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疏将他们全部瞬移到了那只深海奇美拉的上方。
那只巨物似乎对不速之客充满了好奇, 伸出触手来尝试性地碰触他们的泡泡。
只不过这一次，吞噬不会再对他们起作用了。
牧瑰低头看着那东西，在灯光之下, 彰显混沌丑恶的模样。
他曾经和所有人一样，面对这个东西，只感受到了无止境的绝望。
可是现在他已经能够做到将其提前捕捉并消灭了，易如反掌。
然而这一瞬间，他的真实心情却并不轻松, 只觉得，他们过去的那些挣扎和绝望，像一个笑话。
原来可以这么容易啊。
牧瑰只是这么想了一下。
他知道，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 他如今站在了新的世界当中，而这个世界, 不会重蹈覆辙，这就是他一开始打算要做到的事情。
他再次微笑起来：“开始吧。”
艾柏枝手中的钉头果开始挤出新的泡泡，牧瑰和顾疏均把手放在了那钉头果上面。牧瑰给它强化, 而顾疏给那个泡泡加上反吞噬的属性。
鹰九暂时撤掉了一部分逆转屏障，新的泡泡向下推出去。
泡泡在膨胀。
以非常夸张的速度。
如果说普通的泡泡膨胀速度和人力充气球差不多, 那么现在这个泡泡的体积应该正在以指数级的速度扩张。
泡泡的壁障穿过了怪物的躯体，以他们脚下这个怪物为中心在扩张。
可即便以如此恐怖的速度, 还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 将它关入牢笼。
探照灯抬起来。
在只剩下黑暗的深海，硕大的触手抬起，轻易穿过泡泡。
那怪物似乎也在探究这东西。
因为似乎对本身没有威胁, 它的表现很平静。
艾柏枝能感觉到泡泡实时笼罩的躯体的大小，他集中注意力在这上面。
在等待的过程中, 顾疏好奇地问道：“这个家伙一开始就长得这么大的吗？”
牧瑰：“似乎并不是，这里并不是它们经常出没的领域，它们喜欢在亚热带深海区域的生存，大概是从高一些维度的地方移动到这里的，而它可以通过吞噬其他生物来进行进化，估计来到这里的途中已经吞噬了不少东西，即便沉入深海，它还是在不断移动，它喜欢吞噬高能量的东西。”
顾疏不明白了：“高能量？不是说这里是深海一万米之下吗？这里的生物也不多啊？”
牧瑰：“海洋生物可以去浅层海域获取，但是下面，不是有更加高能量的东西吗？”
顾疏：“什么东西？”
牧瑰：“‘种子’。”
顾疏：“啊。”
牧瑰：“按理说，这两者的属性是互相排斥的，种子也无法被它吞噬，只是种子仍旧会散发出巨大的能量辐射，这对于其他生物来说是可怕的，但对于它来说却是最好的营养。”
鹰九把一个探照灯移动向另一侧，照见了嵌在海底地面上的“种子”。
牧瑰：“你试着看一下，那个散发出来的能量。”
顾疏用鉴定的能力短暂看了一下：“比起一般的，能量确实少得几乎看不见了。”
牧瑰：“这说明种子散发出来的能量虽然庞大，却也还是有极限的，那个0号怪物估计已经扫荡了不少的种子，它是个很聪明的生物，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有利。”
这可比在浅层与其他生物厮杀更具有效率了，而且还能够向上伸出触手去获取中浅层落下的动物尸骸。
它在超深渊层静悄悄地成长，直到它做好了准备，就开始征服海洋，然后是陆地。
鹰九扬起笑容来：“所以，你要在它成长之前将它捕捉。”
牧瑰：“是，已经迟了很多，但还没有来不及，至于它的彻底消灭方法，我们可以慢慢考虑。”
鹰九道：“要是我能直接逆转它的能力就方便了。”
和顾疏那个不一样，鹰九发现自己能够逆转人类身上的异能，但是她无法逆转非人类身上的异能力。这也是她在研究自己的能力的时候发现的。
而逆转的异能的方向也不一定。有些是反原型的，而有些则是完全不同。
青鉴的鉴定报告确实会给他们一个具体的指向，但是不能完全依赖信赖报告的内容，异能这种东西需要自行探索挖掘的点还是很多，牧瑰曾经告诉他们的话，她一直记得。
牧瑰：“无妨，只要将这个东西抓住了，怎么解决就是这边的事情了，可以花很长时间去想。”
至少在艾柏枝的能力消失之前，这东西都出不来。
这时，艾柏枝张开嘴：“好了。”
牧瑰问：“所有触手都在里面了吗？”
“嗯！”艾柏枝点头。
鹰九：“这家伙会不会分裂出分身之类的？”
牧瑰：“会。”
鹰九愣住：“那”
牧瑰：“顾疏，你用鉴定再看一下。”
顾疏：“哦，好。”
他所鉴定出来的还是那些常规的内容，以及它的异能确实是VG级别的。
牧瑰：“没有本体分身母体子体之类的特定标注是吗？”
顾疏：“对。”
鹰九恍然：“假如它此刻分裂了，会显示它是母体或者本体是吗？”
牧瑰：“增殖类型还有自体分裂类型的变异生物大多数具有这样的特征，因为可以通过细胞的分裂增殖，创造出和本体具有相同遗传基因以及一部分弱化异能的子体，子体通过成长也能够长成和本体差不多的个体，一般像它这样具有高智慧的个体，除非是遭遇了生存危机或者到了生命衰亡期，否则它是不会分裂出另一个与自己相同的个体来与自己竞争的。”
鹰九叹为观止：“这些我们还真的没办法知道。”
牧瑰：“所以，一定要确认，它身体的所有部位是不是真的在里面了，否则，会留下祸患。”
艾柏枝认真地听完，又去确认了几遍。
牧瑰笑道：“让我们把体积再扩大一点，以防万一。”
泡泡继续扩张，确保将这个怪物完完全全纳入囊中。
差不多的时候牧瑰收回了手。
他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下痛楚的代价。
艾柏枝捏了一下钉头果出泡泡的尖端，泡泡正式脱离果子。
艾柏枝大声道：“不许出来害人啦！呆在里面吧！大怪物！”
他们三人脸上都挂上了微笑。
而那个深海怪物估计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个透明的囚笼里了。
牧瑰缓了好一会儿，等他代价结束的时候。
顾疏见他情况好一些了，说道：“那么我们就上去吧。”
这怪物放在海底也不方便，所以他要一并将其带上去。
所幸，瞬移所携带的人和整体物，是以个数算的，而不是以体积算，否则，他可能还办不到。
“就是不知道小岛能不能盛得下这个大家伙。”鹰九笑道。
牧瑰：“那边是岛弧链，地势还是稍微高一些的，将它移动到浅海也可，反正也锚定了，不会让它跑到哪里去的。”
“嗯也是。”
顾疏按着下面的泡壁，小泡泡贴着怪物，怪物贴着大泡泡，他道：“一、二、三，走了！”
他们瞬间移动到了岛屿上。
蓝天之下，是无尽的碧海。
光亮刺目，空间感瞬间开阔了。
他们被深海的压抑、寂静、深暗所笼罩的抑郁感也一扫而空。
他们站在怪物的顶上。
望过去，还能看见岛屿海岸的边缘。
顾疏：“哦？我特地调整了位置，这个岛真的能放得下这个大家伙啊？”
下方，海水开始脱离巨大泡泡，从岛屿周边倾泻而下，掀起了巨大的海浪。
而其中的怪物终于开始察觉情况的变化，在泡泡里头翻腾起来。
千万的触手攻击着泡泡壁。
可惜，拥有反吞噬属性和不可破碎属性的泡泡纹丝不动，只要艾柏枝不允许，里面的东西就出不来。
顾疏感觉脚下震动起来：“我们先去平地吧。”
他带着他们直接瞬移到了目视所及的空地地面上。
露比在自己眼睛前面打出一个屏幕，上面写着字样：[行动结束，来接人]
那边木莲应该能收到这个消息。
他们的泡泡停在一个被海潮摧毁的海岸度假别墅的前庭。
顾疏还有牵着艾柏枝的鹰九分别走出泡泡，露比也跳了出来，牧瑰在他们后面，也走了出来。
顾疏回头，正想说几句话。
突然听见一声警报响起。
露比的身体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疾鸣。
“警——”
它的嘴巴刚刚张开。
砰！
顾疏耳边传来一声爆鸣。
他回过神的时候，时间已经暂停住了，收藏之书横在身前。
开启能力纯粹是下意识身体的反应。
他眼前一颗子弹停在半空中，距离自己的鼻尖只有几厘米，动能扭曲空气的螺旋痕迹都能清楚地看见。
顾疏睁大眼睛，迅速挪开了身体。
1秒。
越过那颗子弹，他一眼瞥见牧瑰的情况。
牧瑰的身体漂浮在了半空，他也是被暂停时间的其中之一。可牧瑰的身体周围不知为何，有一个近乎透明、隐约可见的魔方形状。
什么时候出现的？为什么？
顾疏脑中极短地划过这样的疑问。
牧瑰伸出手望向他这边，像是在示意他什么，而牧瑰的视线和手指都指向了那两个人，鹰九和艾柏枝。
顾疏转而向他们俩望去。
艾柏枝脸上还挂着一无所知的笑容，定格在那一瞬间，而他身后——
顾疏毛骨悚然了。
艾柏枝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从中一只雪白细长的手探出来，指尖即将触碰到艾柏枝。
第142章 第142章 监禁对象
2秒。
思考的时间比实际的时间其实短很多, 在这短短一秒内，顾疏把精神拉到极致，脑子里划过数个想法。
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要抓艾柏枝？
牧瑰身边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他被困住了？
我应该救人？
救哪边？
顾疏明白了自己一次只能救下一边。
在这抉择的时刻。
3秒。
顾疏转身奔向了艾柏枝和鹰九。
他选择相信牧瑰的决定。
牧瑰让他救他们！
——————！
时间暂停结束。
顾疏一把抱住两人, 瞬移到了别处。
他一落地便爆喝一声：“屏障！”
鹰九下意识抱住了艾柏枝，展开了逆转屏障。
紧接着他瞬移回去，他的目标是定在牧瑰身边，可他进不去，就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 撞得脑门发蒙。
顾疏再次定住了时间。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他脸颊上布满了汗水。
那是一个近乎透明的魔方体，靠近了才能看清其纹路，似乎将空间分割成几个小方块体状。
牧瑰悬浮在其中，闭上了眼睛。
顾疏觉得这应该是某种屏障类的异能, 甚至能隔绝空间，瞬移也无法进入。
顾疏横扫了一圈, 周围视线可及之处看不到人。
1秒
顾疏在脑子里迅速翻了一遍自己已经刻录的能力。
他无法同时使用两个异能。
所以，假如对方反应快的话，他只有一次机会。
空间置换能力, 现在没办法构建媒介，太慢了, 而且不一定成功。
其他能力也大多数为攻击能力。
颜策之的黑剑能力他没办法用，一个操控不好, 可能会把牧瑰给伤到。
他的脑子现在超负荷工作,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没那么多。
任何其他能力都不保险，而且很大概率没有作用。
选错了就会造成严重后果。
顾疏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吞噬。
顾疏把手贴在那透明的魔方体壁障上。
2秒
——
3秒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头脑却很冷静。
——————！
暂停结束的同时！
顾疏的手臂被混沌染黑。
他正要捏碎那屏障。
不, 他要将那屏障吞噬下去
顷刻之间。
顾疏看着自己的手掌收拢向前，也看着装着牧瑰的那个透明魔方在视野中远去。
瞬息千里。
那么漫长的空间距离, 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牧瑰成了一个渺小的黑点，落在离他很远的海洋上空。
不不不不不不——
顾疏张开了嘴。
他的眼力因为异能变异而有所提升，所以距离这么远也能勉强看见。
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似乎一开始就停在那里。
里面伸出来一只和刚刚看到的不太一样的手，是女子的手。
握成爪状，那个关着牧瑰的透明魔方体也随着这个动作被吸引过去。
为什么，他刚刚没看到呢？
是因为他没有仔细看远方吗？
顾疏解除了吞噬能力，瞬移过去，然而，他又一次落到了指定目标点之外。
他在海洋上空坠落。
浑身抽痛，像是身体被当成面团揉搓拧结了一般。
他强忍着痛楚再次移动。
然而，那里已经一无所有了。
无垠的海洋上空阒无一人。
顾疏移动回到岛屿上。
跪在了地上。
鹰九带着艾柏枝跑过来。
顾疏用手臂勉强撑起身体。
他愣愣地望着地面。
——————
心脏擂动胸腔发痛，脑子一片空白。
他喘息起来，浑身浸透着汗水。
牧瑰，就在他的眼前，被带走了。
***
如同时间暂停有次数限制，瞬移也是，即便他体力再强，也不会有更多的机会了。
连着使用四次时间暂停以及数次的瞬移，顾疏到极限了。
直升机晚了一些来接走他们。
鹰九将顾疏背了上去。
顾疏在她身后昏厥过去。
鹰九培训的时候学过急救，她检查了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身上的肌肉骨骼有奇怪的错位。
他们只能拼命赶回云州。
在李麟能力的帮助下，他们也花了两个小时才回到云州。
唯一没有受到影响、被完美忽略的露比在地上记录下了这一切。
不过因为时间暂停的缘故，录下的影像有跳帧的错觉。
萧秋天给顾疏治好了身体。
伊灰在会议室召集了所有人。
顾疏醒了之后和露比的影像一起，说了他所见的事情。
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但他还是尽量条理清楚地说完了自己记得的所有。
艾柏枝眼睛通红地掐着自己的手掌咬着嘴唇，但他没有哭出来，无论是眼泪还是声音。
伊灰扫了一圈，看见大家脸上神情都不是特别明朗，他淡淡地道：“看起来都还沉得住气，不要让情绪失控，越是这种情况，越要冷静，发怒、悲伤和追究责任只是浪费时间，目前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找到他。”
伊灰转向冯绪彤：“你的锚定标记中，应该有牧瑰吧？”
冯绪彤：“是的，不仅是他，还有另外两个消失的，洗脑和记忆，也重新出现了。”
其实，他标记的不是异能，而是拥有异能的那个个体。
只不过，他已经习惯了用异能来表示标记人或物。
牧瑰、0号怪物、奉宴、言心秀。
这是他目前锚定的存在。
原本消失的后面两者又再次出现了。
只不过，代表奉宴的标记不是在001基地给他专门准备的监狱。
冯绪彤在地图上标出了那个位置。
是在北方边境的一个位置。
海拉尔新城的一处废弃的物流基地的仓库。
“牧瑰和那两个人都集中在这里。”
萧秋天冷声质问道：“奉宴不是被抓住了么？怎么会在外面。”
伊灰：“监狱里面那个估计不是本人吧，我记得在去西京基地的时候，曾经遇见过能够让人陷入幻觉和制造傀儡的家伙，而且估计这个傀儡能够做到非常完美的模仿，就连受伤”
雪月：“可是那个女人消失了。”
伊灰也想到了消失的那个女人。
伊灰沉思片刻道：“那不如我们假设她能够制造两种类型的傀儡，一种是这种，近似真实的，就连青鉴的鉴定都看不出破绽的，另一类便是一攻击便会消失的。或者，在监禁点里的就是她本人。”
但这也只是无厘头的臆测。
他们之所以确信监狱里的是奉宴本人，就是因为青鉴鉴定出了他身上的洗脑异能，这和冯绪彤的锚点是矛盾的。
青鉴和雪月对视一眼，青鉴道：“我们再俩去一趟。”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蓝远星下了死命令，不准别人探视。
伊灰：“我联络他一下。”
蓝远星的私人通讯频道被接通：“什么事情？我在开会。”
伊灰：“蓝局，牧瑰被奉宴的人抓走了，我们需要进入他的监禁点。”
蓝远星沉默了片刻道：“散会我带你们去。”
伊灰微微蹙眉。
这语气，不像是不知情的样子。
蓝局难道已经知道监禁点里的那个不是真正的奉宴，而牧瑰被抓走的事情他似乎也早就料到了？
结合之前的种种存疑行迹。
伊灰想到了预言者。
果然，蓝远星下一句就是：“先去奉宴那边，再去预言者那里。”
关闭了联络影像，伊灰道：“你们都听到了吧？”
他们移动到了监禁点。
但是除了雪月被允许直接进入监禁室内靠近奉宴，蓝远星和青鉴在第一隔离室，隔着单面镜。其他人都在专门的监控室看着。
青鉴看着那个泡泡里面的“奉宴”，他的眼睛虽然已经治好了，但仍用机器控制着脑部和头部。
无论鉴定多少次，在他的眼中，这个人就是奉宴，他的能力就是洗脑。
他对着雪月发送了信息。
雪月收到他的消息，抬起头，走向奉宴的方向。
机器缓慢地松开了奉宴的头颅，一根机械臂将细针扎入奉宴手臂上的静脉，让他快速苏醒。
艾柏枝在监控室聚精会神看着。
雪月在他的允许下走入泡泡中。
她双手捧住了这个“奉宴”的头颅。
她看见了那张过分年轻、安宁恬静的脸庞。
雪月脑子里响起伊灰对她的话语。
“假如这个人是被洗脑的，那么解除洗脑应该是可以成功的，你试一试。”
她拥有对抗洗脑异能的经历，能够判断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假如只是一个无生命的傀儡，她也能判断出来。
雪月等待着，而“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雪月凝神发动异能。
她看见了本该清明的精神海洋上面，灰色的雪，簌簌下落，黑云与大雪，乌泱泱地笼罩下来，冰冻了绝大部分的海面。
这是被洗脑了的证明啊。
雪月开始细致地解除洗脑。
伊灰看着屏幕，雪月至今没有睁开眼睛，已经过了五分钟，证明他的猜想基本上是对的。
他们表面平静内心焦躁地等待了半个小时。
锚定标记还没消失，说明他还活着，但是时间越拖得长久，牧瑰之后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越大。
