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191章 那一支笔
牧瑰走入咨询室, 看见坐在办公桌前面的言心秀,他似乎正在整理电子文件,看见有人进来了, 便指向旁边的沙发,起身给他倒水。
“请坐。”
牧瑰和他打了声招呼,在房间内扫了一圈,眼睛不自觉盯着言心秀这个人,观察早已成了他的本能。
言心秀拿了终端坐到他对面, 低着头,一边问道:“0队队长牧瑰,初次见面啊,好像你上任之后都没来过。”
牧瑰:“因为我太忙了唔, 不,纯粹就是不想来。”
他之前当队员的时候也没来过, 0队当中,也是只有他一个人硬是不去,比较叛逆。
言心秀微笑道:“没关系, 顺其自然嘛,怎么突然想来了?”
牧瑰手指按着太阳穴:“被队员念得头疼。”
牧瑰抬头:“那么今天我要做什么?”
言心秀一愣, 他沉思了一会儿,之后把终端递给他:“这里面有很多以前留存的书, 你看看有没有想看的?”
牧瑰:“看书?”他接过终端, 翻了翻。
言心秀:“嗯,不拘题材,挑你喜欢看的就行, 尽量轻松一些。”
牧瑰:“我不怎么喜欢看严肃文学或者经典名著,网络小说也可以?”
言心秀:“只要你喜欢的话, 都可以。”
牧瑰想起了继任仪式上听前任一队队长说的,他要写小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写出来。
他难得的去搜索了一下,结果真的在左伤的个人主页看到了他写的第一本小说。
新的基地搭建起来,修好了原本在此的城市废墟的电信装置之后,网络也还是能沟通了。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搜索过这一类的东西,没想到哪怕是现在这样的世界,也有人在发布娱乐产品,当然没人拍电影和电视剧之类的东西了,主要是小说,写小说的人其实也不多,主要集中在那几本,百废初兴,看的人也没那么多,左伤的第一本书,浏览量少得可怜。
出于好奇,他点了进去。
剩下的一小时,言心秀偶尔给他倒点水,给他一点零食,他们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
牧瑰时不时能感觉到言心秀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但他的注意力后来慢慢集中在了小说上头,回过神来,小说读完了,一个小时也过去了。
两人听见铃声,均抬起头,言心秀朝着牧瑰浅浅一笑:“时间到了,还想继续的话也可以延长。”
牧瑰这才注意到言心秀手上也拿着另一个终端在看书,说实话,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待在一个地方看书了。
感觉不差不,应该说是非常舒服
内心的抵触不知何时消失了,明明眼前的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对方却不给自己生疏的感觉,也不会刻意套近距离,看似敷衍,搪塞时间,或许是察觉到他看似配合,实际上一点都不想来这里,所以,他不会做让他讨厌的事情。
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是有些警惕的,准备着应对他的问题,或者应付谈话,而他只是让他看书。
牧瑰:“我看完了。”
言心秀嘴角的笑意柔和:“那么是不是稍微放松了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面有没有紧张或者胡思乱想?”
牧瑰:“没有。”
言心秀:“那就好,如果以后遇到精神紧绷或者很累的情况,可以试试抽空看点书,看睡着了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好好休息。”
牧瑰:“那我这就回去了,谢谢你。”
言心秀:“嗯,回去吧。”
牧瑰本以为心理咨询师都是要填一些表格,测试,或者通过谈话的方式帮助咨询者,他从没想过有这样的方式。
他回去之后就问了队员:“他给你们做咨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
张樱桃:“我第一次去他那里做心理咨询?很早了,我主动和他说话来着,他给我吃东西,是他自己做的甜点。”
雷辰:“我和他说了我以前的事情,他就在那里听,然后他就让我画画,画我以前遇到的觉得不错的事情。”
牧瑰停下来,发现他对待每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而且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但是相同的是,之前这些人都在别的咨询师那边咨询,约过一次他之后,就一直约他了。
搞得现在基本上只有队长级别以上的人能够约到他。
张樱桃问他:“那他让你做了什么?”
牧瑰:“看书。”
张樱桃:“什么都没谈?就只是看书?”
牧瑰:“是。”
张樱桃:“嗯,搞不懂,所以你下一次还去吗?”
牧瑰:“”
他没有立刻给她回答,但是下个月同样的时间到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鬼使神差又点开了预约界面。
他又去了第二次。
这次言心秀也没有跟他交谈。
“要看电影吗?”
他这样问他,牧瑰无言以对又下意识点头了,所以他们打开了以前保留的电影库,挑了一个没看过的电影,坐在一侧一起看。
一个小时自然没办法看完电影,所以又延长到了看完。
言心秀结束之后,问了他几句关于电影的感想,也是如常送走了他。
如果不是有其他队员的事例保证,牧瑰或许会怀疑这个人在消极怠工,只是为了打发工作的时间,还可以正大光明的摸鱼,这个工作如此看来,竟然是最轻松的。
可是,神奇的是,第三次,第四次,他也来了。画画、做甜点、缝纫、玩游戏都是一些消遣时间又不怎么费脑费力的。
从那以后,每个月他都会去一次,无论多忙,都会抽出两个小时。
之后也有做常规的测试之类的,只不过他们俩都不当一回事,只是为了应付上面的心理评价。
后来,牧瑰终于忍不住问言心秀:“这不是心理咨询吗?为什么不问我和我有关的事情?”
言心秀只是垂着眼眸,笑着回答:“你不想要我知道你的心事,那么我就不会主动问,现在的话,做这些就好。你也是因为放松才来这里的,不是吗?”
因为没有目的,不需要考虑任何东西,脑子一片空白,只需要去做一些无意义的浪费时间的事情,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不会想起任何人,不需要考虑以后。
所以他才来到这里。
而这个人明显知道,如果他本人不想说出真实的内心想法,那就算表面再配合,也是没用的。
他完全能判断出虚假和真心。
这一刹那,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很厉害。
之后,他还是会定期过去,只不过他还是从来不会透露自己的过去和工作上的事情,言心秀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半分试图窥探他的态度。
言心秀温顺且包容,对他表现出最大程度的尊重,他们保持着恰好的距离,也从来没有在咨询时间之外私下联络。
但牧瑰一直都很感谢他给自己提供的这短暂的休憩的时间,像是人力将他从这个窒息的现实中暂时剥离出来,喘得上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五年。
时间长了,牧瑰也会稍微和言心秀说一些零碎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言心秀:“你是真的很喜欢你现在的队员。”
牧瑰后来所说的事情中,经常就出现他那些队员的影子。
他身上曾经留下的深重的伤痕还没愈合,他们的存在就像是慢慢给他脆弱的伤口涂上愈合的良药。
一直看着他的言心秀能看得出来,当初参加葬礼的牧瑰和现在的牧瑰,是不一样的表情了。
牧瑰:“需要我操心的地方虽然还是有很多,不过他们帮了我更多,我一直都很感谢他们。”
他说完,看见言心秀对着他的微笑,才发觉,他可能还在问他另一个问题。
他完全不去提他以前的队友的事情。
牧瑰:“过去的事情,再去纠结也无济于事,没办法改变,我只能看着现在和未来。”
言心秀:“你愿意和我谈谈他们吗?”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假如你真的放下了,为什么不敢对任何人说起以前的队友们?
如果是旁人,可能会觉得他冷血冷情,将过去的队友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言心秀问出这句话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牧瑰叹息着,等待了很久之后,才抛下一句:“为了不重蹈覆辙,为了报复,我还在做我该做的事情。”
他找了五年也没找到那个人,也没有找到海洋中的那只怪物。
但他从来没有停止准备,0号怪物总有一天会再次回来,而掘地三尺也一定找到那个敌人。
这些是必须做到的事情,不是为了已经死去的人而做的事情,只是为了他自己。
或许,到了完成应尽之事的那一天,他也可以笑着谈论自己的过去,他认识的那些朋友,他们之间的点滴,他们平凡又惨烈的一生。
或许,到了那一天,他也可以好好休息,去过自己向往的和平日子。
他是为了不战而战,他始终是这样认为的。
言心秀问他:“如果一直做不到呢?”
牧瑰:“那么就一直去做,到我死为止。”
他没有忘记所有给予他幸福的人,所以他原谅不了任何夺走他幸福的苦痛。
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
他会嘲笑那些一次次没能将他杀死的灾难,活下去,坚持再坚持,直到他终有一天能掀翻所有苦难。
无论是过去的苦难还是未来的苦难。
苦难是不值得歌颂的。
求不来的生活,就自己去争取。
他不要狼狈的难堪的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要比任何人都活得幸福快乐轻松健康。
他想要身边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他并没有逃避或者回避过去的事情,他私下里比任何人都花了更多时间去研究那些人为什么会死,他们为什么会失败,并不是他觉得可以挽救已经死亡的人,挽回败局,而是期待下一次能救下他珍惜的人们。
他也从来没有想要去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而是将其作为胸中火焰的燃料,烧得更亮,更热烈。
向前看,并不代表着要放下过去。
他一直在拼凑破碎的瓶子,无论如何尝试,那瓶子终究是拼不回去了,可他永远学不会死心。
牧瑰的眼中的火,悲伤而炽烈,藏在那黑黢渊深的眼眸之下,永无止境地燃烧着。
言心秀阖上眼睛:“我知道了。”
言心秀已经从牧瑰的眼里看出他坚定不移的意志,那么,他也是时候下决心了。
“请回吧。”
牧瑰觉得他的语气和往常不太一样,但是因为他自己不愿意向他敞开心扉,也不能要求言心秀对他这么做,于是,没有问,直接走了。
言心秀等着牧瑰走了,播出一个联络的号码:“你好,请帮忙联系青鉴,我想鉴定我的异能。”
***
之前的鉴定中没发现异能,后期突然诞生异能的例子也不少见,所以青鉴的常规业务还是鉴定这些人,不过会过一段时间集中一波人,来进行统一鉴定,言心秀此次是排在这群人最后的,是他刻意这么做的结果,他和序号最后一人交换了号码。
进去之后,言心秀看见了低着头坐在那里的青鉴。
如同他设计的那样,青鉴没有发现自身的异常,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他失忆的真相。
言心秀端坐在那里,等到了青鉴朝他这边望过来,就第一时间使用了能力。
他最初的想法是将他的记忆还原回去,然后跟他坦白一切。
但是在修改记忆的时候,无可避免需要粗略地扫一遍他的关键记忆。
在那里面,他看到了一个信息,让他没办法轻易抽身了。
被保护起来的预言者告诉了青鉴,她所看见的未来。
“我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意思?”
“十年后、五年后,我什么都看不到,意味着,要么我死了,要么,这个世界毁灭了。”
青鉴就是在那时萌生出了想要杀了牧瑰的念头。
事实上,他留着牧瑰、送上前线本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只不过,这一次预言,让他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认为牧瑰的死亡,可以回到过去,拯救这个世界。
上一次窥探他的记忆,是青鉴还没有遇见牧瑰的时候,但这一次,言心秀确确实实看见了牧瑰所拥有的真正的能力,不完全的,关于他能力的信息。
他的精神猛烈地动荡起来,直接从窥探他的记忆中退了出来。
青鉴神智恢复清明,看着言心秀,忽然瞪大了眼睛起身道:“记忆能力?!”
转而他立刻意识到了一点。
“你窥探了我的记忆?!”
言心秀在他行动之前,再次探入他的记忆中,至少在被他们控制住之前,要将他想要杀掉牧瑰的这段记忆删除,因为根据记忆中,他只是个人有这样的想法,知道牧瑰能力的人也寥寥无几,只要他这个关键人物不去引导推动这件事,那么牧瑰就会相安无事。
牧瑰不能为了这种理由被他们害死。
而且能力的信息根本不全面,谁知道他会面对什么。
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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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他下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青鉴的喉咙被一支笔刺穿,瞪着眼睛倒在他脚边,没了气息。
那支笔是原本放在他衣服口袋里的。
第192章 第192章 四分五裂
言心秀看着手上的布, 那是从青鉴衣服上撕下的,上面沾着颗粒般的血滴。
言心秀手上的碎布落地,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血液被擦干的痕迹,他的衣服是黑色的,血液融入其中看不清,但他触碰上去还是能摸到滑的液体。
言心秀捻了下指尖新鲜的血, 握成拳头,将血迹藏于掌心。
他恍惚地走出门。
门外没有人,工作人员应该都在这个房间隔壁的监控室里,没有一个人出来抓他。
为什么?
言心秀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他能看到事实。
他杀了人。
为什么没有人来逮捕他?
他在光滑如镜的金属墙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很干净,看不出刚杀了一个人。
接下来, 他缓缓地在走廊上行走,走出了这栋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驱动这具身体似的,他还记得这些, 但已经搞不清自己是如何凭借意志走出这片区域,还找到一处平常压根没有去过的废弃建筑的地下室, 躲藏进去的。
他想,得去自首, 不能逃跑, 不能躲藏。
但他的身体一动不动,像被低温冻僵了一样,藏在阴冷暗沉的地下室, 不吃不喝也不睡。
两天之后,地下室的门被打开。
就在言心秀以为自己终于要被抓走的时候, 进来的那个人对他说:“真的在这里啊,我叫季天泽,你的求救信息我们收到了,我这就带你去见我们老板。”
他没有发出求救信息的记忆,也不知道他是谁,向谁求救。
尽管如此,言心秀被带走救治,吃下了食物,喝下了水,补充了睡眠,勉强维持住生命体征,他见到了前沽上基地的领导人季天泽说的老板——江昭。
“你说你要为我做事?”
