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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禾口舌发干, 双腿微微打颤。
如果没有满地尸体，如果身旁没有那个糊里糊涂的傻小子，她肯定会瘫在地上。
她根本不敢直视顾凛口腔, 或者说敞开头颅内，那正在妖异舞动美丽非常的【真实】。
——祂下半张脸还是人形，但鼻尖朝上，俨然成为孕育器皿。
敞开的血肉器皿中，黑色污浊之花妖娆盛放，最中央是颗布满血管的球体,正注视着她在微微搏动。
如同眼珠。
犹如心脏。
引起她心尖不适的共鸣。
“那是什么……？？”冷和玉尾音透着颤抖与匪夷所思, “新型堕落原体入侵审判庭？”
哪怕是堕落原体，说白也只是进化丧尸般的怪物，绝没有这样庞大的恐怖与邪异
冷和玉只是向祂看一眼，都觉得神经刺痛，眼球火辣辣的灼烧感, 仿佛灵魂都受到扭曲污染。
他赶紧收回目光。
“清禾，你没事吧？！”
清禾顾不上回应他。
少女正努力与古神对视。
祂在生气。
并且她知道，自己目光必须与祂对视, 否则祂会更生气。
奇怪。
想到这点后，她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她“了解”祂, 哪怕只有一部分。
她居然有些了解这个连自身容貌都没有, 唯一真实存在是妖异触手的古神，了解祂或许拥有的“脾气”。
所以哪怕眼睛火辣辣的，灼痛到分泌生理性泪水, 她依然强制自己, 倔强地与祂对视。
于是，就像玩一二三木头人似的, 祓暂时没有下步行动。
那只血红色的眼睛仅仅直勾勾盯着她。
清禾咬牙，自然笑道：
“那么用力瞪我，是想把我的灵魂钩出来抓住么？”
“清禾，你认识这个怪物？它是什么？”
傻小子还在这儿乱猜么，还不快逃啊！
她在内心大吼。
然而突然到来的祓像是打破了某种桎梏，让冷和玉清醒了不少。
这傻小子唰得从腰间拔出特配光刃，大步上前，身姿矫健，奋力向顾凛劈去。
“怪物，给我离开她！”
多年战斗直觉告诉冷和玉，他和眼前的怪物存在巨大实力差距。
冷和玉经历过许多生死一线的战斗，每次都是他利用勇气与实力，以及那些许的运气存活下来，才让他一步步成为战斗英雄。
可这次大概真的会死。
几乎是挥出这一剑时，他便意识到自己失误与懦弱，这一剑根本没有平时的威力。
……那也要冲。
他必须争取足够时间，审判庭拥有联邦最先进的AI ，它会在最快时间内制定最优秀的应对方案。
无论这怪物是什么东西，它敢潜入审判庭，结局便注定死亡。
冷和玉只想确保清禾在最后时间中的存活。
他知道自己刚才严重冒犯了清禾，姐姐绝对非常生气……来不及道歉了，这一剑，就当是向她赔罪吧！
年轻天才悲壮地奋力一击，起到了——
完全没有效果。
清禾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便见神灵轻轻一抽。
有着粗糙表皮的深黑触手破开衣物狂乱蔓延，它来势凶厉，甚至发出尖锐音爆声！
砰！
它重重甩在冷和玉胸腹间，那明亮剑刃甚至还没能碰到怪物，他便连人带剑一起被抽飞出去。
人体像是破麻袋砸在墙上，发出令人心凉的沉闷动静。
冷和玉软软瘫在地上，没动静了。
他……死了？
又一个原作男主死了？
“他爱你么？”怪物微微歪头，“愿意为了保护你牺牲性命，但你刚才却在极度憎恨恐惧他……哦，现在的情绪又变了。”
那血红色的眼珠微微震颤。
残存的部分唇瓣开合，吐露属于人类的语言。只是因为祂的头颅早已扭曲变形，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楚。
“有点酸……不是凉拌黄瓜的味道啊。”
祂淡淡点评。
“这样的滋味，我不喜欢。”
*
“不看他一眼么？”祓说道，“他愿意为了保护你而死。”
“为什么要看他。”少女声音镇定，情绪渐渐平稳下来，“他跟宿忻一样都是施暴者，哪怕你不出手，我也会废了他。”
神灵不置可否。
“他还在盯着你哦。”
“眼珠已经渗血了，但还是死死盯着你。”
清禾没有回头，所以她看不见此刻的冷和玉。
青年甩在墙壁上时，脊椎瞬间粉碎性骨折，连带着内脏遭受重创。
若非指挥官全部做过初步人体改造，此时他必死无疑。
哪怕如此，仅剩一口气吊着的他早也意识模糊，单纯凭借直觉，痴痴凝望着那个女孩。
那个他梦寐以求，恨不得揉到身体里，想到四肢百骸都疼痛的女孩。
【清禾清禾清禾。
我最最最最心爱的清禾】
清禾心里并非完全不考虑冷和玉。
因为冷和玉情况跟宿忻完全不同。
宿忻是彻头彻尾的人渣，可冷和玉先是为她说服动摇，接着又试图保护她英勇献身。
尽管厌恶他内心不干净的念头，清禾也不至于盼着他去死。
至少会用目光，悲悯地送他最后一程。
然而现在别说冷和玉，连她都自身难保了。
“你还记得我们的誓约么。”清禾冷静分析，“还有五天的约会没有完成，你不可以唔唔唔——”
触手再度席卷，紧紧捂住了她的口鼻。
难以形容的质感，表皮粗糙，捂住柔软的嘴唇会痛，像是巨蟒紧紧缠缚。
要命，她喘不过气了。
清禾奋力挣扎，巨蟒却越缠越紧。
“你又在说不可以。”祓神平静道。
少女努力摇头想要辩解，但她甚至连呼吸的权利都被剥夺。
她深深呼吸，试图榨取氧气，但争先恐后涌入她气管的不是氧气，而是孢子？粉尘？病毒？
“用人类的话说，他应该爱你。”
神灵进行自己的思考。
“他渴望你的肉.体，想要占据你的内心，为了保护你能够舍弃自己的性命……这就是爱么？珍贵的爱。”
“相比顾凛，他的感情更加深厚纯粹。”
祂或许尝试将这种高级情感与祂从清禾那里学习的味道联系在一起，比如温暖、烟火气、清爽……
无法对应。
他们相处的事件太短，还没有感受到爱的滋味。
祂转而询问另一个问题。
“那你会爱他么？”
这是个极度危险的话题。
可惜此时少女已经渐渐窒息，生理极限并非意志能够战胜。
她完全没听清祓神的言语，只觉得自己多半是要死了。
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被连累送命了么？
可恶，好不甘心，明明今早以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她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还是要死？
她甚至还没有见过祓神的真容。
一定还有办法没有做，一定有哪里漏了。
不想死…不想死！ ！
……
神灵并不在意，也没有关注人类少女的痛苦挣扎，而是沉浸在冰冷浅淡的思绪中。
“吃掉他，就会明白为什么爱你。”
数万年间，古神同化过许多生命体，大多数犹如落叶，回归魂灵虚空。
但人类不同。