雪月睁开了眼睛，她缓缓松开了手。
随着她的动作，前面的“奉宴”的模样开始扭曲，瓦解，最后出现的是一名长发及膝盖的女性，她穿着普通的休闲装，容貌楚楚，表情略微有些茫然。
她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雪月抱着她用精神力量安抚她：“没关系，不是你的错，冷静下来，看清现实，将那段时间里的自己和现在剥离。”
对方抱着膝。
雪月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监控室屏幕上同时打出她们的对话。
女人低声回应：“……闵心。”
第143章 第143章 请君入瓮
闵心过了一会儿, 抬起了脑袋，脸上写满了疑惑：“我只是有点头疼……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谁？”
雪月愣住了，她问：“你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吗？”
闵心就是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下：“……我……我原本在……基地……我们一群人组建了一个小的基地……然后, 嗯？然后……那个男人，年轻人告诉我……”
她当时正在帮助其他人打猎。
但是从那之后的记忆突然转到了另一个场景。
她睁开眼睛，就见到了一个长相年轻又挂着笑脸的男子。
他问她：“你还记得你之前为我做过什么吗？”
她摇头：“不记得了。”
他道：“好，接下来按照我的指令，用你的异能, 将你自己完美幻化成我的样子，制作一个浮霞的虚体人偶，跟陪枫晴一起过去。”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头：“好的。”
接下来她们就被另一个人拽到了海岛岛礁上, 在那里，她看见了一架直升飞机落在岛上。
不知为何, 被强烈地吸引过去，她们两个走过去之后看见了几个人。
对面的男人似乎想要跟她说几句话。
但是突然间那个男人的胸口被他身后的同伴用一只手洞穿了。
紧接着过了几秒，剧痛袭来, 她自己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最后醒来是在这里。
她将这些都跟前面的女人一一讲述。
但是她眼前的女人是谁，她也不清楚。
闵心越想越觉得古怪：“我不知道我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那些人是谁？浮霞是谁？枫晴又是谁？”
雪月惊讶地看着她, 这和枫晴的情况类似。她曾经查探过枫晴的记忆，虽然她没有办法改写记忆, 操纵记忆, 但是集中精神力量可以稍微窥探一下别人的记忆，枫晴很大段记忆都是模糊的。
那个时候她以为是洗脑带来的后遗症。
现在看来，应该是特意消除了记忆。
奉宴身边毕竟还有一个言心秀。
雪月伸手捧住她的脸颊, 看着她双眼道：“我能稍微看一下你的记忆的情况吗？”
闵心：“啊？”
雪月只是形式上争取一下意见，她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 闯入了她的记忆。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
被洗脑期间的大部分记忆都模糊不清了。
但是在后面那短暂的记忆中，她看到了几个人，浮霞、奉宴还有言心秀。
下命令的那段没有看到枫晴。
所以，雪月在窥探枫晴记忆的时候，只看到了奉宴命令她并带她一起走的情形。
命令那段是真的奉宴，带她走的时候估计已经换成闵心了。
雪月看完了这些，温柔地催眠了她。
闵心在她怀里闭上眼睛安静睡着了。
雪月对监控镜头比了个手势，说道：“可以解除危险了，请求送出去安置。”
过了一会儿，有工作人员抬着担架进来，将闵心送去别的房间。
雪月对伊灰他们说出了自己看到的内容。
伊灰却问了一个问题：“既然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奉宴，为什么在她关进来的时候不让雪月给她解除洗脑？”
这个问题抛给了蓝远星。
他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蓝远星必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了，因为他让萧秋天治好了她，但他不让雪月尝试解除洗脑，后来也不准任何人进来。
蓝远星叹了口气，带着他们走出监控室。
伊灰见他没回答，又问：“牧瑰也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青鉴没有跟上他的思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都知道？却半点不提？也不实施解决措施？
伊灰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蓝远星：“走吧，去预言者那里。”
封薄明在路上急切地问伊灰：“我们现在不是应该想想怎么解救牧瑰吗？我们已经知道他们的坐标点了，这件事是最不应该拖的！”
伊灰：“正是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轻举妄动，你觉得为什么他之前坐标点消失了，现在又出现了？”
封薄明被他问呆住，他不知道。
“得知奉宴他们的所在位置———但他们有办法隐藏他们自己的锚点，他们也是知晓他们被标记了这一点的。”伊灰沉声道，“明明知晓他们的位置会暴露，锚点标记却还是呈现在了我们眼前，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望冬青接上：“这是引君入瓮的陷阱。”
伊灰：“顾疏曾经看见子弹朝他射去，说明对面对他的目标是击杀，而对柏枝和牧瑰的目标是抓捕。他应该有不杀他们的理由，至少暂时，牧瑰不会有生命危险。”
望冬青补充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我们得先了解他准备了什么，他留给了我们什么样的信息，才能过去解救他。”
而那个答案，握在预言者手里。
他们来到了一座高塔中，预言者所在的房间。
不是预言时间，可妃柠溪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们了。
她看见他们来了，神色一紧：“这么说……”
蓝远星点头：“牧瑰被抓走了。”
妃柠溪向他身后扫过去，她张了张嘴：“……真的……”
她看上去像对这个结果有一定的预期。
或者说，依她的情况，她很可能是早就看到了这样的未来。
伊灰直接问道：“你知道什么？”
妃柠溪深吸一口气。
“我确实看到了今天的结果，但，那个结果改变了。”
她开始讲述几个月之前的事情。
2月28日，她自身尝试做出了改变，所以看到的东西变多了，她看到了记录在纸上的东西。
她当时预言的时间点是未来的7月1日。
［3月18日成功抓捕江昭、奉宴，关入泡泡牢笼，枫晴被抓解除洗脑……］
………
［2061年6月15日去深海抓捕0号怪物，成功。同时，江昭用画之卷收了泡泡，用地震能力震碎了监狱，放出了其他共同在押的异能者，逃离。关押中的奉宴不是真正的奉宴。牧瑰、艾柏枝、鹰九、顾疏、苍剑声、青鉴被敌人带走失踪，对方似乎拥有另一个空间能力者，雷辰、金墨重伤，颜策之、伊灰、封薄明被击毙，李麟、冯绪彤、木莲没受伤，已返回，露比被留下，记录下了这一切。萧秋天情绪不稳定现已管控……］
［2061年6月20日据幸存者口述，桃源之境入口被强行打开，银倩橘等人被杀，艾沉浅被带走，交战对象中有顾疏……］
［2061年7月1日牧瑰他们仍不知所踪，血海潮提前开始了，沿海防线全面崩溃。］
妃柠溪一字一句复述说出这些的时候，因为太过惨烈，青鉴忍不住捂住了嘴。
这下就连伊灰都无法保持冷静了，他下颌绷紧了，身边的手捏成了拳头。
却不是因为她所说的内容，而是那之下所隐含的意义。
颜策之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妃柠溪嘴角流露出苦涩：“我看到了这样的事情之后，我第一个找了牧瑰。”
蓝远星：“牧瑰来找到我，我和他一起去的。”
他们在她的房间里面进行谈话，因为那里面没有监控。
她和他们说了预言所见的事情。
牧瑰沉默了很久才对她说：“谢谢你最先找到我，你做的很好。”
妃柠溪充满了担忧：“接下来该怎么办？”
蓝远星皱着眉头仍是道：“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能规避。”
牧瑰眨了眨眼睛：“规避，然后呢？”
蓝远星：“你什么意思？”
牧瑰：“要一直躲着他，大概也能做得到，但是要躲到什么时候呢？7月份开始，我们就得应战海中爬上岸的怪物们了，前面一直躲着，然后在不得不出来的时候，随时准备着被他放冷枪，结果还是一样的，那样风险无疑更大。”
蓝远星敏锐察觉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想说什么？你有办法了？”
牧瑰：“现在得到了这些情报，我有办法让江昭逃不出来，至于奉宴——”
他顿了一下：“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他的更多的情报，但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目标。”
“被抓走的这些人，是他暂时需要利用的，而被击杀重伤的这些人，是他不需要的，但是会对他造成威胁的。被他放过的，是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也不会对他造成威胁的。”
牧瑰举起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我猜测其他人都是顺带的，他的首要目标是我还有柏枝———准确来说是沉浅。”
蓝远星听过他们在滇城的报告，他问：“是为了那个双头岩蟒？”
牧瑰也只是给他报告了一部分，毕竟有些东西没法说。
牧瑰：“估计是他那边有窥探巨眼的异能者，看到了我们在滇城的情况，知道我们抓捕了岩蟒，他是特意在那边布下眼睛的，但是不知为何没能区分俩双胞胎，所以先把柏枝抓走，或者说，把他抓走是为了要挟，以此来抓出艾沉浅。沉浅给我藏起来了。他也可以通过洗脑或者窥探记忆来找出他的所在地点。”
虽然他自身的异能等级超过那两个异能，但是他尚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被洗脑或者改写记忆。言心秀*的话让他觉得他可以被他的能力影响记忆。
而艾柏枝就完全无法抵御了。
蓝远星：“那他为什么瞄准你？”
牧瑰：“这大概和我的能力有关。”
蓝远星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一直不知道牧瑰完整的能力信息，就连青鉴也没有告诉他，强化他是知道的，还有那近似于预言的知识，可他还有另一个能力。那是现在他所知的，接受鉴定之后，唯一的没有入档案的异能。
牧瑰看他眼神，解释道：“我的异能等级比青鉴高，青鉴看不清楚信息，无法登记。”
蓝远星也没有继续纠结这个，他们共同工作了这么久，他早就信任牧瑰了。
他问：“知道了他的目的，那你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他自己也在思考，但是一时间很难想出万全之策，“不如……”
他想说跟其他人一起探讨一下，集众策之力。
牧瑰：“不必。”他短暂停了一下，轻松的笑起来：“嗯，既然他想找我，我去就行了。”
妃柠溪和蓝远星都愣住了：“什么？”
第144章 第144章 是敌是友
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 牧瑰垂眸含笑：“我是他的首要目标，他暂时还有不杀我的理由，所以, 由我假装被他抓住，是最合适的——只我一个人。”
蓝远星立刻道：“不行，这太危险了！你有什么把握能抵御洗脑和改写记忆呢？”
牧瑰解释道：“我让青鉴看过精神力量值，我和雪月也曾经尝试过，雪月没办法影响我, 她是能够抵御并解除洗脑的人。”
“至于改写记忆……”
言心秀*开口了：“因为你的精神力量足够强，他没办法在你抗拒的情况下改写、删除、窥探你的记忆。但这个能力本来并不完全是一种恶劣的精神攻击。”
也就是说，只要在牧瑰不抗拒的情况下，他就可以做到。
言心秀*继续补充道：“现时间点的我, 是有可能被奉宴洗脑的。”
“以及，牧瑰, 奉宴无法对你洗脑。”
他给了确定的答案。
牧瑰微笑起来：“只要我不愿意，我的记忆就不会被人拿走改动。”
蓝远星：“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牧瑰模糊地回答：“我有我自己的途径。”
蓝远星思考了片刻，仍是摇头：“他的目标既然是你, 你被他抓住了，不是正中他下怀？何必呢？”
牧瑰：“他还没拿到双头岩蟒, 是不会罢休的，只有我一个人被他抓住, 其他人就可以腾出手来保护沉浅。”
蓝远星：“……不, 他们会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把你救出来。”
牧瑰笑得从容：“应该是的吧。”
蓝远星：“嗯？”
牧瑰：“我相信他们的实力，我们有这么多强大的能力者，他们应该有很大概率能把我救出来。”
妃柠溪听迷糊了。
蓝远星：“……那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被抓住？
牧瑰：“预言中我们被他偷袭成功, 是因为措手不及。对方准备很完美，而我们毫无防备。但这次却是占据主动权的。”
“对方最不设防备的时候, 就是我被他抓住的时候，我需要通过亲自接触来了解他这个人。”
虽然他看过他的资料，但那只不过是过去的东西。对于奉宴这个人本身，几乎没有人了解。
而反过来，奉宴对他似乎有很深刻的了解。他需要通过这个方式来获取关键信息，才能最终得到铲除他的路径。
蓝远星嗓音稍微有些干涩了，他的手掌握住了膝盖：“……不，你这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正是因为不了解，你才更不应该去，目前情报得知对方是一个很辣且不择手段的……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
耳边听见言心秀*沉重且含着冷意的声音：“奉宴有暂时不杀你的理由。”
牧瑰笃定地回答：“我不会死，他有不杀我的理由。”
蓝远星略微失语了。
牧瑰突然又道：“假如没有办法将我救出来，必要的时刻，放弃我，保护沉浅，全力击杀奉宴，为了抵抗即将到来的灾难，他们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那些强大的异能者们。
有他们在，就有更多人能活下来的希望。
蓝远星内心震撼油然而生。
蓝远星：“……你……”
他真心感到了抱歉，他以为牧瑰虽然做了很多事情，归根仍是个以私人情感、性命、利益为重的人。
可如今，他却要做出为成全大局而牺牲自己的行为。
牧瑰笑了笑：“当然，我说的只是假如的情况，而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牧瑰和蓝远星又跟妃柠溪商讨了一下之后预言的事情，告诉她之后的大致走向，就出去了。
***
妃柠溪讲述了所有自己知道的。
伊灰听完，首先看向青鉴，青鉴点了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伊灰凝视着她：“你有隐瞒吗？”
这类问题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过于严苛了，他从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妃柠溪耷拉着眉眼：“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她只是一个孩子，哪怕她觉得这种方法不妥当，也没有办法改变牧瑰的想法和做法。
伊灰叹了口气蹲下来安抚她：“抱歉……这件事不怪你……”
妃柠溪摇摇头，她也觉得很难过，但她终究无可奈何。
金墨憋出来一句话：“舅舅！这个大傻逼！”
雷辰无语了：“呵，真是……”
青鉴气笑了：“这家伙，平时装的那么好，一到关键时刻，就抛下所有人往前冲。”
封薄明脸色发白：“他是不想其他人被伤害，被抓走，所以……”
颜策之：“所以他才只带这么少人过去……所以他才想办法，只让他一个人被抓走……”
颜策之回想起牧瑰的话语。
“你们擅长捉迷藏吗？”
“不擅长也没关系，只要去找擅长捉迷藏的人，一起来帮忙抓鬼就行了，规则稍微改一下，只有一个人会被鬼抓走，而且那个人并不会立刻out，大家齐心协力，抓住鬼然后将那个人救出来。”
颜策之嘴唇颤抖起来，原来那几句话是这个意思。
他早就提前通知过他们，只是他们太笨了，都没有听出来。
望冬青转向顾疏：“……所以，尽管预言中看到被抓的事情，他那一天还是去打捞海怪了，因为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他只带上了他必要的人。顾疏成功满足了他的期待，将其他两人给成功救下。”
