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害羞的叙小公子!
老大夫将消息带来, 听到叙南星想要去看看的时候忙摆手:“这可不行,这怎么能行?万一公子你也染上瘟疫,那岂不是……”
“我去看看吧。”沈明修把叙南星拽到身后, 叮嘱道:“你不能出事, 听见没有?”
“我去也比你一个凡人去要保险吧?”叙南星不赞同地扯着他的衣领,压低声音道, “我又不会生病……”
“那上次风寒发热的是谁?”沈明修非常不给面子, 在这种时候他会不顾一切保证叙南星的安全,所以就算是把人绑着,他也不会让叙南星过去。
叙南星被他一句话噎了回来, 只好拽着他的手往他掌心注入一股灵气, 至少能为他隔开病气,正在做这个动作的叙南星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虽不是专司病理的龙, 体内灵气说不定也能对那些病人起作用。
可要怎么做到不接触就把灵气传过去?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明修和老大夫渐行渐远,身边陆二虎怕他等会儿偷偷追上去, 便守在了王府门前,不过让他意外的是叙南星摸着下巴转身回了王府,一路上紧皱着眉头,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 公子这是怎么了?”陆燕心系流民,生怕出现更多的病人,原本已经要回去了, 看见叙南星这般,又多停留了一会儿,问道, “不会有事吧?”
陆二虎却是松了口气,叙南星如果真的想要找机会去医馆, 应该会直接跟上去,看这个模样,估计是会安分呆在王府了:“没事没事,你快些回去吧,若是瞧见有人染病就去医馆找大夫,莫要太接近。”
“大哥你也是。”陆燕刚和哥哥重逢,却也没有不舍,独自回了城门附近流民的聚集地,去查看是否还有其他的病人。
陆二虎这边正守在门口昏昏欲睡,叙南星在王府自己房间里坐着冥思苦想,就连杨遇靠近都没有察觉。
“南星哥?”杨遇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叙南星没有反应,他只好伸手拍了一下叙南星的肩膀,对方这才猛地回神:“谁……是你啊,怎么了?”
杨遇收回手,摇摇头:“没事,就是路过门口看你很认真地在想什么,叫了你几声不见回应,有些担心罢了……南星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不碰到茶杯就能喝到水。”叙南星叹了口气,“好像不太可能,你看起来听不懂,听不懂就对了。”
杨遇搬了一张凳子过来,坐在他身边:“我的确听不懂,不过我有个消息带给你,是关于流民的……不算是好消息,你想听吗?”
“坏消息?有多坏?”叙南星提起了精神,“说来听听也无妨,至少也能有些准备。”
“那些人说,他们只是走在最前面的一批,也许后面还会有更多人跟上来。”杨遇表情也严肃起来,认真道:“可以让府衙大人提前在他们的必行之路上派人看守,这样也好决定是要收纳还是……”
“等等,你到城门去过了?”叙南星倏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拎了起来,拽着就往门外走,“你没事去那里做什么!”
杨遇被吓坏了,踉踉跄跄被他拖着走:“南星哥,这是怎么了……”
“今天医馆里有流民被诊出瘟疫,我知道你清楚这是什么意思。”叙南星本以为王府的大家都是“万无一失”的,毕竟也没有其他人和这两天的流民近距离接触过,可他没想到杨遇竟然会跑了一趟城门!
杨遇彻底愣住,脚下像是陷进了淤泥,就连叙南星都发现自己拉不动他,转头看他,蹙眉道:“趁着你还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现在马上去单独的房间呆着,听见没有?”
“我……我马上离开王府。”杨遇莽足了劲一下子挣脱了叙南星的束缚,又惊又怕,像是小兽自卫,紧紧抱住了手臂,一边后退一边颤颤巍巍道:“我会去之前你们救下我的那座山上自己躲起来,是生是死不用你们来管我……”
“杨遇?!”叙南星不敢置信道,“你在说什么呢?我说过会管你的……”
“这是我的劫!”这是叙南星第一次听见杨遇大声说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他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出去,甚至警惕地避开了所有下人,独自一人冲了出去,再也看不见。
叙南星想要追,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不,他不能去追。
他和杨遇接触过,也就是间接和流民接触了,叙南星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受瘟疫传染影响,他甚至不能保证沈明修会不会有事。
现在他属于可疑病人,还是乖乖呆在房间里比较好,免得真的传染给其他人。
叙南星深深看了一眼大门口的方向,默默地转身回屋关上了门,想了想,咔哒一声给房门上了锁。
他坐回床边,伸手抚上小腹,放出灵力探了一下,确定龙蛋没有问题这才浑身放松向后躺在了床上。
刚躺下放空大脑没一会儿,叙南星又叽里咕噜爬起来,从桌上拿来笔墨纸砚,将杨遇之前说的消息都写在了纸上,叠起来塞在了门缝里。
恰好这个时候陆二虎进来找他,低头一看一张纸递了出来,他以为叙南星出了什么事,抬手就要敲门,叙南星却是早就听出他这牛一样沉重的脚步声,忙道:“二虎,别砸门!”
“爹你没事吧?”陆二虎伸手推门,却发现门打不开,当时就急了,“爹你锁门做什么?是不是出事了?”
“没事,我真没事。”叙南星咽了口唾沫,努力淡定道:“不过我有可能已经染上瘟疫,你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瘟疫?到底怎么回事!”陆二虎喝道,“我这就去找王爷!”
“你给我回来!”叙南星一巴掌拍在门上,险些把门拍出两条裂缝,忙把手收回来,这才道:“你将我写的这东西送去给庄府衙,让他看过之后你再送去医馆,不要直接去见王爷,这一点一定要记牢,听见没有!”
陆二虎终于回过神来:“记住了,我不能也染上,不然就没人给爹送信了。”
叙南星松了一口气,这家伙能理解他的意思就行:“快去快去,这两天店里估计就得你看着了,辛苦辛苦。”
陆二虎声音低哑:“爹你不能出事,你出事了的话我和妹妹就无处向你报恩了。”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叙南星无奈道,听着陆二虎沉默了一会儿,比来时沉重许多的脚步声再度响起,叙南星这才松了口气,扶着门板缓缓蹲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如果沈明修能在他身边就好了,至少可以看着他的脸安心一些。
叙南星又不可抑制地想起杨遇,想起他那句“这是我的劫”,小青龙默默变回原型,把自己扔回了床上,开始躺平。
希望大家都能没事。
“还是想想办法吧。”叙南星想着,他总得想个能把这件天大的事儿解决的方法,小青龙把自己盘成一团,没有察觉到小肚子微微鼓了起来。
……
“王爷把这个喝了吧。”
沈明修刚从医馆出来,老大夫将一碗汤药递了上来:“虽说不能根除,也许能够防着些,不过老身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医书上可有对应的法子?”沈明修接过汤药,苦涩的气味已经是久违,他还是眉头不皱地仰头一饮而尽,这才问道,“需要些什么药?”
老大夫摇摇头:“这并非时疫,这群人估计和死尸在一起呆过很长时间,就算老身能从医书中找到治疗的方法,那也需要改动几味药……到那时候,恐怕真的会死人。”
沈明修闻言皱起眉头,正准备回去找叙南星,就被老大夫拉住了:“王爷啊,回去之后可千万不能接近叙公子,你我都已经和这些病人接触过,回去的话病气可能会传给叙公子。”
“知道了,你也多加小心。”沈明修点点头,“有什么需要就让人传话给茶庄,我随时会过来。”
他打算去食肆后院住一段时间,杨遇可以送到王府去,他如今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带着疫病,最好还是离叙南星等人远一些,谁知他刚回到食肆门口,就见陆二虎风风火火跑了过来,看见他在这里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凑上去,却保持了一人的距离:“王爷,你怎么在这里?对了,我爹让我给你带句话,我找找……在这里!”
沈明修看着眼前递过来的一张折了两折,还折得不对称,甚至连墨迹都透了过来的宣纸,心里没来由一跳:“你爹没和你说什么?”
陆二虎张张嘴,最后梗着脖子把宣纸往他手上一放,随后往后跳开一大步:“王爷你赶紧看,看完了我还得往府衙送!”
“庄茂言也得知道这件事?”沈明修不明所以,揣着怀疑打开信纸,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某人狗爬一样的毛笔字,沈明修差点被晃了眼睛,镇定下来才有精力去分辨那几乎糊成了一坨的字迹写的究竟是什么。
纸上看着字多,实际上只是因为墨迹晕开占的地方大,一共也就两句话——第一句让他抽空去“远距离”找找跑上山不知道躲到哪个犄角旮旯窝的杨遇,第二句则是只有几个字。
——我可能染病了,别回来
陆二虎心想沈明修怎么也该看完了,正想着把纸要回来,结果就看见沈明修手指猛地收紧,将那张纸捏成了碎片。
陆二虎:“……”
“王爷,我这还得去给府衙大人送信,你这……”陆二虎简直要看呆了,就听沈明修道:“让他派人去城外山上把杨先生找回来,我现在回府。”
“可是王爷,我爹他……”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沈明修丢下一句话,绕过他朝着王府的方向走去,陆二虎想着也是,沈明修刚从医馆回来,的确没比叙南星好到哪里去,却还是提醒道:“那不也得小心别碰到其他人吗……”
“本王翻墙。”
此时的叙南星正在床上眯着眼睛假寐,他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又没事做,把屋里从头到尾,甚至从床底发现了他之前到处都找不到的腰带,将腰带盘成一圈放在身边,他这才用尾巴将沈明修的枕头勾过来,趴在上面闭着眼睛摇尾巴玩。
他不知道王府围墙外头沈明修正越过墙头,稳稳当当落在了他的窗户外,房间的窗户为了通风透气从来就没有关上过。
沈明修完全没有犹豫,墙都翻了,翻个窗户又能怎么样?于是堂堂景王殿下长腿一跨,大手一撑,悄无声息落在了叙南星面前。
小青龙张着嘴瞪着仿佛天神降临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沈明修,尾巴都忘记晃了,整条龙像是被雷劈过,僵直地趴在床上,好半天才终于想起来把嘴合上。
沈明修坐在床边,伸手试图把小青龙勾过来,然后就看见叙南星身体柔韧一弯,硬是躲开了他的手。
“……过来。”沈明修低声道。
小青龙使劲摇晃身子,那意思是不要——他万一把沈明修传染了怎么办!
沈明修无奈收回手:“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在家中怎么都能染上疫病?
叙南星努力用肢体语言和他描述之前发生的一切,并且不动声色离他越来越远,却没想到被沈明修察觉用意,尾巴尖儿一把被他抓住,叙南星吓得下意识把自己缠成了一团。
小青龙尾巴尖儿在他手上啪啪拍了两下:“嗷呜呜呜!”
快把我松开!
“说人话。”沈明修心里焦急,耐着性子捏捏他的尾巴,终于让小家伙变回了人形,但因为尾巴还被沈明修抓在手上,叙南星就保留了尾巴。他随手抓过被子将自己盖住,第一次对着沈明修皱起了眉头:“你不怕我传给你?”
“我是从医馆回来的,怎么看都是我传给你更有信服力。”沈明修摸了一把在手里变大好几倍的龙尾巴,“用解释来换尾巴。”
叙南星被他又堵又哄弄得哑口无言,沈明修早就有所猜测:“是杨遇?”
“……你别怪罪他,他也是为了百姓好。”叙南星轻声道,“更何况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定论,不是吗?我……和你,也许什么事儿都没有呢。”
“这段时间和我出去住。”沈明修找出衣服三下五除二给他穿戴整齐,不由分说将人抱起来,转身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指的是跳窗子,完事儿翻墙。
叙南星目瞪口呆指着脚底下的墙头:“你方才从这里翻进来的?!”
“不然呢?”沈明修低头从他唇边偷走一个亲吻,叙南星吓了一跳,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俩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要么都没事,要么都有事。
叙南星抱紧他的脖颈,虽说他自己也能上天下地,翻墙头爬树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脚下随便一点就上去了,可被沈明修抱在怀里他还是忍不住小激动。
沈明修正要将他放下来让他自己走路,就觉着唇上濡湿一掠而过,某个偷亲的家伙若无其事自己站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所以刚才一定没有人情不自禁。
真是非常令人信服。
“我们去哪里住?”叙南星左顾右盼,“要么去……啊!”
沈明修淡定自若抱着叙南星从街头走过,于是那一天开门做生意的百姓都有幸围观了一场“害羞的叙小公子”。
第052章 认错但下次还敢!
沈明修带着人回到了食肆, 一回来就看见庄茂言和陆二虎并排蹲在食肆门口等着他们,叙南星从沈明修怀里跳下来:“你们两个可别过来啊!”
“怕什么,那一天大家都在人群中, 你怕传给我, 我还怕传给你呢。”庄茂言抹了一把脸,眼下一片青黑, 看起来昨天晚上没睡好, “现在我们都是一样的,没什么可回避的,只需要让那天没出门的人和我们隔开就行了。”
“茂言说得没错, 那天在场的人不止你我, 若是染了病,这两天也会跟着已经发病的流民一起病倒下。”沈明修握紧叙南星的手, “就看这两天了。”
沈明修让陆二虎带了书信回去和大夫人解释情况,过两日庄兰心也要回虞州城, 沈明修也没忘记让大夫人到时候直接将人接回沈王府。
“只要不出门,应该就不会有事。”叙南星心中惴惴不安,和表哥一起蹲在了门口, 一手撑着下巴, “之前真是吓死我了。”
“我才是要被吓死了。”庄茂言看着陆二虎跑远的身影,干脆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有个家伙非要在这种时候跑过来……”
“谁?”叙南星警觉道。
庄茂言看了一眼沈明修, 后者显然也不知道挚友话里话外在说谁,和他交换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我已经去信给他了,希望快马加鞭能尽快送到他手上, 好在半路就把他拦下来。”庄茂言捂住脸闷声闷气道,“非说今年要在虞州城办月中节, 这种时候宁殷跑过来,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是不是要掉脑袋?”
“……恐怕九族都有危险。”叙南星目瞪口呆道,“皇上要来这里?他什么时候到?”
“从京城到虞州城是月把的路程,若是皇上做的马车,要比普通人家快上两倍,信件一来一回需要三到四天……”沈明修沉吟道,“约莫还有个两三天就到了吧。”
庄茂言绝望地点点头,若非城中形势严峻,他真想连夜赶过去把宁殷一棍子打晕扔回京城去!不过瘟疫这种事也不能提前预料,宁殷想要与民同乐一起过节本身没有错——错的是他庄茂言在虞州城。
他就算再是一块木头,也能从宁殷对自己的态度中看出些端倪来,可现在不是论君臣的时候,而是关乎到天子安危的关键时刻。
“要是宁殷染了病,京城那群大臣能过来把你撕了。”沈明修道,“不管他有没有收到你的信,是决定继续前进还是打道回府,现在最紧要的是控制住时疫传播的速度……城中的医馆恐怕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个,”叙南星举起手,“我能去医馆吗?”
他还是想要试试自己的方法,万一真的有用呢?就算病入膏肓,死马当做活马医也行,总比就这样绝望地坐在这里等着要好。
谁知道沈明修和庄茂言异口同声道:“不行,你不许去。”
叙南星:“……”
“你也不能出事,否则我怎么和小姨和我爹,外祖母解释?”庄茂言烦躁地抓着头发,“你就给我在这里呆着,哪儿也不许去——别问我凭什么管你,我是你哥!”
“表的。”叙南星无语补充道,庄茂言手指点着他:“那也是你哥,听话。”
他身边的沈明修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听他们兄弟二人吵嘴,默默闭上了嘴。
能不得罪叙南星,就不得罪。
更何况现在庄茂言说的话的确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就算再纵容叙南星,也不能让他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叙南星败下阵来:“行行行,我哪儿也不去,你要是找到了杨遇可一定给我送回来啊!”
庄茂言没好气地点点头,心中也直犯嘀咕,到底没忍住问了出来:“杨先生为何要上山?”
