵抗胡人的艰难岁月。


    许是他出神太久,李禅秀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他面前好奇挥了挥:“阿爹?”


    李玹骤然回神,片刻后笑道:“你和裴椹……倒是缘分。”


    李玹其实不舍得儿子再上战场,但雏鹰不经磨砺,怎么能成长?仔细想想,他又觉得不能因溺爱,让儿子一直生活在安逸中。


    还有裴椹也是,也不能一直生活在洛阳的繁华富贵中。


    所以一年后,燕侯裴江写信来,希望太子能准许已经十七岁的裴椹到军中历练时,李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此外,和裴椹一样要到军中历练的,还有陆骘。


    伴读团一下走了两个人,薄轩等人都失落不已,但最伤心的,莫过于李禅秀。


    李禅秀非常想跟裴椹一起去并州,可他才十二岁,别说太子,就是圣上、皇后和太子妃,也绝不会同意他去。


    分别时,两人很是伤心一阵。


    李禅秀把自己从小攒到大的珍珠、夜明珠,捧了一盒要送给裴椹。


    “听说并州条件艰苦,你带上这些,就有钱买吃的了。”不识人间烟火的小殿下哭唧唧道。


    裴椹好笑又动容,哄他说自己不缺钱,又保证自己到并州后,一定经常给李禅秀写信。


    再依依不舍,两人终究还是分别了。一起来送行的薄轩等人也都十分伤感。


    尤其裴椹离开后,小殿下似乎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了,伴读团也一下寂寥起来。


    本以为这一别,起码要几年后才能再见。


    然而第二年春,也就是裴椹离开的半年后,太子忽然要代天子巡视并州,还带上了皇太孙李禅秀。


    巡视并州,并非圣上的想法,而是太子的决定。


    圣上起初并不同意,是太子说服了他。


    根据“鬼魂将军”讲述,就在裴椹十八岁这年,胡人大军突袭并州,因当时朝廷中的一些人拖后腿和当时皇帝李懋的有心放任、不作为,使得并州惨败,裴椹的祖父大伯堂兄等战死,并州军精锐损失惨重,并州一度险些被胡人夺去。


    李玹既然知道这些,就不可能不提前做准备。


    尽管如今一切都大不相同,李懋早就死了,今圣是明君,朝廷更不会拖后腿,但谨慎一些总没错。


    尤其最终挽救并州命运的那位“鬼魂将军”,因为他的插手,这一世一直在洛阳给他儿子当伴读,晚了两三年才到军中历练,如今可是没什么领兵经验。


    不过裴椹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改变,他只知道自己这天和往常一样,带着满身尘土从军营回来,意外看见李禅秀站在他家院子中时,惊喜得一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禅秀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半年没见,裴椹哥哥这是吃什么长的?怎么忽然高这么多?他简直需要仰着脖子看对方了。


    而且半年不见,对方黑了好多,又高又瘦,还满面尘土。


    李禅秀嗓子莫名一堵,开口就有些难受:“裴椹哥哥,你受苦了。”


    裴椹怔了良久,才终于回神,慌忙道:“不,我没吃苦……”


    顿了顿,又不敢相信问:“殿下怎么忽然来了?你……”


    还没说完,太子就和燕侯一起从正厅出来。


    裴椹见了,忙跪地行礼。


    李玹含笑让他起来,仔细打量他一番,倒是满意点头:“不错,比在洛阳时精神,也更结实了。”


    李禅秀心想:哪有?明明比在洛阳时沧桑了,肯定吃苦了。


    裴椹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在和祖父一起陪太子往军营去的路上,悄悄靠近李禅秀,小声道:“殿下,我没吃苦,在外面吹几天风沙,都会黑瘦一些。”


    “是吗?”李禅秀睁大眼睛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3章 竹马if:假如没被圈禁10


    李禅秀不知父亲为何来并州, 还以为对方真的只是代天子巡视,顺便带他来见裴椹。


    到了并州,他简直像从笼中放飞的小鸟, 撒欢无比, 拉着裴椹说要去看对方描述过的军营、草场,大漠孤烟。


    裴椹也纵着他, 带着十几名亲随, 和李禅秀一起骑马从军营奔驰到草场, 又出城到荒凉的戈壁看黄沙落日, 弯弓射雕。


    雕自然是没射到,不过回城后,裴椹就送了李禅秀一只金雕, 叫“黑将军”。


    裴椹在军中的一个小伙伴杨元羿管这雕叫“小黑”。


    李禅秀重复两遍“小黑”, 便也乐得跟杨元羿一样喊“小黑”。


    杨元羿喊“小黑”时,裴椹十分嫌弃, 觉得把他的金雕喊得不威武了。


    可李禅秀喊“小黑”, 他却在旁道:“雕已经送给殿下了, 殿下喜欢叫它什么,就叫什么。”


    杨元羿眼睛发直看着身旁这个自小就认识, 但中间有好几年没见过面的好友,暗忖:这个笑得一脸温柔似水的家伙是谁?真是我认识的裴椹?


    有了金雕后, 李禅秀在并州的日子更快乐了, 三五不时便和裴椹、杨元羿等军中少年一起,牵着黄狗、带上金雕,一起骑马游山巡猎。


    给京城的太子妃、皇后写信时, 他都忍不住多写一封给薄轩他们, “炫耀”自己在并州的生活, 把薄轩等伴读团的人都羡慕得不行。要不是有家人拦着,估计当场就会有人收拾行囊,也赶来并州。


    不过这样的美好生活,在一个月后戛然而止。


    胡人忽然率大军来攻,尽管李玹早有准备,可胡军来势凶猛,形势紧急,仍不得不严阵以待。


    李禅秀开始被拘在府城,不准他乱跑。


    裴椹也不能再陪他到处玩,每天沉默跟在祖父身后,或随大伯堂兄他们一起出战。


    李禅秀年纪小,李玹不让他上战场,但他命人给自己一副盔甲,一定要跟在李玹身后。


    哪怕被保护得再好,李禅秀还是不可避免看到战场的惨烈,胡人屠戮、劫掠百姓的凶残。


    裴椹跟着大伯、堂兄一起征战,见过更多,也更明白战争的残酷和意义。


    这一年,两人都彷如蜕变,成长许多。


    年底,裴椹随大伯、堂兄进京,再次见到李禅秀。


    今圣对他们之前守住并州一事,大为嘉奖,同时也生出了再次北征的念头。


    可胡人现今正强大,大周境内这两年却灾害频繁,不是洪水就是干旱,今年还闹了蝗灾,百姓受难,国库也不充盈,实在是不宜大规模用兵。


    加之今圣这两年身体也不大好,只得暂时忍下来,想等在休养两年再说。


    不过今圣想对北边用兵的心思,不少人都看出。就连裴椹,也都在为将来有一日,能直捣胡人王庭而暗暗准备。


    这次相聚,他和李禅秀欢喜之余,也更多地把精力花在学习和练武上。这样的日子不仅没枯燥,反而因志趣相投、追求相同,而更得乐趣。


    两人时常一起出入魏太傅家,一起求知求学,亦或骑马游猎,又或与薄轩等人一起比赛打马球。


    又一年春,裴椹要回并州军中,李禅秀再次送他到长亭。这次少了上一次的离别伤心,更多的是坚定。


    他们约定了,将来要一起领兵打败胡人,让边境百姓再也不受侵扰。他们都在往这个目标前进,而且坚信一定能实现。


    裴椹回并州后,两人时常用金雕送信。


    时间一晃,又是两年。


    这两年,裴椹大部分时间都在并州军中,不过他和李禅秀并非两年都没见面。


    李禅秀年龄渐大,李玹对他也不再管得那么严。每年夏天,他都会征得李玹同意,在卫兵护送下,到并州寻裴椹玩两月。


    当然,这两个月不是真的单纯在玩,大部分时间,李禅秀会跟着裴椹一起在军营操练,格外畅快。


    而裴椹每年冬,也会回洛阳和父母团聚,直到次年春再回并州。


    李禅秀十六岁这年,李玹终于同意他到并州军中历练。


    李禅秀立刻又像放飞的鸟,高兴地收拾行李,带上伴读团的薄轩等人,在卫兵护送下,赶往期盼已久的地方。


    他故意没事先告诉裴椹,只让父亲通知了裴老将军,还让裴老将军一定对裴椹瞒着此事,想给裴椹一个惊喜。


    哪知到了并州境内,队伍中途出意外,误了时辰,没能按时赶到府城。


    眼看天色已暗,众人赶路疲惫,便到附近城中暂歇。


    薄轩除了小时候到洛阳那次,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二次出远门,对一切都很新鲜。加上没了舅舅约束,也胆大起来,非要拉着李禅秀一起在城中逛逛。


    李禅秀因为想早点见到裴椹,一路都在骑马紧赶,这会儿已经有些累。但伴读团的几人都想逛逛,他便也一起,只是没逛多久,便困得快睁不开眼。


    后来隐约记得自己好像被拉进一个红红绿绿的地方,香气熏人,耳边也吵闹。


    薄轩几人开始还想拉走他,后来就被簇拥着,一起进来了。


    李禅秀实在困倦,看到眼前有张床,还以为是客栈小二在外拉客,一头倒下就睡了.


    并州府城,燕侯裴老将军迟迟没收到消息,有些焦急地在院中踱步。


    正好裴椹这时穿着甲衣,一身风沙,冷肃回来。


    看到祖父难得如此焦急,他愣了一下,停下脚步问:“祖父,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俭之啊,你回来了。”裴老将军见到他回来,先是松一口气,接着又蹙眉。


    因为李禅秀特意叮嘱,关于他要来军中历练的事,裴老将军确实没提前跟裴椹说。


    可偏偏派去接太孙殿下的将领没接到人,现在天色已黑,也不知到底什么情况,裴老将军一时难免焦心。


    毕竟那是太孙殿下,大周未来的储君,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他一个边关守将,怎担负得起?


    于是斟酌一番,他决定还是让一向稳重靠谱的孙子亲自带人走一趟,去寻太孙殿下。


    裴椹一听李禅秀来了,人还不见了,脸色当即骤变,回军营点了一千多精兵,便要出城去寻。


    就在他刚出城时,之前被派去接人的将领又让人来传讯,说已经找到太孙殿下的随从护卫,就在附近的阳县。


    裴椹松一口气,想了想,让一千精兵先回营,自己还是带了数十骑,先赶往阳县接人。


    然而到了阳县,却得知李禅秀和薄轩等人一起逛青楼去了,而且就宿在青楼,深夜还没回。


    那一瞬间,裴椹的脸简直黑得像锅底。


    旁边先被派来接李禅秀的将领被他冷冽表情吓得不轻,讪讪解释:“这……小殿下去那种地方,属下也不好打扰啊。”


    裴椹一句话没说,转身带着随行精兵,就去了花楼。


    薄轩在花楼喝醉,正躺在软香枕上大睡之际,忽听耳边锵然一声,紧接着,好似有什么锋寒利刃架在脖子上。


    他一个激灵,顿时惊醒,看到满眼软红罗帐,又松一口气,喃喃道:“还好,原来是梦……”


    他差点以为是自己和小殿下一起逛花楼,被太子知道,要拿他问责。


    正想躺回去再睡,忽然又觉得不对劲,脖子怎么好像确实凉凉的,还刺痛?还有床前,好像有人影……


    他低头一看,就见脖子上真架着一把锋寒无比的弯刀,吓得瞬间又一激灵:“娘欸!谁?谁?谁要杀我……”


    话没说完,裴椹就一把扯开帐幔,抬脚踩在床上,俯身寒声问:“小殿下呢?在哪?”


    薄轩一见是裴椹,再松一口气,忙说:“就在隔壁呢。”


    可紧接着,看到裴椹身后的亲随,还有门外胆战心惊的老鸨,再想起就是因为自己要逛逛,才让殿下被拉到这里,而他本可以阻止,却没挡住好奇,也被拉进来饮了几杯酒……


    薄轩顿时头皮发麻,太子对太孙殿下一向约束甚严,教导太孙当君子,做有德之人。若太子知道小殿下被他带来逛……啊不,是因为他来逛花楼……


    虽然他们什么都没干,太孙殿下更是一进来,就倒在床上睡着了,可太子殿下会信吗?万一太子认为他带坏小殿下……


    薄轩一时冷汗都下来了,终于后知后怕,拉着裴椹的衣袖哭:“裴兄,看在这么多年交情份上,你可千万要救我啊,万一太子知道这事,不得剥了我的皮?”


    裴椹面寒如霜,弯刀险些又压近两分,咬牙切齿:“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我先剥了你的皮!”


    薄轩:“啊?”


    不是,兄弟你着急我能理解,这么生气是为什么?


    裴椹威胁完,便不再看他,转身收刀,去隔壁。


    隔壁房间,李禅秀还倒在帐中睡得香甜,真把这当客栈了。


    裴椹好气又好笑,弯腰把他抱起。


    李禅秀迷迷糊糊被晃醒,睁了一下眼,看见是裴椹,又安心继续睡了。


    直到第二天,他在护卫们歇息的馆驿醒来,按了按有些落枕的脖颈,奇怪嘀咕:“昨晚好像梦见裴椹了。”


    话音刚落,门被推开,裴椹冷脸端着一盆水进来。见他醒了,也没有重逢的喜悦,语气凉冰冰、冷硬硬:“殿下醒了?起来洗漱吧。”


    “呃。”一句惊喜的“裴椹”瞬间咽回喉咙,李禅秀有些奇怪看向裴椹,打量一会儿后,不解问,“你生气了?”


    顿了顿,又道:“别这么小气嘛,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裴椹深吸一口气,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闷声问:“去逛青楼的惊喜?”


    “啊?”李禅秀茫然,“什么青楼?”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禅秀:许久不见,我青梅竹马怪怪的


    裴椹: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第174章 竹马if:假如没被圈禁11


    见李禅秀一脸茫然, 裴椹神情古怪:“殿下不记得昨晚住在哪了?”


    李禅秀困惑眨眼:“不是客栈吗?”