人类这种生物的意志力，是祂在宇宙中见到最为独特的。
许多人的执念，甚至强烈到能在同化后留下余韵，成为祂的【印象】。
宿忻垂涎她的□□，于是神灵也想饮下她的血肉。
那吃掉冷和玉，祂会也出现想要保护她的愚蠢印象么？
怪物有些好奇。
祂平静地走向冷和玉，无视瘫软在旁边，双眼紧闭，似乎彻底丧失意识的黑发少女。
她或许快死了？
可祂不在乎——
怪物神灵停下用餐的脚步。
濒临昏迷的少女抬起手指，用尽最后气力，轻轻牵住他的裤脚。
她确实几乎丧失意识，所以力气极其微弱。
别说祓，哪怕是人类幼儿，也能轻易拨开她的手指，甚至狠狠碾断。
偏偏神灵就是被她拉住了。
触手悄无声息地松开她的口鼻。
红色眼珠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想说什么？”
少女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视野渐渐恢复，暂时断开的理智终于回笼。
那句一直在嘴边未曾说出的话语终于讲出。
“你不是想要感受爱？”
“不需要吃掉他，现在就可以。”
少女脸色苍白，额发冷汗湿透，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但目光清冽如水。
她坦荡地向祂伸出手。
半晌，触手灵活缠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地上拉起。
而少女并没有顺势站稳，反而向前两步，顺着腕足，轻易突破封锁扑到祂的面前。
神灵没有抗拒，而是从容注视着她的行动，看看这险死还生的人类女孩究竟想做什么。
她确实有很大胆的话要说。
“喜欢是占有，而爱是克制。”
“就好比现在，你不是因为我停止了么？”
手掌下的唇.瓣不受影响的开合。
“是么？”
“那你在为我克制什么？”
怪物注视着她。
……
她选择说实话：
“我能为你忍受恐惧，克制逃离的生物本能。”
于是，少女在自己掌心落下一吻，随后将掌心盖在祂残存的脸颊肌肤。
有点孩子气。
有点恐惧。
又有些勇敢。
“这就是我的证明，你感受到了么？”
冰冷的掌心，依旧残存那个吻的温度。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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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停止了搏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祓神不说话了。
那只尚且保留人类轮廓的嘴唇停止开合，意外地被吻封缄，竟透出乖巧的意味。
两人这样无言对视, 清禾对峙少顷，思绪不禁又乱七八糟起来，想些常人绝不会考虑的怪怪的东西。
祂现在会在想什么？
但应该不会有很大感触吧。
毕竟这是小朋友之间才会当真的游戏。
小朋友认为它算间接亲吻，如果“亲”了，那就说明两个人关系不简单。
或者起哄，或者红着脸对视,或者会急……
孩童世界的逻辑总是很简单, 但这里不会。
此时清禾的手掌依旧盖在祂的唇上，胳膊已经开始酸痛。然而她担心自己松手，怪物就会张开血盆大口，于是依旧苦苦坚持。
但这么久还没有反应，光盯着人瞅,有点吓人。
她这边脑子里思绪都不知道叠代几轮，想了多少句吐槽，越想越是心浮气躁……掌心忽然微痒。？
猝不及防,她只感觉像是什么潮湿黏滑的柔软物体……祂在舔她？ ！
清禾仿佛被火灼伤，本能将手抽回来。
“你——”她噎住。
好消息是怪物似乎终于被暂时安抚下来, 恐怖狰狞的头颅重新复原如初。
依旧不是顾凛的面庞, 而是又一个陌生人。
祓从未认可【顾凛】这一社会身份，祂甚至没有花心思记那个卑微人类的模样。
祂应该长什么样子暂且两说，至少祂现在保持人类外形,而不是怪物轮廓。
根据清禾对祂的了解, 这算安全信号。
“现在可以好好沟通了么？”清禾问。
“你的勇气，我确实尝到了。”
祓语气愉快：“很不错, 比温暖的味道更酸涩火辣些。”
清禾不知道祂在描述什么味道，现在也不是商讨美食的时间。
少女现在最想知道祓神造成了多大的人道主义灾难，还能有什么补救措施。
她很担心怪物由于愤怒，将整个基地里的人类全部消灭。
这里可是第一抵抗基地，联邦文明的总部，人类精华所在。
这里的人口如果被全灭，人类文明定然元气大伤，别说对抗异星邪神，只怕连自身存续都再难做到。
“死了多少人？”见气氛还好，少女硬着头皮问，“有多少人……尝试阻拦你？”
“人类会记住自己吃过多少块小面包么？”祓神淡淡道。
“……”
得，那就是都噶了。
“他们，就像是圣诞舞会那次一样，融化成水了，是么？”
神灵不置可否。
这次，清禾彻底丧失表情管理，露出欲哭无泪的痛苦表情。
这么大的事故根本不可能隐瞒。
一小时后，全地球的人类都会知道，自家潜入了杀人无数，冷酷无情的异星怪物。
什么堕落原体在祂面前都不值一提。
但人类知道这个情报有什么用？人类毫无准备，猝然对上邪神只会死伤惨重，甚至旦夕灭亡。
对于孱弱的三十亿人类来说，无知是保护自己的幸福。
虚假的爱情扮演游戏将怪物暂时束缚，为所有人争取珍贵的对策时间。
清禾原本打算是一点点将祓神存在消息扩散出去，最终整合人类力量，将这怪物绞杀。
现在可好了。
她引为强援的男主一碰就碎，后备力量的审判庭成员全灭，怪物消息即将在全球爆发……完蛋，全完蛋。
清禾搓搓脸，重新振作精神。
“你能不能将那些人治好，就像圣诞夜时候那样。”
在她真实发生过的【幻境】中，金色大厅内的所有人都死了。
包括搀扶邪神休息的上官娆在内，飞船上所有人类都遭遇了科学无法解释的恐怖事件。
可当她打动神灵，与祂签订契约后，不是什么都没发生么？
如果能再来一次……
“不想哦。”
面目陌生的怪物平静道：“他们很恶心。”
哪里恶心神灵是不会解释的。
清禾试图讲道理：“没有无辜者么？”
“无辜者不会死。”
少女觉得他们在讲什么废话文学。
“那冷和玉……”
瞅了眼神灵脸色，好吧，还是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且不说祓神厌恶他，冷和玉最开始试图侵犯她，如果不是祓神及时赶来，恐怕真能让他干成，又无辜到哪去。
纵使最后有尝试保护她的表现……她现在不是也在尝试救助他么。
“那不说这些，先沟通我们之后的打算。”
清禾皱眉：“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我们要逃跑么？整个审判庭的人都死了，就我们两个活着，会很麻烦。”
这么说很羞愧，但是事实。
