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大家被这场景所震撼, 久久说不出话来。以往只有在修士进阶时,周围的修士才能蹭一蹭感悟,可这一回,在秦千凝神识彻底爆发的那一瞬, 周遭的修士竟心神一震, 若有所感。
陆弗惟躺在地上, 气息微弱, 但大家都明白她同秦千凝一起从虚无中夺回了生机。
秦千凝跪坐在地上, 实在是累坏了,想要站起来, 却很快栽倒。
显德连忙上前搀扶,通道出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大家非开启通道之人,不敢贸然通行,只能让秦千凝去。
但秦千凝这个状态显然不能一人前去, 显德本想背起她,但立刻就想到一个更合适的人选——荀鹤,和她建立了血印联系的人。
大家都想到了这点, 齐刷刷看向荀鹤。
荀鹤点头, 上前一把抱起秦千凝。北境人身量颀长,抱她很轻松,他先确认了一下秦千凝的状态,见她有气无力地点头, 便抱着她走向通道。
通道周围全是黑色的虚空, 唯有这条通道露出一截土壤,荀鹤小心地踏上去, 见没有问题,便放心大胆地快步走向尽头。
一进入尽头的小空间,瞬间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纯粹的灵力,空气清新,拂面的湿气让人顿时神清气爽。
秦千凝也感觉到了,这些纯粹的灵力对于五灵根太友好了,直接灌进了身体里。
荀鹤看向野草下方的极净土,问秦千凝:“你还有力气吗?”
秦千凝吸了几口清新氧气,精神恢复了不少,抬手抓向极净土。极净土名字叫土,但摸起来更像棉花糖,轻盈柔软,她抓了几下,始终没有把手收回来。
荀鹤见状,担心地问:“取不了?”
秦千凝:“没有,好像是不让我多抓。”只能抓到手心大小的圆团。
荀鹤:“……”
秦千凝赶紧道:“你快试试。”
荀鹤刚要伸手,就被一阵韧劲极强的空气弹开,他蹙眉:“不行。”
还想伸手再试,被秦千凝阻止了:“别试了,万一下次就不是简单地弹开了怎么办?”
荀鹤正要回答“无事”时,却听秦千凝接着道:“你和我有血印联系,你死了,可是一尸两命啊!”
荀鹤:“……”
这一刻,他彻底体会了西境的文化水平。
秦千凝收回手,忽然,一直在往自己体力钻的灵气停止了,她感觉到了危险的来临,赶紧对荀鹤道:“快,走!”
荀鹤也不问为什么,秦千凝指哪儿打哪儿,单手抱起她就跑,秦千凝立刻默契地抱住他脖子,两人眨眼间就跑出了通道。不得不说,这逃跑的反应速度让秦千凝有点眼馋。
出了通道的下一秒,虚空浮动,眨眼间就吞噬了刚才的亮光。
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围着二人叽叽喳喳:“取到了吗?”
荀鹤把秦千凝放到地上,她点头,伸出手,露出手心那一小团的极净土。
大家顿时欢呼雀跃,仿佛已经赢得了一场胜利。
秦千凝收回手,陷入了沉思:取到了极净土,然后呢?
荀鹤似乎猜到了她所思所想,道:“冰兰能开启空间是因为那抹神息,这团极净土同样有神息,想必也能开启空间。”
秦千凝点头,看向陆弗惟。
陆弗惟正在缓慢恢复生机,睁开了眼,却还没法说话,两人眼神相对,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坚持。
陆弗惟深吸一口气,闭上眼,逼着自己启动秘法。
下一刻,她睁眼,双眸掀起白色飓风,扫过附近的空间,很快锁定了一个地方。
秦千凝立刻心领神会,用灵力托起极净土,朝着那个地方浮去。
陆弗惟本就是强撑着使用秘法,找到入口后,力气一懈,软绵绵倒下。周围的人早已彻底接纳了她,连忙过去把她架起来,准备一同出去。
极净土浮到空中,忽然绽放出一阵纯粹的白光,光芒越来越强,刺眼无比,下一刻,一道波动的裂缝出现。
众修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不受控制地朝那个方向浮去。撕裂感传来,几经波动,骤然坠地。
大家摔得够呛,连忙爬起来,抬头,发现终于回到了之前的空间。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事。
进去之前,‘温恪’是不是被留在了原地?
还没来得及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三五修士成团,背靠背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炙热的空气,熔浆般的流动红空,干涸龟裂的大地……安静得可怕。
当时大家面临的主要危险是吞噬生机的虚无之空,一心想着快点找到出路,焦虑的事情太多,把‘温恪’甩在了脑后。现在出来了,想起这茬已经晚了。
嗒、嗒——
微弱的声音传来。
大家惊恐回头,就见有人踩着干涸的泥地走来,宽大的衣衫拖拉在地上,摇摇晃晃,眼眶脸颊凹陷,像一个被烤干了的尸傀。
‘温恪’被困在原地,体内的魔力与灵力打架,再加上高温的炙烤,早失了人形,若不是这身衣裳有点记忆点,大家都认不出来他了。
薛九经看了一眼,心跳差点被丑停。
他捂着心口退后几步,实在忍不住道:“人不人鬼不鬼的,值得吗?”
‘温恪’闻言猛地转头,冷冷看向他,手腕一抬,骨节咔哒咔嚓直响。
之前的魔阵被切断,不知道效果还在不在,他一动,所有人都连忙后退。
显德在薛九经旁边用气音尖叫:“谁叫你非得问这一句!”
薛九经委屈,但薛九经不敢说。
他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却并未感觉到修为被吸走。但‘温恪’仍在逐渐恢复,和黑山老妖喝鲜血一样,皮肤重回白净饱满。
大家顿时明白了:这还是在薅温家修士。
众人心中有些复杂,能进入到五境大比的多少都算得上是天资上佳的,最后却沦落成人肉血包,不明不白的被吸成干尸。
他们看不见,场外却能看见各个地方的惨状。
云镜里,本就在高温中苦撑的温家修士忽然双目圆睁,尖叫挣扎,眨眼被吸干,化作皮包骨死在原地。
就算‘温恪’没有入魔,拥有这种邪功秘法的温家也该被清算,更别提他们拿人做容器替换金丹这种事,充分说明他们从心性上就已经歪了。
要说这些被吸干的修士可怜,这种死法自然可怜,但他们身为温家的一份子,也确实难说无辜清白。
但现在不是评判这些的时候,大家提着心,忍不住抱怨:“为何大能还不出关破境?!”现在除了中州以外的各境尊者皆已到达秘境入口,只等秘境开启后迅速进去灭魔救人,但大能不出手,他们就无法进入秘境。
大家忍不住猜测,东境大能已经陨落,北境只是强弩之末,会不会南境和西境的也已经……
秘境中,吸足修为的‘温恪’神清气爽,现在他的修为已经不可估量,在场众人加起来也是送菜的。
忽然,秦千凝心中一紧,若有所感的回头,就见到大队人马朝这边奔来。
“师姐!”赤风体质特殊,跑在最前头,身后紧跟着一个个熟面孔。
秦千凝见到‘温恪’吸功时还面不改色,见到他们过来,吓得脸都绿了,嗓子直接破音:“别来!!!”
来就是送菜的,她刚才还在想要不重新开启一下裂缝回到虚无之地呢。
赤风一愣,身后的大部队也停下,他们听到巨响时汇聚在附近,四处寻找都没找到秦千凝,好不容易感觉到她的气息过来,为何要……
她的眼神落到了‘温恪’身上,疑惑顿时变成了惊悚,毫不犹豫地化出兽形,喉咙发出不安低吼。
身后的众修也纷纷拿出武器,却没有回头跑开,而是继续朝这边跑来。
秦千凝无奈扶额,算了,真要死,死一块儿,黄泉路上就当郊游了。
大部队全部聚齐,还有更多的修士感觉到这边的动静,在朝着这边过来。
‘温恪’脸上一点担惊受怕都没有,反而露出一种轻蔑的嘲笑。
来吧,来的越多,他的养分越多。
既然活腻了,就来助他登顶大道。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一群人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过了这么久,秘境还没有被打开,说明外面要么不知道里面出了大事,要么根本进不来。前者的几率太小,大概率是后者了,谁也靠不了,他们只能靠自己。
荀鹤率先出剑,雪霜瞬间席卷了大地。
他的剑意又精进了,若是以前,‘温恪’面上一定会露出惊艳,但现在他已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并不在意。
他挥袖,黑气乍现,如利刃破开剑意,刚刚隔开风霜,熊熊烈焰又至,退后半步,圣洁佛光紧贴脊背擦过,‘温恪’被密不透风的攻击围攻,冷笑一声,肌肤上黑红魔印尽生,一闭眸,所有的攻击都被震开。
刚才发起攻击的众人顿时被反噬弹开,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远攻的受伤,近攻的已逼至眼前。
一声狼嚎响彻天地,小天狼还未彻底长成,却已拥有成年天狼的威吓,没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借着一口利齿直接朝‘温恪’咬下去。
‘温恪’躲闪不及,被利齿撕烂了衣袖,他眉头狠狠一蹙,双眼彻底化为黑色,掀臂隔空一掌,直接将赤风打飞百米。
还没放下手,身后的体修们已列起了队形,接二连三扑过来,他全部掀飞,但他们却一批接一批扑过来,总有几拳落到他身上,伤害不大,但足够烦躁。
这群人就跟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地过来,简直不怕死。
好不容易把这群头铁难缠的近攻修士全部解决,远攻的又卷头重来,冰霜变成冰刃刺来,他烦不胜烦,大吼一声,黑气从土地升起,一声爆裂,所有靠过来的修士全部被魔气腐蚀。
这下终于安静了。
‘温恪’冷冷道:“不自量力。”
他转身看向一直站在原地的秦千凝,隔着黑气雪风,他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怎么,怕死了?只敢让他们上前。”这里面他最想过手的不是这些所谓的正道修士,而是这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的秦千凝。
秦千凝不答。
‘温恪’嗤笑一声:“低贱出身,没见过大场面,被吓坏了也正常。”
他悠悠然理了理乱掉的袖子,风姿翩翩地往前踏步,仿佛还是曾经那个美名加身的温家公子。
刚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神识波动。
“温恪”懂了:“你还是想用神识攻击我?”他被逗笑了,语气痛快至极,“不过如此,你也不过如此!”
但很快,他感觉到了不对,笑声骤然僵住。
趴在地上重伤的众修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是——强行进阶!
‘温恪’挑眉:“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刚至金丹就想再次进阶?”
秦千凝进阶一直靠的不是修为的累加,而是神识的使用,不过她自然不会解释。
她只是道:“是。”这声不是为了回答‘温恪’,而是为了回答趴在地上担心焦急的众修。
‘温恪’却丝毫不慌张,金丹之后不过是元婴,照样毫无还手之力。
他觉得对手太蠢,甚至有点无趣了,幽幽一声叹道:“区区元婴,能改变什么,也配与我作对?”
却不想秦千凝并未被激怒,语气依旧平平:“元婴不配,那天意呢?”
‘温恪’一愣,她的语气太过淡定,似乎别有打算。他一直忌惮秦千凝各种奇思妙想,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天意?什么天意!”他控制不住语气,下意识抬头看天,就见熔浆的红天,滚滚雷声眨眼逼近。
秦千凝拿出心脏起搏器,笑了声:“你敢不敢赌一赌,看看天道是站你魔道,还是我正道。”
她背着电池箱,调动所有灵力朝‘温恪’冲去。
‘温恪’瞳孔骤缩,只见她猛地跃起,双手合拢,一道刺眼雷光被拉开,下一刻,她躬身落地,将铁片压到了地上。
地上……‘温恪’低头,是冰雪划开留下的水。
雷光照亮了秦千凝的笑容,弯弯眼,呲着牙:“水导电,不懂科学吧~”
下一刻,最大功率的电力遍布水地,‘温恪’刚才走近水滩中央,躲也无处躲,在雷光织起的电网中浑身颤抖,动弹不得。
电火花交织闪烁,昏暗的场地顿时亮如白昼,雷海奔涌,雷鸣阵阵,将‘温恪’的惨叫声全数淹没。
这一刻,别说场外的修士震撼到眼神发直,就连重伤的众修们也强撑起上半身看来,生怕错过一点。
秦千凝看着电池量马上耗尽,脑海中的模型正在倒计时,还差九秒。
九,八,七。
电量耗尽。
‘温恪’浑身焦黑,雷光一停,他就立刻跪倒在地,重重喘息,双嘴咧开狂笑:“天道?你以为这就代表着天道?”
六,五,四。
“不过是雕虫小技。”他起身,焦黑的皮肉在魔力之下逐渐恢复。
雷声轰鸣,几乎要盖住他的声音了。
秦千凝笑道:“都说了,反派死于话多。”
三,二,一!
昏天黑地,紫光如蛇穿梭。
雷云至!
‘温恪’惊疑不定,怎么可能,她真的冲击成功了?!
他仓皇后退几步,不知秦千凝想怎样引雷,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但秦千凝并没有给他时间,掏出法拉第笼套住自己,再用连接着法拉第笼的铁棍引雷到水中。
轰隆一声。
三米粗的紫光雷电从空中浮现,直直劈向法拉第笼中盘膝而坐的秦千凝。
天威我降,雷霆万钧。
狂风呼啸,天地之间,无法抵御的雷光交织,将‘温恪’困在雷中。
近在眼前的秦千凝尚且感觉到了天威可怖,更别说被雷光包裹的‘温恪’。
雷光肆虐,雷声震耳发聋,明明只是元婴渡劫,这雷声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双耳流出鲜血。
雷光灿灿,天威鼎盛,‘温恪’连惨叫也叫不出来了,躺在地上,任由雷电肆虐。
一道,两道,三道……
九九八十一道后,秦千凝吐出一口鲜血,这是强行进阶导致的反噬。
但无所谓,她成功了。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站起身来,看向水滩中央的‘温恪’。
他呼吸微弱,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快速恢复。
秦千凝松了口气,但面色依旧严肃。
下一刻,她眉间的红印闪烁。
秦千凝惊讶瞪眼,定定地看向躺在地上的‘温恪’。
只见他颤抖着,被劈断的四肢一折,“咔哒”“咔哒”,全部恢复。
他撑在地上,皮开肉绽,面目已看不出人样,只能看到笑容满面,如厉鬼降临。
“就这?”他道,吐出一口黑气,咬牙道,“不过如此。”
下一刻,他双手用力,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魔气奔涌,刚刚清明的天地瞬时变得戾气涌现。
魔功启动,秦千凝立刻双膝跪地,身上的修为源源不断朝‘温恪’流去。
她毫不犹豫掏出刚才充满电的起搏器,按到水里。
''温恪''一颤,被雷光包围,电光闪烁,二人的链接立刻被切断。
雷海中,‘温恪’动弹不得,但却没有像天雷袭击那般躺在地上。
痛不欲生,但仍能坚持。
几十人的修为在魔功加持下无比强大,他强行运转魔功,经脉肉身绽开又愈合,煞气滔天,黑雾宛若虚无之空,慢慢开始吞噬电光。
以温家所有修士血脉为祭,助我成仙。
修魔,不就是以命换命吗?
空中,一道道神魂凝聚,皆为死去的温家修士,魔影狰狞,发出低沉的咆哮,抗衡天雷。
吸收天雷的起搏器威力小多了,只能困住‘温恪’,却不能彻底杀死他。
显然,只是元婴雷劫的天雷威力不够,‘温恪’撑过去了,还能撑过这道雷袭。
他压制住喉间的痛苦,一字一句道:“你太小瞧魔道了。”
电量一节一节往下掉,很快就要掉光了。
雷光如同利剑劈开一道又一道魔影,但新的魔影眨眼间凝聚,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弥漫四周。
‘温恪’全黑的眼眸泛出血红色的光芒,他一笑,皮肉撕裂,白骨乍现:“就打算用这个对付我,实属可笑。”
秦千凝面上并未恐慌,反而笑了一下。
不过这个笑不是冲着‘温恪’去的。
她语气调侃:“两次都蹭了我的感悟,不会还不打算进阶吧?荀道友。”
荀鹤不知何时艰难走到了她身边,捂着心口:“抱歉,让秦道友久等了。”
他催动灵力,下一刻,滚滚天雷再袭。
本就到了巅峰修为,只差时间,秘境多有不便,荀鹤一直压制着没有进阶,如今蹭到了两次极强的感悟,别说轻松进阶,这一次足够助他到金丹中层。
一次感悟是“生”,一次感悟是“韧”,这次渡劫,雷劫一定极盛。
盛景再临,站在电光中无法动弹的‘温恪’抬头,这一次,终于露出了惶惶不安的惊惧神情。
“怎么会……怎么……”血气翻涌,他的神智接近疯狂。
无边雷海至,秦千凝赶紧把法拉第笼给荀鹤扣上,紫光如瀑布倾斜,劈头盖脸照亮大地。
是天威,也是天怒,仿佛要将一切撕裂。
魔影碎裂,‘温恪’惨嚎跪地,动也动不得,一道接一道雷光降临,还未全部散去的磁场让雷威更盛,光芒勾连,形成粗壮的雷光旋涡,风暴之中,是无法承受的‘温恪’。
薛九经“呸”了一声口里的污血,道:“谁叫你非得问这一句!”