“他说什么这是他的三个劫数之一,不想影响其他人。”叙南星叹了口气,“但他还那么小,在山里又是蛇虫又没地方住,万一真的染上了……希望他没事吧。”
庄茂言拍拍他的肩膀,向他保证一定把人第一时间送到他这边,这才抬起脚步沉重地一步一步朝着医馆走去,虞州城不大,所以没有巡抚,他作为虞州城的府衙,就必须连着巡抚的责任一起担上肩膀。
看着庄茂言的背影,叙南星莫名看出了决绝,他伸手戳戳沈明修:“你这个王爷不需要去做些什么嘛?”
“我看着你就够了。”沈明修把他拉进店里,正要去给他找点水喝,就被叙南星拉住了手腕:“夫君,我真的有办法……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你想听我说,行吗?”
沈明修将手上刚刚拿起来的杯子放下,转过身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我不是司病理的龙,但也许我也能帮上忙。”叙南星拉着他的手晃晃,和他打着商量,“我不去医馆,但我可以用灵力做一些吃的……这样说可能不太准确,就像是我当时治好你的眼睛和腿一样,说不定我也能治好他们?”
“……你会受到什么影响?”沈明修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问道,“这样做不可能对你无害的,否则你早就这么做了,是不是?”
叙南星沉默下来,他知道沈明修聪明,但他没想到沈明修这么快就识破了他的话。看着叙南星不说话了,沈明修握着他的手一紧:“会有什么影响?”
小青龙看他一眼,很快挪开目光,支支吾吾道:“我……我也没试过这一招,得用过了才知道。”
灵力通过经脉流入人的身体是很容易的,要附着在某一件物体上也容易,可如果要通过一件物体流入身体,就没那么简单了。
叙南星想到这里也犹豫起来,沈明修则是直截了当替他做出了决定:“那就不许用。”
小青龙深深叹了口气,脑袋无力靠在他心口,耳边是夫君有力的心跳声:“……如果事态控制不住,绝对会有需要我冒险的时候的。”
“那也不是现在。”沈明修不容拒绝地将他扛起来放在了桌子上,小青龙只好看着他转身去找茶壶倒茶,他灵光一闪,正好可以借用茶水做个尝试,于是在他从沈明修手中接过茶水时,他小心翼翼地往茶水里注/入了一股灵力……
紧接着就听刺耳啪嚓一声,杯子在他手心裂成了碎片,他的灵力对于相对自己而言过于脆弱的茶杯来说,简直过分。沈明修被他吓了一跳,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却还是没能来得及让他避开茶杯碎片,甚至有几片因为叙南星手心被划破,小青龙一时吃痛下意识收拢手而扎进了掌心肉里。
“疼!”叙南星登时一动不敢动,被沈明修紧紧抓着手腕,看他动作迅速利落地将碎片从他手中挑了出来,这时叙南星的手心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鲜红血色滴滴答答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落了一小片,看起来颇为刺眼。
沈明修脸色阴沉如水,这也是他面对叙南星时,脸上第一次有这样可怕的表情。叙南星颤抖着手指,看着沈明修撕下里衣一角,将他掌心暂时包扎起来,叙南星这才一边嘶嘶抽着冷气,一边小声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没想到我的灵力这么霸道……”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现在肚子里揣着龙蛋,灵力失控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可看着沈明修脸上神情,他十分识相地没有再为这把火添油。
“光是尝试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为了成功还要尝试那么多遍,你会在救别人之前先把自己整垮。”沈明修看着渗出血来的伤口,心里隐隐作痛,“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能把别人放在心上。”
叙南星跳下桌子,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结实的腰肢:“我下次不这样干了。”
小青龙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下次不在你面前这么干了。
他偷偷干。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明修像是察觉到什么,伸手把怀里小夫郎的脸捧起来认真看看,“你是不是想躲着我自己偷偷继续做这事儿?”
叙南星:“……你什么时候学会读心术的?”
“这还用学?”沈明修被他气笑了,捏着他的脸揉揉,“每次你想背着我做什么时候,总是不敢抬起头看我,太容易看出来了。”
叙南星清了清嗓子,结果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咳嗽了好半天,越咳嗽手也就跟着越抖越疼,到了最后他索性不忍了,蹲在地上一边让沈明修替他捧着受伤的手,一边抽抽噎噎哭。
沈明修心疼地给他擦眼泪,结果这小子顺着杆子往上爬:“我下次一定小心一些,你就让我试试行不行呜呜呜……”
沈明修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却和他约法三章——“我说停你就得停,听见没有?”
叙南星鼻头通红,下颌放在他肩头:“夫君你真好。”
这次尝试失败了没事,下次还敢。
小青龙抽抽鼻子,心想。
……
瘟疫并没有如叙南星所愿那般及时停下蔓延,从最开始的两个流民出现症状,接下来的两天里不断有人倒下,其中不乏孩子和老人,孩童还好,老人的身体本来就因为长途奔波和洪灾受了很大的损害,两天之中竟然有四五个老人没能撑过来。
老大夫专门找了一趟庄茂言,虽然在人道上面对不住流民,可尸体是真的不能留下来:“他们之前就是因为和遍地死尸呆在一起太长时间,身上才会带上疫病。”
“那该怎么办?”庄茂言很是为难,他懂老大夫说的道理,可人死之后入土为安已经是种在这些人心中深处的种子,不可能随便改变的。
老大夫这两天老了许多,背也弓下不少,他脸色凝重:“府衙只管问问他们,是想要活着的人继续活下去,还是跟着已经离去的人一同离去就行,我相信经历了这么多,他们一定比我们更要懂得这些道理。”
“……尸体该怎么处理?”陆燕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她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用布巾围了一半,刚好挡住鼻子和嘴巴——这是叙南星教的,为了避免他们这些在流民之中来去自如和搬运尸体都人被传染。
老大夫已经和陆燕很是熟悉,闻言沉重道:“拖到城外烧了吧,这样才能干干净净。”
庄茂言还在犹豫,陆燕却是已经答应下来:“好,我这就去安排,不能让更多人死了。”
“需要我派人去帮你吗?”庄茂言问道,“他们不一定会配合。”
“我会让他们配合。”陆燕谢过了庄茂言,“刚好我们把尸体带出去,顺便再去一趟山上,找找那位杨先生。”
庄茂言只好应下来,陆燕的性子和陆二虎完全不一样,她就算是个女人,也是个女侠般的人物,听陆二虎说,若是当年她没有嫁人,如今定然也是个将军,庄茂言原本还有些怀疑,如今却是真的相信了。
老大夫也准备回医馆去照顾病人,就听庄茂言道:“我和你一起出去,今天我得去一趟王爷那边。”
一老一少并排走出府衙,昔日熙熙攘攘的东大街,如今竟是安静得如同夜半时分,就算是夜里也会有酒肆等待着深夜的过路客,现在就连酒肆都紧紧关着门。
唯一让庄茂言感到慰籍的大概是因为叙南星提醒得及时,他顺利通知到了虞州城每一户人家,即便不出门也每天有府衙的人负责将油粮米面送上门,也正是因此,虞州城的本地人几乎没有染病的,只有几个府衙的官兵不幸病倒,现在正在医馆等着老大夫想出方法。
两人一路朝着医馆走去,庄茂言要在医馆前面的路口转弯去见沈明修和叙南星,结果两人才刚看见医馆的大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叫着府衙大人跑了过来。
是个负责送心递消息的官兵,他着急忙慌地在庄茂言面前停下,忙道:“大人,城外来了一辆马车,说什么也要进城来,我们实在劝不住啊!”
“马车?”庄茂言心里第一个反应就是宁殷还是来了,当即精神一凛,“带我过去,可有看见马车里坐的是什么人?”
看府衙风风火火冲了过去,官兵也连忙跟上去,上气不接下气道:“看……看清楚了!是几个老头子!”
庄茂言脚下猛地止住了脚步:“老头?”
“是啊是啊,都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官兵比划着,“就和城里刘老头那样年纪,只是更加富态一些。”
庄茂言眼前一亮,宁殷收到他的信了?!那群老头难不成是他带来的太医?!
这下说不定真的有救了!
“快快快,走走走!”庄茂言将官兵拽过来拉着一起跑,结果到了城门口他傻了眼,把身边带信儿的人拉过来,迟疑道:“你小子眼睛瞎了?那叫老头儿?”
官兵茫然地四处看看,这才看见了一个布衣打扮的年轻男子:“那不是车夫吗?”
“……车夫你个大脑袋!”庄茂言没好气拍了他一巴掌,“你不是说只有老头儿!”
“车夫”看见了他,悠然自得走了过来,紧接着就见庄茂言猛地后退了一大步:“你别过来!”
“……庄茂言,你再说一句试试?”车夫打扮的宁殷咬牙切齿道,“我好心给你们带来了厨子,你们就这样招待我?”
庄茂言一愣:“厨子?不是太医?你没收到我的信?”
宁殷也懵了:“太医?你要太医做什么?你病了?过来让我看……你丫的再退一步试试!”
庄茂言以下犯上,长腿一跨,又退了一步,冷声道:“对不住,城中有瘟疫横行,还是请回吧,皇上。”
第053章 良药苦口利于病!
辛辛苦苦被带过来的厨子, 奔波了一路,正在等候圣上的命令,结果被一句“诸位自个儿回京朕要好好教训状元郎”给堵得只能两眼泪汪汪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宁殷身上还穿着布衣, 周身气场却丝毫不减, 可即便如此,庄茂言也还是不愿让一步:“皇上, 就此止步吧, 我让人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什么叫安全的地方?”
“京城。”庄茂言烦躁地抹了把脸,终于忍不住上前几步凑在他面前道:“我不是写了信给你吗?看了信为什么还要过来?”
宁殷黑着脸道:“你信上就写了两个字,回去, 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朕会听你的话?”
庄茂言:“……”
宁殷的确不会听他的话。
也没必要听。
“不行, 你还是不能呆在这里。”庄茂言转头对着已经被“皇上”两个字吓呆了的官兵道,“找一辆马车来, 送皇上去庞州。”
庞州是距离虞州城最近的城池,那里还没有被流民侵入, 所以也不会有瘟疫的威胁,庄茂言觉着自己考虑得已经够完善了,可他没照顾到宁殷的叛逆性子——宁殷冷眼一瞥, 官兵根本不敢上前, 这可是当今天子,他怎么敢强行“请”他离开?
“如果我就要留下来呢?”宁殷换了个自称,仿佛在和庄茂言打商量, 然而后者根本不上他的当,正要亲自上前动作,就见城外跑过来十几个官兵, 他们用树枝做了个简易担架,上面正缩着一个很眼熟的少年。
官兵们不认得宁殷, 看见庄茂言顿时喜极而泣:“府衙大人!杨先生……我们找到杨先生了!”
庄茂言脑海里第一个反应不是幸好找到了,而是完蛋了。
他下意识看向宁殷,后者果然已经皱着眉头跑了过去,待他看清楚担架上奄奄一息的人真的是他钦点的未来大国师杨遇时,又惊又怒地回头瞪向庄茂言:“这是怎么回事!”
庄茂言脸色铁青地上前钳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旁边拉了一下,低声嘱咐官兵先把杨遇送去医馆,再派人去请叙南星和沈明修过去,宁殷看他像是清楚这一切,忿忿不平地甩开了他的手:“庄茂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才离开了多久,为什么杨先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瘟疫。”庄茂言沉声道,“你还玩我给你解释多少遍?原本你还能万无一事地离开,现在和我们有了接触,在瘟疫解除之前,恐怕你都得留在虞州城了——这下你满意了?”
宁殷被他的冷漠语气刺伤,恨不得给他一拳泄愤,可拳头都挥到了他脸边,硬生生又收了回来,没好气道:“带我去见沈明修!”
……
沈明修站在一边看着老大夫和一些已经有所好转或是原本症状就不重的病人进进出出为杨遇忙活,病床上消失了快三四天的杨遇瘦得脱了相,好不容易被叙南星养出来的脸颊肉都不见了。
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胸口还在有规律地起伏——幸好没死,沈明修脑海里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否则他不仅没法回去面对叙南星,更没法和宁殷说这事儿。
“他的情况很不容乐观。”老大夫小心翼翼将杨遇手腕翻过来看,因为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天气又热,杨遇现在还在发着热,身体时不时瑟缩一下,让人颇为心疼,“幸好王爷你没让叙公子跟过来……他的手可好些了?”
说起这个,沈明修就止不住心里抽疼——叙南星完全就是个不服管教的小混蛋,为了尽早制作出能够救命的东西,不管沈明修怎么说他或是限制他都不顶用。
让他早睡,他就大半夜爬起来喝面团作斗争,结果弄得一身是面粉;若是不让他继续做测试,他就能想出各种途径来借着机会想办法。
前天险些被火燎了眉毛,昨天则是差点让龙尾巴被瓷片炸花。
老大夫一看沈明修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两天肯定也没好到哪里去,无奈道:“叙公子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可那些小门小路……唉。”
杨遇被几个人强行喂了药,途中意识模糊醒过来一次,看见沈明修站在床边好半天没回过神,没多大会儿又晕睡过去。
沈明修这边正和老大夫商量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叙南星,还得劝住他别来医馆,就听见门口一阵嘈杂声,像是有人在吵架,沈明修听着其中一个人声音耳熟,竟然像是庄茂言。
“我出去看看,你在这里守着。”沈明修对老大夫道,转身走出屏风,看着或是躺着或是靠墙坐着痛苦呻吟的病人们,只得挪开了视线朝外走去。
果然同他猜测得一样,吵架其中一方正是庄茂言,只是另一人不在沈明修的预料之内,他看着庄茂言两手环住宁殷的腰,好控制住天子不让他进去找死,登时一愣:“……宁殷?”
“沈明修你来的正是时候,快让这个王八蛋把我松开!我要进去看杨遇!”宁殷气急败坏道,他可算是知道沈明修那个时候为什么说庄茂言能文能武了,这家伙手劲是看不出来的大!像是铁丝一样制着他,只要他不想放手,宁殷脚下就动弹不得。
沈明修和庄茂言对视一眼,顿时达成了共识:“你不能进去,他病得很重,能不能挺过来还不确定,可我们不能冒险让你也染病。”
宁殷指着他,恶狠狠道:“沈明修,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正因为是好兄弟,我才不让你进去。”沈明修上前拍拍庄茂言的胳膊,后者只得松开手,眼看着宁殷如同离弦之箭般就要冲进去,沈明修伸手把他拽了回来,义兄弟之间你看我我看你,沈明修淡定道:“你是自己和我离开,还是我把你打晕扛着离开?”
宁殷虽然贵为天子,武力值却不如眼前两人,一个是前任常胜将军,一个是说不定能同时拿下文武状元的混蛋……宁殷咬牙切齿挥开他的手:“至少告诉我他为什么会染病吧?”
“被流民传染的。”沈明修言简意赅道,结果就见宁殷脸上一顿:“流民?什么流民?”
庄茂言也跟着一愣:“你不知道?”
宁殷缓缓摇头:“……从哪里来的流民?是为何流亡?”
沈明修看他模样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只好把梁洲为了给周边引水导致决堤泄洪,造成了洪灾的事儿说了一遍:“我和茂言想着不能让他们再流向下一座城池,影响更多的人,就把人止在了这里,没成想他们身上带着疫病。”
“从来没有人给朕上报过这件事!”宁殷握紧了拳头,他的百姓流离失所尸横遍野,他却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若不是想着要来虞州城与民同乐过月中节,顺便看看庄茂言,恐怕等到虞州城瘟疫遍地他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庄茂言看他情绪激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明修道:“梁洲的巡抚是谁?”
“……梁洲目前应该没有巡抚才对。”庄茂言忽然想起来这件事,他和宁殷默契对视一眼,后者也猛地回过神来:“梁洲的前一任巡抚年事过高已经在前年告老还乡,但那边的府衙是去年的榜眼,看他治理有方,就暂时没有安排巡抚上任……梁洲哪来的巡抚?”
三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不管这个胆大包天冒充或是顶替巡抚的人是谁,欺君罔上,治理无方,就够要他的狗命了。
“看来你这一趟还来对了。”沈明修低声道,“你是要留在这里,还是要自己去一趟?”
梁洲定然比虞州城要更加水深火热,宁殷若是亲自前往无异于直接踏入人间炼狱,庄茂言第一个反对:“你不能去。”
宁殷啧了一声,区区状元郎,也敢对他的去留多嘴,心里这么想着,却是心口不一道:“难不成你替我跑一趟?”