——清禾已经在事实上成为怪物的共犯。
她不可能现在就将祓神出卖上交，人类不具备处刑祂的能力，所以她必须要遮掩祓神的罪行，继续与人类粉饰和平表象。
人类绝对、绝对不具备对抗邪神的能力，甚至连承受真相的能力都没有。
清禾已经数次与祓正面对抗过，她对人类在神灵面前的孱弱无助太过了解深刻……不行的。
一旦做出决定，无论道德上正确与否，清禾都会毫不犹豫执行。
她拽拽祓神，摆出自家人的熟稔姿态。
怪物同样自然地凑到她身旁。
看这幅安静乖巧姿态，谁能想到是含笑杀戮无数的怪物。
“我有顾凛照片，如果你继续使用他的身份，借用曙光财团的力量，今天的事故……应该也能摆平。”
“倒也没有全死。”神灵姑且说了个好消息，“我没有刻意杀戮，只是那些人类由于直视我，所以基因遭到污染。”
基因，人类至今未能完全破解的高深谜题，许多人怀疑，堕落原体的出现就是与基因污染有关。
正因此，基因领域也被称为神的领域。
现在还真出现了一个神来掌控基因……冷笑话么这是。
“基本情况了解了，那逐个确定答案。”
“逃还是不逃？”
不能逃。
有祓神在，无论哪里他们当然都会是食物链的最高点。
可人类社会环境对她友好，是她的舒适区。
与祓神外逃污染区，她身家性命全部要托付给怪物，必须要讨好取悦祂才能换得保护……清禾觉得自己不是傻子。
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主动逃离熟悉环境。
“认罪还是不认罪？”
不认罪。
原因在她心里盘桓过无数次，没必要赘述。
人类甚至没有承受真相的能力，谈公平正义的必要在哪？
“那我们该如何脱罪？”
清禾喃喃自语。
事实上，自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人在自问自答，既是将前因后果分析给邪神听，也是为自己梳理思路。
她头脑风暴时，怪物并没有出身，而是安静地坐在她身旁，垂眸专注凝视她的侧脸。
像是在听，又像仅仅在愉悦于她的思考。
“堕落原体入侵。”
清禾最终找到理由。
她正色道：“你也要记住哦，今天审判庭的意外是有堕落原体入侵。具体情况就按照你自己来说，但其他的事情说不知道就好了。”
她反复琢磨，终于想出还算不错的借口。
不需要多么完美无缺，反正他俩身份在那里。顾老头就这么个宝贝儿子，不存在其他私生子，必然是要捞他们出去的。
“我刚才说的，你有记么？”清禾问。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清禾，你是在试着爱我么？”
神灵有些愉快的问。
“亲吻我。”
“保护我。”
“现在的你很香。”
清禾:……
她决定收回怪物冷酷无情，异于人类的发言。
有时候，祂的发言听起来比冷和玉之类的家伙还要恋爱脑。
来点邪神的冷酷野心可以么！
这世界真的只剩下她一个正常人了么？
她表情瞬间皱成苦瓜。
祓神跟着皱眉头。
“苦。”
这还能尝到味的？
于是清禾继续想祂给自己添麻烦的事情，力图让祂苦到吐胆汁。
神显然是不会出现苦到吐胆汁这种掉价行为的。
“你在想什么？”
“在想你做的坏事。”
“比如？”
“比如不听话，比如很凶。”
比如，名义上他们是追求者与契约恋人关系，实际上她在祂面前，连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她觉得祂滥杀、冷漠、非人。
只要这句真心话始终无法当着祂的面坦荡说出口，他们间就永远谈不上“甜蜜”。
她在营造假象，试图将人类保护在脆弱的和平下。
而她与祂之间，又何尝不是这样虚假甜蜜的和平？
所有人都逃不出这由糖霜营造的脆弱平衡……很奇妙。
清禾知道，祓神大概率能捕捉到她的心态，祂的智慧绝非人类能够企及。
但祂不在乎。
她只是神灵豢养的玫瑰，神灵欣赏玫瑰的美丽明艳，又何尝需要真正在意玫瑰的想法？
很奇怪，人类与神灵，居然都对现在虚假甜蜜的表面感到满意。
只有她。
除了她。
不等清禾为这种古怪的现象深思，祓神察觉到新变故。
“很多人来了。”
祓神扭头看向门外：“来的很快啊。”
清禾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别杀人啦！你赶紧换脸，我手机在柜子里锁着，里面有顾凛照片，就按照计划行事哦！”
匆忙翻照片的清禾没有注意，角落中，垂死的冷和玉勉强睁开眼睛。
浑浊的眼睛依旧痴痴盯着少女忙碌的身影。
清禾，他最最喜欢的清禾姐姐，在做什么呢。
离堕落原体远一点啊。
为什么…她会和堕落原体这样自然的交谈？
她背叛人类了么？
就在此时，那头堕落原体冷冷向他看来。
伤处又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想起来了，那触手狠狠抽在身上的感觉——
年轻天才的眼神忽然一滞。
头好疼……刚才，发生什么了？
第17章
/17
在第一支清剿小队踏入基地后, 刺耳的AI警报便暂时平息，基地AI第一时间配合他们的行动。
关于审判庭的所有情况，立即传达到队员们的终端。
从今天这起“堕落原体袭击事件”的起因——曙光生物财团太子的奇怪表现,到所有人员的离奇溶解。
当然，还有他们主要清剿目标，那头恐怖的变异原体。
“乔，前面还有活人么？”
技术队员回答：“检测不到生命信息，应该逃到负一层了，我正在链接AI数据库。”
审判庭, 联邦内部最为重要的秘密部门, 居然潜入了一头变异原体，并对毫无防备的勤务人员造成巨大伤亡损失。
审判庭是对人机动部门，所以临到头来，居然需要军方派出小队营救幸存者，并绞杀怪物。
只能说幸亏审判庭遗世独立, 坐落于第一基地的南部拐角，周围没有其他要害部门，不至于大范围牵连。
“应该是在冷少校的率领下进行抵抗逃离吧。”有队员推测。
冷和玉的实力全军部有目共睹, 或许在个人战斗实力上，他不是最强的, 但综合心理素质、指挥能力、战术眼光, 他的能力无可挑剔。
因为出众实力，他还有个“冷少”的内部绰号。
“指挥百八十个人逃生，对冷少来说轻轻松松啦。”
“可惜通讯被彻底破坏了, 不然跟冷少取得联系, 情况也会明了的多。”
“说不定堕落原体已经被冷和玉杀掉了，我们就是来擦屁股的。”
“够了, 不要松懈。”队长沉声道，“AI警报没有解除。”
队长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有16次污染区探索履历，斩杀与协助斩杀战绩辉煌。
污染区人迹罕至，缺少现代生活的环境只会更宁谧……所有敢放松警惕的队员都会死亡。
因此只要没能彻底确认安全，队长即使睡觉，也会睁着一只眼睛。
在他的管束下，队员们也不嘻嘻哈哈，正色对待起亟待解决的袭击事件。
……
