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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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成为的样子?”祓神有些迟疑。


    清禾在祂怪异毛茸茸的脸庞身躯打量,随后斩钉截铁地点头。


    从前祓神不显山不露水,只是模仿人类的躯壳,脸庞气质都让人很有几分脑补空间。


    但这副阿尔法人典型样貌……不行, 真不行。


    哪怕从某种时间尺度来说,她在阿尔法星已是呆了三万年,再看不惯对方审美外表也该习惯。


    梦境中的一切极为逼真,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度过了那漫长孤独岁月。


    然而此刻一旦回归现实,此前一切就真像做了场梦般恍恍惚惚的不清楚。


    所以,必须引导一下祓神的审美!


    “要么就像以前那样,云山雾绕,特别朦胧美。”清禾顿了顿,“要么你别模仿别人,自己拿一套出来呗,那我肯定什么也不说。”


    “为什么?”祓神似乎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你可是神,都不讲究一下嘛。”清禾强调,随后声音弱下去,随口似的说道,“这样看起来也舒服。”


    以前她可不会管祓神长什么样,哦不对,管还是会管,主要了解敌人情报比较方便她下刀。


    可四万年的时光太漫长。


    人类文明尚且没有四万年。


    万年的时光柔和了她的桀骜戾气,加深了她对祓神的了解,说实话,像地缚灵般跟在祂身边,随祂一起经历那么多之后,她很难再坚定对祂的憎恶之心。


    最初在梦境世界与孤独煎熬时,她也恨祓神恨的牙痒痒,觉得这人提前不打个招呼就将她关在这里,实在不讲理。


    后来时间久了,便是害怕,担心自己真的在这里出不去只能苦熬。


    再后来跟着阿尔法星的演变,学了些本事,捋清楚自己处境后,倒佛系了许多,并开始思索祓神的意图。


    她是在梦境中糊弄着、熬着过了四万年。


    可神灵的孤独,是结结实实,无从回避的四万年。


    孤独到什么程度?


    只能依靠沉睡来对抗时间。


    ……对于神明来说,时间同样是棘手的敌人。


    明白这个事实不知道对她有什么帮助,可冥冥中,清禾觉得,她与祓神之间什么难以跨越的天堑被打破了。


    说不上好事?


    但绝对不算坏事。


    至少因为这个天堑打破,她才会想要关心祓神的样貌,别别扭扭地想让祂找到自己的样子。


    “自己的样子。”清禾强调,“模仿别人,继承别人,跟属于自己的肯定不一样吧?”


    “因为你不喜欢阿尔法人的样貌。”祓神的言语依旧犀利,直接点了她的想法。


    清禾倒也不心虚,自有道理:“阿尔法人已经灭绝了,这颗星球上活跃的只有地球人,那你的容貌除了自己,能参考的就只有地球人呀。”


    祓神露出冷淡的微笑:“你觉得自己还算地球人么?”


    换做以前,清禾就是不害怕,看到这种笑容也得汗毛直立。


    但现在嘛……


    “噫。”她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以前你这样笑很酷,现在真不行,好怪。”


    祓神:……


    神灵深深看了她一眼,清禾毫不心虚地看回去。


    她就是希望祓神变得更顺眼一点,有问题么?


    *


    “他们在里面说什么呢?”


    清禾二人的交谈经过特殊解密转述,少许信息依旧复原,经由AI在指挥舱内回荡。


    “他们在说什么呢?”有人嘀咕,“让神找到祂自己的样子?”


    “她在学校学的什么?档案里记载她的信仰了么?”有人开始怀疑清禾的精神状态,“我记得她不信教吧?”


    米丽脸色难看至极。


    最不愿见到的情况还是出现了。


    她深吸口气,随后转身,严肃地环顾所有人,一字一句道。


    “神是确实存在的。”


    “……”


    她这句话说得响亮,瞬间压过所有窃窃低欲。


    有人皱眉,有人张口欲言,有人面露质疑,有人还未回神反应过来。


    但无论他们想做什么,在这样严肃的地点,米丽又是这样严肃的态度,他们都没法质疑。


    要知道,能经历一个月漫长的太空旅行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对曙光生物最为忠诚的核心成员。


    而且来这里之前,他们已经接到影影绰绰的暗示,知道此行要面对恐怖的异星怪物,具体是什么没有告知,但往恐怖的想就对了。


    众人用了几乎毕生的想象力,尽可能提高自己对敌人的警惕程度。


    然而……神? ? ?


    是不是太离谱了。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神?


    米丽声音低沉:“在来到这颗星球之前,我也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无论是她还是顾先生,都以为祓神只是异星病毒怪物,否则顾长风也不可能让她就这么来弑神。


    “那、那怎么办?”


    “真的是神?东方的西方的?管什么的?”


    “祭祀有用么?”


    一说到是神,众人脑洞大开,什么靠谱不靠谱的方法都说出来。


    而面对这些写满焦虑压抑的面庞,以及广播中时不时传来的呓语,米丽只是陷入短暂沉默。


    她轻声却坚定有力道:“人类自然该用地球人自己的办法。”


    “就在飞船武器库中,有五十枚核弹。”


    “绝对不能惊动祂。”米丽说道,“等一切准备就绪,便立刻引爆。”


    众人默默点头。


    核弹是人类掌握的最强战力,但它真的能杀死神明么?


    更何况他们对祓神根本一无所知。


    “祓病毒的来源就是祂。”


    米丽却轻描淡写地挑起所有人的仇恨情绪。


    “杀死祂,地球的瘟疫便能停止,一切都能回到最初的模样。”


    见众人意识到关键性,同时瞬间被调动起对祓神的仇恨情绪,米丽在心里默默颔首。


    “那么散会,通知下面开始备战。”


    至于她自己?


    她决定回去先写一封遗书,及时发回地球。


    按理说也该让飞船上所有干员都写一封的……


    算了。


    遗书会让他们恐惧祓神,导致战斗力下降,便不说了。


    马上就是决战时刻,没必要节外生枝。


    米丽在心中轻叹。


    可惜清禾背叛了人类,如果她能与人类同一立场,想要杀死怪物,哪有那么简单?


    想起飞船内的武器,被恐惧虫蚁啃噬的内心总算渐渐平息。


    核弹算什么。


    她带来的武器是真正的弑神级别。


    就让这颗星球与邪神一起陨落吧。


    不过现在,她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遗书应该怎样的开头。


    第62章


    /62


    清禾并不知道刺客已有不速之客登录这颗星球, 她正在琢磨祓神的疑问。


    “我应该长什么样?”神灵问。


    很难想象神灵会有这样的问题,可想想对方是那样的祓神,便又觉得祂说什么都不奇怪。


    可以说, 在遇到她之前,神灵与外界交往的经历几乎是一片空白。


    与其说祂是阿尔法人的神,不如说祂是某种等价交换机器,这样的交往是不正常也不健康的。


    清禾尝试引导:“你没有自己喜欢的样子么?”


    祓神目光淡淡瞥过她的脸庞。


    “我是女性。”清禾立刻强调,“你对自己的性别有认知么?还是说你是什么购物袋之类的?”


    她穿越前地球也讲究性别自由之类的,总之她怎么能假定祓神的性别?


    更何况阿尔法人给祓神建的雕塑里, 祂气质给人的感觉也是美貌异常, 性别模糊。


    事实上,对于神灵来说,性别本来就是无用之物吧?


    祓神又瞧了她一眼,言简意赅:“男性。”


    男性,她觉得挺好, 就是还有点好奇。


    “为什么?”


    祓神忽然盯着她不说话。


    是她的错觉么,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没什么。”祂冷冰冰地说。


    可拉倒吧,一般这么说都绝对有什么。


    但清禾假装没感觉到。


    “那你是想要东方男性面孔还是西方?还是混血感?”清禾兴致勃勃道, “感觉好像捏脸游戏。”


    以前读书不忙时,她看同学玩过模拟游戏,最开始的捏脸环节大家总能玩很久。


    可惜游戏的主人不是她, 她只能旁观,不能上手。


    对哦。


    清禾忽然意识到,这是祓神自己的脸,而且他们还有正事,怎么能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


    于是她忍住冲动,建议道:“还是你自己来吧, 我的话你就当参考意见,听听就行。”


    “你没有仰慕的异性。”


    祓神不疾不徐道:“也没有喜欢的偶像、类型、从未有过性.伴侣。”


    清禾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不是,咱不是都和好了么?怎么又开始这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发言?