旁边的显德虚弱道:“抢我台词……”
薛九经正要回嘴,就叫他举着法杖艰难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往秦千凝那边走。
薛九经瞪大眼:“你干什么?”
显德呛咳着,捂着心口:“看不出来吗,咳,我也要进阶了。”
薛九经:“……”
他转头看向荀鹤那个方位,除了站在远处的秦千凝,还有许多修士朝那边靠去。
赤风、计绥、陆弗惟……
薛九经恨啊,恨自己进阶太早,参与不了这种大场面。
一个渡劫完了,秦千凝赶紧用起搏器电击续上,让下一个排队的钻进法拉第笼,雷劫一至她就立刻撤退,让天雷劈‘温恪’。
一回生二熟,明明是惊险至极的弑魔场面,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流水线工厂,本来以为他们死定了不忍看的场外修士都傻了,还能这样操作?不愧是你啊秦千凝。
就连满头汗水齐齐攻击秘境入口的尊者们都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云镜,渐渐地,他们放松了肩膀,释然一笑。
“后生可畏,来者难诬。”
最后一道雷劫完,‘温恪’的修为全被打散,只剩下一具焦烂的肉身。
他想骂,想说什么,却只能动动手指,什么也做不了。
威风赫赫的魔道拥簇者,如今只能用血红的双目瞪着“罪魁祸首”秦千凝。
胜负已分。
秦千凝面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笑,只是垂眸看着‘温恪’道:“看来天道,仍在正道。”
第 132 章
大家许久不敢动作, 直到有人用压抑的哭腔问:“我们……胜利了?”
没有人回答他,都下意识转头看向秦千凝。
秦千凝回身:“算是吧。打败了‘温恪’,实现了小阶段目标。”
大伙儿一愣,就听她道:“下一步, 取得息壤!”
大伙儿:……
合着那个只有两句话的计划还真是个计划啊?
不管是步步为营, 还是天命在此, 秦千凝确实做到了, 跟着她准没错儿。
大家摩拳擦掌, 准备见证历史,笑容激动:“所以我们要怎么取得息壤呢?”
秦千凝也笑容激动:“不知道。”
大家:……为什么这个人总能时而让人信心十足, 时而让人觉得极其不靠谱啊。
她略一思索,望向陆弗惟,把她当人体高德地图用:“陆道友,你可看到什么波动?”
刚刚进阶完成的陆弗惟状态不错,二话不说启动秘法,可这一次, 她头一次感到视野模糊:“我看不清。”
魔头已败,此处不宜久留,陆弗惟这话一出, 大家下意识生出一个念头, 要不,就不取息壤了吧。
但秦千凝不可能放弃,所有的线索都在将她引向息壤。解决魔头不是重点,治标不治本, 必须要靠息壤解决能量问题, 才不会让悲剧重演。
秦千凝看向‘温恪’:“你知道入口吗?”
‘温恪’扯了扯嘴角,仿佛在说:你觉得我会告诉你?
“你如果告诉我。”秦千凝犹豫了一下, 给出条件:“我给你一个痛快。”
‘温恪’愣了一下,旋即努力地想要笑出来,太好笑了,这算是什么天大的恩惠。
却听秦千凝冷冷道:“你以为你出去了会有什么好下场吗?别提其他四境,光是中州就不可能轻易饶过你。”
‘温恪’愣了一下,垂死挣扎的眼神忽然如风吹烛火,灭了。
这一刻,他浑身发冷,一个在花团锦簇中长大的孩子,是最明白下面腐烂泥地有多黑暗的人。他定定看着秦千凝,眼神十分复杂,曾经觉得她血脉低贱,没有见识,到了死亡之际,才明白她比自诩见多识广的自己还要看得透彻。
‘温恪’闭眸久久不言,慢慢地,用腐烂的右手在血水中画了一个符印。
秦千凝是炼器师,必须学习符印,一眼就记住了能量波动。
进入元婴后,明明什么都没学,对神识和功法的掌握程度却变得透彻多了。她不需要借助什么,凭空用灵力作引,画了一个大大的符印。
她不认为‘温恪’会用假的符印骗他,比起恨意,他这种胆小之人,应该更惧怕中州的折磨。
果然,符印在空中旋转扩大,发出灿烂的金光,忽而散作星光点点,飘散在炼狱般的空间中,一股澄澈的能量铺开,迎面吹来柔和的风。
陆弗惟睁大眼,用手触摸星光,喃喃道:“这是中州失传的古印能量。”柔和,纯粹,充满生机。现在大家都认为中州是一个糜烂腐臭的地界,却忘了曾经的中州也以璞玉浑金的特质扬名。
这时‘温恪’在地上发出“唔唔”的喊叫,似乎在提醒秦千凝刚才的承诺。
秦千凝回头,翻了个白眼:“就你会说谎啊,我怎么可能私自处理你。”
‘温恪’愣怔,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不是正道吗,为何这么明目张胆地出尔反尔?!
但没有人在乎他的想法,都在看陆弗惟。
现在再用去伪存真的秘法观察四周,她轻而易举地就感觉到了能量波动。
陆弗惟为秦千凝指明方向,秦千凝立刻将极净土引向那边,白光乍现,一道纯净明澈的光拉开空间,露出一条小缝。
秦千凝刚想往里面走,就被荀鹤等人拦下。
“有秘境。”
他们出身好,博闻多识,感受过这种气息。
荀鹤解释道:“秘境除了天然秘境,大多是大能切断一方空间制成,天然秘境一定含有考验,进入时要做好准备。”
秦千凝想起了自己找到三清兰的那个秘境,当时确实经历了心境上的考验。
“天然秘境的考验多为心境?”
薛九经摇头:“不一定,什么样的都有。”
荀鹤见大家犹豫,便自荐道:“我为剑修,理应走在前面,不若让我先探探?”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也坐不住了,计绥立刻道:“我也是剑修,我也可以。”
其他剑修也跟着应声。
秦千凝有点无语:“没必要,一起进去就行了。”
荀鹤立刻就想踏步,却被秦千凝挡住:“你就打算这么进去?”
荀鹤一愣,顺着她的眼神看向自己断剑。本命剑对于剑修十分重要,即使用断剑也能使出剑招,但怎么都达不到最好的效果。
“可——”荀鹤正要疑惑,话语忽然断了,诧异地看向秦千凝。
秦千凝有点小得意,挑起单边眉毛:“是的,本元婴期炼器大师,可以帮你锻造一把新的本命剑,保管比你之前的还好。”
嚯,好大的口气。
里面的人不敢吐槽他们现在唯一的姐,但外面的人都忍不住调侃道:“太狂妄了,荀鹤那把本命剑可是北境万剑阵里面挑的,哪怕合体期器修来了也难复刻,别说超越了。”
“可她是秦千凝诶。”
短短一个大比的时间,足够让修真界传遍她的名字。
“人不轻狂枉少年,说不定她真能做到呢?”有人替她说话。
这话出来,有许多人附和,但也有另一种声音。
倒不是质疑秦千凝能力,而是她的审美:“那可是本命剑,跟随一辈子的东西,秦平替来做的话……这个外观……”
外面的人能想到,里面深受审美迫害的修士们更能想到。
沉默的氛围,想说不敢张嘴的动作,秦千凝一秒读懂。
她当时就无语了:“你们真以为我审美是那样的吗?”那不是因为要节省预算吗!
再说了,一个本命剑,还能弄成什么奇形怪状,总不能打成九齿钉耙吧?
她冷哼一声,荀鹤立刻把剑递过来,解释道:“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担心炼制本命剑消耗精力,等进入秘境秦道友会分身乏术。”
秦千凝摆摆手,表示不用担心,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艺术家。
她选了个不那么烫屁股的地方,盘膝坐下,掏出大把大把工具,包括已经失去了神息的冰兰碎片,这种废物回收的风格让大家忍不住为荀鹤捏了一把汗。
秦千凝随地大小炼,说进入状态就进入状态,眼睛一闭,四周就开始迸发出神识光芒。比起之前的她,元婴期功力果然大为精进。
大伙儿等着也无聊,干脆有样学样,跟着盘膝坐下。
经历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现在已经没人想端坐保持风度,恨不得懒懒散散躺在地上。
薛九经撑着脑袋,嘀嘀咕咕:“哎,明明我还大她一岁呢。”
荀鹤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一同感叹自嘲道:“秦道友一直都很强大。”
薛九经还没说什么,一个光头忽然凑了过来。
荀鹤吓了一跳,下意识微微侧头,躲过显德抓贼般的目光。
显德挑眉,问:“荀道友,所以你是怎么看待秦千凝的?”
荀鹤何等敏锐,心一颤,下意识握拳。
“秦道友——”
“别说什么令人尊敬的对手。”
荀鹤哑了,深吸一口气,忽然坦坦荡荡道:“显德大师,你不是心中明白吗?”
显德睁大了眼,一是为荀鹤的坦然震惊,二是为自己瞎他爷爷的拉郎拉成了震惊。
明明他是那个来质问的人,却忽然落了下风,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光头不说话了。
薛九经一头雾水:“什么啊,什么啊,跟我说说。”
没人理他。
显德陷入了深思,修炼以来都没遇到过这么大的不解,他恳请荀鹤指点迷津,将他点化:“我请问你一下,是、是为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从何而起,又因何加深?”
承认了萌芽的心意,荀鹤反而松弛下来,他随意地坐着,将双手撑在身后,语气平淡道:“初见时就觉得她不一样了。她不像修真界人,一点也不拘谨刻板,更不在乎面子,她很鲜活,自由自在,像北境的风雪……不,不是风雪,是西境蓬勃生长的野草。”
薛九经没想过荀鹤还能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已经被冲击晕了,显德还能勉强承受。
他道:“性格方面呢?”
荀鹤微微蹙眉,仿佛这是个很难懂的问题:“她大方磊落,风趣幽默,待人温柔善良——”
他嗓音竟然透着一丝不属于北境人该有的温柔,让薛九经怀疑他是不是被魔修夺舍了。
薛九经打断:“等一下,请问你们是在说秦千凝吗?”拜托,这人怎么也算不上温柔吧!!!别的不说,被她气晕倒在血水里的‘温恪’还在呢。
荀鹤点头,显德摇头,表示九经你不懂爱,雷峰塔会掉下来。
然后荀鹤接着说:“她表面装得吊儿郎当,但内心很温暖,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很……可爱——”
这下打断他的是显德:“……我再确认一下,你说的是秦千凝吗?”拜托,这人可不是表面装得吊儿郎当吧!!!可爱这个词又是哪里来的,你不是没被迫害过啊!滤镜到底有多厚!!
荀鹤:“对啊。”
显德沉默,是自己和她待太久了,被蒙蔽了双眼吗?
就在这时,旁边晕乎乎的薛九经忽然脱口而出道:“……有时候,咳、确实挺可爱的。”
显德:……
显德:???是我这个出家人不懂。
他沉默了很久,起码有一个时辰,当大家以为他准备就地坐化时,他忽然一个少林绝学鲤鱼打挺站起来。
他另找了个角落坐下,坐得远远的,恨不得坐到‘温恪’头上,掏出笔,怒而狂写。
第 133 章
刚刚进阶时都会状态拉满, 秦千凝就是趁这个时机才提出为别人炼制本命剑。
以前没钱没材料没技术时,她喜欢炼制普通版本的灵器,等以后再在此基础上升级炼造2.0版本。荀鹤这把本命剑也需要日后增补,现在只能尽全力为他做到最好。
这里的一切都泛着浓稠的死意, 感受不到时间变化, 众人聊天休息, 不知不觉中已过去两日, 完全体会不到秘境外修士们提心吊胆度日如年的感觉。
终于, 绚烂的光芒停止,放松的众修立刻朝秦千凝那边看去。
一层又一层模糊的光芒罩破碎, 露出盘膝而坐的秦千凝,众人这才看清了她双手虚捧着的那把宝剑。
剑身剔透,如寒冰雕琢而成,蓝光流转,如灵蛇盘旋,剑身、剑柄除了若隐若现的符印外, 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典雅内敛,却又透着一股慑人的锋芒。
好哇好哇, 土嗨是你的谎言, 揭开面具,你竟然是个大艺术家。
秦千凝睁眼,她抬手,冰剑浮起来, 忽然翻转, 猛地朝荀鹤冲去。
荀鹤有些惊讶,立刻抬手来握, 却不想冰剑带起的力道竟然这么大,竟震得他手麻。其外溢的寒气锐利,若不是他天生冰灵根,铁定会被割伤。
冰剑的主人尚且如此,周围看戏的体感更强烈,明明前一秒还在燥热炙烤,下一刻就被汹涌的寒气冻得一个激灵。
这一下大家看荀鹤的眼神都变了,你小子好大的福气!
这等威力的本命法宝,再丑他们也愿意,何况这把剑和丑根本沾不上边。
荀鹤难掩惊喜,郑重地走到秦千凝面前道谢。
秦千凝只是摆摆手:“等我以后进阶了,再给你升级。”一个好的生意人,绝不会做一锤子买卖。
居然还能升级?
这一下大家看荀鹤的眼神都不是羡慕,是妒忌了。
荀鹤也很惊讶,还想再谢,却被懒得搞客气那一套的秦千凝打断:“本命剑已成,荀道友请入秘境。”
荀鹤知道秦千凝的性格利落,便不再多言,转身迈进秘境。其余几个剑修立刻想跟上,却被秘境狠狠推开。
“一次只能进一人!”计绥惊讶道。
大伙儿立刻炸了锅,一个人的话,无论面临什么考验都很危险,不知天道这是何意?
他们嘀嘀咕咕吵吵嚷嚷,回头一看,秦千凝还镇定自若、波澜不惊地坐在原地。
刚刚才被她露那一手震撼,现在大伙儿都觉得她很有东西,不免感叹:不愧是她,一定早就知道秘境只能进一个人。
坐在原地的秦千凝:腿麻,怎么没人来扶我一把?
她再次用力,终于站起来了,还没用除尘决,就见秘境忽然“吐”出一个人,正是刚进去的荀鹤。
他浑身充满了剑伤,密密麻麻的全是血迹,不甘心地还想再进去,却被秘境弹开。
大家赶紧围过去:“怎么回事?”
“谁把你伤成这样?”
荀鹤接受考验失败的事实,叹了口气:“是我自己。”
大伙儿傻眼了:“啥?”
此时秦千凝已走过来,荀鹤的眼神不自觉地落到她身上,解释道:“秘境的考验是‘我’本身。我一进去后,里面就出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就连本命剑都和秦道友炼制的威力不分上下。我虽知晓自身弱点在哪,但对方也是‘我’,同样知晓,我们出招动作和姿势完全一样,分不出上下。”
这可令人犯愁,尤其是剑修,过招就是过招,没那么多计谋可言。而且就算有计谋,自己能想到的,里面那个“自己”同样能想到,这简直是一个死局。
秦千凝思索着,辛焱趁大家不注意钻了进去,下一刻,鼻青脸肿的钻出来了。
薛九经本想进去的,见状歇了心思,他可想不出什么能战胜自己的妙招。
行动陷入僵持,显德出声让大家振作:“没事儿,我们也不差这会儿时间,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
话音落,秦千凝举手道:“让我进去吧。”
说实话,虽然她现在是大家的姐,唯一的姐,但大家都没想过让她进去。因为她虽然杀伤力很强,但她终究是个炼器师,荀鹤刚才说了里面的人会复刻灵器,那么秦千凝的优势会被大大削弱。
除了灵器,她最大的杀伤技能就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性格了,可是里面的人是她自己不是别人,也就是说同样有着厚脸皮……啊不,有着不受外物干扰的心境,什么话都气不到她,简直是无敌的状态。
秦千凝出声点化众人:“我虽为元婴,但从不锻炼肉身,是大伙儿中最脆的一个。”
大家:……
好有道理。
赤风摇头:“里面的那个你身弱,真正的你也一样身弱,万一下手没有轻重,同归于尽怎么办?”秦千凝不像北境那种从小苦修淬炼出的肉身,杀不死对方,自己也死不了。
这个问题让大家有些心惊胆战,对啊,这么看来绝对不能让秦千凝进去。
秦千凝有些尴尬的开口:“如果里面的人真是‘我’的话,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搞什么死战到底,不像这些人,硬着头皮也要打。
大家以己度人。若是进入秘境,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肯定不会多费口舌直接开打,而那个人也不会停手,所以只会和荀鹤一个结果。
他们拦着秦千凝:“不行,你有理智可以不和‘自己’打,里面的你却不一定会这样想,你敢赌吗?”