“好。”让他惊讶的是庄茂言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转身就要去找人备马,宁殷正要叫住他,就见这家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回头来对着他蹙眉道:“你不许乱跑。”
扔下这么一句完全可以被治罪关进大牢的话,留下宁殷和沈明修面面相觑,庄茂言干脆中途从自己手下那里抢了一匹马,转头就朝着城门方向奔去。
“……他欺君。”宁殷茫然道,“他这是欺君吧?”
沈明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杨先生暂时不能给你看,先和我回去吧,这里不安全。”
他这边刚把宁殷从最危险的医馆带回沈氏食肆,就听食肆里面一阵乒乒乓乓,随后是一阵黑烟伴随着叙南星的咳嗽声从屋里冒了出来,沈明修心里一惊,生怕叙南星把自己烤熟了,忙进去找人。
半晌之后,宁殷看着沈明修一个人进去,一个人出来,懵了:“你夫郎呢?”
沈明修摸摸鼻子上的烟灰:“换衣服。”
他不过离开一小会儿,为什么叙南星就能差点把炉子炸了还兴高采烈激动得不行?沈明修想不通,实际上他一点儿也看不懂最近的小夫郎到底在想什么。
靠近门口的桌子上摆着一堆黑炭似的饼状东西,宁殷好奇摸了一块就往嘴里塞,沈明修根本来不及阻止,就看着宁殷的脸皱成了一团,呸呸好几口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好苦!”
沈明修:“……”
你是怎么活这么大还没被毒死的?
……
在叙南星整理好自己之后,沈明修斟酌着词句将杨遇的事情告诉了他,让他意外的是叙南星没有伤心也没有震惊,更没有急着闹着要去见杨遇。
他只是珍惜万分地将桌子上的黑炭递给了沈明修,看他不接,叙南星正要为他解释,就发现黑炭少了一块,他看看沈明修,再看看宁殷。
后者嘴边还沾着一抹黑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非常无辜地看向他:“怎么了?”
叙南星硬生生把提醒咽回了肚子里,心想没病的人吃了也能预防,算了不提醒了,转而继续兴奋地面对沈明修:“我成功了!”
“先不提这个,你差点把自己扔炉子里烧了。”沈明修正色道,“你夫君要被你吓死了。”
叙南星只好一只手捧着黑炭,腾出一只手来给他拍拍心口顺气,然后就看见沈明修洁白的衣服上多出了一个黑色掌印。
叙南星:“……”
沈明修无奈把外衣脱下来放在一边,这才问他:“什么成功了?”
“这个!”叙南星把黑炭往他面前一放,“能治瘟疫!”
宁殷闻言也探了个脑袋过来,庄茂言替他去了梁洲,他就算再担心也不能让自己就这么一直先在担忧之中,总得找点方法分离注意力:“这是什么?”
“点心!”叙南星骄傲道,“虽然长得不好看,但真的有用!”
“你怎么能确定这个有用?”宁殷问出了关键的问题,“你给病人试过了?”
叙南星摇摇头:“没有,但我知道这个有用,一定有用。”
宁殷本还怀疑,可看见他掌心指尖斑驳伤痕,或是新伤叠旧伤,到了嘴边的疑问顿时噎在了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听沈明修和庄茂言说了,疫病从发现到今天不过四五天,叙南星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努力?
他记得之前见叙南星时,他还是个刚过了生辰宴,从少年迈入青年的小家伙,裹在被窝里撒娇,现在竟然也成了一个为百姓费心的男人了。
“就是吃着有点苦,只要让病人就着水咽下去就行。”叙南星掰下一块黑炭,不,准确的来说是烧黑了的饼,亦或是他口中的点心,“我本来想做得甜一些的,但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吗,良药苦口利于病……说不定苦的味道更能让人信服!”
小青龙满眼殷切,沈明修也不好拒绝,他也不愿意叙南星这段时间受的苦都成了无用功,只好答应下来:“我先带去给医馆里的人用用看,你陪着宁公子在这里休息,行吗?”
叙南星终于没再和沈明修唱反调,这些天来第一次乖乖点了头,却还是跟上去犹豫着叮嘱了一句:“那个,先给病重的人试药吧。”
沈明修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个药是不是真的能药到病除,不能让那些情况还好的人先尝试,万一没用还耽误了治疗。沈明修摸摸他的脑袋:“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叙南星目送着他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只能先喝口水压压惊,结果刚碰到茶杯,胃里就一阵翻滚,忙扶着桌子来到门口干呕起来。
宁殷被他吓了一跳,上前帮他拍背顺气,看他这架势,莫名道:“你……你怎么跟怀了似的?”
“你怎么知道!”叙南星惊愕回头看他,两人对视良久,叙南星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大事不好。
夫君救我!
沈明修当然听不到他内心的呐喊,他正在等待着老大夫挑选第一个病人试药,谁知在这个时候屏风后面踉踉跄跄走出来一个人,竟然是不知何时醒了过来,一脸病色,脚下虚浮的杨遇。
“……我来试试吧。”他嗓子像是被火烤干了,声音尖锐难听,皱着眉头道,“是南星哥做的吗?”
老大夫看了一眼沈明修,见后者脸色沉重却没有阻拦的意思,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杨遇:“杨先生,这……”
杨遇发热烧得神志不清,硬是从他手上接了过来往嘴里一塞,然后就被苦得晕了过去,啪叽趴在了地上。
他恍恍惚惚想着,好苦!
第054章 小青龙呼风唤雨!
且不论杨遇被叙南星那黑炭苦晕之后被大家伙联手抬了进去半天不见醒, 也暂且不说庄茂言那边现在到了何处,叙南星顶着宁殷打量的目光,总觉得身上都要被盯出洞来了, 只好硬着头皮道:“我方才什么也没说, 你一定是听错了。”
“我的耳朵还没聋,怎么可能听错?”宁殷眉头狠狠一抽, “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吧?”
叙南星小幅度点点头, 宁殷起身来到他面前,仔细看着他的脸上:“也没有双儿特有的红痣,你的确是个男人。”
“我也没说我不是男人。”叙南星偏过脸小声嘟囔, 宁殷离得近, 正好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不信:“你让我看看。”
叙南星看他伸手向自己裤子, 一下跳上了桌子:“皇上!你怎么……怎么这样!”
宁殷笑得捂住了肚子,半天才直起腰来, 看着明显受了惊吓的叙南星,摆摆手道:“说着玩玩而已,你若真是个男子, 定然不会有孕, 我相信你,快点下来当心摔着,等会儿沈明修又该说我闹你了。”
“可不就是闹吗?”叙南星跳下桌子, 却是觉着肚子里一阵抽疼,嘶嘶吸着凉皮蹲在了地上,宁殷以为他还在装, 却还是关心道:“这又是怎么了?着凉了?”
叙南星额上冒出了冷汗,嘴唇也有些发白, 宁殷注意到这一点之后也不再端着一副纨绔模样,收起了语气中的轻挑:“没事吧?我去叫沈明修回来……”
“等会儿。”叙南星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他看着还没有宁殷高,手劲却不是一般的大,愣是把宁殷扯得差点向后仰倒,刚站稳就听他忍着疼道:“你能把我扶到后院小屋里去吗?”
“能。”宁殷看他疼得站不起来,干脆一手从他膝弯抄过,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着他所说的后院走了过去,院中打理得很干净,他一边踢开门一边道,“你们两个这段时间住在这里?”
叙南星应了一声,额上冷汗更多,捂着肚子被他放在了床上:“不能传染给王府其他人……必须要控制住疫病。”
宁殷看他小脸惨白,像是疼极了,犹豫道:“真不用我去叫沈明修?你这究竟是怎么了?”
叙南星长长呼出一口气,苦笑着道:“被你吓的吧。”也有可能是刚才两跳抻着肚子了,毕竟按照他为数不多的经验来看,现在怎么也没到龙蛋成型的时候,再加上他最近废寝忘食地研究黑炭……呸,研究良药,根本就没好好休息,也有可能是累的。
想到此处,叙南星不由得一顿——不会是他太累,龙蛋出什么事儿了吧?!
他忙掀开衣服摸上小腹,放了一股灵气进去试探,结果什么也没觉察到,疑心未解正在纠结的小青龙仰面躺在床上,瞪着眼睛认真思考自己为啥会肚子疼。
饿的吗?有可能,现在都还没吃早饭。
累的吗?也有可能,都几天没睡了。
思来想去各种可能性都被他想了一遍,越想越多疑,他想得入了神,早就忘记了宁殷还在身边。
宁殷还是决定去找一趟沈明修,他就在医馆门口叫人,不进去总行吧?这边刚决定下来,宁殷转身出门用井水洗了一把脸,大中午的总算是精神了一些,正想着要不要和叙南星说一声,就看见半开着的窗户口里面掠过一道黑影。
他转头四处看看,以为是树影掠过,却惊愕发现院子里除了几盆开得正盛的月季,根本没有种树,东大街这边鳞次栉比,也没空地给商户种树的机会,也就街尽头有个小园子,里头种了一些竹子。
可这烈阳当头,又无风吹过,哪来的树影?
偏偏就在宁殷疑心重重时,窗户里头又是一道差不多大小的黑影拂了过去,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绝对不是什么斑驳树影。
那是一条长且粗壮的不明物体。
晃来晃去颇为有力。
宁殷警觉抄起院子里不知道谁放在这里,也许是用来松土的镐子,放轻脚步朝着房门半掩的小屋走了过去——不管是人是鬼,他都要搞清楚。
屋里还有个肚子疼的小王妃,为了兄弟沈明修,他也得把这黑影打走!
向来不善骑射的宁殷练就了一身好剑法,拿着沉重的镐头也挥舞出一招蓄势待发的剑势,空着的手缓缓推开了小屋房门,正要找准目标一镐头砸下去,可当他眼前光影消去,看清楚屋里的情形时,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那黑影是一条长满了尖锐光亮不知名鳞片的粗壮大尾巴,上头还带着青色绒毛,看起来手感应该不错,可宁殷看着尾巴尖儿上随着晃动摆来摆去,寒光乍现的利刃弯钩,坚信自己没那个胆子去上手摸。
尾巴末端隐约和某人后腰相连,鳞片和白玉一般的皮肤相连,竟然没有任何的违和感。
“咣当”一声,宁殷手中镐头掉在了地上,把床上正在对着尾巴认真搜索记忆的叙南星吓了一大跳,他本就腹痛不止,回个头的功夫差点没要了他的命,满头冷汗的小青龙和沉默不语的宁殷对上视线。
叙南星瞪着眼睛,被他的出现吓得说话声音自己都快听不清了:“……我以为你走了。”
宁殷脚下虚浮,连忙扶住门框才堪堪站稳,开口时觉着声音都不是自己的:“你……你是龙?”
叙南星这才发觉他以为院子里没人,现在大家伙都躲在家中不出来,肯定不会有人发现自己,所以干脆连着龙角也一块放出来了。
小青龙刷的一下用尾巴卷住自己,往床另一边挪挪,看着竟然大着胆子朝自己走过来的宁殷,心都快跳出来了:“……别,别拿我红烧行不行?”
宁殷:“……我为何要拿你红烧?”
叙南星心想难不成你还想清蒸烧烤爆炒?!他从前还没穿过来的时候看过一些书,书上说人类总想着吃龙肉保永生,宁殷不会也想吃他吧?毕竟他还是个皇帝,肯定想要长生不老……
“你是龙吧?”宁殷站在床边,迟疑打量着他,叙南星咽了口唾沫,只得点点头。
然后就见宁殷双手合十,虔诚道:“祥瑞降世,护我大辰。”
叙南星:“……”
这不会是吓疯了吧?
夫君救我!
……然后下一刻沈明修就出现在了门口,甚至大逆不道地横刀于宁殷肩头,眼神却是越过僵直的宁殷看向叙南星:“他威胁你?”
宁殷放下手:“沈明修,我是你兄弟,放下佩剑。”
“皇上,对不住。”沈明修淡定道,“那是我夫郎,我得先护着他。”
……
这件天大的事儿总算在宁殷不知道第几次用自己的性命保证不会说出去之后,沈明修才终于相信了他,叙南星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面前一人一边一个凳子坐得板板正正的两人。
一边是天子,刚刚发现了他的身份。
一边是夫君,刚刚差点为他干掉天子。
“所以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宁殷没好气瞪了一眼沈明修,还是不是好兄弟!
后者不给他面子,听说了叙南星不舒服之后就一直拉着小青龙小手给他按摩穴位,闻言也只是瞥了一眼叙南星,被瞥的人低着头:“因为怕被你们吃了——或者是被拖去刑场,一把火烧了。”
“龙是大辰祥瑞之物,怎么可能这么对你?”宁殷皱着眉头,却被叙南星的话堵了回去:“你能保证所有人都能接受我吗?不可能的,沈王府里有条龙,说出去谁会信?”
宁殷哑口无言,叙南星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想做出什么承诺,话到了嘴边又被凡尘世俗憋了回去——没错,就算把叙南星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他最后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或是被人觊觎,或是遭人陷害。
而到了那时,就算宁殷再怎么护着,也不能与天下百姓的民意相左,他可以当独裁者,却永远堵不住悠悠众口。
叙南星尾巴在身后抬起又放下:“所以我也就只想赚点小钱,隐于人群,和自己喜欢的人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而已……祥瑞什么的,恐怕是帮不上了。”
“……你的存在就是祥瑞本身。”宁殷斟酌着,还是对沈明修道:“对不住,是我没想明白,你们放心,这个秘密我会烂在心里的。”
叙南星总觉着在天子面前有所隐瞒有些过意不去,轻声道:“保密的情况下,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来找我帮忙的。”
沈明修一眼扫过来,叙南星忙举起手:“我不出场,但我能整一点动静。”
“动静?”沈明修和宁殷都有些听不明白,叙南星清清嗓子:“比如,打个雷什么的。”
他话音未落,天空就响起阵阵雷声,只消一会儿就停了下来,宁殷惊奇不已,起身冲出去看了一眼:“怎么没下雨?”
叙南星挠挠脸:“所以说是动静啦,我就算再跳出三界,也需要遵守一些规则——呼风唤雨什么的还是不太行。”
宁殷正要进屋来躲太阳,就觉着肩膀上有些湿意,一抬头就被豆大的雨点砸了一脸,他有些懵:“……下雨了。”
叙南星愣了一下,迅速下床踏着鞋子冲出去看了一眼,然后也被糊了一脸雨水,他忙为自己辩解:“这一定是那什么……久雨必大晴,久晴必大雨!和我没关系!”
沈明修从身后走过来将他扛起来放回床上:“别说了,他不会信的。”
叙南星扒拉着他的肩膀往外看,然后就和神采奕奕眼睛放光的宁殷对上了视线。
小青龙默默收回目光,仿佛外面劈下的雷砸在了他的身上,半晌没动静,最后只剩下一句喃喃自语:“这世界终于发癫了吗?”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人听见,宁殷还在为他许下的承诺高兴,转念又想起了庄茂言,满心欢喜顿时转为了忧虑:“这样大的雨,梁洲会不会再发洪水?”
叙南星闻言挠挠脸:“应该不会吧,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估计也就这一会儿的事儿。”
他这边才刚刚说完,另一边就听沈明修道:“雨好像停了。”
叙南星张张嘴,最后还是果断闭上了嘴,一头砸在沈明修怀里,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后者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方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没休息好?”
“肚子疼。”叙南星在他怀里摇摇头,“这阵子好像又不疼了,应该没什么事儿。”
宁殷终于从震惊喜悦和担忧交织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搬了凳子凑过来,看看叙南星的小腹,沉默良久后道:“所以你是真的……有了?”