    “在你浏览我记忆的时候,我也观看了你的记忆。”


    祓神说道:“你的生命与记忆十分浅薄,翻看两页后便结束了。”


    “我等了你许久。”


    清禾瞪着祂,一时居然不知说什么好。


    她还沉浸在观看祓神记忆,与祂度过漫长孤寂的感慨惆怅中,结果当事人反手来了句:公平起见我也看了你的哟,你的生命真是短暂浅薄呢。


    这不是找打?


    “我可没求着你看。”


    “我想知道你喜欢怎样的我。”祓神语气平和道,“我能听见许多人的心声,但我听不见你的声音。”


    “我只能自己去找。”


    这种如同告白又像是威胁的言语,也就祂才能轻描淡写地讲出来。


    以前祓神也表达过对她类似喜爱重视的言语,但当时清禾对祂满心憎恶,不关心祂想什么,也不在意祂的情感。


    “没听说谁家喜欢别人打听消息时候是这样的。这不是追求,是结仇。”


    这句话算惯例,反正祓神从没听过。


    这种人类道德观念根本约束不了祂,即使祂特地模仿人类的外表。


    要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清禾瞅了瞅祂。


    “说了这么多次,你真喜欢我呀?符合人类社会期待的那种?”


    “如果你不认可我尝试的方式,那么很遗憾,答案应该是否。”


    毫不迟疑地,祓神接着说道:“但你的想法,完全无法影响我的想法。”


    听到祂这样说法时候,清禾其实就懒得和祂吵了,一时半会儿绝对争不出结果。


    可事情摆在那里不管的话又觉得心烦,如果他们以后在一起,这些潜在问题都是定时炸.弹,不早点解决肯定会出事……欸?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如果他们以后在一起。 ]


    她什么时候会考虑这个前提了?


    清禾震惊思索时,祓神也在思忖。


    “想要成为你喜欢的类型——这个能算我喜欢你的证明么?”


    “应该算……不对。”


    清禾总觉得逻辑哪里有问题。


    “爱情绝对不是因为你对我好所以产生的。”她斩钉截铁道,“否则我要喜欢的人也太多了。”


    “……”


    清禾后知后觉,这句话对于祓神的情况来说,实在很像炫耀。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搓搓脸,认真道。


    祂轻声道:“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以前从未有过的方式。”?


    清禾不记得自己以前有什么帮助祓神找到自我的行动。


    也就是品尝人间滋味?


    一起约会?


    刺杀祂?


    她有点看不懂祓神的眼神暗示。


    祂的表情太平淡,容貌又很抽象,身为地球人的她真有点看不懂。


    “你从未真正触碰过我。”


    注意到她疑惑的表情,祓神说道。


    “我从未被触碰过。”


    不等她反应过来,神灵上前一步,轻松捉住她的手。


    或许是那毛茸茸的触感异于常人,或许是他们身躯存在的庞大体型差,或许是阿尔法星过于寒冷……


    一切的一切都在清楚提醒她,正在与她亲近接触的是头外星怪物。


    于是从他们相触的那里开始,酥麻电流沿着脊椎通向全身,她的肌肤瞬间起了细细密密的疙瘩,汗毛耸立。


    这种感觉不是厌恶恐惧。


    就是……


    就是奇怪。


    是祓神主动牵她的手!而她居然不觉得厌恶!


    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仿佛陷入空白,几乎不知该怎么回应。


    抽回来么?


    会不会太伤人了?


    前世今生,清禾牵过许多人的手,也被许多人牵过手。


    当时绝大多数情况,都是她目光严肃地拉起病人的手,病人要么有气无力任她施为,要么心惊胆战眼巴巴瞅着她……


    这是第一次有异性以喜欢的名义与她牵手,而她没有立刻甩开。


    原来这就是牵手的感觉……就,好奇怪。


    更奇怪微妙的事情还在后面。


    神灵与她牵着手,随后祂的手指,或者说指爪不容反抗的,一点点挤入她的指缝,直到与她十指相扣。


    清禾感觉自己五指被迫张得很开才能容下祂,持续时间略微长后,这几乎显得像是刑罚。


    祓神注意到她皱眉,也意识到两人间难以忽视的体型差。


    祂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而是垂下头,引着她的右手——


    轻触祂的面颊。


    穿过朦胧的雾气,穿越万年的孤寂。


    她终于碰触到神灵。


    这一瞬间——


    神的存在得以证明。


    第63章


    /63


    穿过隔绝神灵与人类的朦胧白雾,她碰触到了神。


    碰触到他隐藏其下的真实。


    祂的脸庞肌体质感与手掌又不相同。


    她指尖本能地动了下,只觉入手温润微凉,如同触碰玉石。


    少女僵硬的动作略微松下来,见祓神没什么反应,她鬼使神差地,手又动了动,姑且算是又摸了祂一把。


    当然,这不算什么享受。


    因为这个世界上绝没有什么人的五官能做到时刻都在变动。


    你能想象出某人的五官如同化蜡或者橡皮泥么?稍微想象一下都是恐怖片级别的惊悚。


    此时雾气再度遮掩住祓神容貌,伸手进去可以充分感受到祂五官的灵活程度。


    坏了。


    清禾忽然动作僵住。


    她在那摸索, 好像给祓神鼻子嘴巴都戳歪了!


    完球, 五官灵活到这个程度,她该动作再轻柔呵护的!


    她补偿性地又捏了两下,终于悲观地意识到,照她这样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裱糊匠水平,只怕祓神后半生都得笼罩在白雾里出不来了。


    怎么办?


    把手赶紧抽回来?但总不能摆在那里不管吧。


    况且她也抽不回来, 祓神还紧紧攥住她的手腕呢。


    清禾面露难色,犹豫怎么告诉祓神祂已经毁容的不幸消息。


    正这么思忖,祓神的手指上移,领着她的指.尖,向祂脸颊侧下方探去。


    两人存在客观体型差, 动作一旦深入, 清禾便不得不踮起脚尖,向祂靠去。


    祓神态度坚决,动作继续向上攀,这次清禾不得不用左手抵住祂的胸膛,这才不让自己摔倒。


    现在她有点像是被神提了起来……祂实在太高了,怎么看都快奔着两米去。


    清禾没有穿外接装备, 一米六的身高在阿尔法人的体型下实在不够看。


    过于亲密了。


    她略微费劲地仰头,脑子里充斥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会儿想还好祓神的脸被雾气遮挡,要不然现在他们离得这么近,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一会儿想祓神体温好低,简直像从冷库里刚推出来,胸膛也很坚硬。


    祂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破坏浪漫的煞风景因素。


    她不知是叹息还是遗憾地在心里咂咂嘴……一定是感慨,嗯,感慨!


    “你有没有在某个瞬间喜欢过我。”


    祂的胸膛震动,忽然提了个古怪的问题。


    清禾不假思索,答案肯定是没有。


    她现在不讨厌祓神都是因缘巧合,要说喜欢过,怎么可能?


    祂问出这句话,多少属于心里没数了。


    她的犹豫让回答显而易见,即使性格冷清淡定如祓神也不由陷入短暂沉默。


    祂补充道:“或者觉得我比较有魅力的时刻。”


    祂语气平淡,可这话怎么听都有点找补的意味。


    雾气遮掩着祂的面容,看不出来有没有脸红。


    其实这么大只的祂,语气平静地讲出羞耻言语,也怪反差萌的。


    说到这个,之前头次约会逛街时,祂非要抱着自己在天上飞,那时候她仰头看祂,觉得月光之下,祂的气质居然有些迷人。


    刚这么想,她忽然感到手下的头颅(见鬼,这个词能出现就很诡异)再度产生变化。


    “我没动!”她赶紧声明责任,“你的脸怎么了?”