    裴椹:“……”


    “就是这客栈有些怪,香熏得实在厉害,还格外吵闹。”


    李禅秀头疼得又揉额角, 揉到一半,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这好像不是他昨晚睡的客栈?!


    “这是哪?还有裴椹,你怎么来了?”他终于回过神, 放下手茫然四顾。


    裴椹:“……”


    他深吸一口气, 将盆放下, 又将布巾浸入水中, 拿起拧干后,忽然一手扣住李禅秀的后脑勺,另一手拿着湿布巾, 囫囵在他脸上擦一圈。


    李禅秀:“唔唔!”


    他被对方的力道秃噜得脸疼, 忙抓住对方手腕,抢走布巾, 口中抱怨:“这么用力干嘛。”


    裴椹发现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昨晚去了哪, 压在心头的沉郁总算散去, 又在给小殿下擦脸时恨恨用了些力后,总算“解气”。


    “殿下既然是来历练的, 下次就别再去那种的地方,否则……我会如实禀报太子殿下。”他双手环抱, 面无表情道。


    “什么那种地方?”李禅秀一脸莫名, 不过说到一半,就想起裴椹刚才说的“青楼”,终于后反应地明白过来。


    糟糕, 他昨晚不会是被拉去青楼了?他还当那里是客栈?


    他顿时一阵尴尬, 昨晚真是困迷糊了, 竟然被拉去那种地方。


    ……可就算这样,他记得他也没干什么。而且裴椹这么生气干什么?


    大半年不见,对方变得好莫名其妙,说话还阴阳怪气。


    等吃完早饭,见到一脸苦相的薄轩几人,李禅秀才得知,原来昨晚他们进城后,裴老将军失去他们的消息,还以为他们出事了。裴椹得知后也甚是担心,半夜带人赶到阳县,却没想到他们几个都好好地在青楼睡觉。


    李禅秀:“……”确实不像话。


    换做他是裴椹的话,遇到这样来军中历练的皇孙,估计也生气。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去向对方道个歉,好声好气解释:“实在是我昨晚太困,有些迷迷瞪瞪,没注意,下次不会了。”


    裴椹也不是真跟他生气,闻言缓了缓脸色,道:“殿下身份贵重,不能出任何意外,下次改道请一定及时送讯。另外……”


    他转头瞥身后的薄轩、魏茂等伴读团的几人一眼,又道:“另外既然困了,就应该先休息,而不是听薄轩他们的话胡闹,殿下太纵着他们了。”


    这下李禅秀还没说话,伴读团的薄轩几人就连忙点头:“是是是,裴兄说的是。”


    李禅秀:“……”怎么感觉薄轩他们都更怕裴椹?


    虽然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裴椹也帮忙瞒着,没让祖父和太子知道,可他心中依旧有些沉闷,不知是何缘故。


    李禅秀倒是和往常一样,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到了并州,立刻就像撒欢的鸟,先和薄轩、杨元羿他们一起,先是骑马擎苍,游山巡猎数日,才到军营中开始训练。


    裴椹和他一样住在军营,甚至住同一个军帐,吃住都一起,渐渐也忘了那股没来由的沉闷。


    在并州军待了两年,十八岁这年,太子忽然把李禅秀调到雍州军中,同时调去的还有裴椹等人,说是要磨砺他们。


    他们之前是在裴老将军的羽翼下生长,以后到雍州军,没人再护着,就要全看他们自己了。


    李禅秀还以为阿爹是真狠下心要磨砺他了,结果和裴椹等人一起刚到雍州,就得知太子代天子巡视,也到雍州了,估计要待个一年半载。


    “你说会不会是阿爹想我了,故意把我调到雍州?”李禅秀骑在马上,侧身悄悄跟裴椹咬耳朵说。


    如今已经十八岁的他,五官渐渐长开,从年幼时的软糯可爱,渐渐变成凌锐张扬的秀丽。身体也开始抽条,修长俊逸,青葱如竹。


    这会儿他还和小时候一样,靠近裴椹,几乎贴着对方耳朵说话,热气钻进耳朵。


    裴椹耳朵动了一下,甚至身影似乎也不明显轻颤一下,但很快坐稳,不动声色道:“太子殿下做事有他的道理,我也不知。”


    李禅秀蹙了蹙眉,总感觉裴椹最近有些奇怪,好像在刻意疏远他。但自己也故意不理他,和薄轩他们走得近,他好像又不高兴,弄得李禅秀怀疑他最近是不是吃错什么了。


    另一边,李玹把李禅秀调到雍州,确实有这两年跟儿子聚少离多,有些思念儿子有关,但这当然不是主因。


    真正原因是,“鬼魂将军”当年向他讲述,这一年胡人大举进攻,西北防线被撕破,大周骤失半壁江山。据“鬼魂将军”说,那一世的大周,真正亡国,就是从这时开始。


    如今因他改变一些事,没有裴椹重伤流落边镇、李禅秀被流放西北一事,但胡人进攻定不会变,仍不可大意。


    尤其为防止胡人像“鬼魂裴椹”说的那样,借病羊把疫病传到大周军中,李玹还提前调运药材,又特意带了孙神医来西北。


    至于特意把李禅秀和裴椹调来,思念是真,磨砺也是真。要让这两小子真正成长成“鬼魂裴椹”说的将军,就得让他们到战场去磨砺。


    李禅秀和裴椹自是不知李玹的苦心,到了雍州,又在军中一番摸爬滚打,日渐成长之际,也认识一些新朋友,譬如永丰镇一个姓陈的将军,还有一个叫张虎的人,还有张虎那个被孙神医缝了肠子救回来的弟弟张河,以及陈青、二子等。


    这一年的深冬,薄轩在边塞遇到一个心仪女子,已经二十一、等过了年就二十二的他,终于打算定下来,要娶那名女子。


    事实上,早在薄轩刚十六岁时,荆州的薄胤就想给他娶荆州当地世家大族的女子。


    但薄轩的舅舅已经投靠朝廷,薄轩长大后,也明白朝廷和荆州的局势,自然不能答应,于是便装风流浪荡。


    如此一来,亲事是没成,可他浪荡的名声也传出去了,加上他家里的情况,在洛阳,没几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好在他也不在意,就这么拖着,一直到二十一岁,终于遇上喜欢的人。


    正好薄轩的舅舅此次也随李玹到西北,因战事不知哪一年能结束,可婚事不能一直拖,于是由李玹和薄轩的舅舅做主,两人就在雍州成婚,等战事结束,回洛阳再补办一场婚礼。


    边塞条件艰苦,婚事也办得简单,但薄轩是伴读团的人,李禅秀和裴椹都帮了忙,搞得很是热闹。


    夜晚,众人围着篝火喝酒吃肉,笑着说要闹洞房。


    裴椹也坐在篝火旁,目光却落在身旁的李禅秀身上。


    火光映红身旁人秀丽的面容,许是喝了酒,有些微醺的缘故,李禅秀清丽的眼中跳动着火光,浅浅含笑,又像醉了迷茫。


    裴椹不知不觉,竟看了许久。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时此刻,此时此地,他也应该有一场同样的婚礼,和身旁的……


    “咚!”


    李禅秀忽然倒在他肩上,眼睛依旧清亮,却带着明显醉意,含笑问:“裴椹,薄轩都成亲了,你、你怎么一直没成亲?”


    裴椹一怔,是啊,他比薄轩还大两岁,早到了该成亲的年龄,为何也迟迟没成亲?


    早年是不想,而现在是……


    他目光看向李禅秀,漆黑的眼瞳不知何时变得幽深。


    李禅秀没等到他回答,就倒在他肩上睡着了。


    夜晚天寒,裴椹叹一声气,扶起他回营,洞房自然也是不闹了。


    回到军帐,刚把人放在床上,李禅秀忽然又睁开眼,拉住正要起身离开的裴椹。


    他眼睛清亮,也不知是真醉还是没醉,声音含糊说:“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什么?为何没成亲吗?


    裴椹被拉回来,伏在他上方,手臂撑着床,低头望着他秀丽眉眼,心跳莫名加快。


    许是旁边晃动的烛火太过昏黄暧昧,许是外面的喧嚣热闹令人恍惚,又或者刚才喝了酒,使人迷醉。


    鬼使神差地,裴椹低下头,微凉的唇印上身下人的浅淡唇瓣。李禅秀怔然,不知是不是醉意使大脑停滞,他一时竟忘了反应。


    酒香在唇齿间弥散,甘冽,柔软,又令人迷醉。


    终于从沉迷中回神时,李禅秀恍惚,耳边心跳如擂鼓。


    他慌忙闭上眼睛,声音呢喃:“我一定是喝醉了。”


    裴椹撑着床,低头看他,心跳也一下快过一下。


    山袬~息~督~迦Z


    殿下没拒绝,殿下竟然没拒绝他,好像也没厌恶。


    原本借着酒意才敢做出的大胆举动,在心跳剧烈,紧张、害怕之后,渐渐又升起一股不敢相信的隐秘狂喜。


    第二天,李禅秀宿醉醒来,想起昨夜那尴尬一吻,只觉头疼。


    果然不能喝醉,他竟然和裴椹亲上了,他们可是好兄弟啊!


    他原本想,裴椹肯定也觉得尴尬。自己不提,裴椹也不提,最近保持一下距离,互相尴尬两天,事情也许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经过这件事,裴椹平日对他的举止反而……更亲昵。


    虽然以前两人也会勾肩搭背,搏斗时摔成一团,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天之后,裴椹这样的举动好像明显变多了。尤其搏斗时,总感觉腰经常被环住。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自己也很不对劲。自那个吻后,每次再被裴椹环住肩,他就下意识微僵,心中一阵不自然。搏斗训练时,裴椹的手臂每次横在他腰间,更是僵得心跳都在加快。


    一段时间后,李禅秀觉得不能继续这样下去,已经影响他正常生活了。


    他决定找裴椹谈谈,然而裴椹听完,却问:“殿下是希望我和你保持距离吗?”


    李禅秀:“啊?也不是……”


    “那殿下是换个人对练?”裴椹又问。


    “这……也不是。”李禅秀语气纠结。


    裴椹的拳脚功夫是军营里数一数二厉害的,跟他一起练,进步更快,他还真不想换。


    “那殿下是想我怎么做?”裴椹忽然靠近他,低眸深深看他。


    李禅秀:“呃。”


    他敏锐察觉不妙,伸出手指抵住对方胸口,努力想了想,状似风轻云淡说:“就是,你以后能不能减少跟我搭肩,对练的时候能不能也尽量少碰、少碰……腰。”


    说到后面,声音简直越来越小。


    “为什么?”裴椹没被他手指挡住,反而又靠近几分。


    李禅秀莫名感到一阵压迫感,有些不自然地想别开脸。可裴椹忽然低头,唇正好擦过他转头时露出的耳朵。


    一阵微麻划过,紧接着温热气流拂过耳廓:“是因为那天晚上的吻吗?”


    李禅秀:“!”


    他慌忙想装鸵鸟否认,说不记得什么吻,可没想到,裴椹竟忽然向他表明心意,说喜欢他。


    李禅秀惊呆,他五岁时就认识的好兄弟裴椹,竟然说喜!欢!他!


    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开导劝说对方,可他自己先心跳乱成一团,竟忘了该说什么。


    后来——


    李禅秀扶额,明明他一开始是想和裴椹谈谈,怎么到最后,变成裴椹问他,要不要和自己谈谈。


    此谈谈,非彼谈谈。


    总之,他莫名其妙答应了和裴椹试试,可能是和裴椹接吻确实太舒服了。


    而这一试,后来竟试了一辈子。


    当然,两人一开始是瞒着众人,私下悄悄在一起。


    可隐瞒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没瞒几年,两人的事就被李玹知道了。


    李禅秀简直不敢回忆父亲撞见他和裴椹亲吻时,脸黑的样子。


    当天他就被李玹提回东宫,关着不给出去了,谁来求情都没用。


    以至于皇后和圣上还把李玹叫去,训了一通,说就算孩子犯错,也不能这样对待,好好教就是了,你软禁他干什么?


    实在是李禅秀平时太乖了,皇后和圣上都没想到他能犯多大错。


    李玹一声没吭,既没说出儿子和裴椹的事,也没同意解了李禅秀的禁。


    他此刻就是气,气自己因“鬼魂将军”的缘故,早早就把裴椹召到洛阳,让他和自己儿子从小一起长大,简直是引狼入室!


    后来他还把两人一起放在军中,去哪都作伴。他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亲自当月老撮合两人?


    说不定就是因为他的这些举动,才让这两小子互相生出不该有的情感。


    李玹简直越想越苦闷,从太极殿回到东宫,见裴椹跪在外面,更是眼不见心不烦。


    可偏偏他发现得太晚,李禅秀和裴椹都已经情深到不愿分开,他倒成了棒打鸳鸯的人。


    当晚,李玹就气得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见“鬼魂将军”向他讲述过的那一世——


    他看到李禅秀流放西北后,吃尽苦头,辗转流离,又险些被抓去金陵,最后被裴椹偷放。


    他看见自己死后,李禅秀伤心痛苦,在西南艰难支撑他曾经的部下。


    他看到山河破碎,风雨飘摇,李禅秀、裴椹、陆骘在艰难支撑。又看到陆骘死去,裴椹战死江中,李禅秀寒毒发作,最终也走向了和裴椹一样的终局。


    最后的最后,涛涛江水中,他看见两道紧紧相拥的魂灵。


    醒来后,李玹心痛难忍,又怔然哽涩。


    没有“鬼魂将军”告知一切的那一世,没有他改变一切的那一世,他的蝉奴儿竟过得那般苦。


    虽然李玹早知道那一世自己逝后,李禅秀必然艰难万分,可“鬼魂将军”当年那寥寥的几句,怎敌得上他梦中看到的万一?


    还有,原来那一世,两人就相知相识不相见,彼此动心,却从不敢言说,只苦苦坚守彼此。


    李玹叹息,良久后走出寝殿,见昨晚被自己轰走的裴椹,竟又来跪着,心中一片复杂。


    毕竟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气他跟自己儿子在一起,可终究也心软。


    何况梦中两人就已经够苦,兴许就是因为这一世,他们一生顺遂,才敢彼此表达心意,而非像梦中那样苦守,自己何必又……给他们平添磨难?