言心秀最终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点了头。
牧瑰的仇人,就在他眼前。
***
言心秀有很多的疑惑。
江昭为什么找到了自己却不直接拿走自己的能力。
在青鉴的记忆中,他也得知了关于江昭的信息,比如附身、夺取能力、已知多能力者。
但是和他对视之后,言心秀就明白了。
他在顾及,自己也应该如此。
在目前得知的一系列能力当中,江昭的能力一定会涉及精神领域,而他的记忆也是与精神力量密切相关的,两者的精神力水平不好评估,如果青鉴还在的话
而且如果他们俩都是通过视线接触来发动能力的,那么两者相碰,哪个能赢结局还真不一定,假如他的赢了,那么江昭的记忆将会被改写,而江昭赢了,他的能力会被夺走,目前江昭对自己的记忆能力的代价还不知,所以最保险的方法是合作与控制。
江昭的能力众多,让他无法使用能力就当即死亡的方法有很多,而他除了改写记忆之外没有任何武力。
江昭眯起眼睛笑:“你是聪明人,应该懂该怎么做。”
言心秀知道他很中意自己的能力,哪怕一时之间拿不到,也要放在身边好好使用,等到之后时机成熟再找机会拿走,拿不走就一直利用。
江昭得到了申屠十三的能力,现在用的这个身体也不是真身,真身也不知道藏在哪里。
就凭他一个人想杀了他,难如登天。
但因为他自身的能力性质特殊,江昭大约也会将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控制他,让他无法轻易对他身边的手下动手。
言心秀现在就只能待在他身边观察情况,于是他说:“我杀了青鉴,回不去,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江昭:“你是怎么杀掉青鉴的?”
言心秀看着自己的双手,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转眼他就死了。”
江昭:“哦?你说的竟然是真话。”
言心秀猜到了,江昭还有测谎一类的异能。
江昭:“既然如此,你应该看到了青鉴的记忆,你应该也看到预言者所在之处和0队队长的能力信息了,对吗?”
言心秀:“是。”
他的背脊沁出冷汗,他没办法对江昭说谎,他一定会发现的。
江昭支着脸颊:“告诉我。”
言心秀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他将预言者所在地告知了,但是他也说了,因为那个地方直接由特殊的异能者看护,所以带走预言者的难度极高。
“0队队长的能力是和逆转时空有关的,但是青鉴所得到的信息也不完全,只有片段,几个字,能力的详细信息和代价一概看不到,只知道是EX级的。”
江昭:“很好。”
然后他当即决定了,要将牧瑰抓回来。
言心秀心跳骤停了一瞬间。
他轻轻咬着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EX级的能力者,而且他的精神力水平很高,说不定会失败,即便如此也值得尝试吗?”
江昭微笑:“这个级别,这个类型的能力,值得我冒一次险,况且,就算失败,他也没办法对我做出什么事情,我也不会死,顶多精神受些许创伤罢了。”
言心秀连想办法通知牧瑰的机会和时间都没有,江昭立刻开始行动了。
江昭:“你刚到,这次行动就不要参加了,把眼睛,嗯,找一个白色蒙眼布罩上吧,除非得到我的允许,否则不要使用你的能力。”
言心秀被关入了一个房间,会有人给他提供吃的,但是不允许与他有视线接触的机会。
他一个人在里面几乎陷入了恐慌。
但是他又害怕有隐藏监控,不敢表露出半点。
他在里面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才能帮到牧瑰,如何才能救他。
他想不到。
但是他一直在想,他不能看着牧瑰落入江昭的手中。
过了三天,他走出了那个房间,江昭回来了,他带回了三个人,牧瑰、雷辰、白静。
他将其中两个带到了他面前,雷辰和白静。
江昭摘下了他蒙眼的白布:“你来看一下这两个的记忆,看看有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
雷辰和白静,看到他的脸,表情变得怒不可遏。
但是被江昭控制着身体,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言心秀最终向他们伸出了手。
从他们的记忆中,他看到了他们的过去经历的诸多苦难,还有与牧瑰之间相处的点滴。
言心秀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手在哆嗦。
江昭握住他的手掌:“你没事吧?”
言心秀:“只是有一些不太好的内容,我有些受不了。”
白静的记忆里有很多深重残忍的东西,只是被她压在潜意识下面。
江昭松开了他:“只不过是别人的记忆,看完删掉就行了,有什么东西吗?”
“她的恢复能力很强,很难杀死她。他的能力代价很大,但是他已经还完了,我不知道你拿走能力之后会不会需要再偿还一次。”
江昭:“嗯?说来听听?”
“十年内,猎杀两百万的生命。”
江昭听完笑了:“就这个?”
江昭转头掐住了雷辰的脖子。
言心秀:“你不是要拿他们威胁他们队长吗?”
江昭:“唔,你说得对,来人,把他先关到外面的仓库里。”
他又看向龇牙咧嘴的白静:“至于她,我已经有不死了,这种恢复,对我来说也没用,不过我有想尝试的事情,带上她。”
然后言心秀看着他将白静的下半身放入了水泥当中,凝固之后,他将她扔下了海水。
他浑身手脚冰凉得说不出一句话。
江昭歪着头笑:“不知道过一段时间拉出来,是活着还是死了呢?”
第二天,江昭又将他带到牧瑰那边,这个时候,又将他的白布系好了,有三层,在灯光下,虽然没办法使用能力,他还是隐约能看到一些外面的情况。
离牧瑰很远远,牧瑰估计看不出他是谁。
江昭直接开始对牧瑰下手了。
他用傀儡丝控制了牧瑰的身体,他没有办法反抗。
言心秀这时候压根顾不得隐藏,身边的拳头攥紧了,终于,在江昭的视线与牧瑰相对的那一刻,他一把扯下了白布。
可是,就在那一刻,没人关注他的情况,而是集中在江昭身上。
才过一秒,江昭像是遭受了重击,栽倒在了地面上。
“喂!老板。”
牧瑰拼命趁此机会挣脱束缚,也压根没看这边。
言心秀刚想迈出一步,又迅速收回,以他现在这张脸,牧瑰不会相信他的。
江昭估计是附身失败了,可能他自己没想到失败的反噬竟然能让他直接失去意识。
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言心秀退后一步,撞上看守自己的那个异能者,对方也凶恶地盯着他。
不过,他的反应终究是慢了一步,等他意识到被叮嘱的言心秀的能力的那一刻,言心秀已经进入了他的记忆。
这是他第一次以控制人为目的而使用自己的能力。
用起来却格外的简单。
很快,那个异能者看向牧瑰的眼神就变了,十分焦急。
“我该怎么救他?”
言心秀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他对他已经完全是信任的模样了。
那个看守者走过去,先将牧瑰打晕了,然后去扛起江昭。
言心秀径直走过去,看向跟随在江昭身边的那些人。
他们因为江昭的事情慌了神,看着突然走过来的人,第一反应是看过去。
言心秀同时改写了他们的记忆,随后就是这个大厅里面其他守卫者的记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能力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但是他成功了。
而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很冷静。
他已经做好就死的准备了。
只要能把牧瑰救出去。
***
牧瑰和雷辰、白静是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被绑走的,一切都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随后,他就与江昭面对面了。
江昭没有解释任何东西,对他的能力展现出直白的贪婪,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用从伊灰那里拿来的能力控制他的身体,他压根反抗不了。
可是回过神,江昭倒下了。
他身体照样被硬金属固定住了,怎么挣脱都出不去。
紧接着他就被打晕了。
牧瑰醒来之后,就看见那个将自己打晕的陌生大汉按着自己的肩膀说:“白静被固定在水泥里,沉在近海岸,雷辰现在应该被关在了仓库。”他之后又说了这两地的详细地址。
他将牧瑰扶起来,送上了直升机:“回去!去救人!”
那个飞行员似乎也是他们的人,但他对此完全没有意见:“快点上来!”
那个大汉对他说:“江昭现在精神重创还醒不过来,时间很紧迫,不要犹豫!”
牧瑰对这一切都还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先要做的是救人。
被送回了京城基地,他一路闯到蓝远星面前。
蓝远星立刻联络了多个能够立刻调集的队长去他说的这两地救人。
最终,他们从近海中打捞出了白静,她下半身埋在水泥里,上半身皮肤恐怖地充血肿胀,此刻正处于晕厥状态。
而在那个仓库中,他找到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巨大礼盒。
打开之后,是雷辰身体的断肢,一共十四块,完整地摆放在那里。
第193章 第193章 不会忘记
牧瑰坐在病床边握着白静的手。
张樱桃抄着手站在窗边, 脸色沉重。
蓝远星进来,问医生:“身体都已经恢复了吗?”
“嗯,检测下来没什么问题, 估计是心理问题”
蓝远星看着一言不发、眼神空洞的白静,还有好几宿没睡守着她的牧瑰,他难以忍受地叹了口气,将医生带了出去。
白静的能力是快速恢复,因为恢复速度太快, 死掉也不容易。
而她被扔进海中,必然会重复经历溺死又恢复,恢复之后重新溺死的过程。
他能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白静刚清醒的时候, 就一脸恐怖地呼吸,碱中毒再次休克晕了过去。
现在也是那一副模样。
牧瑰是将白静当做妹妹来疼爱的, 这些,他们都看在眼里。
再加上雷辰的事情。
牧瑰该如何承受得住呢?
蓝远星从门缝望进去,牧瑰将白静的手握在手心, 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脸。
白静只是将空洞的眼睛转向了空无一物的地方,不进食不开口也不睡觉。
两天、三天一周过去。
白静就还是如此, 像个毫无生机的木偶。
但是牧瑰和张樱桃就这样每天都守在她身边,一刻也没有离开她。
他们俩后面几天开始对她说话了, 就算没有要说的, 也会编造一些故事和她说。
白静对此无动于衷。
只是在第七天晚上的时候,张樱桃出去了,具体什么事情她没说, 蓝远星将她带走了。
牧瑰守着白静,门外也有人时刻看守, 夜色深沉之时,月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牧瑰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好亮”
牧瑰转向说话的人,白静对他露出一个笑:“队长,月光好亮。”
牧瑰抱住了她。
牧瑰最后跪在床边,白静抚摸着他的头发说:“队长,你辛苦啦,我以后不会任性了,你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吧,我哄你睡觉,好不好?”
牧瑰的头枕在她的膝盖上,被她轻柔的声音带入了梦乡。
第二天,张樱桃赶回病房的时候,看见门口的人不知为何被击倒在地。
走进去,牧瑰站在病床边。
“牧队怎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瞳孔扩散,视野里,白色病床上,铺满了溅射血迹。
白静安详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
她死了。
她的手边是一把手枪。
大概是从门卫手中夺来的。
张樱桃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牧瑰手中沾血的纸张落地。
上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队长,对不起。]
自杀是能够直接杀死她的手段之一。
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她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且非要挑在自己面前。
她曾经经历过那么多都坚强地活到了现在。
这次一定很疼很疼。
他看着她的尸体,却在想一个问题。
“她是不是恨我?”
张樱桃颤抖着爬起来,走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
一共等了七天。
言心秀也没想到江昭遭此打击,一直睡了七天。
言心秀不敢杀了他,因为一旦杀了他,他就会立刻复活爬起来。
他趁此机会一步步掌控了他手下的所有人,把操控记忆的异能用成了无异于洗脑的能力。
可是,无论他怎么寻找这些人的记忆,他都找不到江昭的真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不死异能的应对方法。
江昭太谨慎了,他从没有让除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知晓他的真身所在之处。
言心秀一直守着江昭,只让人去外面打探情况。
自然也知道了雷辰身死,白静白打捞上来的消息。
他感觉自己在这几天内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杀了人又跑出来,被扔到江昭的地盘,结果现在又变成了这样的局势。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盯住江昭,等他醒来,然后和他的能力正面进行搏斗,赌一个你死我活。
所幸,第七天的晚上,他等到了。
江昭揉着脑袋起身的那一刻。
言心秀就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
江昭似乎花了几秒钟整理了情况,笑道:“你?”
言心秀盯着他的眼睛,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江昭抬起手,想要发动自己的能力,他却突然间不动了,瞪大了眼睛。
言心秀顺着这个空隙,探入他的记忆,得知,就在刚刚,江昭发现自己除了夺舍之外的能力全部消失了。
言心秀明白了一切。
江昭的夺舍能力的代价是,失败之后,就会失去之前获得的一切能力。
他赌对了。
江昭试图夺舍他,但是他失败了,动荡的精神打不过他,言心秀碾压了他,而精神形象的江昭如同见到了什么怪物一样,最后只是愣愣地被吞噬了。
言心秀把江昭的记忆全部察看了一遍,按照自己的设想修改了记忆,之后,他退了出来。
江昭垂着眼眸坐在那里,身体本能般微微发抖,宛然一副接受了命运的神情。
言心秀开口道:“明天早上吧。”
第二天早上,在政府的目前的办公楼门口,出现了一具被千刀万剐的尸体,尸体的脖子被吊在路灯上,狰狞恐怖。还有一具平静地躺在地上。
而坐在办公室窗口的牧瑰,向下望去,刚好能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张樱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队长!我进来总可以吧?”
她的敲门声急躁异常。
然后没有等牧瑰回应,她踹了门直接闯进来。
她看见坐在窗边的牧瑰的背影,刹住了脚步。
办公室里一团糟,像是经历了地震,反正没有一件完好的东西。
张樱桃看着他,卒然哽咽,话语难以为继:“队长你看到了吗?下面,是江昭的尸体!他的真身!”