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次的目标定然棘手。
审判庭哪怕毫无防备，也不至于被随便阿猫阿狗都瞬间击破。况且一只变异原体又怎能突破重重封锁，潜入审判庭中？
这怪物指不定就是被人放进来的。
再想想AI上传的资料中，今天审判庭处理的案件，是逮捕审讯曙光财团大小姐清禾。
曙光财团嘛……那种庞然大物，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但这些勾心斗角与清剿小队无关。
他们只负责调查处刑怪物，营救幸存者，并尽量保证自己不会倒霉死在大人物的斗法里。
仅此而已。
在这黑暗降临的纪元，他们这些接受过改造的精英战士，能做的事情也不多。！ ！ ！
生物检测仪器忽然无声闪烁高频红光。
所有队员不约而同，或子弹上膛，或拔出兵刃，如临大敌地做出警戒姿态。
接着，前方墙壁后传来女孩恐惧而低的嗓音。
“是人类么？你们……是联邦的人么？”
似乎是人类。
队长沉声道：“你是幸存者么？举起双手，缓缓走出来，我们不会伤害你。”
没想到女孩的身份比他们以为的更复杂。
她干脆而焦急道：“我是清禾，顾长风的女儿，你们知道我爸爸吗？是他派你们来的吗，快救我们出去！我爸爸不会亏待你们的！”
队长心里立刻浮现出相关资料。
顾长风有一子一女，亲子顾凛，是与前妻所生。
养女清禾，是他在当年大灾之后，为彰显个人形象收留的孤儿。由于样貌可爱乖巧，很有新闻话题度，给曙光财团公关形象加大分。
全联邦不说所有人，百分之六十的人对当初眼睛乌溜溜的小女孩都有印象。
听起来两位关键人物都活了下来……那就好。
这样即使审判庭全灭，他们又没能抓住那只该死的变异原体，也能对上头有个交代。
“你先出来，我们先验明身份，接着会去救你的兄长。”
*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清禾主动担下与营救团队交涉的任务。
她知道祓神有自己搞不懂的“千里耳”或者“千里眼”，便要他都听着，到时候好对口供。
当时清禾说出口供这冷冰冰的两个字时语速飞快，生怕它刺激到邪神，让怪物又开始发疯。
好在没有。
邪神像是凶险的丛林植物，或者沉眠巨蟒之类的怪物。外表看起来安静美丽，很好脾气，跟她扮演游戏玩得很开心。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关启动，就会像今天这样。
她是完全无法驾驭奔马的骑手，只能任由祂狂奔……也是怪累的。
她的生活像随时启动的过山车。
仅仅只是跟祂说句不能避开的话题，她的心脏就跟坐过山车似的上下飞一圈，后背甚至冒冷汗。
或许也得益如此，她从没有法外狂徒的经验，但现在敷衍营救小队时连汗都不会流一滴。
跟祓比起来，再凶悍的人类也像是绵羊在咩咩叫，令人困得想打瞌睡。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做笔录时，有变异原体突然撕破人类伪装，在基地大肆屠戮。而冷少校为了保护你身受重伤？”
“是的。”清禾补充，“冷和玉是我童年好友，他听说我出事，便专门托人进来看望我……他受伤很严重，希望不要惩罚他。”
队长眼神示意队医与其他两个战斗成员前往搜救，脸上依然不动声色。
“这方面会有专门律法管束判决，我说了也不算。”
他想，还好，又是一个好消息。
身为精英指挥官，冷和玉的供词比财阀子女更加可信。
“队长，人找到了！”
“顾凛就在他旁边。”
“都管制起来，其他人继续搜索！”
情况有些微妙。
身份最为可信的冷和玉濒死昏迷，伤势沉重惨不忍睹。
而两名上流兄妹除了衣着略微狼狈，居然一点伤势都没有。
队长当机立断，吩咐道：“我带着幸存者撤离，送到安全区域后会回来。”
这里情况不明，无论如何，不能让贵族兄妹留在这里。
否则受伤甚至是死亡，都得算自己责任。
或许可以交到军长手里，他一直很想和曙光财团搭上线，这次袭击事件正巧归他们124行动处管理。
队长越想越是可行。
他由衷希望这次事件的功劳，能让他换得第一基地的合法居住权。
甜甜三岁该上幼儿园了。
第一基地无论教育环境还是安保水平都是全联邦一流，真想让她像这位清禾小姐一样，做全世界最快乐宝贝，开心长大。
*
冷和玉还没有醒，队长守在他旁边，等待队医诊治结果。
分神想到自家乖巧聪明的女儿，队长唇角不由露出浅浅笑意。
女儿是他刀尖舔血生活里仅有的亮色。
他30岁了，至今仍咬牙在一线冲杀的动力就是为了立功，为女儿换得基地居住权。
“…不…祂…怪物……”
此时，沙发上昏迷的青年忽然开始痛苦呓语，他似乎见到什么莫大恐惧的事物，语气中的恐慌浓到几乎能拧出汁来。
“醒了？！”
队长嗖的站起，立即凑到这位一线战斗英雄身边。
“冷少校，这次的变异原体袭击事件，你有什么线索要说么？”
青年上身缠着重重绷带，全身都散发着浓郁药水气味。
他目光略微涣散地看过来。
“线索……”
“对，你在与什么怪物战斗？它的能力是什么？属于哪一等级的堕落原体——”
“顾凛！杀了顾凛！”
冷和玉忽然激动起来，斩钉截铁道。
“他就是怪物！”
第18章
/18
“这是麻醉效果还没过去么,怎么都开始讲胡话了。”队员奇怪道。
“冷少，冷少校，醒醒。”
“麻醉的量对你们这种人来说屁都不算。”队医拒绝被质疑专业水平, “冷和玉，告诉他们一加一等于几？”
队员们发出轻微哄笑，气氛松缓许多。
冷和玉却没有笑，急促吼道：“快去追清禾！不要让她和顾凛在一起，顾凛他…他……”
“他怎么了？”队长严肃追问，“我是124行动处专员,负责此次袭击事件的所有线索搜集。”
“顾凛是怪物, 他头颅炸开，有红色球体，像是他的眼睛，他极其庞大的触手作为武器，单次冲击力量超过一吨……”
“他是堕落原体？”队长忍不住质疑。
“是…可能不是……但他是怪物！”
队员们原本还支棱耳朵, 然而听完冷和玉的语无伦次，又都耸耸肩。
拉到吧，麻醉效果根本还没过去呢。
冷和玉痛苦地抱住头。
他的思绪此刻乱得像浆糊,越是想将自己知道的信息抽丝剥茧，神经便越是疼痛。
其实如果自身完全不记得倒也罢了,但他偏偏记得一点,他知道自己绝对掌握什么关键线索，那画面都已经到了嘴边却讲不出来。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盘旋高喊。
“顾凛是怪物。”
“清禾……清禾……”
银发青年气急，居然干脆一拳锤在自己太阳穴, 全然不顾沉重伤势。
他低吼：“想起来啊！”
这下连普通队员也看出他问题很严重了, 纷纷窃窃私语。
“冷少是不是出现谵妄状态了？”
“感觉像脑震荡。”
“干嘛一直抓着人家太子爷念叨？”
“感觉这小子嘴上不说，平时打心眼里应该挺仇富。”