    李玹叹息一声,终究挥挥手,道:“你起来吧,禅秀在他的住处,你去看他吧。”


    裴椹怔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李玹忽然背过身,板起脸道:“还不快去?等孤后悔吗?”


    裴椹回过神,明白太子的意思,心中难掩激动,忙叩首感谢。


    起身快步往李禅秀住的院落走去,他脚步飘忽,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李禅秀这两天在闹绝食抗议,裴椹来时,他正偷偷藏在被窝里,吃小内侍偷摸送来的饼子。


    听见脚步声,他还以为是父亲李玹来了,忙一口咽下饼,手忙脚乱想把剩下的饼藏起来。


    裴椹快步走过来,一把掀开被,见他差点被噎着,赶紧拿水来给他喝。


    李禅秀缓过来后,惊讶他怎么来了。得知是李玹同意的,更惊讶李玹竟然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这件事。


    他自是不知道,李玹这会儿回过神,也在咬牙暗恨。


    可恨的“鬼魂裴椹”,当年说那么多,竟没说他觊觎自己儿子的事,要是早知道,他能让这两小子从小就腻在一块儿?


    不过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只能认下裴椹这个儿婿了。


    甚至,为了不让两孩子再遭受波折,李玹还好心帮他们瞒着。


    毕竟李玹还没登基,还不是天下之主。万一这事被圣上、皇后知道,又有这两小子苦果子吃。


    李玹叹气,觉得都是自己年轻时太轻信鬼,才有今日。果然神神鬼鬼,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为有李玹帮忙瞒着,李禅秀和裴椹情路顺畅,事业也顺畅。


    在后来数次北征中,两人也实现年少时的诺言,彻底将胡人打垮、打散,再不能威胁大周边境。


    只是二人一直都没成亲,直到李玹登基,册立李禅秀为太子后,忽然给两人赐婚。


    许多年后,李玹禅位,李禅秀登基并册立裴椹为帝君的大典上,裴淙喝醉了酒,回家跟妻子嘀咕:“万万没想到,咱们椹儿竟当了帝君,说起来,当年咱们一家刚来洛阳,太上皇就很欣赏裴椹,让他给今圣当伴读,哎你说,该不会太上皇当年就想把裴椹当今圣的童养夫……”


    “瞎说什么?今圣当时是太孙,太上皇疯了给他找个童养夫。”裴二夫人没好气推他。


    “啊,也对,这种事不可能,但这两小子到底是啥时候开始的?”裴淙很是费解。


    皇宫中,裴椹俯身吻住身穿帝王冕服的李禅秀,声音低哑:“圣上穿着一身,也极为好看。”


    李禅秀含笑,抬手揽住他的脖颈,被压倒在床上时,冕冠掉落,乌发散落。


    绣着日月龙纹等十二纹章的玄衣和裴椹的衣袍纠缠在一起,如同紧密相拥的二人,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


    竹马番外完结啦,这个番外写超了,下个赐婚if就简单写两章吧,其实两人爱上的过程都是差不多的,比心心~


    第175章 if:假如赐婚成功1


    深夜, 洛阳城外的官道上,一队兵马疾驰。


    这个时间,城门的守卫早已打着哈欠, 昏昏欲睡。


    可当兵马抵达城门外, 为首的冷峻身影拿出令牌后,守卫却一个激灵, 慌忙打开城门, 让他们在夜色下进城。


    进城后, 这行人继续策马赶路, 最终停在燕王府外。


    为首的冷峻身影利落翻身下马,随手解下披风,扔给身旁随行士兵。同时另一名下马的士兵上前, 急敲燕王府的大门。


    很快门被打开, 守门的家仆探头向外看一眼,正想问是谁, 就先看见为首那人熟悉冷峻的脸, 顿时一激灵, 随即惊喜:“世子殿下,您回来了, 太好了,小的这就去告诉王爷和王妃……”


    裴椹抬手制止, 声音和这深冬寒夜一样冷:“不必。”


    说罢他冷沉着脸, 大步跨进府内。


    燕王和燕王妃听见动静,很快迎出来。见是他回来,燕王妃面上先露出喜色, 接着又有些拘谨, 不自然笑道:“椹儿回来了, 之前就猜你今天能到,方才听见动静,出来一看,果然是你回来了……”


    裴椹没有回答,深沉眸光看向旁边的燕王。


    燕王本就有些拘谨,被这一瞧,似乎更紧张了,干声笑道:“这个、这个……外面冷,进去说,先进去再说。”


    裴椹没有说话,在父母引路下,先进了正厅。


    在厅中坐定后,他挥挥手,令下人都先下去,转头又对燕王妃道:“母亲,我有些事要问父亲,劳烦您也先去休息吧。”


    和燕王妃说话时,他语气稍缓了一些。


    燕王妃神情犹豫,下一刻,就收到丈夫求救般的目光,于是咬咬牙,又勉强笑道:“我还不困,难得你回来,要说什么,我也在旁听听吧。你父亲是个糊涂的,要是他有什么不是的地方,我也好点点他,免得……”免得你们爷俩吵起来。


    裴椹按了按眉心,似是很疲惫。见母亲不走,他也不强求,很快又看向父亲,面无表情问:“那我就直接问了,父亲,赐婚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燕王妃也在场的缘故,他语气不算严厉,多少还是给父亲留了些面子。


    非是他目无尊长,不敬长辈,实在是父亲这事办得糊涂。


    自祖父去世后,他一直守着并州,总领并州一切军务。当今圣上忌惮他,几次想召他入京,将他就此困在洛阳,夺他兵权。


    可一旦交出兵权,他个人生死是小,以圣上和梁王父子的能力,只怕并州很快就会被胡人铁蹄踏破,届时整个大周都危急。


    毕竟当年,就是因圣上的不作为和朝中大臣迟迟不同意发兵相救,并州军才遭遇惨败,他祖父、大伯等一众并州军精锐战死,至今尸骨还埋在北地。


    若不是他和杨老将军等人及时撑起,只怕当年并州就已经陷落。所以这两年,无论圣上以什么借口召他入京,他都借故推脱。


    可偏偏这次,父亲也帮忙写信欺骗,说有急事需他回来。


    他以为是被扣在洛阳为质的家人出了什么事,率亲随紧急赶回,哪知快到洛阳,才收到自己留在父母身旁的亲信送信告知,父亲把他“骗”回来,是因为圣上要给他和那位被圈禁的太子的女儿赐婚。


    这简直是胡闹,先不说他这些年来心中只有收复北地、完成祖父大伯他们遗志这个念头,根本无心成亲,就说父亲竟帮今圣一起把他“骗”回来这件事——


    对方有没有考虑过大局?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被困在洛阳,夺走兵权,他们一家会不会也像那位太子和太子的女儿一样被圈禁,甚至直接被暗害杀死?最重要的是,一旦他被暗害,并州兵权落入梁王父子那帮人手里,并州还能守得住?那里的士兵、百姓,到时该何去何从?


    想到这些,裴椹简直快压不住冷意。他已经极力克制,才让自己对燕王说话的语气显得不那么冷硬严厉。


    他知道父亲一向扛不住事,可万没想到,对方竟能糊涂至此,连帮今圣“骗”他回来这种事,都做得出。


    当时接到消息、得知真相时,已经太晚,圣上已知道他快到洛阳,想再调头回去根本不可能。


    想到这,裴椹直接抓起旁边的茶碗,就着冷水饮了几大口,压下这一路闷着的火气。


    燕王看出儿子被气得不轻,也有些讪讪:“这个、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为父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个……实在是你爷爷……”


    “这跟祖父有何关系?”裴椹皱眉打断。


    燕王:“呃,就是因为你祖父当初欠人家的,现在人家找上门来,所以咱们才不得不帮忙还啊。”


    裴椹越听越拧眉:“祖父欠谁的?”


    燕王:“就是……”


    就在这时,厅后忽然走出一灰衣老者,含笑朝燕王、燕王妃,以及坐在椅上的裴椹拱拱手,道:“王爷,还是让老朽来向裴将军解释吧。”


    “魏太傅?”裴椹看清来人,神情一凛,连忙起身。


    这老者竟是曾经的当朝太傅,有“天下士人之首”称呼的魏基。


    出于对魏太傅的尊敬,裴椹忙恭敬行礼,可心中却愈发奇怪。魏太傅早在太子李玹被圈禁前,就已经辞官退隐,不知所踪,怎会忽然出现在他家?还……


    倏地,他想起魏太傅曾经也是太子李玹的老师,而圣上要给他赐婚的对象,恰巧是那个刚出生就被她的太子父亲牵连,一起被圈禁的太子的女儿。


    再联想刚才燕王说的话,裴椹心中陡然明白什么,莫非……父亲刚才说祖父欠人家的,是指欠了太子的?而现在,魏太傅就是替太子来走这一趟?


    显然,他猜对了。


    魏太傅是秘密前来,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已经回洛阳。之所以能请动他,就是因为今圣忽然心血来潮,给太子的那位女儿封公主,要将她嫁给京中的世家子弟联姻。


    这对那位从出生起,就被圈禁的公主来说,其实是好事,毕竟终于可以离开一直圈禁她的地方。


    可太子似乎不舍得嫁女儿,亦或是,他明白今圣不会给他女儿选什么好的联姻对象当驸马,所以在得知裴椹也是赐婚人选之一后,便暗中动用关系联系外面,请魏太傅来说和裴府,让裴椹同意成亲。


    “裴将军放心,太子知道你没有成亲的想法,只希望你能先答应。到时你和公主只是假成亲,成亲后互不干涉,公主不会为难你,你也不必担心顾虑公主。虽则这事唐突了些,但若非实在没办法,太子也不会拿当年老燕王的许诺,来让裴家兑现。”魏太傅叹息说。


    太子李玹是先帝嫡子,今圣的侄儿。当年先帝在北征途中驾崩,今圣调老燕王到并州牵制太子的祖父沈老将军,自己同时在军中夺位,抢了李玹的皇位。


    老燕王事后得知,一直觉得是自己帮今圣夺了太子的皇位,心中十分愧疚。虽则太子后来到并州与他见面,将一切说开,表示即便老燕王当初没被调去并州,结果也不会改变。


    但老燕王仍觉得是自己的错,许诺将来太子若有需要,裴家一定鼎力帮助。


    燕王当年看过父亲的遗物,知道确实有这件事。加上替太子来说此事的人,是素有名望的魏太傅,他怎么想,都觉得不能拒绝,这才明知不妥,还是把裴椹“骗”了回来。


    魏太傅来裴府的事,不能被外人知晓。说完这些,他就趁夜色悄悄离开了。


    裴椹一个人在书房独坐至天明,直到快到该进宫的时间,他终于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抬步走出。


    书房外,燕王和燕王妃同样担心得一夜没睡,见他出来,立刻紧张望向他。


    裴椹沉默片刻,忽然深深超父母行了一礼,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昨夜是我不知实情,情急之下对父亲言语不敬,还请父亲原谅。”


    燕王讪讪,连忙说“不妨事”,接着又不放心问:“那、那你决定如何?”


    说完怕他不高兴,又小心解释:“为父也知道这事不妥,可这……人要言而有信,毕竟是你爷爷答应人家的。再者,这圣旨马上就下了,不好抗旨,而且那小姑娘……那小公主也甚是可怜……”


    “父亲放心,我会娶她。”不待燕王说完,裴椹就沉声打断。


    事已至此,只能接受。况且就像父亲说的,既是他们裴家欠太子他们,祖父也许诺了会帮助,就不可言而无信。


    好在只是假成亲,对外做戏而已。


    等一切事了,他和对方就不会再有交集,想必那位公主……也和他是同样想法。


    裴椹眸子暗了暗,想完这些,沉步走出王府,骑马往皇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6章 if:假如赐婚成功2


    裴椹进宫后, 老皇帝当着群臣的面,客套夸了他几句守边有功,接着果然令人传旨, 将那位被圈禁的太子之女赐婚给他。


    裴椹领旨谢恩, 散朝后,和众臣一起走出大殿时, 身边尽是恭喜之声, 他却感到从殿外迎面吹来一阵寒意。


    今圣顾忌名声, 今日他刚回京, 自然不会立刻削他兵权,但一定会借婚事拖延阻碍他回并州。拖的时间越久,并州那边的变数就越大, 他被困在洛阳的可能性也越大。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裴椹深吸一口外面的寒气, 婉拒了梁王世子上前邀他过府一叙的邀请,攥紧手中圣旨, 疾步往宫门外走去。


    回到燕王府, 他立刻拜托父母, 帮忙尽快筹备婚礼。


    “越快越好。”他沉声说。


    圣旨只写“择日完婚”,没说具体日子。如果可以, 老皇帝恐怕想写让他们半年甚至一年后成亲,但写的时间太远, 怕裴椹借口一年后再回来成亲, 先回并州。可写的时间太近,又怕他成完亲就跑。


    所以索性不写具体日子,这样半个月、一个月拖下去, 说不定能拖个一年半载。等把并州那边的将领替换, 兵权拿到手, 裴椹也就回不去了。


    裴椹对老皇帝的拖延之法,心中门清,所以回来就让燕王夫妇紧急筹备婚礼。


    同时又暗中联系魏太傅,向对方说明婚礼会很快举办的事。


    魏太傅很快也差人送密信来,表示:太子也希望婚事能尽快办妥,然后你和公主一起尽快回并州,将军放心,朝中这边,老夫会使人帮忙周旋。


    裴椹看完,很快将信纸烧了,神情默然。


    没想到太子跟他想到一处了,那么,那位公主呢?对方也愿意跟他一起去并州?