早上,还有一群他的下属过来自首,他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自首,但他们把江昭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让他们确认了,那尸体就是江昭。
牧瑰低下头,他看见了,看得一清二楚,却觉得没意思,他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解气的心思。
他侧坐在窗沿,抬头望天,可那一直以来坚毅挺拔,能够撑起一片天的肩膀,却在一瞬间垮了下来。
牧瑰疲惫又恍惚地望着窗外,眼神难以聚焦。
看着那样的他,张樱桃没办法做到抽身离去。
张樱桃只是杵在那里,泪水从指缝间倾泻下去。
在这之前,她不认为自己是个深情的人,可她这几天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牧瑰听到了泪滴和啜泣声,于是他转过来,轻轻蹙着眉,嘴角勉强挤出一点笑。
他问:“你在哭什么?”
他的眉目间凝聚着无法宣之于口的悲伤和隐痛。
似哭似笑,非哭非笑,没有泪水。
看着这样的牧瑰,张樱桃的心也跟着一起碎了,胸口像是被无数刺刀扎穿,她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痛不欲生。
她只是不知道停止哭泣的办法。
她想不通,为何命运要对他们这般残忍。
张樱桃哭得肺腑剧痛,弯下了腰,吐出一团血之后昏倒在地。
***
张樱桃被送进了病室。
牧瑰从蓝远星那里得知了她被查出胃癌的消息。
而根据今日早上那些自首的人递过来的最新情报。是他们当中有个可以恶化疾病的异能者,他在江昭的指示下,给张樱桃下了异能制造的药丸,所以,她的重病一发不可收拾。
她的伤害反馈,不包括自身体内扩张滋生的疾病和毒素。这个异能没有任何化解的手段。只能用治疗病症的手段,或者专门的治愈型异能者。
查出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是末期,而在异能作用下,她的身体状况急速恶化,癌的扩散速度更是极端恐怖。
医生判断出按照这个速度,她活不过一个月。
张樱桃怜惜心疼的眼神落在他眼底。
牧瑰的凝望着她,耳边一阵长久嗡鸣。
等他意识收回的时候,庄薇已经站在他身边了。
庄薇给张樱桃进行治疗,张樱桃身体恢复之后就很快醒了过来。
庄薇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说:“23年。”
张樱桃:“你是说我还能活23年?”
庄薇:“是的。”
张樱桃笑容苍白:“那我赚了啊。”
然而,自那以后,过了一周,她再次出现了病症。
这次是肺癌,发现的时候,还是末期。
庄薇再次治好了她并说:“10年。”
张樱桃看着她,也明白了。
这个病,她是治不好了。
她进入了无菌的房间,她不能接触任何的外界空气,营养都是通过注射。
然而她还是第三次发病了。
三次大病将张樱桃身体削弱成了一个骨架,庄薇也不再来了。
她的父亲坐在无菌室玻璃外头,抬头看着女儿所在的地方,一辈子健壮的身体,也撑不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这个时候,医生突然把门开了,召他们进去。
“病人说想和你们说话。”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遗言。
他们最终对全身消毒,换了衣服进去,坐到了床边。
张樱桃那些引以为傲的肌肉像是气球一样干瘪了下去,只剩下一张包裹着骨骼的皮,眼眶深陷,医学院那些骷髅大概和她现在相似。
她戴着帽子,原本漂亮的头发也没了。
张樱桃对着他们微笑起来。
“爸,你能收养牧瑰吗?”
牧瑰僵立在了那里。
她的父亲点点头。
张樱桃很开心,声音里面都洋溢着雀跃,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这样我就有一个弟弟了。”
她朝着牧瑰眨眨眼:“接下来要拜托你替我给爸爸养老了。”
张樱桃朝着他伸出手,原本有力纤长但现在只剩下细细骨干的手:“答应我了就千万不要反悔,好吗?”
牧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自做主”
张樱桃把手指抵在他的嘴唇上:“嘘,你得原谅我的这一次,而且这不是一时兴起。”
她开始自顾自聊自己过去的事情:“我想要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很久了,当然妹妹更好嘛,谁叫我妈走得早,我都是和我爸两人一起过的,我很喜欢小小的可爱的东西,喜欢得不得了,看见弱小的可怜的可爱的,就忍不住想保护,静静有点奇怪,但也很可爱,她就是有点太任性了,只可惜你没留下你小时候的照片,你小时候应该很乖巧很可爱吧,要是我们一起长大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欺负你,然后在别人面前保护你,在你疼的时候抱抱你”
牧瑰嘴唇哆嗦着:“停下别说了”
张樱桃看着他:“我一定要说,牧瑰,你要带着我们的那一份好好活下去,静静没有讨厌你,她最喜欢你了,雷辰是个死傲娇,他多少次和我说过他很敬重你,我们都很心疼你,如果你累了就去队员们那里寻求帮助,他们都会成为你的力量,还有要记住,我们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牧瑰:“……你骗人。”
张樱桃:“你知道我从来不会骗人。”
她对父亲说:“爸,这个软弱的弟弟也拜托你照顾了,您老当益壮,我相信你能应付得过来。”
张垣摸摸她的脸颊,宠溺地说:“我的小公主,都听你的。”
怎么可能不按照她说的做呢?
张樱桃噙着泪水挤出一个笑容。
牧瑰跪在了床边:“樱桃,谢谢你。”
张樱桃:“我想听的就是这句话,牧瑰,不要忘了我们。”
牧瑰注视着她的眼眸:“我永远不会忘了你们。”
父亲抱住了他一辈子放在心尖上的女儿。
张樱桃和他说着一生都没敢说几次的肉麻的贴心话。
他们一起看着张樱桃在安宁中闭上眼睛。
那副场景不知为何与白静躺在病床上的模样重合了。
第194章 第194章 不能停下
在办了他们三人的葬礼之后, 某一天,言心秀突然回来了,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了办公大楼, 牧瑰进入蓝远星办公室的时候,言心秀正在和他说着话。
牧瑰僵立在那里。
蓝远星:“哦你来了?言心秀你还记得吧?原本是我们这边的心理咨询师,是他去了江昭那边,那批人才全过来自首了。”
他在说什么?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牧瑰问:“那青鉴呢?”
蓝远星一愣,奇怪地反问:“他不是突发疾病, 已经去世了吗?还是你看到监控和我说的。”
牧瑰缓缓转向言心秀,他对着他露出一个平缓的笑意。
牧瑰只觉得毛骨悚然。
“对了,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情?”
牧瑰:“我突然忘记了,我有些不舒服, 先回去休息了。”
牧瑰开门出去,可是脚步后面紧接着跟上的是言心秀。
言心秀追上了他的脚步, 问他:“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牧瑰被他追问得受不了,在走廊尽头停下,转过身, 直白地问他:“你动了他们的记忆?”
言心秀看着他,良久才开口:“是。”
牧瑰:“要改这么多人的记忆, 还真是辛苦你了,那么我呢?”
言心秀刚要回答。
牧瑰:“算了, 你就算说你没改, 我也不会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就算再迟钝也能想到,他能从江昭那边出来,是因为这个人, 但是他杀了青鉴也是事实,他还记得亲眼看到的监控镜头里的画面。
从前的心理咨询师的模样都是伪装, 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能力直到现在。还轻而易举地杀了江昭,将他的势力击溃,同时回到这边,又掌控了基地里政要核心的人物。心机深沉已经不足以概括他的全部。
言心秀突然道:“你需要休息,休假一段时间吧。”
牧瑰:“我不能。”
他现在也不能不管这个人,哪怕他能做的事情不多,也需要亲眼看着他,同时他知道自己如果停歇下来就一定会崩溃,他只能用时间和工作去淹没自己。
言心秀:“好吧。”
牧瑰:“你如果真的想做什么,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言心秀荒唐地笑了一下:“我?为什么?”
牧瑰发自内心的感到恐怖,他看不出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之后的四年间,牧瑰还是在队伍里尽职尽责地完成自己的工作,新的异能者还是有补充进来,基地也恢复了些许活力,甚至比之前更加井然有序,上下一条心,所有工作都顺利推行。
甚至银倩橘也来了,银倩橘那边之前他们也有尝试围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两次灾难发生的时候,他那边也没有现身。
但牧瑰有一天却见到他进入了办公楼,去了局长办公室。
言心秀将他也收归了。曾经那样偏执,绝对不可能合作的人,轻而易举就将自己的能力空间贡献出来了。
他还看见了鲁定木,土地一半被淹没之后,他们就失去了他的消息,他也被找回来了,他的药,让许多代价较重的异能者得以发挥自己的能力。
除了江昭真身自杀一事,言心秀之后并没有展现出残忍的一面,他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让基地朝着更好地方向前进。
名为言心秀的天罗地网,以一种温柔又安心的表象笼罩住了京城基地,他的掌控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接着又延伸向其他基地。
而这一切,牧瑰就只是看着,他不需要操心任何东西,一切都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他原本是想要找寻言心秀试图扰乱基地的证据,但他看得越多,就越能感受到他和他们一样在尽力寻求让人们更好地活下来的方法,他脑子一片混乱,无法理解,完全搞不懂这个人。
只是牧瑰始终不能信任他。
三个人接连死亡的事情,始终像一根梗在心口的刺,他虽然不知道言心秀为什么刻意搭救自己,要做后来这些事情,但是其他三个人,他明明知道,也有能力阻止,却没去阻止,导致了他们死亡。他只是在利用任何一切,这一点他永远无法释怀。
或许是为了发泄,或许是终于疯癫了,上面不会再给他指派危险的任务,但是他总是主动跑出去,不要命地救人,杀怪,因此总是多次重伤被送回。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他被关了几次禁闭之后,才消停下来,自那之后只是毫无意义的消磨时光
2079年12月23日。
牧瑰将辞职信扔在蓝远星面前。
“我要辞职。”
蓝远星张了张嘴:“……不行。”
牧瑰似乎早就料到了他这么说,他拿出信封中的附件纸张:“那么,这个你先看一下。”
是庄薇给他历次的治疗报告,以及她亲自开出的病危告知书——他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
蓝远星胸口一窒。
从十几年前开始,从0队最初组建开始到现在,牧瑰受伤的次数就不可估计了,只是他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蓝远星拿着那一叠的治疗报告:“………对不起。”
牧瑰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次:“那我现在可以辞职了吗?”
蓝远星:“………嗯,我会安排你退役手续的……你……”
他还想说什么,牧瑰打断了他:“谢谢。”然后毫无留恋转身就走
牧瑰将自己的队员召集过来说:“今天叫你们过来,是要跟你们说一件事”
“什么?是又有一级灾害发生了?”
“还是世界要末日了?”
队员们的脸和名字在他脑子里都对的上,他可以清楚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和异能,也能很好地指挥他们,人有更换,但他似乎再也无法深刻地记住任何人了。
牧瑰道:“我要辞职了。”
短暂的寂静。
“………还不如世界末日了呢。”有人小声嘟囔。
牧瑰不睬这些,自顾自说:“那么,我交代一下接下来工作的交接。”
有人举手问他:“队长,能问一下吗,你为什么辞职?”
话说,这种情况下,他辞职真的可以吗?这个队伍没了他能运行下去吗?