秦千凝很了解自己:“放心吧,我绝对不会一来就放大招,见势不对打不过,出来就是了。”
这话合情合理,大家愣怔了一下,一时不知她是怎么把“逃跑”二字说得这么云淡风轻的。
她背着手,一本正经道:“我想我知道这个秘境的考验是什么了,想要成仙得道,战胜天意,就要先战胜自我。”
见她这么镇定淡定,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犹豫着不再阻拦:“那你一定要小心。”
秦千凝拍拍赤风的肩:“放心吧。”
其他人会为了所谓的“战胜自我”而拼命,朝闻道,夕可死矣,秦千凝绝对不会。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赚了这么多钱,钱还没用人就死了这种悲剧,她不允许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就是战胜自我吗?简单拿捏。
秦千凝坦然踏入秘境,信心十足的模样让大家忍不住感叹:“难怪她每次都是跨级进阶。”
水波荡漾,如一双清凉的手拂过面孔,秦千凝有些头晕目眩,勉强站稳,抬头超前看去,就见到对面站着和自己姿势一模一样的“自己”。
这一幕有些恐怖,几乎所有的修士第一反应都是攻击。但秦千凝现代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试探着举起手,对方果然跟着举手。
“你是投影还是有自主思维的?”她开口的同时,对方也开口。
秦千凝有些惊讶,绕着那人走,那人也跟着绕圈。
两人在清凉无外物的空间观察着对方,即使想到了办法也很难动手,毕竟那个人和自己一模一样,杀死她一定会有阴影。
难道天道的考验是让她克服这件事?那也太变态了。
外面的人焦急地等着,十息过去,二十息过去,秘境迟迟没有“吐”出人来,大伙儿渐渐放下心来。
没有立刻被“吐”出来,一定是想到了办法。
然而事实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秦千凝和里面的自己面对面,都没有动手,而是一起绞尽脑汁思考。
对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来的?如果她是另一个时空的自己,那么难度就太高了,若只是天道模仿出来的投影,问题会简单很多。
“我的身份证号码是多少?”秦千凝开口,对方同样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也不慌张,只是道:“我们轮流回答。”
以她的性格,比起武斗,这种试探更能接受。果然,对方答应了她的提议。
她先回答了身份证号,对方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点了点头,道:“轮到你问了。”
秦千凝:“背一下麦克斯韦方程吧。”
对方一愣,灵活的表情变得龟裂。
“这么简单的都不会。”秦千凝大松一口气,看来天道捏的这个是投影,不是真实的自己。
你可以模仿我的脸,但无法模仿我的面!只能读取到浅层记忆,深层的知识却是读取不到的。
她放出神识的瞬间,对方也放出了同等强大的神识,即将相互碰撞导致两败俱伤的时候,又立刻撤回。
很好,小心翼翼贪生怕死的模样和自己的性格一模一样。
这里离天道很近,是一道隔绝修真界的屏障,在里面呆久了,秦千凝感觉自己身体在发生变化,似乎是被一股很纯粹的气息感染,变得轻盈干净。
隐隐约约中,她似乎听到了一道很远很远的声音。
“怎……还不打……哪有……”字句模糊。
“万全准备……”
是对话。
秦千凝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但他们的猜测十分准确,她确实是一个喜欢做万全准备的人。
确认好所有关键信息后才能打。
既然性格和自己一样,那就好办了。
她掏出一沓子纸,以炼器的思路将这些纸塑形变色,那边同样照做。
那些声音又出现了。
“画符……不是器修……”
“符篆也会……天才……”
秦千凝屏蔽掉这些声音,专心做手上的事,很快,一大沓子粉红色的小长方形纸在她手上出现。
“不像符……”
当然不是符了,秦千凝虽然懂符印,但并不懂符修,这是——
她看着对面和她表情一样的投影,朝天一挥手,印着毛爷爷的粉红纸币漫天飞舞,纷纷扬扬。
“百元大钞,刻在DNA里的爱。”
如果要塑造一个和自己相差无几的投影,这个性格点一定是基础中的基础。
果然,对面的投影一愣,就是失神的这半息,秦千凝穿过重重叠叠的大钞雨,闪身至“她”背后,一刀捅穿她的腰子。
第二个性格特点,脆皮。
这把匕首是给荀鹤练剑时剩余材料顺手捏的,杀伤力够强,没有灵气神识防护的情况下,足够重伤“自己”。
果然,“自己”难以置信地捂着腰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砸向地面的那一瞬,还试图伸手去抓钱。
秦千凝:“……”我也没有这么过分吧。
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些远远窥视的人似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
“……癫诶是什么?”
“刻在癫里?”
“难道……刻在腚里?”
秦千凝:“……”
到底是谁在背后蛐蛐她?
还没来得及骂,她忽然感觉头晕目眩,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栽向地面,正好和自己的投影面对面。
眼前一黑,她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是被一群嘀嘀咕咕的声音吵醒的。
“竟然是用这种法子通关的,你确定这就是我们辛苦拉来的救世主?”
“没办法,当时只有她了。”
“一切都是机缘。我倒是很看好这个孩子呢,至少修真界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不是吗?”
“……你这样说,那肯定的。”
秦千凝忍无可忍,什么人啊,当着她面讲坏话。
她一个猛地睁眼,目光如炬,试图找到他们,却被一阵极其强烈的光刺得视野一虚。
被她猛然醒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眼前的光变幻,一个个小光团叽哇乱叫,蓦地分开,四处飘散,渐渐照亮了前方的一切。
秦千凝适应光线后,视野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一刻,她所有的骂骂咧咧都卡在了喉咙里。
眼前是一颗巨大的树,前所未有的大,树枝延伸至看不见的深空中,仿佛撑起了整片苍穹。它的树干树枝树叶全是由金光形成的,那些光团穿梭在其中,像被风吹动时晃动的树叶,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
整个黑暗的空间仅凭这一颗树点亮,它的光芒是如此的柔和璀璨,以至于除了土壤和树以外空无一物的空间显得广袤又圣洁。
秦千凝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脚下柔软的土壤立刻陷了进去。
她朝撑天树走过去,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变小变弱,逐渐静声,这里只剩下她的心跳和呼吸声。
终于,她走到了这颗由金光构成的大树面前,明明只有光,却让她有种流泪的冲动。
她抬头,想去触摸这棵树,忽然一顿,低头看向树根扎根的土壤。
刚才那些声音又响起来了。
“注入五灵气,唤醒息壤。”
秦千凝猛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光团仿佛被吓到了一样,咻地蹿走。
临门一脚,这一刻,她感觉所有光团都在“盯”着自己。
但是她却并没有欣喜若狂,立刻激活息壤,走完最后这一步。
“五灵根……”秦千凝瞬间串起了所有的线索,“我猝死后,是你们把我引来的,一个凡人通天路这么顺利,必然有你们的手笔在。包括五灵根,也是大有作用。”虽然修真界里五灵根在食物链的最底层,但到了关键时候,五灵根反而是最有用的,因为它包含了所有元素,最贴近万物生灵。
“为师弟报仇,为师门寻资源,为沧尘寻机缘,环环相扣,最终引我来了这里。”秦千凝慢慢放下抬起的手臂,她感觉到了那些光团的凝滞,若用人来作比,现在的它们正在屏息凝神不知所措。
“你们是谁?”秦千凝抬头,仰望着树枝上光华夺目的光团,“天道?神使?”
光团不说话,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有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天机不可泄露。”
秦千凝露出不爽的神态:“不可泄露也泄露了,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什么救世主啊,找错人了!北境的怨种们在外面呢。”
光团立刻不悦地叫唤:“什么叫怨种,你怎可这般说!”
有一团金光蹿到她面前,指责道:“你知道为了拉你过来,我们做了多大努力吗?”
秦千凝用食指指着自己:?
“看上我什么了?”
对方竟然支支吾吾的说不上话来,半晌道:“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
秦千凝插手站着:“你们既然这么强大,能把一个灵魂从异界拉来,那一定知道未来命运的走向,又何苦在这与我多费口舌。”
光团摇摇晃晃:“你不在六道之内,我们无法窥见你带来的命运改变。”
秦千凝:“哦,所以你们不是无所不能的天道?”
对方:“……”
对方:“可恶的小孩!”
忽然,一阵风起,这颗光团被吹走,一颗光芒强大的光团浮了过来。不知为何,秦千凝感觉它特别亲切,它的气息很熟悉。
它的声音温柔:“我们确实不是天道,我们只是一群接近天道的神魂。不知前事,不解后事。”
秦千凝皱眉,马上就要抛出问题,对方却像知道她的性格般,立刻接着道:“不过你确实是在我们的引导之下走到这一步的,想知道答案吗?交换的代价是,取得息壤,去帮我们拯救世界。”
好奇心害死猫,这简直把秦千凝狠狠拿捏了。
她咬牙,几度想要反驳,最后还是不甘心地道:“说吧,怎么拯救世界。”
对方料到她会答应,轻笑道:“很简单,激活息壤,将它带出去,注入五灵气,让息壤扩大延伸,填补修真界的能量。你的神识很强大,一上手便知道怎么做了。”
拯救世界原来这么简单啊,秦千凝点头:“我答应你。现在,把前情讲给我听吧。”
对方很爽快:“在北境时,那个秘境是我们引你去的。你猜测那是另一个时空,其实不是,那是这个世界的过去。魔道肆虐,能量失衡,修真界走向覆灭,我们使出全力,倒流时光,并在世界夹缝中拉去你的神魂到这里,希望异界之人能改变修真界覆灭的命运。”
她说着,金光忽然凝成一面镜子,里面闪烁过一幅幅画面,皆是修真界尸横遍野、生灵涂炭的画面。
“你做得很好,带给了我们很多惊喜,在我们提点前,你就修复了一个小方域的能量,更加让我们相信你就是那个救世之人。”
秦千凝忍不住眉毛一跳,不是自卑,是她有深刻的自知之明。救世之人,她?这听上去也太不靠谱了吧。
她抠抠脑袋:“呃,对这件事我没什么异议,取得息壤,恢复能量,听上去是不是过于简单了?”
所有的光团都一顿,接着旋转飞绕起来,叽叽喳喳的,吵得秦千凝头疼。
最终还是温柔光团出来制止大家,一声大吼,所有光团都停了下来。
“好了,孩子,去取息壤吧。”
秦千凝总觉得有哪儿不对,但始终没想出来,默默蹲下身,将灵力注入土壤中,下一刻,轻盈的土壤忽然开始泛起莹莹白光,越来越强,从地表缓缓升起来,仿若春生新芽,长出了一颗白光果实。
秦千凝握住息壤,其上面的白光消失,变成了一颗平平无奇的泥疙瘩。
“就这?”
温柔光团在她脑袋旁边绕了一圈,欣喜之意溢于言表:“是的,这就是息壤,快去吧。”
它一动,所有光团都跟着震颤,接着整颗大树都跟着震颤,秦千凝回头一看,只见空无一物的虚空中竟然浮现出了一道光门。
她把息壤揣进怀里,连忙朝出口走去。
即将推开门的那一刻,秦千凝心中泛起一股不安,回头看向璀璨的大树。
“去吧,帮助我们联结修真界,创造充满希望的未来。”
秦千凝挤出笑容,毅然推开门踏出去。
头晕目眩,下一刻,她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在秘境外等候的众修立刻围上来:“怎么样,取到了吗?”
“你居然战胜自己了?”
“怎么做到的?”
面对各种疑问,秦千凝只能用点头来回答:“我们赶快出去吧。”
要使用息壤,首先要出秘境才行。问题来了,他们怎么出去?
还没来得及想办法,大地突然震颤,大伙儿立刻相互扶持,勉强站稳,眼睁睁看着苍穹大地开裂,新的能量刮了进来。
大家惊喜道:“秘境开了!”
下一刻,这笑容就维持不住了。
秘境确实开了,但进来的却实魔气。
秘境的屏障碎裂,大家不知道身处何处,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所有人都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只有一人站了起来。
是‘温恪’。
准确的说,他已经不是‘温恪’了,那股强大的威压落在了他身上,破烂的肉身逐渐被修复,黑气弥漫,他睁眼,眼神明显换了一个人。
夺舍!
这等邪功只在传说中出现过,大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后退。
荀鹤开口问:“你是何人!”
这不仅仅是魔的问题了,显德跟着出声道:“阿弥陀佛,当着修真界所有人的面,竟敢这般,你不怕吗!”
是的,秘境的屏障碎裂,但云镜一直跟随,并未消失。
对方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当然,也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他开口,明明顶着十七八岁的肉身,却是垂垂老矣的低沉嗓音:“连你老祖都不认识了吗?”
显德看向荀鹤:“北境有老祖入魔了?!”
夺舍者:“……”
夺舍者的嗓音透着不怒自威:“我乃西境大能,你们都是我的后辈。”
西境人一愣,秦千凝迟疑道:“不是,不应该中州大能来夺舍吗?”
夺舍者忽然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来,笑声如哭,可怖诡异,一抬手,秦千凝凭空而起,动弹不得。
“算了,死前给你个明白。”夺舍者道,“猜的不错,这夺舍之人,本该是中州大能。百年前,他修为停滞,肉身衰老,陨落只是时间问题。你说,他怎么能甘心?”
“于是他研究血脉秘法,习得夺人修为的功法,传授中州。看好了温家血脉,决定挑选一后辈好好养着,时机一到便取而代之。”
“只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他见到东境大能陨落,一身修为被白白浪费,不免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光是暗自吸收小修的修为就那么美味,那吸收大能的呢?”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气凝神,猜到了事情走向。
果然,只听西境大能继续道:“他闯入我的闭关处,想要吸收我的修为,却不想力薄人弱,反被反噬,最后被我夺舍上身,不仅轻而易举得到了他的修为,还窥见了如此宝藏的秘法。”
按照时间推算,大概是温恪出生后的那几年,中州大能就已经被取而代之了,这十几年,竟无人知晓。
故事讲到这儿,似乎应该结束了。
但看着这个阻碍魔道降临的眼中钉肉中刺,夺舍者忽然扯了扯嘴角,眼里透出一丝癫狂,对着秦千凝道:“你知道我夺舍后,第一次学用秘法,吸收修为的是谁吗?”
本以为是上层大能斗法,邪魔混战,秦千凝正听得心惊胆战,忽然被他问到,一瞬间犹如惊雷劈身,电光火石,串通了所有的线索。
她忍不住发抖:“是沧尘。”
夺舍者笑了,仰天大笑:“一个出身低微,却天资聪慧的小修士,死了都不会有人在意,正适合拿来练手。”他恢复冷静,似乎在品味,“很纯粹的修为,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
这一刻,秦千凝热血冲头,耳鸣阵阵,忍不住问:“为什么?”
她看着‘温恪’的面容,企图在这皮囊之下看到那个曾在西境大比胜利后,为大家讲道的大能。
当时他的声音是那么慈祥平和,讲述他从底层修士艰辛修炼,爬到最高位的种种困境。比起其他四境出身优渥的大能,他明明是最该体谅修士们的,秦千凝做梦也不会猜到他是一切的祸根。
他本想速战速决取得息壤,但听到秦千凝的质问,忍不住出声回答,仿佛秦千凝应该理解他一样:“你可知爬到最顶端,要被多少人践踏,又要踩过多少累累白骨吗?体会过以后,谁又甘愿让别人轻而易举地走到自己现在的位置。”
所以修真界只会等级愈发森严,不同修士之间想要打破天花板,难如登天。
“我不明白。”秦千凝道,“我只明白你虽换了一身簇新皮囊,内心却早已腐烂生虫。”
话音未落,那股束缚着她的黑气忽然用力,秦千凝浑身上下的骨头寸寸断裂,使不上一点力气。
她铺开神识,却被轻易弹开。
“雕虫小技。”
两个大能的修为叠加‘温恪’的修为,全天之下,无人能敌。
剑意、佛光、拳风、绿光同时绽放,巨大的威力爆发,但对于夺舍者来说,如同搔痒。
他甚至都不需要抬手,所有人就会经脉寸断,金丹碎裂。
秦千凝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谬,原来一切的努力都这么不值一提。
谁又能阻止他呢?阻止滚滚而来的命运?