    从得知赐婚以来,一直在权衡局势、利弊的裴椹,终于第一次有工夫想那位公主的态度。


    但很快,他就将这一丝多余的念头收回。


    无论如何,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假装一段时间夫妻。他只需遵从约定就行,没必要对公主过于探究。


    不过,虽然裴椹将这一切当成是履行祖父诺言需完成的任务,可他年已二十三,早到了该成亲的年龄,却迟迟不婚,早急坏了燕王夫妇。


    如今赐婚也好,履诺也罢,总归是他愿意成亲,燕王夫妇都喜不自胜,很是上心地替他筹备婚礼。


    这日裴椹回家,就见父母都喜气洋洋地准备聘礼,还让他去试婚服,遗憾说什么“要不是非要办这么急,婚服还可以做更精致些”。


    尤其燕王妃,一再道:“你的就罢了,男子的婚服都大差不差,公主那边也不知她满不满意。唉,这女孩子家,一辈子就这一次,依我说,还是得时间宽裕,做得更精致漂亮些才好。她又不受宠,这都要成亲了,圣上还没有把她放出来的意思,想必宫里也不会怎么用心准备,也只有咱们帮忙准备一下嫁衣……”


    裴椹见母亲期盼又忐忑,担心那公主对嫁衣不满意的样子,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道:“只是履行祖父诺言而已,又不是真成亲。她不会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她,母亲何必如此上心?”


    燕王妃被他说得表情一僵,似乎才想起这是作戏,一时又失落遗憾。


    燕王见妻子神情瞬间黯然,不由在心中责怪儿子,可他也知这事是自己擅自替儿子答应,指不定儿子心中还憋着气,于是也不好责备,反而讪讪:“虽说是假的,可你样貌不错,样样优秀,公主又年轻,正是花样的年纪,这……说不定你们相处久了,日久生情也……”


    “也”字还没说完,就挨了儿子一记冷眼,燕王顿时闭口。


    裴椹扫完他,才道:“父亲慎言,我心在疆场,无心儿女私情,更不可能喜欢公主。另外……”


    虽然刚才的话伤了母亲的心,他心中也有些后悔,可还是提醒:“你们对这亲事如此欢天喜地,万一叫圣上知道,怀疑我们裴家早就跟被圈禁的那位……”


    话没说完,燕王就先倒吸一口凉气,神情瞬间紧张起来。


    裴椹点到即止,没有多说。


    并非他恐吓父亲,而是真有可能。早年太子刚被圈禁时,他祖父就上书替太子求过情,惹了圣上不悦。现在他们家再欢天喜地与太子结亲,能不被怀疑是早与太子有勾结?


    事实上,这次给他和太子的女儿赐婚,老皇帝就犹豫过。是魏太傅动用关系,让老皇帝打消了疑虑.


    随着时间推移,成亲的日子很快到来。


    裴椹已经从最初刚得知消息时的生气,到后来接受,再到如今有条不紊地准备婚礼,晚上平静躺在床上,等待明天接亲的时间到来。


    太子府的北院,同样该休息的两人,却都还醒着。


    李玹坐在院中一株老树下,一点点打磨手中的佛珠。凄清月光透过老树的枝丫,在他粗布衣上留下一片斑驳树影。


    李禅秀从房中走出,站在门口怔怔看着父亲,刻意用眉笔将五官画柔和的脸上,带着对未知明天的茫然。


    其实早在十天前,老皇帝就已经下旨让他搬出圈禁他十八年的北院,还调了几个嬷嬷来教他规矩。


    因为有太子留在外面的人设法打点,派来的嬷嬷没有刻意为难他,也没有近身伺候,所以他并不是女子的事,至今仍未被发现。


    但他已经十八了,即便小时候男女莫辨,如今年岁渐长,一些属于男子的特征都已渐渐显露,声音也早转变,不可能一直瞒下去。


    所以这次赐婚,父亲辗转反侧许久,终究决定让他借这个机会离开。


    明天就是燕王府来接亲的日子,李禅秀从出生就和父亲一起被圈禁在这方小院,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更没见过那位燕王世子。


    他从没经历过外面的风风雨雨,如同白纸一张,此刻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惶惑不安,和对父亲的不舍。


    所以请求了嬷嬷后,今晚他又回到这方小院。


    按父亲的计划,等他嫁给裴椹,就要和对方一起去并州,到时山长水远,不知何时能再见到父亲。


    从出生起就没和父亲分开过的李禅秀,此刻如同羽毛稚嫩的小鸟,心中柔软又彷徨。


    父子俩就这样在月色下静默,直到李玹将佛珠细细打磨好,串成一串,抬头朝他温和笑了笑,轻轻招手。


    李禅秀立刻小跑过去,蹲下后,一把抱住父亲的双膝,声音哽咽:“阿爹,我舍不得你。”


    李玹抬手抚了抚他的头,轻叹:“总算能出去了,怎么还哭呢?”


    说着抬手帮他擦了擦眼泪,又将刚串好的佛珠戴在他手腕:“蝉奴儿不必害怕,这串佛珠会帮阿爹护佑你。”


    说完,他起身牵着儿子的手,一起走回房间。


    关紧门后,隔绝外面守卫的耳目,李玹才压低声音,道:“裴椹那里已经打点好了,你放心,他是个和他祖父一样重诺的人,既答应了,必不会冒犯你。再者,你一旦能出去,阿爹也会设法安排旧部的人到你身边,跟着保护你。”


    李禅秀点点头,眼睛仍微红。


    李玹帮他拭了拭眼角,又叹气:“阿爹也舍不得蝉奴儿,但雏鹰总要离巢,才能学会飞翔,你啊,也该长大了。”


    太子心中同样酸涩,只是不愿在儿子面前表露。


    不知不觉,一晃眼,当年才小猫崽一样大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可惜被他牵连,一直被关在这方寸之地。


    好在马上就能出去了,虽然是以出嫁的名义。


    燕王府送来的嫁衣他看过,甚至精贵华丽。但若是可以,他多希望儿子穿的是男子那套婚服。


    李玹心中遗憾,复杂,亦不舍。


    翌日,天明。


    两名嬷嬷来北院请李禅秀回去,李禅秀睁开几乎一夜没睡的眼,抬头望向父亲。


    李玹拍拍他的肩,语气寻常道:“去吧。”


    回到正院,上妆,穿上嫁衣。


    外面隐隐传来唢呐声,接亲的队伍来了。


    李禅秀一身大红嫁衣,在两名嬷嬷搀扶下,走出太子府。


    裴椹将他接进花轿时,握住他的手臂,感到一丝轻颤。


    裴椹不动声色,很快松开手。


    迎亲的队伍回到燕王府,到处挂着红绸,一片喜闹欢腾。


    直到天色黑透,喜闹声渐渐远去,一切终于结束。


    裴椹穿着大红婚服,胸口还带着红花,在一众人的簇拥下走进新房。然而在众人要闹时,他却挥挥手,瞬间数名士兵出现,将要闹的人客气请出。


    房间内终于安静,裴椹又挥手,令喜娘和下人也都出去。


    喜娘刚想说“交杯酒还没喝”,可看他脸色冷峻,又讪讪不敢言。


    很快,房间内只剩他和李禅秀。


    望着那道坐在一片红色烛影中的单薄身影,裴椹静默少许。


    方才在外面,他被梁王世子几人灌了些酒,此刻头有些沉,但还没到醉的地步。


    虽然是假成亲,但有些事还是要先跟公主确认一下,明确范畴,这样以后才好井水不犯河水。


    这般想后,裴椹斟酌开口:“公主,请恕在下无礼,关于成亲的事,想必该说的,太子殿下都已经跟您说过,但我想再确认一下,你我只是假成亲,成亲后,我不能冒犯您,您也不会约束我,我们相敬如宾,只对外做戏,对否?”


    红色纱帐旁的身影似乎轻颤了一下,片刻后,僵硬点头。


    裴椹无形中松了一口气,点头说:“好。”


    接下来只需揭了盖头就行,至于交杯酒,反正只是假成亲,房间内只剩两人,没必要做全套。


    裴椹冷静想着,走近床边那道身影,伸出右手。


    指尖还未碰布料的边缘,那道身影似乎又颤了一下,而且越颤越厉害。


    裴椹忽然想到,公主虽然已经十八,但出生就被圈禁,没见过生人,心思恐怕单纯如纸,可能还不如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胆大。如今突然嫁给他,今天还“见”了这么多陌生人,只怕精神已濒临极致。


    他不由缓了声音,难得哄起人,道:“别怕。”


    说着抓住盖头边缘,一把掀开盖头。


    随着红色布料掀起,一张苍白昳丽、神情带着少许惊惶的脸映入眼底,眉目秀丽,精致如画。


    裴椹仍攥着盖头的手不知为何僵住,目光直直望着面前人,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直到李禅秀小心开口,声音有些轻颤和怯怯:“那个,是不是该喝交杯酒了?”


    裴椹仿佛骤然回神,忙抵唇轻咳一声:“哦,我……我……咳。”


    他又咳嗽一声,才终于转身:“我去喊喜娘回来。”


    脚步似有些仓促,好像也忘了刚才还在想“反正是假成亲,没必要做全套”。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老婆前:反正假成亲,不用喝交杯酒了


    看到老婆后:噢噢,我这就去喊喜娘来监督我们,全套,做全套!(路都不会走了.jpg)


    赐婚的年龄还是决定改成十八岁,反正都if线了嘛,主要是十八岁安全些。


    第177章 if:假如赐婚成功3


    喜娘都要走了, 没想到又被叫回来。


    毕竟是燕王世子成亲,回到喜房,她忙热热闹闹说了一堆喜庆话, 引导两人喝交杯酒, 又给李禅秀吃生饺子。


    李禅秀没喝过酒,和裴椹喝交杯酒时, 起初只顾紧张, 一杯酒下肚, 又险些被呛着, 辣得只想扇风。


    正好喜娘这时夹饺子来,他没多想,一口咬下大半, 想缓解口中酒辣, 没想到饺子竟是生的。


    裴椹来不及提醒,就见他含着饺子咽不是, 不咽也不是, 被酒气熏薄红的脸上一片茫然, 不由抵唇轻咳,掩住笑意。


    偏偏喜娘这时又笑问:“生不生?”


    李禅秀恍惚回神, 下意识点头:“生。”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裴椹却知道, 俊秀面容不由浮现一丝异样。


    好在喜娘很快就走了, 但新房中的两人目光相撞后,却愈发不自然。


    终于,到了不得不休息时, 裴椹迟疑一下, 语气斟酌:“请公主恕在下冒犯, 虽是作戏,但也需瞒过宫里耳目,今夜……”


    李禅秀心头一跳,紧张望向他,险些要攥紧领口。


    成亲前,父亲说过裴椹不会冒犯他,刚才裴椹也这么说过,可、可对方忽然又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和裴椹成亲,是父亲这边和对方商议的结果,但也仅限于裴椹帮他们这一次。裴椹还不是父亲这边的人,安全起见,关于他是男子的事,自然不能在这时暴露。


    李禅秀一时不安起来,手指紧张抓着身边床单。


    裴椹见他清丽眼中瞬间积蓄不安,神情惊惶看着自己,不由拧眉懊恼,忙解释:“公主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今晚需住在这里……我打个地铺吧。”


    他转头扫一眼,发现房间内连个小榻都没有,可这个时间让人拿张榻来,不是让人都知道他是睡榻上?


    便是真想让人知道他是睡榻上,没碰公主,也不能这么直白地表现。


    一方面,他要表现出“被迫”娶公主的不满,冷待公主,才能让圣上不怀疑裴家和太子有牵连。


    另一方面,因为是圣上赐婚,以他的性格,又绝不会把不满直接表现出来,譬如新婚夜直接摔门而去,或是让人送张塌来。


    这都是明晃晃表达对圣上赐婚的不满,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把这种不满表现得如此直白,这反倒会让老皇帝觉得他目无君主。


    所以这个度需要把握好,既要显出他对被困在洛阳娶公主的不满,又要表现他畏惧皇权的隐忍,如此才能让老皇帝真正相信。


    听了他解释后,李禅秀终于松一口气,可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怀疑裴椹想不君子。


    “地上寒凉,要不裴将军还是也睡床上吧。”他想了想,歉意道。


    一是为自己刚才怀疑表达歉意,二是眼下新年刚过不久,房中虽有炭火,可地上依旧寒凉。


    李禅秀自幼身体弱,带入自己想一下,觉得打地铺睡一夜,肯定要生病。


    说完他还转身,将被筒分成两个,迟疑一下,又在两个并排的被筒之间放上枕头,用枕头隔出一条楚河汉界。


    转回头,他有些尴尬地朝裴椹笑笑,小声道:“这样就行了。”


    他自是不知,裴椹在北边打仗时,有时天寒地冻,在外面席地过一夜的经历都有。跟那比起来,在有炭盆的新房里打一夜地铺,还真算不得冷。


    可裴椹不知为何,久久看着他,竟没说。


    尤其对上他的笑容,片刻,竟有些哑声说:“好。”


    红烛很快被吹熄,两人和衣躺在暖熏带着些微香气的床上。


    李禅秀怕被看出不是女子,只脱了外面的红嫁衣,躺下时身体一直僵直着。


    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可能是昨晚就已经几乎一夜没睡的缘故,僵硬片刻,大脑很快陷入黑暗和混沌。


    裴椹听着身旁的呼吸声渐渐规律平稳,也微不可察轻轻松一口气,随即微微皱眉。


    今晚的一切,都出乎意料,完全没按他最初的计划走。


    原本没打算喝交杯酒,也没打算和公主一起躺在床上。


    这只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一场戏而已,不该投入太多。彼此保持距离,不过多交集,对他们将来都好。


    可结果却……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错的?裴椹拧眉。


    好像是从掀开盖头后。


    诚然,公主是美丽的,脆弱且动人。可这实在不该是他乱了节奏的理由。


    裴椹闭紧眼,默默开始每日三省.