看着眼睛亮晶晶充满神采的队员们。
牧瑰张嘴又合上,再度张嘴时发出了由衷的喟叹:“因为这个逼班上不下去了。”
………
多么合情合理的理由。
第一次听见他说这样的话,队员们都惊了。
“哇队长——”
“行吧,太有道理了以至于我无法反驳。”
“这句话,我辞职的时候也要说一遍。”
牧瑰:“”
这反应似乎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最终,队员们笑着齐声对他说:“队长,这些年辛苦你了。”
这些年他们都看在眼里。
是牧瑰撑起了这个曾经多次破碎的队伍。因为始终和队员刻意保持距离,他们初见还以为他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实际上,时间长了他们发现,这个队长非常习惯照顾人。他虽然不擅长微笑,却总是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冲在最前面,为他们承受最多的危险和伤口,让人气愤又心疼。
只是可惜,到队长辞职,他们都没能和他稍微亲近一些,也没能为他做点什么事情。
“嗯,你们随意,趁着还有机会,回去陪家里人吧。”
………
他不仅仅要辞职还怂恿别人辞。
他们不禁笑起来。
“………我辞职你们还挺开心。”
“不是,队长平时你看起来那样难以接近,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啊。”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队长,放下工作去休息吧,你太累了,剩下的请安心交给我们。”
………
牧瑰:“……好吧。”
在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年的时候,他收拾了东西,打包去了分配给他的房子里,享受为时不多的退休人生,蓝远星给了他最好的条件,多少有点像是一种临终关怀。
他终于达成了自己人生的最终梦想,却不是以理想的方式。
然而,牧瑰并没有在剩下的日子里,轻松地过无所事事的生活。
四年的缓冲时间,让他从混沌中,慢慢走了出来。
除了定期去和张樱桃的父亲还有雷辰的妹妹雷夜聚一聚,一起去祭拜他曾经的队长和队友们,他就很少从自己的房子里出去了。
蓝远星并没有撤掉他的最高权限,牧瑰打开了所有的资料,有记录的战斗资料、人员信息资料、异能研究资料只要是他权限所及的任何东西。
一年不到的寿命。
他能用这些时间来做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到目前为止,他没有成功过,一次也没有。
他一直在不断地失败,见证身边人的死亡,什么也做不到。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放弃。
跌倒是为了什么?为了再次站起来。
继续跌倒,跌得头破血流,也要迈出一步向前跑。
看不到尽头的长跑是最恐怖的,不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或者明知永远都到不了终点,还得永远地继续地跑着。
他一边害怕着、绝望着,一边呐喊着,不敢停下来。
很多人很奇怪,为什么,在先后死光了最亲近的队友之后,竟然能一点悲伤和泪水都没有。
他只是假装自己不难过。
他假装的很好。
没有眼泪是因为心已经干涸。
被火烧干了。
有些人哭完之后会在时间的长河中放下,走向未来,他不一样,他没有哭泣,他固执地永远都学不会放下。
很多人觉得他已经支离破碎,他确实满身疲惫、伤痕累累,但他的眼里确实还有光。
他一点都不清醒,他只是将自己困在现实和期待中,偏执的寻找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结局。
他只是觉得,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为止,他不能停下来。
第195章 第195章 等一个…
他的人生很简单, 是个十以内的加减法。
他一开始不曾有家人,后来有了,最后没了。
他一开始不曾有朋友, 后来有了,最后没了。
他们一个个以耀眼的姿态路过他的生命,与他擦肩而过,留他独自一人。
他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他拥有,又失去。最终一无所有的他, 成了最后的幸存者。
先走的人,是幸福,留下来的,不是强者。
他经常会痛恨, 为什么活下来的是自己。
他有时候会庆幸,只活下来一个自己。
这彻心的苦, 切肤的疼,永别的悲,只需要他一个人承受。
最终, 他唯一剩下的就是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生命, 也将在一年后失去。
但其实这没什么不好的,对于这时候的他来说, 五十年后死和一年后死, 没什么区别。
现在想想,每个人都是如此,只是他经历这个过程的时间比平常人要短一些, 激烈一些。
只不过恢复原状,回到起点。
是起点也是终点。
人生终究是一个人的路。
陪伴的人终究会在某个时间点分道扬镳。
只是, 他们离开得那么猝不及防。
他甚至没有和他们好好地道别。
剩下是遗憾,以及伸出手能看见的累累伤痕
他一生都活在很困难的境地里。
无论灾难前还是灾难后。
只不过是从很难变成了更难。
他有时候会觉得,每个人的人生都很艰难。
现实是那样令人窒息,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好事情,又或者发生过好的事情,最终也会被无情地夺走。
美好的日子总是无法从一而终。
每个人都只是不得善终。
这仅仅是他从他见证的身边的那么多人的结局出发,得到的偏颇的结论。
后来,有个人跟他说了。
是他对生活的期待太高了。
他想,我不求大富大贵,家庭圆满,亲朋环绕,我甚至不求事业顺遂,终生健康,我不过是想要和平、平凡地度过这一生。
听着那些悼念词,牺牲的英雄,还有毫无意义的墓碑,他难以理解,他宁愿那些人被千夫所指地站在他身边,也不愿意看他们百世流芳地躺在地下。
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当一个人对于自身所处的现实环境的期待过高,而真实难以满足这种期待的时候。
他就会对这样的现实,难以忍受。
对蜂拥而来的真实,刻骨铭心。
对发生在自身以及身边的悲剧,感到委屈、不忿。
为什么苦难总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为命运的不公悲叹。
命运让苦难平等、随机地降临在所有人身上。
命运对所有人平等,但是对有些人更平等。
有些人注定要承受更多的苦难。
一个人无法改造世界,只能改变自己的态度和想法。
有的人顺从,有的人放弃,有的人随波逐流,有的人一笑而过
一个人能咬着牙,泪流满面地走很远的路,直到走不动了为止,可能这就是坚强。但是谁乐意走上这样的道路呢?
他有时候光是活着都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永远学不会友善地对待这个赠予其幸福又最终将其全部夺走的世界。
得而复失——这比只赠予苦难还要过分。
他疯癫且愤怒。
这愤怒,过去、现在、未来,将永不止息。
直到他将世界揍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他一生都在流浪,因为无家可归。
家,是由人构成的。
他曾经也有过很多家人。
最后,他只剩孤单一人。
他曾经面临过许多糟糕透顶的绝境,在那种情况下,他从来不会去考虑这是谁的错,或者自己怎么如此的不幸…
因为从来都没这个时间。
他唯一能考虑的就是:如何去把局面扭转过来。
可他一次也不曾破局。
有时候他会想,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死呢?
为什么那些强大的人没活下来。
他这个这么弱小无能的人却活到了最后。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当然,活到最后的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成。
他没有成功为死去的人报仇,也没有过上幸福的生活。
他还有关于他们的回忆。
他可以携带着这些回忆,在世界上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可是他不甘心。
明明一切都已经无法改变,他还是妄图从过去中寻找线索。
直到世界终结之前,
无论被绝境击垮过多少次,他从来没有彻底放弃。
在无数绝望面前,他仍是用那执拗不堪的目光,去追寻夹缝中虚无缥缈的希望。
伸手抓住燃烧的流星,点亮希望。
他是一个绝望的人,在等待一个没有希望的奇迹出现。
如果没有等到,那么他就自己创造出来。
***
牧瑰问自己,如果想要扭转这一切,他需要怎么做?
在浏览庞杂的数据当中,他得到了几个方法。
想要战胜敌人的最好方法是向他们学习。他们能轻而易举取得胜利,必然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彻彻底底地分析敌人成功的原因,自身失败的原因,就有反败为胜的契机。
还有就是帮手。他很弱小,一个人的力量非常的渺小,他打不过,是客观事实,妄图用一个人的力量撬动世界的轨迹,是不可能的,那么,他应该做的,是去找人,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大家一起去对抗,哪怕奇迹不出现,只要人数足够多,总会有办法。异能的潜力是无限的,人也是如此。
在一轮一轮分析复盘当中,那些造成千万人死亡的,顷刻间席卷而来似乎不可抵抗的天灾,在他的眼中似乎也变得可以一较高下。
保存有生力量让尽可能多的异能者活下来,消灭那些扰乱秩序的大敌,那么局面就会扭转。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能够提前得知这一切,并回到过去。
这是一个悖论。
在一切已成定局的这个时刻,除非他逆转时空回到过去,否则这也只是他的空想,那么他做这些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牧瑰在某一个时间停了下来,他在思考这件事。无论他现在找出了多么完美的解决方法,他都无法改变过去的事情了。
牧瑰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来,于是继续看资料,最终他的视线停留在了一个名字上面——青鉴。
这段时间被他反复嚼烂的数据在这一瞬间以爆炸的速度掠过脑海。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东西。回顾青鉴曾经的一切做法。
他产生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
如果——真的如他猜测的那样。
那么一切都还有逆转的机会。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就再也无法从他的脑中抹去。
一个现在无法被证实的荒唐至极的猜测。
***
2080年3月25日。
言心秀来到他的房间。
牧瑰看到他的那一刻,惊讶很快就掩盖下去了。
原来言心秀一直在监视他。
现在的他也没心思追究这些了,无所谓了。
“进来吧。”他让开了身子。
言心秀把礼物的水果篮子交给他,问他:“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牧瑰随口道:“你不是最清楚吗?来这里做什么?”
言心秀:“就是想来看看你。”
牧瑰:“我们的关系还没有这么熟吧?”
他这样说着,给他倒了水递过去。
言心秀端着水抿了几口,没回答。
牧瑰扯出一些水果去清洗:“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你想做什么?”
言心秀看着他转过身,才勾起嘴角,直视着他的眼睛,笑着说:“让你活下去。”
牧瑰将这句假话轻飘飘地忽略过去了,看来他到现在也不想和他说真话。
“你应该知道我快死了,过来就是见证一下我临死前的惨状的吗?那真不好意思,我过得挺滋润的,精神状况也良好。”
言心秀道:“0号怪物,你还记得吗?两天前检测到它的反应了,今天已经浮出海面,体积是之前的千倍,它还在继续膨胀。”
牧瑰:“你打算怎么做?”
言心秀:“预言者提前预知到了它抵达大陆的日期,就在4月1日,基地已经在组织人们撤离了,往内陆往高原。”
牧瑰拉开窗帘:“外面的人倒是还在正常生活。”
言心秀:“我打算两日后将京城基地的人全部带入银倩橘的空间里,你也得进去。”
牧瑰:“没有阻止的措施?”
言心秀:“多个国家近百颗核弹轰下去了,那怪物涨幅更快,怀疑是吞噬能量增长的类型,对岸的大陆也在做最后的挣扎,我这边是没办法阻止他们了。”
牧瑰:“行吧,我知道了。”
他略带唏嘘地看着外头晴朗而平静的天空。
知道世界末日将至,他竟然如此平静。
他很显然是没有随他走的意思了。
言心秀:“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
牧瑰:“谁能保证进去就能活下来呢?你带人进去,能活一个算一个。”
言心秀:“我之后再来找你,这段时间不要出去乱跑。”
牧瑰:“你看监控吧。”
言心秀走了。
牧瑰还是不擅长和他打交道,总感觉多说几句话就会被他带着走,不自觉地认为他是个好人,事实上他现在做的事情也确实是好的,他都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已经被轻微修改过了。
他也不知道他留着他做什么。
言心秀应该看过青鉴的记忆,应该也知道他的能力的信息,但是,即便他去问,估计他也不一定会说吧。
牧瑰第一次这样安静地坐在一处等待死亡。
剩下还有几天,牧瑰去联系了该联系的人,他还抽空看了会儿书,许久未看,文娱行业竟然再一次在网络上兴起,或许低成本的娱乐也就这个了吧。
他去看了他唯一关注的作家,一队队长左伤,多年不见,他竟然还活着,而且已经写了九本书了,除了第一本书,他其他八本热度都非常高,他好奇的点进去,发现有点不对劲,这后面写的这八本,竟然全都是BE。
恰巧他们的现实也要BE了,他顿时没心思看了,他很费解,为什么大家这么喜欢看他后面的八本书。
2080年4月1日,好巧不巧,正是灾难降临的同月同日。
牧瑰坐在窗边感叹,仅仅二十年,世界就毁灭了,如此轻而易举。
顶级的无能力者,这是加诸在他身上最多的标签,多带有讽刺的意思。
他没有否定他们的说法。
因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首先他是无能力者,他有异能,但用不起来,和无能力者没有任何差别。
他从来没有依靠自己异能。
他向来依靠的是别人的异能。
话语中的双关,只要不是个傻子,也能听得出来。
这也是真的,他是个无能的人。
几乎什么都做不到,他身边遍布实力强大的能者,他一直在被他们保护。
他是个幸运儿。
因为那些强大的人死了,而他这个无能的人苟活到了最后。
如此一看,他们的话,并没有毛病,无懈可击。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自轻自贱的想法。
在天灾面前,每个人都是无能为力的,只不过在一群无能为力的人里面出现了几个能够做点什么事的家伙。
可即便是强如他们的异能者,在灾害和变异生物面前,还是像破纸一样被撕碎了。
他一路走来,面对无数的死亡和灾祸,从未停止过,也从未放弃过。
他已经尽了人事。
他只是,没时间了。
假如,他还有时间,或者出现某个奇迹,他也打算与这操蛋的命运再战五百回合。
他透支了自己的未来,他已经没有未来了。他也不需要那样一无所有的未来。尽人事听天命。他尽力了。只是有很多遗憾。
假如,能重来的话………他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至少活得比这一世要好。
他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不代表他讨厌幸运。
只要它如期而至。
就没什么可生气的。
假如,他猜错了,那么他这一生的诸多遗憾也就到此为止,这就是解脱,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以无声的姿态,期待着火的降临,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悄然地燃烧着所剩无几的生命。
那一日,某一刻,怀着祥和安宁的心情,牧瑰的视野瞬息间被黑暗吞噬,他以为,那就是他见证末日的时刻。
***
面对那即将到来的灭亡,他是唯一个,到最后也不肯放弃的人。
直到那黑暗吞没了他,他眼中的希望都没有消失。
别人都以为他最后的辞职,是终于选择了放弃。
但是他回到家之后就在钻研一切,他对外表现得像是放弃了,实则没有停下过脚步。
战斗,经验,资料,信息,他把那些汇总,拼成一副名为过去的巨大拼图。
抽丝剥茧之下,他也逐渐发觉一些以前发现不了的东西。
假如有人看到这样的他,会嗤之以鼻。
都到这个地步了,明白了真相有有何用,反正又改变不了了。
但是真的被他等到了,逆转翻盘的奇迹。
他猜到了一些。
青鉴行为里留下的暗示。
别人都不知道,只有他在等第二次机会。
异想天开的,第二次翻盘的机会,人定的奇迹。
奇迹真的出现了。
应该说是他等到了他的能力。
所以说幸运是个好词。
如果你相信,人至少是会走运一回的。
第196章 第196章 第二周目
牧瑰是韩忆许看着长大的。
从他的童年, 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他身上的第一层伤口,名叫虐待。第二层伤口,名叫战斗, 第三层伤口,名叫牺牲。
他的一生都在经历失败,见证死亡。
他就像一张干净的刻刀板,一开始干净无暇,后来一刀一刀划落, 最后变得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他看着他,只有心疼。
他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假如这一切都没发生,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生长在普通的家庭里, 他是不是也能幸福地成长起来,和一群同样平凡的朋友一起越过这青春的荒野呢?