沈明修把小夫郎抱进怀里,十分小气地转过身不给宁殷看,把宁殷气得够呛:“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叙南星总算是放松下来,反正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过来,他干脆就任由尾巴龙角在外面呆着了。此时他长腿一跨,坐在沈明修腿上,下颌垫在夫君肩膀上,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宁殷:“就算生下来,一时半会儿也是看不见孩子的。”
最开始会是龙蛋,破壳之后大概会维持一段时间的小龙崽形态,最后才慢慢学着化形。
宁殷听得兴致勃勃:“过去我只在父皇的书房里看见过这些书上写的东西,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我到死都不会认为龙真的存在,不过是殿堂之上的浮雕罢了。”
叙南星心想我不穿过来的话,那的确只是浮雕——这个世界的“叙南星”和龙没有关系,只有他才是小青龙。
事情说开之后,叙南星也就不提防着宁殷,两人难得有了话题,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借着宁殷出来倒茶水的功夫,沈明修在他身边问道:“你的影卫可信吗?”
“影卫?”宁殷喝了一口茶,蹙眉道,“我没带影卫啊。”
沈明修哑然,宁殷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多相信兄弟一些啊。”
他说完之后顿了顿才继续道:“明修,你有想过重回战场吗?”
叙南星本想跟着出来蹭口茶,听见这话顿时一愣。
……
两天后,庄茂言终于从梁洲送来了第一封书信,难得没有找沈明修,而是直接送到了宁殷手上。
“大胆!天下竟然有这样不把律法放在眼里的人!”宁殷看完信后发了大火,拍着桌子吼道:“草菅人命,买卖官位,妄论国法……我要亲手取他的狗命!”
他此时正和叙南星一起在医馆门前的茶摊上等沈明修出来,幸好街上现在除了个耳背的茶摊老板,并没有其他人经过,否则他这动静肯定会引来看热闹的人。
叙南星想让他冷静一下,但当宁殷让他自己看一遍信之后,他也不淡定了:“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的混蛋!好好一座城池竟然被他毁成这样!”
两人一块愤怒拍桌子,等到沈明修出来时就看见了两个气鼓鼓的家伙:“这是怎么了?”
宁殷根本坐不住,谁劝也没用,自己拉了一匹马直接冲出了城,叙南星只能让陆二□□马追上去,看着两人的身影飞驰而去,叙南星担心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的,有宁殷在呢。”
叙南星看向喝光了自己茶水的沈明修,疑惑道:“为什么不是有表哥在呢?”
毕竟庄茂言看起来比宁殷冷静多了。
沈明修将他拉着坐在身边,给他投喂了几颗花生糖,看他腮帮子吃得鼓鼓囊囊,这才轻声道:“因为庄茂言取人性命比宁殷快多了。”
叙南星听得目瞪口呆,就听沈明修淡淡补上一句:“杨遇醒了,要去看看吗?”
“醒了?”叙南星惊喜地站了起来,“他怎么样?”
沈明修笑道:“从来没见他这么好过。”
第055章 一睡就是半个月!
杨遇依然穿着前两天被找到的时候穿的衣服, 脏兮兮的,脸上也左一块泥巴,右一块不知道蹭上的什么。叙南星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拧毛巾洗脸, 一抬头看见他们竟然难得笑了起来:“南星哥, 谢谢你去山上找我。”
“你的劫过去没?”叙南星不嫌弃地坐在他身边,看他手上没力气, 干脆自己拿了毛巾给他擦干净脸, “还难受吗?”
杨遇很想说他总觉得染上瘟疫不是劫,吃下叙南星做的黑炭还没死才是他真正的劫——他到底忍住没说出来,并且为接下来需要用药的其他病人感到无奈:“不难受了, 感觉很好。”
“你觉得……”
“南星哥的药很有用。”杨遇诚心道, 然后就看见沈明修在他身后捂住了脸,叙南星幽幽道:“那是饼。”
杨遇:“……”
是饼吗?
叙南星叹了口气, 决定不纠结这些小细节,又细细问了杨遇一些问题, 这才转身出去告诉老大夫可以给药了:“这一次可以给症状轻的也用上了,希望一切都好。”
“有几个情况很严重,若是救不过来那也是天命……叙公子不要有太大的期望。”老大夫毕竟见识的世事多, 在生死上也看得比较淡, 只是提醒了叙南星一句,“公子仁心善意,百姓自当感激不尽。”
叙南星看着他去了外堂,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老大夫和病人低声交谈的声音,肩膀上搭上一只温暖的手,沈明修在他身边轻声道:“累不累?”
他的话像是会蛊惑人心, 明明来之前还精神奕奕,听了他的话反而从脚底涌上一阵倦意, 迅速占据了他所有的精力,叙南星打了个哈欠,左右看看,这里似乎已经不需要他帮忙了。
杨遇侧躺在床上,正在闭目休息,脸色已经好了许多,沈明修说等他彻底好了再把宁殷过来的事儿告诉他,免得他过于忧虑。
外堂里病人们正蹙眉就着水咽下黑炭似的饼,即便难吃苦涩,他们也愿意尝试求生的法子,有些孩子不愿意吃,老大夫便如同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蜜糖来,哄着孩子吃下去——叙南星认出来那蜜糖是他店里之前送来医馆专门给老大夫吃的,可他牙口不好,一直放着没动,没想到在这里起了作用。
医馆外面阳光依然刺眼,叙南星被沈明修拉着走出来,还没等他抬起头,头顶就落下一片阴影,是沈明修脱了外衣罩在他头上,耳边是他关心的话语:“当心晒着。”
叙南星扯着衣服将自己盖住,转头看向城门方向,城外两道火烟腾空而起,灰色的烟雾在天空久久不散——那是陆燕带人在城外焚烧染上瘟疫的尸体。
为了不让死尸带来更多的麻烦,传染无辜的人,也只有这个办法。老大夫游说了很久才让这些还在世的人接受至亲无法入土为安的结局,听说是沈明修提了建议,骨灰可以代为埋葬,也就当是弥补了一些遗憾。
有人感激,也有人看开一切,知道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对这些也就没有那么牵挂了。
此时已经是晌午之后,还不至日暮西山,天边日头还是那样晒人,叙南星跟在沈明修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忽然扯住了沈明修的衣袖:“夫君,抱一下。”
“累了吧?”沈明修停了下来,看他困倦点头,知道现在这个时间正是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干脆把人抱起来,让他趴在自己肩头——叙南星最近瘦了许多,明明之前抱着还有些压手,现在沈明修一只手就能将他托起,还毫不费劲,甚至还能用另一只手给他盖好衣服。
叙南星一手环在沈明修肩膀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他高高束起的头发在眼前扫来扫去:“夫君。”
“怎么了?”
“没有事,就是想叫叫你。”叙南星闭上眼睛,这段时间以来两人都各自忙着各种事情,沈明修每天在食肆府衙和医馆之间来回跑,叙南星则是一天到晚琢磨“饼”,根本没有时间和对方亲近。
可当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也可以放松下来之后,叙南星却没有想这么多了:“回去之后想和你抱着睡一天。”
“好。”沈明修抚上他的后背,像是安慰一样拍拍,“现在也可以睡,等你醒来我一定在你身边。”
他的小夫郎,累坏了。
叙南星在他耳边蹭蹭脸,松懈下来,嘴里却还是下意识嘟嘟囔囔提着要求:“要抱着,还要摸耳朵……”
沈明修并不是经常触碰他的耳朵,只有在情至深处时才会含着小青龙的耳垂亲两下,叙南星偏偏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等到这时才不知不觉吐露心声——沈明修闻言一愣,不由得停下来:“南星,睡着了吗?”
小青龙哼哼两声,权当做回应,沈明修听着他鼻音懒倦就知道他肯定已经睡了,只好按耐下心中悸动,把人抱回了食肆小院。
店里最近都没有做生意,所以也没有堆放原材料什么的,只有被简单收拾过的叙南星的“制药现场”,炉子还在等着换新的,剩下的饼渣都被收集到了一个小碗里。
叙南星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被放在床边时睁开了眼睛,很快又闭上了:“……回来了?”
“嗯,脱了衣服好好睡。”沈明修替他解开一颗颗衣扣,像是在拆一件精心准备的礼物——外衣脱下之后里面就只剩下夏天穿的亵衣,甚至是短袖的款,沈明修勾起唇角,低头看向靠在自己肩头睡得天昏地暗的小夫郎。
小青龙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睡颜被看了个遍,只皱着眉头在沈明修的动作下不情不愿抬起手,好让他帮自己把衣服脱下。上身很快就脱光了,这回轮到沈明修蹙眉了——叙南星身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些伤痕,他甚至能一一对上号。
手臂上的点状伤痕估计是在火炉边被火星溅上烫伤的,已经很浅淡,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奈何沈明修对他身上每一寸变化都很熟悉,这点儿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腰上的淤青他大概清楚,早上过来给他送饭时,听他在门后面痛呼一声,自己一进去问,他就连忙摆手说啥事没有,看来是早起神思恍惚撞在桌角上了。
沈明修指尖在他腰上划过,引来小青龙不瞒的哼哼唧唧:“痒痒……”
说完还撒娇似的闭着眼睛在沈明修脖颈上磨磨蹭蹭亲了两口,安慰一下夫君好让他别闹了,赶紧让自己睡觉。
谁知道沈明修“得寸进尺”,在他后腰上按来按去,弄得他在睡梦中也有了精神,双腿忍不住夹住沈明修的大腿以求安抚,可他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帮他,小青龙很不爽,正准备发作,就觉着耳垂濡湿,酥麻快感偏偏这个时候涌上心头,连带着小南星也跟着神采奕奕。
沈明修将他一个耳朵亲得发红,另一个耳朵也被指尖揉搓得软乎乎,正要低头看看小夫郎醒了没,就觉着腿上抵上一个颇有精神的小家伙。
龙性本淫。
沈明修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轻笑一声,打算帮帮小夫郎,他一手勾住叙南星的腰带,轻轻一扯便将腰带抽出甩在一边,另一手托着叙南星的脑袋将他放平在床上,小心翼翼不压到他的头发。
小青龙不老实,动了两下就把自己的裤子蹬了下来,光天化日晒小鸟……不,小南星。
小南星明显比主人要有动力,不过没一会儿就……更有动力了。
在晌午和傍晚交接时,叙南星才终于被沈明修放过,他的睡意也彻底消失,躺在床上晾肚皮——他现在才终于明白沈明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夫君有的是法子”。
这就是。
沈明修端着擦洗身子的清水进来时,叙南星还保持着他出门时的姿势一动不动,沈明修只好放下水盆,上前戳戳他的小腹:“起来,我给你洗干净。”
叙南星哦了一声,被他拉着坐起来,正要把脸凑过去,就听沈明修道:“先洗手。”
小青龙回想了一下方才发生了什么,一本正经提醒道:“可是脸上也有。”
沈明修:“……”
“能先擦脸吗?”叙南星往他面前凑凑,笑眯眯道,“夫君?”
沈明修无奈道:“擦,先擦脸……肚子疼不疼?”
叙南星脸贴在他掌心,闭着眼睛享受夏日凉爽的擦拭,半天也不答应,沈明修低头一看,叙南星竟是就这么睡了过去。
看来他是累极了,沈明修仔仔细细给他擦洗干净,这才用小薄被在他肚子上盖了。
“好好休息。”沈明修将小夫郎耳边碎发理好,俯身在他唇边印下一个轻吻,“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
虞州城的瘟疫在大半个月后终于告一段落,只是周边城镇的百姓听说了这边的疫病都不敢来做生意,虞州城中商户逐渐开了店门,却还是显得有些冷冷清清,幸好大家伙都不在意——只要这可怕的事情结束了,什么都好说。
将近一个多月不敢出家门,这会儿终于能出来看看外头,所有人都觉得心中舒畅,只是看见城门外匆匆驶过的马车,一想到马车上拉的是没能撑过来的病人,难免有些不好受。
庄茂言虽然不在虞州城,府衙的官兵也还是被百姓们感激不已,若非他们过去每天都来给大家送吃的,恐怕就连不生病,也会活不下去。
一时之间,虞州城除了城外青烟飘飘,竟然是有些其乐融融的。
只是让百姓们焦虑的是,沈氏食肆至今还没开过门,众人隔一阵子就来这边或是茶庄问:“叙公子可还安好?”
他们可都听说了,叙公子虽不是悬壶济世之人,却也有一番医者仁心,这次瘟疫的药就是他做出来的,城中所有人为了防范于未然都被老大夫送了药吃——虽说苦涩,但那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良药苦口利于病!
苦,就说明有用!
所以不得不说叙南星真是非常会拿捏大家伙的想法,只是此时此刻的小青龙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准确来说,他到现在都还没醒。
是的,从医馆回来之后的那天夜里,他就变回了原形,一直睡到现在还没醒。
沈明修早就把他接回了王府,从最开始的惊愕后怕,担心忧虑,到发现他只是睡着了之后的胡思乱想,现如今他已经能淡定握着小青龙不安分的爪爪,将其塞回大夫人特意给他做的小被窝里了。
庄兰心原本也早就该回来,可大夫人怕她会一回来就找叙南星,回头再被自己儿子吓到,正苦于要找什么方法将她拖住,沈明修却让她不必担心,转头给还在梁洲的宁殷写了封信。
没过两天,庄兰心的信就送到了沈王府,说是变州这边还有事没忙完,只能再过一阵子回去,又随信给叙南星寄来许多变州特产。
大夫人这才放心下来,可还是改不了一天来看叙南星四五次的习惯,每次一来都还是只能看见睡得香的小青龙,大夫人也不知道该叹气还是该找机会上手摸一把。
看着怪滑溜。
叙南星自然不知道沈明修和大夫人怎么想,又或是如何担心,他只管自己睡得香。制药几乎耗尽了灵气,那两天强撑着倒也不会让人看出些什么来,只是那一天和沈明修胡闹完了,竟是累到了极致,倒头就睡,颇有一副要靠睡觉把灵气补回来的架势。
睡觉还真能补灵气。
这一点沈明修看在眼里——最开始小青龙睡得香,却能让人看出疲态来,半天也不换一个姿势,这两天动弹的次数多了,一会儿看不住就得蹬被子,要么就是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那小尾巴看着乖巧,实际上有力得很,若非沈明修能和它比手劲,定然和它抢不过被子。
又过了两天,百姓们关心送来的吃的用的或是富商直接送来的宝物钱财都堆满了门口,叙南星总算是在这天中午时分醒了过来。
小青龙睁开眼睛,一看见明显比平时大了许多的枕头,就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他还以为自己就睡了一夜,爬起来对着王府的房间摆设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回来了?瘟疫结束了吗?沈明修又在哪里?
他变回了人形,找了身衣服穿,就觉着肚子饿了,在房间里摸来找去半天也没找到能吃的,只好翻窗户偷溜到厨房,趁无人时拿了半个烧鸡吃——还不知道瘟疫结束没有,还是不要碰见其他人比较好,万一传染了就麻烦了。
小青龙坐在床边吃完了半只烧鸡,沈明修不在身边他也不敢到处溜达,只好将鸡骨头收拾好放在桌上,擦干净手和嘴角,又变回小龙爬到床上继续睡。
龙爪爪似乎碰到了什么冰冰凉凉的硬物,叙南星迷迷糊糊之中以为是沈明修的玉佩之类的掉在了床上,下意识将那东西勾过来往怀里一塞,睡!
没有什么比睡觉更美好的了!
他这边去梦了周公,那边沈明修刚从府衙回来就听流月急匆匆来报:“王爷,王府是不是进贼了?厨子说厨房的烧鸡少了半只!”
“……什么贼会忽略门口那么多值钱玩意儿,去偷半只烧鸡?”沈明修话音刚落就想到了什么,拔腿就往卧房跑——是不是叙南星醒了!
一进门他先看床上,那个小被窝还是和早上一样没什么变化,沈明修有些失望,一转头就看见了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鸡骨头。
沈明修一顿,轻步来到床边,抬手掀开了叙南星的小被子——小青龙在梦中咂吧咂吧嘴,像是梦到了好吃的,好像没有什么异常。
……但他怀里的那颗快要和他整条龙一样大的龙蛋又是怎么回事!
第056章 哎呦这是谁家龙蛋!