    翌日,李禅秀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人。


    他微不可察松一口气,问前来伺候的丫鬟,得知裴椹一早就起床,去后院练武了。


    他闻言惊讶,心中又暗暗敬佩。这么冷的天,还能天不亮就起床去练武,实在厉害。


    他在北院时,每到冬天天冷,经常要父亲去把他从被窝里挖出来,才愿意吃饭。


    旁边丫鬟闻言,倒是多嘴一句,说世子平日也没这么早,只是今天不知为何格外早一些。


    话刚说完,就挨了旁边嬷嬷一记瞪眼。


    小丫鬟急忙闭口,再看床上摆放整齐的两个被筒,就知两个新人昨晚什么都没做,自己方才那话,只怕戳到公主伤心处了。这般一想,她更忐忑不安。


    李禅秀倒没什么伤心的,倒是府中的燕王妃听完下人打听来的消息,得知两人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虽是意料之中,可也难免一阵遗憾叹息。


    于是裴椹和李禅秀一起去敬茶时,她格外怜惜这个公主假儿媳,手镯之类的首饰恨不得送一盒,等人走了,仍喃喃遗憾:“多漂亮的人啊,可惜……”


    可惜她那木头儿子,怎么就不解风情呢?多好的机会啊。都睡一张床了,怎么就不能弄假成真了?


    李禅秀捧着一盒首饰回院,十分尴尬,等下人们都出去,便忙要把首饰还给裴椹。


    裴椹看一眼那首饰盒子,却不动声色道:“母亲既给,殿下就收着吧。放心,她……知道你我是假成亲的事,给这些只是因为喜欢殿下,没有别的意思。”


    李禅秀闻言,略微放下心,可仍觉得尴尬。他又不是女子,实在用不上这些。


    只是裴椹也不要,他只好先放在这间新房里,左右这也是燕王府的房子。


    用过早饭,两人要到宫中谢恩。


    两个嬷嬷虽被打点过,不会对李禅秀近身,发现他身份秘密。但该向宫里禀报的消息,还是会如实禀报。


    譬如裴椹昨晚和李禅秀是分被筒睡的事,譬如裴椹今天一早天没亮,就黑着脸到后院练武的事。


    黑灯瞎火的,也没人瞧见裴椹脸色到底黑不黑,但不妨碍他们想象。


    裴椹和李禅秀谢完恩,出宫后,老皇帝便收了脸上的假笑,手指点着座椅扶手,问身旁的心腹内侍:“你说,裴椹对朕的赐婚,究竟满不满意?”


    老内侍忙弯腰谄笑:“圣上给裴将军赐婚,是天大的恩宠,他哪敢不满意?至于他不喜欢公主,给公主脸色看,那就是他们小俩口的事了。”


    “嗯。”老皇帝满意点头,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裴椹不敢抗旨,却冷待李禅秀,说明裴家确实跟太子没什么关系,裴椹对他也依旧敬畏。


    至于裴椹把不满撒在李禅秀身上,反正又不是他女儿,受磋磨就受磋磨吧,还真当自己是公主了不成。


    老皇帝冷笑,想到死去的兄长和被圈禁在太子府北院的李玹,又一阵快意.


    皇宫外,李禅秀刚上马车,裴椹就紧随进来。


    对方把一个手炉递给他,让他先暖着手,接着压低声道歉:“方才在皇宫人多,又有圣上的人看着,我对殿下无礼,还请殿下原谅。”


    李禅秀摇摇头,抿唇小声说:“道理我都明白,裴将军不必如此客气。”


    裴椹稍微松一口气,可听出李禅秀话中的客气疏离,又不知何故,无端一瞬失落。


    他微皱眉,没来得及捕捉,那股异样情绪就消失无踪。


    车外渐渐下起了雪,李禅秀想探头看一眼车外的景象,可又觉得不妥。


    从被赐婚到出嫁,他不过是从太子府又到燕王府,所见仍是一小片天地。哪怕昨日成亲,也一直盖着盖头,没见到外面的景象。


    不过现在已经出来了,倒不急这些,眼下他更担心的是仍在太子府北院的父亲。


    裴椹似也看出他好奇外面景象,只是刚出皇宫,周围或许还有圣上的耳目,不宜掀开车帘东张西望。


    但思忖一刻,他忽然道:“殿下是不是想看外面的景象?京中不甚自由,若殿下想的话,等过段日子,我们可以去裴家在京郊的一处山庄别院暂住几日。那里自由些,殿下可以不必拘束。”


    李禅秀闻言眼睛微亮,难掩惊喜:“可以吗?”


    裴椹似乎也被他的神情感染,眼中显出几分笑来:“当然,只是刚从宫中回来,还需再作息几天。”


    “嗯嗯。”李禅秀连忙点头,表示知道。


    像喜悦的小动物似的。


    裴椹下意识想,心尖也痒痒的,又莫名也一阵高兴。


    像是……终于讨了谁欢心.


    十几天后。


    在李禅秀日复一日的期盼中,这天,裴椹终于在回来时,把他拉进卧房,压低声说:“殿下,明日我们就去山庄小住。”


    李禅秀闻言,难掩惊喜。


    可紧接着,裴椹又斟酌道:“殿下把必要的物品都带上,这次出去,可能会寻机离开,直接回并州。”


    李禅秀闻言微愣,心中下意识紧张起来,接着又想到还留在北院的父亲。


    “殿下怎么了?”看出他神情不对,裴椹压低声问。


    “我……没什么。”李禅秀忙摇头,顿了顿,却道,“那你父母……”


    虽然担心父亲,可这是事先商量好的,他不能事到临头,还犹豫不决。到是裴椹,他这一走,会带着燕王夫妇吗?若是不带,燕王夫妇留在洛阳,岂不危险?


    裴椹闻言松一口气,道:“只要我回到并州,圣上就不敢动我父母。”


    父母和弟弟留在洛阳,本就是老皇帝为牵制他。


    但只要他在并州军中,老皇帝反而不敢动他父母和弟弟。因为一旦动了,筹码就没了,反而会把他逼反,这是老皇帝不能承受的。


    反而是他一直留在洛阳,他们一家才危险。


    说完他又担心李禅秀会放心不下李玹,又安慰:“太子那里,殿下也不必过于担心,圣上若要杀太子,这些年来早动手了,既然没动手,就是有顾虑。”


    所以短时间内,李玹还是安全的。


    况且,李玹在被圈禁的情况下,还能让魏太傅来劝说他娶公主,对方也不是一点自保手段都没有。


    甚至这次他计划离京,魏太傅也保证,会动用人脉在朝中帮他周旋。


    李禅秀听完,略放下心。


    翌日,裴椹婚后数日不着家,被父母训斥后,忽然赌气带着妻子护卫等,去京郊散心。


    因为随行的人中有老皇帝派来的两个嬷嬷和其他眼线,加上去的只是京郊,老皇帝并未令人阻止。


    他现在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并州将领的替换上,一时顾不了太多,只要裴椹还在他眼皮底下,在京城兵力控制范围内,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何况裴椹的父母弟弟都留在燕王府。


    于是,裴椹和李禅秀一路顺畅到了京郊山庄。


    起初他们也确实像是来散心,刚开始李禅秀心中紧张不安,裴椹还安抚他,令他不必有心里负担,就当是真来游玩的。


    直到住了七八日,几个眼线都放松警惕时——


    这天深夜,裴椹忽然潜入李禅秀的房间,叫醒正熟睡的李禅秀。


    李禅秀醒来见他站在床前,吓了一跳。


    裴椹歉意低声道:“请公主见谅,事情紧急,不能惊动其他人,只能如此冒昧。还请公主速速穿衣,与我离开,我们今晚就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8章 if:假如赐婚成功4


    深夜时分, 一队人马悄悄离开京郊一处山中别院。


    这行人行色匆匆,一路极为小心,直到途径出京路上的一道哨卡, 忽然被负责巡防的京郊守兵拦下。


    李禅秀和裴椹一起坐在马车内, 在车停下的一刻,心几乎提到嗓子眼, 紧张得五指不由攥紧, 掌心冒出一层冷汗。


    裴椹神情平静, 面色不动。察觉他身体愈发紧绷, 不动声色抬手按了按他的肩,低声安抚:“无事,殿下别怕。”


    话落, 外面的随从刚好和哨卡的士兵说完话, 马车继续行驶。


    李禅秀无形松一口气,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难免紧张。回过神, 他刚要向裴椹感谢, 可一转头,才后知觉意识到裴椹宽大的手正轻拍他脊背, 轻柔安抚。


    李禅秀微僵了一下,裴椹回过神, 也骤然意识到不妥, 忙收回手,轻咳道:“殿下见谅,方才冒犯了。”


    “没……什么。”李禅秀轻轻摇头, 又仓促移开视线, 心跳不知为何快了一拍。


    因视线移开太快, 自然没察觉裴椹耳廓也一片微红。


    马车内一片安静,紧张过去,气氛反倒愈发怪异。


    就在两人都有些不自然时,后方忽然又隐隐传来马蹄声和呼喊,似乎在喊“站住”。


    同时,外面伪装成随从的亲兵也隔着马车车帘禀报:“将军,是追兵!”


    方才他们过哨卡时伪装了身份,眼下估计是京城守兵反应过来,又追来了。


    裴椹面色一冷,沉声:“不必管,甩掉他们。”


    苍茫夜色下,两队兵马在荒野疾驰。


    速度加快后,马车骤然颠簸起来,李禅秀紧紧抓着车壁,仍被颠得东倒西歪。


    前方车轮轧过一个石块,骤然一个大颠簸的同时,车身也向右一歪。李禅秀猝不及防,直接撞到旁边裴椹胸口。


    “抱、抱歉。”他手忙脚乱,想要起身,却不防马车又颠一下,再次撞进对方怀中。


    “唔。”这次鼻子撞到对方的肩,鼻腔顿时一阵酸意,眼泪差点涌出来。


    也……太硬邦邦了!


    李禅秀捂住鼻子,忍住因鼻酸而冒出的泪花。正要再挣扎坐直,下一刻,忽然被一条有力手臂环住腰,扣进怀中,另一边的肩也被按住,稳稳护住。


    裴椹近乎将他按在怀中,声音低哑:“请殿下恕在下冒犯,这样安全些。”


    李禅秀僵硬趴在他怀中,虽然仍随着马车和他一起晃动,却比之前轻微不少。


    他起初还有些尴尬,可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松懈了紧绷的身体。裴椹呼吸平稳,心跳也一下比一下沉稳,响在他耳边,带来莫名安心。


    他下意识抬头,只看见对方的下颌,线条好看,利落干净。若是还在北院时,被父亲纵得有些顽劣的他,兴许会好奇伸手去摸。


    正这么乱想时,裴椹忽然低头,撞上他的视线。


    李禅秀猝不及防,眸中闪过一瞬慌乱。


    “怎么了?”裴椹神色不动,声音好像比平时暗哑。


    “没、没什么。”李禅秀忙移开视线,莫名有几分心虚。


    裴椹很快也移开目光,没再多问。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揽着他肩的手臂,似乎比方才更用力了几分。


    李禅秀悄悄闭紧眼,这一刻,无论外面追赶多惊险,但在这个怀抱中,好像格外安全。


    一行人疾驰到天明,终于甩掉追兵。但众人仍不敢松懈,早晨用了饭,又给马喂足草料,休息过后,便又匆匆赶路.


    洛阳,皇宫。


    得知裴椹和李禅秀昨夜已离开京郊,老皇帝大怒,将折子直接砸在禀报的将领脸上。


    “来人,去燕王府把裴淙夫妇抓了,还有他那个弟弟咳咳……”急怒之下,老皇帝话没说完,就一阵咳嗽。


    旁边老内侍急忙劝他不要动怒,同时下方一名大臣也忙跪下,苦劝:“圣上,万万不可啊。”


    “燕王夫妇和其小儿子没犯大错,无故下狱,恐惹非议。再者裴椹已经离京,若此刻抓他父母,岂不是把他逼反?”


    老皇帝如何不知裴椹一旦离京,就难再对付他?方才不过是盛怒之下,险些失去理智。


    心知自己夺兵权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他气得又连骂来禀报的将领数声“废物”。


    怒过之后,才让人传令司州的朱友君,令其出兵阻拦裴椹回并州。


    只要裴椹回不到并州,一切就还有希望。


    不过朝中众臣都心知肚明,朱友君担心唇亡齿寒,估计不会用心阻拦。眼下裴椹回到并州,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很快又有人劝已经冷静下来的老皇帝,说裴椹回并州,未必是有反心,可能只是舍不得兵权。毕竟他走的时候,留的理由是胡人犯边,并州军情紧急,只能不告而别。


    至于一起带走了公主,那大臣又说,夫妻俩毕竟是新婚,公主又貌美,虽然刚成亲时裴椹冷待公主,但去山庄小住这些日,说不定已经沉醉温柔乡,舍不得也是正常的。


    眼下最重要的是,万一裴椹真回了并州,得尽快派人去并州探清裴椹态度,若他只是舍不得兵权、不想被困在洛阳,那就还有转圜余地。若他已经心生不满,有反心,到时再抓他父母也不迟。


    ……


    裴椹自是不知朝中这番争论,离京快十日时,他收到一封魏太傅命人送来的信,终于松一口气。


    他立刻调转马头,到李禅秀坐的马车旁,弯腰恭声:“公主,刚收到洛阳消息,您父亲无事。”


    自然,燕王夫妇暂时也没事。


    马车中,李禅秀得知父亲并未因自己离开,而遭受危险,悬了这么多天的心,终于暂时放下。


    这当然不是老皇帝善心大发,对李玹网开一面。而是各方势力博弈,和老皇帝权衡现实的结果。


    不过,之前怕追兵被追上,队伍一直匆匆赶路。李禅秀也一直紧绷精神,又担心留在京中的父亲。


    现在快到并州,不必担心追兵,也不必担心远在京中的父亲,他精神骤松的同时,渐渐也有了心情看沿途风景。


    毕竟他出生就被圈禁,从没见过这么广阔的原野,这么高远湛蓝的天空,还有连绵的山脉,河流,田野,一排排低矮的房屋,天际飞过的鸟雀,积雪中钻出的野鸡……


    一切都那么新鲜。


    虽然在北院时,父亲曾许多次向他描述外面的世界,跟他说山河多么壮丽。可亲眼见到的,和从父亲口中说出的,终究不一样。


    李禅秀忍不住掀起车帘,将头探出车外,新鲜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哪怕是地上一丛积雪的枯草,也能吸引他的视线。