他曾经以为他们的悲剧到此为止,只要他脱离了他的生活, 牧瑰就能重新开始。
现在回看这一切,那不过是他这个胆小鬼的借口。
他在牧瑰最需要家人的时候, 没有回到他身边。
他在牧瑰失去队长和朋友的时候,没有奔向他身边。
他在牧瑰被绑架的时候, 没有及时做出抉择, 从而导致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他是一个卑劣的胆小鬼。
他害怕牧瑰看到现在的他,对他怨恨,失望。他想保持着他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憎恨和疏离的只需要是这个身份, 言心秀即可。
他一直如此欺骗着自己。
可终归是同一个人,再怎么剥离和伪装, 这不择手段的言心秀和过去干净的韩忆许都是同一个人。
在最后一日,他来到了牧瑰的房屋。
他决定,哪怕是打晕了扛走,也要强制把人带走,然后无论结果如何,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末日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才有勇气这么做。
可是当他打开牧瑰房间的门时。
他看见牧瑰歪着头趴在桌子上,像是在睡觉。
他缓步走过去,按在他肩膀上轻轻摇晃。
“牧瑰”
牧瑰肢体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将牧瑰的身体扶起靠在椅背上,去探他脖颈上的脉搏。
他收回了手。
或许,这在医学上叫做自然死亡。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牧瑰的脸。
他的体温还没有下降。
真的是恰好错过。
他又一次错过了。
过去的每一次迟疑、犹豫像个天大的笑话,现在,他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立在那里很久。等了半天,才将人搬到床上,平躺合眼的模样,真的和睡着了一样。
他坐在床边,垂眸静静地望着牧瑰。
庄薇的能力代价,即便在良性化胶囊的加持下,也没有减轻太多,再加上牧瑰战斗生涯中的滥用,寿命的缩短,不是这四年造成的,而是之前十几年积累的结果,他到处寻找各种方法,想要弥补这份代价——他找不到。
他穷尽一切也找不到让牧瑰活下去的法子,与此同时世界真正的末日近在眼前了。
他想,这样也好,起码最后的这段日子,是能够轻松一些度过的。
可是,牧瑰就像着了魔一般,做着分析的工作,他无法阻止,也不知道该如何阻止。
牧瑰是他平生所见最为坚韧的人,任何苦难都不能将他彻底打垮,哪怕是世界末日,甚至是死亡,他的眼里始终燃烧着生的渴望。
他讨厌这样子。
为什么牧瑰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真正的幸福。让他在失去中走完了这一生。
为什么自己会活成这个模样。
他的心中只有不平和怨恨。
韩忆许转向拉开帘子的窗户,握住了牧瑰的手,一动也不动。
他看着外头的黑暗蔓延过来。
牧瑰不是见证末日的人,他才是。
***
韩忆许睁开眼,感觉身体出现了某些异变。
他眨了眨眼睛,侧过头,看见了一个人。
歪着头睡着了的牧瑰。
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他的手穿了过去。
那是虚无的。
韩忆许看向自己的手掌,半透明的虚体。
他变成了鬼?
还是说这是幻境?记忆?
真的有天堂地狱的存在吗?
韩忆许退后一步,将身体从穿透桌椅中移动出来。
他环顾一周,边上已经坐满了学生,没有人朝他这边看。
他看向墙面上的屏板,上面显示着现在的时刻。
2060年4月1日,am8:00。
——什么?
韩忆许看着那个时间,陷入了混乱。
二十年前?这是记忆吗?
但是他的记忆里确实没有这一段。
这时,牧瑰有了动静。
他压在胳膊上的脑袋微微抬起,阖着的眼皮缓缓打开。
韩忆许扭过头来,猝不及防地与他直接对视。
那一瞬间,牧瑰的眼神明晰。
即使是无法触碰的虚体,牧瑰还是看得见他的。
“言心秀”牧瑰眉峰微微蹙起。
韩忆许似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
他抬头望向折射的窗户玻璃,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仍是言心秀的外表。
但是这一句也让他知道了,牧瑰和之前没有变化,他还是他认识的那个牧瑰,而不是二十岁的牧瑰。
牧瑰做的第一件事和他一样,是观察周围,他也看到了时间。
牧瑰的身体是真实的,他能够触碰到桌椅,当然也能够触碰到周围的人。
他拍了拍身边某个学生的肩膀:“今天是什么时间?”
学生指向屏板上的时刻:“你自己看啊?”
“那个时间没有出错?”
“当然没有。”
叮铃铃铃——
铃声打响,这是上课的铃声。
教师走进来准备播放视频教材。
韩忆许看着牧瑰从抽屉里摸出了终端,是他用来学习的,电子版教科书都在里面。
他直接打开搜索各类信息。
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韩忆许对于世界的感觉变得清晰真实起来。
这确实是二十年前的世界。
这么说——
“还有三个小时。”牧瑰轻声呢喃。
距离灾难开始的十一点,正好还剩下三个小时。
牧瑰盯着终端思考了几分钟,随后开始输入文字搜索。
韩忆许对他开口:“你得把青鉴找过来,他和你在同一个学校,还有我”
牧瑰头也不抬:“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也很难找到,效率太低了,至于你,为什么?”
韩忆许:“我也在这所学校。”
牧瑰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最后轻点搜索,随口回:“是吗。”
韩忆许:“青鉴现在是遗传学研二的学生,他这节课在南校区,生物学院那一片教学楼,英才楼505教室,目前应该和你一样刚开始上课。”
牧瑰:“你果然看过他的记忆了。”
周围的同学眼神移动过来,似乎在讶异他到底在低声说些什么。
韩忆许轻咬着下唇:“是,你必须带走这两个人,他们能帮到你。”
牧瑰:“青鉴另说,你?为什么?”
韩忆许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恍惚,上一刻他才看着牧瑰呼吸停止的面孔,迎来世界的终局,这一刻,他还在自己面前好好活着。
假如真的是重新来过,而非死后的幻象。
那么,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再迟疑。
韩忆许张开嘴:“如果我说我原本的名字是韩忆许”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牧瑰的脸上刹那间涌现骇人的杀意。
那是一种心脏骤停的感觉,宛若所有血液都从心脏腔室血管里面退了出去。
“你也看过我的记忆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
闭了一次眼,牧瑰压抑着怒气说完这一句,继续将视线投入终端的屏幕。
他不相信。
韩忆许脑子一片空白。
随后,牧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了身,走出了教室。
“同学?还在上课?”
其他学生似乎有一些骚动,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他们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灾难一无所知。
韩忆许必须跟在牧瑰身边,那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牵引力。
但他的身体是漂浮的。
他果然变成鬼了。但不知为何,是跟牧瑰绑定在一起的。
牧瑰中途停下来看他,眼神还是不太友善,很是警惕,但他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你是我的能力的一部分?”
韩忆许没回答,他也不知道。
牧瑰:“算了。”
牧瑰把终端收入挎包,跑去了校园里最大的超市。
乒乓球、锡纸、白纸、巧克力、压缩饼干、过滤杯、小刀、微型超级储蓄电池,这些都能在超市里面买到。
牧瑰先是骑车来到了南校区去找青鉴,他又借了一辆搬运书本的拖车,他先用父母病危的借口将青鉴骗出教室,在他不设防的情况下在角落将人敲晕,假装去医务室背下来,之后在厕所将人用麻袋套了,放上拖车运走,一系列操作一气呵成。
因为是上课期间,几乎没有人进出厕所,他的表情也没露出什么破绽,所以他很顺利地做完了。
他将人运上无人车之后,重新开回了北校区,将青鉴搁置在11号教学楼下面一个长椅上。
这个时候还剩两个小时。
牧瑰虽然尝试了各种方法,但没有很好地能在网络上散播这个消息的方法。
想要快速传播,他一个需要时间,一个需要快速传播的流量,而他既没有那么大的流量基底,也没有那么多的钱,至今存下来的钱还是很可怜,他只能尝试在所有传播平台上发布信息,即便效果不佳。
牧瑰抬头望着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开始制作需要的东西。
韩忆许不再开口,他看得出牧瑰知道自己需要做的事情。
只是牧瑰终究没有去找他——在这个时间点的“言心秀”。
嘴里含着苦涩,可他只能自己独自咽下这个自作孽的苦果。
牧瑰是很固执的,他想,现在无论他说什么,牧瑰都是不会相信的了。
牧瑰在座椅边等了一个半小时,在剩下只有半个小时的时候,去了305教室,用同样的手段将封薄明骗了下来,只不过和青鉴不一样,封薄明跑下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怀疑。
牧瑰让他看着青鉴,就跑去了每一个教学楼。
教学楼中的烟雾滚滚而出,警报声此起彼伏。
没过多久,“陨石”如期而至。
二周目的人生,就此拉开序幕。
第197章 第197章 第三周目
韩忆许见证着牧瑰在之后的灾难降临之际救下了封薄明、青鉴, 而且因为人群疏散及时,一开始伤亡并没有那么严重。
他们合力将校园里最大型的两只怪物击杀,踏上了前往锦城的道路, 和第一次不同的是,他这一次带着所有信息和经验。
韩忆许在他将要出发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去沪上,乘坐直升机前往京城基地!”
那样的话,乘坐直升机也能飞往锦城。
牧瑰冷笑一声:“那些直升机上面有我们的位置吗?”
韩忆许哑口无言。
或许那里有青鉴的位置,但是不可能有他们的位置, 每一个救援的位置都是无比珍贵的,只会留给那些“最重要的”人物。
连韩忆许自己也是托了林逸泉才进去的。
青鉴在他们俩之间来回瞅着。
韩忆许又想起林逸泉,他在直升机飞行途中,中途降落期间, 为了保护其他人而死。
“可是”
牧瑰已经决定了要前往锦城,而且绝对不会相信他的话语, 这个时候他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了。
韩忆许揪着胸口,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断断续续地笼罩着他。
为什么,他都变成鬼了, 还会感到这样的痛苦?
他以为,只要将自己的身份剥离, 就能忍受。
可是每一次看到牧瑰对他无视、冷眼、讥讽、憎恶,他就心如刀绞。
牧瑰没有再理睬他, 而是专注于自己该做的事情。
韩忆许看着他救下颜策之, 看着他们一路远行直至锦城,时间提早了很多,牧瑰谎称自己是预言者, 却取得了基地首领的信任,等到直升机飞来, 牧瑰直接去见了伊灰,他们提早去将雷辰接了过来,他还将隐藏在人群中的申屠十三抓了出来。城墙也完全修建好了。
他在一一实现自己的设想。
韩忆许看着他,在心里默默地想,或许,这一次,真的能阻止惨剧。
那时他只是将自己所有心思抛在一边,只要牧瑰能按照他的想法去改变一切遗憾,那就是最好的。
但是,当他们做足了一切准备,站在前方迎战的那一刻——
城墙这次没有被申屠十三炸开,却被一个能力者融化了,金属像是水一样融化,发现之时,再次操纵变成固体也来不及了,虫鼠群潮涌入,他们原本的准备和优势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牧瑰曾经看过基地内每个能力者的能力,韩忆许将所有人都都记了下来,那不是锦城基地内的人。
虽然击杀了那个始作俑者,终究无可挽回——又要重蹈覆辙了。
韩忆许在他身边看着铺天盖地的虫鼠群,近在眼前,他控制不住地对牧瑰喊:“逃吧,牧瑰,活下去,你才能改变更多的事情,牧瑰!!!”
青鉴给这第二次的牧瑰看过了能力,还是没有看出那能力的后续内容。
世界的时间确实是回溯了、逆转了。
唯独他身为无能力者这个事实没变。
可是,牧瑰无视了他的话语,和其他异能者毅然站在了最前线。
没有能力,他就用四肢、用武器、用头脑,杀一只算一只,他用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
封薄明和颜策之就站在他身边,他们这一次也不曾退却。
韩忆许身为一个没有实体的鬼,这一次,也没有任何能够做到的事情,他绝望地看着虫鼠潮逼近眼前,他问了牧瑰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不逃?
活下去有什么不对?
他们明明可以和别人一起逃跑,曾经也是这样。
韩忆许只是不想再看到牧瑰在他的眼前死去。
为什么牧瑰这次不逃走?他怎么都想不通。
牧瑰手上握着长刀和枪,直面近在眼前的死亡,他的面色很平静,或许因为这个时候言心秀是唯一一个和他分享过去记忆的人,他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如果,我一开始没有站在前方,那么我也许会选择随着人们一起逃跑,但是我现在站在了这里,我的朋友也选择了站在这里,我就绝对不能退后。”
他一转头就能看到两人的脸,他们脸上也全是平静如归的模样。
他们将用他们性命争取更多人的生存,哪怕抛弃未来的可能性,他也选择了要竭尽全力拯救眼前的这些人的命。
更何况,这些人群里面有他们珍惜的家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看到牺牲,”距离他最近的韩忆许听到了牧瑰的轻声,“如果非要有人死的话”
韩忆许亲眼看着他,在混乱的战斗中,被一只巨鼠撕下了头颅。
韩忆许视野里留下的最后一幕便是前线被虫鼠潮啃噬殆尽的场景。
牺牲不一定会带来胜利,牺牲也不一定能挽救更多生命,只是白搭。
可是他却终究无法责怪他们的愚蠢的选择。
韩忆许闭上了眼睛。
失去了能力者的他,也一并消散,不曾停留。
第二次的人生,也就这样草草收场。
***
韩忆许再次在黑暗中苏醒,借着窗外微弱初露的天光,他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牧瑰。
他弯下腰,随后发疯了一样大笑起来。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你没事吧?”
韩忆许抬起头,这才看见身边站着——不,对方和他一样,是飘着的,是颜策之。
“你是那个心理”颜策之刚说到一半。
这时,牧瑰按着头坐了起来:“吵死了!”
韩忆许停了下来。
牧瑰睁开眼睛,就看见韩忆许安静地望着他,脸上的泪痕清晰鲜明。
牧瑰骤然愣住。
韩忆许的眼睛浑浊而木然,那泪水也只是从虚空中滴落,不成实体,落下就消失无踪了。
风暴般的情绪从那双眼中涌出。
牧瑰避开了那令人心惊胆颤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韩忆许闭上眼睛平复着汹涌的心,他擦了擦脸颊,看向床头的闹钟:“5点。”
2060年4月1日,am5:00.