    自从意识到自己险些给神明破相后,她就不敢动作,生怕给人家眼睛鼻子碰掉。


    祓神自胸腔深处发出低低的笑声。


    祂说。


    “原来你也有过一瞬心动。”


    居然还有些得意。


    见鬼。


    *


    欣赏有许多种,并不限定种族、情景、场合。


    即使是世界末日来临,狂风撕裂大地的时刻,你也有可能在某个回眸看到身旁姑娘的身影,随后心中微微一动,寻思哎呀这姑娘头发飞舞的样子真浪漫。


    那时她在夜晚飞过城市的高空,明亮的月光照亮他们两人的身影……那个情景她印象深刻是有理由的。


    况且祓神本来就具有近乎魔性的魅力,自己在某个时刻为祂动容也很正常。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怎么就觉得那么不得劲呢。


    她还在寻思说句什么白烂话,从祓神这里找回丢的场子,没错她没来由觉得自己刚才是落了下风。


    可是白雾忽然消散了。


    而那仿佛面墙般高大雄健的异星人身体,也在缩小重塑。


    祂如同在顶级艺术家手下重获新生的雕塑,缓缓睁开眼睛。


    与祂对视的瞬间,清禾下意识屏住呼吸。


    世界上会有另一个生命在最初就完美符合你的所有审美么?


    真的会有人是你对美的全部认知汇聚而成的么?


    理论上来说,这种人除非在激素作用下,情人眼里出西施,否则绝无可能存在。


    但清禾眼前的生命便是如此。


    祂眉眼英气,却不乏古典所特有的俊秀含蓄,五官完美至极,毫无瑕疵。


    能让清禾保持姿态的原因只是因为祂的神情,画卷上的龙再如何栩栩如生,只要没有点睛之笔,便依然欠缺灵魂。


    枯竭的山水固然缺憾,可同样有着独特之美。


    言语难以形容神灵那双空荡眼眸的目光。


    如山雪倾塌,似沧海横流。


    长达万年的枯寂冷清,尽数含于这一眼中。


    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呼吸,直到面前近乎完美的生命轻轻一笑……坏了,这次是真的忘记呼吸了。


    祂的笑就是吹过枯山的那缕春风,霎时间草长莺飞,万物生长。


    “原来你是真的喜欢这样的外表。”


    祂若有所思道。


    清禾被祂促狭得有些恼羞成怒。


    祓神刚才绝对是故意这样忽然变身,就是为了捕捉她脸上的情绪……以前怎么没发现祂也会促狭?


    虽说倒蛮有人味儿的——


    “既然是要变成我喜欢的样子追求我,那姿态也应该端正。”


    清禾点了点祂:“刚才那样,不可以。”


    反正这里又没外人,她做一下心理建设,破廉耻谁还不会。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


    好吧,祓神也不尴尬。


    “你明白就好。”祓神点头,轻描淡写道,“既然外表问题解决,那么就该驱逐那些不速之客了。”


    成语用的还怪熟练……等等,什么不速之客?


    “核弹倒没什么,但毁掉这里不太好。”


    祓神平静道:“所有魂灵的永恒故乡,被再三惊扰,是为大罪。”


    “等等等等,什么核弹?”


    清禾本来想说制止地球祓病毒的事情,没想到自家已经被核弹怼脸了。


    “曙光生物派来了追兵,正在环球布置核弹,准备将你我杀死。”


    祂轻叹一声,似乎原本想说什么,到了嘴边又改了。


    “他们已有取死之道。”


    ……


    祂看向清禾。


    这是觉得自己说了句笑话,等着她笑么?


    清禾推了祂一把。


    “别讲冷笑话了,快动手!”


    第64章


    /64


    “虽然不麻烦, 但时不时这样骚扰也很困扰。”


    祓神轻叹,也不知是做样子还是真的困扰。


    她算是发现了,为了让自己更像人, 有时候祓神会做出极为生活化的反应。


    当然,说剁你全家就剁你全家这种诚实守信行为,算不算人里人气?


    “如果能一劳永逸……”祂若有所思。


    “我们这次回来是为了帮助地球,摆脱你的延伸体困扰,不是灭绝种族的。”


    解决这件事后,清禾寻思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地球也算仁至义尽, 心里便不会有太多顾忌。


    所以她对这件事极为上心。


    神灵似乎有些遗憾地收回目光。


    不是这家伙遗憾什么呢。


    祂语气平静, 但透出天然的不容置疑:“但敢对你伸手的那些人不可饶恕。”


    清禾无语:“人家都拿核弹炸我了,你该不会觉得我还会心软吧?那是脑子有病。”


    哪怕是刀子捅她,或许还能有故意伤害和故意杀人的商榷余地。


    但这可是五十枚核弹!


    清禾没见过核弹的威力,对它的了解仅存于各种资料,她亲眼见过的, 也就是军部密谋杀死祓神的特制武器,当时那动静可真不小,造成的伤亡同样恐怖。


    核弹绝对比那武器更恐怖, 五十枚……


    也不知道濒临衰亡的阿尔法星能不能挺住。


    祓神亲自将这颗星球


    “我在这里等你,顺便再找找线索。”清禾说道, “以前的阿尔法人说不定会留下点什么。”


    “好, 我很快回来。”


    说完,如同有橡皮擦抹过这片空间,神灵凭空消失了。


    清禾盯着祂消失的地方瞅了两秒,觉得有点稀罕。


    不过这种相处感觉……倒不讨厌。


    她重新在坍塌的神殿中展开搜索。祓神破棺而出时,带来的黑潮摧毁了壁画贡品,但并未将神殿彻底摧毁。


    仔细找找, 还是能发现有用的宝贝。


    比如一看就很稀有的漂亮矿石,清禾记得这在以前的阿尔法星属于贵金属,千金难求,只有神灵与国王长老才能享用的级别。


    可惜随着阿尔法人的消亡,这种昂贵金属也失去了存在意义。


    清禾拿起这块仿佛蕴含波光粼粼的海洋般美丽的宝石,略作端详,将它又放了回去。


    石头很漂亮,可惜她有正事。


    她想看看古阿尔法人面对感染祓病毒的情况,除了欢天喜地奔赴魂灵故乡,还有没有其他记载,比如治愈祛除之类的。


    虽说等祓神回来,问题交给祂很快就能解决,但她自己也要努力嘛,就当给自己找点事做了。


    她挑挑拣拣,又肯下功夫,最后还真找到些苗头。


    清禾记得没错,阿尔法人的历史上确实有不甘心回归虚空,试图叛逆神灵的人。


    他们拒绝接受被病毒同化的命运,想要自由地死去。


    不过这种想法的人通常都被视作失心疯,再加上通常都是濒临死亡的状态,十分虚弱,所以阿尔法人也不会给他们什么挣扎机会,直接加速感染。


    只有一个人例外。


    古卓,一个被阿尔法人视作大逆不道,头颅甚至被制作成法器,献祭在神殿中的大反贼。


    清禾原本都没注意到那团脏兮兮的冰球是块阿尔法人的颅骨,还以为是什么坍塌垃圾呢。


    不小心一脚踹出去把人家骸骨踢飞才发现不对劲。


    接着又在旁边看到镇压祝词,大概说古卓这个人简直是罪大恶极,是上古恶魔转生。


    他是阿尔法大长老的儿子,自由聪颖,地位很高。


    然而他却不忠不孝,并没有遵循传统,让父亲感受神的微光回归魂灵故乡,而是探寻邪恶能量,以至于将父亲挫骨扬灰。


    除了父亲外,他又秘密协助许多异端亵渎神葬,窃取祓神的权能,持续十五年才被妻子告发,被神殿逮捕。


    阿尔法人很重视他,认为他是大恶魔转世,于是将他颅骨做成法器献祭给神灵永世镇压。


    看完这些,清禾隐约也回忆起来。


    在她旁观祓神的过去时,似乎确实闹过这场,几乎波及全部阿尔法人。


    古卓的疯狂想法严重冲击了阿尔法人的传统文化。


    可神不在乎。


    那场几乎摧毁阿尔法人传统思想宫殿的风波,在神灵眼中只是漫长时光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次涟漪。


    ——还没有清禾在意呢。


    清禾了解永恒故乡的本质,觉得古卓也就是主张火葬,还怪环保的。


    无论病毒感染,还是火葬化作尘埃彻底消亡,都是一种殡葬方式。


    阿尔法人如不主动,祓神也不会将谁掳走强行同化(不算最开始的她的话)。


    阿尔法人的内部恩怨随着他们的消亡已经无从分说,唯一有价值的是古卓如何帮助叛逆者摆脱祓病毒影响。


    清禾又费劲的在废墟中翻腾,最后还真叫她找到相关记载。


    她没有带设备,自己又刚刚进化,完全不知疲惫,无从计算花费了多少个地球时。


    只是体感上已经过了许久——远超正常用时。


    祓神的能力清禾可是知道的,别说是一群千里迢迢赶来的疲惫追兵,哪怕人类主场作战,也不可能在祂手底下活过半分钟。


    为什么还没回来?