冷和玉完全不在意旁人如何看自己, 他只想尽快记起最关键的画面，只想救清禾。
然而他的记忆就是这样冷幽默。
似乎有谁恶意地抽走最关键证据，只让他记住两点：
顾凛是怪物。
清禾和顾凛在一起。
这两个信息认知，足以叫冷和玉焦虑到五内俱焚。
“不要急，慢慢说。你还记得自己进入审讯室后都发生什么了么？”队长言语温和。
他示意队员继续工作，自己则和队医守在冷和玉身边，帮助这位焦虑不安的少校梳理思绪。
冷和玉脸色难看地摇头。
“不记得。”
艰难吐出这三个字时，他耳边仿佛响起谁人的冷笑。
透着浅淡愉悦。
砭骨的凉。
*
清禾与祓坐在轿车后排。
宽敞的车厢奢华，真皮沙发椅体感十分舒适，许多内饰清禾甚至叫不出名字，只在某些短视频上见过说明。
穿越前后，这是清禾见过最昂贵，最舒适的轿车。
她记得前世某短视频科普过，像这种豪华轿车，起码都要百万起步，如果是限量款那便更贵。
而这样的车，她亲眼见到了三辆。
前后两辆只有司机与安保，她与顾凛则乘坐的中间这辆。
因为这三辆豪车，都来自于他们身后的势力——曙光财团。
没错，她那仅活在别人口中的便宜亲爹终于听说她的事情，特意派出秘书来捞人。
顾长风一旦出手，别说只是审判庭遇袭，哪怕整个第一基地都覆灭了，也得优先满足他的要求。
所以原本要被押送往看守所的清禾方向一转，也不用回酒店隔离了。
车上自有最先进的高科技仪器伺候，确保她能够不带半点烦恼回家。
医疗团队撤下后，便是律师上阵。
随行律师严肃道：“请问是否还对您使用其他不法手段进行逼供？”
“他把冷和玉放进来与我说话，没想到冷和玉试图侵犯我，然后就有怪物入侵……”
在她告状时，律师很有专业素养的认真倾听，不时询问细节并进行记录，看起来十分靠谱。
谢天谢地，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人会在意合法权益这个东西。
“我这边初步结束了。”律师对身旁米丽秘书道，“你再详细给清禾小姐讲一下吧。”
米丽，一个清秀戴眼镜的短发女子，身份是顾长风的贴身助理。不到三十岁，便已是财团K级高管。
如果以工作资历论，她集团地位甚至在当初被一口闷的宿忻之上。
而这样的高管此刻却满脸羞惭地向她深鞠躬道歉。
“是我们的失职。我们应该第一时间接送您与小顾总到旗下酒店，而不是交给军方管制。”
“我们是半小时前才收到审讯您的消息，于是立刻赶来，幸好，赶上了。”
米丽笃定道：“这必定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财团的阴谋。”
“……啊？”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
难道凶手不是坐在她旁边，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神灵阁下么？
“谢天谢地您没事。”米丽感激道，“如果因为我的失职，导致您在这次袭击事件中受伤甚至是……我真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能弥补过错。”
清禾安慰：“没事，主要责任在于乱抓人的审判庭。”
听到她这句话，女子脸上露出感激宽慰的笑意，愈发令人觉得亲近。
——这是个很有处事智慧的高情商女性。
和她身旁的ky邪神刚好相反捏。
“爸爸那边有说什么吗。”清禾露出少许不安，“在飞船上时候就没有发过消息，回来以后也是很冷淡。”
米丽微笑着逐一安抚少女情绪中的不安。
“顾总一直非常关心你们，你们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只是他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不方便亲自接你回家。”
她们一来一回的，气氛诡异地其乐融融。
清禾也是没想到，穿越一趟，自己还能拥有这样陌生珍贵的词汇。
【爸爸】。
清禾已经快记不清楚，自己亲生父母是什么样了。
她只记得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爸爸会举起小小的她过头顶，在家里笑着转圈。
爸爸举得很高，但是很稳。
她记得飞起来时候可以看见天花板角落的花纹，波浪形，像甜甜的白奶油。
那是她对父亲最为深刻的记忆。
原作中关于女主的亲人描写不多，大概是写作意图明确，作者不吃父女xp ，于是对顾长风着墨极少。
剧情里，顾长风只是在反对养兄妹感情时有过出场（顺便打个助攻）。
有关他的最多描写就是位高权重、深居简出，人类科研巨擘，推动文明前进的普罗米修斯之类的。
没想到这位背景板大人物居然生病了，而且严重到无法与儿女沟通的程度。
他今年也才不过四十三岁，正年富力强。
“什么病？医生怎么说？”
“我不负责生活方面，只知道顾总需要多休息。”米丽委婉道，“但我想，顾总会很开心您的探望。”
清禾想了想，觉得也是。
顾长风究竟如何，还是得自己亲眼观察。
说起来，顾长风似乎是比冷和玉更强大的合作对象。
而且作者不吃父女，安全性应该也有保证。
如果能将顾长风拉到自己阵营，获得这位当代普罗米修斯的支持，那岂不是……
清禾余光望见神灵俊美冷淡的侧脸。
呃。
她心底那点蠢蠢欲动的小野心，就跟被泼水的火苗似的，瞬间熄灭。
算了。
还是跟她的养父见面后，再考虑第不知道多少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刺杀计划吧。
原主的记忆里有大量颂扬崇拜养父的描述，考虑到小姑娘的心智，这些光辉形象参考意义应该更多些。
——因为在那单纯姑娘的视角里，世界上根本没有坏人。
最开始，没有人知道黑死病这场恐怖的灾难是从何而来，为何爆发。
直到爆发的十年后，联邦医学部努力溯源，依旧没能找到合理来源。
它像是神灵，或者地球对人类不断破坏性建设的惩罚，非要灭绝种族不可。
总之，当人们意识到有一种烈性病毒正在地球肆虐时，局势已经难以挽回。
罹患黑死病的病人，会在身上出现大量黑斑与肿瘤，皮肤溃烂，而这种过程是不可逆转的。
医生与患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人体溃烂，出血，出现高热与多种并发症，最终在痛苦里死亡。
这种死法甚至是幸运的。
因为更多患者会因神经被病毒侵蚀，生理特征出现异态进化，变作名为“堕落原体”的怪物。
他们面目丑陋畸形，但力大无穷，生命力极强，即使断手断脚依旧能正常行动，对正常人有强烈攻击欲。
仅仅在第一轮爆发，联邦便因缺少对策措施死亡20多亿人，之后病毒爆发此起彼伏，几乎对文明社会造成毁灭性打击。