顾疏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苍剑声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同时攥紧了身侧的拳头。因为他自己的能力有限，所以牧瑰没有选择带上他，而顾疏也差点因此遭遇危险，可异能如此，他无力改变。
伊灰：“明知是闵心幻化的奉宴，之所以不在关押她的那一段时间就解除对她的洗脑，也是因为那个时候解除洗脑，就相当于告知奉宴，我们识破了他的计策，会打草惊蛇。”
全程配合这一点的蓝远星点了头：“没错。是我要求的。”
因为他是有权利这么做的，而且会最大程度打消人的疑虑。
沉默了很久，只是在后面静静听着的鹰九突然开口道：“他做出这样决定的底气，是相信我们一定会救出他，杀了奉宴。”
他们都了解牧瑰，他向来谨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且珍惜他自己和同伴的命，他敢这么赌，是因为，他完全相信他们会救下他。
伊灰闻言重新微笑起来，那微笑跟以往有些不一样，藏着难以察觉的细针一般尖锐的杀气：“他都这么相信我们了，那我们可绝对不能辜负他的期待了。”
***
牧瑰意识清醒过来。
他首先感受到了凶猛袭来的浑身剧痛。
勉强抬起眼皮。
他发觉自己想动一下手看看情况也做不到。
倒不是被绑了。
而是他的一双手臂像被捣碎了一般，又痛又动弹不得。
但他能感受到疼痛和手臂的存在，想必是没有被人整个卸下来。
腿脚也动不了，轻微的动静似乎都能产生裂缝，还有钻心的疼。
牧瑰努力忍住这一切，彻底打开眼。
眼前身体陷靠在沙发上的，是个面相比金墨还年轻的少年，他双腿交叠，将目光从上方移了过来。
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干净、安静、恬淡，眉眼精致却不会给人留下过分深刻的印象，漂亮而不脱稚气的面孔，纤细柔软的黑发藏在兜帽里，让人有忍不住去摸一摸的冲动。
少年漂亮的杏子眼弯起来，像月牙。
嘴角的笑容甜美又充斥着孩子般的残忍的邪异。
那不是糖霜，而是砒霜。
牧瑰知道，他就是奉宴。
他终于见到他的真面目了。
牧瑰张开嘴，然后他尝到了满嘴铁锈味道的血腥。
他喉咙生理性地作呕。
然后他吐出了一泼鲜红的血，染透了衣襟。
呼吸和吞咽都会让他疼痛难忍，更别提发声了。
牧瑰将他口中的血吐得差不多了，才有功夫想，原来，他知道这个能力的发动条件。
他的身体被搁置在一架柔软沙发上，周遭是空旷的水泥地。这似乎是一个非常简陋的老仓库，中央除了他们这边的几个沙发和桌椅，似乎什么都没有。
手脚都打断了，就跑不了了，把嗓子破坏了，他就没有办法使用自己的能力了。那七只鬼就算再着急和没办法出来帮忙。
他现在就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牧瑰暗中只能强化身体的自我修复能力，只是这终究太慢了。
奉宴看着他：“嗯，醒了。”
他转头望向另一边：“言，你去试试吧。”
坐在他身旁的言心秀走向了牧瑰。
牧瑰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言心秀蹲下来捧住他的脸，过了一会儿道：“他不睁开眼睛。”
奉宴：“这种事情你还问我？强行打开他的眼睛，或者割了他的眼皮也行。”
牧瑰：“………”
他闭上眼睛，纯粹是下意识的防御反应。
他差点忘了，以他的精神力，只要他不愿意，言心秀就无法窥探他的记忆。
可能他心中下意识还有些抵触吧。
牧瑰再次掀起眼皮，直视着言心秀。
然而，就在此时。
言心秀*，身为鬼的那一方，在他耳边低语：“不要抗拒，让他看一下你的记忆，只要他看了，他就会彻底站在你的这一边，他会保护你的。”
牧瑰心脏重重一跳。
眼前的言心秀温柔地对他露出笑容：“牧瑰，让我看一下你的记忆。”
伊灰*：“牧瑰！”
牧瑰嘴上没有承认过，但他已经不可否认的，逐渐开始相信起身后的言心秀*了。
牧瑰理智上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相信他。
但他还是下意识的选择了答应。
伊灰*看似一直为言心秀*说话，其实他一直保持着警惕，所以他会在关键时刻提醒牧瑰。
言心秀*对伊灰*淡笑道：“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他的。”
伊灰*张了张嘴，面对那磐石般的眼神，说不出什么话来。
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间，言心秀和牧瑰的双眸视线毫无保留地相接。
两人同时闭上了眼。
牧瑰没有抵抗。
他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卸下了防备。
过了一会儿言心秀的身体颤抖起来，像是在忍耐什么一样，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猛地站了起来。
他是背对着奉宴的。
奉宴问：“失败了吗？”
这种情况通常是精神类型能力者发动失败，遭受反振的情况。
言心秀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缓缓开口：“他的精神力很强，我费了一些功夫，但是，我找到了。”
牧瑰脸颊上开始落下冷汗，他睁开眼看着言心秀的背影。
老实说，他也没底。
这么长时间，言心秀*到底是潜移默化影响了他，导致他刚刚选择了一个风险极大的选项。
言心秀到底值不值得信？
奉宴扬起笑意：“我要的东西在哪？”
言心秀垂眸，清晰地报出了地址：“001基地68号已废弃的临时行政办公楼807，桃源境，一个叫银倩橘的异能者的奇物领域类能力，石碑是入口，那个叫艾沉浅的孩子就被他藏在那里面，跟他一起去海边的那个孩子是他的双胞胎哥哥，艾柏枝。”
牧瑰的心倏地坠了下去，他动摇的眼神无法掩饰。
奉宴的笑容愈发浓烈。
言心秀指着牧瑰淡淡地道：“你想找的人我已经帮你找到了，这个人，可以归我了吧？”
牧瑰闭上了眼睛。
奉宴：“嗯？别急，我知道你想将他千刀万剐，可是我还有问题想问他呢，而且在我成功得到那东西之前，他还不能死。”
言心秀：“你很快就能拿到了，到时候，就把人交给我。”
奉宴笑盈盈：“当然，这是我们一开始的约定嘛～我不会食言的。”
言心面无表情：“那我先出去了，你应该还有别的想问吧？”
奉宴：“你还没告诉我之前我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他是怎么从一个身体进入到另一个身体的？”
牧瑰瞳孔微微扩大，眸光情不自禁晃动起来。
言心秀：“……这件事他自己也不知道，我如果看到了会跟你讲的。”
言心秀就这么说了一句，便出去了。
伊灰*：“嗯？我很好奇，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言心秀*平和地微笑着，只是那笑容中藏着不可察觉的勉强。
晋长旻*：“喂！他不是把重要的情报给泄露出去了吗？”
封薄明*：“你闭上你的嘴吧。”
牧瑰闭着眼睛，表情上不露破绽，实则他在心里的笑意已经扩大了。
言心秀真的没有说。他赌对了。
虽然他说出了正确的地址和信息。
但他查看了牧瑰的记忆，应该会知道牧瑰骗了奉宴他们，而且他的同伴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他的计划。桃源境入口的地址一定会变的。
可这个言心秀只说了一部分，关于后面这些，什么也没说。
由此，他知道了两件事，这个言心秀是站在他们那边的，言心秀没有被奉宴洗脑，他们只是合作关系。
事到如今，牧瑰终于能够相信言心秀了，无论过去如何，现在站在此地的言心秀确实有意向帮助他，虽然不知道理由。
他的演技也很好，除了不知为何读完记忆一开始的情绪波动有些大，之后借口找的很好，没被奉宴看出什么破绽，转身便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奉宴等到言心秀彻底离开，他才托着下巴开口：“你……”
牧瑰睁眼凝视着奉宴，尽全力从他身上挖掘任何信息。
第145章 第145章 唯一内应
奉宴似乎很满意他的现状, 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因为你占了这个身体，言恨你恨得要死，刚刚看完你的记忆, 估计想直接把你刮了，我还算多给了你一些好好活着的时间。”
搞得好像他这个绑票的大黑幕还是值得他感谢的对象呢。
牧瑰抿起唇：“”
这就是之前言心秀*所说的吗？他要杀了他？似乎不是这样，但是为什么有些不同呢？
言心秀*张嘴慢慢道：“他猜错了，错的离谱，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
他也无法问清楚。
牧瑰现在说不了话, 只能用眼睛盯着奉宴。
奉宴似乎也只是想一个人唱独角戏，自顾自地在那里说着：“你这次换了个样子，我找你还费了点功夫，我只是想不通, 你又没有夺舍的能力，是怎么进入到这个身体？嗯, 言说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我不太相信这种事情是偶然造成的。”
这次？
牧瑰眼中隐秘地闪过光芒。
奉宴：“你还没放弃吧？你在等你的同伴来救你？”
牧瑰是这么想的。
奉宴笑得很高兴：“你还是老样子。虽然没办法把你洗脑了有点可惜，但他们都是能够被我洗脑的，到时候他们会成为我的助力。”
牧瑰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 但他想，这个想法是肯定会落空的。
这个家伙和江昭有个类似的特性, 因为很少失败，所以对于自己的手段过分自信。
而且即便他们真的营救失败。
他也已经留下了后路。
***
蓝远星短暂地回了趟办公室, 从抽屉里取出妥善珍藏一个小挂饰一样的东西, 外壳打开，里面是一个微型的启动按钮终端，它只执行一项特定的指令。
他想起和牧瑰的谈话。
蓝远星和牧瑰从妃柠溪房间出去后又找了个无监控的地方跟牧瑰说话。
蓝远星心中虽然敬佩眼前的人, 他还是必须说出这样的事实：“他们不可能答应的。”
他看过来，至少知道那些人的主心骨和倚仗就是牧瑰, 即便牧瑰本人是这样的意愿，即便面对大局，他毫不怀疑，他们会坚定不移的选择救下牧瑰，哪怕假设力所不能及，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他。
牧瑰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他平静地看着蓝远星：“告诉他们：救下我，杀了奉宴，这是我对他们的期待，我也相信他们会做到。”
但他话音一转，眼神肃杀决绝地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而假如，他们做不到，又不肯彻底放弃我，而试图赔上他们自己的性命———您要做出抉择。”
蓝远星：“什么？！”
牧瑰：“杀了我。”
蓝远星以为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听岔了：“你说什么？！”
太震惊以至于他没法子思考他话语中的真意。
牧瑰平静地开口：“奉宴不杀我一定是有理由的，这意味着，他不能杀我，我也不能意外死去，这对他来说是一件麻烦事，也就是说，对于他的目的，我的命才是最大的威胁。”
他用手戳着自己胸膛心脏的位置：“我之后做手术，在这里埋入一个埋藏式心脏起搏器，只不过改造一下，它不具备原本的医疗起搏作用，只是在必要时刻它会放出过大功率的电脉冲，让心脏停跳，杀死我。“
蓝远星再一次被他的话语说得一时哑口，他张了几次嘴：“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牧瑰：“我会把这个控制它的权限交给您。这只是一个威胁，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死，只是下策中的下策，但是我想，这是对他最有效的威胁手段。”
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奉宴用他的性命去要挟他的朋友，让他们陷入险境，他必须做好最低限度的保险。
这个东西可以不启动，但是光是存在就是威胁。
只要他的活着这件事对于奉宴来说是必要的。
蓝远星终于充分理解了他的意思，良久无言，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蓝远星将这执行命令的按钮壳子合上，塞进执勤服上衣内袋，匆匆走了出去。
***
然而即便是牧瑰也没想到奉宴直接把他声带给毁了。
他之后如果碰见极端情况，想告诉他这个事实也不行了。
只能期待到时候蓝远星能了解到情况，随机应变。
获取情报掌握主动权，必须要互相沟通才行，而奉宴已经将这条路斩断。
情况是有点不太妙。但至于他来说，已经是老生常谈的事情。
奉宴看着牧瑰瞪着他的样子，好笑道：“你想和我说什么？抱歉，我不能让你开口说话，嗯我也不好奇。”
虽然他问了他想问的问题，但他并不打算从不知道事实的牧瑰那里获取答案，他会自己寻找。
奉宴看着他的眼神，并没有多少兴趣，他就像是在看工具。
一个能够重复利用的工具。
牧瑰并不因此感到挫败，他在积极思考。
这张脸应该不是奉宴的伪装了，看起来非常年轻，和他一样拥有“过去”的记忆。
奉宴即将达成目的，即便他很谨慎地将他无力化，却也很大胆地布下这个陷阱，等待着牧瑰的同伴来救他，而且有信心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全部洗脑，而且对于能将他们洗脑成功非常确信。
奉宴那边应该有很多强大的能力者，但目前暴露给他们的并不多。
言心秀*：“我猜他应该无法同时长时间控制过多的能力者，人数是有限制的，不然他应该将我也洗脑，这样更为稳妥。”
是指这个现实中的言心秀。
奉宴没这么做，一个是因为强大的精神类能力洗脑的难度更大，控制他的负担可能会更大，他即便本身精神力很强，也无法负担这么多VG级别的能力者。
这是合理的猜想，牧瑰也所见略同。
但他应该也没有江昭那样的限制，江昭夺舍失败就会失去曾经掠夺过的所有能力，奉宴不会，洗脑即便被解除，即便有一次失败，其他被他控制的人也还是完美服从于洗脑。
奉宴的身体并没有疏于锻炼，但他不是能达到专业的水准，他的四肢力量应该不强，身上也没什么防御的屏障。
牧瑰得知预言后曾经思考过，奉宴是如何躲避他们的追踪，悄无声息地埋伏几个月，最后将他们一举诛灭的呢？
他有隐身的能力者，甚至是能够隐藏存在感的能力者。
牧瑰抱着尝试性的态度去找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霍澜，当然是在雪月的帮助下，确认了这一点。
因为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在他们基地，也就是说，奉宴是在毁灭那个基地的同时找到的这个异能者，他知道他的异能条件限制。
这样，一度消失的锚点标记就有了解释。
他被关入那个看不清的魔方形的囚笼的时候，感受到了窒息和挤压身体每一寸的压力，而顾疏又闯不进来，他猜测是有关空间的封印能力者。
还有另一个空间移动能力者。
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勉强再次睁开一条眼睛缝隙，看见那能力的使用形式，和他印象中的一个人很接近，6队的队长，严鎏。
他的能力名就是“空间”。
可以随意操纵空间，扭曲、穿行、折叠他的能力强大，且本人悟性通透，所以，当时接到5队6队因参与营救南方大型生物灾害行动而覆灭的消息的时候，他觉得很惊讶，如今看来，是奉宴掺了一手。
伊灰*说：“他是个很惜命的人，缺乏安全感。”
牧瑰把视线放在对面沙发和自己的距离上。
与江昭不同，江昭其实并没有那么惜命，他更多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刺激，一种无情的高功能反社会人格。
但奉宴，他即便将牧瑰无力化，即便他表现出自己的自信，他仍是从来没有接近过他，即便牧瑰现在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两张沙发的距离仍旧是微妙地有一段距离。
从过去的种种也看出，他习惯了隐藏，且隐藏得很好，能让别人来做的，就不会自己动手，他更喜欢在隐蔽阴暗的角落或者高处静静地观赏这一切。
他将自己与社群隔离，通过操控异能者，来营造一副自己有很庞大的势力的假象。比江昭更加彻底。
实则他没有与任何一个被操控者或者合作者有感情上的交流。
江昭是有的，不过他自己是真的没有感情，他只会向别人单方面的索取感情，借此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然后将别人的感情打碎，以此为乐。
奉宴对这种事情充满了恶心，这也源自于被恐惧和不安，与人交往就有可能被背叛，所以一开始就不这么做。
伊灰*说道：“可能来自对人性的不信任——我曾经分析过一个智商很高但年龄很小的罪犯，他们拥有类似眼神。”
得知了这些有什么用呢？