    哪怕祂一时兴起,突然想给那些追兵玩什么余兴节目,惩罚他们的不敬,也不可能花费这么长时间。


    因为祂知道她在等祂,他们约好了。


    祓神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祂迟迟没能回来的话,


    清禾按住陡然缩紧的心脏,她的心跳还是正常的,从现在开始她会数自己的心跳。


    再等祂三小时。


    她以前失眠数过自己的心跳,一小时77次上下。


    如果祂那时候还没有回来……


    *


    第二百三十一次心跳。


    咚。


    心里那块大石头沉沉落地。


    清禾站在神殿洞口眺望许久,始终没有看到祓神的身影,连半点音信也没有。


    出事了。


    不知为何,意识到这点的瞬间,她并没有觉得如释重负。


    阿尔法星的寒冷仿佛此时才向她席卷,并且加倍猛烈,让她血液都凝冰。


    跨过茫茫冰川,防护面罩下,米丽难掩喜色。


    “已经捕获成功了么?”


    “不愧是弑神武器。”


    “我们捕获了神明!”


    第65章


    /65


    属下不安地询问,眼里闪烁着惊惧的光。


    刚才经历的一切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噩梦。


    “米丽小姐,那头怪物…真的是神?”


    “当然是神。”米丽不满地瞪他,“阿尔法人认, 地球人也认。”


    属下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他信教:“那一定是邪神。”


    “是什么不重要,我们只负责将祂带回去。”


    见属下个个脸色难看,米丽微顿,冷冷道:“科幻恐怖电影都看过吧。”


    “现在我们与那些受害主角类似,飞船上都承载着一位被我们彻底激怒得罪的神灵,只要祂苏醒,就一定会将我们全部杀死。”


    众人一个激灵:“是!”


    为了捕获神灵,他们已经牺牲了六位同伴。


    虽说大家对那弑神武器的威力都再无疑虑,可多少还是有些信心。


    “会有人来救祂么?祂的狂信徒在这颗星球上么?”


    米丽轻嗤:“祂的所有信徒,早就被祂全部吞噬,还狂信徒?”


    那位信教的专员皱眉,随后嘟囔:“没有信徒的神还算神么?”


    当然不算。


    所以地球的神灵会被人们供奉,而这位异星邪神,只能作为珍惜的实验体被他们捕获带回地球。


    米丽安抚道:“你们都是地球的英雄, 无论曙光还是人民都不会忘记你们的所有贡献。”


    如此一来二去,总算让不安的气氛平缓下来。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继续手中正事。


    唯独一名队长离开前忽然想起什么。


    “这邪神不是将清禾小姐……将一名人类女性劫持到外星么?我们需要解救那位女性么?”


    这话说得隐晦,实际上队长收到过上面暗示,知道曙光CEO想要活捉这位养女。


    她同样是珍贵的实验体。


    “夜长梦多,我们先带着邪神回去。”米丽毫不迟疑道, “没有邪神她自己活不下去。”


    而且清禾也不会来救祓神的。


    米丽曾亲自照料过清禾,知道她对祓神的痛恨。


    谁能不痛恨呢?


    身为曙光生物CEO的养女, 其亲子又早死的前提下,如果她从未接触过祓病毒,原本可以度过相当幸福平稳的一生。


    结果从小接触祓病毒。


    病毒体的本源甚至阴魂不散地纠缠她。


    清禾在地球和军方曙光合作,密谋围剿祓神是假的么,她恨祓神恨得咬牙切齿。


    米丽也知道,自己如果能将清禾一并活捉回去,势必大功一件,能让顾长风极其开心。


    这次如果不能抓住清禾,将她留在异星球,等那女孩将生存资源用完必死无疑。


    人类无法在这衰亡星球独自生存。


    可惜夜长梦多,祓神才是最珍贵的宝物。


    对此米丽也只能咂舌。


    “报告!”就在此时,通讯系统弹出侦查员的连接窗口,“有类人生命体正在高速靠近飞船!”


    类人生命体?


    这荒芜星球上还有活着的东西?


    米丽没有放松,皱眉道:“放出侦察机器人,对目标进行确认!”


    “ A队带着神灵进行返程准备,其余人乘坐二期飞船。”


    不管是什么东西接近,目标多半都与神灵有关系。


    先把祓神送回去再说!


    *


    清禾在冰川上健步如飞,速度之快堪比高速上狂飙的顶级跑车,但凡撞到人估计都得药丸。


    这还真得亏祓神之前将她改造,至少赋予她在这颗星球上也能自如行动的能力,不然她现在恐怕连神殿都出不去。


    清禾更后悔的是,自己当时怎么没多要点能力。


    比如让祓神给自己点徒手搓爆弹之类的。


    能将祓神困住的危机绝对凶险,哪怕她有那样的超能力都心里没底,更别说她现在也就是个长跑达人。


    估计参加世界运动会能刷新人类长跑历史记录,并且永远不会被后来者超越的级别。


    除非后来者开辆超跑上赛道。


    “真是的,遇到什么问题能让你连个信都传不出来?”


    清禾眼前是全然未知的困境,可她必须去。


    她怎么可能不救祓神,或者说不探明祂遭遇了什么。


    不救祓神……祂要是有个万一,难道要她自己在这衰亡星球度过余生么?


    祓神总爱胡说八道,可有句话说的没毛病。


    她已经不算人类了,解决地球危机后,这个世界的地球和她也再无瓜葛。


    万万年独自一人的生活她经历过,很痛苦,她不想再一次。


    抄着自己从神殿中搜检来的武器道具,清禾闷头向自己怀疑的出事地点冲去。


    ……


    祓神没有给她超能力,但清禾自己在探索时,发现不少功能奇妙的道具。


    别看随着漫长时光流逝,这神殿几乎成了历史人文景点能够随便进出,但这好歹也是阿尔法星的文明精华。


    阿尔法人为神明建造这座神殿时,便考虑到会有忤逆闯入者的情况,为此他们也是设下重重机关障碍。


    绝大多数机关现在都已经失效,但还有些小玩意能够使用。


    比如“唯有神选定的勇士才能拨动的长弓”。


    和留影石一样,这把长弓同样属于阿尔法星独有的黑科技武器,能够将任何概念上能够“发射”的东西射出去,并且威力惊人。


    这把弓不是任何人都能拉开,阿尔法人认为只有被祓神眷顾的勇士才可以。


    这世上还会有谁比清禾更得祓神眷顾么?


    那家伙甚至出了事都得她去捞呢。


    这么想她似乎有点像是神灵的监护人,做手术得她签知情同意书,进牢子得她去捞人。


    捞就捞吧。


    清禾停下脚步,重新感知那股悸动传来的方向,随后毫不犹豫奔去。


    现在的她算是祓神亲手转化来的族人,也是全宇宙祂唯一的族人,在她踏足这颗星球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能感觉到大地深处的心跳。


    祓神的“心跳”与这颗星球相连,只要祂还活着,阿尔法星就不会死亡。


    清禾无从探究祂为这颗星球延续生命的动机是什么,她只知道这颗心脏正在变得越发微弱飘忽。


    很近了,东南方向,不到两公里……


    不用再思考了。


    清禾已经肉眼可见远处的庞然大物,银亮的飞船从雪地缓缓升起,身上的伪装随着起飞蓄势簌簌震落,地动山摇。


    他们掠夺了这颗星球的核心,于是彻底不再忌惮。


    清禾脸色顿变。


    祓神就在那艘即将飞离的船上!