这一刻,她质疑起了天道的存在。
或许她表现得太平静,没有看到期待中的崩溃大哭,夺舍者不甘心地将她抛在一旁:“这些都是修真界的好苗子,修为纯粹,不能浪费。”
他一抬手,所有人的修为都朝他流去。
秦千凝喉间泛起铁腥味,闭眸不忍再看。即使这样,也没有人惨叫出声。
忽然,一阵清凉的风拂过,犹如在擦拭她的眼泪。
秦千凝心一颤,睁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撑天树前。
她并没有反应,只是坐在地上,看着撑天树枯萎的树根不说话。
金色光团们簇拥过来,费劲儿地把自己捏变形,试图伸出一只手来摸她。
却听她忽然开口道:“你们又让时光倒流了?”
光团一愣,其中一个开口道:“是。但我们的力量太渺小了,只能倒流到你进入本源之地的这段时间。”
“本源之地?”秦千凝忽然抬头,看向撑天树,“这颗树,代表着天道吗?”
金色光团不知如何回答,还是那个温柔的光团出来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天道不会说话,也不会显现,有时候,我们也觉得祂不存在。”
秦千凝并没有表现出太悲痛的情绪,反而让光团们无比担心。
“抱歉,让你卷入了这一切。”温柔的声音道,“我们并非全知全能,只能窥见部分事实,只知道修真界覆灭,却不知道还有西境大能的参与,更不知他会如此迫不及待,在这个时间点就站了出来。”上一辈子直到魔道彻底占领修真界,他也没有用西境大能的身份露面过。
秦千凝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们是谁?你们不是什么光团树叶吧。”
光团一愣,似乎到了此刻,再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是的,我们曾经……也是修士。”
“修真界自古以来,正魔对立,正道不是总占据上风。总有一批修士,以神魂为祭,祈求修真界安宁,最后为正道战死。死后的我们,会来到这里,忘却前尘往事,忘却自己的身份,只知道自己的力量可以滋养撑天树。”
光团飘到撑天树枯萎的树根处:“有时候,我觉得这棵树就是天道本身。没有思想,没有宏大的力量,只是静静地生长在本源之地,撑起苍天,会枯萎,却不会凋零,安静地记录着历史、时光,看着一代又一代正道的胜利。”
“直到这一次,修真界覆灭,撑天树接近枯萎,我们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温和浩大的力量,福至心灵,看到了在时空夹缝中沉睡的亡魂。”
秦千凝忽然笑了一下,垂下头:“所以你们认为我是那个拯救世界的希望。”
光团道:“是的。”
她说:“很遗憾,是我们猜错了。”西境大能这么厉害,根本无法战胜。
除非……使用息壤。
但本源之地的息壤只有一个,使用息壤后,固然可以消灭大魔,但却无法修复修真界的能量,这样下去,修真界也会走向覆灭。
秦千凝也想到了这点,这是个不可解的题。
有光团迟疑道:“不如使用了息壤,打败了西境魔头再说,之前没有用息壤,她不是也恢复了一方界域的能量吗,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其他光团跃跃欲试,想要支持它的说法,却听一直垂头瘫坐的秦千凝摇头。
“其实,最大的问题一直都不在这个魔头身上。”她道,“解决了它,或许百年后,或许千年后,总会有新的魔出现。”
秦千凝发现她的思路一直都错了:“芸芸众生,贪念无尽,魔无尽。”
所有光团都凝住了声响。
是啊,一批又一批的修士以神魂为祭,附着在撑天树上,不就是因为魔道无尽,悲剧总在重复上演吗?
“可……总要试试再说。”有光团道。
“对啊,不能放弃希望。”
他们声音微弱地劝道,又是那个温柔的光团出面打断:“我在这里呆了很久,沾染了不少本源之力,两次回溯时光,所剩无几,但足够送你离开这里。”
秦千凝猛地抬头。
“你愿意回到本来的世界吗?”她问。
秦千凝大脑嗡嗡作响,她听到自己问:“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还能回去?”
“我可以捏造幻境,让你换一个新的身份活下去。”
秦千凝愣愣地盯着闪烁着光芒的光团,一时沉默不语。
“反正这也是无法挽回的局面了,不是吗?”温柔的声音道。
她在鼓动自己离开,秦千凝听得出来,她相信这是个更好的选择。
但秦千凝并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问:“你们当时为什么选择牺牲自己,为拯救正道而战?”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这些前辈神魂们甚至都没有想过。
“因为我们是正道啊。”
“因为我活在修真界,自然要拯救修真界。”
“对,我的宗门友人后辈们都在那里。”
这句话让秦千凝一个激灵,忽然清醒过来。
她别开头,却从暗处看到了幻影。
是沧尘和师父,对她说:“孩子,辛苦你了,回去吧。”
是满身血污的师妹师弟:“师姐,这里有我们呢。”
不对,不对。
她摇头,这下,眼前出现了显德。
显德是个毒舌的,一定会骂醒她。
果然,显德道:“虽然你嘴毒爱气人,吊儿郎当,玩世不恭,懒懒散散,但我知道,你只是用这些来掩饰你的内在。老秦,承认吧,你确实在这里产生了羁绊,你心中有爱。爱是负担,弱者不适合爱,所以坚强起来,不要做个懦夫。”
说到这儿,他一顿,有极高的写手素养,纠正道:“不要做个懦妇。”
秦千凝一愣,猛地笑出了声。
光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她呆呆地走了会儿神,忽然就笑了出声。
是想到解决办法了吗?
然而他们的希望落空了,秦千凝把头转过来:“我想到答案了。”
光团们立刻簇拥上来,挤成一个大光团。
“我贪生怕死,是个平庸之辈,从来没想到拯救世界的大责任会落到我头上,所以我不会突发奇想,生出至高觉悟,像你们这般牺牲自己,拯救什么虚无缥缈的运道。”
她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情理之中,但难免失望不已。
光团们的光暗淡了一点,似乎打算就这么散开了。
但却听秦千凝接着说道:“我不愿意拯救世界,但我必须拯救我的朋友们。”
光团的身影僵住,惊喜地转过来,猛地爆发出强大的光芒,恨不得宣告全世界它们有多开心。
他们见到秦千凝从地上站起来,冷静道:“所以,我要回去直面不可破解的难题。”
“你想到办法了?!”
“差不多吧,既然一出去魔头就要捏碎我,那我就使用极净土,让肉身无限强大。”
“但肉身的强大并不能战胜魔头,更何况你们之间有血印联系,他能吸空你的修为。”
秦千凝笑了下:“所以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先强大肉身,总能争取点时间。”
就这?这算是计划吗?哪有这样的?!
这也太不靠谱了,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呆愣的功夫,秦千凝已吸收了极净土,准备迈出本源之地。
有光团想要来拦,却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不是希望她选择留下来吗,现在阻拦是个什么意思?
混乱焦灼之中,走到门口的秦千凝忽然顿住,转身,一眼窥见那个最温柔的光团:“你呢,你的理由是什么?”
光团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道:“因为……我道不孤。”
秦千凝愣了一下,露出笑容,点头表示记住了。
她推开光芒之门,离开了本源之地。
这一次,一定会不一样的。
第 134 章
头晕目眩, 时空变换,秦千凝回到了熟悉的地盘。
她的表情不太对劲儿,本来簇拥着想要上前询问她的小伙伴们把话硬生生咽了下去,也不知是谁先开口, 说了句:“没拿到息壤也没事儿。”
秦千凝却没有过多解释, 只是道:“做好准备, 魔道降世。”
大伙儿一愣:“温恪已经死了。”
无论说什么, 西境大能都会出现, 因为他嗅到了息壤的气息。
果然,下一刻, 大地震颤,天空中的屏障碎裂,随着秘境的碎裂,浓黑的魔气涌上来,席卷了天空。
死去的‘温恪’忽然动作,肉身慢慢愈合, 逐渐站了起来,众人连忙惊讶后退。
不用他废话,秦千凝率先放出神识攻向他。
或许她的反应太快, 刚刚夺舍完成的大能猝不及防, 被沾染天道气息的神识击中,猛地后退半步,差点跪在地上。
大家立刻反应过来了,调动功法跟随秦千凝一起攻击。
但在修为至高的西境大能面前, 这些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夺舍完成后,一抬手, 众人被反噬,纷纷倒地。
秦千凝半跪着,太阳穴如被撕裂,却还不甘心,想要以卵击石,继续攻击。
夺舍者和她的目光撞上,愣了一下,旋即牵扯皮肉笑了出来:“你知道我是谁?”
秦千凝也笑了:“我不知道,我也不感兴趣。我不想知道你有什么苦衷,不想知道你的野心,更不想知道你筹谋了多久,我只想杀了你。”
夺舍者的笑容渐渐淡去,这种态度让他很不悦,他咬牙道:“但你杀不了我。”
他一抬手,秦千凝立刻被黑气席卷,凌空飞起来。
“你我血印相连,我可以轻易吸干你。”他顿了顿,故意激怒秦千凝,“正如我当年吸干你师伯那般。少年惊艳,天赋异禀,修为精粹至极,这么多年了,我还在回味。”
他等着秦千凝暴怒,等着秦千凝质问,但秦千凝表情平淡,毫无波澜,甚至不想开口。
他怒极:“你为何不问我?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那些躺下地上的修士还想爬起来攻击,夺舍者讥讽一笑,将秦千凝扔到他们那边,一挥袖,所有人都被再次击倒。
秦千凝吐出一口鲜血,对着众修道:“逃,快逃。我用了极净土,肉身强大,可以拖住他。”
说完这句话,她立刻爬起来,对着西境大能道:“我能猜到你是谁。”
对方果然来了兴趣:“哦?你说说,猜中了,我就给你个痛快。”
秦千凝捂着胸口朝他迈步:“你看上去十分了解我,想必听过、看过我的大比,或是同我见过面。”
夺舍者扯了扯皮囊,露出一个笑:“继续。”
秦千凝另一只手在身后做动作,让大家快走。
她一直是团队里的决策者,众修相信,她给出的一定是最好的办法。所以他们现在必须走,去求助,他们打不过,修真界的那么多修士加起来,难道打不过吗?
但是,但是。
“‘温恪’能习得邪功,吸收这么多温家修士的功法,想必背后一定有人在教导他,可能是长辈,也可能是中州某位了不起的人物。”
猜到了部分,却没猜全。
西境大能很享受猎物得手时刻,慢慢折磨它的时刻。
他挑眉,用苍老的嗓音慢悠悠道:“猜得不错。”
“我想你既和西境有关,也和中州有关,且夺舍前修为很高很高。”秦千凝一边说,一边留心身后的动静,发现这群人居然没有走,心急上火,一直比手势让他们快跑!
“你倒是聪明。”夺舍者道,“后生可畏,五灵根走了这么远,也确实不容易。”
他道:“即使当初的我是天灵根,也走得很不容易。只因为我从下凡界而来,出身不好,便处处遭人白眼,备受羞辱。”还是那个主题,即使修真界没有魔气,他也早已心生魔障,“所以我一步步爬了上来,坐到了巅峰,让所有人都对我叩首。”
话到此,无论是在场的修士,还是透过云镜看到这一切的修士们,都猜到了他的身份。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凉了。
大能堕魔……
“但还有人瞧不起我!”他话锋一转,突然变得盛怒,“那中州小老儿竟然趁我闭关养息之际,想要吸收我的功法,可笑至极,还以为我是当年那个落魄小子吗?”他爆发出剧烈的笑意,“所以啊,他最后被我夺舍,一腔算计落空,全为了做了嫁衣。”
“吸人修为的功法,当真完美。”他眼里露出痴迷,看着自己细腻的皮肤,喃喃道,“天道不公,堵我进阶路,却不想我能另辟蹊径,重登大道。”
秦千凝想到了那颗撑天树,哪有什么天道不天道的,只是一颗撑起天地的树罢了。
树凋零了,天坠地裂,这个空间消失,所有人一起神魂消灭。
只可惜没人会相信她的说辞,秦千凝道:“你入了魔道,还能修仙成功吗?”
这话刺激到了西境大能,他立刻用黑气掐住了秦千凝的脖子:“只要能突破修为,就是大道!”
很快,他的表情凝滞:“你的肉身——你用了极净土?”
不仅是他,在场的众修都愣住了。
使用极净土,肉身极其强大,可以不被夺舍者残害,但也就意味着始终会留有一口气,备受折磨。
想到这点,夺舍者忍不住嗤笑出声:“糊涂至极,枉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用了极净土,被我吸成干尸,行尸走肉的有什么用!”
秦千凝嘴硬道:“只要活着,留有一口气,就有希望。”
“希望?”他太久没有听到这个词了。
让他想想,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年少轻狂时,有那么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或许也没有,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大家总是爱说这个词,仿佛它真的存在,仿佛它有着莫大的力量。
但最终,那些天真的憧憬总是会被现实撕碎。
这一瞬间,他看着秦千凝,看着她身后那群被她赶着逃跑,却不愿离开的修士们,恍惚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秦千凝的面孔上,真年轻啊,这双眼睛,充满着力量,连恨意也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寒风冰雪也不能扑灭。
他要碾碎她的“希望”。
他忽然道:“你知道吗,血脉秘法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除了使用者以外,烙有血印的人,也可以吸收心法类似之人的修为。”
秦千凝瞪大眼,这一瞬,她对西境大能的恨意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
“你来自最低微的宗门,心法是基础中的基础,也就意味着,修真界大部分人的心法——”他一字一顿道,“都和你相似。”
他抬头,瞥了一眼云镜,心中畅快无比:“我这句话或许是真,或许是假,但其他修士敢赌吗?”
西境大能松开秦千凝,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他勾起嘴角:“我不杀你,但你的同伴、你的正道同盟们,会留你一命吗?”
他居高临下:“你现在,还敢说‘希望’二字吗?”
秦千凝定定地看着他,眼中的火渐渐熄灭。
她输了?
她做错了决定?
这一刻,她神魂震荡,竟然不敢回答。
夺舍者俯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即使你根本不知道怎么运转血脉大法,不知道如何主动吸收别人的修为,也不会有人手下留情。”
他似乎在可惜,啧啧道:“即使我把你吸成干尸,苟延残喘,也会有人来送上致命的那一刀。”
“我知道。”秦千凝的声音响起。
夺舍者一愣,侧头:“什么?”
“我说我知道。”秦千凝努力平稳心神,既然做了决定,就一往无前,绝不后悔,“不过是个赌注罢了。”
“我知道修真界里有纯善赤子,有前赴后继为真理牺牲的修士们,也明白无论是哪个时代,哪个地方,都会有恶人,有无法抵御贪念妄念的人。”
“即使修真界能量恢复,各境资源平衡,修士之间的阶层壁垒被打破,也不意味着修真界会变成光明纯净的模样,在角落里,总会有恶意暗念滋生。”
那些牺牲的前辈们,忘却前尘用神魂滋养撑天树的修士们,和她一样,都是一样地心怀希望,用命在做赌注。
“在众多的可能中。”秦千凝抬头,毫不畏惧地与他眼神对视,“我始终相信人性的光辉。”
话音落,她捏碎了冰兰碎片,神识化形,巨大的三清兰金光闪现,笼罩着整个半空。
神息的加持下,短暂地将愣神的西境大能压制住。
“去找人!”秦千凝嘶吼道。
他们留在这里,只是一起死的局面,跑出去,修真界总会留有火种。
这个道理众修都明白,他们狠狠擦掉眼泪,压制着翻腾的气血,即使筋脉寸断也要召出灵剑灵兽灵器,朝远方飞去。
远了,更远了。
远到看向三清兰,只能看见小小的一朵,颤抖着、不堪一击。
下一刻,一直苦撑的三清兰消失,巨大的黑气化形,在他身后形成魔影。
秦千凝的身子被凌空举起来,挂在空中,动弹不得。
“找死。”夺舍者气极,伤不了她的肉身,自有折磨她的办法。
他伸手,手掌出现腐烂的黑洞,黑气源源不断地从中冒出来,纠缠住秦千凝的身体,她无力地挣扎着,喉咙发出嗬嗬气音。
灵力、修为、神识全部被黑气裹挟,难以抵抗地流向夺舍者。
秦千凝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知到生命在流逝,她无能为力,只能在痛苦中,感知到自己越来越虚弱。
她的肉身强大,血色消失、皮肉干枯后,愈合新生,下一刻,又再次形如骷髅,血管干涸,而快要终结时,肉身再次焕发生机……
这种不断重复之下,反而更加痛苦。
秦千凝感觉自己可能要死了,她竟然看见了那捧柔软的光团。
光团在问:“后悔吗?”