小青龙尾巴缠着龙蛋, 可龙蛋太大,一条龙尾巴根本缠不下,只能像是腾空托着一般盘在龙蛋上——沈明修为何如此坚信这是龙蛋, 因为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还……这么漂亮的蛋。
尤其是龙蛋表面的颜色和叙南星的龙鳞颜色如出一辙, 都是清一色的水青色,看起来莹润如玉, 没有一丁点儿的瑕疵, 甚至还透着莹莹青光。
沈明修满心思绪乱麻似的让他在原地愣了许久,才想起来先去把门上锁,这才转身回过头来戳戳叙南星:“南星?醒醒……”
小青龙在睡梦中正梦见自己在和巨大的黑炭饼决斗, 被他这么一戳, 也只是抖抖尾巴,继续沉浸于梦境——他以为戳戳到此为止, 没想到只要他不醒,某人就颇有一副戳到他醒为止的架势。
叙南星只好勉为其难睁开一只金色小眼睛, 朝着身边瞥了一眼,看见一双熟悉的眸子正担心地望着自己,琥珀色的瞳色真是让人甘愿沉溺其中。
他刚醒过来还迷迷糊糊, 正看得呆了, 沈明修却是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抬手将小青龙托着抱了起来,在眼前晃晃:“南星, 醒了吗?”
小青龙脑袋歪来歪去,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是夫君,嗷呜一声打了个哈欠, 短粗龙爪爪踩在沈明修手上,大爷一样享受着在他手上躺着的感觉:“嗷呜。”
醒了, 啥事?
沈明修在叙南星迷惑的眼神中将他调转了方向,让他面对着床上的不明椭圆形物体,就觉着手上的小龙全身一僵,龙脑袋僵硬地仰过来和他颠倒着对视:“……嗷呜?”
那是啥?
“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沈明修一顿,“龙蛋应该长什么样?”
叙南星回头盯着那东西半天,发出非常疑惑的鼻音,拍拍沈明修的手指让他将自己放在了床上,这才游蛇一般爬到蛋旁边,在沈明修紧张的目光注视下,抬起爪爪拍了两下蛋。
龙爪垫和蛋壳接触的瞬间,沈明修看见了青色的火星——虽然这样形容有些奇怪,但真的有青色的火焰在两者碰撞时从中间迸出来,沈明修甚至听见了火石相碰的彭擦声。
“不会打破吗?”沈明修道,“你轻点。”
叙南星摆摆尾巴,示意他不用担心,又围着龙蛋绕了两圈,像是挑西瓜似的在蛋壳上敲敲打打,不知道过了多久,叙南星终于停了下来,茫然地回头看他一眼,龙爪贴在蛋壳上——里面有声音。
他是第一次有龙蛋,一点儿经验也没有,方才那一番动作是为了确认这到底是不是龙蛋,虽说看颜色就知道是自己的蛋,可还是要好好确定才行。同时也是为了保证这枚龙蛋没有问题,而里面的水声也给了叙南星答案。
这是一枚非常健康且完美的龙蛋。
叙南星倏地变回人形,身上立刻被沈明修披上被子,他扯着被角将自己包裹起来,一手将龙蛋拢了过来,龙爪和人手所感受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手下的龙蛋温润冰凉,但摸得久了,又觉得逐渐温暖起来。
他惊奇地拉着沈明修的手一起放在龙蛋上,看着夫君眼中和自己一样的惊讶,叙南星莫名有些骄傲:“这是我们两个的龙蛋。”
“嗯,我们的。”沈明修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搂在怀里,低头看看正专注盯着龙蛋的小夫郎,心头竟是酸涩不已——此生何其有幸,得遇此人相伴。
叙南星将龙蛋捧起来,小心翼翼举着放在眼前看:“好大,你猜里面有几只?”
沈明修愣了愣:“一个蛋里还能有几只?不都是一颗蛋一只吗?”
“双黄蛋呀。”叙南星靠在他肩头,把龙蛋放在两人身体中间,“万一里面是两个呢?”
“几个我都养得起。”沈明修低头亲亲他额角,叙南星嘿嘿笑着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脚尖忽然碰到了什么触感颇为熟悉的东西,他浑身一僵,心想不会吧,连忙把龙蛋往沈明修怀里一塞,钻进被子里往另一头伸手使劲摸。
沈明修被他吓了一跳,忙把龙蛋抱好:“怎么了?”
“还……还有一个!”叙南星震惊地从被子另一头掏出另一个同样也是青色却比手上这个小了许多的龙蛋,他将一大一小两枚龙蛋摆在一起,半天都没能合上嘴,惊愕地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摸来摸去:“怎么会有两个!不能还有吧?!”
两人忙起身在床上屋里翻找一遍,确认只有这两枚之后才终于重新坐回床上,叙南星沉浸在惊喜和惊吓中无法自拔,就连什么时候身上被沈明修套了一身衣服都没有印象。
看着摆在一起的两枚龙蛋,叙南星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忽然觉着有哪里不对,想明白之后一把将沈明修扯了过来:“快看!”
沈明修正在给他整理领子,被他一扯直接压着叙南星趴在了床上,可被他压在底下的小青龙丝毫不在意,只是示意他快看这边,只一眼,沈明修也懵了——当小龙蛋靠近大龙蛋时,大龙蛋就从青色慢慢变成了红色。
就像是生铁缓慢地被烧红,若是把小龙蛋拿开,大龙蛋也就渐渐恢复了青色。
叙南星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可这个想法太过于离谱,他怎么都觉得不可能,可话到了嘴边又不得不说,又担心要是猜错了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他这边纠结万分,沈明修却是从过去看过的志怪话本中想起了一句话,全然不知小夫郎正在胡思乱想的景王爷忽然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怎么觉得我们家龙蛋的品种和你不太一样?”
沈明修的话像是一块石头落进了叙南星心中的涟漪,激起了万层巨浪,小青龙只觉得口干舌燥:“你……你想说什么?”
“你说过,你是水龙。”沈明修把小龙蛋捧在掌心,手心一片滚烫,他和叙南星对视一眼,后者一怔,听着他继续道:“你觉得我们俩,能生出火龙吗?”
……
沈明修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讲给叙南星听,又花了半天时间才让小夫郎从自己抛出的问题里脱离出来:“别管是什么,只要你生的,我都要。”
“万一……”叙南星把小龙蛋放在肚子上,觉着腹部暖洋洋还怪舒服,只是依然气若游丝道:“万一是个小怪物怎么办?”
沈明修哭笑不得捏捏他的脸:“你就不能想着点儿好的?小怪物我也养着,到那个时候你就和之前说的一样,把我和崽子们都掳进山里去,找个山洞……唔唔。”
“别说了别说了。”叙南星松开捂着他嘴的手,心里也在夫君的话语安慰下放松不少,一会儿摸摸大的,一会儿戳戳小的,满足感从心底缓缓升起,随之而来的却是饥饿感——好饿。
灵气已经靠着睡觉恢复大半,剩下的只能用吃食来补,实际上若是叙南星愿意,只要花一天一夜不休息来修炼也能很快恢复至灵气充沛时期。
可他不愿意。
“我想吃烧鸡和大蹄膀。”叙南星捂着肚子坐了起来,“饿了十几天了,可千万别再是只给白粥了好不好?”
和香喷喷的烧鸡,糯叽叽的蹄膀比起来,白粥什么的简直不想看见,看见了就想死!
沈明修还未开口,小夫郎就抱着龙蛋躺在了他腿上,一字一句道:“我要吃肉。”
“行行行,带你去吃肉。”沈明修俯身啄在他嘴边,却被叙南星的舌尖探了进来一番掠夺,奈何这个姿势不太好亲得太久,叙南星都没亲够就被松开了。
看着沈明修脸不红心不跳地给自己穿上外衣和鞋子,又找了小包袱来,在里面垫上软绵绵垫子,这才把两枚龙蛋先后放了进去,摆在床头放好,叙南星突然觉着欲求不满。
且不算这睡了十几天,除了睡觉什么都没享受到,一想起自己错过了许多个亲亲,叙南星就觉得损失太过惨重,又忍不住问沈明修:“这些天你亲我了吗?”
“亲了。”沈明修听他问这问题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把人捞起来,看他没骨头似的挂在自己身上,笑道,“每天醒来亲一下,中午回来看你醒没醒,再亲一口,晚上睡觉之前也要抱着亲亲……”
“我没看见就是没亲!”叙南星从他身上弹开,叉腰霸气道,“没看见的我都要补回来!”
沈明修张开手做出邀请的姿势,脸上温柔笑意在叙南星看来简直就是过分——太过于诱人了!
“那什么时候来讨你没看见的亲亲?”沈明修说话时像是带着钩子,愣是把叙南星听得半天没动静——魂都快被勾走了。
沈明修已经习惯了小夫郎被自己的美貌——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迷得五迷三道,只好任劳任怨上前拉起他的小爪子,带着夫郎出门觅食。
“不在家里吃吗?”叙南星看着他牵着自己走过厨房和前厅,不解道,“这大中午的去哪里吃饭?”
“街上新开的馆子,吃不吃?”沈明修回头笑笑,“有好吃的肉菜。”
叙南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吃吃吃!”
有肉就行!
两人手拉手走过门房,看门的正昏昏欲睡,一抬头看见王爷和许久未见的叙南星,登时一愣,等他回过神时已经看不见那两人了,他还以为自己睡昏了脑袋,看花了眼,便没有放在心上。
“门房怎么堆着那么多东西?”叙南星出了门还在不停转头往回看,他看见不少好东西,“哪来的?”
“都是城中百姓送来的,送给你的。”沈明修贴近他耳边道,“从大蒜花椒到金银珠宝,都等着你醒来拆呢——想不想要一个自己的库房?”
叙南星瞪大了眼睛:“……库房?!那些东西需要一个库房来装吗?总觉得填不满啊。”
沈明修神秘地笑笑:“已经塞满半个库房了,那些只是还没放进去的部分而已。”
所以说小青龙真的非常招财,就算在家里睡了十几天,也依然有银票刷刷送过来。
叙南星拼命忍着想要回去数钱的冲动,被沈明修带着来到了西大街,他还是第一次往这边来,东大街就有几百家商铺,他看都看不过来,根本没想过来西大街这边看看。
西大街上虽然算不上是人潮涌动,却也比叙南星睡过去之前那些天看见的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了。
“你醒得也算巧,今天是虞州城自疫病结束以来的第一次大集。”沈明修揽着他的肩膀将人往自己身边带带,好让身边的商人经过,叙南星被商人手上的货物吸引了目光——棕色的小粒果实,像是麦粒,却又带着些许绿色纹路,也不像是麦粒那样光滑,表面并不平整。
叙南星脑海里立刻冒出来孜然两个字,偏偏这个时候身后有人撞了沈明修一下,两人只好互相搂着才能站稳,等到叙南星再转头去看那商人时,那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叹了口气,想着一定要找机会再寻寻这人,如果能搞到孜然,他就能大展拳脚了——甜品他需要钻研,毕竟没有经验,可他从前可是和朋友合伙做过街头烧烤的,虽然没干多长时间,那也是一份宝贵的经验!
“想什么呢?”沈明修怕他刚醒来没多久,等会儿走神把自己弄丢了,便与他十指相扣,叙南星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紧紧相握的手,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我喜欢这样……对了,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吃饭?我还想去看看杨遇怎么样了,还有食肆,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我养的花……”
沈明修听着他絮絮叨叨数着等会儿要去做的事儿,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察觉到这一点的叙南星凑近轻声问道:“怎么了?”
“……最开始叫不醒你的时候,我以为我要这样守着你一辈子了。”沈明修指腹摩挲着他的指尖,就算是在人声熙攘的街头,也能听出他声音中的落寞与后怕,“幸好你醒了。”
叙南星没想到他这一觉让沈明修想了这么多,若非是在街上,他估计已经热情地扑上去用身体安慰夫君了——晚上回去再安慰也不迟。
他正沉思要用什么姿势安慰沈明修,沈明修就拉着他停了下来:“到了。”
叙南星还没来得及从思绪里回过神,就听见不远处响起一声“叙公子”,两人一齐抬头看去,竟然是早就被遗忘的封彦。
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封彦就不见了人影,再加上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叙南星根本就不记得他了,这个时候乍一对上他,只觉得心里不舒服,朝他点头之后便打算不管他,吃饭要紧。
谁知道封彦不要脸地跟了上来,见沈明修和叙南星在二楼落了座,也跟着在旁边的桌边坐下了。
“他想做什么?”叙南星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他不怀好意,是不是想搞事?”
“别管他。”沈明修点了菜,先给叙南星倒了杯茶让他润润嗓子,“我们吃肉。”
叙南星用力握拳点头,吃肉最重要!
不一会儿酱香的蹄膀和切好的烧鹅都端了上来,还有一些其他的小菜,叙南星满眼只盯着肉,只是他刚拿起筷子,就听见下面一阵哭声,是个女人在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悲凉,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叙南星筷子刚碰到肉,眼前就落下一道黑影,是个大肚子的女人停在了他们桌边,期期艾艾哭着对叙南星身边的沈明修道:“王爷,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娘儿俩啊……”
叙南星看着明显精致打扮过,还哭得梨花带雨的叙菀扬,一筷子插进松软鲜香蹄膀里,带起的酱汁溅上了叙菀扬新做的指甲。
景王爷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第057章 夫君真是非常给力!
演戏的人最怕什么?
怕的不是没有观众, 怕的也不是观众看不懂,而是你一心一意要装出一副模样来,台下看戏的人却透过你的伪装看见了你的本意, 嗤之以鼻。
叙菀扬听着沈明修那声笑, 只觉得身上被刺了好几刀,哭声一顿, 要不是还想着要借着这次机会挤进王府, 享受荣华富贵,她估计真的哭不下去了,幸好她的贪婪让她保持了清醒, 继续哭哭啼啼叫着王爷, 她掐着嗓音,自然是装出了一副甜腻的模样, 哭得我见犹怜,若是不认识她的人见了, 还真要以为沈明修是什么负心人。
可叙菀扬想错了——她去年在新婚之前跟着情郎私奔,一直没回过虞州城,也没手段打听她不在时发生的事儿, 只知道那个被自己绑上迎亲马车的便宜弟弟, 如今成了虞州城的红人。
只一门生意就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身后又有沈王府撑腰,在虞州城又是受人爱戴, 可她不服,若是早知道沈明修不是传闻中所传的那个性子,目盲断腿的毛病也都会好起来, 她哪里有必要逃离虞州城?!
她深知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叙南星是什么人?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给沈明修生下孩子?
可自己能——叙菀扬咬紧了牙, 别管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只要她一口咬定是沈明修的,她就能把自己塞进沈王府里!
更何况还有贵人相助,想起那个自称从朱州而来,和沈明修有仇的家伙说的话,叙菀扬心中又有了动力,只要她能顶替了叙南星,这一切都是她的!
她缓缓抬起头,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试图勾起男人的同情心,却发现沈明修根本没有在看她,甚至在帮叙南星切大蹄髈。
叙菀扬的脸都快变成和蹄髈一样的酱色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听身后某个讨人厌的家伙走过来道:“景王爷,这不是你的未婚妻吗?任由一个弱女子在这里哭啼,你不打算管管吗?”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或是打算看热闹的吃客们都望了过来,西大街这边距离沈王府有些远,可他们并不是不知道沈明修的存在。
封彦还在沾沾自喜,他说的话起了作用,也听见了想听的话,只是那些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
“真不要脸。”
“就是,王爷都已经有家室了还来纠缠。”
“她不是自己跑了的吗?”
“什么呀,我可是听说,是她亲手把叙公子绑了强塞进马车里,才有了今天的。”
“竟是这样吗?那之前的寻人启事都是真的?”
“铁定的事儿,没看肚子都大了吗?她回来才多长时间,有半年没有?”
“哪有,两个多月吧,看起来都快生了……”
这些话像是一层层揭开了叙菀扬的伪装,她死死咬着牙,听着耳边道出的事实,哭得更起劲了:“王爷,你不能信他们啊,我怀的可是你的孩子……”
“是吗?”叙南星心满意足吃完嘴里的肉,将脸凑过去让沈明修给他擦嘴,风轻云淡道,“王爷可是在虞州城一直没离开过,大姐你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大闹医馆,只因老大夫说你怀胎三月……”
叙南星好整以暇地看着哭花了脸的叙菀扬:“……这孩子真是王爷的吗?”
“是!”叙菀扬一口咬死这句话,瞪着叙南星的眼睛仿佛有火要冒出来烧死他,“是王爷的!”