    第66章


    /66


    时间紧迫。


    别看飞船好沉重一坨铁块,但清禾接触这玩意久了,经历过各种情况,估摸着也能算出它的启动时间。


    如果不顾一切起飞离航, 最多20分钟便能离开阿尔法星。


    她身体素质超人,却还不会太空航游,真到那一步,她只能干瞪眼,要么被甩在阿尔法星一辈子,要么期盼祓神能自己解决问题。


    被动不是清禾的性格。


    也幸亏这种困境她经历不是一次两次…即使这次神灵与她隔绝联系, 她真正的在独自战斗, 她也无所畏惧。


    只是有些许担忧。


    能让祓神也传不出消息的难题得有多难?


    这个念头只是在她大脑里略微打个转便被赶出去,考虑这种问题除了泄气没有任何意义。


    花费的时间清禾更愿意思考自己该如何调查敌情。


    其实祓神离开前是有情报留给她的,比如来人显然不多,属于曙光生物惯用的精英小队模式。


    算上后勤,人数不会超过五十人。


    考虑到祓神不可能毫无反抗之力的寄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慌里慌张地着急离开。


    那五十人减员一半绝对绰绰有余。


    又比如这次他们真的下了狠心, 光表面的武器就有巨量核弹之多。


    也就是说他们表面的计划则是摧毁阿尔法星,以洗地战术弑神。


    这个计划注定失败,核弹不是致命威胁, 哪怕把全地球的核弹都扔过来神也不带怕的。


    他们必然有样秘密武器,能够限制神灵, 却不是天下无敌。他们对它对付神灵信徒的能力并无信心, 所以准备见好就收。


    只是通过分析,便能得到如此之多的实用情报。


    一对二十五,优势在我!


    ……


    “呼。”


    安排好一切, 自忖周全后, 米丽总算能松口气。


    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心。


    她反复复盘,所有迹象都表明她已经将所有隐患都考虑到最周全。


    比如说,哪怕各个证据都表明,这个癫狂的邪神杀死了自己的所有信徒,根本不会有人来救祂,她还是谨慎的选择离开。


    能够扩大战果当然好,可对于神灵,她宁可更保守些。


    “看好主控室。”她对部下叮嘱,“我去别处巡视,有问题随时联系。”


    “是!”部下表情严肃,端正态度让她略微欣慰。


    大家都明白行动意义,肯用心,只要力气往一处使,即使存在隐患,也能及时发现。


    这个念头在有三十五人牺牲的背景下显得略微怪异……反正米丽清楚,他们可不是为了什么大义来到这星球冒生死危机的。


    之所以大家都如此上心,不需要她任何威逼利诱,单纯因为所有人都被吓到,而除了这艘飞船他们没有任何选择罢了。


    甚至连第一批返回地球的资格大家都没有发生冲突,乃至于互相谦让。


    仅仅因为第一批返回者需要押送那怪物,所以没人主动。


    得亏米丽咬牙,主动跳上了第一批返回舱,否则真没法如此迅速解决问题。


    开始巡视吧。


    说是巡视他处,米丽关心的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储存物资的冷冻仓。


    关系返回舱17条性命的宝贝就在那里。


    还有十分钟就可以起飞了。


    希望一路顺风。


    米丽从不信仰神,然而此刻,她也忍不住在胸前默默祈祷。


    但愿地球的神灵能管到阿尔法星的事吧。


    *


    “喂,污染物都排除干净了么?还没到点就偷溜出来?”


    干员皱眉,随后压低声音道。


    “知道污水舱难熬,但你不想赶紧把那怪物的衍生物全部清理掉?医生说得很清楚,污染物不清理干净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感染!”


    同伴嗯了一声,语气沉闷,似乎还是不高兴。


    “谁让你得罪了玛克逊医生…等等,你抬起头。”干员忽然道。


    他声音平稳,实际上手已经摸到口袋里的通讯器,只要按下去——


    干员软软倒地,他再也没有机会发出警报。


    清禾干脆地拖动他的尸体,与之前一样,避开监控,并扔到处理污染物的池子中。


    这艘返回舱的警备力量相比正常飞船松懈太多,接连斩除三人后,清禾也摸清了战力情况。


    祓神杀死了绝大多数围攻祂的人,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还不得不分兵。


    一期返回舱上,能够时刻警惕布防的战力也就十二人,还有五人后勤组。


    目前除了主控舱的两人,后勤组另外三人都被清禾逐个解决。


    这不代表她能够放松,正相反,这代表真正考验的开始。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返回舱处于最高警戒状态,失踪三人的事情不可能隐瞒太久,斩除第一位医生开始,她的行动便必须尽快完成。


    负一层冷冻舱。


    这是清禾从医生口中得到的关押地点,不知道是不是骗人,大不了再抓人问呗。


    少女深深呼吸,感受到血液与心脏在以远超常人的频率嗡鸣振动,将源源不断的能量运送到四肢百骸。


    她一定可以。


    区区一挑十五罢了。


    又不是没做过。


    ……


    这是最后一道关卡,只要输入密码,就能进入冷冻舱。


    米丽一丝不苟地穿好防护服。


    逃离工作与排污工作是一同进行的,现在无防护状态下接触邪神很危险。


    为此医生不止一次地劝过她,总不能货物还没送到人先没了吧?


    这其中的苦衷秘密只有米丽清楚,也只有她自己能够承担。


    9P1A4……


    输入烂熟于心的密码,米丽做好心理准备,方才进入冷冻舱。


    她做了全套隔离防护,对病菌污染物的过滤程度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然而进入的瞬间,她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任何人进入这座临时监狱绝对都会如此。


    眼前的景象堪称人间炼狱。


    理应长期处于零下15度的仓库此刻冒着滚滚蒸汽,不断有冰霜产生又被高温蒸发。


    银亮的金属墙壁被浑浊狰狞的诡异血肉触肢盘踞,不详的液体滴落,源源不断地流入处理管道。


    净化设备超负荷运作,发出令人揪心的嗡嗡声……正是因为机器已经完全超出极限,她才被迫分出珍贵人手处理污染物。


    饶是忠心如米丽,此刻也生出浓烈的懊悔。


    真的,宁可被处罚放逐也不该接受这项任务的。


    太诡异恐怖了……


    明明只是存放神灵的监狱,结果不到二十分钟就污染成这样子。


    她真怀疑自己等人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地球,还是就此死在宇宙中。


    这里原本是储存物资的冷库,综合各方面考虑,被临时调用,用于封存陷入沉睡期的邪神。


    当然,在曙光内部,他们将祓神定名为祓病毒集合体。


    神?


    神不也中了他们的埋伏,被高强度辐射的红外能量激光炮重创么?


    弱小不是原罪。


    傲慢才是。


    米丽眼神决绝。


    如果怪物要在宇宙中将他们杀死,那她也必然会罔顾顾长风的命令,在自己死之前,先将这恐怖诡异的怪物杀死!


    第67章


    /67


    米丽站在冷库边缘, 距离放在中央的巨大冷冻舱约有十步距离。


    这十步是她能保持的最大距离。


    能通过玻璃和各种观测仪器确认神灵依旧处于沉睡状态,她便满足……事实上她也不能再往前了。


    从进入冷库开始,每一步向前都是大山倾倒般的恐怖压力,当她试着向前走时,心悸呕吐之类的生理反应还算其次,最恐怖的是她感觉自己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


    触手,虫子,或者什么鬼东西,在她头颅中蠢蠢欲动,响应神灵的召唤时刻准备破土而出。


    可生出这样恐怖的感觉时, 人并不会觉得疼痛,反而觉得安宁和谐,渴望回归那片灵魂森林。


    然后,人就死了。


    米丽亲眼见过那种怪异虫子破颅而出的样子,那属于神灵攻击手段的一种, 她有许多部下都在祓神失控时死于这一招。


    她掌握关于祓神的历次大型杀戮事件的资料,知晓祂从来都是干脆将人躯壳直接融化抹除。


    能用这样狠辣诡异的方式,说明祂也并不处于正常状态下。


    即使被这特制仪器封冻, 祓神依旧能无差别攻击周围一切。


    检视发现祓神依旧处于暴躁沉睡状态,米丽长舒口气。


    每次进来发现平安无事, 她都会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检查能够销毁抹除神灵的装置。