秦千凝不知道,她只知道,若是再重新选择一次,她还是会选择回到这里,直面困境。
为什么呢?因为……因为……
忽然,一股柔和纯净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枯竭的生命力逐渐旺盛起来,干涸的灵脉丹田如获新生,冰冰凉凉,熨帖至极。
秦千凝艰难地回头,发现他们回来了。
是荀鹤,他额间的血印在闪烁。
他把自己的修为传给了秦千凝。
是的,她不懂如何使用血脉秘法,但对于传功者来说,只要意念足够强大,就能让自己“献祭”。
旁边的修士们疼得站都站不稳,还要惊喜地问荀鹤:“怎么传功,教教我。”
他们都落入了血脉魔阵中,印有血印的荀鹤可以传功,其他人说不定也可以……对了,不是说和心法有关吗?
他们下意识运转起心法,却发现做不到,根本传不了修为。
荀鹤的皮肉在渐渐萎缩,灰败的颜色染满了他周身,露出的皮肤甚至能看到干枯暴起的血管。
他却没有停下。
夺舍者愣了很久,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后,他像是疯了一样大笑:“可笑,你们以为这能改变什么吗?不过是蚍蜉撼树,纷纷沦为我的养料罢了!”
秦千凝吸收了荀鹤的修为,还想再次绽放三清兰,却被西境大能抬手阻止,无法自控地,再次被他继续吸收。
荀鹤的修为传给了秦千凝,下一刻又立刻被西境大能吸收走。
力量是如此微小,根本改变不了既定的结局。
秦千凝的肉身开始再次枯萎,她厉声叫着想要铺开神识,却始终被桎梏着,无法用力。
荀鹤倒在了地上,大家慌忙地扶住他。
“我们该怎么办?”他们问。
荀鹤嘴唇干裂,努力道:“用心,意、意念合一。”
话音落,陆弗惟若有所感,猛地反应过来,仓促盘坐,运转心法,干枯的秦千凝再次感受到了力量。
有一就有二,大家学着她的模样纷纷盘坐。
这种情况下,实在不能定心凝神,意念合一。
他们只能慌张地、用力地想,我要献祭我的功法给秦千凝。
……
秦千凝神识紊乱,意识逐渐变得不清晰,却忽然感觉一股庞大的力量袭来,如河流,如大海,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
若是没有极净土,她必然无法承受这种力量。
但这一刻,她驾驭住了所有力量。
即使大部分的力量都被夺舍者吸收走了,还有一小部分留下,足够她唤出神识。
她想到了很多,有撑天树,有前辈们,有鼎力相助的朋友们。
元神聚现,三清兰化形,金光闪闪中,忽见它摇摇晃晃,忽然绽放扩大,花叶之中生出更多的花朵,花朵继续盛开、扩大,一朵接一朵,接二连三地铺开,簇拥开放,茂密至极。
一朵不够,那么数十朵加起来,足够和魔影比肩。
在三清兰之下,魔影晃动了一下,差点落了下风。
西境大能不敢想象地看着闭眸毫无生气的秦千凝,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张开双臂,痛苦地嚎叫,由地面升起黑气,转而化作浓稠的血浆。
他以血为祭,画阵为牢!
只要身在阵中,所有的修为都要流向我。
是他小瞧了秦千凝,留了那么一小部分的修为也能大做文章。
他的皮肉在腐烂,下一刻,汹涌的修为从秦千凝心口流了出来,全部灌入他的体内,他立刻恢复了生机。
纯净的力量,通通流向我。
他发出畅快的笑,看着那群天真愚蠢的修士们,既然不想活命,既然要献祭修为,那就通通来助我成仙!
秦千凝痛苦闷哼,忍不住张开了四肢,以供对方更好吸收能量。
他们在枯萎,秦千凝也在枯萎,胜负已定,有那么一瞬扭转过战局的他们,已经很了不起了。
渐渐地,秦千凝失去了意识,四肢无力垂落,虚浮在空中,任人鱼肉。
这就是结局了吗?
两次回溯,不过是无力地垂死挣扎。
她的神魂有一瞬将要离体,却被努力扯了回来。不行,她不甘心。
她努力睁开眼,想要自爆。
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老天,三清道祖,菩萨,天道……无论是什么,请帮帮忙,让她有一点点力气就行。
自然是无人回应。
她活动手指,活动手腕,尽最大努力挣脱束缚。
差一点,还差一点力气,就可以——
一股澎湃的力量撞击进了她的体内。
之所以是撞击,因为这力量太醇厚,太大了。
让悬浮在空中的她身形一颤,立刻恢复了意识。
秦千凝睁眼,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恢复原样的双手。
远在天边,云镜下。
成群结对的万壑宗修士盘腿坐下,运转心法,终于将修为透过千万里的距离,传给了秦千凝。
我们师出一宗,心法相同,只要意念足够强盛,就能相隔山海,与你一同对敌。
他们旁边,归一寺、百里门、沧海宗、青光宗的修士们也盘膝坐下,运转心法。
只要类似就能传功,赌一个那个魔头没有瞎说。
西境自古是一家,心法不过从基础中延伸变化,他们能做到的,我们也能做到。
他们身后,是源源不断地,自发加入的西境修士。
有长老尊者不解,下意识拦住自家宗门的修士:“你们做什么?”
修士们一愣,旋即鼓足勇气推开长老尊者:“她是为了拯救修真界,我们怎可袖手旁观!”
头一回忤逆尊长,竟然是在这种时刻。
长老尊者们愣怔的功夫,他们已毫不犹豫地冲到了云镜下,加入传功群体。
长老尊者们看着他们义无反顾的背影,恍惚之中,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年少的自己。
那个还未长成,不知天高地厚,稚嫩、毛躁的自己。
在年少轻狂的时光中,永远闪烁着良知的火种。
修真界时光如梭,修士不断更迭,总有人老去,也总有人热血鲁莽,有血性,有希望。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若不是用了极净土,秦千凝肯定承受不住。
即使这一刻,她已经感觉这澎湃的力量快要把自己冲散了。
她不受控制地捏紧双拳,大口大口喘息,让冲撞在自己胸口的力量全部滚滚流入下方的西境大能身上。
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表情从无比享受变成了不敢置信。
他想要力量,渴望力量,但……
西境加入,其余几境犹豫着,也站到了他们身边。
“我们南境心法也有相似之处。”
“我们东境也是。”
“北境虽然不太一样,但我们可以试试运转最基础的心法。”反正也是献祭修为,不在乎什么反噬和折损修为。
“我们也可以,反正她是五灵根,什么灵力都不排斥。”
中州的修士们被关押着,那些和温家相距甚远毫无联系的修士们默默举手:“我们想将功补过,可以吗?”
甚至是被丢在地上的传讯符,也在传来声音:“就是运转心法,想着献祭修为就行了吗?我立刻传下去!”
……
有人流畅传功,有人久试不成,有人询问,有人讲解……
密密麻麻的,修为或多或少,或续或断,汇聚在了一起,流向千万里外的秦千凝身上。
她感觉到力量再不断扩大,呈指数扩张。
轰轰烈烈,雷霆万钧。
她有极净土支撑,但西境大能没有。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秦千凝,看向远处晕倒干枯的修士们,喃喃道:“不可能,怎么会,哪里——”
排山倒海的力量涌入体内,他却感到了惊慌。
“不,不,不可能,不。”他甚至组织不了语言,匆忙放下手,但涌向他的力量却没有停止。
这具肉身还不够强大,不可以再吸收了。
停止,停止。
汹涌的力量几乎要将他推到,他感到了经脉的膨胀撕裂,皮肉开始伸出血丝。
他看向地面的血祭法阵,就是这个法阵在让他不断吸功。
他一边承受着巨大的力量,一边用青筋暴起、变形的手颤抖地指向法阵中间,破坏掉法阵,快破坏掉法阵!
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量拂去了他的手。
他惊愕失色地看向空中。
秦千凝承受良好,甚至都不需要启动神识,直接用磅礴的灵力阻止了他。
她可以推他出法阵,可以切断联系,甚至可以凭借这一身泱泱力量与他对战。
但她没有。
“你不是想要力量吗?”她落地,承受着巨大力量的冲击,不让自己颤抖,一步一步地走近法阵,“拿去吧。”
她走到西境大能面前,他已双目暴凸,浑身颤抖,不知是疼的,还是惧怕的。
秦千凝额间的红印闪烁,她抬头抓住他的肩膀,启动神念,将所有的能量全部传给他。
“都拿去!”她大喊,滔天的力量爆发在二人之间。
势不可挡,电闪雷鸣。
惨叫声被雷电轰鸣掩盖,二人之间挂起灵力飓风,已看不见人形,只能看到无数雷蛇撕开天幕,划破半空,掀起动荡。
下一刻,一阵巨大的能量波从中间爆炸开来。
狂风骤起,能量刮起的狂风,吹过晕倒在地的众修们,他们迅速恢复了原本肉体状态,猛地睁眼翻起来。
风刮过崇山峻岭,拂过江河湖海,吹到千万里之外,盘膝而坐的修士们忽然胸腔一震,佝偻的背猛地直起,恢复了生机鲜活,他们恍惚了半拍,立刻看向云镜。
雷鸣停止,乌云消散,大地恢复安静。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土地开裂,形成一道圆形巨坑,坑中央,是完好无缺的秦千凝以及一滩碎肉。
秦千凝身上的力量全部流回了修士们身上,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元婴期。
她额间的红印消失,看着那一滩烂肉,忽然铺开神识,放出三清兰花园。
层层叠叠的花瓣如捕蝇草,困住了一个想要逃脱的黑色神魂。
“斩草除根,我自然不会忘记。”
能混到大能的人自有保命手法,但被修为爆体后,神魂遭受损伤,他只能保留神魂分神。
三清兰汤涤浊秽,驱邪清正,是堕落神魂最怕的东西。
一阵尖锐的惨叫响起,但秦千凝并没有丝毫停顿,双拳握紧,咬牙用力。
所有三清兰花瓣凑在一起,紧紧缠绕挤压这团黑气。
下一刻,这团黑气化作黑烟,眨眼消散在空中。
秦千凝失力,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喘着喘着,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看着虚空中若隐若现的那团金光,轻声自言自语道:“我道不孤,我终究是赌赢了。”
下一刻,在大家刚刚反应过来大家胜利了,还没来得及欢呼的时候,她掏出息壤,单膝跪地,让其悬恐浮于地面,催动灵力,注入灵力。
红、绿、金、棕、蓝,五色光芒闪烁,火焰、绿植、金石、土壤、水珠依次猛地生出,秦千凝闭眸,再次催动神识。
让能量平衡,让漏洞修复,让一切回到正轨。
下一刻,息壤猛地铺展开来,延伸再延伸,化作一团摸不着的光芒席卷整片大地。
一息过去,两息过去。
大伙儿一瘸一拐地汇聚到一起,抬头望着天空:“所以这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肯定成了吧,息壤都不见了——那是息壤吧秦姐?”
“别乱叫,是你姐吗?”
说说笑笑,推推搡搡,忽然一个人捂着额头道:“谁的嘴巴是大喷壶,说话溅我一脸唾沫!”
下一刻,不仅额头,脸颊也落下了水珠。
噼噼啪啪,滴滴答答,越来越快,越来越密。
大伙儿震惊地看向天空。
“雨……”
“下雨了!”
“下雨了!!!西境下雨了!!!”
眨眼间,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千百年未曾见过雨水的西境,迎来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干裂的土地即刻被浸润,燥热的气候立刻变得清凉潮湿,众人站在大雨中,不撑灵气罩,也不遮挡,就这么张着手臂,大笑着痛快地淋雨。
他们衣裳被打湿也不在乎,反而拖着湿哒哒的袍摆乱窜乱跳,手舞足蹈地庆祝:“能量恢复了!”
不仅是他们,在云镜下的修士们也在庆祝,再远一点,整个西境都在庆祝。
在东边,久久没有感受到纯粹灵气的修士们忽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围,他们感受到了醇厚干净的灵气。
在南边,毒障重生的妖兽林里,忽然挂起一股清宁的风,毒草毒花消失,那些妖魔疯癫的妖兽们,眨眼的一瞬,生出了灵智。
在北边,一群修士们放下通讯符,嘀咕道:“究竟成功了没,只听到那边的乱叫。”
“这种庆祝的声音,应当是成功了吧,更何况我们的修为都已流回——”
说到这儿,他的话语突然卡住,定定地看着天空,滑下热泪。
“太阳。”
“出太阳了。”
在中州,被魔气感染的洞府、世家全部坍塌,那些悄悄豢养恶鬼的鬼修们、偷炼邪功的邪修们,通通遭到反噬,圈地吸收灵气的法阵尽数碎裂……
凝滞的能量重新流动,枯萎的撑天树树根慢慢恢复生机,熠熠生辉。
“她做到了。”
“不愧是我们亲自选的——”
“呸!你不是说只有她了,我们没得选吗?”
“哎呀,这不是激将法吗?”
“你个死剑修就是——等等,我为什么,恢复记忆了?!”
“等等,我好像也……”
“恢复记忆,神魂归位,我们是不是要重入六道轮回了……”
……
各界都在发生变换,但小分队们不知道,秘境碎裂后,他们不知道在西境哪个犄角旮旯呆着呢,还得往回赶路。
大家依旧不遮风避雨,就淋着干净的雨水往大比举行地的方向走。
吵吵嚷嚷中,有人靠过来,向秦千凝道谢。
哗啦哗啦的雨声中,秦千凝扯着嗓子问:“我们是朋友吗?”
对方一愣,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却听她甩甩雨水道:“朋友之间,何须言谢?”
对方呆呆地应了声,忽然很想借着大雨的遮掩,痛快哭一场。
薛九经跟着挤进来,支吾道:“那我呢……”
“你什么?”
“我是说我们也算……不,我是说,大比结束后,我还能跟你们一起玩儿吗?”
秦千凝笑了一下,一秒看破他想说什么:“当然,朋友哪有不一起鬼混的。”
薛九经终于呲个大白牙,笑了。
过了会儿,陆弗惟靠了过来。
“秦道友,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
秦千凝蹙眉:“为什么?”
“我是摇摇欲坠的东境培养出来的领头人,从小到大,只学习打斗杀人,十七年来,从未出过那方天地。我想现在东境不需要杀人利器了,也就不需要我了。”她露出释怀的笑,在雨水之下格外清爽,“所以我想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去秦道友来的凡人界看看。”看看什么样的地界,能培养出万中无一的秦千凝。
秦千凝愣了一下,尊重她的选择:“现在就走?”
“现在。”
“那我猜,或许我们很久才会重逢。”
陆弗惟点头:“就此一别,请多珍重。”
她转身欲走,秦千凝却追了上来,塞给了她一个锦囊:“等你遇到困境时,可以拆开看看。”
陆弗惟愣了愣,郑重点头,塞进了行囊里。后来她封锁修为做回凡人,纯靠一身武力行走凡人界,行侠仗义,风餐露宿,几十年间,看遍人间疾苦,走到山穷水尽之时,始终都没舍得打开那个锦囊。
直到百年后的某一天,她在破庙留宿时,月光照进来,她忽然福至心灵,再也忍不住了,想要拆开锦囊看看。
百年过去,秦千凝用的劣质纸张已经泛黄干脆,字迹晕染,只见到上面写着一行大字:“你傻不傻,行走人间哪能不靠银子铜钱!”
百年里从未沾染过金钱所以过得很艰苦的陆弗惟:“……”
她看着这几个大字,品了一下,折好,放进锦囊,再放进自己褴褛的衣裳里。
过了会儿,忽然爆发出忍俊不禁的大笑,捧着腹,怎么都直不起腰。
吓得被她营救的祖孙俩瑟瑟发抖:恩人这是怎么了,三个月下来只有冷面这一个表情的她,原来还会笑啊。
……
送走陆弗惟,大伙儿继续上路。
快要进城时,荀鹤忽然鼓足勇气上前。
“秦道友。”
秦千凝侧头:“怎么?”
荀鹤问:“大比结束,各境都需要整歇,想必我们很久不会再聚了。”
秦千凝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道:“所以秦道友你会给我写信吗?”
秦千凝有点无语,扯了扯嘴角:“哎呀荀鹤啊,交流经验这种事——”
“不,不是交流经验。”荀鹤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她,“是写你的日常,写你的奇思妙想……只是写信,单纯的写信。”
秦千凝和他四目相对,眨眨眼,怔愣住。
她虽然迟钝,但并不笨拙,只要对方透露出明确的意思,她不会体会不到。
荀鹤这是……
她张了张嘴,最后一笑,落落大方道:“好啊,荀道友也要多给我来信。”
荀鹤也跟着笑了,眉眼弯弯,不戴覆面的他,笑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冰冷的北境人:“一定会的。”
大家走进城,毫无准备地,撞上了人山人海。
全是嬉笑着的年轻面孔:“欢迎回来!”