“哦——那你强迫了王爷?”叙南星这句话刚说出来腰上就被沈明修戳了一下,只能强忍着笑意板着脸,继续道:“毕竟王爷那个时候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叙菀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叙南星居然把床笫之间的事随意拿出来说,她就算再豁得出去,也不可能承认自己做了这种事。
看着她脸色从面无血色到铁青,最后回归纸一样的白,叙南星悠悠然仰起头看向察觉到事情不对正准备逃跑的封彦:“封少爷,你又是怎么掺和进这件事的?远在朱州,竟然也对王爷的家事这么感兴趣吗?”
围观的百姓们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叙南星话中的意思,看向封彦时都窃窃私语起来,看见他是个双儿时还以为他也看上了沈王爷,当即将他与那孕妇归为了一类人。
封彦没想到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大戏,竟然会因为叙南星短短几句话破溃成这般模样,叙菀扬不仅什么作用都没起,甚至还把他自己也搭了进去。
“叙公子,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听不懂。”封彦知道这个时候他走了的话,定然会成为他人口中笑柄,只能强撑镇定,“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女人,只是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若是误会了叙公子,我道歉便是。”
“那这么说的话,”叙南星站了起来,绕着封彦走了一圈,这才停下来道,“你觉得她遭遇不平?”
封彦满眼都是靠近的叙南星,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他这些天里又恨又挂念的男人,喃喃道:“是。”
“那你可知她那情郎如今正在外地府衙关着,犯下的可是贩卖人口的重罪,再过不久就要被问斩处刑?”叙南星看着封彦像是猛然清醒一般在叙菀扬身上扫了一眼,提高声音道,“可要我带你去见见她腹中孩子的生父?”
此言一出,满座惊呼。
封彦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他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在这里等着自己,最开始他也是听人说起叙南星的本家还有个姐姐,甚至还是景王爷原本的未婚妻,这才动了歪心思。
只要能够拆散沈明修和叙南星,到那个时候,他趁虚而入博得叙南星的关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可他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这些事叙菀扬可没和他说!
胸有成竹准备收割成果的封彦最后变成了台上唱戏的丑角,看着叙菀扬落荒而逃,自己也只能灰头土脸离开,至于连夜逃离了虞州城,生怕没脸见人打算再也不回来,这就是后话了。
好不容易送走两个瘟神,叙南星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吃顿饭了,只是还没吃两口,就被沈明修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忽听耳边夫君轻声道:“强迫?”
“没有没有。”叙南星连忙放下筷子摆摆手,小声道,“夫君威猛,根本没法强迫。”
谁知沈明修给他夹了个大鸡腿放在面前碗里,嘴角笑意越来越深,叙南星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可以强迫的,晚上让你尝试一下。”沈明修偏过脸在他耳边道,像是嫌热,修长指尖勾了勾衣领,露出半片精致锁骨,叙南星肉都忘了吃了,看看他领口,又抬头看看沈明修,半天之后口干舌燥道:“真的让我试一下吗?”
“嗯,你在上面,怎么样?”都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沈明修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叙南星染上了旁的颜色,说起这些话来脸色根本没有变化,手上甚至还有空给他剥好了两个虾,喂着他吃下,“嗯?”
叙南星手上筷子都掉在了桌子上,这声略带疑惑和探究的嗯,简直让他头皮发麻——爽的。
“想好了吗?”沈明修笑意盈盈看着被自己勾得魂都快飞了的小夫郎,还不忘给他换了双干净筷子,这才听见叙南星答应的声音。
小青龙吃肉的动作更加迅速,毕竟不仅仅要把肚子填饱,还要为晚上做准备储存精力,真是非常辛苦。
而这番举动看在周围人眼中,就变成了叙公子伤心不已,只能吃饭以泄愤,简直就是委屈,当即就有好事的跑到叙府门口指桑骂槐地骂了叙菀扬一遍。
叙府的门房拿着扫帚出来赶人,却是被叙远拦了下来,他刚从铺子回来,风尘仆仆,却是黑着脸来到那骂人的家伙面前问道:“这位小哥,可否将你方才所骂之事再与我说一遍?”
……
沈明修带着吃饱了肚子的叙南星从西大街慢慢走回东大街,权当做消食,只是没走两步就有人上来嘘寒问暖,实在是让叙南星有些招架不住。
“我何时成了他的大恩人?”好不容易应付完东大街卖面粉的王老板,叙南星悄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有和他做过生意?”
“并非是生意上的来往。”沈明修道,“他的老娘和妻儿染了瘟疫,尤其是那位老人家,看着命不久矣,吃了你的药之后很快就好了起来,他自然感谢你。”
甚至不顾王府门房的阻止,愣是往王府送了几百斤米面,把经常给王府送米面的另一条街上的老板娘气得直跳脚,送了这么多,王府不订她家货了怎么办?最后门房承诺下来以后还会订她家的东西,这才将事情平息。
不过这些事儿沈明修并没有告诉叙南星,毕竟都是些小事。叙南星听完他的话这才明白过来,然而第一反应却是纠正道:“不是药,是饼。”
他只是没控制好灵气,把饼烤糊了而已,为什么都是那是药!
毕竟医家的事,叙南星可不敢乱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茶庄门口,对叙南星来说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可对辛义和陆二虎来说,那就是大半个月没看见他的人影。
陆二虎正在门口和陆燕一起择菜,一抬头就看见沈明修牵着叙南星往这边走,这么一个大光头,菜也不择了,刷的站起来差点没把妹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抱怨大哥怎么一惊一乍吓人,转头也看见了这两人,当即惊喜得跳了起来:“哎呀叙公子你回来啦!”
“爹——!!”陆二虎更干脆,三两步跑过来就要把叙南星抱起来转两圈,叙南星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张开双臂准备迎接便宜儿子的拥抱,结果就被沈明修往旁边一拉,陆二虎只能把送货回来的辛义抱着揉了两遍,最后被辛义追得跑了两条街才算做罢。
辛义也对叙南星的出现惊喜不已,只是没有表现在明面上,而是将食肆和茶庄最近换整的银票都交给了叙南星。
这个动作做完他才察觉到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茶庄真正的主人沈明修就在边上站着,他却把银票给了主人的媳妇儿。
辛义顿时一阵冷汗,抬头看见沈明修嘴边带着笑意这才放心下来,给自己打了打气,心想景王爷都是叙南星的,不过这点儿银票,肯定也都是叙公子的!
简直有道理!
叙南星左看右看没找到小包袱,这才想起两人出门只是为了吃饭,根本就没有带上小包袱,他只好勉为其难拉开沈明修的衣襟,将银票塞了进去,突然觉着这个动作颇像大爷打赏小娘子,自己嘿嘿笑了起来。
沈明修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逗弄他,只好无奈笑笑将银票拿出来整理好,这才塞进他衣服侧面的小腰包里。
“咦,这里还有个口袋吗?”叙南星惊奇地拽着衣服看,不光是这一边,两边都有口袋,看样子能装下不少东西。
陆燕端着择好的菜在一边道:“这都是王爷提醒让我们加上的,说是公子身上总是带着许多物什,总得有个地方装。”
“你们?”
“我手下有一批绣娘,缝个口袋不过是随手的事。”陆燕殊不知自己的话在叙南星心上留下了痕迹,看着叙南星眼睛发亮,有些不明所以,“公子这是怎么了?”
叙南星满眼都是丝绸外售,闻言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在想……大肘子。”
众人将谴责的目光投向沈明修——看看把人饿成什么样了!
沈明修:“……”
……
叙南星深知夫君美貌误人,拉开衣领勾引诱惑在前,自己银票调戏夫君在后,按理说双方都有责任,但情至深处时两人都忘记了是谁先撩的谁。
喘息吟哦在后半夜才终于平息,叙南星浑身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还没来得及完全脱下的亵衣搭在臂弯不上不下,亵衣的主人却没有精力去扯一下。
被狠狠疼爱过的小青龙浑身都懒洋洋的,被夫君抱起来也不吭声,只是勾着他的肩膀露出被咬得发红的颈子,像是报复但又没力气似的在沈明修肩膀上也啃了一口,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被放进浴桶时叙南星才像是惊醒一般抓紧了沈明修的衣服,半天才搞清楚自己在哪里:“……何时了?”
“打更的刚过去,许是丑时了。”沈明修帮他将墨发扎高好避开水,指尖带着温水轻柔为他清洗身上每一处痕迹,今天晚上两人也算是“久别重逢”,所以都分外有动力,怪不得胡闹到这个时候。
为了让叙南星早点休息,沈明修给他洗得很快,把人送回床上,起身去拿干净衣服的功夫,叙南星已经把原本放在床头八宝柜上用柔软毛巾裹起来的两枚龙蛋扒拉下来抱在了怀里,此时正半睡半醒等待着夫君的睡前亲亲。
沈明修吹灭了蜡烛,上床将小夫郎和龙蛋一起抱进怀里,叙南星却没了睡意:“……夫君。”
“嗯?”沈明修手指在小青龙腰上按捏着,为他舒缓酸疼,小夫郎显然非常受用,发出哼哼唧唧可爱的声音,“想说什么?”
“你好厉害。”叙南星在他下颌上亲亲,沈明修还没说话,叙南星就说起了另一件事,“你还记得白日里街上从身边路过的那个商人吗?”
沈明修默默睁开眼睛,对上叙南星的眸子,还不知道自己的话戳到了沈明修什么地方的叙南星眨巴眨巴眼睛:“说呀,你还记得吗?”
想买他手里的孜然!
“本来我决定让你好好休息的。”沈明修坐起身来,将他怀里的龙蛋拿走放在一边,用枕头围住免得掉下去,“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叙南星:“……?”
片刻之后,叙南星就从“?”变成了“!”。
因为夫君真是非常给力。
第058章 试图探索新世界!
那天之后, 虞州城里就再也没有见过封彦和叙菀扬这两个人,叙南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却在几天之后刚刚忙完生意, 坐下来一口茶还没来得及喝上, 就瞧见叙远停在了食肆门口。
叙南星打眼一看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叙远看起来更老了, 不过四十多岁, 看起来竟然像是半截身子入了土,就差嘴里还吊着一口气了。
眼眶深陷,人瘦了不少, 只是那双眼睛里还带着商人那种敏锐的精光, 告诉他人,自己还没有老得目光混浊不清。
叙南星缓缓放下刚拿起来的茶杯, 却不站起来,等待着叙远先开口。后者一只手背在身后, 半天没动静,却是转过头咳嗽了几声,嘴边这才带上了苦笑:“星儿, 爹……我是来代替你长姐给你道歉的。”
他一句爹脱口而出, 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许是想起来叙南星已经不在他家族谱上,只得低声道:“她得了疯病, 被我送回老家庄子里去了,以后不会再让她回来这虞州城——那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会带在身边养着,不会让受了委屈。”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叙南星不解道, “来和我说有何用?不论她是真疯病还是假疯病,当初做的那些事可不是疯魔时候做出来的吧, 你现在来这里一趟是想求一个心理安慰?”
叙远自知理亏,摇摇头道:“只是想要把事情说清楚而已,如今你我也算是毫无关系,这些事情说完我也要走了。”
他看着眼前和过去在府中受人欺凌的少年完全不一样的叙南星,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想要道歉的话语到了嘴边却被悔意堵住,昔日父子面面相觑,一个冷漠,一个悔恨。
叙远自言自语般又说了些他可能会回老家去守着叙菀扬之类的话,也不管叙南星听不听得进去:“……这个留给你,虽然这样说很混蛋,但爹也想给你留下一些东西。”
他说着将一个信封放在了店门口的小桌子上,似乎是猜到叙南星不会理会他的话,叙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当着他的面将信封拆开,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桌上:“这是叙府的地契,还有一些换了整的银票,房子随你处置,变卖或是转手送了都行……”
“你出什么事了吗?”叙南星不太相信他会转变得这么快,出于礼貌还是“关心”问道,“怎么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
他这话说得有些不厚道,谁知叙远愣了一下,却是没有反驳,叙南星心想不会吧,结果就听叙远道:“倒不会这么快就死,不过的确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什么病?”叙南星皱眉问道,他知道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不能救?”
如果叙远说的是真的,叙菀扬得了疯病,到时候生一个孩子下来,万一叙远没了,那孩子谁来看?正在思考这事儿好像也不归他管,就见叙远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能救,不想救。”叙远压低声音道,似乎觉着在儿子面前说这个话很没面子,只好道,“怎么也得把孩子拉扯大才行……”
叙南星却是明白了:“花柳病?”
叙远脸色一白,欲言又止,实在顶不住这张老脸,最后竟然是落荒而逃。
叙南星心里唯一的一点儿同情也彻底消失了,嫌恶万分地将他留下的东西用两根树枝夹起来扔上了房顶——再多钱也不要。
想了想又怕他留下的东西回头再带着点儿不干净,干脆又够下来一把火烧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小命可就只有一条。
他这边刚刚把火灰扫干净,另一边杨遇就拎着东西来找叙南星了:“南星哥,我路过酒铺,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过来了。”
杨遇这段时间长高了很多,竟是快要到叙南星的耳朵了,再加上天天有叙南星给他送些吃的,还有宁殷从风浪未平的梁洲送来的各种补身体的吃食,这小子竟然开始抽条子了。
叙南星刚来到他面前就发现他似乎是每一天都在长高,惊奇道:“你吃仙丹了?怎么一天一个样儿?”
“哪里有仙丹,我一定先给南星哥尝尝。”杨遇笑着将手上的酒坛子放在桌边,“今天怎么没看见景王殿下?”
叙南星蹲在地上揭开酒坛子上的封纸,一阵酒香扑面而来,纯香浓烈,是三年的女儿红,听见杨遇的话,他抬起头道:“不知道。”
杨遇闻言一愣:“不知道?”
小青龙的确不知道,吃过早饭之后两个人就各自去忙了,他本以为沈明修去了茶庄查账,谁知道陆二虎过来帮忙却告诉他根本没看见沈明修过来。
“会不会是有事在忙?”杨遇也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将两坛子酒重新封好,“要么我陪南星哥去找找?”
叙南星被他话里话外的关心逗笑了:“没必要,他一定是有正事在忙,估计是没空和我说一声,我相信他——晚上来王府吃吧?今天晚上我娘也回来,为她备了一桌接风宴,你也来凑凑热闹,对了,会喝酒吗?”
杨遇已经深知和叙南星讨价还价只会被带得更偏,所以他学乖了,先答应下来晚上会赴宴,这才道:“不会喝。”
“也是,你才十五岁。”虽然知道这个时代的很多十几岁的孩子都已经能够成家了,叙南星也还是出于本心将杨遇看成一个还没长大的少年,“那我给你做一些喝的。”
杨遇点点头:“那我给你打下手。”
两人关了前门,在后院里聊着天为晚上的吃食做准备,聊着聊着叙南星就问起了杨遇的劫。
“命悬一线,被你们拉回来了。”杨遇小心翼翼拿着小刀将果子切成一块块,轻声道,“我觉着这是第一个劫,已经过去了。”
“都会和生死有关吗?”叙南星将他切好的接过来再清洗一遍,“那岂不是很危险?”
“也不一定,有时候一个决定也能改变以后的命运。”杨遇顿了顿,“就像南星哥你的姐姐,若是没有她做出的那个选择,我也不会在这里和身为沈王妃的你闲聊。”
叙南星心想也是,忽然听见前头门板被挪动时在地上划出的刺耳声音,两人都在吓了一跳,然后就看见陆二虎从前头探了个光头过来:“爹,杨先生,你们都在这儿呢。”
“下次进来敲个门!”叙南星没好气把手上的果子砸了过去,陆二虎也不躲,一把接住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嘿嘿知道了,对了,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王爷了,我还在好奇你们俩今天怎么没在一起,就看见王爷进了梨春/苑。”
“……梨春/苑?”叙南星愣了一下,“什么地方?听着有些耳熟。”
杨遇朝着陆二虎使了个眼色,后者难得反应快,忙道:“王爷肯定是去办正事的,他为人如此方正,肯定不是去找姑娘的!”
叙南星:“……”
你不如不解释。
叙南星总算想起来梨春/苑是前些日子虞州城新开的红楼——他可以肯定沈明修不是去找姑娘的,毕竟两个人连龙蛋都有了,沈明修也不是那样的人,但什么事儿需要到梨春苑去谈?