    冷冻舱连接着复杂庞大的仪器群,从捕获祓神的那刻起,每十五分钟都必须有人来跑一下程序,看看能不能正常运行。


    这件事米丽同样极其重视, 一般她自己会承担三分之二以上, 只留出少许必要的睡眠时间,交由信任手下。


    她站在原地, 耐心地等程序跑完。


    嗯,得让小陈再给程序做下维护,再调整一下配件。这机器天天被神灵逼着,寿命耗损极快。


    然后再算算库存里的配件能支撑多久,做好使用规划。


    时间过的很快,米丽逐渐困乏时,喷气门被敲响。


    已经到了换班时间啊。


    其他人不知道固定密码,她也不放心授权他们随时进来,因此密码都是即时生成发送给值班人员。


    米丽疲惫地起身。


    这趟来换班的是小陈,她最信任的属下,战斗力虽说不强,但聪慧忠心,十分稳重。


    她进行必要休息的时候,只有小陈安排主持大局,她才能勉强信任两分。


    换班之后也不能直接去休息,要先去主控室,看着他们操控飞船起飞,才能休息。


    不离开阿尔法星,她始终无法放心。


    “小陈,看好这里。”


    有人换班,她虽说不能立刻睡觉,但至少能将这折寿的清醒模式关掉。


    清醒模式下,面罩会源源不断地释放特制氧气,让她能够保持清晰的头脑与神经兴奋度。


    但想也能知道,这样透支细胞活力的行为会耗损寿命,靠营养补剂也很难补回来。


    “我看仪器耗损有点严重,你通知下去统计……嗯?!”


    米丽本能向右方翻滚,地面上的触肢将她绊得一个趔趄,好在及时启动的防御系统帮她稳住重心,避免紧随而来的第二枪。


    敌袭? !


    不,哪个蠢货居然敢在冷库开枪!不怕把邪神惊醒么? !


    她愤怒瞪去,果然是敌人。


    来者穿着同款防护服——防护服出厂都是标准尺码,但有自动调整功能,无论谁穿都可以变为最合适的紧身作战服型号。


    敌人虽然防护服贴身,但身形曲线显然是名类人雌性,或者干脆就是个女人。


    这次随从她一起来的人类女性都死绝了。


    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只会是敌人。


    或许是曙光生物的敌人,或许是祓神的敌人。


    会是谁? !


    必须想办法传出去求救信号,她虽然是最高指挥官,但她战斗能力极弱。


    和敌人单独战斗,自己必死无疑!


    *


    面罩之后,清禾一边提防米丽,一边快速打量周围环境。


    她是跟随一名干员混进来的,那人能力不俗,清禾颇费了番功夫,才将他的尸体丢进处理池。


    回报也是丰厚的,名为陈的干员居然拥有进入核心区域的权限。


    按照清禾的原定计划,她应该先接近主控室,破坏飞船离开程序,然后再徐徐图之。


    杀死飞船上所有敌人,找到祓神。


    然而大礼从天而降,清禾来不及犹豫,她果断抓住机会,首先选择进入冷库。


    ——接着便撞上疲倦不堪的米丽。


    这帮混蛋。


    甚至无需目光寻找,清禾一眼瞧去便是中央冷冻舱里的物体。


    通过强化玻璃,人可以大略瞧见里面情况。


    即便不用肉眼打量,时刻运作的生物监控系统也会将怪物的情况实时呈现在大屏幕上。


    对,不是神灵,而是怪物。


    封冻的神灵已经不再呈现人类外表…那副她喜欢的俊秀容貌,而是怪诞诡异恐怖的不明物。


    看清祓神状况的瞬间,怒火便蹭得窜起。


    她甚至都从来没这样对待过祓神!


    她甚至已经劝说好祓神帮助人类摆脱病毒困扰。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一定要斩尽杀绝,闹到其中一方彻底为掠夺榨取干净才满足?


    她杀意大起,连和米丽谈判的心思都没了。


    开玩笑,米丽能将祓神制服成这样,必然拥有恐怖手段,她绝不能轻视。


    更何况她能这样渎神,显然对曙光生物的忠诚已经到了狂热地步。


    她能用什么东西打动米丽?


    不如趁她震惊动摇时机,直接一口气解决!


    “清禾小姐!”


    米丽失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禾动作毫不迟疑,甚至对这个名字没有丝毫反应,仿佛米丽在瞎咋呼。


    没反应?


    本意诈她一下的米丽有些迟疑,如果真是清禾,她的反应控制力也太惊人了吧?


    清禾连续开枪,米丽投鼠忌器狼狈躲闪,以至于子弹几乎擦着头顶飞过去。


    这下她也忍不住窝火。


    “无论你是谁,麻烦冷静,这里的仪器极度精确,损坏任何一部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你袭击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病毒集合体吧?”


    “那你不知道惊醒祂会有多可怕么?”


    米丽恼火道:“你没发现我什至很顾忌保护这里没有还击,你想死么?”


    清禾才不管她的那些顾忌。


    难道祓神放出来还会杀自己么?只会把米丽这帮人解决吧。


    他们这次干得太过分,说不定祓神还会迁怒地球人。


    她后面还得想想怎么安抚祂,只把顾长风这帮子解决,不要牵连更多可怜无辜人。


    不想那么多。


    总之,现在她的首要任务,就是杀掉米丽,把祓神放出来!


    第68章


    /68


    米丽在清禾的进攻下左支右绌,她苦苦支撑,心中惊愕不已。


    这还是她印象里的娇弱大小姐么?


    顾长风亲口说过,他这养女从小经受实验, 身体根子已经坏了。


    看上去没毛病,但她生理寿命不会超过三十岁,因此平时都是好吃好喝养着,直到关键时刻再派上用场。


    实际上,这位实验动物大小姐的其他方面素质也表现的很差劲,就连大学也没什么突出表现,学了个划水专业,只等进企业混日子。


    “是那头怪物改造了你?”米丽咬牙道,“你还是人类么?”


    清禾根本不理会她的言语动摇,她自然也能感受到米丽完全不是她对手,杀死她只是时间问题,那只需要加大力度。


    该死, 为了防止万一,冰库是屏蔽一切信号的,她无法向部下求救。


    但看清禾一路突破到这里, 也很难说她还有多少部下还好好活在外面……


    “如果你还是人类,怎么敢把那怪物放出来?”


    “你知道我们把祂封冻进去的场景么?祂彻底疯了,祂根本无法与外界正常沟通,祂只想毁灭见到的一切。”


    “你杀了我,摧毁束缚祂的最后钥匙,你以为你就能——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该不会爱上这个怪物?你疯——”


    米丽的说服没能继续下去, 因为清禾从最开始就不准备听从她的任何话。


    她冒着生命危险,废这么大劲来救祓神,是为了听废话的么?


    如果有什么责任,等祓神出来后,她会自己承担。


    况且……


    “祂如果真的疯了,首先犯贱的罪魁祸首不该是你们么?”


    注视着软软倒下的米丽,清禾冷冷道。


    明明她和祓神已经沟通好了,他们甚至会很快解决地球天灾,然后在异星开始新的生活。


    为什么就是要孜孜不倦的作死?


    “不止是你。”


    “还有顾长风。”少女言语平静,“如果我能活着回到地球,我同样会找他算账。”


    米丽死死盯着她。


    “绝不……可能。”


    这是为曙光生物鞠躬尽瘁的敬业秘书所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是平时,清禾可能还会嘲讽她图顾长风啥,图他癌症晚期企图结婚继承他遗产么。


    可惜她自己现在手头还一堆要紧事。


    确认米丽彻底断气,将冰库门锁死,清禾神色凝重的上前,仔仔细细探查这个正在被高度污染侵蚀的冷冻舱。


    她刚才和米丽说得斩钉截铁,却不代表她不明白邪神失控的危险性。


    哪怕没有失控,祂只是稍微忘记克制,想要给予她“伟大的安宁”,然后给她一起同化,她都没处找人说理去。


    她小心避开那些不详的暗色触须,通过观察玻璃端详祓神状况。


    状况很差,可以说完全看不清。


    暗红色发黑的血雾严重污染了冷冻舱内情况,如果戴着滤镜仔细观察,勉强能认为祓神还有点类人轮廓。


    祂


    可即便将祂算作阿尔法星人,这点轮廓也绝对称得上狰狞。


    如今外表的祂,看起来更像是顾长风口中的“病毒集合体”。


    分明是零下两百度的高温,任何已知生命在这冷冻舱内,不即刻死亡也会陷入漫长冬眠。


    然而那些病毒延伸体,从祓神身上向外狂舞,相当有活力。


    如同吸收祂血肉长出的诡异花朵。


    *


    “喂。”


    “祓神?”