大伙儿都愣了,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人群拖着拽着要让他们在纤纤手的书上签名。
秦千凝:“……”
他们归来的路上御剑太累,干脆炼制了几个飞行灵器,显德竟然趁着这个时间段写了书,还用灵力加速传讯给了出版商?!
无论如何,大家都抵挡不住读者们的热情,无奈地用灵力在书皮上写写画画。
“谢谢!我从西境大比就注意到了你。”
“多谢,我当时也有给你传功呢,不知道你感觉到了没?”
“我的灵器全换成平替灵器了,超级好用。”
……
挤挤攘攘的,这一群修士也不少,但进入人群后,就如水滴入海,一瞬间就找不到了。
搞得来迎接他们的长老掌门们一个头两个大,到处找人。
“这群年轻人也真是的,哪来的那么大的热情?”
“没有这种热情的话,我们现在还在艰难抗魔呢。”
“哎,算了算了。浮生岂得长年少,就让他们闹腾吧!”
……
秦千凝被挤得受不了了,眼见着师妹被挤到自己旁边来,立刻眼疾手快扒拉住她。
赤风面红耳赤,难以招架群众热情,支支吾吾不懂拒绝,秦千凝连忙拽着她挤出去,顺便勾肩搭背搂来师弟,又拽住显德大师的法杖……
一个接一个,逐渐开辟出一条大道,终于挤了出去。
几人正要说话,秦千凝忽然若有所感,抬头看向天空。
她感受到了,一直注视着她的金光散了。
这一刻,她宽慰地笑了。
守护了这么久的撑天树,也该休息休息啦。
没有金光团守护的撑天树会凋零吗?
秦千凝搂住自己的小伙伴们一起向前大踏步,迎着灿烂的朝阳,给出了坚定的答案:一定不会。
只要永远留有希望,这个世界就不会薪尽火灭。
135 ? 番外(一)
◎收徒◎
距那场震惊修真界的五境大比已过十五年, 能量恢复后,修真界重迎平和,风气焕然一新。
即使最后的结局是胜利, 但逝去的人终究无法复活, 胜者也将被创伤的阴影缠绕。人们要如何从创伤中幸存呢?在宿命、真相、生死面前,唯有牵着的手能赋予我们对抗一切的力量。
——《正魔五境大比十五周年典藏版》纤纤手著
小童合上书,擦掉感动的泪水,喃喃道:“真好, 真好。”
身后的人不屑道:“都什么时候了, 还在看书?”
仙门收徒,人山人海,排了一天一夜还没排到,许多人都坚持不下去了, 原路返程。
小童赶紧把书珍惜地塞进自己的怀里,鼓起勇气回嘴道:“修真界的平替尊者以前每场大比前都会看书的。”
身后的人一愣,找不到反驳的话。
这个平替尊者虽然是修仙界的人, 但自从上面的书册传到凡人界后, 每个想修仙的人都听说过她的名字。据说她不叫平替尊者, 当初升尊者时特意选了个好听的名字,不过大家怎么都记不住,谈话间习惯用“平替”指代她,久而久之就叫成了“平替尊者”。
一开始她还会纠正, 后面发现纠正了几年没一个人能叫对,干脆就放弃了。
“若是我能拜入万壑宗就好了。”说到平替尊者,就不得不提到万壑宗。曾经最差劲的万壑宗如今已是西境的顶梁柱宗门, 对于连仙人都没见过的凡人来说, 拜入万壑宗简直是白日做梦。
自从修真界痛定思痛改正风气后, 收徒这事儿也逐渐变得公平公开公正,凡人都能参加选拔,宗门不可以因资质歧视他们。
队伍终于排到了小童,他忐忑地伸出手,测灵石闪烁了几次。
修士冷漠地道:“五灵根,杂。”
小童面色一白,身后的人带着嘲笑的意味催促道:“这资质修炼起来也费劲儿,世间能有几个平替尊者。”
话虽然难听,但有道理。小童丧气地垂头,正好前面测的数量够了,修士冷着脸让小童站进队伍里:“新的一批齐了,大家进密林,统一试炼。”
“试炼?”大家都有些慌张。
若不是规定要来凡间选拔,又被其他宗挤兑,他们宗也不会来这里对付这群泥巴佬。
修士脸更冷了:“进去就行了,感觉撑不住了就扯掉身上的飘带。”
大家低头,这才发现身上不知何时出现了飘带,无不震惊仙术神奇。
修士看着是个不好相与的,大家也不敢多废话,连忙乖乖进入密林。
小童同样踏入密林。他是一名孤儿,全靠宗族里救助过活,去年一场灾难带走大部分族中人的性命,若不是一名姓陆的侠士游历至此猎杀怪兽,他也差点儿丧命。
城里遭此大难,他也失了救济,一人度日实在艰难,过来的路上就没吃饭,全靠翻看出事前买下的这本书给自己打气。如今在密林历练,几日一晃就过去,体力到了极限,迷糊之间,他靠着粗树坐下。
忽然,他听到一阵尖叫,用力眨眼,视野变得清晰,一头巨兽追逐凡人的画面撞入眼帘。
这一瞬间,他大脑变得空白,想要逃跑却没有力气,惊慌中,有人瞧见了他。
仙人收徒五年一次,错过了这次,或许下次就没有机会了。
眼见这小童晕晕乎乎准备站起来跑,众人心照不宣,冲着他那个方向狂奔。浩浩荡荡地人群撞过来,直接将他推到了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兽嚎声让大地震荡,腥臭的风吹到面前,小童浑身一冷,翻身过来,只见血盆大口已至眼前。
一切都像被放慢了一般,就在兽牙即将落到他头上时,一阵清新的风吹过,野兽的身姿一顿,竟缓缓朝一旁倒去。
一个温柔的男声传来:“怎么凡人界会有这种怪兽?”
小童抹去脸上的泥尘抬头,就见一个医者打扮的青年男子缓步过来,手上捧着一株刚采的药草,面目清俊,纤尘不染。
他走到小童面前,伸手想要扶他:“你可有受伤?”
药香扑鼻,小童连忙躲过:“多谢大夫,我没受伤。”
对方笑了笑,正想继续说话,刚才晕倒的怪兽竟然一动,再次翻身起来。
温恪来凡人间历练医者心,一般不用法术,刚才那一手全靠迷针,怪兽醒来嚎了一嗓子,让他下意识手腕一翻,一道生生不息的剑意从手腕蹿出,“唰”地一下将怪兽钉在了地上,直接砸出了三米深坑。
小童看呆了。
温恪有点尴尬:“呃,其实我本职还是个大夫。”剑修什么的,都是附带的啦。
小童懵懵点头。
温恪怕他惊了魂儿,给他喂了定心丹,又带着他出去找管事的修士,让他们注意这密林有怪兽。
他封了气息,管事修士不过练气期,看不见他深厚的修为,以为他是个指手画脚的凡间大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白眼一个。
温恪这些年行走人间,这种事见怪不怪了,脾气依旧很好,笑眯眯的:“修真界规定了,不能以修士身份歧视凡人。”
这些年纤纤手的书到处传播,连凡人也懂修真界的规则了。管事修士也习以为常:“那我就歧视了怎么办?你打我?”
温恪微笑道:“我写信举报你。”
管事修士:“……”哪儿蹿出来个懂行的?
开玩笑,温恪被秦千凝多年耳濡目染,能走程序的就走程序,对法则规定背得清清楚楚。
管事修士立马软了脾气,和他好生交流,这一问就发现问题了,不仅密林出现过怪兽,原来之前小童的城镇也出现过怪兽。这事儿可大可小,管事修士拿不定主意,捏了个传讯符上报。
而温恪则是发现了一个不对劲儿的点:“你说那个救了你们村的女侠士姓陆,使得一把好剑?”
小童点头。
温恪默默下巴:“难不成是陆弗惟?若是这样……”他看着小童,忽然道,“你我有缘,不如跟我回宗吧。”
在场人都惊掉了下巴。
有人小声道:“他可是资质不纯的五灵根。”
温恪笑道:“那更有缘了。”竟然和师妹的灵根一样。
于是温恪大手一拍,就和当年郢衡捡他回宗一样,他也捡了个小童回去。
路上,忐忑的小童问他宗门情况,温恪一脸人畜无害地道:“我们宗门师门和修真界大多数宗门师门没什么区别,你也在书上了解过修真界的情况,不用担心啦。”
小童点点头,越过崇山峻岭,看见了其中那座覆盖白雪的峰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真界。不知仙人们都是什么模样,是否和那管事修士一般高不可攀,是否和身旁医仙一样温柔和蔼……
他还未从震撼中缓过来,就听到身后传来大喊:“师兄!你什么时候有了娃!”
小童:?
温恪:“……”
他回头,对着秦千凝道:“你就不能放过师父当年的糗事吗?”
秦千凝揣着手过来:“不能。”
小童跟着回身,见到了一位穿着简单挽着袖子的女修,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像高高在上的仙人。
她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位眉目清冷的和尚,穿着袈裟,缓步过来,垂眸之间竟是悲悯,周身气度无比干净圣洁,嘴上小声激辩道:“我写十五周年典藏版怎么就叫炒冷饭了?谁叫你帮沧尘长老找到修复药材以后就开始养老了,我没素材了我不炒冷——嘶,有点眼熟。”
他看着小童,单手竖掌变成了双手竖掌。
秦千凝也看着小童:“我也觉得眼熟。”
温恪眉眼弯弯:“是呢,我就是觉得应该有缘,就将这孩子带回来了。”
秦千凝摸摸下巴:“所以是谁呢?”
显德:“约莫是很多年前的故人,你想想。”
秦千凝:“……很多年前的故人,那我不敢想。”毕竟当年走哪儿得罪哪儿。
场面一时有些僵硬,小童忐忑地看向温恪。
温恪摸摸他的头表示不必害怕,对着秦千凝道:“师妹,我的凡间历练还没结束,接下来的时间可能需要你照看一下这孩子了。”
秦千凝微微一笑表示等一下,然后掏出一个巨大的喇叭,对着天空大喊:“沧尘长老,咱们浮银峰又需要养娃啦!”这位是养娃专业户,毕竟当年就是他负责照顾她的。
这一嗓子吓了小童一跳,还没回过神,就见空中闪过一道冷冷的亮光,一名欺霜赛雪的修士立于剑身之上,眨眼驶至眼前,轻轻落地。
他不像温恪那样温柔,看着就很不好接触,但开口就是:“显德,又来找千凝玩儿啦?”
一口慈祥味儿,极其违和。
显德有点尴尬,他现在都要当下一任住持了,怎么在沧尘长老眼里还是当年那个小和尚。
他清清嗓子:“阿弥陀佛,是的。”
沧尘点点头,为秦千凝的好人缘感到满意。
他始终忘不了当年那一幕,千凝有难,万人相助,是因为什么呢?当然是因为我们千凝善良的品德和可爱的性子啦。
先过问了显德,再看向站在温恪旁边的小童。
沧尘微微蹙眉,吓得小童往温恪身后躲了躲。
他开口:“温恪,你要收徒?”
温恪犹豫了一下:“我这些年在凡间游历,确实想收徒与我一起行医,但……我不会教五灵根。”他的目光落在师妹身上,希望秦千凝能给点建议。
秦千凝正在和显德嘀嘀咕咕,听他这样说,回答道:“师兄,我也不知道诀窍在哪儿啊,你是个医剑双修,难不成还要教他炼器?”自从她的事迹传出去后,修真界的所有五灵根都转派系学炼器了。
显德这边品了又品,没想出为何眼熟,小声对秦千凝道:“我用天眼看一下吧。”自从他修为大涨后,天眼更上一步,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开天眼就被功德大灯泡秦千凝瞎眼的显德了。
他念了段经,佛珠翻飞,闭眸,睁开天眼。
此时沧尘已经和温恪沟通起了养娃事宜,要不要收入内门,还是让他从外门走起,浮银峰的气候适不适合小孩子居住等等,忽听显德倒抽一口冷气,看向秦千凝。
秦千凝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温家公子残魂不散?”
显德:“那倒没有那么严肃。”
“西境大能后代?”
“你不能往好的猜?”
眼看着重点又要歪了,显德赶紧拽回来:“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天道祝福。”
秦千凝一头无数:“什么祝福?”
显德咽了咽口水,盯着她的表情道:“来世投身于热闹人家,家风淳厚,慈爱子嗣。”
秦千凝表情露出疑惑,没有从这段文绉绉里的话分析出要点。
显德内心都在尖叫了,表面还在冷静提醒:“这道祝福上面,有你的气息在。”
秦千凝:?
她想了好久,忽然被一道霹雳震醒,跟显德使眼色:不会是?
显德眼皮抽抽着,疯狂点头。
秦千凝当即崩溃,眉目狰狞:你再开天眼看看红绳断了没!!!
显德五官也开始乱飞:我看了!确认已断!
秦千凝松了口气,咽了咽口水:“那看来就是纯粹的前世有缘,今世再见了。”吓死了,她已经和荀鹤好上了,可不能来个狗血前世情缘,什么我死去的前夫转世成了我师兄的徒弟。
显德清了清嗓子,正想震惊地开始八卦,余光瞥见忧心忡忡带娃的温恪和沧尘,忽然一顿,悟了。
当年秦千凝送走鬼主时,三清兰的福祉原来是这么个应验方式。浮银峰确实满足秦千凝所说的一切条件,是个极其温暖的大家庭。
既合了祝福,又全了缘分。命运,妙啊。
他闷着不说话,秦千凝怕他又想虚构一些狗血番外出来,连忙打断他的思绪,小声八卦道:“你说人和前世长相有几分相似?当年鬼主青面獠牙的,没想到转世变成小孩竟然这么眉清目秀。”
显德成功被拉走注意力,开始乱七八糟胡侃。
除了温暖,浮银峰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靠谱。
直到外出历练的郢衡赤风计绥三人都回峰了,温恪收徒这事儿还没敲定,最终沧尘无奈表示在他外出行医时,自己会帮忙照看学堂的侄徒孙时,拜师一事才终于有了进展。
不过计绥有点困惑:“师姐也不出门历练,连炼器峰授课也停了,整日窝在浮银峰上,不更适合看孩——”
一转头,赤风正在用一种“你凉凉”的眼神看着他。
明明知道师姐啥也不想做,还往她身上揽活儿,有没有眼力见?
计绥也意识到了自己口无遮拦,当即站起来:“对了,九经公子刚刚给我传讯说南境那边发现了一处剑修灵府,我得去凑凑热闹。”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计绥的话虽然没说完,却不想就此道出了小鬼主的命运。
虽是温恪的徒儿,但秦千凝成日在峰头晃悠,一来二去的就忍不住照顾一下,教育一下,等到她反应过来后,才意识到:沧尘竟是我自己?
很多年后,提起浮银峰的关系,大家总会不确定地问:“那他作为一个法修,到底是温神医的徒弟还是平替仙尊的徒弟?”
也总会有人回答:“哎呀,没区别的,他们师门一直都是一人捡娃全峰养啦,当年平替仙尊就这么过来的。”
最后的结语感叹皆为:“真不像个师门呢,倒像个小家。”
136 ? 番外(二)
◎五境大比后的重聚◎
能量恢复后, 修真界焕然一新,腐朽陈旧的规则被废黜,新生代逐渐被人看见。
秦千凝淡泊名利, 在最受瞩目的时候及时抽身, 淡出了人们的视线,退回千年覆雪的浮银峰闭关修心。
当然,这是人们口中的说法。事实上是秦千凝觉得自己干了这么大个项目,必须要请个年休。年休年休, 按年来休, 没毛病吧?
温家麒麟子和西境大能死后,他们抽取的能量全部物归原主。大师兄温恪的金丹没能回来,但修为和剑力全部回来了,只是他筋脉受损, 难以承受。相比之下,身为凡人的沧尘长老还好,在他灵脉重开前, 这些修为不会立刻回归。
秦千凝将五境大比的扫尾工作匆忙做完后, 就赶紧带着全家老小回到浮银峰, 替温恪疗伤。
吸收了极净土的她,肉身和神识都跟开了挂似的,加上最后一战吸收传递修为,她对灵力运作有了新的感受, 自信能不借助外力修复大师兄的灵脉。
温恪无条件相信二师妹,秦千凝这么一说,他立刻就应了, 二人回到峰上后, 不声不响就开始疗伤, 等到大家看到光芒四散才意识到他们正在闷声干大事。
郢衡十分担忧:“糊涂,修复灵脉这种事怎可如此贸然?”