牧瑰张嘴，他当然说不出话，动不了手指，但是他的嘴唇仍是可以移动的，他无声地缓慢地说：“你在怕我？”
奉宴看着他的唇语，愣了一下。
然后他用很诡异的表情笑了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不知道他的这句话什么意思，牧瑰看得出奉宴在生气，而且也知道了对方读得懂唇语。
牧瑰的表情安静了下来，用清澈而平和的双眸凝视着奉宴，他嘴唇一张一合：“你怕在不适当的时间死掉，你怕我被救走，你怕你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回不到你想要的过去。”
奉宴的笑容渐渐消失。
过了一会儿，
奉宴嘲讽一般轻声道：“你不记得，真可惜。”
奉宴又说：“我叫言来，想必他会很乐意陪你玩玩，当然，我会让他适可而止，我不会让你现在死掉，放心。”
他知道他此刻不应该继续对话了。
言心秀*：“他没看过我的记忆，否则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
他对其他人的过去没兴趣，他只是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然而奉宴的打算正中下怀，牧瑰的目的已经达成，他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血还继续从嘴角渗出来。
封薄明*：“你的身体还能坚持吗？”
颜策之*：“很疼吧？”
伊灰*：“没到会失血过度的地步，内脏估计也没事，他应该不会承担这样的风险。”
雷辰*：“你体内的心脏起搏器，好像没有被发现？”
晋长旻*：“你是不是没办法把我们叫出来了”
从来没开口的白静*哼了一声撇过脸去：“为了别人而牺牲，真是笨蛋。”
张樱桃*面无表情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奉宴离开了，但他估计隐藏在周围的能力者是不会离开的。
言心秀又来到了他的身边，他站在他跟前，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很久，言心秀面对着他的表情柔和下来。
牧瑰没有移开视线，他觉得现在的他的气质和他身后的言心秀*如出一辙。
言心秀打起了手势。
那是手语。
牧瑰看得懂，因为他学过。可是言心秀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可是此地明明安装了摄像头，也有隐藏的能力者，就算言心秀是找了镜头死角比手势，就算那些异能者不认识，也可以将动作重复给奉宴。
即便如此，他仍然是做了。
慢慢地温柔地。
[我会陪你到最后。]
只是简单地一句话手势。
牧瑰愣住，他知道那句话，他只是不明白那藏着什么意思。
言心秀朝他伸出手，目光深入他的双眸，他将手掌贴在他额头上。
牧瑰贴着沙发躺好，彻底合上了眼眸。
眼睛闭上了，脑海中却出现了一把锁。
飞到了他的手中。
白色的纯净的古老的机械锁，锁孔上插着钥匙。
“是否要将你的记忆上锁？”
牧瑰听见言心秀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
他没有犹豫，将钥匙一转。
锁被锁上。
钥匙留在了他手心，融入了他的身体。
而锁则漂浮起来，永远悬挂在那里，而那锁后面，全是他过去的记忆。
牧瑰皱了皱眉眉头，忍不住将嘴里，漫起来的血给吐出去。
牧瑰睁开眼睛，看见言心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笑。
言心秀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又转到他躺着的这个沙发边缘的软扶手上，侧坐在那里，捏起牧瑰的手掌，有短暂的停顿，最后握住了牧瑰的手腕。
牧瑰的手指是真的动不了，就像被碾碎了一样，稍微动一下，十指钻心地痛，双手上都是伤痕。
和奉宴不同，言心秀很不在意距离，甚至主动贴近。
只是这个动作让牧瑰心里有些微妙的抗拒。
但是他能稍微理解一点他的用意了，如果他出什么事情，言心秀在他身边能更快地反应过来，帮助他。
他现在既然已经相信，这个人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他就会完全信任他。
或许，在朋友们前来营救他的时候，言心秀就是他唯一的内应。
第146章 第146章 破解隐身
望冬青手上捏着一只大蜘蛛, 外形和狒狒蜘蛛非常相近，他笑道：“可以将这个投放过去，侦查一下情况。”
青鉴：“我猜猜, 又是你的小机器？怎么这个形状？”
望冬青略微有些羞涩地道：“我个人的审美，毛茸茸的，多可爱啊。”
青鉴：“”
是吗？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而且他现在完全没有想跟他开玩笑的心情。
露比换了个正经点的解释：“分析得出的，人类对于拟态飞禽之类的监视器具比较敏感警惕，而蜘蛛在各处都比较常见。”
伊灰：“那边信号可能不稳定, 你要如何接收监控画面？”
望冬青：“这个简单，我们稍微靠近一点，我们的监视地点距离大概在几公里外，确保不被发现, 然后投放几个信号中继球，我建议使用我的这个哦？”
他从背包里又捧出几个小球。
伊灰赞叹道：“真可靠。”
望冬青笑了笑：“我也只能在这方面帮你们了。”他问道, “你们打算怎么做？”
伊灰：“像你说的，我们先去侦查情况，再筹备营救, 在对对方战力完全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只是送死。”
他扫了一圈，嘴角扬起充满信心的微笑：“而且我们这边有这么多强大的队友, 没什么可怕的。”
他们一行人搭坐直升机来到了海拉尔新城近圈一处废墟街镇，他们没有靠得很近, 大概距离有五公里开外。
他们事先在这边快速侦查了一遍, 确保幸存者都已经撤离。
如同计划一样，小蜘蛛被投放下去，八脚的蜘蛛被小型的无人机投放进入目标一公里处地界, 落地爬行，它穿过破损的街道, 沿着房屋墙角和水沟，朝着设定好的目标地点快速爬去。
其中也遭遇过大型的变异动物，但是因为它的体型相比于这些巨型的变异动物小太多了，被它们理所当然地忽视了。
最终，它顺利找到了那个废弃仓库。
远看外墙是复古的铁皮顶盖加红砖涂水泥，然而，那只是外部装饰，那“水泥”似乎有一些脱落了，上面有一些动物抓痕，然而墙无大破损，这仓库比想象的坚固很多。
“狒狒”的上方也有镜头，对准了天空，天空上的镜头拉近，是许多巨大的眼睛，这次放得比较低，时刻盯着下方仓库范围内的景象。
“是之前在滇城见到过的巨眼。”青鉴道。
“狒狒”在距离仓库几百米处，道路的拐角，眼睛——微型镜头对准了那边，停下了脚步。
望冬青把监控的屏幕投射出来：“哦？”
他们看见仓库的守门人，是一个半大的少女，看起来也就十三四岁，细长的头发侧高扎，穿着牛仔短裤和米粉色圆领衬衫，坐在门口的长椅上，膝盖上放着终端，低头全神贯注地打游戏。
伊灰：“青鉴，你看一下。”
“狒狒”额头也有一个融入它皮肤的“眼睛”。
木莲指着青鉴，将“狒狒”的视觉分享给他。
青鉴闭上眼睛，鉴定了一下：“是迟缓？让她视听范围内的所有事物运动状态进入无限迟缓的状态，一次性持续时间是10秒，可连续使用。代价是，在每10秒内，如果她需要自行移动，或者让特定人员正常移动，她身体的内脏会受到不程度的损伤，可恢复”
听了这消息，周围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又是一个被奉宴洗脑的孩子。
苍剑声：“有点，类似于时间暂停？”
顾疏：“确实，但是她不是暂停时间，而只是放缓了运动状态。”
青鉴：“不过为什么让她当守门人？”
伊灰：“这孩子，对周围空间里事物的细微运动非常敏感。”
望冬青：“嗯，我让他绕一圈。”
“狒狒”抬脚钻入了一片树叶下面，用一对前肢与上面的钩子勾住树叶，准备鬼鬼祟祟过去绕到仓库背面。
然而，一半都还没绕过去。
人类少女的脚接近了。
“狒狒”停了下来，装死。
望冬青：“哇，这都能注意到。”
在堆满杂物的地面上注意到一只昆虫的爬行可不容易。
少女摘下叶片，看到了一只长满毛的黑色大蜘蛛，屏幕中，她的脸放大了，她蹲了下来。
但是，没有尖叫，没有逃跑，也没有一脚踩过来。
少女瞪大了眼睛，眸光闪亮。
“哪里来的小可爱！天哪，怎么这么！”
监视者们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望冬青吹了个口哨：“小姑娘有眼光。”
金墨：“这情况不太妙啊！被捉走了该怎么办？！”
少女朝着蜘蛛伸出手，但是很快她停了下来，她喃喃道：“不行啊，我得守着门可以玩游戏，但是不能沉迷我得看着，时刻注意着情况”
她满脸可惜地收回了手，坐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即便被洗脑，即便拥有强大的异能，她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对于事物的洞察并没有那么细致，不至于怀疑一只随处可见的虫子。
“狒狒”抓准时机，溜向仓库的墙角，顺着仓库爬上墙壁，来到了屋檐处。
因为窗户都被封死了，它只能从房顶缝隙里面钻进去。
望冬青双手操作得飞起：“仓库的构造图出来了，他会自动规划路线前进的，我定一下点。”
蜘蛛沿着内部构造的空隙行动，在中途停顿了几下。
望冬青看见电信号状况有些不好，但属于能够修正的范围，他道：“露比，分析一下。”
露比：“OK！”
望冬青：“有地下室，下方有人。”
他问冯绪彤：“你锚点定位是在这个地方吧？”
冯绪彤再次看了一下点点头：“是的，啊，牧瑰和奉宴这两个人的标记重合了。”
望冬青：“那奉宴应该就在地下了，坐标点和上面基本重合，只有细微的高度差。”
伊灰：“上面的情况呢？”
望冬青：“有热源，但是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牧瑰，但最大的问题是，这个空间，似乎有着混乱的扭曲。”
望冬青把射线检测影像调出来：“因为局部空间场的扭曲，导致射线也被扭曲了。”
伊灰看向顾疏：“我记得你说过你曾在牧瑰被带走那时候尝试瞬移而失败过一次？”
顾疏咬牙：“对！”
而且那还让他留下了全身的内伤。
伊灰沉思片刻，抬起的目光凛然，他道：“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前不久被通报战死的六队队长严鎏。”
封薄明：“可他不是和前任五队队长一样”
伊灰：“他们的尸体没有被送回来严鎏，他的空间能力很强，是我见过所有空间类型异能者当中最灵活，涉及面最广的异能，所以这很可能是他的能力造成的。”
颜策之皱眉：“这样的话，我们这边的空间能力基本上都被封锁住能力了，空间不稳定也无法瞬移进去。”
伊灰：“能不能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望冬青：“我试试。”
“狒狒”蜘蛛找到了通风口管道进去，所幸他们还没细致到把硬币大小的通风口给封闭上。
蜘蛛没有出去，停在那里，往里面看，仓库空间很大，里面差不多被搬空了，只剩下粗糙的水泥地面，只在正中间有几个沙发和凳子。
沙发边上有两个人。
金墨：“舅舅！”
牧瑰睁着唯一能动的一双眼睛四处扫视，而言心秀侧坐在牧瑰身边，正攥着牧瑰的左手手腕，垂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牧瑰的视线转向天花板。
望冬青也将其中一个镜头向上转移。
天花板上也密密麻麻贴着许多眼睛。
幸好它没有迈出去，目前他是藏在上端墙角的通风管道里，是监视的死角。
封薄明脸色一白：“血”
牧瑰没有被拘束起来，他的手上有很明显的伤口，还有他的嘴角以及衣襟上都沾着不少血。
伊灰伸手拉了一下画面，判断出了牧瑰目前正处于身体无法动弹的状态，但应该并没有生命危险，与此同时，他的精神也是清醒的，在积极准备逃跑。
和其他人的焦急担忧不同，他反而短促地笑了一下。
鹰九突然道：“没有人在里面，这可能吗？”
伊灰：“嗯应该有人在里面，至少严鎏在里头。”
雷辰：“那为什么我们看不见？啊隐身？”
伊灰点点头：“之前冯绪彤不是说，他们的标记点消失了一段时间吗？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还有，那一次抓捕江昭和闵心，即便闵心能完美模拟奉宴，却无法像顾疏一样复制能力，当时，奉宴应该是在场的，只不过我们全都看不见他。”
青鉴一激灵：“什么？！”
鹰九奇怪道：“那他为什么当时不洗脑我们？”
伊灰：“我回去看了几遍录像，我发现当时江昭带来的那几个人，被洗脑的时间点有微妙的错位，几遍现在已经证实奉宴的洗脑能力不是通过对视，而是处在接近的空间内就能实现的，但即便如此，他应该无法同时洗脑几个人，而是一次只能对一个人洗脑，一个人洗脑成功才能对下一个人洗脑。”
即便是奉宴，在那种情况下大概也没有瞬间捕捉他们全部的自信吧。
青鉴下意识道：“可我看到的那个幻象异能者，她在伪装成奉宴的时候展现的洗脑异能并没有这样的描述”
雪月：“那是假的。”
青鉴：“啊？”
雪月盯着他认真道：“闵心和我说了，她模拟出来的异能，会塑造成她想要的描述，也就是说，你从她身上看到的，那并不是奉宴真正的异能。”
青鉴一拍脑袋，是的，不能完全信赖自己的鉴定。
雪月又转向伊灰：“伊灰，我又想起一件事，是关于隐身能力者的事情，牧瑰之前又一次找到我让我帮他去问霍澜，从霍澜口中得到了一个信息，他们的基地曾经有一个隐身能力者，甚至可以通过接触来隐藏存在本身。”
伊灰：“那就是这个了。”
望冬青：“哦？怪不得机器也检测不到。”
封薄明：“隐藏存在本身？意思是我们不但看不到也探测不到，甚至碰不到？”
伊灰问青鉴：“你能看见吗？”
青鉴摇头：“我看不见。”
那么也克制他的能力。
青鉴又说：“但我有能看见的人。”
伊灰一下子反应过来，咧嘴笑：“是的，我都差点忘了，你可以看到他身边的‘那些’。”
封薄明也惊喜道：“你是指未来的我和策之？”
一共八个召唤者。
都是他们熟悉的面孔。
伊灰凑到望冬青身边问：“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传递信息给我们？”
牧瑰的那个样子似乎也开不了口。
望冬青陷入思考。
青鉴看着镜头，他看见六只鬼老老实实站在牧瑰身旁，但其中有两个不是。
言心秀*在空无一物的仓库四周转悠，伊灰*在反复穿墙进进出出。
刚刚小蜘蛛进去的时候，估计和他出去的位置错过了。
总之他们并没有因为无法被召唤而失去行动力。
这时，言心秀*的飘向了这边，他甚至专门凑到了这个通风管道口查看，他与藏在其中的“狒狒”蜘蛛打了个照面。
言心秀*和青鉴同时一愣。
青鉴心想，卧槽怎么是他。
他纠结了一秒，也行吧，虽然他不知道言心秀*的真实立场，但他*这样行动的目的应该也是为了救牧瑰出去吧？
膈应先抛一边去，青鉴叫起来：“言心秀*过来了，他看见了蜘蛛！想个办法通知他！”
望冬青：“那就比个心吧？”
蜘蛛的前肢抬起，对着言心秀*的方向，做出了一个爱心的形状。
言心秀*对着它微笑了一下，说道：“救人。”
青鉴：“他说，救人，他明白我们这边的意思了。”
望冬青打了指令过去。
“狒狒”蜘蛛前面飘出了一行小字。
可以让言心秀*看得清楚，但光线不会引人注目。
[需要信息]
言心秀*转身回去，来到了牧瑰身前。
过了一会儿，牧瑰转向旁边，用口型示意，牧瑰身边的言心秀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牧瑰做出口型传递给这边这个只有他能看见的言心秀*。
言心秀*回来跟蜘蛛说：“洗脑、空间、隐身、追踪狙击、真空封印、豹化、上帝之眼、替换承伤、迟缓，还有一个，灯。”
青鉴将他所讲的内容复述了一遍：“这是奉宴拥有的能力，最后那个灯是怎么回事？”
伊灰大部分能力其实都猜出来了，听他这么说，只是确认了一下。
言心秀*侧了下身子，指向那边那个自己：“‘我’会帮牧瑰逃走的。”
青鉴挑眉：“嗯？他说他是我们的友军。”
望冬青：“看得出来，这些消息也是他传递过来的。”
伊灰：“青鉴，你再看一下，牧瑰的状态。”
青鉴：“嗯，没有洗脑，记忆的话，他原本就是有个失忆状态的，应该没事吧？”
伊灰一愣：“什么？你说他原本就有失忆状态？”
青鉴也懵了：“我没跟你说嘛？”
望冬青举了下手：“我是知道的，很早的事情了。”
伊灰很快收敛了情绪：“没事，我只是有点惊讶。”他转而问道：“问下他知不知道奉宴的位置，或者其他能力者的位置。”
蜘蛛前面的字样打出来了，言心秀*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去了地下，‘我’没去过地下，其他人的位置也不清楚。”
[破解隐身的方法。]
言心秀*看着这行，吐出两个字：
“窒息。”
伊灰忍不住扬起嘴角。
第147章 第147章 救人？！
言心秀见过奉宴对付隐身能力者的法子, 即便这边这个言心秀*不知道，他*照样可以复述。
“使用灯的那个女人似乎能看到人的魂魄所在，她称之为魂火, 她看见了隐身能力者的魂火，真空封印的能力者就动手封印了他，在他失去意识之后，他被奉宴抓住洗脑了。”
青鉴倒吸一口冷气，他重新复述给他们听了。
鹰九闻言思考了片刻, 提出问题：“可是我们没有这样的能力，我们目前也没办法看见他们？”
青鉴忧心忡忡：“是啊，我的能力也看不见。”
如果能看到刚刚早就看到了。