    冷冻舱中安安静静,病毒体依旧不受干扰的、不疾不徐地繁殖、膨胀、发展。


    清禾有些难受地皱眉。


    明明以前她也觉得祓神是恐怖无比的病毒,整天琢磨着杀了她吃了她,对祂不止是厌恶,甚至是憎恨。


    可是不知从那一刻起,她不再觉得祂是异族。


    是她看到祂三万年记忆的那一刻?


    是祂转化她的那一刻?


    是她决定和祂留在外星的那一刻?


    她看着那些生机勃勃,与沉寂神灵形成鲜明反照的病毒延伸体,觉得很难受。


    好似亲人挚友罹患绝症般,看着病毒肆意汲取祂的生命力。


    天然升起的丰沛酸涩情感,名为怜惜与同情。


    她呼唤祂的名字。


    “祓?”


    她连续呼唤这个名字,隔着厚厚玻璃,那些延伸体终于有了反应。


    “砰!”


    其中一条触肢猛得冲到她眼前,狠狠砸在玻璃上,清禾隔着生化玻璃都能听到那股沉闷酸牙的动响。


    “砰”“砰”“砰”!


    雨点般的触肢不断重重砸在玻璃上,似乎想要冲破封锁直接冲到她脸上,惊得她本能后退。


    这些病毒延伸体不想她唤醒祓神!


    那些人究竟对祓神做了什么?怎么会让祂的延伸体桀骜暴戾成这个样子,明明距离他们实际上分别,也不到十个小时而已。


    “就这么把你放出来,肯定很危险。”


    她喃喃道。


    米丽有点说的是很对,邪神六亲不认,随便给她来一口,都不是她这新出炉变种人能承受的。


    然而返回舱依旧在起飞,马上便要脱离阿尔法星引力。


    返回舱上的人已经被她猎杀大半,主控舱的人随时可能发现真相。


    如果他们以飞船坠毁作为要挟……


    清禾觉得自己还不如现在就将祓神放出来赌一把。


    “我可是冒着大风险一路杀到这里,又对你抱有无比的信任。”


    清禾无视那些张牙舞爪满含恫吓的触肢,敲了敲已经表层龟裂的玻璃。


    “你要对得起我。”


    她顿了顿。


    这时候应该有个后缀,比如同伴、挚爱之类的,会显得比较有气势悲壮。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和祓到底算什么关系。


    不管是她单方面认为,还是祂未说出口,都会显得那么一厢情愿。


    总之先救祂出来。


    清禾来到操作台前,有点头大。


    她不是专业人员,哪怕所有按键指令都是联邦语书写,看着还是有如天书。


    所谓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阅读困难。


    只是没有别的办法,清禾也只能参照惜字如金的操作提示,硬着头皮操作。


    按这里。


    然后是这里。


    这个键……是出舱吧?


    清禾毅然按下。


    随着强烈的喷气声——


    暗红色寒冷雾气冲破冷冻舱,而隐藏在雾气后的重重黑影,干脆撕开伪装,直接向清禾扑来!


    米丽没有骗人,清禾的祈祷也没能传达到位。


    祓神确确实实失控了,并且现在极有可能顺手杀掉她!


    第69章


    /69


    这种时候,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默默流泪,然后魔怔男主瞬间清醒,心疼地抱住受伤的她……


    那是三百年前小白花爱情剧才能有的情节,现在敢这么玩就属于觉得自己命太长了。


    清禾手中有武器,是她从神殿中搜索到,以及追兵身上的缴获。


    少女毫无惧色,眼下是最难也是最后的一关。


    自己克服这么多艰难困阻来到最后,俨然是个超人,就等着把公主救出恶龙巢穴。


    她不信自己如此辛苦, 最后却会死在自己想救的公主手里。


    清禾敏捷闪身, 躲过一条偷袭的触手。


    可恶,这家伙真不留手啊。


    她暗暗咬牙,笑道:“我现在有点累了,拜托让我轻松点呗,宝宝。”


    别说叫宝宝,现在叫什么都没用。


    清禾后悔自己那么早就杀掉米丽,应该拷问出他们到底对祓神用了什么手段,才让祂失控成这样。


    只是现在惋惜也没什么用。


    毕竟米丽也心知肚明,自己无论如何不可能让她活着回到地球,又怎么可能讲出真相?


    那就先打一顿!


    清禾狠下眼神,将自己从神殿找到的长弓挽起。


    她必须撑过眼下的狂风暴雨, 突破到冷冻舱旁边,接近祓神的本体核心。


    像这样被远远隔在外圈,只能被体力耗尽。


    最终祓会不会死不知道, 反正她肯定完蛋。


    清禾弯弓搭箭, 对准眼前几乎遮蔽天日的狂舞黑影。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曾经历过这样仿佛末日般的恐怖场景, 那时的她只能恐惧忍受。


    但现在她已经能一箭破开黑雾潮汐,直接寻找一切的根源。


    ……


    祂在亘古的暮色安宁中沉睡。


    宇宙不存在光明,至少不存在符合人类定义的光明之地。


    自从注视那名人类少女以前,神灵也并不觉得,光明是漫长生命中什么必不可少的东西。


    但生命似乎是需要的。


    在许久许久以前,阿尔法星人首先让祂知道什么是生命、鲜活、喧嚷。


    生命的回响并不吵闹,于是祂愿意回应祂们的祈愿,成为他们的神灵,带来光明。


    可祂并不明白,也没兴趣了解生命为何需要光与希望,自己又如何能成为他们口中所必须的【光】。


    直到清禾出现。


    直到注视、了解……喜欢上她。


    应当是符合人类定义的在喜欢她吧?不过清禾总是很害怕的样子。


    说实话,祓神不太理解她为什么总是那么纠结犹豫,甚至考虑拒绝。


    她不知道自己在拒绝谁的爱么?


    是一个天神的爱。


    ——这是祓神从最近看的影视作品里学来的,祂看许多名为弹幕的东西都在刷,似乎是著名台词。


    祓神觉得挺适合自己的,于是就搬来用。


    可是听到祂的理由,少女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为什么?


    神灵觉得自己了解她,祂了解,并欣赏清禾身上一切优秀品质,甚至包括她的缺点。


    她的犹豫懦弱权衡……都很可爱,和其他生命完全不同。


    可比如她露出古怪表情时候,祂却不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弹幕上的人类都在哈哈哈的笑,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有关人类的情感,你还需要理解学习更多。”


    每到这时候,清禾就会这么说。


    “比如孤独,这种情绪你知道是什么嘛?”


    祂诚实的摇头。


    神怎么会觉得孤独,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比祂寿命更加漫长,如果不能坦然接受这一点,祂早就难过到消失。


    “所以你还要学习很多。”


    因此当那些人类使用高饱和辐射攻击祂,令祂暂时陷入麻痹时,神灵也完全没有慌张。


    这种程度的攻击别说杀死祂,就连破开祂的防御都难。


    迟缓活动的时间,祂正好可以思考昨天新看的作品,分析学习其中情感。


    只是这一次,人类的能力倒是比祂以为的更加狡猾。


    他们成功让神灵陷入了黑暗。


    那漫长的万万年,没有任何声音,没有日月变化,没有她出现的世界。


    祂再度变成那颗不会说话,不会行动,静默悬浮在宇宙中,浑噩度过每一天的小星球。


    很孤独。


    很想念她。


    原来如此。


    神很聪明,因此在思念情绪浮起的瞬间,祂便理解了一切。


    难怪清禾从不认为祂真正爱上了她。


    因为当你学会爱情时,你便天然明白了什么是思念与孤独。


    原来如此!