沧尘倒是比较放心:“小秦虽然看着跳脱,但行事十分有章法,温恪更是办事妥帖,他们一定是有十分的把握才会开始疗伤的。而且温恪这些年跟着你历练,习得大量医修知识,心中有数。”
这么一劝,郢衡稍微放心了点。
现在大比刚刚结束,万壑宗的名头打得响当当的,若是疗伤中途出了岔子,郢衡去请医修过来相助,对方肯定会给他面子。
于是大家便焦心地开始等待,这一等就是半个月,从一开始的坐立难安,到坐下喝茶,到最后回小木屋里躲风,终于,绚丽的光芒消失,疗伤结束。
秦千凝一脸疲惫地打开门,就见到一群人站在外面双眼冒光。
秦千凝:?
郢衡激动地握住她的手:“成功了?”
秦千凝点头,郢衡连忙钻进去查看温恪情况,沧尘没忍住好奇,也跟着钻了进去,留下秦千凝和外面这群陌生人大眼对小眼。
“秦、秦师姐好……”有人小心翼翼道。
秦千凝不认识他们,但观察他们打扮猜测是并宗后的主宗弟子,态度温和:“你们找我有事吗?”
还真没有,他们只是想来看看真人。本以为浮银峰的两位长老一个拽一个冷,没想到这俩人极其接地气,尤其是长得很冷的那位长老,直接端出了热花茶招待大家。
见他们的表情,秦千凝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这回是真出名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她叹了口气:“想必大家是因为五境大比来的,但五境大比的胜利和战胜魔头都不是我一人的功劳,传闻实在过誉。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将闭关修炼,各位若有想交流的,请等我出关后再说吧。”
大家这才意识到打扰到了秦千凝,连忙散开。
送走了这群师弟师妹们,秦千凝头疼地回到屋子里:“沧尘长老,下次再有不认识的人来,请用你的冷脸吓退他们。”
沧尘一脸无辜:“可是……”
“没有可是。”秦千凝无奈道。不知道为何沧尘总觉得她是个天真开朗小女孩,明明她只想做一个阴暗爬行的死宅。
温恪的疗伤很顺利,秦千凝借助修复大型机械的原理修复了他的灵脉,如今能量顺畅,修炼比以前更容易,想必温恪很快就能恢复到曾经经验的水准。
秦千凝的待办事项又少一条,只剩下给沧尘疗伤。
有神息的植株可遇不可求,她只能等待下一个机缘的到来。秦千凝相信天道欠了自己这么大的人情,一定会把这个机缘送到自己面前的。
所以现在的她,终于可以躺平休息一段时间啦!
建别墅,造家具,做电器……写作“闭关”,读作“死宅”。
这一宅,就是半年过去。
秦千凝始终没露面,关于她说要闭关的消息也传了出去。中途不断有传讯进来,除了认识的,秦千凝一个也没回,势必要让自己淡出人们的视线。
她现在最大的烦恼就是,太红了。
她合上荀鹤厚厚一叠的信,抖抖信封,里面掉出了一朵淡蓝透明的花朵。荀鹤说这是北境新生出的灵植,可以清心养气,香味清新,如果秦千凝喜欢,他可以再送一些过来,丝毫不提这灵植采摘起来有多困难。
秦千凝把灵植放进花盆里,注入灵气让其扎根生长,回到桌前,艰难提笔。
荀鹤不像她,稀里糊涂地当上了西境领头人,只是个虚名,他作为北境新一代的中流砥柱,生活十分忙碌。北境依旧是环境最恶劣最危险的一境,所以他除了修炼外就是外出解决各种北境问题,荡平危险,每一封来信都夹杂着新的见闻,读来仿佛奇闻轶事小报。
他会写北境山脉上千年积雪的融化,会写新生出的奇形怪状妖兽,会写能量恢复后雪妖们也更强大了,还会写在路上听到了人们对秦千凝的讨论,会写可惜北境永远不会像西境那么温暖……细细碎碎的话语,偶尔夹杂着一句“这里景色新奇,想必秦道友会喜欢”,无意间泄露出心意。
可是秦千凝没什么好写的,她抠抠脸,在纸上写道:前些日子造的冰箱终于派上用场,冰了好几罐啤酒喝,爽!等荀道友下次来西境,我请你哈啤酒(划掉)。
每次都是这样,荀鹤写厚厚一叠信来,她回一点技术宅的小日常,自己都感觉挺敷衍的。
却不知道荀鹤在拆开她的回信时,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让同门们以为西境大能秽土转生,又开始夺舍了。
他把短短一封信读了又读,从字里行间里勾勒出秦千凝造机器时的身影,认真专注,闪闪发光。
他慢慢地读,终于看到了糊成一团的最后一句。从大概轮廓里,可以分辨出是哪些字。
“等荀道友下次来西境”,只有前面这几个字能看清,后面全部涂黑了。
秦千凝不知,她随便写的九个字,让荀鹤忽然有种想要抛开极北凛冽的一切,西行见她的冲动。
“师兄,前方有异动,我们该出发了。”有人小心翼翼上前提醒道。
荀鹤面上的笑容淡去,又恢复了以往的疏离。他将信纸折好,放进衣襟中,开口道:“走吧,我开道。”
这半年里努力淡出人们视线的不只有秦千凝,还有纤纤手。
五境大比后,他狂出了七十三本附本,然后就再也没有新书出售了。关于他的“封笔”原因,众说纷纭,唯有显德本人知道,没那么复杂,纯粹是没灵感了。
跟秦千凝浪过后,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如此平淡,激不起写作情绪。再加上新旧更替,显德作为未来的住持,责任重大,事务繁忙,很难抽出时间写作。
他几次写信给自己的知音诉苦,希望她能指点迷津,但秦千凝回的很敷衍,让他决定把手上的事做完后,亲自杀到浮银峰去。
在他杀去前,薛九经已经以“促进南境西境交流”为由头,招摇过市地去了一趟浮银峰,然后买了一大堆新奇家用灵器回家,也不知道交流了个啥。
修真的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神,半年又过去了。
显德明白不能再等了,把事务交给了师弟们,告别住持,前往万壑宗。
进宗,拜掌门,上峰,见到冷脸守门的沧尘,一头雾水寒暄,终于到达了——
显德抬头,这三层小别墅是怎么回事?
他走到大门前,敲了两下,门前突然浮出一面镜子,照映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秦千凝的。
显德吓了一跳,听到镜子发声:“显德?你怎么来了?”
显德定了定心神,凶狠道:“来找你算账!为什么不好好回信!”
秦千凝:“啊?”
她把显德放进来,显德咣咣爬上三楼,见到了瘫到沙发上的她。
她很无辜:“我怎么没好好回信了?”
显德从袖子里掏出一叠信,展开给她看:“三行也算回信?!”
“怎么不算?”秦千凝理直气壮,“我跟荀鹤也回这么长的信,他怎么没觉得我敷衍?”
显德:“我是我,荀鹤是——等等。”
这一瞬间,星星撞地球,火山大爆发,生物进化,显德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喷发的生命力。
他冲到秦千凝面前,双眼亮得像饿坏了的狼:“你说什么,你给荀鹤回信?”
秦千凝一脸莫名:“……是啊。”
显德消化了半秒,眼睛跟激光一样扫过秦千凝的小屋,北境的花,北境的宝物,北境沉睡的小雪精,甚至还有一个沾着荀鹤本命剑气息的小木雕。
“我嘞个阿弥陀佛。”他惊叹道。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你俩搁这儿搞纯爱不告诉我。
他深吸一口气,捂着心口:“我早该猜到。”
秦千凝没有一点扭捏,坦然道:“就是聊一聊,没那么夸张。”
显德摇头,坐在沙发上,缓了足足两炷香,突然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知道了,这是上天的旨意,告诉我该换笔风了。”
新的挑战已出现,怎能停滞不前!众人都以为我只会狗血刺激,却不知我也会工业糖精小甜文。
显德匆匆来,匆匆走,搞得沧尘还来问了一句:“小和尚没事儿吧?”
秦千凝放下修真界新晋写手“纤纤脚”的狗血故事册,拿起另一本“千千手”的凡间见闻集,挥手:“没事儿,您别理他,跟我玩儿的都一个德行,没几个正常人。”
也是。
沧尘点点头,继续去锄地拔草了。
众人没等到秦千凝出关,也没等来纤纤手的新狗血大作,先等来了新一届五境大比。
只可惜珠玉在前,无论怎么比,怎么战,都无法超越上一届大比。明明身在新一届五境大比现场,大家却还在津津乐道上一次大比的盛况。这一届,不,应该说之后的每一届,都很难超越秦千凝那届大比。
南境北境上一届领头人都有露面鼓励下一届,中州还在恢复元气中,此次弃赛。幸好东境上一届领头人也没有露面,西境显得没那么格格不入,不过细说起来,东境领头人出走一事好像和秦千凝脱不了干系。
荀鹤和薛九经许久没见,这一次见面并没有生疏。
两人聊了一下近况,话题不知不觉就拐到秦千凝头上了。
“她看上去怎么样?”
“挺精神的。”薛九经皱着脸,“我就知道她根本没有闭关修炼,呵,过去又狠狠宰了我一笔,不过那些灵器确实有点意思。”
“那就好。”跟没听见他的抱怨似的。
新一届入场,他们的任务完成,可以各回各家了。薛九经有点不舍,也说不上来为何不舍,最后只能道:“哎,不知何时我们才能重新聚在一起冒险。”
这话也是广大修士们心中的疑问,不过,大家都知道答案不乐观。
除了大比,很难再有让各境青年修士一起聚集的盛事了,更别提现在他们都是各境佼佼者,王不见王,再聚一起估计就是论道大会之类的,单独打斗比拼,不会作为队友。
除了赛事,剩下的就是秘境奇事之类的。但现在修真界风平浪静,哪有什么事儿能让各境风头正盛的顶梁柱一起携手作战历练的呢?
没有热闹看,纤纤手也不出书,修真界回归到了从前的无趣。
哎,大家只能咀嚼往事,边咀嚼边叹息。
大比火热进行中,处于议论风暴中心的秦千凝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忽然一个激灵,睁开眼,垂死病中惊坐起,睁大眼看向屋顶。
就在刚刚,她感受到了天道的气息。
有新的珍奇植株现身了,她甚至知道秘境在什么方位,入口在哪儿。
她就知道天道要还这个人情!
秦千凝跳下沙发,叮铃哐啷开始收拾行李。收拾完后,又传讯给计绥赤风,召集人手。
既然有神息灵植,秘境必然不简单,而且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好东西,三个人肯定不够。
秦千凝丝毫没觉得和大伙儿生疏了,直接掐诀,一口气飞出了一大堆传讯符。
于是,身处各地的五境大比参赛者们都收到了传讯。
“大秘境开启,去吗?干完这票就收手。”
大伙儿一愣,第一反应:秦千凝闭关这么久,语文素养还是没提高啊。
第二反应,回讯:“去!”
说走就走,大秘境开启,新的冒险征程开启,告别师门,卸下责任,名正言顺出去浪咯!
大伙儿在浮银峰集合,这一见面,话根本收不住,叽叽喳喳的。
秦千凝和挤作一团的大伙儿打完招呼,一转身,跟刚刚御剑落地的荀鹤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秦千凝顿了顿,道:“等这次进去找到好东西,帮你本命剑升级一下。”
荀鹤立刻就绽开了笑容:“嗯。”
气氛莫名古怪。
两人之间挤进了一个光头,笑嘻嘻的,接着就是炸毛的狼耳朵,然后是黑脸的计绥,一脸莫名的辛焱,无声尖叫的薛九经……
所有人凑一块儿挤肉饼:“你俩怎么回事?!”
唯有显德不震惊,清清嗓子:“各位不用着急,我们启程后,纤纤手的新书估计就开始发售了,大家有疑问可以买书看一看。”
大伙儿炸开了锅,由于太过震惊也没管显德为什么知道纤纤手的新书要出来了,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熟悉的吵闹感犹如回到了当年的五境大比,噪音足够掀翻浮银峰。
也不知道该想念这种噪音,还是心疼自己的耳朵。
不管如何,大伙儿都该出发了。
“秦千凝,你从我这里薅走了那么多钱,能不能造个豪华大气的飞行灵器,太挤了吧!”
“九经公子,我可以御剑带你。”计绥黑着脸。
“我觉得小秦这个灵器……叫什么来着,对,宇宙飞船,挺好的。”
“你们体修都是马屁精。”
……
天空滑过吵吵闹闹的飞行灵器,地上的修士只感觉白光一闪,怀疑自己看错了。
别说天上了,地下同样也炸开了锅。
“纤纤手知道我等得有多苦吗!”
“咦,这本书名这么奇怪,感觉又是造谣荀鹤和小秦的故事呢。”
“什么叫造谣,我相信纤纤手的判断。”
“咦,怎么感觉文风不对?”
吵吵嚷嚷中,有人抢到新书,有人焦躁排队,有人没买到满街求购,有人挤在角落和同伴们同看一本书……
还是那些故事,只不过这次多了点正经的叙事味儿,抠出来的细节全是“他们好像是真的”,大伙儿一颗心被吊得老高,一目十行,又生怕错过关键点,不知不觉间,竟然翻到了尾页。
只见最后一页写着:
新系列故事前册到此结束,五境大比小分队新的征程就此开启。
惊奇的冒险,真挚的友谊,发芽的爱意,热闹的日子……尽在续作《五境分队再聚携手冒险》,秘境结束后回归,归期不定,敬请期待。
大家:?!
可恶的纤纤手,竟然挖了这么大个坑!
137 ? 番外(三)
◎热闹还在继续◎
修复好沧尘灵脉后, 秦千凝就正式进入了退休状态。修真界日子过得快,眨眼就是几年过去,温恪领回来一个小徒弟, 秦千凝辈分得到提升, 不免感叹时光匆匆。
或许是这一届表现过于优秀,也或许是西境大能这个老登给大家的阴影太深,上一辈修真者都想放下手中的职责,催促下一届快快接班, 他们要远离宗门尘世, 修心修己。
所以秦千凝一个不留意,就发现身边的小伙伴们都成了稳重成熟的大人,名满天下。
比如那个整天追着灵兽跑的薛九经,竟然成了薛家下一任家主。
在参加完家主典礼时, 秦千凝陷入了深思。
平常一个个看着极不靠谱,怎么一离开了她,就摇身一变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了?
她一脸沉痛, 埋头狂吃。
“师姨, 别吃了。”身后传来无奈的少年音。
由于温恪又去凡人界行医救世了, 他的小徒弟被沧尘接管,秦千凝出发去南境时,想着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南境的肥油不能不薅, 所以把小徒弟也捎上了。
时光流逝,但有些东西永不会变。流水的搭档,铁打的“别吃了”。
秦千凝本应被叫做师叔, 但她强行让小徒弟叫她“姨姨”, 迫于她的淫威, 小徒弟不得不折中叫她“师姨”。
他还没抽条,身高只到秦千凝的肩头,但小小年纪就已经成熟稳重得不行。
表面上,他是被秦千凝带来薅羊毛的。实际上,他是沧尘特意送来“监管”秦千凝的。
“你好生看着她,别让她喝醉了。家主典礼是大事,各境都有来人,我害怕她人来疯。”临行前,沧尘小声叮嘱道,“你要小心,不要让她看出来。”
小徒弟点头,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不用想都能知道这一路要被师姨当小孩逗成什么样。
见他如此得用,沧尘欣慰地笑了:“若是被发现了,千万不要说是我派你去的,你就说是郢衡长老派的。”
小徒弟:“……”
他额角抽了抽,再次点头。
来浮银峰的第一年,好温暖的大家庭,呜呜呜。
来浮银峰的第二年,我们师门是不是有点过于不正经了?
来浮银峰的第三年,好不省心的师姨,为什么没人管管她?!师父,你说句话啊!计绥师叔,你怎么也不说话!赤风师叔,你不要纵容她了!郢衡沧尘长老,你们……算了。
有日著名的显德大师来浮银峰做客,小徒弟忍不住上前向他求问。
显德大师悲悯地看着他,圣洁得宛若浮银峰峰头万年不化的白雪,双手合十,一声轻叹:“大抵是前世的孽缘吧。”
小徒弟震惊,觉得好有道理,信佛的人多不是没道理,真准啊!
忆往昔,不忍直视。
秦千凝完全不管小徒弟正在烦恼中,扯扯他的袖子,递给他一个储物囊:“那边的桃花灵酒,你去装几罐。”
小徒弟欲言又止,被秦千凝堵回去:“你是小孩儿,别人不会说什么的。”她已经过了可以大胆不要脸的年纪了,哎。
小徒弟深吸一口气,接过储物囊,幽怨地道:“你还知道我是小孩儿啊。”
秦千凝看着他熟练远去装灵酒装糕点的背影,有些惊讶:“嗯?”