伊灰也在深思。
顾疏看着屏幕中的牧瑰，突然灵光一闪, 他道：“牧瑰的另一个能力我虽然无法刻录，但我有刻录牧瑰的强化能力, 当然比起他本人来说会弱一些，有限制。”
伊灰明白过来：“你是想强化青鉴的能力，看看他能不能在强化状态下看到他们？”
青鉴也睁大了眼。
顾疏连连点头。
伊灰：“来, 试试。”
顾疏翻开收藏之书，把手搭在了青鉴肩膀上, 牧瑰也多次强化过他，运用能力, 但是他们还从来没有对付过这种情况。
青鉴闭上眼, 再次用共享的视野看仓库里面的空间。
他心里不断默念着一定要看见，一定要看见。
不知是不是心诚所愿，他看清了空间场的紊乱波动, 还有
半透明的人影。
青鉴反复确认，和牧瑰身后的鬼不一样, 他能看见他们清晰的容貌和身形，但是这个，他只能看清透明得像水母一般的人形轮廓，仿佛一不留神就会看漏了，但是他反复确认了几次，他的确看到了。
青鉴：“我看见了！”
伊灰：“把位置标记出来。”
青鉴睁开眼睛，在模型上勾画轮廓：“一共五个人。”
他尽量细致地画出了自己所见的轮廓，包括仓库内部紊乱的空间场的范围。
伊灰：“五个人都是在一块地方的，是要接触才能隐藏存在对吧？”
雪月：“是的！”
鹰九盯着模型：“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能制造出真空的环境，而且让他们在里面出不来直到失去意识。”
所有人把目光投向了她。
鹰九：“嗯？”
她反应了几秒：“哦对哦，我！”
她可以制造出逆转空气和光线的屏障，营造出一个隔绝空气的小空间。
望冬青：“那里面的人使用空间能力这要逃走怎么办？”
伊灰的手指向模型：“严鎏将内部的一部分空间场扭曲了，是为了防止我们这边瞬移的能力，可这点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样的，假如我们将他们成功困于逆转屏障中，隔绝了空气，他们发现不对准备逃跑，而无法走出屏障，就会选择空间跳跃，严鎏的能力可以直接在里面打开空间门，这和瞬移差不多，但是使用这个能力，贴近他的周围也需要稳定的空间场，他准备逃走的那一瞬间，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青鉴：“这。”
苍剑声：“时机非常重要。”
伊灰：“对，这一瞬间的时机至关重要，里面的人也不是什么愚蠢的家伙，洗脑并不会让他们智商降低，他们察觉危机的第一想法应该是带走牧瑰，我们得抢在他们之前，救出他。”
金墨：“你有实际的方案了？！”
伊灰凝眸：“当然。可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不止这一条，救出牧瑰要放在第一位，击杀奉宴，也要同时进行。”
无论成功与否，这都是有利于第一目标的。
伊灰开始和他们商讨具体的行动细节。
***
言心秀*再次回来，他对着牧瑰道：“他们开始准备了，马上会来救你。”
牧瑰做口型：“计划？”
言心秀*笑：“他们让你不用担心，只需要等着被救，奉宴他们也会一并干掉。”
牧瑰：“”
绝对是生气了。
不过牧瑰很放心。
他深信自己的这一次决定不会做错，让他们活下来，才能一举杀死奉宴。
言心秀*凝注着他，平静地开口：“牧瑰，我曾经说过，当你彻底相信我的时候，我就会将一切告诉你。”
牧瑰：“”
言心秀*：“现在，你相信我了吗？”
牧瑰侧过脸看向握住他手腕的言心秀，又看向同样陪他一路走来的言心秀*。
在这样的时刻，言心秀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这一边，明明他自身也有危险，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但他确实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自己。
牧瑰脑海中闪过青鉴和预言者死在他手下的影像，那段从别人记忆里都删除的影像，只停留在他脑中。
言心秀确实没有操纵过自己的记忆，他的过去每一幕都十分清晰。
为什么只有自己是例外呢？
实际上现在想想，就算那是真的，除了青鉴和预言者，他杀害的那小一部分人，其实后面大部分证明了他们的贪腐和异心。对于其他人，他只是掌控了他们，也没有折磨他们的倾向，后期，他退役之前的那一段时期，言心秀也是积极地筹备调度，尽可能地拯救更多的人，表面上来看，他做得很好。
可这一整件事充满了诡异的矛盾感。
他并不是醉心权力欲望的人，起码看起来不像。
他自始至终不清楚他的目的，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做。
牧瑰张嘴：“你会告诉我么？”
言心秀*缓缓点头：“等他们救你出去，你召唤我出来，我把我的记忆给你，这样你就会知道一切了。”
晋长旻*非常煞风景地插了一句话：“拥有了另外一个人完整的记忆，会不会变成另一个人啊？”
他单纯只是好奇地问出这一句。
牧瑰发觉手腕上用力，收紧，握得他有些吃痛，他瞥了一眼言心秀。
言心秀脸颊上挂着冷汗，他似乎立刻察觉了这一点，松了点力气，对他露出抱歉的笑容。
牧瑰重新将目光投向言心秀*。
其他鬼看着他们俩，也没有说话。
言心秀*露出一贯温柔的笑容道：“没关系，不要勉强自己。”
牧瑰用口型问：“是对付奉宴所需要的吗？”
言心秀*道：“是。”
牧瑰：“我相信你。”
言心秀*深邃的眸光轻轻波荡起来，沉默了良久才能继续说出话来：“我等着你叫我的名字。”
牧瑰看着他，没由来地一阵心悸。
***
奉宴在地下室看着监控里的两人，略微觉得有些诡异，却也说不出什么。
他把玩着手里的瓶子，看向浮霞：“这个怎么用的？”
浮霞简短地：“扔到上面去，这个是压缩的，所以会泛滥成一片。”
奉宴：“暴走是什么意思？”
浮霞：“字面上的意思。灵魂、能力、身体全部暴走，释放出比正常情况下更庞大的能量，只为了破坏周围的一切，最后走向毁灭。”
奉宴饶有兴趣地问她：“那你先前打算让那个海底的怪物暴走吗？”
浮霞：“听说那个大家伙会吞噬东西，可我没办法从被他吞噬的生命上拿走灵魂。被他们捕获也好。我自会寻找到另外的法子。”
奉宴：“反正我达成了目的之后，这个世界上的人的灵魂，随便你取摘，你只要保证牧瑰不死，就可以达成你想要的事情，不过就算牧瑰提前死了，我也已经让言心秀给你打上了记忆锁。”
虽然打上记忆锁的时候是不会被窥探记忆的，但是浮霞还是感觉有些不舒服。
浮霞微微皱眉：“逆转时空之后，灯里的灵魂没办法保留，而且我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奉宴：“你拿这些灵魂过去干什么？”
浮霞：“这就是我的事情了。”
奉宴耸了耸肩：“行。”他是真不在乎这个。
浮霞：“你真的不怕他被救走吗？”
奉宴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或许吧？但是，他就算有很多强大的同伴，可他同时也有一个绝对不可能抹除的致命弱点。”
浮霞：“”
奉宴露出讽刺的笑意：“他要保护的人太多了，几乎整个世界的人他都想要救下来，就算他被救走一次又怎样呢？只要我没死，他身边的人，哪怕只是和他毫不相关的人，也会立刻成为人质。”
牧瑰不止一次败在这上面，以及，永远会败在这一点上。
和从来没有过失败的江昭相反，奉宴很了解失败的经历，失败并不可怕，只需要从头来过即可——只要人还活着。
他就是按照这样的原则，孤身一人走到了现在。
以及，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发誓，他一定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自由、随心所欲，想得到的就靠自己去拿到，不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
哪怕是回不去的过去的日子，只要他下定决心去改变，那也一定能改变。
他正笑着，突然脑中传来了一位被洗脑者失去意识的信号，是武媛媛，那个他派去守门的小姑娘。
奉宴立刻站起身，他们比他想象中来得更早。
嘭！
血花飞溅。
奉宴捂住了胸口。
一颗子弹穿膛而出，口径不小。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奉宴：“善臣！”
铁善臣打了个响指，旁边的替罪羊身上就多了一个空洞，躺在地上惨叫。
然而第二发紧接着连上了。
一样的子弹，但是威力比刚刚大了一倍，他的半个肩膀被彻底打碎了。
这个伤也被瞬间转移给了别人。
还是只瞄准奉宴一人，以及，击中他之前，不知道从哪里过来的。
奉宴终于察觉到对方启用了自己未知的能力者。
奉宴脑海中传递了命令。
严鎏带着臧为真过来了，只不过他们不知为何浑身湿透了。
臧为真按住了他的肩膀，他握住浮霞、铁善臣的手，严鎏独自再次传送回去。
第三发子弹在他面前凭空出现，穿透他的身躯，落在地面上。
但是，落在地上之前，以那个子弹为中心爆发出巨大的无形的冲击力。
轰轰轰轰————
地下室震荡，玻璃崩裂，桌柜翻倒。
奉宴没想到这一点，只得再次让严鎏回来接他们。
图寅和其他作为伤害承受体的人们还在地下，暂时应该死不了。
严鎏带着他们三个来到了地上。
***
高见宁被银倩橘捏着脖子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里，他架着狙击枪，咬牙道：“我现在也改邪归正了吧，在里面我也好好服从改造，干了很多活，能不能不要像捏个畜生一样！”
那个捏着他脖子的男人手上的肌肉非常健壮紧实，手指像铁骨一样，高见宁毫不怀疑，他稍微动一下就能把他脖子拧断。
银倩橘对左伤道：“不需要留情，如果他想做什么小动作，就动手，他以前也是这样对待别人的。”
一队队长左伤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了解。”
高见宁：“喂！我何必啊我！啊！”
左伤的把他的脖子往下按了一点：“你只负责开枪，少废话。”
蓝远星一口气将1到5队的队长全部派给他们来行动了，其他队员从能力上来讲不适合这次行动，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于是就只有队长本人过来。
四队队长雪月是自己要求来的，她也必须来，五队队长姬黎耀也是自己要求来的，以防万一的硬核战斗力，而三队队长姜其洋和二队队长魏绪也应了鹰九的请求来帮忙，一队队长左伤原本和他们没有交集，被下令说有个重要人物的营救，也就来了。
一队队长左伤的能力：威力叠加。
第一次命中的攻击为原本的威力，第二次连续命中则威力翻倍，第三次命中则再次翻倍，以此递推。简而言之，理论上，只要连击命中次数足够是能将普通子弹的威力翻成核/弹级别威力的恐怖能力，普通的攻击也是类似的道理。
因此一队里除了队长这个特殊的辅助型异能者之外，大部分都是攻击类型异能者以及远距离射击的狙击手。
左伤看着高见宁，突然说道：“这家伙的能力和我们队伍倒是很相配，让他转到我这边服役如何？”
银倩橘：“行啊，只要能好好控制他。”
高见宁屈辱地咬着嘴唇，不敢怒不敢言。
左伤露出一点笑意：“那就这么说定了。”
那边伊灰道：“是否准备完毕？”
所有人一瞬间闭上了嘴巴。
左伤把高见宁的头一按，举起手。
苍剑声一手握剑，一手举起，举起的手心里放着注射器。
李麟一手按着苍剑声的肩膀，另一只手牵着鹰九，鹰九肩膀上搭着三队队长姜其洋和颜策之。
望冬青、青鉴、木莲、冯绪彤同向而坐，同时举起手。
封薄明、金墨、雷辰、姬黎耀、魏绪、晋长旻、张樱桃等人待命于此。
伊灰最后将视线落在身旁两人，顾疏和萧秋天对他点了点头。
伊灰下令：“开始！”
李麟带着那四人消失在原地。
左伤：“开枪。”
凝视着屏幕中浑身是血的牧瑰，金墨切齿地喃喃：“杀了他。”
高见宁一个激灵，扣下了扳机。
苍剑声一看到明亮的景色就立刻开启了自己的能力。
剑戳虚空，时间暂停。
在只有他能移动的时空里，他跃下来，将注射器放到了守门人小姑娘的脖子上，打进去。
然后他将颜策之移动到了墙边，将他手里的剑尖抵着墙壁，戳了进去。
3秒结束。
小姑娘昏厥倒地，被李麟抱走。
颜策之立刻发动了能力。
仓库墙壁连带着房顶刹那间爬上黑色纹路，消散无踪迹。
鹰九抬手。
在已经记得很熟悉的那个空无一物的方向，展开了适当大小的逆转屏障。
而姜其洋是和她同一时间抬起手的。
逆转屏障打开的同时，里面也装满了水，精准的控制力让里头不留下一丝空气，也不洒出一滴，水因为逆转屏障而无法因为重力坠落，在里头打转。
左伤感觉到第一枪已经中的，于是立刻道：“第二枪。”
高见宁不敢犹豫，第二颗子弹射出。
青鉴他们从刚刚起就一直盯着屏幕。
顷刻之息，青鉴：“走！”
扭曲的空间场就在刚刚消失了。
顾疏带着伊灰和萧秋天移动到了牧瑰身边。
然而鹰九和姜其洋却看见逆转屏障中多出了三个人，严鎏并没有将他们全部带走！
鹰九喝道：“小心！！！！”
张意失去了隐藏存在的加持，只能在水中屏住呼吸，但是还不至于马上失去意识，她睁开眼，伸手一转。
魔方形状的透明囚笼直接将伊灰、顾疏、萧秋天、牧瑰和言心秀五人同时困住，他们漂浮在她的封印里。
萧秋天正准备用能力给牧瑰疗伤，这一下让他顿时不敢动手了。
在真空环境里，他也可以动手，但问题是牧瑰现在无法呼吸，而他给别人的治疗，会重现伤口的疼痛。
他只能收手，咬牙看向那边。
两方处于相同的困境。
豹化能力者的爪子没办法戳破逆转屏障，而知道了逆转特性的狙击的能力者无法动手。
而顾疏却早就将手涂黑，拍上了封印的墙壁。
真空封印瞬间破碎。
不，是被吞噬了。
五人落地。
言心秀离得最近，横抱起了牧瑰。
严鎏再一次出现，在满是水的屏障里，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里面伸出一只手，将张意三人拽进去。
鹰九的逆转屏障并不能防备空间能力者的穿梭。
他们浑身滴水地出现在了另一处。
严鎏再次消失。
狙击者王庆华抬枪，豹化能力者段铎抬抓，真空封印能力者张意抬手。
伊灰把前两者的身体控制住了。
但是真空封印能力者的能力即便控制住身体也能施展。
顾疏挡在了他们身前。
张意皱眉，她也顾虑他的那个吞噬能力，暂时没有再对他们动手。
苍剑声想着先让她无力化，正要再次启动能力，可就在这时，奉宴出现了。
他没有隐藏真身，就这样站在他们的面前。
高见宁和左伤同时停止攻击。
左伤：“第三发没有命中，隐身能力者就在他身边。”
他的话通过耳机送给了已经过去的其他人。
苍剑声动手了。
——————！
时间暂停。
他提剑冲向奉宴。
第一剑劈向奉宴的手臂。
明明有劈开血肉的触感。
那手臂却完好无损。
苍剑声知道他的伤害被转移了，于是他收手了，直接解除了能力，他向着顾疏摇了摇头，并迅速退开了很远的距离。
顾疏收到了苍剑声的眼神，对他们道：“伤害转移了。”
目前他们不知道，假如让这个替换承伤的异能者失去意识，他已经使用能力效果会不会消失，也就是说，短时间内很可能没办法干掉奉宴。
再加上第三发子弹未命中。
刺杀奉宴的计划失败了。
之前伊灰曾经对他们说过，假如击杀失败了，那么就得立即撤离，全力将牧瑰带走。
伊灰和他们下定决心要杀死奉宴，但如果充分做足了准备也没能做到，他们将一致以救出牧瑰为第一目标。
伊灰果断道：“撤！”
苍剑声跑过去搭在李麟身上，李麟怀里抱着那迟缓能力者的小姑娘武媛媛，姜其洋、鹰九、颜策之也碰触到李麟后背。
但是他们没有立即撤走，他们必须得看着牧瑰先离开。
顾疏一听到伊灰的命令，转身抓住了牧瑰和萧秋天，但是他停住了。
青鉴：“空间场变了！先别回来！”
严鎏又使用了他的能力。
奉宴转向将剑插入地面的颜策之，举起手指：“下面有活着的很多人，如果不想他们死，最好不要这么干哦。”
伊灰发现自己控制那两人的傀儡丝断了，扭曲的空间场里，他的傀儡丝也无法正常维持。
双方进入了僵持。
严鎏如果想通过空间门把牧瑰带走，就得将空间场恢复原样。
那么顾疏就可以趁着这个瞬间瞬移走。
而被困在其中的伊灰、顾疏、牧瑰、萧秋天、言心秀等人也动弹不得。
奉宴看了一眼言心秀。
他还记得他去京城基地带走言心秀的时候他说的话。
那恨不得剐了牧瑰千遍的眼神和语气，不像是表演，如果是，那么这个演技将是可怕的。
还是说他的理解出了什么偏差？
奉宴面无表情地对着牧瑰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他死掉，奉宴会很麻烦。
牧瑰盯着他。
奉宴却讲着他们听不懂的话，“就是麻烦了一点，但这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
言心秀*开口了：“牧瑰，告诉他：‘你凭什么认为这不是最后一次？罗盘只有八个主方位。’”
牧瑰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用口型镇静地说给奉宴看了。
奉宴眼睛微微一眯，他扯了扯嘴角：“有可能，不过，这个，是别人教你这么说的吧？你真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而且这也不过是猜测。我赌得起，而你赌不起。”
牧瑰确实不知道。
但这不妨碍牧瑰明白这是为了救他而需要的话，事实上，奉宴确实犹豫了，这几句话就是他争取过来的时间。
那边监控室内，张樱桃开口了：“我过去！”
银倩橘看向彭辉泽：“小心点。”
张樱桃搭上男生的肩膀：“把我送过去你就立刻回来，知道了没？”
彭辉泽抱住她：“知道！”
他高速冲出门去，留下一串残影。
张樱桃落地之后，彭辉泽马上跑走了，在场的人都没有见到他的真容。