上一次是8:00,这一次是5:00,每一次都提前了三个小时。
韩忆许对着牧瑰道:“有人在暗处瞄准你,你需要做好准备。”
如果是牧瑰的话,这一次,会比上一次做的更好。
可是,牧瑰听完他的话,蹙眉:“什么?”
韩忆许的瞳孔微微收缩。
牧瑰喃喃:“不过,确实需要做好准备6个小时之前啊,没想到真的回来了”
韩忆许:“牧瑰,我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名字,让你对我很生气,我说的是谁?”
牧瑰盯着阴晴不定,一会笑一会儿哭的言心秀,没有轻易开口。
然而这就是回答。
韩忆许明白了:“你不记得”
牧瑰:“我不记得什么?”
韩忆许:“没什么。”
牧瑰看着他们俩:“言心秀、颜策之你们”他似乎看出了他们俩的状态不对劲。
颜策之:“你认识我?”
牧瑰呼吸一窒。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这么说,一个记得,一个不记得”
韩忆许:“我记得是因为我的能力,”他随后转向颜策之,“你还记得我是谁对吗?”
颜策之:“嗯,心理咨询师,我经常去你那里。”
韩忆许:“牧瑰,他只是不记得你了。”
牧瑰注视着颜策之半晌:“是吗。”
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样也好。”
韩忆许看着他,他们的处境终于在此刻有了些许的类似,可是他心口的酸涩只是成倍增长。
由此,他知道了许多事情。
这是第三次。他还记得前两次的经历,而牧瑰只有第一次的记忆。第二次只有他一个人跟在牧瑰身边,第三次,多了一个人,颜策之,和他一样,是鬼,同时是维持死亡时的模样。他也有第一次的记忆,却唯独没有关于牧瑰的记忆。每一次回归,时间点似乎会提前,以第一次的11时为起点,每次提前三个小时。第二次回归的契机是牧瑰的死亡,牧瑰死亡的同时,他也会失去意识。
他们的出现,绝对不是无意义的,只是这个能力该如何运用,他不知道。
能力信息里是说能够直接调用,如何调用呢?
牧瑰起身,整理了背包,带上了需要的东西,在终端上搜索内容。
韩忆许突然开口道:“你能够直接调用我们,你得试试,说不定我们可以帮到你。”
牧瑰的手停下,他问:“你知道?”
随后很快,他说:“对,你看了青鉴的记忆。”
韩忆许将他记忆里关于他的能力那一点的信息都告诉了他。
牧瑰看着他的眼神还是怀疑,在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
韩忆许接着道:“你不如试试喊我他的名字。”
牧瑰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流转,随后对着颜策之伸出手:“可以吗?”
颜策之点点头:“可以。”
“颜策之”
牧瑰呼唤了他的名字。
颜策之握住了他的手。
牧瑰像是被烫着一般迅速抽了回来。
那不再是会穿透过去的虚体,而是扎扎实实的人的体温。
颜策之的脚落在了地上。
他的眼中也带着惊奇。
韩忆许:“你试试你的能力。”
颜策之双手一翻,掌心出现一把黑色细长的剑。
牧瑰:“回去吧。”
他只是这么一说,颜策之又变成了虚无漂浮的灵体状态。
韩忆许:“这是你的能力,他能帮到你。”
经过两次死亡,第三回的人生,他终于能够使用他的能力了。
不,这个逆转时空的效果就是他能力的作用。
是他自己给的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究竟有几次呢?
谁也不知道。
牧瑰微笑起来:“我不想用。”
韩忆许:“”
他一下子便能猜到牧瑰的理由。
这时,颜策之道:“你的脸上”
牧瑰闻言摸了摸脸颊,转向桌子上的镜子,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伤口,像是被刀划出来的痕迹,细密的血珠从中渗出。
韩忆许也愣住了。
这也是他初次知晓,牧瑰的能力也是有代价的。
可是这个时候,他仍旧抱着希望,这一次会与上一次不同的希望。
和第二回一样,牧瑰带走了青鉴与封薄明,他们一路来到锦城,做着该做的准备。
韩忆许这次吃够了上次的苦头,不再随意提起什么东西,以免让牧瑰更讨厌他。
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牧瑰都不会信的。只能从一些小的决策上去影响他。
同时他也在思考关于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的线索。
锦城那次明显是有人蓄意破坏导致的,而那个动手的异能者的状态有些奇怪,因为他的改写记忆的能力和洗脑类似,只不过被改写了记忆的人仍拥有独立意识和思考能力,只是构成本人的记忆改变了,行为导向也会有所改变。他能看得出来那个人的状态显然不是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他的目标明确,但是没有主体的情绪,不是申屠十三那种激情实行的破坏。
也就是说那个异能者是被人操纵的,他身后有人。
操纵一类的能力,或许就是洗脑。
韩忆许心中有了许多猜测,却不敢和牧瑰坦明,他需要证据以及细节,但是如果不提前做出准备,还是会造成悲剧。
他想等到迎战前在跟牧瑰说这件事,这样哪怕是牧瑰,也会稍微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可是,在那之前,就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伊灰失踪了。
从直升机上下来不久,牧瑰还没能见到他,伊灰就不见了。
据说是行路途中发现可疑人影前去追缉,结果一队的人全部没有回来。
这也是从没出现过的情况。
牧瑰想尽办法去找人,可是最终没能找到他。
那是韩忆许少见牧瑰慌了神的时候。
无论中间发生了怎样的插曲,该来的还是得来,锦城的虫鼠潮来临之际,韩忆许在关键时刻出言提醒了牧瑰。
牧瑰半信半疑,却也还是去探查了,结果什么也没发现。
那个能够直接将金属融化成液体的异能者没有出现。
虽然牧瑰对他的信任度再次降低,韩忆许也觉得,这样就好,如果能熬过这一次灾难,救下这么多人,那么,也算值得。
可是,伊灰后来出现了。
牧瑰看着突然飞上高墙站在自己面前的伊灰,显然没有任何准备。
伊灰只是如常对着他笑了一下,伸出了手,近乎透明地傀儡丝向他伸出。
韩忆许见状,心头一跳,喝道:“不对!颜策之*!保护他!”
奇怪的是,明明牧瑰已经呆立在那,没有喊出颜策之的名字,他却也还是落地了。
喊出名字的是韩忆许。
颜策之*的黑剑能够斩断傀儡丝,所以伊灰没能控制住他们。
那边,这个现实中的颜策之和封薄明也赶来了。
但是,封薄明在战斗中,突然也毫无预兆地将光剑的剑刃指向了牧瑰。
两个本该是强大友军的人,背叛成了敌人。
韩忆许在那一刻瞬间明白了:“是洗脑能力者。”
牧瑰和他是同一时间想明白的,他咬牙道:“捉住他们。”
现实中的颜策之切换了人格,颜烺出来之后说:“那家伙,把策之给洗脑了!”
因为有多个人格,他一时之间没有彻底被洗脑,还能与前两者一战。
他们没有看见使用异能的人,然而他身边的这几个人接连被洗脑。
对颜策之的洗脑失败了,对方似乎也谨慎地不再对他进行洗脑。
封薄明和伊灰,作为友军他们的力量非常可靠,但是作为敌人,而且还是洗脑之后,毫无顾忌、不择手段的情况下,是非常恐怖的。更何况他们还有席卷而来的怪物浪潮要面对。
牧瑰在两个颜策之的帮助下,勉强支撑,进而逃离,他只能呼叫援军求助。
但是,在他们俩没能直接拿下牧瑰,而将要让他逃掉之际,封薄明和伊灰突然站在了原地。
他们砍下了自己的头颅,在牧瑰面前自杀了。
第198章 第198章 第四周目
封薄明和伊灰死后, 牧瑰重新投入了战斗。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能力者没有再出来搞事情。
剩下的人合力,将城墙之外的怪物消灭了九成,他们勉强度过了难关。
只是韩忆许看得出来, 牧瑰那段时间已经全然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只是凭借本能在让颜烺*进行战斗。
战斗结束之后,作为鬼的颜策之*回归。
牧瑰全身各处乍现崩裂伤,当场昏厥。
韩忆许这一回才算彻底确认牧瑰能力的代价。
与第一次、第二次一样,在牧瑰受伤、死亡的时候, 韩忆许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牧瑰醒来的时候颜烺*就陪在他身边。
牧瑰问:“……策之呢?”
颜烺*脸色也不好看,他沉声道:“我不能让他出来,他想要杀了你。”
牧瑰轻轻咬着嘴唇, 闭上了眼睛。
韩忆许在这时开口道:“牧瑰,去京城, 找到雪月,说不定可以一试。”
牧瑰看向他,没有回应, 但韩忆许知道,他听进去了。
只是他之后又问了一句:“你早知道会这样么……”
韩忆许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 他指的是自己在这一次地第一句话。
韩忆许只能道:“我知道有一个人在暗处瞄准你,但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 牧瑰,接下来你必须更加小心。”
这实在是不用他提醒的事情,这一次的失败对牧瑰来说是无比惨痛的, 韩忆许几乎不能看着他的眼睛。
可是,对于牧瑰来说, 这是他的第二次,对于韩忆许来说,这是第三次。
他们已经毁于此人两次了,一个完全不明底细的敌人。
牧瑰之后去了西京,但是他们到的时候,银倩橘也已经发疯了,他们刚好差了一步,他杀了当场所有成年人,带着孩子们进入了他自己的空间。
牧瑰只能放弃他前往京城,在那里,他接来了白静和张樱桃。又去沪上找到了晋长旻,将他救了出来,同时得到了其他几张画卷里面的信息,救出了被关在里面的人。
就在韩忆许以为,这一次,终于能阻止后续的惨剧时。
因为牧瑰找不到现在预言者在何地,上面没有采信他的话,也没有移动基地。
牧瑰死在了应对血海潮的救援行动中。
三周目也到此为止,后续会发生什么,韩忆许也看不到了。
有一,有二,还有三。
四周目开始的时间果真又提早了三个小时,牧瑰在4月1日凌晨2时再度苏醒。
这个时候,他身边又多了一只鬼,封薄明*。
根据前面三次的经历,他已经收集到了很多信息。
这个时候,韩忆许才初步窥见到牧瑰异能的真实面目。
能够一次又一次逆转时空,带着记忆回到过去的能力,不愧为最顶级的能力,而随着每一次回归,他身边都会携带一个VG级别的异能强者,这些人都与他有匪浅的缘。
尽管他们都只记得第一世的记忆,除了他以外的鬼都不记得牧瑰,但在每一次使用他们的时候,他们都会恢复一定关于牧瑰的记忆。
牧瑰使用他们,根据时间长短,也会带来身体上不同程度的撕裂伤。
调用他们的契机是呼唤他们的名字。不知为何,韩忆许发现自己也能通过呼唤他们而让他们实体化,只是,这仅限于特定条件——为了保护牧瑰。
牧瑰本身不喜欢召唤他们来帮忙,只有真的必要,面临生死存亡危机的时候才会如此,这是出于对他们的愧疚。
但是牧瑰没有一次让韩忆许实体化过,只因为他不信任他。
只是韩忆许知道,无论多少次,无论他是否信任,他该说的,必须告诉他。
他将牧瑰能力相关的已知信息告诉了他,除了回归的部分。
牧瑰:“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对,青鉴,是吗?”
韩忆许只能顺着他的话语说下去:“……是的。”
牧瑰似乎还在用眼神质问他为什么杀了青鉴,但是他也无法回答。
在过去的几次当中,他也想过这个问题。
第一次,有太多地方令他想不通。
他那时虽然激动,想的只是改写青鉴的记忆,绝对不可能杀掉他。
但是事实呈现出现来,包括监控里面也是明确证明了,就是他动的手。
但是他没有关于这一点的记忆。
这是矛盾的。因为他的异能是记忆。他无法改写自己的记忆,但是可以删除自己的记忆,也就是说,除非他自己删除了自己的记忆,否则不可能如此。但是他压根没有必要这么做。
包括那之后向江昭递出求救信,他压根没那个心力做那种事情,也没有信息来源得知江昭此人在何处。
唯独这几点,他怎么都想不通。于是也没有办法跟牧瑰解释。
牧瑰没有彻底信任他,但是也验证了关于能力信息的正确性。
这一次韩忆许也提醒了他关于洗脑能力者躲在暗处的信息。
只是,这一次,没人再来搞破坏了。
牧瑰和其他人齐心协力完美渡过这第一劫。
之后,牧瑰又提前感到了西京,救下了银倩橘,来到了京城,在伊灰和蓝远星的帮助下,移动了基地,抗过了血海潮,和前三次比起来,这一次顺利得可怕。
韩忆许却完全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他发现了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事实,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洗脑能力者,他每一次回归时的行动都是有所变化的,这只能意味着,他和牧瑰一样,不,应该是和他自己一样,他很可能保有这几次的所有记忆。
牧瑰身边有韩忆许,每一次回归,他的行动都会因为他提供的信息有略微改变,但大体上的行动路径还是不变的,他寻求的一直是最优解,只要中途没有意外。
而那个暗处的敌人或许本身就具有特殊的能够保存记忆的手段,也许身边有类似他这样的帮手。
帮手……?
韩忆许突然萌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个世界上,能够保留记忆的不止他一个。
还有一个就是正处于这个现实的“言心秀”。
牧瑰每一次都不会去寻找他本人,因为知道牧瑰不回信,他也放弃了,都不再提起。
之后每一次,他都没有关注过“自己”在这个时间的状况。
韩忆许于是提出:“牧瑰,你去找这个世界的‘言心秀’。”
牧瑰皱眉:“去找你?为什么?”