会回嘴了,长大了。
她正在伤感之际,忽然有人靠过来。
秦千凝侧头,发现一名红发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着装是南境特有的繁复豪华风格,卷发上还坠着几根灵兽羽毛,用显德的话来形容就是“妖艳贱货一枚”。
“平替尊者,久仰久仰。”对方一脸热情,眼睛冒星星。
秦千凝:“我的尊号不叫……算了。”
对方在她说话时就一直盯着她看,目不转睛,也不管她说了啥,等她说完后,忍不住感叹:“久闻尊者大名,如今得见真人,才发现百闻不如一见,尊者比我想象中还要耀眼夺目。”
“……是吗?”秦千凝低头看向自己这一身简约朴素的打扮,实在不知这人什么眼神。
“对了,忘了介绍自己了,我乃南境蔺家少主。”他一边说一边作揖,“南境辽阔,尊者若是时间充裕,可以在南境多呆一段时间,见识见识风土人情。我们蔺家的地盘就在薛家附近,若是尊者不嫌弃,我能否带你——”
话没说完,忽然一个激灵。
奇了怪了,南境气候极好,四季如春,怎么突然这么冷。
蔺家少主惊讶回头,发现身后站着薛九经和一名高挑的剑修,剑修抱着剑,一脸冷意,浑身冒着冰灵根独有的寒感,气势慑人。
蔺少主自认和他没有交集,但观他眉眼之间的煞气,总觉得自己和他有什么仇恨。
薛九经忍住看戏的笑脸,一本正经地走过来:“我真是南境历届最有牌面的家主了,一个小小典礼,西境和北境两位尊者都前来恭贺,属实荣幸。”
北境尊者?
蔺家少主陡然恍悟,这位怕不是荀鹤。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难怪身上如此大的煞气,听闻这十几年他带着师门把北境的危险之地清了个干净,气质愈发凛然,所以他一时没把眼前人和十几年前那些小画册上的少年对上号。
“久仰久仰。”他连忙换了表情,敬畏行礼。
都言北境人虽然冰冷,但知礼守节,正气凛然,但面对他的客气,对方就跟没看见一样,带着一身寒气刮过,飘到了秦千凝身边。
一靠近,那叫一个冰山融化,春风化雨,笑得可温柔了。
蔺家少主大惊,难道狗血小册子上写得都是真的?纤纤手不是专业胡编乱造的吗?他还写平替尊者和魔魂的二三事呢!
薛九经悠悠晃着折扇:“哎呀,我今日也是沾光了。”他给秦千凝去信时,特别描述了一下本次典礼的大手笔,猜测秦千凝一定会来凑热闹。秦千凝来,也就意味着荀鹤会来,一下子钓到俩,牌面十足,他这个家主背后有这俩人撑腰,坐得不要太稳。
见他打趣,荀鹤只是冷冷淡淡说了句:“闭嘴。”然后回头对着秦千凝说话,那叫一个大变脸,“前些日子师父又在念叨你,你什么时候再来北境看看,师弟师妹们还指望着你看看他们的本命剑呢。”
这画面让薛九经忍不住想起了当年他们这一届赛友们重聚,一起进入秘境探险,为沧尘寻灵植的时候。
当时二人气氛古怪,准确的说,是荀鹤古怪。秦千凝嘛,不动如山,依旧是吊儿郎当老样子,除了感觉和荀鹤格外熟稔以外,没什么不同。
虽说大家有了过命的交情,但有些事情还是有底线的,比如荀鹤是高岭之花般的北境人,未来的正道魁首,怎么能指哪打哪,被秦千凝各种使唤呢?
二人在五境大比已形成了默契,秦千凝用意念捏一个发光小章鱼浮在空中指挥,荀鹤完全不会质疑她的决策,跟人形灵器一般,各种做打手,秦千凝在后方悠闲得跟散步似的。
他一个大招荡平前路,换来秦千凝轻飘飘一句:“不错,你的剑意又精进了。”
好大的口气,跟领导视察一样,众人正在腹诽,就忽然感觉地上变滑了。
低头一看,从荀鹤脚下为圆心,向四面八方爆发出一股强烈的冰灵之气,让大地结了薄薄一层冰壳,就连地上的花草也变得晶莹剔透。
内心开心到爆炸,表面还要佯装淡定:“嗯,我的本命剑是你炼制的,有你的气息在旁环绕,用起来威力更大。”
明明是危险的秘境之旅,气氛却格外散漫,各怀心思,有来放松的,有来偷偷谈恋爱的,有来收集素材的……
显德又开始摸笔了。
心思细腻的,早就看出了端倪,但在这里的,大多都是一群神经大条的傻憨憨,光顾着赞叹冰灵根后期的威力,没注意到荀鹤耳根那抹薄红。
直到进入秘境小半月,才渐渐有人觉得不对劲,真不对劲。
荀鹤的话好像变多了,而且十句有九句都是在夸奖秦千凝。
在凡间历练百年,刚刚回修真界的陆弗惟偷偷问薛九经:“北境这是怎么回事,如此溜须拍马,难不成要打破五境的独立性,和西境联手?”
薛九经还没回答,显德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陆道友,凡人界和修真界时间虽不一样,但你走了百年,这里也过了十几年了。”他摇头叹道,“修真界,早变了。”
陆弗惟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意。
“可是……”东境和北境从小就是对手,知己知彼,非常明白北境那群人的疏冷德性,这怎么看都不对劲儿啊。
几人叽叽咕咕,就见到前方有一座朽木搭的长桥,横跨两座悬崖,崖底是隐有妖兽浮现的熔浆,而木桥上方是汹涌的罡风。
荀鹤将手贴在木桥上,瞬间,木桥结冰,不再随风狂舞摆动。
只是这样过桥也不代表安全,荀鹤依旧走在前面开道,计绥等剑修马上跟上,却见他忽然顿住脚步。
计绥一脸严肃:“有危险?!”
荀鹤一脸严肃:“地滑。”
计绥:“……”
他的就是人形探照仪,总能在一堆脑袋里一瞬间找到秦千凝的身影:“秦道友,你跟在我后面吧。”
秦千凝点点头,正经地站过去:“行,若渡桥时遇到危险,我也好及时指挥。”她的神识建模,荀鹤挥剑,二人配合起来无往不胜。
以前有大比在,秦千凝在比赛中被逼锻炼身体,现在修为上去了,肉身更弱了,走个冰桥,一步三打滑。
五境大比的记忆涌现,大家很怕她滑倒,把最前方的荀鹤一个滑铲铲飞,在她身后的赤风正要伸手拎起师姐时,就见荀鹤回头,伸出了手。
他嗓音清冷:“秦道友可以牵着我。”他顿了下,补充道,“为了安全。”
后方,陆弗惟用气音尖叫道:“我就说不对吧!!!”
“陆道友,世界上除了阴谋还有一种东西叫情,你这一百年到底在凡人界历练了个什么?”显德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怎么过桥这种单行道他也能到处冒。
“……情?”陆弗惟大脑卡壳了,一脸僵硬,连眨眼都忘了。
他们叽叽咕咕的功夫,秦千凝已大大方方把手掌落到了荀鹤手心。
荀鹤的指尖颤抖,收紧,握住了她的手。
修真界大冰箱的北境人手心竟然可以这么滚烫,荀鹤也意识到了这点,连忙运转灵气给自己的掌心降温。
于是在后面跟着走的小部队被一阵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手的温度没降下来,脸的温度也跟着上去了。
灵气加速,寒风越来越大,隐约夹杂着冰霜。
桥面上的冰越结越厚,寒风抵着脑门心灌,冻得后面的人一脸莫名。
辛焱嗷了一嗓子,对最前方的荀鹤提醒道:“够了够了,桥已经冻得够结实了。”
两米的大高个,没人可以挡住他,足够看到一切。
但体修嘛,光长个没长脑子,看到了也没意识到这代表什么,还一脸阳光的让荀鹤省着冰灵气用。
好了,这下荀鹤心一颤,把他和秦千凝牵起来的手也给冻住了。
秦千凝:“……”
薛九经被显德的话提醒后,彻底看清两人的关系进度,当下阴暗一笑,掏出留影石,偷录了一小段。
哼,荀鹤来的时候一定给北境汇报的是大秘境现,机不可失,需要前去历练,没想到却是来公费见心上人的,他一定要把这段录下来,让北境长老们瞧瞧。
后来薛九经去北境交流时(南境除了当铲屎官就是四处做客),偷偷给北境长老们告状,本以为荀鹤会挨批,他有好戏看,却见到北境大冰箱们通通没绷住,面具破碎,一个二个笑得欣喜若狂。
“好好好,他还是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北境一直背负得太多,这一辈总算愿意放下重担,体验自己的人生了。”
“有眼光啊,不知何时带来北境看看。”
“是啊,北境清心寡欲,结成道侣的修士极少,即使结成了,也都是北境内的师门之间,这还是第一回和他境有情缘,咱们得多上心!”
薛九经傻了:“啊?等等……各位长老,你们知道荀鹤喜欢秦千凝?”
长老们开朗道:“对啊。”
荀鹤扫清一处极寒地时,收到了秦千凝的传讯,立刻启程回宗门,闯进大殿,对着一堆老头子们道:“各位长老,晚辈需要出去一段时间,北境之事需要暂时交给师弟处理了。”
北境修士出门,一定是要去历练。各人有各人的机缘,长老们也没多问,只是道:“好,你一向有主意,历练时多小心,时刻传讯回宗。”
荀鹤点头:“好,那我这就去见千凝了,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怕是无暇传讯,待晚辈出秘境后再向长老们汇报。”
说完就走,留下一大殿老头石化。
下一刻,身后爆发出巨大的喊声:“等等,回来!!”
然后荀鹤就被叫回去了,一五一十说出自己正在追求秦千凝的事,所以在薛九经来告状前,整个北境都知道了荀鹤的心意,并不觉得这是什么稀奇大事。
薛九经:……告辞。
回忆到这里,不免唏嘘,薛九经看着蔺家少主撞风口上,内心窃喜,但还是要出来打圆场。
荀鹤现在修为太高了,万一醋坛子打翻,雪暴把他的大典现场卷翻了,就得不偿失了。
秦千凝完全没把这事儿当事儿看,荀鹤嘛,都不用哄。
她拽着他到一旁,撑起灵气罩:“正好见到了,我有事儿和你商议,传讯说不太方便。”
荀鹤盯着她点头,嘴角翘起:“你说。”
“前些日子我感受到了天道气息——”
话没说完,荀鹤就如临大敌:“天道?不会又有麻烦吧,你上次救世还不够吗?”荀鹤每次想起当时秦千凝以一己之力对抗西境大能时,都会出一身冷汗。
不愧是一对儿,倒反天罡,连天道也敢嫌弃。
秦千凝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她感受到天道气息后,第一反应也是这样的,当时就在神识里骂开了:“做什么,我又不是你秘书,有事儿别找我啊!”
秦千凝解释道:“我感觉到祂在说有一个小世界有麻烦,需要我去守一段时间。”
荀鹤蹙眉,正要开口,就听秦千凝道:“我必须去。”
荀鹤微微抬眉,秦千凝平素里连浮银峰都不出,怎么会自愿揽事儿?
秦千凝却无法解释,因为这个小世界不是其他世界,而是她来的那个世界。
天道不会说话,但她感受到了祂的意思。
当时将她的亡魂从缝隙中拽来,对那个世界的屏障有破坏,那边有奇怪的恶气产生,需要她过去看看。恶气会受到灵力吸引,所以她也不需要太费力,吸引来恶气斩杀便是。
守护撑天树的前辈们说他们没有和天道交流过,如今天道亲自出面,怕是此事过大,必须出面让人解决。
秦千凝自然答应。
荀鹤见她意已决,也不会多劝,只是有些不舍:“过去多久?”
“不知道。”
“危险大吗?”他犹豫了一下。
秦千凝摇头。
荀鹤点点头,浑身散发着失落的气息:“那你要多保重。”
秦千凝无奈:“我很快就回来的。”
荀鹤这才好了点儿,等大典结束后,亲自把秦千凝送回浮银峰,跟着她一起打包行礼,目送她进入时空之洞后才离开。
回到现代后,秦千凝一身行头变成以前的样子,由于天道亲自出手,她的死被抹去,还是用以前的身份行走世间。
看着自己的小出租屋,她忽然觉得没有网络的修真界也不是那么差。
她在出租屋里运转灵力,吸引恶气前来,可是左吸右吸,半个月过去了,恶气还没现身。
秦千凝在脑海里与天道交流:“为何没有反应?”
天道隔了一会儿回答:“或许是灵气不够旺盛,恶气太远了。”
“那怎么办?”
天道沉默了。
秦千凝眼睛一虚,不对劲!
下一刻,出租屋的门被敲响了:“平替,你是不是在里面,我感受到了你的气息。”
秦千凝震惊地拉开房门,发现辛焱一脸懵地站在外面。
“我来浮银峰找你,进了你的房间发现有个传送阵,我一进去就到了这里。”他搓搓胳膊,“这里是哪儿啊?好奇怪。”
秦千凝赶紧把他拉进来,捏诀改变了他的行头,寸头,t恤,裤衩,这下真成黑皮体育生了。
“你,运转灵气。”她简单明了道。
天道选中辛焱可能就是因为他大脑简单,秦千凝这么说,他就忘了自己刚才的问题,马上开始运转灵气。
但过了一日,还是没有反应。
“或许要出门?”秦千凝摸摸下巴,犹豫地看着在出租屋用ipad看狗血仙侠剧的辛焱,总觉得他不好带出门。
不过为了尽快解决麻烦,秦千凝还是把他带了出去:“记得边走边运转灵力。”
辛焱连连应是,坐电梯,出门,看到高楼大厦,眼珠子都要掉了。
“我这是在做梦吗?”
他看着路上疾驰的车辆:“这和你炼制的灵器好像!”然后指着一辆敞篷跑车道,“但是这个漂亮很多诶,你怎么不炼制这种,我想坐这个!”
秦千凝:“……”扎心了。
“行,想坐是吧,我带你去坐。”
……
辛焱看着眼前的车:“你确定这能坐吗?”
“为什么不能,敞篷,跑车,样式还花哨,你不喜欢?”
“喜欢倒是喜欢。”他嘀咕道,“就是感觉有点太小了。”
坐上车,秦千凝对着旁边的人点点头,对方立刻启动车辆。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巨响的儿歌从小车前方传出来,辛焱缩在摇摇车里面,随着车一起摆动。
旁边的老板对秦千凝露出同情的眼神:有一个大傻子弟弟真不容易,这钱就免了。
秦千凝点点头接受他的同情,正想说话,余光忽然瞥到一抹不好的颜色。
一个吸引众人目光的漂亮和尚迷茫地站在原地打转。
秦千凝裂开了,怎么显德也来了?!
天道开启时空之洞后没有关闭,引来了辛焱,却不想这群人忙里偷闲也要找秦千凝玩儿,于是显德来到浮银峰,也见到了时空之洞,毫不犹豫就钻了进来。
秦千凝头大,把辛焱从车上拽下来,和显德汇合。
辛焱,一个ipad就能糊弄,但显德可不好糊弄。
显德根本没有时间问秦千凝这里是哪里,他眼睛都要看花了,感觉自己进去了什么奇妙的幻境,灵感大爆发,回去就要写一本《爱丽显德梦游仙境》。
秦千凝只能先强调道:“低调,千万不要惹事,我说什么就做什么。”
显德连忙点头,脸上的兴奋根本藏不住。
秦千凝头疼地领着两人往回走,刚准备转弯,就听到前方有人问:“请问老师这是哪个角色的cos?”
“老师,可以集邮吗?”
秦千凝心跳都漏了半拍,果然,一转弯,就见到荀鹤浑身冒着寒气地站在街角。
秦千凝看到他的同时,他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投来目光。
“我等你很久你都没回来,所以我就……”
秦千凝扶额。
路人的目光快要把她灼伤了,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在某抖看到他们。
四人回到公寓楼,进入电梯,秦千凝终于松了口气。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下一刻,“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赤风站在外面,歪着头看她。
秦千凝:“……”
十天后,秦千凝的出租房挤满了人。
看着在ipad前坐着的一排人,她崩溃地在大脑里大喊:“天道!你粗来解释!”
天道也很崩溃。祂也想不到啊,都是一群三十多岁的成熟稳重修士了,怎么还跟连体婴一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整日黏在一起玩儿!
幸亏人多,灵气充足,恶气很快出现,秦千凝出租屋都没离开就解决了恶气。
然后赶紧带着一群人闪现回修真界,并表示这下是真退休了,再也不会上当干活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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