当时的联邦社会，与中世纪黑死病爆发时的局面相差不大。
医院爆满，却连医生本身也自身难保，公民绝望地向神明求助，然而雕塑只会投来悲悯的目光，对世间苦难全然无动于衷。
许多时候，往往是邻居家散发恶臭，以及怪物嚎叫，人们才知道对方已经死亡的不幸消息……
人类只能苦挨。
就在人类社会彻底绝望的崩溃边缘，联邦生物学专家出身的顾长风挺身而出，以一种对策疫苗力挽狂澜。
明光疫苗。
明光疫苗并不能彻底治愈黑死病，依然会留下多种严重后遗症，但终究能让人活下来。
在疫苗的支持下，联邦政府咬牙建立起隔离区与一个个军事基地，无数新时代对策机构应运而生，保证文明延续。
顾长风与他的曙光生物财团，便靠明光疫苗声名鹊起。
他们对黑死病进行深入研究，并初步利用它对军方士兵进行轻度人体改造，令他们能够与堕落原体对抗。
一桩桩，一件件。
最终，对社会延续做出卓越贡献的曙光财团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它的势力延伸到各个领域，最终成为联邦政府也不能轻视的庞大资本。
而创始人顾长风也被抬高到文明英雄的级别。
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火种，窃取神的权柄，以至于自身遭到神王的严厉惩罚。
记者用这样的神话英雄形容顾长风，表示他在医学领域，对抗黑死病领域做出的卓越贡献。
清禾摸了摸下巴，绝对似乎也不能责怪原主崇拜养父。
从这背景来看，顾长风确实是天纵奇才，挽狂澜于既倒的伟大人物。
只可惜这样的医学天才，居然也会被病毒击倒。
只希望他得的病不是黑死病，这样应该都有救吧。
*
“是癌症，肾脏的恶性肿瘤，极为罕见，没有特效药。”
仅有三人的病房内，枯瘦的顾长风平静承认。
顾长风与顾凛长得很像，眉眼俊美深邃，鼻梁高挺，目光流转间有阴郁感。
然而癌症治疗的折磨令他身心俱损，衰弱腐朽在这副躯体上难以遮掩。
这位人类的普罗米修斯，正在遭受惩罚。
面对这样凄惨的父亲，两位名义上的儿女反应各不相同。
顾凛面无表情。
清禾有些纠结。
癌症患者她当然会同情，却又担心刺伤对方心理。
身为医生，她可太懂肾脏恶性肿瘤的恐怖风险性。
反正她穿越前是不治之症。
没想到穿越后，拥有明光疫苗这样的高科技废土社会，居然也无特效药。
见祓神完全没有演一下的意思（你总不能指望神灵给谁当好儿子），清禾索性亲身顶上。
她关切道：“咱家不就干这一行的么？没有研究么？”
“当然在研究，也在努力。”
顾长风嗓音略微沙哑。
“所以我的儿子和女儿，你们亲自去宇宙航行79天，冒着生命危险探索，说找到的祓病毒呢？”
清禾：？ ？ ！
少女心中瞬间激起惊涛骇浪，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到祓病毒这回事。
她将病毒体的存在视作隐秘。
说起来倒很有点超级反派电影的感觉，异星怪物是只有她知道的隐秘，他们共同生活，维持亦敌亦友的平衡。
尤其是在科考队专家全灭后，祓病毒的可怖重要性更是无人了解。
“陈莉当时发回信息，你们已经在阿尔法星找到了病毒原体，并准备进行采样研究。”
“她死了，我却没有收到研究结果。”
顾长风盯着清禾：“禾禾，到底怎么回事。”
“……”
面对这位父亲，清禾陷入短暂沉默。
原主对父亲存在滤镜，所以在她视角中，顾长风忙于人类事业，完全不知道儿子对女儿的骚扰侵害。
如果真的关爱儿女，怎么会发现不了这样可怕的问题？
但是……
清禾从不会为了照顾陌生人的心情而委屈自己。
更不要说是这样失职的父亲。
“因为哥哥想侵犯我，陈莉博士和其他人试图阻止，所以他们都死了。”
她的回答比顾长风更加直白。
癌症对兄长侵害……父女二人同时沉默。
顾长风目光有些奇怪地盯着清禾：“你比以前坦率，知道说实话。”
他转向儿子。
可对上面无表情的顾凛时……这位威严的父亲居然沉默了。
他们是生物意义上的亲生父子，可发生这样严峻的问题后，却反而相顾无言，像是对陌生人。
最终，顾长风只能从病情入手：“病毒原体呢？”
清禾在心里吐槽。
就在你面前。
你的好儿子用自己的皮囊好好保存着呢。
“跑了。”顾凛言简意赅。
顾长风肉眼可见地愤怒：“跑了？它不是在沉眠状态么？为什么不和我汇报！”
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情绪如此激动，因此下一秒他便剧烈咳嗽起来。
沉重的呼吸像是破风箱，拼尽全力地鼓动，只为榨取更多氧气。
“别激动别激动，我去叫医生。”清禾打圆场。
她可不希望顾长风死在这里。
从他的话锋能听出来，对祓病毒的探索研究，并不是表面名义那样，为了抵抗黑死病而进行。
这样在意的态度，联想到顾长风本人糟糕的健康状态……祓病毒对顾长风意味着什么？
无论他动机是否如此单纯，自己联合“父亲”，对抗祓的把握又大了一分。
顾凛目光始终停留在清禾身上。
少女情绪自然十分平静，她现在已经不会将杀意与勇气随意暴露在外，也算是种成熟。
但青年唇边还是露出少许古怪的笑意。
“还有脸笑！”顾长风眉头拧得更死。
顾凛敛去笑意，倒是难得话多。
他讲述了清禾丧失意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当时清禾被关入冰棺，她的温度唤醒了病毒，病毒利用她的身体生长繁殖，进而逃脱囚笼。”
“我尝试逃跑，但被病毒攻击，之后陷入昏迷。”
“最后是清禾将我拖回去。”
清禾心知肚明，这讲的根本是他自己的行动。
用她的身体繁殖什么的……这种用词绝对是故意的，就是在吓她。
呵呵，然而她现在已经不会被这种拙劣手法恐吓了。
“你先出去，禾禾留下。”
听完他的发言，顾长风面无表情道：“我有话与她说。”
清禾：？
其实把祓神支开这种行为毫无意义，那家伙明显有特殊感应方式，她跟冷和玉在飞船上的秘密谈话都能听到。
而且，养父与她又能有什么私下话语需要说？
第19章
/19
清禾目送祓离开病房。
祂的反应还挺符合清禾总结的行动规律的。
没错, 清禾在尝试总结祓神的性格？或者说行为模式。
她觉得祓神的行动是有倾向性的。
清禾大胆猜测，祂的行动倾向会较大受自己同化的最后一个原体影响。
只要不触发某些开关，祂通常不会做出比较过激的行为。
像现在, 他就很正常的，符合顾凛扮演要求的出门回避了。
大胆猜测已经有了，接下来便是小心求证。
这个特殊开关具体是什么，暂时不清楚，但清禾琢磨，公然出卖,甚至商量怎么杀祂绝对会叫祓发火,甚至做出更激烈的回应。
她还没活够呢。
因此她决定不主动开口，先听听顾长风想说什么。
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她也能及时劝阻便宜老爹，别叫他说出不该说的话。