张樱桃趁着他们没有反应过来，纵身跃入扭曲的空间场的范围内。
严鎏痛呼一声跪在了地上。
空间扭曲给张樱桃造成的身体伤害全部反馈到了能力施加者身上。
能力维持也开始失去稳定了。
空间场即将恢复正常。
铁善臣抓住严鎏，可是没有用，张樱桃还停在扭曲的空间场里，并一步步朝着牧瑰走去，她浑身完好无损。
在这瞬息万变的刹那，奉宴知道他没时间去洗脑张樱桃了，他下令道：“庆华，杀了牧瑰！”
奉宴没有理会言心秀*对他的威胁，比起让牧瑰被救走，他选择了更麻烦的道路，让他死。
因为他确实看到了这么多的异能者聚集在一起的影响力。
就算是他也没有重新与之一战能够全胜的保证。
那么只要重头再来即可。
下一次他的速度将更快，绝对不会留给他们任何反击的机会。
那一刻。
空间场恢复正常。
砰！
王庆华开枪了。
同一时间，左伤也下令让高见宁开枪。
但是他们的这一枪是不可能命中了。
因为此时，臧为真已经将奉宴、王庆华按住，张意、段铎和铁善臣也来到他身边贴上他的身体，他们的存在正在消失，但他的攻击已经发出。
顾疏暂停了时间。
他盯着卷着螺旋向这边飞来的子弹。
突然意识到，追踪狙击，如其名，哪怕是用瞬移将牧瑰转移到其他地方，他的子弹照样会跟着过去，直至击中目标。
一击毙命，对方应该是冲着这个来的。
怎么办？怎么做？！
顾疏脑子一片空白。
1秒——2秒——3秒——
短短三秒内，他的脑内掠过数千种可能性。
————！
时间到。
顾疏对着子弹射来的方向伸出左手。
子弹击穿了他没来得及涂黑的手掌。
笔直射向牧瑰！
嘭！
血肉被刺穿的声音响起。
牧瑰瞪大了眼睛。
第148章 第148章 我的名字
言心秀紧紧抱住了怀里的牧瑰, 让他自己的背面对子弹的方向。
胸口似是猝然被重拳轰过，言心秀浑身一震。
子弹射入了他的心脏，但并没有击中牧瑰。
言心秀双臂颤抖着跪在地上, 他看了一眼牧瑰，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
他在察看他是否安然无恙。
牧瑰被这一幕扼住了咽喉，他一时间忘了呼吸
王庆华和奉宴也愣住了。
追踪狙击，其中的绝命狙击，只有命中目标, 给予对方致命伤才会最终停止。
但是，他从来不知道，途中如果有别的生命被命中而获得致命伤，攻击也会停止。
因为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的子弹只杀死过他确定的目标。
王庆华下意识又连开了两枪。
一枪瞄准萧秋天，一枪再次对准牧瑰。
——————！
顾疏再次暂停了时间。
他的左手已经废了, 但他咬牙起身。
这一次，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萧秋天的身体已经动起来，他的能力已经发动。
顾疏用右手将萧秋天手中还有一定距离的尺刀推过去, 贯穿了紧紧贴在一起的言心秀和牧瑰。
尺刀没有伤害到两人，而是透了过去。
2秒完成。
顾疏解除了能力。
他握着左手手腕, 咬着嘴唇，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
子弹射穿了萧秋天的心脏, 同时另一颗射中了言心秀的头颅。
牧瑰被迫闭上了眼睛。
鲜血的滚烫, 溅满他的整张脸。
他的闭上的眼前，不是一片黑暗，而是言心秀抵着他的额头, 露出的那抹平和如初的笑容。
他想，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幕了。
***
萧秋天看着已经插入两人身体的尺刀, 露出疯狂扭曲的笑容。
因为江昭对他的折磨，他身体的恢复速度达到了恐怖的程度。
只要没有在一瞬间杀死他，他就能恢复如初。
而这成为了拯救牧瑰的关键！
他浑身如过电般微微颤栗起来
再次击中言心秀头颅的子弹也终究没有来到牧瑰的身体上。
言心秀已经失去了意识，但他没死。
不知道是不受到异能者本人情绪状态的影响，萧秋天的能力在发狂似地恢复他的身体，好在他已经失去意识，不会再次感受到类似的痛苦。
只是子弹都留在他的身体里面，他短时间无法醒过来了。
牧瑰意识清醒着被浑身碾碎般的痛苦所裹挟，脑海一片空白。
“停！”
在奉宴命令之下，射击停止了。
奉宴知道他失败了。
他明确失败的第一反应就是——
“严鎏，走！”
严鎏旋即将他们拽出那个空间。
顾疏看见射击停止了，哪怕只是几秒也不放过，赶快去把张樱桃带过来，瞬移带走了他们。
望冬青他们所在的监控室里，顾疏等人出现在地面上，顾疏蜷缩着倒在地面上，痛昏了过去。
苍剑声第一时间跑过来抱住他，喊道：“救他！”
萧秋天等了一会儿，把尺刀从言心秀和牧瑰身上拔出来，甩进顾疏的身体里。顾疏疼得弯下身体。
萧秋天去推言心秀的身体，却发现，他双手抱得太紧，甚至无法一下子拽开。
“喂！他！”
牧瑰缓缓睁开了眼皮。
他闻着满腔的血腥味，还有天顶上明晃晃的灯光，稍微有些眩晕。
他看到了言心秀*的脸。
他蹲下来，轻声地温柔地对他说：“我在这里，别怕。”
牧瑰眼角旁边滑落一滴鲜血。
他很快意识到，那不是他的血。
伊灰把言心秀的身体抬起来，送给了雷辰，雷辰看到牧瑰的情况良好，于是抱着人走了。
伊灰蹲下问牧瑰：“能站起来吗？”
金墨、青鉴、封薄明也跑了过来，熟悉的面孔聚集在牧瑰周围，牧瑰本来应该笑着夸他们一句，“做得好”，可不知为何，他笑不出来。
行云流水一般贴在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再也贴不上去了。
牧瑰侧身想要起来，却发现身体没力气，明明他刚刚已经被萧秋天治好了的。
他用手臂撑着身子，怎么都没办法起来，双目愣愣地望着地面上滴落的血迹，一副被吓丢魂了的状态。
伊灰直接横起了他，抬首对周围的人高声喊道：“回基地！”
颜策之：“等下！还有一些人得救！”
颜策之和萧秋天去救出了地下室关押的那些人，地下关了三十多个没有能力的人质和一个被奉宴彻底洗脑的异能者。
带上他们，众人一起回了基地。
回到基地，牧瑰和言心秀就被送进了手术室。
这时，他们才知道牧瑰心脏连着一个改造的起搏器。
目前，他已经知道了奉宴不计后果和代价想要杀了他，那么这东西也就不需要了。
在手术室外。
青鉴：“这件事你事先知情？！”
伊灰抓着头发，气笑了：“你觉得我知情会让他干出这种事情？”
望冬青：“是蓝远星吧？启动按键应该在他那里。”
伊灰：“你说的对，一开始制定这个离谱的计划的就是他们两个人，不过蓝局应该只能算协助他”
他竟有些不知道拿牧瑰怎么办才好了。
从结果上来说，他们避免了预言中最惨烈的那个节点，也成功将牧瑰本人给救下了，但他是第一次心中充斥着这样的郁闷。
封薄明抱着头坐在那里：“我不知道以后该不该相信他了他说的话总是对的，可是他要做的事情从来不会把他自己的安危放作前提，这样的决策，我不想去信任。”
鹰九依墙抱胸：“那家伙估计还觉得自己做的不错吧？”
金墨：“舅舅向来都是这么固执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
这一点，在他脑海里的金墨*也默认赞同了，虽然他们两个认定的舅舅是不同的人，但他们在固执这方面是类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牧瑰还活着。
鹰九看向旁边的魏绪：“顾疏怎么样？”
魏绪：“他朋友陪他休息去了，他只是虚脱睡着了，放心。”
鹰九点点头：“嗯。”
他冲着鹰九歉然一笑：“抱歉，这次没帮上什么忙。”
鹰九眸光清亮地看着他：“你能来，我就很感激了。”
魏绪比较担心她：“这边有很多人守着，你自己先去休息一下吧？”
鹰九：“和有没有人没关系，我想亲眼看到他的情况才能安心。”她对着魏绪露出些许笑意，“你才是，不回去看着能安心吗？”
魏绪：“我托朋友照顾了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也不要太劳累了，休息好养好精神也是准备战斗的一环。”
鹰九：“明白。”
两个小时手术结束出来，萧秋天陪着牧瑰一起出来了，他是自己走出来的。
一起被送出来的还有言心秀。
言心秀还在昏迷状态。
医生样子有点奇怪，和身边的同事在低声说着什么。
“身体，手术，骨骼……”
隐约能听见这样的词语。
牧瑰原本侧眸凝视着病床上的言心秀，出来的时候看见这么多人，愣住了。
他下意识笑起来，但是嘴角没提上去就僵住了。
他面对的是一群饱含怒意的脸。
牧瑰叹了口气。
他先将言心秀亲自送到了专门的病房，那里艾柏枝正在等着他。
艾柏枝眼睛果然是红的，他一句话也没说走过来抱住了牧瑰。
牧瑰拍拍他的背：“我没事。”
因为怕他出意外，其他人行动的时候没有带上他。
艾柏枝闷在他病服里：“答应我，下次战斗的时候，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就带我去。”
牧瑰：“我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吗？”
艾柏枝：“你可以冒险，我也可以！我不会永远是个小孩子！”
牧瑰笑道：“我知道。”
他会明确告诉他。
牧瑰：“这次如果没有你帮忙，会死很多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艾柏枝：“嗯。”
艾柏枝还是觉得不够，但他没有再说，他比较笨，不知道该如何清晰地表达自己的心情，只是胸中的不甘一直挥之不去。
如果艾沉浅在的话，他会看出来的，他的这个哥哥比他自己想的还要贪心很多，那是对保护珍视之人的强大力量的贪欲。
艾柏枝松开了牧瑰，举起手，“对了，牧哥哥，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艾柏枝抬手，手指前面，植物图鉴翻页，泡泡钉头果的植株呈现在他们眼前。
不止是牧瑰，身后的人也震惊了。
因为艾柏枝此刻并没有握住牧瑰的手，也就是说，他的能力并没有被强化，尽管如此，他创造出了现实中不应该存在的神奇植物。
艾柏枝：“泡泡！”
钉头果的果实蠕动，转瞬，几个成人体积大的泡泡冒了出来。
“你看！”艾柏枝高兴地道。
牧瑰：“青鉴，你看一下他。”
青鉴已经将目光放在艾柏枝身上，他缓缓开口：“植物图鉴VG级”
只是改变了一个等级。
他不再需要牧瑰的强化了，他的能力直接从F级变成了VG级。
这是从未见过的案例，二次变异。
青鉴：“为什么？”
他的这个问题没人回答。
艾柏枝奇怪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变得凝重的表情。
那边工作人员道：“这里准备好了。”
艾柏枝马上推着泡泡过去了。
泡泡将言心秀笼罩在内。
和鹰九的逆转屏障不同，他的这个能力，可以防止空间能力者进去将他带走。
牧瑰对艾柏枝道：“你去找沉浅，把我没事的这个消息告诉他，然后和他呆在一起。”
艾柏枝：“不！”
牧瑰：“？”
艾柏枝：“我会去看他的，但是我要出来，你更危险！我要保护你！这一次我不会成为拖累的！”
牧瑰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假如你在外面被敌人抓住了，他就可以利用你找到沉浅的位置，然后用你的生命来要挟他，或者要挟我，这反而会让我们陷入困境，他的洗脑能力与意志无关，无论你多么想保护我们，很可能会被对方利用。”
艾柏枝张了张嘴，最终道：“好吧，那我就和沉浅呆在一起。”
牧瑰松了口气。
艾柏枝突然伸出手捧住蹲下来的牧瑰的脸，笑道：“你看，我其实并不是听不懂。牧瑰哥哥，你相信我们的话，有什么话都直接说给们听吧，只要是有道理的，我们不一定会拒绝，我也是，其他哥哥姐姐们也是，不要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承担，那样太任性了！大家都很生气，明明我们都在这里，你却总是不跟我们说，这不是第一次了！没有下一次了！知道了吗？”
牧瑰的脸被他捏变形了。
他傻眼了。
他被一个小他那么多的孩子给训了。
伊灰笑出声：“哈哈哈哈，柏枝说得对，牧瑰，你还不如一个孩子懂事。”
青鉴连连点头：“你才是那个该好好反省的！”
颜策之幽幽地说道：“这是第四次了。”
封薄明露出受伤同时愠怒的脸：“有时候我都觉得你不是真的相信我们。”
金墨开始出主意：“我觉得如今最好的方法是把牧瑰也关进去，我们其他人在外面想办法杀了那混蛋。”
鹰九：“哦，好主意！”
萧秋天：“我的意见同右。”
雷辰不怀好意地拱火：“你可以为了保护别人把他们关进去，那你自己也要做好被关进去的准备才对，毕竟，对方想杀你。”
牧瑰汗流浃背了：“喂”
望冬青笑眯眯地看热闹，觉得有趣极了。
被他们这一闹，牧瑰的表情多少稍微轻松了一点。
但他们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这样子说话估计也是为了让牧瑰稍微轻松一点。
可牧瑰仍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他们都活了下来，聚在这里说话，这就是一件好事。
他们联系了银倩橘，他过来将艾柏枝带走了，如今，他自己也在尽量减少出来的次数，毕竟不知道奉宴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出现，他可是能够随随便便做出屠城这种事情的人。
蓝远星听闻了牧瑰手术结束这件事也过来短暂地看了他一下，他把按钮装置交还给了他。
只不过辗转直接给了望冬青手里，在众人见证下被彻底销毁。
蓝远星本身就忙，而且他觉得这些人的视线多少带点锋利，他少见的有些坐立不安。
他告知了牧瑰上面目前的方向。
上面对于奉宴这边的事情，并没有他们那么重视。
上面最看重的还是0号海怪的事情，目前0海怪已经被他们捕获，他们想办法把关着它的那个泡泡弄了回来，关入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牢。
在确认了这家伙出不来之后，上头的重心就放在了马上要面临的抵御血海潮的事情上。
所以可能不会抽调太多力量在追缉奉宴这事上。
毕竟，他们多数认为，再怎么厉害，奉宴也只不过是一个异能罪犯，他的危险无法和侵略整个国家，甚至世界的威胁相提并论。
然而，他们并不清楚内情，也不知道这件事其实不能如此计较。
牧瑰一开始也没想过能够集全基地的力量去追缉奉宴。
蓝远星能够帮助他们这么多，也是他自己权限足够高，同时清楚此事严重性。
要不是有他在其中斡旋，他们如今的准备可能都做不好。
牧瑰：“我们会在血海潮之前解决这件事的。”
蓝远星：“这已经是极限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
牧瑰：“预言者那边”
蓝远星：“她最近被下令重新调整时间点，去看一个月后的情况，她让我跟你说，她很高兴你没事，她目前也一直在记笔记。”
记下的笔记不能改变过去，但是能改变未来，她能够更加坚定地去相信了。
蓝远星又安抚了他们几句，又赶紧被催走了，他似乎从来没休息过。
接下来便是谈话的时间。
伊灰等人围站在牧瑰的病床旁边，压迫感十足。
虽然牧瑰目前身上的伤口都完美愈合，他还是被要求躺在柔软的床上。
他们现在是在某高塔里面，即便空间能力者想进来也得费点功夫。
伊灰首先开口问他：“刚刚虽然是开玩笑，可我觉得也有一定道理，你不可能对后续的事情没有计划，你如果不说，我们只能把你关起来了，你反抗不了我们，对吧？”
牧瑰伸手按着眉骨，心累地道：“我当然知道靠我一个人不可能成功，我都会跟你们讲的。”
颜烺：“呵？捉迷藏？”
牧瑰：“”
封薄明：“不能隐藏你自己的部分，必须全部说出来！”
金墨：“青鉴哥在这里看着呢！”
青鉴：“我这次不会忘记问你了，不要想隐瞒任何东西。”
牧瑰觉得自己在他们眼中的信任度已经滑铁卢了。
可他不会觉得不高兴。
伊灰把话题拉回正轨：“有一个人没有出现。”
牧瑰：“浮霞，嗯，她也是一个问题，但她目前并没有展现很强的攻击性。”
他们在不久前那一战中所见的人当中没亲眼看见浮霞，要么就是她一直隐藏在臧为真身边。她的能力目前还只是部分已知，是个未知的威胁。
牧瑰：“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计划，我原本是希望你们这一次一举将他抓住，或者击杀，但是没成功，之后想要抓他就比较困难了。”
奉宴可以到处奔走，获取不同的异能。
他自己用不了，洗脑了就可以用。
而且比起江昭，他更惜命。
惜命的同时还知道很多他们不清楚的信息，目标明确、不择手段地去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归根结底，他们对奉宴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牧瑰于是道：“我打算把言心秀*召唤出来，他说有事情要告诉我，应该和奉宴有关。”
伊灰顿了一下：“言心秀会救你，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了吗？”
他们任何人都想不到，原本以为和江昭奉宴这些人一挂的他竟然会在关键时刻舍命护着牧瑰。
牧瑰摇头：“我不知道我对他不熟悉我也一直都不相信。”
青鉴对于言心秀的印象之前一直停留在杀了“未来”的他自己上面，不过言心秀此次救了牧瑰，让他也有些改观了。
而且他是一路上，唯一一个看到牧瑰有多防备言心秀的人，他猜想，他们过去至少也是敌人。
然而如今看来，他们都有些误解。