韩忆许:“因为他可能会杀了你。”
他给出了一个极端的理由。
自己说自己要杀他。
牧瑰也震惊了。
韩忆许只能如此,牧瑰这样才能重视起来。
韩忆许:“我才奇怪。记忆这个能力的危险性,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他对于你和你的朋友都是威胁。早点控制起来,对你们才是有利的。”
牧瑰看着他半晌:“你说的都是有道理的……但是你为什么要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话?”
韩忆许:“………”
韩忆许沉默了片刻后开口,脸上很是冷静:“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直接把他杀了。这就是最保险的做法。”
牧瑰:“……你这是让我杀了你?”
韩忆许也对自己说出的话匪夷所思,但他想想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方法,他已经压根不在乎这个世界的自己会怎么样了。
反正牧瑰对于“言心秀”也没有任何感情。
韩忆许:“我是真心的,你考虑一下。不然到时候后悔的是你自己。”
之前,其实牧瑰也有稍微关注过,因为这个时候的言心秀一直都安安分分的待在他的办公室。
这是血海潮之后,某一天,牧瑰经过他提醒,再去寻找他,他消失了。
和他一起工作的同事都被改写了记忆,都对此没有任何的怀疑,也没有上报,在他们的记忆中,言心秀已经病逝了,他们对于其他来心理咨询的人也是这么解释的。
为时已晚了。
韩忆许一时痛恨自己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想通这一点。
牧瑰对他说:“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韩忆许合上眼眸:“牧瑰……即便我说了,你会信吗?”
牧瑰:“信不信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切。”
韩忆许不想等出了什么事情再去后悔,于是将几次回归的事情和牧瑰说了,也说了对于洗脑能力者的猜测。
这个与他一开始和牧瑰说的部分相互补充,能力的信息趋近完整。
牧瑰:“……你的意思是,现在的这个‘你’和那个洗脑能力者合作,所以他保留了几次回归的记忆。”
韩忆许:“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他的,假如我无法抵抗洗脑,那么这是有可能的。我的记忆锁,保存的记忆具有绝对性,我现在确实保留着前面几次的记忆。”
下了记忆锁之后,除非经过被锁本人的同意,由记忆能力者动手,才能解锁,或者删除、改写记忆。而拥有洗脑异能的人是可以做到的。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牧瑰的眼神激荡着剧烈的情绪:“………”
韩忆许不知道他是怎么考虑的,除了他的真实身份,他已经把一切都告诉牧瑰了。
但他小瞧了牧瑰的时候敏锐:“言心秀……你为什么要帮我?”
站在他的立场看,言心秀和他完全没有深刻的交集,言心秀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韩忆许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你是…我的宿主……你活着,我也才能活下去。”
牧瑰:“别拿这些糊弄我,你已经死了。”
韩忆许似乎要被深深的疲惫压倒:“……是的,我已经死了,所以牧瑰,不要再去深究原因,去救还活着的人,不要让自己后悔,拜托了。”
牧瑰:“………”
他以为,他这么做,就能改变什么。
只是人还是一个个没了。
一开始是伊灰,在一次执行任务中失踪。
之后,这个世界的封薄明,颜策之,雷辰,白静,张樱桃,晋长旻,每一个他在乎的人都在不同的地点失踪。
江昭已经被抓住了,所以不是他。
韩忆许从伊灰失踪开始就知道他的猜测被验证了。
最后是牧瑰。
尽管封薄明*和颜策之*落地救援,牧瑰还是被绑走了。
再一个偏远的仓库里,他们见到了那个洗脑能力者本人。
只不过那人脸上戴着口罩。
他身边就跟着这一世的言心秀,他确实已经被洗脑了。
洗脑能力者在牧瑰清醒后,轻轻用手指托起他的下巴,刻意变化的嗓音从口罩里头传出:“两个人,又多了一个啊……而且看来你只记得第一次。”
韩忆许知道,他说的是牧瑰能召唤的人数,因为牧瑰从来没有召唤过“言心秀”所以在他视线里,只是两个鬼:颜策之和封薄明。
而且这次对话让韩忆许知道了,这个人真的保有前几次的记忆,大概是提前找到了这个世界的“言心秀”,用能力洗脑了他,让他给他自己下了记忆锁。
牧瑰的嘴角渗血,说不出一句话,他的目光转向他身旁的言心秀。
洗脑能力者眼睛似乎含了笑意:“多亏了他,我才能保留记忆,好好运用我的这个能力。你一定很困惑。但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全部,你只需要看着。”
他似乎在自言自语:“除了第一次,每次回来都要多一个人,这也麻烦,看来次数也不是没有极限的,多试两次看看,可能还得找别的法子。”
他似乎知道牧瑰听不懂,也没避着他,他思索结束重新看向牧瑰,朝他伸出了手,他拽住了他的头发,牧瑰闭上了眼睛。
洗脑能力者眯起了眼睛:“我的能力,可不是通过视线来发动的。”
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松开了牧瑰:“失败了啊。”
他以前从来没有尝试过对牧瑰进行洗脑,等级高于他,不成功,这个结果其实不出他的意料。
他失败了之后也没有气恼,而是当着他的面对他曾经失踪的所有队友下了命令。
“尽量不要被人杀死,去杀人,见到人就杀,不要放过一个。”
他的话音刚落,他们就全都跑了出去。
他还转过身对牧瑰说,话语中噙着笑意:“我很早就想试试了,这很有趣,不是吗?”
韩忆许说的话是对的。
牧瑰死死盯着那人。
韩忆许的瞳孔震颤,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邪恶。
眼前的人完全抛弃了任何人性,是一个活着的恶魔。
而且他做到了一切。
洗脑能力者没兴趣一直盯着牧瑰,他离开了,留下了言心秀。
但是牧瑰的手脚皆被打断,喉咙发不出声,他也逃不掉。
牧瑰看着这个世界的言心秀,用唇语对他说:“杀了我。”
他的唇语和手语都是从伊灰那里学的。
韩忆许陷入恐慌般弓起了身,不愿意再听,不愿意再看。
言心秀似乎对他说的问题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我做不到。”
牧瑰做口型:“你被命令不能杀了我吗?”
言心秀:“没有……”
牧瑰:“那为什么?”
言心秀蹲下来一只手抚摸着他的侧脸,笑容很是温柔:“我做不到。我怎么能杀了你?”
牧瑰扫了一眼跟随他的三只鬼,他用唇语说:“只有我死了,才能重新开始。”
韩忆许脑中那根弦,轰然崩断了。
说完这句话,牧瑰就在言心秀面前将自己活活撞死了。
而言心秀脚边溅着血,像是呆滞了一般,一动不动。
第199章 第199章 五六七…
韩忆许每一次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 他既希望有下一次,又不希望有下一次,恐慌而又盼望。
而当牧瑰在他面前死了四次, 第五周目如期而至的时候,他疯了。
他做了所有疯子会做的事情。
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他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和他讲了,包括回归了四次的事情,包括能力的详细, 也包括他的真实身份。
“牧瑰,无论我之前做过什么,我现在都只是一个鬼,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无法伤害你,我没办法复活,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你好好活下去,只要你肯相信我,这一切都能改变, 一点点的不同也会带来很大的变化,有个人想你死, 想让这个世界变得一团糟,必须阻止他!”
牧瑰抬起的眼中是淬着寒冰的目光。
一触碰到这般目光就会产生心脏被冻结的错觉。
他之后再也没有对韩忆许说过话。
哪怕韩忆许一路上不厌其烦地和他强调, 牧瑰就连让他闭嘴的话都不屑与他说。
然而他说的那一切, 在这一世都没有发生。
除了和他能力相关的、他的真实身份相关的部分,大概也被全归因于他使用能力窥探了那两个人的记忆。
韩忆许走入了死胡同,他越解释, 牧瑰越不相信。
不知到哪个时间点,韩忆许不再继续无谓的尝试, 而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
牧瑰最终是没有回答。
之后,韩忆许就像踽踽独行在随时会崩塌的悬崖边缘,心惊胆战。
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来,但完全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来,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杀来。
所有的事情,他都无法与人分担,因为无论是牧瑰携带的其他鬼还是牧瑰、青鉴,听得到他声音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他。
韩忆许有时候精神错乱到甚至以为牧瑰恨的不是他的现在这个身份,而是过去的自己,他是否存在对自己抛下他的怨恨,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他坦诚地对话过了。
那感觉就像坠入深邃冰冷的海渊,一点一点往下沉,光芒渐渐消失,拼命想要求救,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是不能呼吸,也没有一个人对他伸出援助之手。
最终,他最糟糕的设想成了现实。
那个人操控了江昭的身体,逐个夺走了许多强大异能者的异能,来追杀牧瑰。
牧瑰最终死在了他手中。
第六周目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死在了他手中,这次更快。
假如对方是正大光明地对战,或者只瞄准牧瑰一个人,他至少是能逃走周旋,寻找方法反击的,但是对方知道牧瑰最大的弱点——人。
只要他手上掌握着一定数量的人质,牧瑰就无法逃走,只能出来正面迎战,然后在保护他人的过程中死亡。
第五次,牧瑰死得干脆利落,没有留下时间。
第六次,牧瑰是死于过度使用自己的能力,五只鬼全力以赴,持续战斗了几天几夜,在某一刻突然消失——是因为他的身体到达了极限。
他的身体在能力消失的那一刻,瞬间崩裂开无数伤口。
韩忆许在他死前仍是问他那个问题:“为什么?”
牧瑰勉强扯起嘴角:“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韩忆许跪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身体碎成模糊的血肉,他双目盛着绝望,抬起头仰望天空。
第七次,就在下一次睁眼。
提前18小时,牧瑰在3月31日的17时醒来。
牧瑰身边跟着他自己、颜策之、封薄明、伊灰、雷辰、晋长旻。
这一次韩忆许不再开口,包括一些曾经几次中生死攸关的关键点。
他的心很混乱,就像被拽入深海漩涡,逃不掉也没这个力气了。
他很清楚一点,哪怕他一开始就将一切都坦白告诉牧瑰,结果还是不会改变,这样是不行的,他必须寻求别的方法。
可是那个方法是什么,如何才能找到?何时能找到?如何才能让牧瑰相信自己说的话?如何才能让牧瑰活下去?
他不知道。
但是他没有放弃思考,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
正如前面数次的经验那样,每次对方的行动轨迹都会有所不同,所以,只能临机应变。
这一次,那个洗脑能力者似乎也分外安静,直到牧瑰他们成功扛过血海潮,将伤亡收缩到极少的范围之后,他也没有出现的迹象。
韩忆许只是将所有视线所及的信息刻入记忆,与之前的六次做对比。
要说区别,其实很多细节都是有差别的,他需要从中筛选出有用的信息其实是很难的,但因为他能记住无论多小的细节,所以哪怕没用的东西,也可以记住,指不定以后再遇见就能串联起来。
这一次牧瑰存活了很久,洗脑能力者都没出来干涉,就好像放弃了,或者说是中途在某地因为意外而身亡了?后者是他最期望也是最不可能的。
这样一个机关算尽、手段残忍,甚至跨越了时空的人,怎么可能因为意外而死去。
其中,他注意到了有一个事件的变化。
那就是金墨活了下来,在前面六次,他都没能在2071年之前活下来,要么是死在2070年抗击0号怪物,要么就是牧瑰自己都没活到那个时候,主要是他们这边实在无法关注到所有人。
在第一世,他在2071年4月去滇城执行任务的途中,被一只怪物吞下,最后送回来的时候,是从蛇腹部剖出来的,身体上的伤口已经治好了,但是他却脑死亡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而这一次,他没有死,还带着完整的怪物尸身回来了,说是运回来做研究用的,尸体拆了体型还是巨大,回来的时候好一阵骚动,牧瑰自然也看到他了。
金墨对牧瑰还是冷淡的态度,只是稍微对他点了一下头就进去了。
后来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本该收容在生物研究所的生物标本,不见了。
在这种情况下去偷取价值尚不明确的生物标本是令人费解的行为。
可是,青鉴发动了很多人去找回这个标本,最终还是没找到,他似乎放弃了,后来也没消息了。
然后在某一天,青鉴失踪了,听说是他自己走失的,自己甩开了保镖和监护。
韩忆许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开口轻声呢喃:“他要来了。”
第七周目,牧瑰自从那一天醒来看见六只鬼后,就从来没听过韩忆许开口,所以也是略带异色地看过来。
韩忆许浑身条件反射地颤抖起来,他下意识看向牧瑰。
牧瑰的眼眸是澄净的,窥探的,审视的,冷静的,洞悉的。
韩忆许已经是鬼了,他没有困意也没有饥饿感,但是他仍有意识,他没办法忘掉那一切,牧瑰的每一次死亡,他脸上的那些表情,他的那些话语,一遍遍地回放,如同万箭穿心般的痛楚。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
那么现在他有没有稍微了解一点牧瑰呢?