小青龙好奇得不行,简直就是百爪挠心,于是决定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杨遇拉住他:“南星哥你不会要去梨春/苑吧?!”
“我去长长见识!”叙南星兴致勃勃,长这么大,几千年都还没去过这种地方呢,他甚至回头问杨遇,“你也一起去吗?”
杨遇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要是等会儿出事,他好歹能拉一把。
……
沈明修的确是来办正事的。
昨夜叙南星提起的那个商人,他有些印象,是从边关来这边做生意的,让辛义去打听了之后,却得知这个商人最近一直留宿在梨春/苑里,沈明修只好自己来一趟。
“王爷,那人在二楼。”辛义和这边的老鸨也算是认识,经常要往这边送茶叶或是顺手从食肆带的点心,一来二去也就混了个脸熟,“要我上去叫人吗?”
这梨春/苑在附近并非只有一家,虞州城这家是新开的,而其他地方的梨春/苑也颇有名气,听说大部分的姑娘都只卖艺,文人雅士也喜欢到这里来听曲儿。
沈明修环顾四周一圈,紧紧皱起了眉头,这里脂粉香味太重,他有些受不了,只好找了个靠近窗户的空桌坐了下来,对辛义道:“先上去请请看,就说有人想要做生意。”
辛义应下转身上楼去了,他一走立刻有姑娘上来给他斟茶倒酒,可要靠上去的时候一看见他的模样,都吓得站直了:“……景,景王爷,我们这就退下。”
别的不说,光是看叙南星的面子,她们也不敢上来勾搭沈明修!
叙南星是谁?
那可是救世主一样的人物——在瘟疫之前,他最多算是个长得俊的小公子,再加上沈王妃和食肆老板的身份,在虞州城本就已经是大人物,现如今百姓们靠着他做出来的药才能在瘟疫中活下来……
她们哪里敢拂叙南星的面子?
只是也有实在好奇的,本想问问沈明修来这里做什么,转头就被小姐妹拉走了:“还看呢?”
“没,我就是好奇叙公子怎么不在……”
“你傻了吧?叙公子哪里会来这种地方!”小姐妹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小仙君似的模样,一看就是清心寡欲的人。”
“也是也是,叙公子和王爷关系好着呢,王爷今天过来也一定有正经事。”
为了避免老鸨等会儿也出差错,这几个姑娘家忙去找了她来,叮嘱妈妈莫要再安排人去那边桌子。
老鸨比她们更担惊受怕,生怕让沈明修找了不愉快,立刻下了命令,把那块地方空出来。于是没多大会儿,沈明修身边除了一个端茶倒水的跑堂,几乎没有人烟。
也不知道辛义叫个人需要花多长时间,沈明修等得已经不耐烦了,他还赶着回去找叙南星,这大半天时间就已经浪费在这里了,正想着就看见辛义终于领着一个头发杂乱,明显不是本地人的商人下楼来。
“王爷,已经谈好了。”辛义看沈明修脸色心里也有些打鼓,原本他很快就能下来的,奈何商人与他说的话谁也听不懂,最后只好等商人自己带的翻译官过来,这才终于把事情谈拢。
沈明修闻言脸色更黑,早知道就让辛义自己来了,这下可好,他回去还得沐浴换衣服,不然凭借小夫郎的敏锐,一闻就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想给叙南星惊喜,可不是惊吓。
“价钱……这个!”商人说汉话不流利,却知道怎么报价,举起四根手指,又握成拳头,辛义猜测道:“四十两?”
商人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喝多了酒没睡醒,闻言摇摇头:“再低!”
辛义又报了四百文,他还是摇头:“四十……文!全卖!”
沈明修:“……”
他第一次做四十文的生意。
辛义也被他一番话说得非常无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他手上,对他身后的翻译官道:“和他说,以后有还卖给我。”
那翻译官立刻用蛮话说给商人听,商人高兴得原地转圈圈,收下钱连忙安排人往王府送货去了。
“四十文……我们俩还跑一趟。”辛义无奈道,“王爷,走吗?”
沈明修正要点头,就听门口响起一阵骚动,像是有人在吵架,其中一人操着和方才的商人一样的口音,听说话语气就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沈明修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居然觉着听见了小夫郎的声音。
“……你爪子再碰我一下试试!”
这一声是喊出来的,沈明修一听这声音顿时眉头紧蹙,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外围的姑娘和看客一看见是景王爷,忙给他让开地方,这一下就把被围在中间正在和醉汉对峙的叙南星和杨遇露了出来。
杨遇在一边站着,看起来没什么事,而他身边的叙南星就没那么安好了——身上衣服明显被拉扯过,领口露出一大片。
沈明修脸色阴沉,叙南星察觉到周围气氛不对,转头就对上了夫君看起来快要杀人的目光,还没动作就被沈明修拉到了身边:“他动的你?”
叙南星正要解释,辛义却是对着他摇了摇头——沈明修这种状态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没有人能劝住,而且这个情况就算这家伙挨顿揍也比惹了沈明修生气要运气好。
那醉汉喝得脸通红,嘴里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恰好那个翻译官还在旁边没走,被辛义抓来当了苦力,可听完醉汉的话,他使劲摇头不愿意翻译:“不行不行,那些话……太……”
太不堪入耳。
翻译官都忍不住为醉汉哀叹,对着景王爷的夫郎口出狂言,这不是找死吗?!
半个时辰后,醉汉被龟公抬去了医馆,老大夫听说他调戏叙南星之后,气得差点让他自生自灭。
……
叙南星探索新世界的计划失败也就算了,甚至还被夫君撞了个正着。
沈明修明显生气了,不确定他是被醉汉气的还是被自己气的,小青龙只好试图安慰,只是安慰着安慰着,身上的衣服就莫名其妙没了。
沈明修就算是生气也不忘记带给小夫郎新的感受——叙南星小腿挂在沈明修臂弯,随着动作和快要被撞到破碎的呼吸一晃一晃,身体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那一点上,小青龙只能咬住沈明修的肩膀,好让吟(晋江可能不让写)声不会从唇齿间溢出来。
每一次随着手臂起伏被抬起放下,都让叙南星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会被沈明修吃得骨头都不剩,胸(晋江可能不让写)前两(晋江可能不让写)点泛着盈盈水光,沈明修到底没忍心对他真生气,将小夫郎搂进怀里亲亲:“……还好吗?”
小青龙缓了好久,泛起红色的眼角像是带着钩子,他也上前啄啄夫君的侧脸,吐气如兰:“……不继续吗?”
还想要。
第059章 这个男人值万金!
“你盯着看好久了, 我脖子上有什么?”
叙南星和杨遇坐在食肆后院对账本,这段时间食肆上了不少钱,只是要清算过后才能去兑换成整额银票, 这边两人刚算到第二遍, 叙南星报了账出来,却迟迟听不见杨遇拨打算盘的声音——小青龙赚钱数钱有一手, 但算盘这个东西他真的学不会, 幸好杨遇之前学过一些,就被他抓来当了苦力。
杨遇默默放下算盘,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南星哥, 你的脖子上很多红色的痕迹。”
他倒是想要装不知道, 当成蚊子咬的也行,可杨遇虽然年纪不大, 该知道的却也都知道了。叙南星脖颈纤细,平日里露出来的也都是白皙颈子, 今天却多出了许多吻痕,而且非常明显。
杨遇知道叙南星和沈明修关系羡煞旁人,可也从未见过沈明修在叙南星身上留下这样明示占有欲的痕迹——他有些担心, 沈明修和叙南星之间会不会出了什么隔阂, 也许两个人昨天晚上吵了架,沈明修才会……
“是不是我们两个昨天去梨香/苑的事儿让王爷生气了?”他斟酌着道,抬头却看见叙南星朝他笑。
“没有的事儿, 你想多了。”叙南星自己对完最后两笔账,合上了账本,起身伸了个懒腰, 笑着道,“也许是有些生气的吧, 但我还挺喜欢看他那个样子的。”
挺性感。
杨遇无奈跟着笑笑,帮叙南星将东西收拾好送回屋里,再出来时叙南星已经将今早沈明修送来的那一筐东西搬了出来,蹲在地上正捏着一把细细看着,听见他脚步声,伸手招呼他过来:“认得这是什么吗?”
“……孜然吗?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叙南星已经拿着这筐东西问了好几个人,都没人知道,他还有些洋洋得意,见杨遇认了出来,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你怎么认得?”
按理说孜然现在还是从域外流传过来的,域内暂时还没人识货,就连沈明修都不清楚他想要买这些是为了做什么,只是叙南星想要,他就去买了。
杨遇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膝盖,看叙南星指间那饱满颗粒从指缝滑落,再和筐子里的混在一起:“我师父是西树的,小时候他带我见识过。”
西树是大辰周边唯一的友好边陲小国,叙南星曾经听沈明修说起过,却也是短短一句一笔带过,此时一听也来了兴趣:“你儿时是在西树长大的?那边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
“那边太阳更毒,所以人比这边黑点。”杨遇轻声道,叙南星还在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对上他迷惑的目光这才回过神来:“没了?”
“没了。”杨遇笑道,“西树和大辰差不多的,只是周边树林比较多,其他的都一样了——我也很久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师父是不是还活着。”
叙南星拍拍他的肩膀,发觉手下的肩膀也不如之前那般瘦弱了:“你好像结实了一点。”
“是南星哥喂得好。”杨遇这句话刚落地,沈明修就撩开门帘子从前头走了过来,看他俩都在,这才道:“宁殷有信送到了,我可能需要离开一阵子。”
杨遇知道他得回避一下,好让沈明修和叙南星好好说说话,谁知道沈明修一指他:“你也去。”
“我?”杨遇瞪大了眼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没去过梁洲啊。”
“宁殷说有能用得上你的地方,我也不清楚。”沈明修对叙南星道:“我主要是把杨遇送过去,很快就回来。”
“那也得十天半个月。”叙南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算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需要分别这么长时间,他心里莫名空落落的,又觉着自己不能耽误正事,只好按耐着不让自己面上表现出来,“什么时候出发?”
沈明修顿了顿:“今天晚上。”
梁洲局势比预想中要更加严峻,就连宁殷和这样的人都在那边被困了那么长时间,可见实在棘手。
叙南星坐在桌边听沈明修和杨遇交代那边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儿,眼睛却只盯着沈明修的手看。
“……可能需要你出面,茂言那边搞不定他们派来的人。”沈明修似乎是察觉到了叙南星的目光,抬头看向小夫郎,却对上了叙南星落寞的目光。
叙南星在心里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起身:“我去给你们准备一些路上带着吃的东西,今天食肆里还剩下不少东西,我再加工一下,免得你们路上找不到地方借宿,到时候饿了肚子。”
“南星,不用的。”沈明修轻声道,“我们一路上不会停下来的,必须得尽快赶过去。”
叙南星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只是没坐多久,他还是起身默默出去了,看着门帘子撩起来又垂下去,沈明修心中颇不是滋味——若他只是个平民百姓也就罢了,或者宁殷真的削了他的爵位也行,沈明修偏偏还是个名头在身的王爷。
只要宁殷一句话下来,他还是得照做。
杨遇戳戳他的胳膊,小声道:“王爷你还是去看看吧,别等会儿把南星哥惹哭了。”
沈明修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很诚实且急切地出了门,正好看见叙南星在洗脸,抬起脸来时眼角发红,眼底也蓄满了水光,分明就是刚刚才哭过,甚至起身时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在地。
沈明修一惊,忙上前把人抱进怀里,指尖颤抖抚上他的后背:“南星,我……”
觉着无聊想要找点事干,所以找来了臼子准备把孜然磨成粉,却被随风飘起的粉末糊了眼睛只好摸索着洗眼睛,然而看不清路差点被石子绊倒的叙南星:“……”
什么情况?
“……你想去吗?我带你一起去。”沈明修伸手替他抹干净眼角水痕,心疼道,“眼睛都哭红了。”
他不是第一次看见小夫郎哭,从前被自己气哭过一回,动情时也忍不住被弄哭几次,这一次却是出乎意料,因为将要离别而流泪。
沈明修看着因为自己的话有些发愣的小夫郎,将他抱得更紧,仿佛要揉进骨肉之中。
叙南星总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如果解释可能会变成欲盖弥彰,但要是不解释又不知道会被沈明修理解成什么样,这时门帘子里面伸出一只手,是杨遇朝他摆摆手。
——别解释。
小青龙犹豫了一下,也回手抱住了沈明修,伸手在他背上拍拍,也不知道是在回应杨遇还是在安慰夫君。
因为还有个杨遇在屋里等着,两人也没有亲近太久,沈明修刚松开叙南星,还没说些什么,就见叙南星抱住了那筐孜然:“那我要带上这个。”
沈明修:“……”
……
虞州城中已经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挂心的,叙南星很快就和陆二虎陆燕等人交待好了一切,食肆这边陆二虎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每天的进账暂时先记到茶庄,由辛义帮忙记账。
至于送货或是其他地方过来进货的事儿则由陆燕揽下,对于能被恩人重用,陆燕很是感激,拍着胸脯保证不用叙南星担心这边。
“还得和娘亲说一声吧。”叙南星转回头才想起来还有大夫人,他坐在床边用小包袱将两颗龙蛋包起来,又在里面塞了许多棉花,以免路上不小心磕着碰着,到时候把蛋壳碰裂了可就不好了。
一路上都是紧赶慢赶,不用带什么东西,沈明修也坐在一边帮他把小包袱绑好:“不用担心,娘亲每年的这几天在山上寺庙吃斋念佛,你上山也见不到她。”
“那正好省事。”叙南星松了口气,这倒是把沈明修逗笑了,叙南星也笑了起来:“没办法,娘亲太喜欢这两个小家伙了。”
想起之前和大夫人展示这两颗龙蛋时,大夫人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不解,再到最后的欢喜不已,若非龙蛋还未破壳,恐怕她早就揣着龙蛋出门去炫耀了。
听叙南星说起之前的事儿,沈明修坐在他身边,同他碰碰额头,小青龙到了这时候又担心起来:“路上带着龙蛋会不会不方便?”
毕竟是赶路。
“无妨,我会保护好你们。”沈明修握住他的手指,轻声道,“若是我们没带上龙蛋,他们在这两天破壳了该怎么办?”
叙南星觉得甚是有道理:“也是,我想让他们第一时间就看见你和我。”
而且龙蛋放在身边他才有安全感。
“对了,梁洲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叙南星问道,“你说起那边派来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沈明修揉揉他的脑袋:“到了就知道了,你想听的话,我也可以告诉你——梁洲的事儿,可能和杨遇的师父脱不开关系,他是西树的大国师。”
“……杨遇从来没说起过这些,我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他竟然是在西树长大的大辰人。”叙南星惊叹道,“再多说点。”
沈明修轻声笑着在他颈子上舔舔,惹来小夫郎惊呼:“你……你怎么舔我!”
“西树派来的是他们的四王子,”沈明修枕在他肩上,“我曾经和他打过不下十场仗,他是个将才。”
叙南星闻言一愣:“可我听杨遇说,西树向来是对大辰最友好的边关之国。”
“是啊,但这位是叛贼。”沈明修悄悄环住小夫郎的腰,指尖从衣摆下伸进去,抚摸着他小巧的腰眼,“西树全境追杀他,赏金万两。”
叙南星一把握住沈明修四处作乱的手,目射精光:“万两金!”
想要!
沈明修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伸手在他小肚子上捏捏:“不行,皇上想要端掉西树,所以我们得和他合作,还得保护他。”
小青龙:“……”
万两金,没了。
听他半天没动静,原本想要趁着出发前多争取一些亲亲摸摸的景王爷只好疑惑抬头看向小夫郎:“在想什么?”
“赚钱。”叙南星痛心疾首道,“还是得赚钱,赚钱最重要。”
“赚钱最重要?”沈明修声音一顿,缓缓扯开叙南星的腰带低头看了一眼,“我不重要?”
叙南星看着已经从正人君子进化成随时随地勾引自己的夫君,觉得他不能中了沈明修的陷阱,连忙道:“重要的重要的,夫君才是最重要的……等等,你不要拉我裤子!腰带,腰带也不行!”