    从穿上嫁衣走出太子府开始,就一直绷着的精神,终于在此刻忍不住渐渐放松,仿佛回到成亲前还在北院时的无忧无虑。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9章 if:假如赐婚成功5


    道路上, 偶尔有赶着马车拉货的行商迎面而来,看到他们这行人都穿着甲胄,远远就将马车赶到路边避让。


    李禅秀不时掀开车帘, 遇见这些行商, 总会好奇多看两眼。那些行商见马车中坐着一位容貌不俗的女子,也时常看呆, 眼底闪过惊艳。


    裴椹很快注意到, 脸色不知为何有些臭。


    路上还好, 遇到的人不多。等到了并州地界, 因已经到自己地方,众人彻底松气,也不再急着赶路, 中途特意经过一个集市, 补给一番。


    因是几个村落间的集市,多是农人赶着牛车、驴车, 结伴来集上买些日常所需, 或是卖些鸡蛋等农家东西。


    李禅秀亦没见过这些, 一路都掀着车帘,好奇观望。集市上人多, 又多是普通百姓,没见过这阵仗, 同样有人不时看他。


    裴椹一路沉着脸, 队伍原本打算在集市停留一个时辰,最后却草草买几样东西,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开。


    李禅秀有些遗憾, 不过离开集市, 还有其他沿途风景可以看, 他很快又提起兴趣。


    但这次掀开车帘,还未来得及向远处看,就见车外停着一匹枣红骏马,马上的人同时弯下身。紧接着,裴椹那张俊朗好看的脸出现在面前。


    他眼睛黑黢黢,看不出情绪,表情不知为何也格外冷峻。


    李禅秀被吓一跳,身体微僵,下意识往后微仰。


    裴椹目光落在他脸上,很快开口:“马车在快速行驶时,还请殿下尽量不要把头探出来,很危险。”


    他语气平缓,仿佛只是好意提醒。


    李禅秀从出生就被圈禁,没有多少与人相交的经验,一时以为自己给对方添麻烦了,不由耳朵一热。


    他下意识攥紧车帘,眼底闪过一丝窘迫和懊恼,小声歉意道:“对不起,我没见过这些,一时好奇……”


    说着说着,也不知为何,愈发觉得窘迫和难堪,一时也不敢再看裴椹,匆匆说一句“多谢将军提醒,下次不会了”,就要松开车帘。


    裴椹微怔,在他松开车帘瞬间,忽然伸手一把又挡住车帘。两手交错之际,指尖轻触,似有一丝微麻。


    李禅秀很快回神,惊讶看向他。


    裴椹迟疑:“殿下想看外面风景的话,要不……”


    本想说“要不出来一起骑马”,可忽然又想起李禅秀之前一直被圈禁,应该不会骑马,于是话一转,就变成:“要不我带殿下一起骑马?”


    刚说完,他就险些咬到舌尖。


    一起骑马,必然是他们共乘一匹。说好只是假成亲,互不相干,自己忽然说这种话,会不会被殿下认为是心思不轨?


    裴椹正后悔,甚至有些暗恼,想再说一句描补时,就听李禅秀惊喜问:“可以吗?”


    裴椹微愣,抬头对上他难掩喜悦和期待的眼睛,片刻僵硬说:“当然……可以。”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变成两人共乘一匹马,随队伍慢慢往并州府城去。


    李禅秀第一次骑马,分外新鲜,刚上马时还记得自己此刻是女子身份,挺直腰背尽量和裴椹保持距离。


    可很快,在马上奔驰的喜悦就压过这些,尤其马一跑起来,想拉开距离也难。何况他又不真是女子,李玹也不可能真把他当女孩教养,所以心里并不在意男女大防,只是平时需装一下而已。


    现在畅快骑马的喜悦一时让他忘了这些,渐渐就放下心防,只顾策马高兴,眉眼都难掩笑意,连自己被马颠得不知不觉靠在裴椹怀中,都没察觉。


    裴椹握着缰绳环住他,心底却一片紧张。哪怕是刚学骑马的时候,他都没这么肢体僵硬、动作如此小心过。


    公主就这样毫无防备地靠在他怀中,他甚至能隔着衣服,感受到怀中人的单薄,像一只轻飘飘落进手中的蝴蝶,让他下意识想轻轻拢住,又不敢用力。


    裴椹微微低头,目光触及他修长的颈项和白皙的耳朵,呼吸蓦地一乱,慌忙又移开视线。


    忽然,他察觉哪里不对,下意识又移回视线。眨了眨眼,仔细看向李禅秀的后颈,终于确定自己没看错——对方后颈被乌发遮住的位置,有些起皮。


    但仔细看又不像,那片皮肤的颜色跟其他位置也有些不同。


    裴椹心知自己如此盯着公主的脖颈看,实在冒犯且无礼至极,但心中的怪异却挥之不去,甚至让他忍不住想伸手碰一碰那片皮肤,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胡乱想时,李禅秀似乎察觉他的目光,忽然转头问:“怎么了?”


    裴椹目光一慌,下意识移开视线,可顿了顿,又压不住心中怪异,且万一是公主生了什么病,自己不提醒,也不好。


    于是斟酌一下,还是道:“殿下后颈,好像有些破皮,是受伤了还是……”


    李禅秀脸色微变,忽然抬手按住后颈。他到底才从圈禁他的地方离开,还没能熟练掩藏神情。


    裴椹见状,忙开口道:“抱歉,是在下冒犯。”


    “没、没什么。”李禅秀声音微紧,含糊解释,“可能是之前在车里时,不小心被木屑划伤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这是他为遮掩喉结,贴在颈处的假皮,一直延伸到后颈,没想到没贴好,今日竟露出破绽,还被裴椹看到。


    他心中一时懊恼,也不敢再骑马了,忙说在外面吹风有些冷,想再回马车去。


    裴椹却以为是自己盯着他脖颈看的举动惹恼了他,心中莫名黯然。只是想起方才看见的怪异之处,又觉得奇怪。


    李禅秀回马车后不久,真有些风寒发热,倒是印证了他之前的话。


    裴椹一时担心他,便也忘了之前的事,或者是潜意识里不愿去想李禅秀当时那明显是谎言的话。


    自然,他也不知道,李禅秀是寒毒快发作了,才会身体忽然虚弱。


    好在很快就到并州府城,杨元羿提前收到消息,早早就带人出城迎接。


    见裴椹安全归来,他心中大喜,忙骑马上前寒暄。


    裴椹正为李禅秀生病的事担心,一路拧着眉,脸上没几分笑意。


    杨元羿见他神色不好,还以为跟他在洛阳被为难有关,接着又想到他被迫娶公主的事。


    作为从小就认识的朋友,虽说他有心想调侃裴椹几句,可见裴椹此刻沉着脸,也不好再火上浇油,于是忙小心岔开话题,说起并州军务。


    “对了,你离开这几天,军中……”


    “这些等会儿再说。”裴椹皱眉打断他的话,和他一起骑马往城中去,侧身压低声问,“我之前写信让你帮忙安排公主的住处,如何了?”


    杨元羿神色一凛,忙道:“都安排妥当了。”


    说着他下意识转头看一眼后方的马车,像是怕车中人听见,接着抬手挡在嘴旁,附耳对裴椹道:“放心,知道你肯定不想见到那位公主,我特意把她住的院子安排离你远远的,就是你府中东南角的那个雪轩院,离主院远,又宽敞……”


    话没说完,就见裴椹脸色肉眼可见地更难看了。


    “……呃,怎么了?”杨元羿忙及时打住话。


    裴椹黑脸:“谁让你这么安排的?我不是说不能怠慢?”


    “……所以给她安排了除了主院外,最宽敞的院子啊。”没有怠慢啊。


    杨元羿一脸迷茫。


    裴椹:“……”


    正好队伍这时停在裴椹住的府外,李禅秀隐约听见两人似在争执,抬手掀开车帘。一阵寒风吹来,不得不捂唇咳嗽几声,才哑声道:“裴将……”


    见到四周有旁人,他语气一顿,又改口:“夫君,可是已经到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如穿林的风吹动竹叶。


    裴椹握着缰绳的手一紧,很快翻身下马走到车边,声音放缓道:“已经到了,我扶殿下下车。”


    说着朝他伸出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禅秀自然不能不应。何况做假夫妻,本来就要对外做做样子。


    他很快礼貌浅笑,带着病气的面容苍白昳丽,有股说不出的脆弱,轻轻将手放在裴椹掌心。


    裴椹握紧他的手,轻松将他揽腰带下车。


    还愣在马上的杨元羿惊得险些张大嘴,眼前这个对公主小心翼翼的人,是裴椹?


    李禅秀站稳,很快朝裴椹说了声谢,又问他方才在跟杨元羿说什么。


    “我听好似跟我有关。”他抿唇,不好意思道。


    裴椹扶着他进府,不动声色道:“元羿方才说,最近边关战事紧急,我府中又无人打理,一时没来得及安排殿下的住处,只恐……殿下得暂时住我院中。”


    身后,终于想起下马、紧跟着两人进府的杨元羿:“……”


    李禅秀闻言一愣,脚步也顿住:“这样……不太妥吧?不会打扰将军?”


    裴椹扶着他手臂的手微微收紧,面色却不变,道:“无妨,我平日住在军营,不怎么回府,殿下不会打扰到我,我……也不会来打扰殿下。”


    顿了顿,又压低声道:“且并州也有圣上耳目,殿下刚来就与我分院住,恐被洛阳那边发现不对。”


    李禅秀攥着手指微紧,下意识想到还留在洛阳的父亲,迟疑片刻,很快点了点头。


    也罢,裴椹说的对,刚来就分院子住,确实容易让人瞧出问题。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假夫妻,也要对外做做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0章 if:假如赐婚成功6


    李禅秀住进主院后, 裴椹确实如自己所说,隔日就去了军营。


    但没两日,他就听府中下人来报, 李禅秀忽然病得厉害, 当即匆匆回府。


    李禅秀寒毒发作,本就痛苦难忍, 在他回来时, 早已冷痛得昏迷过去。第二日醒来, 才发现自己竟被裴椹紧紧抱在怀中。


    他心中惊骇, 慌忙伸手摸向脖颈,确定遮掩喉结的假皮还在,手又下意识往下, 还好衣服也不单薄, 不知道他说是自己太瘦才显得平,裴椹会不会信。


    许是心中慌乱, 他一时竟忘了哪有女子会向男子解释这种事的。


    裴椹似乎熬了一夜, 眼底浮现淡淡的青色, 直到察觉怀中人的动作,才终于睁开眼。


    见李禅秀醒了, 身体也不再发冷打颤,他明显松一口气, 抬手拭拭他的额头, 哑声问他感觉好些没。


    李禅秀呆怔摇摇头,裴椹见状皱眉,又问:“病得这般严重, 怎么不请郎中, 也不让人去军中找我?”


    李禅秀:“……”


    他迟疑一下, 才道:“我自小身体弱,经常这样生病,以前跟阿爹一起住在太子府北院,没人给请郎中,都是这样熬点药喝就过去了,我早已习惯,所以一时没想起……”


    至于没让人去军中找裴椹……他们不是假成亲,最好彼此不要打扰吗?为什么要派人去告诉裴椹?


    李禅秀神情困惑。


    裴椹心脏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蓦地刺痛,忽然将手臂又收紧几分,哑声道:“以后病了要请郎中,算了,殿下派人去告诉我就行,其他事也可以找我。”


    李禅秀神情愈发迷茫,总觉得这样跟新婚那夜说的不一样。


    不过他确实有事要请裴椹帮忙,于是迟疑开口:“成亲前,阿爹说魏太傅会安排人到我身边保护我,算算日子,可能也差不多该到了。只是他们突然出现在我身边,恐惹人猜疑,想请将军帮忙找个借口,给他们安排个合适身份。”


    魏太傅是帮李玹办事的,他再安排个人来保护李禅秀,也说得过去。裴椹并未多想,点头道:“殿下放心,此事交给我。”


    事实上,关于李玹还有心腹在外活动的事,虽然魏太傅和李禅秀都没说,但两边已经合作,裴椹其实也心知肚明。


    只不过裴椹不是太子的人,不必事事都告诉他。这也算是两边的心照不宣,毕竟裴椹当初只答应履行祖父的诺言,没说要投靠太子,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在事情结束后划清界限。


    数日后,裴府的管家在市集买了个叫伊浔的丫环,专门伺候新来的公主。府中护卫也多了几个生面孔,每次李禅秀要出府,都是伊浔和这几个生面孔跟随。


    裴椹这几日也经常回府,甚至住在府中。两人刚成亲,李禅秀住的还是裴椹的主院,自然不好把他往外赶。还好房中靠窗的位置有一方软塌,偶尔裴椹晚上回来,就睡那张榻上,和李禅秀相对而眠。


    只是这个“偶尔”,最近变得越来越多。刚开始还是三五日一次,后来变成两三日,最近已经连续三天都回来睡了。


    时间一久,被李玹安排来的伊浔有些欲言又止。她不知两人分榻睡,还以为每晚都睡一起,实在有些怀疑裴椹这厮在占他们小殿下的便宜。


    来之前,张大人明明告诉她,小殿下跟裴椹是假成亲。这怎么比真成亲同房还频繁?


    李禅秀也困惑,可又不好去问裴椹,只能说:“可能最近府城事多,他不得不回府城处理吧,再说,这是他的住处,我总不好让他去外面睡。”


    “那您可以搬到别的院子啊。”伊浔提醒。


    李禅秀迟疑:“可我搬到别的院子,还怎么与他假装夫妻?别人万一看出我们是假的……”


    伊浔:“……”就怕时日长久,你们要变成真的。


    她神情一片复杂。


    军营中,杨元羿也觉得不对劲。最近裴椹经常回府,跟蜜蜂叮着花似的,简直比他刚成亲那会儿回家还频繁,这家伙该不会是……真喜欢上公主了?先前不跟他说是假成亲?