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韩忆许看着牧瑰,艰难地挤出声音:“牧瑰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怎样才能救你”
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即便知道没有回答会递过来,他还是忍不住这样问出了口。
他想他的表情应该是很难堪的。
牧瑰的脸上能看到错愕。
他对他突如其来的问题茫然无措。
但是牧瑰最终还是没有向他走近,没有给他回复,也没有发出提问。
韩忆许低下了头,思绪一片空白。
而他的直觉又是惊人的准确。
那件事情出来几天后,牧瑰早晨醒来,正要去蓝局的办公室,他就被伙伴们包围住了。
而言心秀就正大光明地站在牧瑰眼前。
平时并肩作战的队友、走廊里的工作人员、队长们,当时看着牧瑰的眼神,他非常熟悉——那是看待嫌疑犯的眼神。
韩忆许一瞬间明白了,对方洗脑了现实的“他”,然后再让“他”一个个改写了牧瑰身边的人的记忆,让他们与牧瑰为敌,只用了一个夜晚的时间。
牧瑰有很多盟友,而现在,这些盟友都成为了他的敌人。
在接下来的战斗里面,牧瑰无法对他的朋友下手,而他的朋友们却被改写记忆,将他看作是毕生死仇,恨之入骨,招招杀手。
与他们战斗,是牧瑰所不愿做的事情。但是在强大的追缉之下,他连逃走都做不到。
牧瑰将除了韩忆许之外的所有鬼召唤出来战斗。
韩忆许只能再一次眼睁睁看着他被他最亲近最珍惜的那些人伤害,最后纠缠到能力使用极限,倒地不起。
对面以言心秀为首的一群人,似乎也难以相信牧瑰能用他们的复制体战斗并撑下这么久,在他的那些召唤的东西消失并倒地后,他们也远远地站在那里观察,不敢轻易靠近。
韩忆许蹲在牧瑰身边,眼泪滴落在他千疮百孔的躯干上,穿透过去,消失不见,他朝着牧瑰的脸庞伸出手,手指尖遏制不住地颤抖。
“牧瑰,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一起战斗?”
刚才那种情况,如果牧瑰将他召唤出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牧瑰就宁愿死也不愿意叫他的名字吗?
牧瑰看着其他鬼消失,终于将他的视线移动向韩忆许这边,这么多次,他这是第一次用近乎悲伤的温柔目光看着他:“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还没有告诉我”
韩忆许:“你不是”
他顿住。
不是言心秀。
他意识到牧瑰是在说他真正的名字。
他的泪水模糊了视野,但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牧瑰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他的脸上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意外,他闭了闭眼,沾着血的嘴角轻轻抿成一条线。
韩忆许被酸涩骤然吞没,眼前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但是他听到了那一声含着颤音和哭腔的呼唤。
“哥。”
韩忆许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脸,他的泪水落在他身上,这一次不再是虚假的。
他眼看着生命从牧瑰的身体里流走,看着他将要再次碎成他认不出来的模样。
“牧瑰小瑰我救不了你七次,整整七次,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他哽咽的话拼凑不成完整的句子。
牧瑰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皮肤以恐怖的速度撕裂,他还是张开嘴说出了最后的话语:“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孩子了,去认识现在的我,而不是过去的我”
他含着泪水勉强扬起嘴角:“还不迟,你带给了我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希望。你所有的记忆,那会成为我们翻盘的契机哥,请你,不要放弃”
“哥,如果,如果还有下一次,请你救救那个愚不可及的我吧……”
他的表情是那么难过,眼神却无法阻止地散去了生机。
死在他面前七次,第七次,终于,他再次听到他这样呼唤他了。
得以落下的泪,手心逐渐冰冷的体温,熟悉的呼唤从含着血的嘴中传出,最终消失。
他痛得肝肠寸断。
悲痛卡在喉咙里,抽干了空气,揉碎了惨叫,只剩下真空无声的岑寂。
无论多少次,他都无法接受,小瑰死在他面前这个事实。
随着牧瑰的死亡,他的身体也在消散。
在失去视野之前。
韩忆许朝着言心秀那个方向看去,站了起来。
“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
他切齿拊心。
悲痛之后,是不甘是愤怒是执念。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一定要救他!
第200章 第200章 名为遗憾
视野重现之前, 意识已经回笼。
韩忆许在心里默默地许下承诺。
【小瑰,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我很想再一次认识你。】
【小瑰,如果再一次见面, 你认不出我也没关系。】
【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
【无论多难,我都不会放弃。】
韩忆许感觉到了机械声,他睁开眼看见了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人。
一张不同的脸,一个不同的皮囊。
他完全能确定那就是牧瑰。
他不禁笑了起来。
他们俩,总是在没必要的情况下同病相怜。
牧瑰醒来之后, 他就再一次确认了,这个身体里面的人,就是牧瑰。
他的说话方式,他的每一个细微的习惯动作, 他都万分熟悉。
只是看到他原本身体的时候,他很心疼, 他很想问牧瑰一句,见到自己的尸体会是什么感觉呢?
即便问他,牧瑰大概也会回答他“不知道”这三个字吧?
看着这样的牧瑰, 韩忆许慢慢理解了,第七次牧瑰对自己说的, “去认识现在的我,而不是过去的我”是什么意思了。
他真的不了解牧瑰, 长大后的牧瑰, 他自以为自己看着他长大,实际上从来只是远远看着,谈何了解, 他的每一句的深意,他的笑容是怎样的, 他和他人之间有什么样的联系,他为何会做出各种的行动关于他的一切,他都应该重新看一遍。
前面七次,他看似在看着牧瑰,其实是只顾着自己。
自己的委屈,自己的焦急,自己的私心。
他只看到了牧瑰,他只想要牧瑰活下去。而牧瑰并不希望如此。
牧瑰比他更贪心,牧瑰想要所有人都能过上和平的日子,至少不是现在这样艰难地求生。
牧瑰的贪心是那么宏大,又那么艰难,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去做。
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救力所能及的人,尽可能减少牺牲,谨慎地谋划,将目光放长,不对自己做的任何决定后悔,坚定不移地前进。
无论哪一次,他都是这么做的。
他有些可惜,为什么自己第八次才终于看到了这一点。
牧瑰从小就像一块海绵,将学到的东西完美吸收进去,小时候教他的东西,他都好好地刻在了骨子里。
他不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在身边人的影响下,他也成长了很多,从本质坚韧而外表脆弱的人,变成了内外皆强同时包裹着柔软温情的人。他从来只学好的品质,但有一点不好,那就是不太在乎自己。
对于他来说,身边的人的性命比他自己重要,这一点,没人教他改正。
只是,一次又一次失去珍惜的人的滋味,他也品尝过。
在这一点上,他们又是一样的。
只不过牧瑰有很多珍惜的人。他只剩下了牧瑰一个。
这也是之前他们观念有所分歧的根源。
所以,这一次他不止会看着牧瑰,也会看向他身边的其他人。牧瑰想要保护的,也会是他将要守护的。
他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窥探牧瑰的内心,但是在行为上保持一点的距离,在合适的时机去点出信息,助他一臂之力,牧瑰足够聪明,他能够理解这一切,并且化为行动。
只是,他最终还是发现,想要彻底击垮奉宴,牧瑰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而那些关于过去的信息,都在自己的记忆里。
他早就隐约发现了这一点,而想要将自己的记忆给他,前提是牧瑰得足够信任他,不顾过去“言心秀”做的事情,也要将他召唤出来的信任。
那么,牧瑰必须亲自开口,提出这个要求才行。
知道了自己真正要做的事情之后,韩忆许反倒是心静下来,一些曾经看不清的东西也能清晰分辨了,也不再可惜从疯癫到清醒竟然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过去那七世,他一直将牧瑰当成那个孩子,他认为小瑰会相信他,但牧瑰早就不再是当年那个羸弱敏感的孩子。
他要取得的是现在这个牧瑰的信任。他花了七世才明白这个道理。
他看着他行事,真正去了解现在的他,并取得现在的他的信任。
他所谓的为了保护他而做的事情,其实是错的,为此,他对他是没有信任的。
而重新构建被破坏的信任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但所幸,他做到了。
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他都不曾为他们的相遇而后悔。
***
牧瑰找到了现在言心秀,或者说韩忆许。
“哥。”
周遭那么安静。
连呼吸都听不见。
唯有心脏的跳动声。
震耳欲聋。
牧瑰直直地呆望着言心秀,同时也是韩忆许,眼神茫然了一会儿,他轻轻地伸出手去,牵住了他的领口,张开嘴,却听不见任何的哀嚎,他的所有呜咽似乎都被吞入了真空,眼泪就在这般悄无声息中清泠泠地落下来。
太过惨烈,声音都喊不出来了。
那是痛极了的一张脸。
韩忆许的眼前也模糊了,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那只是妄想。
所有的心酸和心疼涌入身体,只消一眼,他便与眼前的人感同身受了,他痛他之所伤,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明白他所有感情的另一个人。
他紧紧抱住他,他想要安慰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知道没有比安慰的话更能作为现如今的一把刀,假如他说了,那就是在他的心口,血淋淋地一遍一遍的扎下去。
牧瑰反手轻轻推搡了他的胸膛两下,因为无力,一点也没推动。
韩忆许没有移开目光,那眼中没有责怪,没有怨恨,有的只有关切和疼惜。
牧瑰的肩膀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全部垮了下去,他低头把脑袋贴在了他的胸口上,无数的哽咽都化作了浑身的抽搐痉挛。
回忆里的那些声音海潮般翻涌,汐褪去又追来,断断续续、连绵不绝,让人躲都躲不掉。
他曾经以为,他经历过的那一切,没有比那更绝望的现实了。
而现在他才明白,真的有。
如果有机会能千刀万剐上一千次,他将非常乐意去做那个自首的罪人。
可即便他赎罪千百世,他做过的事情也无法挽回了。
这个事实把他彻彻底底地撕碎了。
他自己没办法放过自己。
假如世界上有一种极端的刑罚。
那肯定就是现在这样。
牧瑰无声地撕心裂肺地哭泣声没有任何人能听见,除了韩忆许。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抱住他,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我在这里。”
“小瑰,你知道吗?成功了…我成功了啊……”
他在努力地把每个字拼在一起。
可那颤抖的话音,听在牧瑰耳中,只是字字椎心泣血。
“小瑰我没有放弃我成功了你也要为我高兴”
牧瑰的泪水湿透了他的胸口,终于从某一刻开始恐怖的倒气。
韩忆许心疼得无措,给他戴上床头的呼吸机面罩,却被牧瑰摘掉,扔在一边。
牧瑰意识拽回来一些时,睁开眼,看到韩忆许,像溺水的人抓住河面漂过的浮木,死死地将他拽过来,怎么都不松手。
那拽着他胸膛的方式像个任性要动手的孩子。
可哪个冲动的孩子有那样狼狈可怜的一张脸呢?
但韩忆许只是悲恸地回抱住他的身体,他知道,濒临绝路的孩子是什么样子的。
韩忆许手抚摸着牧瑰的背脊,慢慢引导着他:“让我听到你的声音,这样你会好受一些牧瑰,你知道吗?你两次哭都只在我面前,怎么现在不敢了呢”
自从他第一次见他,牧瑰只哭过两次。
一次是从福利院跑回他家。
一次就是第七世他死的时候。
他真的想尝试笑出来,却只是泪水肆意汹涌。
牧瑰拽着他的力度越来越强,发出一声濒临死境的野兽般的惨叫之后,他失声痛哭起来,像个小孩一样,难看,幼稚,委屈,不管不顾。
韩忆许听着,心也跟着碎了,他按住牧瑰的后脑。
“喂!牧瑰!”
听到里面的动静是必然的。外头的人要冲进来。
韩忆许抬头喝道:“别让他们进来,Gray。”
伊灰*落地于门边。
他按住了门,沉声道:“不要进来。”
门外头的伊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
伊灰*:“他不想让你们进去,他没事,不要进来,现在先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离开”
门外不再有动静之后,伊灰*回去了,他知道外面的人已经知道要做什么了。
他和其他鬼也一样,都不知道牧瑰究竟在记忆中看到了什么,但是他们知道,牧瑰还清醒的话一定不会让他们进来。
太多太多的情绪宛如海啸,瞬间淹没了牧瑰。
他的眼前模糊了。
再也看不清对面之人的脸。
可他知道对方是谁。
他一直都知道却视而不见的人。
陪伴了他八世。
被他怨了八世,也一直陪伴着他的人。
想要救他的人。
他的胸腔被碎裂的情绪扎得鲜血淋漓。
“哥……对不起……”
牧瑰把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对不起……对不起……”
他像个犯了天大的错误的孩子,慌乱而不知如何解决,无论怎么道歉都无济于事。
只是一边哭,一边不停地说对不起。
“啊,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啊。我一直想让你在我面前好好的哭出来,但是看到你哭,我又心疼的不得了,这该怎么是好。”韩忆许好半天才说出这句话,笑得很勉强。
牧瑰哭得喘不上气。
那些记忆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播放。那些被误解但又坚守在他身边的岁月,悔恨罪恶和不配得感反复焦灼着他的心脏。
为了自己这样的人。为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认出他,到死都不信任他,还用言语反复伤害他的人。
他是唯一没资格责怪他的人。
可他却成了伤他最深的人。
他知道,韩忆许做这些绝没有后悔过。他也不允许自己否认韩忆许做的这些事情。
可还是悔恨得要命。
他这一生八世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有很多。这一条是最重的。
他绝望地想,这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原谅的错误。
“我原谅你。”
韩忆许在他耳边轻声细语。
他缓缓捧住他的脸,稍稍拉开距离,一直以来,那悲伤得近乎柔软的眼神,从未改变。
“虽然我不认为你做错了,但我原谅你。”
“你要知道,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全部原谅你。”
“因为你是我现在在这世界上唯一的家人,无论多少次,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小瑰,不要怕。”
他只是不想看到,牧瑰最后知道这件事真相,为此自责一辈子的样子。
他不想这样。可他又必须知道真相。
这是无解的事实。
所以必须由他好好告诉牧瑰。
自始至终,他想要的只是牧瑰一生的幸福。
他想要救他,这是他这八世唯一想做的事情。
“我想让你幸福快乐地度过这一生,我只有这一个愿望。”
感情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谢谢你……真的…对不起……”
只有这两句是他能给他的。
他满喉的哭腔和滚烫的泪水都被韩忆许接下。
时间和错误,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万丈沟壑,它名为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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