    这次她一定能够接受祂的爱了。


    祓神举一反三,心想这次不要在说“你拒绝的是一个天神的爱”,而要说“现在有一份真正的爱情摆在你面前,你可以选择珍惜,或者拒绝”。


    嗯。


    这次清禾一定会夸祂高情商。


    至于那些袭击自己的人类,祓神在思索时完全没有考虑,祂知道即使是没有自主思考的自己,一样能轻松杀死所有人类。


    被祂改造过的清禾,也完全具备独自生活一段时间的能力。


    然而——


    当祂满含欣喜睁眼时,外界一切涌入祂的感官。


    那些狂妄无知的人类并不在眼前,并且生命体征极其微弱,看来祂的全灭推断没错。


    祂的躯壳缺少祂的主动控制,开始肆无忌惮的侵蚀破坏一切。


    都很正常。


    但是——作为祂攻击目标的对象,怎么是清禾? !


    而且少女身形矫健,目光坚定倔强,没有半分留手意图,正儿八经地将祂当做敌人来打。


    她和祂的延伸体打得有声有色,进步很大。


    阿尔法人反叛者传承的神器,意外适合她,看起来很漂亮。


    当触肢们瞬间如同丧失生命力的干枯树枝,直挺挺坠落地面,再无先前风光的时候,清禾就知道祓神已经恢复知性。


    米丽恐吓她祓神失控危险,那只能说低估了祓神的本事,也低估了他们的关系。


    “你可算醒了。”


    她甩了甩手,指腹被弓弦勒得生痛。


    少女没好气道:“再这么悠哉下去,我怕你醒来时候我已经死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辛苦——”


    “即使你死了,我也会将你的灵魂唤回,赋予你新生。”


    神灵毫不犹豫道。


    祂的躯壳变幻蠕动,重新塑造为清禾勾勒出的祂的外表。


    “而且,我想我真的爱你,清禾。”


    “你是万万年我第一个、唯一爱上的生命。”


    “谢谢你这么勇敢来救我。”


    祂笃定道。


    “我很爱你。”


    人类是不会如此热烈直白的表达的。


    可祂的情感比人类更加纯粹真诚,让她难以忽视。


    清禾微微一怔,随后别开视线,不自在道。


    “怎么这么笨,还没学会正常人怎么说呢。”


    “那你有一点爱我么?”


    神灵追问。


    “我渴望得到你的回应。”


    第70章


    /70


    清禾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有因为战斗结束,便将武器随意放下。


    这样她手里有东西抓着,就不至于无处安置。


    平常怎么没发现自然地姿势那么困难?


    “清禾?”祂兴致勃勃地追问。


    今天不正面给出回答看来是不可能过关的。


    那么答案呢?


    她爱祓神么?


    这个问题显得如此匪夷所思, 让半年前的她听到绝对惊恐到跳脚,别说爱上一个怪物,光有这个预设就足够恐怖了。


    她怎么会爱上怪物呢?


    然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又没那么难想。


    “我冒着死亡风险来救你。”清禾不疾不徐地说,像是为祂证明,又像是寻找自己思绪包裹的真心。


    “我不知道会不会成功,不知道他们用了多凶险的手段对付你, 而这种手段如果用在我身上, 我能否活下去。”


    “我知道死亡概率很大,还未必能帮你脱身,但我没有觉得害怕……我是自愿主动的。”


    “如果完全不喜欢你,我不可能这么心甘情愿。”


    想到与祓神一路经历的风雨困厄,清禾有些感慨怔神,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有过这么多回忆了。


    “不要说长难句,不要复杂语法, 我想听陈述句。”


    可惜神灵不解风情地催促打碎了一切滤镜。


    清禾咬牙。


    这家伙——完全不懂含蓄美嘛!


    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讲得够直白了,前世读书时, 那些男生和她表白, 她回答得可比这残酷多。


    但神灵认真地注视她的面庞,那双漂亮剔透的眼眸中,没有戏谑逗弄,而是期待急切。


    到了嘴边的吐槽话语忽得一转。


    “对, 是的。”


    “我喜欢你。”


    “爱的话不确定,但我想, 如果要我选择另一个生命陪伴、孤独一生,或者你的话,我只会选择你。”


    不知不觉中,祓同样成为她独一无二的存在。


    祂拥有三万年的漫长孤独。


    她又何尝不孤独?


    她看似拥有千万上亿的同胞,然而她格格不入。


    从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起,孤独与恐惧感就如影随形,时刻紧贴她。


    她与祓神有着相似的孤独,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的独一无二。


    明明无论是外表、能力、性格,他们都全部相同,可有时候远远望着祓,她却像是照镜子。


    他们是宇宙中两颗孤独的小星球,散发着同样的频波。


    其他人都听不到,只有他们彼此能够听到,所以无论经历什么,他们最终总会靠近。


    毕竟世界上只有他们是相似的同类,他们怎么会不被吸引。


    少女此时又一次了悟,为什么祓神最初便表现出对她异乎寻常的兴趣。


    那时她散发的对这个世界地惊慌陌生频波已经被祂接受到了。


    可惜她没有,而神灵不会表达,于是产生一系列曲折故事。


    这种细腻微妙的心思,祓神不会明白,专门讲给祂听指不定还嫌啰嗦。


    两人一时间有些沉默。


    清禾寻思这时候应该说些什么,他们怎么说也算是比较真挚的互通心意,现在应该说点比较甜蜜的话?


    她没谈过恋爱……也不太懂。


    她就是想赶快说点什么,让她心里别这么难受。


    她心脏跳的特别快,仿佛有满溢的什么随时会冲破胸腔而出,


    她从前只有恐惧兴奋到极点时才会这样,她现在的情绪显然不是恐惧,那是什么?


    忽然,祓神双手轻柔将她的手掌拢在掌心。


    与祓神完美无瑕的外表不同,她的肌体并不够完美,因为刚才长时间的战斗甚至饱有伤痕磨损。


    清禾手指不自在地蜷缩,之前没有注意,现在这样公然展开,总让她觉得有点……难为情。


    明明以前也不会这样的。


    “好多伤痕。”祂说。


    “嗯。”她低低应,“我没你那么厉害。”


    说完她就想将手抽回来。


    但祓神没有松手。


    祂居然捧起她的手,贴在唇边,祂的唇薄而凉……清禾从没有在医院以外的地方,与另一个人的唇如此亲密。


    “我不应该离开这么久。”听语气,祂居然有些自责,“我能够自己离开,不该让你受伤来救我。”


    “也没有啦。”


    看电视剧看到这种情节,她肯定要露出“噫”的表情。


    唯有自己真正被另一个存在珍视时,才会知道那是怎样酸涩满涨的情绪。


    她有点委屈、近乎受宠若惊的不知所措。


    她……不太会表达。


    她以为自己已经成长了足够多,现在发现,自己实际上还是有许多东西不懂。


    她和祓神都还要学习很多。


    祓神又亲了亲她的手背,好似她是什么陶瓷易损品做的宝贝似的,随后再度为她治好伤。


    “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了。”祂说道。


    接着又是碎碎念的保证,什么出门一定会告诉她具体情况,无论如何她都要信任祂,别再这么冒险之类的。


    ……还怪可爱。


    体验很陌生,但她不讨厌。


    并且别看口吻随意,还透着股直白幼稚,但这可是神灵的承诺。


    祓神从来没有失信过。


    “阿尔法星上的其他人类都解决掉了,现在我去处理地球的收尾事宜。”


    没有给清禾反驳争取的机会,祓神眉眼透出凛然杀意。


    “事实上,早点将那些源头解决,你甚至不会受这些伤。”


    分明在祂的身边,被神明所注视,可清禾居然受过两次重伤,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某些人势必要为此付出代价。


    “之前承诺你的瘟疫我会解决,总之,地球的事交给我,你就安心休养,还有。”


    祂顿了顿。


    “可以物色装饰我们的家。”!


    原本清禾还想说点别的来着,结果听到某个关键字眼,她就有点晕乎乎,暂时忘记了初衷。


    “家……?”


    这个字未免太有震撼性。


    他们进展是不是太快了?她还完全没有考虑——


    “从你答应我求爱的那一刻,我已经开始考虑你我该如何繁衍子嗣。”


    清禾这次倒是反应迅速:“我不想生孩子。”


    神灵对答如流:“可以由我孕育,如果你确实不喜欢,也可以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只是想和你有符合人类观念的家庭,想更贴近的爱你。”


    神灵微笑起来,美得惊心动魄。


    “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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