腰带缓缓飘落在地上。
显然,小青龙的单抗是无用的。
半晌之后,叙南星红着脸拎着裤子下床去给沈明修找漱口的茶水,看着夫君嘴边还没擦干净的白色,叙南星脸更红了:“刚……刚才都让你快点让开了……”
“又没事,你也吃过我的。”沈明修失笑,看着窘迫的小青龙,将那张俊脸往前凑凑,离他更近,“南星帮我擦干净?”
小青龙都快变成小红龙了,指尖颤颤巍巍用毛巾给他把嘴角擦干净,一低头就看见乖巧靠在一起的两颗龙蛋从小包袱里露出了一些,脸更红了。
沈明修闭着眼睛正在享受小夫郎的擦拭,就听耳边道:“下次还是把龙蛋放远一点吧。”
也不知道龙蛋里面的小家伙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简直羞耻。
……
夜里听闻二人要出远门的大夫人还是从寺中回来了一趟,她送别过自己的夫君,每一次送离都害怕他一去不复返,好歹最后落得个寿终正寝。
可儿子不仅子承父业,继承爵位还成了个将军,从此又多了一个要永远看着背影为他祈祷的人。
大夫人拉着叙南星的手让他们路上一定要小心,早去早回,说到最后竟是抹了眼泪:“可千万不能出事,不是娘亲说,梁洲那个地方……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你记在心里,莫要让他人欺负了去。”
叙南星每一声都答应下来,原本以为大夫人会让他们把龙蛋留下,却没想大夫人听了这话摇摇头:“你们不在虞州城,它们才不安全——带在身边也好,可别磕破了。”
“嗯嗯。”
“也别晃散黄了啊。”大夫人拍着叙南星的手叮嘱道,“可记住了?”
叙南星还在被那句“散黄”震惊,一边的沈明修听不下去了,上前来把小夫郎囫囵个塞进马车,这才道:“娘亲你放心,不会出事的。”
“你小子那次上战场没说这句话!”大夫人终究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这次带上了南星,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听见没有!”
沈明修点点头,在大夫人担忧的目光中上了马车,他们这一趟没有用沈王府的马车,在夜色中,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穿过虞州城门,吱吱呀呀朝着梁洲的方向而去。
杨遇坐在马车的角落里,正抱着他自己的小包袱睡得迷迷糊糊,叙南星坐在他对面,检查了一遍放在包袱里的龙蛋都还安好,这才放心下来,掀起帘子问坐在前面驾驶马车的沈明修:“三天之后就能到?”
“如果路上不会遇上什么事,三天是一定能到的。”沈明修回首,脸上就被偷了个亲吻,小青龙靠在他身边:“那就希望一路顺风吧。”
事实证明,越不想出事,越会遇到事。
次日晌午,几人简简单单点了火,吃了点热的干粮,正准备继续上路,杨遇看了一眼还在不远处踩灭火堆的叙南星和沈明修,一只脚才刚踏上马车,就觉着后颈一紧,一下子被拽下了马车,狠狠摔在了地上!
叙南星听见声音一转身就看见几个身穿异族衣服的男人正把杨遇拎小鸡仔一样拎在手上,当即喝道:“给我放下他!”
他正要过去抢人,却被沈明修握住了腰,往后一带,就听沈明修沉声道:“四王子,说好的在梁洲等着的,你违背了你的誓言。”
第060章 王爷你诈尸了?!
沈明修一句四王子让叙南星心里一紧, 他们此番奔赴梁洲就是为了送杨遇去和谈——虽然不知道对方一个身为叛军首领的王子为何一定要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过去和谈大事,但宁殷已经答应了下来,他们就得把人送过去。
他们都没有猜到这家伙会出其不意在半路拦截他们, 甚至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杨遇最开始还试图挣扎,可看见那几个男人手上拎着的狼牙大刀时, 到底安静了下来——保命要紧。
那群人身后走出来一个看上去和叙南星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他眉目深刻,一双蓝眼睛像是头狼一样在几人身上扫过,看见杨遇时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 就在叙南星以为他要对杨遇说什么的时候, 这家伙却是把矛头对向了叙南星。
“沈将军,这就是你找的媳妇儿?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到爱人呢。”他的眼睛盯着叙南星, 话却是对着沈明修说的,“居然有人能忍得下你身上的杀气。”
叙南星闻言在夫君身上左看右看, 疑惑不已——杀气?哪里有杀气?他怎么从来没见过?
沈明修无奈把小夫郎抓到自己身后挡着,轻声对他解释道:“之前和他打过几场仗,他的嘴皮子比武功要厉害。”
“哦, 绣花枕头。”叙南星这句话没压着声音, 正好被那位四王子听了个正着,奇怪的是对方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没有发作, 反而是对沈明修道:“沈将军不必担心,我只是提前过来看看我要的人长什么样,免得你们这群阴险狡诈的大辰人给我掉包了。”
杨遇闻言脖子一缩, 想要装不存在,却被拎着他的男人往四王子面前一放, 这下是躲也躲不开了,只能硬着头皮对上那双蓝眼睛。
他方才被从马车上拽下来,身上衣服都皱成了一团,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再加上他最近长个子不长身子,在这位四王子眼中看来就是个风吹就倒的竹竿子。
“……哼,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四王子十分嫌弃地将他踢到一边,杨遇被他踢得连连咳嗽起来,到最后竟是吐了口血出来,叙南星当即就不淡定了,撸起袖子大步跨过去,本着还要听宁殷的命令不能动了对方的原则,没好气地将那四王子推到一边,弯腰将杨遇扛了回来。
四王子瞪着眼睛:“喂,这又不是我踢的!谁知道他吐血是为了冤枉谁!”
“你……”叙南星一眼瞪回去,还没说话就听杨遇道:“南星哥,我没事,真没事……你放我下来。”
“不放。”小青龙完全不听话,扛着人回到了马车边,四王子身边的人想要过来抢人,看见叙南星的眼神愣是没敢动。
比起在一边看戏的沈明修,这边这位明显杀气更重。
杨遇按住想要把自己往马车里塞的叙南星,反复保证自己一点事儿没有,这才终于让叙南星给了他和四王子说话的机会。
结果杨遇盯着对方大半天,那四王子眉头紧蹙,就在他快要憋不住骂人的时候,杨遇终于开口了:“来都来了,不如一道去梁洲吧?”
“……我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你还得回去等着,不如就这一路上把该谈的谈了吧?”杨遇勉强站直,方才四王子那一脚踢在了他肚子上,这阵子正疼得厉害,只是那口血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吐出来的,反而是吐出来之后心里都爽快了许多,他真诚提议道:“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四王子冷哼一声,“既然你有想要和谈的想法,自己和我走一趟如何?”
“不行。”
“可以。”
两声回答同时响起,叙南星不赞同地扯住要往那边走的杨遇,回过头看向沈明修,后者却是摇摇头,将他拉到了自己身边,附在耳边道:“他不敢对杨先生怎么样的,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和杨遇见一面,放心。”
那四王子显然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有些怀疑道:“你别是来诳我的。”
“没有没有。”杨遇在身后朝叙南星摆了一个放心的手势,低眉顺眼地来到四王子面前,配合得伸出双手:“要么你把我绑起来也行。”
叙南星:“……”
杨遇这是吃错药了吗?
四王子冷眼在几人身上扫过,看叙南星脸上怒气和不解不像是作假,眉头皱得更紧,两指放在嘴边一声呼哨,一匹通身雪白的骏马从山后飞驰而来,他将杨遇抓起来往马背上一甩,也不管后者有多难受,翻身上马,扔下一句“梁洲见”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叙南星在心里朝着他比了一个小中指,沈明修看他脸色不好,忙上前来顺毛摸:“有宁殷和茂言在呢,不用担心。”
“那他要是把人直接带走了怎么办?”叙南星伸手一指那群人离开的方向,“等我们到了梁洲,发现他们不在的话,又要怎么和宁公子交代?”
“不会的,我的旧部已经把梁洲围住了,他本可以直接从梁洲逃走,却还是反向而行,就是在忌惮我的人。”沈明修给小夫郎拍拍背,忽然提起了之前的一件事,“宁殷曾经问过我,有没有想过重回战场。”
叙南星想起那个时候他刚好听见了两人对话,有些心虚转开脸:“是吗?”
“我知道你在听。”沈明修拉着他的手,带着人将还未完全熄灭的火苗踏灭,又将他抱着放在马车上,这才道:“你想我回去吗?”
叙南星没想到他会拿这个问题来问自己:“……于私而言,自然是不想的。”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君子,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平淡过一生,只求平安——战场那种地方,已经将沈明修伤过一次,遍体鳞伤,险些丧命。
叙南星不想再看见那个模样的沈明修。
沈明修拿起缰绳,缓缓催动马匹向前驶去:“我们现在也算是完成了任务,你是想要回去,还是继续朝着梁洲的方向去?”
“去梁洲。”叙南星握紧拳头,他要亲眼看见杨遇完好无损才行。
“梁洲有我的过去,还要去吗?”沈明修轻声道,“有从前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们,也有曾经两面为敌的敌人,会很危险,也许我会保护不了你……”
叙南星沉默下来,沈明修将脚程放得很慢很慢,似乎在等待着叙南星说出那句不去了,却听叙南星道:“你想回去,对吗?”
这次轮到沈明修不说话了,这还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出现这么微妙的气氛,叙南星却是松了口气,放松下来靠在马车门边上:“那就回去呗,你在哪里打仗,我就去哪里做生意,反正我在哪里都能赚到钱。你白天打仗,晚上回来钻我被窝,不错不错。”
沈明修手中一紧:“可这样对你不公平……”
“世间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叙南星笑着靠在他背上,“瘟疫中死去的那些人该问谁要公平?梁洲无辜被牵连的百姓又该去何处找公平?”
沈明修脑袋蹭蹭小夫郎软软的发丝,没有说话,叙南星干脆趴在他背上,想明白之后心中竟是清明一片:“别想这么多,我还等着揍那个四王子呢——再说了,难得出来一趟,总不能一直板着脸吧?开心一些。”
他伸手在沈明修嘴角戳戳,后者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不管我到了哪里,都不会把你扔在身后。”
“放心,我又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大小姐。”叙南星环住他的脖颈,和他脸贴脸,也不怕马车颠簸掉下去,“晚上我钻将军营帐也是可以的。”
刺激。
“好。”沈明修笑着答应下来,“我等着你来钻。”
……
两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叙南星为了让沈明修能休息一会儿,甚至学会了怎么驾驶马车,紧赶慢赶竟然也在预计的第三天抵达了梁洲。
这是叙南星第一次知道尸横遍野是什么样的场景,城门边没有人值守,却有几个面无死灰,穿着破旧官兵衣服的男人正在城门烧着成堆的尸体,不远处的草地里也还堆着不少死人。
他从马车里探出头,看着那几个官兵头也不抬,机械性地搬运着尸体往火堆里扔,忍不住把脑袋缩了回来,转而撩开前头的帘子:“梁洲发生洪水之后也已经过去月余,这里怎么还没有人来管理?宁公子他们呢?”
庄茂言也应该不会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才对,叙南星正百思不得其解,这时候马车进了城门,叙南星眼尖,看见前面不远处一匹非常眼熟的骏马正悠哉悠哉在街边吃着干草:“看,是那个人的马!”
沈明修也看见了,然而在附近却没有看见四王子身边的人:“先不要轻举妄动,我们还是先去找宁殷。”
“嗯。”叙南星答应着,这时马车却是猛地停了下来,叙南星抓住门边这才没有被甩到后面去,他忙回身将装着龙蛋的小包袱抱在怀里,“前面怎么了?”
“别出来。”沈明修抬手将他脑袋按回去,转手又将帘子拉紧,“来者不善。”
他跳下马车,看着前头缓缓聚集起来的一群流浪者,这群人看起来过得还算可以,并没有骨瘦如柴,脸上身上虽然脏了一些,眼中却露出凶光,人人手中都拿着粗粗细细的木棍或是竹竿子,正虎视眈眈地盯着马车和马车里的人。
叙南星从帘子缝隙中看着那群人,忽然想起临走前大夫人叮嘱的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他皱起眉头,正想着要不要下去帮忙,就听对面那伙人打头的家伙大声道:“你,把马车留下,现在就滚!马车里那个小美人也留下,给兄弟们好好玩玩!”
他身后的流浪汉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夹杂着几句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沈明修原本正在卷袖子,准备先礼后兵,讲道理如果不成,就教训一下这群不长眼的……现在他不这么打算了。
流浪汉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正在商量着等会儿谁先享用小美人,就见他们的老大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啪的一声落在了远处的尸体堆里。
那家伙险些被突然出现在眼前,快要腐烂的人脸吓得七魂出窍,想要站起来,尝试了好几次,愣是没能成功,只能一边哭一边往外爬。
沈明修缓缓收回腿,在流浪汉们惊愕的目光中走上前去,三两下解决了这十七八个人——他原以为这群人能在这里拦路,身上怎么也得有点本事,没想到随手两下就被他放倒了。
那便是没本事还只能欺负弱小了,想到此处沈明修忍不住又给了几个还能爬起来的人一人一脚:“下次见到我,最好滚远点。”
“是,是……我们一定死得远远的!”几个人连滚带爬地爬起来,不忘把快要被死人吓傻了的老大抬起来一起逃跑。
“这点胆量他们是怎么敢出来干坏事的?”叙南星掀开帘子,看着那伙人逃离的背影,“梁洲未免也太乱了。”
无人值守管理,尸横遍地,有人为非作歹拦路抢劫,恐怕已经不是第一次,宁殷和庄茂言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大半个月都没回虞州城?
连番而来的疑问快要把叙南星砸晕,沈明修脸色阴沉,显然也没有想到这里会是这个样子:“和书信里写的根本不一样。”
“先找到人再说吧。”叙南星给他拍拍衣服上的土尘,本想跟着坐在前头,想想还是坐回了帘子后面,闷声闷气道:“明明你长得更好看,为什么都只盯着我?”
沈明修脸上没绷住,失笑道:“因为我只在你心里最好看,而你是在所有人眼里都好看。”
叙南星语噎,心想明明夫君才是世间最好看的,怎么又变成他好看了?
马车继续前行,叙南星回头看了一眼那匹白色骏马,心中疑惑为何只有这匹马在这里,那个四王子和杨遇人呢?
梁洲的气氛过于诡异,到了最后叙南星都已经看得麻木了,好不容易过了护城河,进了内城才发现里面的情况要比外头稍微好一些——指尸体没有那么多。
“洪水是从这里冲过去的。”叙南星看着街边的黄泥流向,轻声道,“怪不得这里的房子倒了这么多。”
“先找宁殷还是先找杨遇?”沈明修问道,小青龙收回目光:“先……先找宁公子吧,如果真如你所说,四王子留着杨遇还有用,就不会轻易动他。”
沈明修这边刚点了头,就见前头有一队人朝着他们围了过来,叙南星心里一紧,却发现对方身上都穿着甲胄,应该不是和之前一样的流浪汉,便打算先看看情况。
“嘿,兄弟,从哪里过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上前来问道,语气还算和善,却带着警惕,“梁洲最近可不太/平,你来这边做什么?”
沈明修没有说话,叙南星看他不言语,只好掀开帘子,试探着回答道:“我们是从虞州城过来的,来找人。”
“那恐怕是要无望而归了,这边你们一路过来应该也看见了,死伤无数,要找人何其困难?”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之前也有从虞州城过来的,自称是府衙的公子,这段时间也病倒了,我们还愁怎么把他送出去呢,你们又从虞州城过来了……”
“庄府衙病倒了?”叙南星惊愕道,“我们就是过来找他的,他现在何处?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应该是被人带过来的,你们可有见过?”
对方也很惊讶:“你们和西树王子认识?”
他说着又在两人脸上细细看过,叙南星是完全的生面孔,可当他再次看向沈明修时,眼中多了一丝犹豫:“小兄弟,你看着与我一位故友有些相似……等等,你不会是……”
“解将军,好久不见。”沈明修轻声道,中年男人惊得瞪圆了眼睛,好半天才道:“……诈尸了?!”
沈明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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