    然而他找到裴椹询问,裴椹微一拧眉,却道:“胡说什么?只是最近府城事多,这样的话以后少说,有损公主清誉。”


    话音刚落,忽然有人来报,说公主昨日得了风寒,今日病情忽然加重。


    裴椹听了脸色骤变,忽然将马鞭塞给杨元羿,道:“我回去看看,后面的事你帮我处理一下。”


    杨元羿:“……”.


    再一次寒毒发作后,在裴椹怀中醒来,李禅秀已经从上次的惊骇,变成这次的冷静接受。


    倒是裴椹,敏锐觉得他的病有蹊跷,抿唇问:“公主的风寒情形,与其他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且上个月,也是这两日风寒严重……”


    身中寒毒的事,其实没有隐瞒的必要,李禅秀迟疑一下,还是如实说了。


    裴椹得知缘由,脸色一阵难看。又听说他从记事,就每个月寒毒都会发作一次,尤其这两年,发作时愈发痛苦,环着他的手臂不由愈收愈紧,直到李禅秀忍不住痛呼,才骤然回神,慌忙松开手臂致歉。


    次日,裴椹忽然命人到处去寻孙神医。


    恰在这几日,梁王世子微服来到并州,特意去军中见他。


    李禅秀得知梁王世子前来,又听伊浔等人打听来消息,说裴椹和梁王世子关系甚笃,梁王世子还救过裴椹的命,心中不由紧张不安,又莫名有些发闷。


    明明裴椹跟梁王世子交好才是正常的,愿意帮他和父亲,不过是履行老燕王当年的一个诺言,对方本来就忠于现今的朝廷。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是裴椹能站他们这边就好了,要是裴椹不帮梁王他们,帮他和父亲就好了,要是……


    要是什么,他没再想下去,心中一时也茫然。总觉得还想要更重要的,可一时却想不透。


    就在他和伊浔等李玹安排来的人担心之际,裴椹和梁王世子一起回府了。


    裴椹面容含笑,对李禅秀道:“世子殿下途径并州,知你在府中,特来看望。”


    李桢也笑着说是特意来看堂妹,李禅秀勉强扯了扯唇角,与他敷衍应付。


    李桢知道李禅秀不会欢迎自己,也没说什么,在裴府呆半日,就离开了。


    裴椹送他出府,等转过身,脸色却一片冷沉,十分难看。


    李禅秀见他转身就变脸,神情有些讶异。


    裴椹没说什么,握着他的手回主院,等关紧门,才低声道:“我知殿下不想见到他,请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事实上,这次他也不想带对方回府,实在是李桢一定要来,且对方明显是试探,无法推拒。


    李禅秀倒没什么不舒服,他和李玹不一样,他虽然也不喜,甚至厌恶老皇帝和他的儿孙们,但并没有李玹那样刻骨的恨。


    不过裴椹对梁王世子的态度,反倒引起他的疑心。对方怎么看都不像跟梁王世子是至交的样子,甚至他能察觉到裴椹对梁王世子的不喜和戒备。


    他见过裴椹和杨元羿的相处,知道那才是朋友之间的相处,跟和梁王世子相处时完全不一样。


    裴椹离开后,他把伊浔叫来询问。


    伊浔迟疑:“属下应该没查错,跟裴将军相近的人都这么认为,就连那位杨少将军也说过裴将军和梁王世子是至交。”


    李禅秀闻言蹙眉,还是觉得不对劲。


    “不过属下这次来,也是有关于裴将军和梁王父子、狗皇帝他们的事要禀报。”伊浔很快又道。


    李禅秀抬眉,示意她快说。


    伊浔忙将手中的信交给他,同时把情况也讲一遍。


    原来魏太傅和李玹的其他心腹之前见裴椹愿意帮忙,还带李禅秀一起离开洛阳,都生出想把裴椹拉到自己这一派的想法。


    尤其魏太傅,作为官场老狐狸,他早就怀疑老燕王等人当年战死不寻常,一直在暗中查证。最近因想拉拢裴椹,更是使了十二分力气在查。


    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到些东西。当年老燕王战死,果然是老皇帝刻意命人不要支援。还有后来裴椹在死人堆里被梁王世子救出,也是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刻意不出兵支援,等人快死了才假惺惺带人赶到。


    如此一来,不管裴椹对梁王世子的友情真不真,反正梁王世子对他应该没什么友情。


    “魏太傅的意思是,殿下可将这些告知裴将军,把他拉到您这边。”伊浔压低声说。


    把裴椹拉到他这边?李禅秀心头一跳,下意识攥紧手中信纸.


    梁王世子在并州停留半月,确定裴椹并无反心,对朝廷依旧忠心,终于放心回京。


    裴椹送完他,便回军营处理近日堆积的军务。忽然外面有人来报,说寻到孙神医踪迹了。


    裴椹当即放下手头军务,问:“在哪?我亲自去接。”


    正与他商议正事的杨元羿:“……”


    神医自然不用裴椹亲自去接,对方正好在附近一个县城给百姓义诊,说两日后就来。现在义诊没结束,即便裴椹提前去接,对方也不会来。


    没办法,裴椹只得派人去守着。好在距李禅秀寒毒发作,还有十日,不用太急。


    但说着不急,裴椹还是忍不住起身,在帐中踱步。


    杨元羿:“……”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他忽然摇头自语。


    裴椹顿步,皱眉看他。


    杨元羿等他询问,可等了半天,也不见裴椹问,只好主动道:“我说俭之,你不觉得你很不对劲吗?”


    裴椹:“……”


    “我吃得好,睡得香,也没生病,没哪里不对劲。”他在桌案后坐下,拿起文书假装看。


    杨元羿提醒:“拿倒了。”


    裴椹一听,下意识要调转手中文书方向,可仔细一看,发现并未拿倒,不由抬眸,凉凉扫他一眼。


    杨元羿干脆在旁边坐下,戳破道:“我说兄弟,你真不觉得你不对劲?公主只是得了风寒,还早就好了,你竟急得到处给她找神医,担心成这样,不是喜欢是什么?”


    裴椹皱眉:“公主并非得风寒,是身中寒毒,所以才请神医。”


    杨元羿:“……”


    “噢,这样啊,那也说得通,不过……”他略一思索,又道,“不过就算这样,你看你刚才急的样子,哪里像是普通关心?我知道你要反驳,但你先别反驳,听我说,比如,我是说比如啊,是我中寒毒……算了,还是我我祖父吧。”


    举自己当例子,有些瘆得慌。


    “比如是我祖父身中寒毒,你担心是会担心,但会急成刚才那样吗?”


    裴椹闻言一怔。


    “还有,你最近天天回府休息,真是因为府城事多?况且,府城的事一向有我祖父处理,就是再多……”也劳驾不到您啊。


    骗别人就算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杨元羿的眼神分明如是说。


    裴椹默不作声,只是握着文书的手渐渐发紧。


    当晚他没回府,第二天也没回,第三天……他找到杨元羿,一起去喝酒。


    “你那天说的对。”裴椹语气平静,却难掩黯淡,“我确实喜欢殿下。”


    杨元羿惊讶:“这是好事啊,现在明白心意了,去告诉公主不就行了?”


    裴椹闷一口酒,黯然摇头:“你不懂,我跟她是假成亲,我答应了魏太傅和太子,且成亲那晚也跟他约定过……”


    杨元羿:“……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


    听完裴椹的话,他开解道:“重要的是公主的态度,这是两个人的事。何况你裴椹何时是这般犹豫、不果决的人了?连问一句都不敢?而且我觉得公主未必不喜欢你,你对她上心,带她离开洛阳,为她请神医,她未尝不感动。而且你每晚回府住,她也没赶你走不是?”


    裴椹被他一番话点醒,忽然觉得确实如此,自己何时成了这般怯懦的人?而且,而且……


    他仔细回忆,想到从洛阳离开甩开追兵时,他把李禅秀护在怀中的情形,后来他陪李禅秀骑马,对方毫无防备靠在他怀中的情形……


    他们是假成亲,可殿下对他并无男女大防,举止甚至不避嫌,兴许,也许……


    裴椹晚上还是回了府,他想杨元羿说的对,自己至少应该表明心意。


    恰巧李禅秀还没睡,而且这两天一直想见他,却不见他回来,今日忽然见到,神情立刻露出惊喜。


    “裴将军,你回来了。”他语气尚且平缓,有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裴椹见他像是期盼自己回来,心中一动,开口时,声音也哑了几分:“最近军中事忙,今日才有空回……”


    接着就该表达心意了,可他却迟疑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李禅秀接过话道:“无妨,只是我正好有事想找你。”


    说着他请裴椹坐下,将魏太傅的信交给对方。


    裴椹接过看他一眼,迟疑打开。随着视线在信上一行行扫过,他脸色骤然变沉,捏着信纸的手也渐渐用力。


    李禅秀见状,不由轻声安抚他,在他情绪逐渐冷静,只余眼底冷意时,终于迟疑开口,劝说:“李懋自毁长城,实在不配为君,梁王父子对将军也只有利用,将军可想过……另择明主?”


    裴椹目光蓦地看向他,辨不出情绪。


    李禅秀第一次拉拢人,被这一看,便有些怯场,可想到自己和父亲的处境,他咬咬牙,还是绞尽脑汁、费劲言语,继续劝说。


    终于,裴椹哑声说:“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但此事需从长计议。我……”


    他深吸一口气,道:“身为子孙,我理应为祖父报仇。身为将军,我也应为葬在北地的将士们讨一个公道。我并非不能接受换一个君主,只是若因此引得天下大乱,反倒是我的罪过。”


    魏太傅不可能骗他,信中所说必然是真。所以即便不投靠李玹,他也不想再效忠洛阳皇宫里的那位了。


    李禅秀见事情可成,忙道:“这我知晓,父亲和太傅的意思也是要从长计议,所以父亲如今还在太子府,没有离开。而且我觉得,裴将军若能加入我们,反而能避免天下大乱。”


    到时直接在洛阳宫变夺位,而裴椹稳住边疆,就可不乱。


    裴椹似乎也猜到他的想法,良久点了点头,轻声:“嗯。”


    李禅秀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确定裴椹真的答应了,惊喜得险些直接站起来,难得露出少年气的一面。


    裴椹也鲜少见他这般真实的开心,唇角不由也泛起笑意。


    李禅秀高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些事态,忙道了声歉,接着想起裴椹刚进房间时,似乎也有话要说,不由问:“对了,你刚回来时,是不是也有事要说?”


    裴椹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半晌才有些僵硬道:“不,没、没什么。”


    刚开始确实有话想说,可经历这一番事后,那些话哪还说得出口?何况,何况公主期待他回来,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样,而是有正事要跟他说。


    裴椹少有的有些狼狈,忙起身道:“我还有事,今晚就歇在书房,公主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就告辞看,脚步仓促地走了。


    李禅秀一阵困惑,总感觉情况并非对方解释的那样。


    裴椹到了书房,冷静片刻,拿出书信又看一会儿,忽然想到还有事要问李禅秀。


    想着时间过去不久,对方应该还没睡,他迟疑一下,又转身回去。


    主院内,李禅秀因裴椹这几日没回,放松不少。加上今晚刚把裴椹拉拢过来,而且裴椹说他会歇在书房,于是他继续放下了戒备,沐浴后,没再戴遮掩喉结的假皮,简单穿着单衣,披着一件厚外袍,就出来叫人把浴桶抬出去。


    谁知刚打开门,裴椹就跨过院门,走向回廊这边。


    两人目光瞬间对上,绰绰灯影中,李禅秀喉间那微微凸起形成的阴影格外明显。


    目光移过眉眼、鼻尖,薄唇、下颌,到喉间那一片阴影,再到胸前一片平坦,裴椹脚步定住,眼中从惊愕变成幽深。


    李禅秀同样僵住,半晌才回神,慌忙拉紧外袍,挡在胸前。但裴椹明显已经看出了,何况……既然已经拉拢了裴椹,好似也没必要再瞒。


    半刻钟后,两人在房间内坐下,李禅秀穿好衣服,半湿的头发还披在身后,没有用眉笔特意将五官画柔和后,他的面容愈发昳丽,也有种五官随年龄逐渐张开的凌锐,在烛火映照下,显得秾丽而不失英气。


    但此刻,面对裴椹不动声色打量的视线,他硬着头皮,有些僵笑:“如你所见,我其实是男子。”


    裴椹:“……”


    李禅秀看他一眼,又斟酌把自己为何隐瞒身份的事说了。其实不用说,裴椹也能明白,这定是太子当年为保住李禅秀的命,不得已为之。


    不过李禅秀似乎很担心,坦白后,又小心问他:“这应该不影响我们之前商量的事吧?”


    他问的是裴椹之前答应投靠他和李玹的事。


    裴椹骤然回神,不自然地将视线从他喉间那的凸起移开,僵硬说:“不影响。”


    李禅秀这才松一口气,道:“那就好。”


    顿了顿,见裴椹仍僵着,又歉意道:“很抱歉之前瞒了你,但我真的是不得已为之。”


    “不,没什么,我能理解,殿下不必道歉。”裴椹大脑一片混乱,已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只是本能地回应。


    “对了,我还有事,先……回书房了。”说着他起身,再次离开,这次脚步似乎都有些凌乱。


    李禅秀望着他离开,目光有些忐忑和复杂.


    第二天,裴椹又把杨元羿叫出来喝酒。


    杨元羿见他这般颓废,还以为他被李禅秀拒绝了,不由小心问:“你昨晚跟公主说了?”


    裴椹:“……”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说。”他闷声道。


    杨元羿:“……那就奇怪了,连说都没说,你在这喝什么闷酒?”