牧瑰抬起头：“现在我想试着相信他一次，gray*，我是说我这边这个，他曾经尝试过，没有我的命令，他们无法伤害到我，或者对我使用能力，所以也是安全的。”
“他说这件事对解决奉宴有帮助。我想听过他的信息，再和你们进行今后的计划。”
青鉴抬头看向他身后，言心秀*听着，他身侧的拳头缓缓收紧，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紧张和动摇。
伊灰按住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们一件事，无论你听到了什么，全部都要跟我们说。”
这件事面前没有隐私。
牧瑰一直都不愿意打开心扉，他现在也顾不得什么绅士或者礼貌尊重了，撬也要给他撬开。
因为他发现了软磨和温水煮青蛙并不是适合牧瑰的方式，他对身边人强硬的态度其实没辙。
牧瑰：“我。”
他偷偷看向周围。
所有人都是一样磐石般的眼神。
牧瑰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嘴里和心里都是。
但和伊灰猜的一样，他没辙。
“行。”
他不会去答应做不到的事情。
金墨：“我们要在你身边看着你。”
言心秀*开口道：“我希望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牧瑰抬头看他，有些诧异。
青鉴指着他道：“这边这个言心秀*说要两个人。”
牧瑰：“”
言心秀*表情绷紧，非常坚持。
伊灰：“那我们在外面等你。”
言心秀*：“无论里面发出了任何声音都不要进来。”
青鉴：“嗯？”
他复述了他的这句话。
伊灰皱眉：“这个恕我们做不到。”
言心秀*：“不行。”
局面一时僵硬。
牧瑰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伊灰面无表情：“我们先出去，至于进不进来，我们自己会判断的，不劳操心。”
伊灰*饶有兴味地看着过去自己的这种表情。
其他人也都是同一批的表情。
大家都出去了。
房间里空旷而安静。
牧瑰从床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他对言心秀*道：“在开始之前，你能先告诉我这件事吗，你之前说他要杀了我，为什么他救了我。”
“他”是指现在这个言心秀。
他从来没有想过，言心秀会不惜豁出自己的性命去救他。
言心秀*：“因为他知道了你是谁。”
是通过记忆。
也就是说，不是这具皮囊，而是他本人。
所以言心秀*才之前会劝说他放下戒备，让他看他的记忆，因为他知道，一旦看了记忆，言心秀就会救他。
牧瑰想起，其实他喊其他鬼的名字的次数不少，但是召唤他们的时候喊的名字和平时对话的时候说出的名字还是有区别的。
他只有真心需要召唤他们的时候喊出的名字才是有效果的。
他至今以来，都是非必要不把他们召唤出来。
其他七只鬼，对他的记忆是没有的，而每次使用他们，都会让他们想起一段记忆，这让他很反感。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完全想起记忆之后会不会消失。
明明已经死了还要被他这样利用。
而他也不得不利用。
他恨透了这一事实。
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尽量当他们不存在，并且无数次和自己强调，他们都是已经死掉的人了。
可每一次和他们对话，就能越发深刻的感觉到，那些死在他记忆里的人，还以这种方式活在他身边哪怕是以这种方式，他也可以再次看到他们。
这样的事实，让他无可奈何地感觉到一丝感激，同时他认为自己这种想法非常非常可耻。
回到过去，遇见的这些人，同样也是他的朋友，但是相同的灵魂，相同的皮囊，不同的经历，他们都已经是两个人了，他心中看得分明。
活在这个世界的他们有自己的人生。
牧瑰不想把自己对于过去的他们的感情寄托在这些人身上，他只是希望，他们能走上更加美好光明的道路。
然而只有言心秀*不同。
牧瑰对他，有害怕，有忌惮，有怀疑，却唯独没有深刻的感情。
可是也只有言心秀*了解他所不知道的过去。
言心秀*松开了手，表情柔和松软了下来，直视牧瑰的双眸：“是的，我记得一切。”
他似乎永远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牧瑰默视他良久
鼓膜莫名漫开擂动的声响。
规律的，沉重的，轰然的。
牧瑰发觉自己竟然也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叫言心秀的名字。
牧瑰张嘴：“言心秀*。”
牧瑰的瞳孔微缩。
言心秀*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但他的脚没有落地。
没有实体化。
为什么没有实体化？！
言心秀*垂眸：“牧瑰，还记得最初我怎么和你说的吗？”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要出手。”
“那就呼唤他们的名字，他们打心底承认的真实的名字，届时，他们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牧瑰记得。
但他这时候才想起，他原来这么早就相信言心秀*所说的话了。
牧瑰意识到了：“这不是你真实的名字”
言心秀*眼中悲伤的温柔几乎化作实质：“这不是我最初的名字。”
他一字一字：“韩忆许。”
——————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
轰、轰、轰————
原本轰鸣雷声般心脏的鼓动，被一只无情的手戛然掐断。
如同心电图上笔直的那条线，归于尖锐的虚无。
牧瑰眼前的景象化作雪花般的碎片飘然散去。
“这才是我的名字。”
第149章 第149章 生日礼物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
牧瑰的声音里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颤抖。
现在正昏迷的言心秀知道这个名字不奇怪, 或许他看了自己的记忆。
但是已经变成鬼*的言心秀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一个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记得的名字。
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和别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他将这个名字深深地埋在了记忆的深处。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包括伊灰、封薄明、颜策之他们等, 任何一个人，他都没有说过。
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一辈子都在寻找的人。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说的话，而是去追问他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
言心秀*似乎也料到了, 他继续揭开事实：
“韩忆许确实是我的名字……召唤过去的灵魂需要真实的名字，对于我来说这才是真实的名字，念出来，你就会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了。”
牧瑰下意识的摇头, 眼睁睁扶着窗沿退了两步：“………”
言心秀*向前，带着期许和温柔的诱导说：“不要害怕……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牧瑰：“我不………”
他话还没说完。
就看见了言心秀*那一双悲伤的眼眸。
仿佛在苦涩诉说着：不要再拒绝我。
是的, 说了要相信他的，牧瑰说过的。
他不能食言。
牧瑰把视线移动向另一端，需要靠手臂支撑着身体才不至于弯下去。
他的内里翻江倒海。
太过分了。
为什么直到现在却通知他这样一件事。
他不愿意相信。
以及这一事实连带的那个最为可怕的可能性。
可是假如是真的呢……
牧瑰心中稍微拉起一丝希望又被自己掐灭。
不能抱有希望, 否则随之而来的只是失望。
他失败了太多次了。
唯独这件事……
言心秀*：“我知道很难，但唯独这一次, 就当是最后一次，好吗？”
牧瑰撑大了眼睛, 攥紧拳头, 呼吸急促了起来。
………
………
言心秀*等了很久，终于等到牧瑰抬起头。
“………韩…忆…许。”
他的眼睛里充斥着血丝，他费了好大的劲, 才勉强念出这三个字。
熟悉又陌生的字从嘴中吐出。
瞬间勾起他久远的，烙印在骨髓上的记忆。
然而没有一帧能与眼前之人重合。
牧瑰下意识朝着他伸出手。
而言心秀*向前一步, 就变成了韩忆许，带着冰冷体温的手落在他掌心，冻得他一激灵。
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人，他一动不动，无法呼吸。
理智告诉他：
十几岁的面孔不应该和成年差距这么大。
完全不一样，没有一点痕迹。
哪怕事实就摆在他眼前，他还是不相信。
是怎样的内情将一个人原来的所有痕迹都消磨干净。
他想不到，想都不敢想。
如同过去无数次一样，他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接上了他心里疑惑的答案。
“我现在把你的记忆、我的记忆都交给你，这样你就会知道一切。”
牧瑰脱口而出：“不要有保留，把所有的记忆都交给我！”
“……如你所愿。”
言心秀*，或者说，韩忆许，他握住了牧瑰的手，凑了过去，深情地望入他的眼眸，接着用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双眼。
他的声音也在颤动，但他知道他必须说出来，做到。
“牧瑰……我不想使你难过，但我这一次想让你好好活下来，我将如你所愿把希望承接下去，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只是，你看到了我的记忆，也不要太伤心，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牧瑰浑身一震，陷入了他人与自身的回忆中。
***
2048年4月6日。
韩忆许提笔在电子作业页面上无意义地圈圈画画又很快撤销，他已经将周末布置的作业写完了，他甚至对之后几天的课预习了一下，开始写之后课程的练习。
但他写到一半，心有些静不下来。
他也不想回去玩游戏看电影之类的。
他抬头，看见窗户已经被雨打得模糊。
嘈杂的雨声形成了白噪音。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
22点。
韩忆许想，再等两个小时，等不到，他就去睡觉。
这时，铃声响起。
“欢迎回家。”
智能管家的招呼声也传到了韩忆许耳朵里。
他连忙起身，奔向门口。
开门进来的是他父亲。
他们穿着的执勤警服和雨衣外套还未来得及褪去。
“爸！”
韩忆许惊喜道，但很快愣住了。
他刚想问是不是行动结束了，就看见他父亲韩征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走了进来。
第一次见到那个孩子。
是父亲领过来的。
那个孩子被裹在似乎是临时买的塑料一次性雨衣里，头发和衣裤几乎全打湿了，在不停地发抖。
韩征歉意地对他说：“今天晚了一点。”
他把袋子递给韩忆许，温柔地笑道：“生日快乐。”
韩忆许很高兴地接过，但他此时的注意力全放在那个孩子上面。
他把蛋糕袋子拿去放桌子上。
他伸出手去接那个孩子。
可那个孩子躲了一下，低头埋在韩征怀里，拽着他的衣领。
韩忆许短暂地愣住，但很快他继续向孩子伸出手，直接从韩征怀里将他拽了出来。
韩征似乎也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韩忆许剥掉了孩子的雨衣，和他解释道：“先让我爸把雨衣脱了吧。”
他把湿漉漉的雨衣取下挂在旁边，看见了那孩子的模样，衣服破旧，长发糟乱，涂着泥结块了，面黄肌瘦，皮肤上有些擦伤淤青和肮脏，一个8岁的孩子，眼睛是死的。
韩忆许心想，这该不会真从垃圾堆里捡了个孩子回来吧？
十五岁的韩忆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认为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眼睛竟然死了，但看着那眼神，他也稍微有些紧张起来。
他把孩子放下来，那孩子就如同一尊小石台，原样僵在那里。
“爸，你先换衣服洗澡吧，我带他去另一个浴室洗澡，然后热一下饭菜，等会儿你出来就可以吃了。”
他牵起孩子的手。
那孩子似乎只是被动的接受他的动作。
他没有上来直接问父亲为什么会带了一个孩子回家，而是先将一切安定下来再谈。
而就在这时，腕表响起通讯提示。
“喂？”
“什么？我现在已经到家了……”
“哦，我……”
韩忆许看着韩征望过来的眼神，他微微一笑：“没事，快去吧。”
韩征只能挂了电话，拍着韩忆许肩膀说：“忆许，局里没有给这个孩子睡觉的地方，拜托你帮忙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好吗？”
“嗯。”韩忆许还是没有问为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被交托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韩征摸了摸孩子的发：“听哥哥的话，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
孩子没回应。
韩征看那孩子没有激烈的抗拒，于是道：“好，交给你了，我们还有工作，回来可能凌晨或者早上八点之后了，你们早点休息，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打电话给我。”
韩忆许笑着说：“辛苦了，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韩征赶紧又跑出去了，他开上自己的车过去。
这下，房子里只剩下一个孩子和他自己了。
他自己年纪也不大，也没有照顾过亲戚小孩之类的。
刚刚的镇定其实有大部分是装的。
韩忆许握着小小的手心，传来的些许冰冷温度让他稍微反应过来了。
该做的事情还是得一个一个先做完。
韩忆许：“……先洗澡吧。”
他牵着他往浴室去。
走到门口，韩忆许如梦初醒：“啊！衣服。”
韩忆许松开他，跑去自己房间的衣柜里翻找自己小时候的衣物箱。
衣服洗净存放得很好，就是带着一点防霉片的气味，他叠了几件衣裤，又去拿了浴巾。
这时候，那孩子还是站在浴室门口。
韩忆许牵着他进去，教他：“这边是热水，这个是温水区，这边是冷水，要用温水洗身体，这个是沐浴露，这个是洗发露……”
韩忆许看着他一动不动，问道：“……你自己能洗吗？”
那孩子还是一脸死相地沉默，嘴巴都不张一下。
这个孩子也有七八岁，要他给一个这么大小的孩子洗澡，韩忆许也没试过，不过情况特殊，他也顾不得那么多：“那我来帮你洗吧？”
他去解他衣服的扣子。
孩子突然动了，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不放。
之前他都默认为他是男生，韩忆许突然意识到这孩子还有可能是一个女生……
韩忆许收回手，把喷头放在他手中：“自己洗？”
孩子：“……”
韩忆许把喷头搁在他脚边。
韩忆许把衣服和浴巾放在他能够得到的衣服柜子最下层。
孩子握住了淋浴器喷头，去尝试扭开关，打到了温水区，水哗啦啦落地。
韩忆许笑了，他知道自己说的话，这孩子都有听进去。
韩忆许拿出了备用的杯子和牙刷：“这个也给你用，先洗漱一次，出去吃点东西，睡前再回来洗漱。”
他出去关上了门。
回到桌子前，他本以为自己会因为爸妈都在执勤而不能回家陪自己过生日而伤心，但其实没有，这种情况也发生过好几次了，不过就是推迟一两天，也一样。
而今天，他还得顾着另一个人。
他看着桌子上准备的饭菜，他想到了那孩子的脸色，虽然完饭尽量做的清淡了一些，可都是一些硬菜。
他打开冰箱看了看，最后拿出一些腌制好瘦肉块、葱和皮蛋。
这是他明天准备当早饭的，粥晚上也已经煮好了。
他炒熟了肉切碎了皮蛋和葱花，加到粥里，再煮了一下。
当那孩子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也做好了。
韩忆许看见他光脚走到餐厅，赶紧跑过去取拖鞋，也还是只能从他以前的衣物箱里面找出小号拖鞋。
那孩子把脚踩在他递给他的拖鞋里面，韩忆许觉得，真的好小啊。
这大概是他五六岁时候穿过的，尺寸也能刚好符合。
韩忆许用浴巾给他尽量擦干一些头发，然后将他引到座位上。
“你先吃点东西吧，等会我给你吹头发。”
韩忆许给他手边放了一个小号的陶瓷杯：“蜂蜜水，先喝一点，温度应该刚刚好。粥我也放凉了一些，应该能直接吃了。”
韩忆许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那孩子微微张着嘴看着眼前的食物，看起来懵了一会儿。