此时病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环境只有医疗仪器运行的轻微噪音。
只有他们两人相处, 顾长风的精神头似乎变得略微好些了，不像刚才那样奄奄一息，说话都要拼尽全力似的。
“我扶你坐起, 这样舒服一点。”
实习生需要在各个科室都过一圈，清禾见过护士怎么照顾那些癌症病人。
唯有病痛是公平的。
即使是顾长风这样的顶尖富豪, 发展到晚期时, 也没法自主调整自己的靠背角度。
顾长风任由女儿操作。
看着清禾干净秀气的侧颜，他轻声道：“禾禾，爸爸知道,你从来是最乖的孩子。”
和那些垂涎她的男女不同, 他看向清禾的目光平静温和，只是单纯的父亲视角。
遇见正常人很好, 但是这副口吻似乎不太妙。
清禾给他戳好枕头，等待接下来的转折。
“我知道顾凛一直以来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为了不让家里为难，忍耐的很好。”
“像你这样老实的女孩，世界上确实不多。”？
这是在骂她？
这样反讽她，还想从她嘴里套出祓病毒去向，未免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把。
如此想着，她听见顾长风继续平静道。
“但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从来不插手你们之间么？”
“不知道。”她干巴巴地说。
顾长风打量清禾表情，露出淡淡笑容：“委屈了？想知道原因？”
清禾不委屈，也不在乎，更觉得顾长风很有些虚伪。
但她觉得原本的小姑娘应该会难过，所以点了点头。
顾长风没有卖关子。
“因为我活不久。”
“像你这样懦弱的女孩，没有你哥哥保护，在这残酷世界里最后只会连点骨头渣滓都剩不下。”
“那我为什么要挑破真相？”
狠狠惩罚顾凛，禁止顾凛与她再有任何往来，就能保证她一辈子的平安幸福么？
这个回答未免过于无情现实，只是联想到原主性格……行吧，原作就是这么个剧情逻辑，又能怎么样？
但也只是逻辑了。
无论情感还是道德，她都无法认可这种全不负责的说法。
“并且你体质问题应该越来越严重了吧。”
“……！”
和顾长风聊了这么久，到此时清禾方才真正惊讶。
顾长风知道她的体质有问题？
清禾的体质问题戏谑来讲是o文女主，严肃讲的话，则是身体恢复能力强悍，性.激素分泌特殊，会吸引各色男女。
这个体质别说原主，连清禾都为之苦不堪言，寻思自己是不是活在什么恐怖片。
“你哥之所以对你这么执着，你的体质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顾长风平静地扔出一个重磅消息：“在你前往阿尔法星时，研究所关于你体质的疫苗终于取得了突破。预计下个月便可以投入一期临床试验。”
原主记忆里并没有这部分信息！
“爸爸并不是对你的难过无动于衷。”顾长风叹息，“但我死后，这个项目大概率不会被推行下去。”
新药研发的中止原因有很多。
身为行内人，清禾闭着眼睛都能背出不下五种理由。
“哥哥应该会帮我。”清禾说道，“只要好好跟祂讲这件事对我健康的重要性。”
顾凛不会在意，但祓神会。
“飞船上的事看来没有影响你们的关系。”顾长风盯住她的表情，“我知道，你在飞船上曾经试图杀死他。”
清禾坦然自若：“哦，那是哥哥和我玩的新情趣。”
……？
人类的普罗米修斯破天荒语塞。
这话过于诚实，没法接。
“即使如此，敢对他开枪也说明你在心态上进步很大。”
“禾禾，可以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要对哥哥开枪么——除了情趣之外的原因。”
“因为他为了满足自己私欲，把我关到冰层里和病毒呆着，我差点就死了。”
清禾微顿，补充道：“虽然已经做了很多次隔离消毒，但说不定我身上还保留些病毒样本。”
“没有，检测报告已经送来了，你体表并没有携带祓病毒，之后还需抽血做更进一步检查。”
“哦。”清禾不怎么关心。
直到——
“祓病毒能救爸爸的命，你体质的特效药也是从里面提取出来的”
清禾诧异。
顾长风找祓病毒续命她想到了，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奇怪体质还能和它联系起来。
她看祓神也没比那些人正常多少啊。
顾长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她正专注琢磨，顾长风冷不丁问道。
“你哥哥还是本人么？”
“不……嗯？”清禾忽然反应过来，意识到顾长风是在突然袭击，故意诈她。
他怎么会怀疑到这里的？
她当机立断，开始装傻。
“他不一直都是变态么？”
顾长风显然不信。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
护士甜美嗓音响起：“顾先生，到了换药时间，请问您方便么？”
“那要不咱先换药？”清禾顺势转移话题，“说起来，我和哥哥在审判庭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
见她没有接话意愿，顾长风脸上的温和淡去，重新回归最初枯槁冷漠模样。
“审判庭的事不用你操心，手长的家伙叫他直接断手就是了。”
“好，谢谢。”
“跟你哥回家住吧，清禾。”
走出病房前，顾长风低声道：“有空多来看看爸爸，陪我说说话。”
“好的。”
清禾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顾长风被重重仪器包围。
那都是人类最尖端，最昂贵的仪器，正是他们维持着癌症晚期病人的生命。
但不知怎的，看着冰冷沉重的仪器，以及病床上枯槁的人形，清禾总觉得这里不像病房，倒更像监狱。
出来时，祓神正在门口等她，很有好哥哥的样子。
“爸爸让咱俩直接回家。”清禾叹口气，“他身体很不好……以后多来看看他吧。”
“好。”
一父，一子，一女。
聊起家庭话题时像模像样，但实际上，其中的两个都已经不是原本的人了。
等待电梯时，祓神平静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
“你不是说，恋人之间需要了解么？”
但清禾经历今早连番刺激已经身心俱疲，打了个哈欠。
“我们说的话你都能听到，还有什么讲的。如果哪里说得不一样，你还觉得我骗你。”
“听不到哦。”
神灵淡淡道。
“那个病房里发生的一切，我并不知道。”
哈欠打了一半，差点给祂的话憋回去。
“就聊了些家常，然后讨论我跟你的感情问题。”清禾挑拣着说，“咱俩的社会身份还是有点麻烦。”