    裴椹哪能告诉他,他之前以为的那些殿下可能对他也有情意——什么骑马靠在他进怀中、不顾忌男女大防,不过是他会错意。


    殿下其实是男的,当然不在意男女大防。


    说不定对方看待他,就像他看待杨元羿一样,只是朋友。


    不,甚至可能还不如他和杨元羿。他和杨元羿起码是认识十几年的朋友,可殿下对他,才认识几个月。


    这般一想,裴椹更苦闷了,也更狼狈,之后几天都没好意思再回府。


    便是回了府,估计也不好意思再跟李禅秀住一间卧室。他分明心思不轨,若以后还这么住,将来万一被殿下知晓他的心思,不定会……觉得厌恶。


    府中,李禅秀数日不见裴椹回来,又想到裴椹离开那日的不对劲,终究没忍住,让伊浔派人去打听一下。


    伊浔听了他的吩咐,神情一片欲言又止。事实上,李禅秀之前想拉拢裴椹,裴椹却一直没回府那次,她就悄悄打探过。


    也是她运气好,刚好撞见裴椹和杨元羿一起去喝酒,远远听到几句两人的对话。


    裴椹竟然喜欢他们小殿下,这是能说的吗?


    伊浔一阵纠结,犹豫该不该告诉李禅秀。


    不过她还没纠结完,裴椹就带着刚请到的孙神医回府了。


    伊浔松一口气,赶紧退到旁边伺候。


    孙神医帮李禅秀把过脉后,惊讶看他一眼,最后却只给他一个口诀,让他先好好练。


    之后孙神医竟留在并州,平时除了捣鼓些药给李禅秀吃,询问吃完是何感受,再继续捣鼓外,就是去军中帮忙医治伤兵。


    不知是孙神医给的口诀有用,还是他捣鼓出的药有效果,一段时日后,李禅秀明显感觉自己身体比往常好很多。


    加上春天到来,天气渐渐转暖,他忍不住也想学一学骑马射箭。


    裴椹这段时日刻意避着他,可听闻他要学骑马,又忍不住到马场。


    无论骑马还是射箭,都需有人在旁教,期间免不了肢体接触。


    裴椹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脸色愈发的黑。直到教李禅秀骑射的士兵都察觉,忙找借口离开,裴椹这才上前,主动要教李禅秀。


    李禅秀这几日不见他,还以为是自己隐瞒性别欺骗他,到底还是让他心生芥蒂了,于是有心缓和关系,也谦虚请教。


    不过换成裴椹教后,对方会让所有人都退下,马场只留他们两人,李禅秀便能不必顾忌地穿上男装,肆意驾马奔跑。


    裴椹似乎也更喜欢他穿男装的样子,后来时常寻机让他穿男装,带他一起去打猎。


    两人关系很快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好一些,裴椹还送了李禅秀一只金雕,又送他弓箭战马等。


    孙神医捣鼓一段时间药后,说是没效果,也不再捣鼓了,改为叮嘱李禅秀一定要好好练那口诀,又时常盯着李禅秀和裴椹看,似在忖度什么。


    时间一晃而过。


    到了年中,因闹灾荒,各地流民起事愈发频繁。远在洛阳的老皇帝疲于调兵镇压,一时半会儿顾不了并州这边。


    而魏太傅和李玹的其他旧部,也在加紧密谋救出李玹,宫变夺权的计划。


    到了秋冬之际,闹了灾荒无粮可吃的百姓愈发活不下去,加入流民的人越来越多,流民军也愈发大。


    远在并州的李禅秀也感受到时局的紧张,就在这时,他收到魏太傅的密信,让他之后两月,一定要稳住裴椹。


    虽然魏太傅没有明说,但他知道,父亲和他的旧部要动手了。


    李玹特意吩咐,让人不要将消息告诉他,就是怕他不管不顾,赶回洛阳。


    毕竟旧部的兵不多,宫变夺权这种事,李玹自己也没有十足把握。一旦失败,李禅秀远在并州,有裴椹保护,还能安全。


    可李禅秀哪能想不到这些,得知父亲的打算,他简直恨不得插翅飞回洛阳。


    就在他心焦不已时,裴椹忽然回府,说会调三万兵马,护送他回洛阳帮李玹夺位。


    李禅秀闻言怔住,尽管已经说服裴椹加入,可他也没想到对方会愿意出兵。


    毕竟他和裴椹只是口头约定,只要裴椹不出兵,万一他和父亲败了,对方明面上还可继续效忠李懋,不必被打成叛贼。


    另外裴椹的兵,是守边疆的,连魏太傅都没想过要动用,就是怕万一京城乱了,边疆再乱,没有足够兵力能镇得住。


    裴椹似乎猜到李禅秀的顾虑,微笑道:“殿下放心带这三万兵马前往,并州一切有我。”


    李禅秀定定望着他,忽然忍不住问:“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不止是派兵护送,还有帮他请神医,送他金雕、战马,不介意他的隐瞒性别,轻易就答应他的拉拢……虽然最后这点,应该是魏太傅那封信出了大力,但裴椹在他说完后,只考虑不到一个时辰,就答应了,很难说这其中没有自己的因素。


    或许那个答案已经很明显,隐在心底,就要浮现。


    裴椹轻叹一声气,忽然俯身,轻轻环抱着他。侧脸交错之际,裴椹的唇似乎碰到了他的耳朵,又好似并没朋友。


    这个拥抱很轻,裴椹的手臂近乎是虚拢着,并未碰到李禅秀太多。


    “如果我说是喜欢殿下呢?”他状似开玩笑道,见李禅秀怔住,很快又改口——


    “说笑的,我希望……殿下能达成所愿,从此天下安定,海晏河清。”更希望你从此幸福,尊贵,无人能及。


    他轻声在李禅秀耳边说,声音低哑,似叹息。


    李禅秀怔然,心中一阵悸动,那个答案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离开的这天,裴椹亲自送李禅秀出城。


    骑在马上离开时,李禅秀不住回头,看向仍留在原地的裴椹,不知在回望什么,不舍什么,又期盼什么。


    伊浔见他依依不舍,犹豫一下,终于忍不住小声道:“殿下,您是不是也喜欢上裴椹了?”


    “喜欢?”李禅秀闻言一怔,心跳蓦地失序。


    他想起和裴椹一起出京时,被对方护在怀中的安心感,想起对方带他一起骑马的肆意畅快,想起得知陪审和梁王世子是至交事的失落,和说动裴椹加入自己这方时的喜悦,想起裴椹带孙神医来给他看病时的惊喜,对方送金雕和战马时的高兴……以及对方愿意派兵帮忙夺位的感动。


    还有裴椹那天说“喜欢他”时,他心跳的失序,再到对方很快说是玩笑时,他心中莫名的失落。


    原来,竟是喜欢吗?


    李禅秀按住怦然跳动的心脏,神情怔怔。


    他很快回过神,又看向伊浔:“你刚才说……也?”


    伊浔硬着头皮:“是、是的,我听裴将军和杨少将军说过,他喜欢您。”


    李禅秀心跳又一阵剧烈,但伊浔又道:“本来那天他就打算去告诉您的,但您先给他看了魏太傅的信,后来还……”还被发现您其实是男的。


    李禅秀闻言,心又蓦地一沉。


    可伊浔紧接着又道:“不过我看即便知道您是男的,他还是喜欢您,马场那次他特意把其他人都赶走,亲自教您骑马射箭,明显是在吃醋,还有……”


    李禅秀耳边心跳阵阵,已快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原来他喜欢裴椹,裴椹也喜欢他。可裴椹为何不说?甚至哪怕说了,下一刻又说是玩笑?


    他想到离别前一天那个克制的拥抱,想到对方险些擦过他耳际的唇,想到对方在他耳边说那句祝福时的叹息。


    是因为觉得他不会喜欢吗?还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肩上的责任,无法确定将来谁还能活着,与其这样,不如不说?


    忽然,李禅秀掉转马头,在伊浔等人的惊讶声中,驾马向后方狂奔。


    裴椹送走李禅秀后,仍一个人骑在马上,独自在城门外不远处向远眺望。


    随着车马远去,烟尘都已渐渐消散,完全看不到人影,可他却还一动不动。


    直到胯丨下的枣红马打了个咴,他才终于回神,又看一眼远处,叹息这勒紧缰绳,欲调转马头。


    就在他转身之际,忽然身后远远传来隐约马蹄声,急促愈近。


    裴椹背影一僵,几乎不敢转身,怕打破心底期望。可僵硬片刻,终究还是转了。


    方回过神,就看见李禅秀策马疾驰,踏着一路风沙而来。对方穿着军中将士的战甲,英姿勃发,神清骨秀。


    就在他怔愣之际,李禅秀已驾马到他身前,“吁”一声勒住马,气息微喘,一双秀丽的眼眸仿佛盛满清光,定定看着他。


    “裴将军,”李禅秀开口,声音有些急促,却不拖延,“你喜欢我吗?”


    如同平地一声炸雷,响在裴椹耳边。他蓦地攥紧缰绳,几乎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第一反应是自己是否表现太过明显,被看出了端倪?或许昨天就不该克制不住,说出那句“喜欢”。殿下此刻回来,是找他算账还是……不,殿下即便,也不会回头特意找他算账才是,那殿下……


    就在他心中掀起骇浪,各种念头拼命涌出之际,李禅秀忽然俯身靠近。


    浅淡药香袭来,微凉的触感落在唇上,如同一片羽毛,轻飘飘又挠得人心痒。


    裴椹属地僵住,还未来得及捉住对方,那轻飘的触感就一触即离。


    李禅秀面颊微带红晕,似乎有些不敢看他,语气却十分认真:“我喜欢你,此次回洛阳若能助父亲成就大事,我定会回来感谢将军,无论将军此刻是何想法,都请到那时再告诉我吧。”


    说完似是怕裴椹会当场呵斥拒绝,他匆忙驾马,转身又离去。


    如同惊鸿,翩然而至,又悄然消失。


    裴椹怔愣良久,指尖碰了碰被轻触过的唇,回过神,眼底忽然难抑制欣喜,驾马欲追过去。可追了几步,想到什么,忽然有勒马停住,一阵拧眉后,匆忙转身回城.


    李禅秀和裴椹说完那些话,转身后,便羞耻得脸上抑制不住热意。


    这或许是他做过最大胆,也最放浪不羁的事。他根本不敢留下听裴椹的答案,匆匆回军中,冷静了数日,再回想那日的情形,仍忍不住头皮微麻。


    他原本以为,这一分别,他和裴椹少说要半年后才能再见,甚至……若他和父亲失败的话,他们此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见。


    然而就在他们离开数日后,一只一千人的兵马忽然从后方追上他,为首的人正是一身玄甲、面容冷峻的裴椹。


    李禅秀惊讶得忘了反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裴椹下马后,说有急事寻他,接着也不管他如何反应,就先拉着他到一处无人能看到的角落。


    “我仔细想了想,”裴椹追得急,大口喘息着说,“殿下那天许诺的将来,都太虚无缥缈。我们都不知将来会如何,殿下此一去洛阳,是否还会回来,既如此,不如珍惜眼下。”


    李禅秀一愣:“什么?”


    他几乎不敢相信,可还未来得及再问,裴椹忽然将他环住,抵在身后的树上,俯身吻住他。


    这一吻,比李禅秀那个轻飘飘的碰触要深多了。李禅秀被迫仰着头,呼吸尽数被掠夺,到最后唇齿都发麻。


    终于被放开后,他气息不稳地喘着其,眼角已微微湿润,腿都是软的。


    裴椹单手扣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的拇指擦去他眼角水迹,哑声道:“不必等到将来,我想现在就告诉殿下答案,我也……心悦殿下。”


    李禅秀定定望着他,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


    等两人从林中出来时,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之后裴椹率那一千精兵,也加入队伍,和李禅秀一起赶往洛阳。


    伊浔骑马走在后方,明显感觉前方并行的两人不对劲。


    李禅秀握着缰绳,一路抿唇轻笑,忽然忍不住侧头问:“你怎么忽然又赶来了?”


    裴椹看向他,目光轻柔:“我怕失去这次,以后就没机会了。”


    夕阳照在他们身上,拉出两道极长的影子。


    至于并州的军务,暂时交给杨元羿的爷爷杨老将军了,同时也联系了雍州的张大人,令他做好防备。


    至于裴椹,此去洛阳,速战速决。等洛阳事毕,再紧急赶回并州。


    半个月后,流民军日渐壮大,老皇帝李懋却不觉这些流民能成大事,照例按计划出宫巡猎。


    就在他出宫之际,被圈禁了十八年的太子李玹忽然发动宫变,囚禁老皇帝及梁王等人。


    等各地知道此事时,李玹已经在太极殿登基。一些打着忠于李懋旗号的人,忙趁机起兵,另外还有流民军需招安或镇压。


    另一边,胡人得知中原朝局混乱,趁机向并州、雍州发动攻势。裴椹也在李玹刚登基时,就秘密赶回并州。


    直到次年春,朝局才逐渐稳定下来,裴椹也暂时打退胡人。


    这年冬,已被立为太子的李禅秀忽然代天子巡视,来到并州。


    裴椹亲自出城迎接,见到他后,一路紧张的神情终于稍松,神情也不觉柔和。


    “殿下怎么忽然来了。”他禁不住哑声说。


    李禅秀比年前有长高少许,容貌也愈发漂亮,含笑道:“我跟阿爹商量,到军中来历练。”


    说着他忽然俯身靠近,眼睛微眨,附耳问裴椹:“不知这次来,孤还能不能住之前的院落。”


    那是裴椹住的主院,除了裴椹,只能是裴椹伴侣住的地方。


    裴椹眸色渐深,望着他哑声道:“欢迎之至。”


    李玹轻易答应李禅秀到裴椹军中历练,一是出于对裴椹的信任,毕竟之前更艰难的时候,是裴椹护佑了李禅秀;二是李玹刚坐上皇位不久,朝局尚不完全安稳,担心李禅秀留在洛阳,可能和自己一样遭遇刺杀,觉得让他到裴椹这边更安全,自己也好趁机肃清朝堂,将来给儿子留一个太平盛世。


    至于将来哪一天,忽然发现他认为值得信任的裴椹,其实拐了他儿子,那就是将来的事了。


    塞外,李禅秀和裴椹在一片黄沙中骑马并驰,停下后,并立望向远处升起的朝阳,彼此对视一眼后,扣紧十指。


    作者有话要说:


    赐婚if番外到这里就完结啦,后面李玹发现小俩口的事,基本纠合正文剧情线发展差不多,就不用再写一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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