“怎么了？吃不下去？”
头上盖着大浴巾的孩子露出了洗干净的脸庞和湿漉漉的头发，头发长的有点长了，还是枯瘦的感觉，但是眼睛形状很漂亮，瞳孔像是漆黑的珍珠。洗完澡后，脸上也稍微有了点红润的感觉，热气蒸腾起来，不再冰凉。
韩忆许看着他的眼睛，想，这双眼睛，要是能点亮一点光，应该是好看的。
这个愿望很快就实现了。
孩子虽然犹豫，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拿起勺子开始吃东西。
韩忆许看着他眼睛里落上光点，笑着去拿水果：“圣女果吃吗？”
没回应。
韩忆许还是将装着十几颗果子的小碟子放在他手边。
他伸出手拿去塞嘴里了。
蜂蜜水喝完了，水果吃完了，粥也吃完了，都解决得很干净。
真的很乖很乖。
韩忆许觉得这么晚吃这么多也够了。于是去收碟子。
谁知那孩子先一步把碗碟叠起来，拿去了厨房。
韩忆许从他手中接过来：“给我来就行啦，你先去再擦擦头发。”
现在他也看出来了，这应该是个男孩子。
不过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小的男孩子的头发留的这么长。
听了他的话，那孩子跑回原来的座位用浴巾一个劲儿擦头发。
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韩忆许不自觉又勾起嘴角。
韩忆许洗完碗碟，把他抱到沙发上给他吹头发。
韩忆许：“头发有点长，我给你修短一点吧？”
那孩子点了点头。
韩忆许于是拿出剪头发的布披到他身上，给他剪去后脑勺累赘的部分，清爽多了，吹头发也更容易了。
韩忆许很快吹干了他的头发，最后才想起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抬起手指在空中笔画。
“牧……瑰，”韩忆许笑起来：“挺好听的名字嘛。”
小牧瑰转过头，抬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也和一开始见到的黯淡无光的样子有天壤之别。
区别有点像没有磨光前后的珍珠。
“我叫韩忆许，你叫我哥哥也行。”
韩忆许自己也不算很大，但他觉得自己是哥哥，应该照顾好年纪小的弟弟。
他觉得还得继续消化一下，想起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应该挺喜欢看动画片的，于是拉上窗帘，打开屏幕，开始放映最近比较火的动画电影。
“看一会儿我们再去睡觉。”
小牧瑰还是没有异议，闭上嘴只点头。
韩忆许其实一直都挺紧张的，只不过对方一直很配合，他也慢慢放松下来，他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看到一半，他看了眼时间，问他：“该睡觉了，还想继续看吗？”
小牧瑰摇了摇头。
他们俩洗漱过后，韩忆许牵着他走到自己卧室。
“你要一个人睡，还是我陪你睡？”
小牧瑰默默走到墙角缩在那里，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
韩忆许：“？？”
他走过去把人抱起来，抱到了床上，给他垫了一个软乎乎的枕头，塞给他一只鲸鱼玩偶。
他自己早就换过衣服洗过澡了，于是直接躺在孩子的旁边。
他本来想出声关灯来着，谁知看见小孩条件反射地瞪大眼睛发抖，抖得比刚来的时候还厉害。
韩忆许就只能凑过去拍着他的背安慰他。
“怎么了？”
韩忆许温柔地问他。
小牧瑰在这样规律又温暖的安抚下，身体的紧绷和僵硬逐渐舒缓下来。
直到他疲惫地合上眼皮的时候，韩忆许才熄灯。
黑暗中，他能感觉到一个小小温暖的生物钻进他怀里，韩忆许迷迷糊糊地像抱抱枕一样，紧紧环住他。
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了，像在呵护一个珍贵的易碎的瓷器，但是心跳速度加快了很多，他又怕吵醒了他，有些担心。
听到怀里均匀的呼吸声，他很迟才真的进入梦乡。
这一天的他也没想到。
这将是他此生收到的最棒的生日礼物。
第150章 第150章 幼子不言
韩忆许起来之后, 看见门口放着雨衣和雨靴，就知道昨晚他们两人都回来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去厨房做了三人份的早餐。
三个人中最先起来的是牧瑰。
洗漱完, 韩忆许带他到桌子上吃饭。
吃饭之前，他看了韩忆许几眼。
韩忆许也坐下了，对他看过来的眼神笑道：“不用管他们，先吃，他们起来还要好久呢。”
他爸妈的份他直接给用保鲜膜盖起来了, 等他们醒来再加热。
得到了肯定的允许，小牧瑰才敢动手去拿烤面包。
韩忆许把草莓酱、花生酱和小刀之类的递给他：“自己选喜欢的。”
小孩的动作有些慢，有些生疏，但是当他配着牛奶吃面包、香肠和鸡蛋的时候, 眼睛是亮亮的，像阳光下的玻璃珠子。
韩忆许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心软, 他不知道这孩子经历过什么，但是真的，只要一点寻常的吃食, 温暖的淋浴，柔软的床, 和一顿安然的睡眠，这些在大部分普通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东西, 这个孩子似乎就充满了幸福, 那是能从眼睛和脸上直接看出来的。
韩忆许也慢慢吃早餐，时不时转头看一下牧瑰，看着他吃得那么开心, 他的胃口似乎也变得好了一些。
这样的早上对他来说，很常见。
他只能是一个人吃东西。
时间长了, 吃什么感觉都差不多。
牧瑰也不说话，就只是吃东西，但身边多了一个人，让他心中微微滋生了一点奇异的感觉。
韩忆许起身倒了点果汁，顺便拿了个小杯子也倒了点给他：“尝尝看？”
小牧瑰点头接过来喝了点，他抬头。
他把果汁喝完，椅子前面的腿脚晃了两下，又咬了一口面包。
韩忆许看他嘴边沾了面包屑，就拿纸巾给他擦：“细嚼慢咽，慢慢吃没关系，今天是周日。”
他觉得他吃得有些慌张，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些吃完东西都需要别人哄着的，他是来者不拒，而且吃得很快，像是生怕食物飞走了似的。
小牧瑰点点头，果然他说什么就做什么，速度有意地慢了下来。
韩忆许思考了很多，比如他刚刚为什么要说今天是周日。
因为常识中这个年级的孩子应该在读小学才对。
他会写自己的名字，应该有在上学。
只是这件事，他不好问这个孩子本人。
他们俩吃完早餐，洗完杯碗，韩忆许却一时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如果是他一个人的话，他会刷一会儿练习题或者看一会儿书打发时间。
“昨天的电影，要接着看完吗？”
小牧瑰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他们大早上又继续将昨天看的那部电影看完了。
韩忆许已经看过一次这部电影了，但他看到最后眼睛还是有些发红。
反观小牧瑰，认真盯着画面，表情却没怎么变化。
看到韩忆许掉眼泪，他给他抽了好几张纸巾。
电影看完，韩征和陈怡楷两人也醒了。
韩征迷糊地揉着眼睛，看见韩忆许对他打招呼，“爸，妈，你们醒了啊？早饭在桌子上，热起来吃。”
韩征奇于他们俩竟然能如此和谐地相处。
吃完早饭，韩征把小牧瑰叫进房间去了。
韩忆许则被他妈妈叫进书房去了。
陈怡楷问他：“那个孩子昨天表现怎么样？”
韩忆许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他实话实话：“很乖？很听话？我们吃完洗完澡就躺床上睡觉去了。”
可能有些拘谨，到现在都没有开过口就是了。
陈怡楷沉思着。
这和昨天韩征说的不一样。
他的话是说，那孩子，除了韩征他本人，别人靠近就会尖叫起来逃走，然后展现出极大的恐惧和攻击性，压根没办法托付。
放在大队或者分局又不是办法，所以领回家来了。
或许是韩征看他竟然能接受他们儿子，所以将孩子暂时安放在家了。
也或许那些反应，只是暂时的创伤应激症状，现在已经好了一些。
韩忆许问她：“妈？能和我说说吗？”
陈怡楷：“嗯，这不是什么机密。”
于是她将整件事和他讲了。
昨天他们行动支援巡逻途中，接到有人报警说看见虐待小孩，于是韩征带着人就赶过去了，他是刑侦大队当天支援派出所的。
他们赶到后，就看见一对夫妻正在发生肢体冲突，打斗激烈，在眼前滚下了楼梯，其中丈夫那边当场身亡，妻子还想把孩子从楼上扔下来，被韩征堪堪接住。
他们控制了那个女人，把吓坏了的孩子带回去，检查发现他身体上有密密麻麻的虐待伤痕，严重营养不良，应激严重，见到人靠近就尖叫，总想着逃去角落。
除了一开始接住他的韩征其他人都没办法走近他。
具体这家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还得继续调查。
韩忆许去他们卧室，轻声开了条门缝，望进去，果然他爸正在给牧瑰身上的伤口上药，牧瑰的眼睛短暂地恢复了无心无神的状态。
韩忆许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触目惊心，不敢再看，无声地合上了门。
陈怡楷把他拉回去继续：“总之，那孩子的情况很复杂，你知道你爸也不可能放着他不管，明天应该会有心理医生过来看他的情况，假如情况好转一点，可以将他先转交给福利院照顾。”
韩忆许沉默了一会儿，问：“如果情况还是不好呢？”
陈怡楷：“那没别的办法只能留在这里先观察一段时间了。”
韩忆许微笑道：“妈，我知道，你们俩很忙，在家要照顾他的话只能是我来，没事的，他很乖，只需要多准备一个孩子吃的东西，很轻松，不用怕给我负担，如果他要留下来，我会做好的。”
他真的是这么想的，如果这孩子要留下来，直到他找到真正合适的归宿的这段时间内，他都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也是这么希望的。
陈怡楷还想说什么，韩忆许问道：“对了，那个心理医生周一才来是因为周一才上班吗？”
陈怡楷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韩忆许奇怪地看着她。
陈怡楷揽住他的肩膀：“我们俩今天带着那孩子出去买点东西吧，那孩子的衣服还有平时的生活用品，我想无论他情况如何，他至少要在这里住一星期。”
韩忆许弯起嘴角：“嗯。”
韩征牵着孩子出来的时候，韩忆许看见他，眼前闪过许多伤痕，烫伤、瘀伤、撕裂伤、针孔，新伤叠旧伤，但他的脸大部分是好的。
韩忆许想着，眼中的阴霾开始升腾。
恶劣性质的情绪宣泄从来不是环境所迫的无可奈何，人不是畜生就是因为能够掌控自己的行为和情绪，假如对一个孩子还是亲生孩子做出这些事情，那只是单纯的恶意和无人道的残忍。
避开了脸说明对方有着一定的社会常识。有计划的持续性虐待，他们把一个活生生的孩子当做一个可以反复泄愤的玩偶。
这样的人死了真是活该。
韩忆许过去牵走他，脸上重新挂起温柔的笑容。
所幸，这个孩子已经从那样的环境中挣脱出来的了，无论前路如何，走只会向上，向着幸福前进了。
“今天我们出去逛街，给你买点东西。”
小牧瑰面露茫然，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主要是给他去买点日常衣物。
陈怡楷看着那孩子在韩忆许身边很正常地左顾右盼，心中也放心了许多，而且他对自己也没有太大的抗拒，想必强烈的应激阶段已经过去了。
她拿出一套童装比划了一下，无不怀念地道：“我给你买童装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你长得太快了，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可爱的，我感觉我自己都年轻了十岁，天哪小孩子就是穿什么都好看。”
韩忆许：“你的审美太超前了，稍微休闲一点的好，你看这件怎么样？”
小牧瑰看看两人，以及他们手中的衣服，只是不断地点头。
韩忆许知道他没什么主意，也不爱说话，于是也不勉强，只是按照自己的喜好为他挑了几件，同他妈妈一起买买买。
售货员都将小牧瑰当做他的弟弟，他妈妈的二子，关于这些误会，他们都没解释。
三人最后满载而归，他们俩买了个爽，而牧瑰，给他什么他都喜欢，都点头，从来没有拒绝。
韩忆许和陈怡楷都觉得这是个问题，可一时也无可奈何，只能慢慢来。
韩忆许回去后拿了终端，给他看随机图，让他来选择。
韩忆许指着屏幕：“玩个游戏，选择你更喜欢的图，第一印象，只能选一个。”
小牧瑰愣愣地盯着屏幕。
第一个题目是颜色题，十几种颜色摆在眼前。
他看看韩忆许鼓励的眼神，最终伸出手点了一个选项。
韩忆许心想，喜欢紫色。
“下一题。”
这回是很多卡通动物的形象。
牧瑰选择了一只考拉。
牧瑰是不是觉得有意思他不知道，因为他从来没笑过，韩忆许却觉得这个过程很有趣。
韩忆许就这样把他的偏好测了个大概。
做完这些后，韩忆许把零食店里买的零食糖果放到他手心。
牧瑰直接剥开吃了。
还是没有笑容，但是眼睛里看得出来很开心。
韩忆许晚上还是没忍住去附近大超市买了一只考拉玩偶，拿回来给他放床上，让他晚上抱着这家伙睡觉。
睡前，他还和他科普了考拉的故事。
他不知道牧瑰是不是已经知道它的习性才选择的，还是说单纯凭眼缘选的，只是他抱得很紧，韩忆许就当他喜欢了。
只是睡着睡着，小孩还是会不由自主直接钻进他怀里去。
韩忆许是早上睡醒后才发现的，也没什么办法，周一他需要去学校，所以只能将他提前叫醒。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他爸妈上班比他上学迟一点，在他吃完的时候才来餐桌上。
韩征打着哈欠说：“今天心理医生会过来一趟。”
因为这个案件就是他们的工作，所以算是工作内容之一。
韩忆许：“什么时候，我中午回家休息吧，反正离学校也很近。”
他一般没这个习惯，午休都是学校里度过的，但现在他想回来了。
韩征想了想：“这个还真不确定，一大早就会来吧，快的话一两个小时，慢的话一整天都有可能。”
他出门的时候，一回头，打招呼的对象多了一个。
“那我走了？中午很快回来。”他低声说着，唇边勾勒出浅淡的笑意。
牧瑰看着他缓缓举起手晃了晃。
眼神看起来有些落寞。
韩忆许出门的时候莫名有些雀跃，他从来没觉得上学是这么令人高兴的事情。
然而到了接近中午的时候，他看着时间，从来没觉得学校的课程是这么漫长的。
学的都是他早就自学学会的东西，能问的问题也没有，很无聊又禁止了游戏程序，只能偷偷去看下一课的内容和练习。
好不容易熬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间点，他收拾了东西直接飞奔回家。
看到的却是不太好的场面。
他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站了好几个刑侦大队的民/警，还有未成年救助保护机构的人，以及心理医生。
牧瑰正坐在沙发上，而心理医生坐在他对面，其他人则站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站了一圈，没怎么说话。
孩子的眼中又没了光彩。
他双手握成拳头搁在膝盖上，垂着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韩忆许愣了一下，然后有些匪夷所思，心中火气升腾起来。
他没将这些表现出来，只是走到韩征身边：“怎么了？”
韩征也是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他不想说话，所以就一直没进展。”
韩忆许一时间有些无语。
这样一群人站在旁边看着孩子当然更不敢说话了，仿佛审问一样，心理医生也是，竟然不专门找一个房间谈话，而是在客厅谈话。
韩忆许提议道：“不如和医生说，先用写的方式代替对话。”
他已经试过了，而且成功了。
韩征：“可是他认的字没那么多吧？”
韩忆许：“用图片圈画的方式啊？”
心理医生听见了，尝试了一下，她自有测试的题目。小牧瑰拿到终端后，缓缓动手，勾画出了一些选项。
韩忆许干脆过去坐到他身边看他选。
小牧瑰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似乎松了一些。
其他人开始和他爸妈聊他的事情，被他当耳旁风了。
做完了之后，韩忆许照样给了他两个糖果，观察他的表情。
牧瑰吃了之后心情稍微好一点了。
心理医生拿走了终端，看了一下结果，她对韩征说：“不能说话的情况还是有些严重，对人的抗拒似乎没那么严重了，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下福利院的老师和孩子，如果接受程度可以，那么就可以送过去了，一直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另一个刑侦大队的民/警道：“可是如果要了解一些情况，也需要对话吧？”
韩征：“嗯没事，大多数情况我们根据他的身体还有周边接触的人的证言就可以了，没必要对这么小的孩子造成二次伤害。”
他们又走去一边聊了一下犯罪对象的事情。
这个案件实则也很简单，唯一麻烦的是这个孩子的去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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