“只是这些么？”
气氛渐渐浓稠，令人呼吸滞涩。
清禾主动打破僵持：“你干脆说你想听什么不就行了，别故意摆脸色，会让人伤心哦。”
“有人正在筹谋杀死我。”
祓神垂眸，淡淡望向她。
“你会吗？”
“——我的妹妹，我的爱人。”
第20章
/20
“你会杀死我么？”
怪物轻轻道,仿佛每个字音都缱绻。
“我的妹妹，我的爱人。”
清禾被迫抬起头，回应祂的目光。
少女很少撒谎。
她不喜欢谎言带来的负罪感, 她喜欢坦荡又自然地注视别人，喜欢平静安稳的日常。
可是遇到祓神后，她就再也没能拥有轻盈自然的目光了。
因为从承诺会喜欢祂，让祂感受爱情的滋味起，她的心底便藏着弥天大谎。
——她怎么可能会爱祂。
她每时每刻都在思考怎么摆脱祂的目光。
vip病房的走廊灯是柔和光，四面墙壁刷着温馨的浅粉色。
在这样温和的环境下, 连祂的眼眸都晕染出漂亮的茶褐色。
少女与祂对视,随后左右张望，嗔怪道：“注意影响，在外面不能这样称呼。”
“你并非我血裔。”
“但在外人眼里，我就是你妹妹，法律也不会认可保护你与我的恋爱关系, 这就是问题，以后——”
祂无视她的白烂话。
“你会和他们一样，试图杀死我么？”
“当然不会。”
她的回答毫无迟疑。
清禾早料想过会有这种质问时刻, 事先用来补充解释，粉饰自然的一大堆话语就在嘴边。
可祂只是点点头。
“毕竟你爱我, 我也爱你。”
少女微怔,随后迟了半拍方才点头：“嗯……确实。”
她血亲去世的早，从有记忆起，就没听过谁说爱她。仅仅偶尔会在其他长辈口中听说：爸爸妈妈应该是爱她的。
爱是如此珍贵奢侈的东西。
她没有从别人那里得到过,也慎重的保存着自己的爱,不敢随意奉献给别人。
很偶尔的时候，她幻想未来会是怎样的人说爱她, 可忙碌的现实生活足以榨干人类的所有情感。
并非没有异性表露好感，但他们只是说喜欢。
清禾忙于读书，忙于考证，忙于生存。
她没空寻找爱，培养爱。
于是渐渐地，她自己也看开了，大不了就自己过一辈子呗。她有沙雕闺蜜有退休金，这世界从来不是离了爱情就过不下去。
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穿越了不说，还捡到个把爱当饭吃的怪物。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理所当然地说爱她。
不去考虑这家伙只是单纯分不清食欲与爱欲的话，听祂语气还觉得怪深情。
……不。
对神戴上这样狂妄的滤镜，最后轻率死掉的只会是她。
“你刚才说有人想害你，谁呀？”
清禾口吻促狭：“我怎么感觉只有你害别人的份呢。”
祓神稍作思索：“杀戮确实不需要理由。”
清禾压住逐渐加快的心跳，状似无意道：“所以你听到是谁了么？”
“冷和玉。”
祓神轻描淡写道：“他似乎察觉到我的身份，也抓住线索了。”
“啊？！”这回清禾彻底紧张，她先打量四周有没有人在听，随后压低嗓音道，“在外面别这么说，我才刚刚出狱呢。”
“没人能关住你。”
“这是重点么!”清禾拉着祓神到角落，随后道，“你当时不是说他什么都不会记得么，怎么他还发现了。”
“我保留了他一些印象。”
“？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故意的。”神灵格外坦荡。
你——！
清禾气急。
“你这不是故意给咱俩惹麻烦么？”
换不知内情的人听到她这副埋怨口吻，指不定以为他们是什么偷.情男女，密谋不能被原配发现云云。
“不埋下钩子，怎么能让他自己来找死。”神灵口吻格外冷漠道。
“……？”
“只要他不爱你，自然不会为那零散碎片影响，我也不会吃他。”
但如果冷和玉就是对她着魔，非她不可，自然会追着心底那点线索，无法遏制地滑向深渊。
“他正在为自己寻找帮手。”
神灵口吻平淡。
“快死咯。”
*
来不及为冷和玉的死亡预告感到悲伤，清禾现在需要处理自己新生活的一堆烂摊子。
当曙光财团出面后，她和顾凛便不需要被联邦制度管制，可以居家隔离。
说是居家隔离，实际做点违法乱纪的事情，自己出去瞎逛，元气大伤的审判庭也不可能来抓人不是？
清禾觉得南部酒店住着挺舒服，隔离生活也很清净，蛮想留下来。
可惜从司机到米丽都不赞成，眼看着就要怀疑她身为纨绔子弟的职业素养，清禾还是得提着小包袱回城堡住。
没错，城堡。
在陆地被污染区大量侵吞的现在，身为财阀的女儿，他们一家依然能拥有算不过来的庞大房产。
并且其中许多甚至是城堡级别的豪宅。
清禾坐在轿车上，原本心事重重，可无意间向窗外看去后，渐渐地便有些转不开眼。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铅灰色的，充满钢铁与消毒水的怪异气息。
然而此刻，当轿车载着他们逐渐远离医院与政府区，穿过市中心向富人区时，她竟目不暇接，看不过来了。
黑死病夺走了百分之六十同胞的性命，但并没能彻底摧毁人类文明。
如果忽略最遥远处黑色的一线（隔绝污染区的高墙），这座繁华美丽的基地看起来与现代都市没什么两样，甚至更漂亮先进。
也有居民在逛街，表情自然放松，充满对生活的惬意与享受。
清禾隔着玻璃注视他们，隐隐有种大家是不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幻觉。
不是高墙外有数亿的堕落原体在虎视眈眈么？
不是每天依然有大量人类被病毒夺取性命么？
不是已经有域外邪神潜入，并对人类文明虎视眈眈么？
这些人离她很远，所以没机会露出狂热丑陋的嘴脸，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看着他们幸福，清禾也不由浅浅的弯弯唇角。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正常人类了。
大概和身世有关，清禾性格一直偏宅，比起和人逛街，她更喜欢躺床上玩手机享受难得的修习时间。
然而刚才的某一瞬，她居然也想站在阳光下，和那些人一样，露出无忧无虑的笑脸。
轿车越开越远，进入富人区后，绿化造景越发美丽，环城玻璃车行道甚至在流光溢彩，唯独人迹罕至，显得格外清净。
嗯……或许也能说明一些社会问题。
清禾靠在车窗便，将玻璃摇下来些，感受暖和的风轻轻吹动面颊。
现在的她很放松。
她和祓神坐在私密性良好的后车厢，就在此时，前座的小窗户被轻轻敲了敲。
通讯系统传来米丽温和的嗓音。
“小顾总，清禾小姐，咱们到家啦。”
家。
她和顾凛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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