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情况,若是宁芙不肯收下这件礼物,那米拉公爵大概就要直接在神庙大门前将人大卸八块以表诚意。
说是妖言惑众,但就凭这个占卜师能精准锁定玩家的坐标,就知道他是有真本事的。
于是宁芙点了点头:“人留下,你们就回去吧。”
米拉公爵脸上的笑容不变:“那就不打扰您了……对了,过段时间,陛下会邀请您去商议关于复兴创世神信仰的事,您会赏光吧?”
宁芙不理解王室为何会主动抛出橄榄枝,是怕她报复?还是想与她合作,借她的能力做什么?
但总归是好事,宁芙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正事说完了,米拉公爵带着骑士们走的飞快,就好像他们只要慢了一步,占卜师的血就会溅到身上。
会客室里只剩了二人,宁芙瞥了占卜师一眼,最终还是道:“起来坐着吧。”
她大概一辈子都习惯不了别人对她下跪。
“把前因后果给我说清楚。”
男人有些意外,他艰难起身,露出虚弱又讨好的笑:“我叫雷弗斯,天生就是一位占卜师……您应该知道,所谓的占卜师是怎么一回事吧?”
宁芙点头,示意雷弗斯继续说。
部分玩家的职业技能中,也有近似于占卜的能力。但那更近似于寻龙点穴,能复现过去,寻找失物,却不能预测未来。
真正的预知,是一种强大又危险,并惹人憎恶的能力。
这种天赋,只会偶尔在那些不被任何神明所接纳的“不可接触者”的血脉中出现。
传说中,占卜师总会招来祸患,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在很多地方,杀死占卜师的人不仅不会被处刑,反而会得到嘉奖。
雷弗斯颠沛流离许多年,无数次和死神擦肩,直到被米拉公爵庇护,才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庇护当然不是无条件的,雷弗斯每个月至少要奉上一条预言。
有棘手的事务要处理的话,预言方向就是指定的。其余时候则随便他,只要是对公爵本人,或者对安格维斯王国有好处就可以。
这个月雷弗斯没接到特定的命令,他的预知梦里,出现了时间与空间构成的三个坐标,在这三点上出现的,是不应存在于世之人,他们面目模糊,背后却都悬浮着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所经之处,皆会掀起纷争与灾祸。
听到这儿,宁芙忍不住冷哼一声:“只是因为一个意义不明的预知梦,就当街抓人?”
她当然也知道,这个时代没什么人权可言,但真轮到自己头上,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雷弗斯苦笑着继续道:“前两个预知时间间隔很近,而昨日,第二人都该抓到了,鬣狗却还没有进行过汇报,公爵就强行让我陷入昏睡,又预知了一次你们的行踪。接连两次使用能力,我差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作为占卜师,能活着就很不容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装可怜这一招,在宁芙这儿是奏效的,她神色稍霁,又问了第三个“坐标”的具体内容。
到时候,她就能跟第三个穿越的倒霉蛋汇合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坐标,竟然直接跳到了半个月之后。
宁芙有些怀疑:“这么久?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雷弗斯急忙解释:“我的预知是要以自身为中心,有一定的范围限制。应该是第三人是奔着青色祭典才来王都的,毕竟那是整个年中最热闹的庆典,许多外地人都慕名来观光。”
至此,雷弗斯能说的都说了,他忐忑的看向宁芙,等待最后的宣判。
宁芙并不想处置雷弗斯,只是想用用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预言准到令人吃惊。
不应存在于世——穿越这件事,她可是想说都说不出来,统统被系统屏蔽掉。
引起纷争与灾祸——她作为天生的容器,从到哪儿都会吸引邪灵恶念。至于火烈鸡……别的本事不好说,但生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也算是符合。
背后的庞然大物——呵,还能是什么,不干人事的系统呗!
这么好用的工具人,让宁芙跃跃欲试。
万一雷弗斯的梦里,能提供回归原本世界的线索呢?
她的日子随着昨夜的战绩似乎将要有起色,但平心而论,她宁可活在更自在的地方,哪怕在那里她只能碌碌无为。
只可惜雷弗斯再做预知梦得一个月之后了。
“这样吧,你回去跟米拉公爵说,我并不打算责怪你,只是你下个月的预知梦,要给我用。”
雷弗斯见宁芙就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喜上眉梢。
米拉公爵现如今还在气头上,就算不杀他泄愤,恐怕也会将他赶出去自生自灭。
神眷者要他下个月的预言,简直就是天降一张保命符。混过这个月,拼命证明自己的价值,一切都还有转机。
他要为这张保命符多上几层保险,连忙道:“其实也并不是严格的一整个月,这样,您可以先将想要预知的方向指示给我,等我得到了预示,第一时间就给您答复。”
这个指示甚至不需要口述,而是将手蒙在雷弗斯的眼睛上,于心内默念。
这倒正好合了宁芙的意,毕竟她没法将穿越的事情说出来。
她绕到雷弗斯身后,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将手贴在男人的面孔上,于心里默念了几次“我想要得到回归原本世界的线索”。
冥冥之中,她似乎真的触动了什么,只是那触动就像一尾滑不丢手的鱼,一瞬间就消失不见,让人无从探究。
等雷弗斯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后,宁芙打了个哈欠,便想回去继续补觉。
然而才刚推开房门,陡然就被白雾所包裹。
她这是……被强行召唤到圣所了?
等白雾散去,就见创世神站在她面前,神色莫辨,不等她问出心内的疑惑,便开口道:“你沾染了污秽。”
宁芙瞬间慌乱起来,紧张感悄然而生,攥紧了她的胃,让她想吐。
但更猛烈的是恼怒和敌意。
“您指的是我触碰了不可接触者吗?虽然我很感谢您的庇护,但恕我直言,这是监视!”
创世神微微蹙眉,好似在看一个在泥地里打完滚又不肯回家洗澡的孩子,对她伸出手:“过来。”
宁芙嫌恶的躲开。
她本来就非常讨厌肢体接触,而创世神的态度,简直就是把她当宠物一样对待。
这让她越发气愤。
之前并未察觉,但如今因为厌恶神明的行径,她甚至感觉整个圣所都仿佛是创世神的肢体,甚至连空气都带着神明的气息,要往她肺里钻,由内而外的掌控她。
这种联想让她呼吸困难。
她慌忙退开两步,也不顾背后撞到什么,只一心调动意识,想逃回现实。
但她失败了。
有无形的东西攥住了她的脚踝,像是触手,又像是根系,牢牢让她的意念和身体一同束缚住。
“放开我!让我走!”她喊道。
创世神却恍若未闻,祂只是攥住了宁芙徒劳挣扎,力度大到几乎要撕裂肌肉的手臂,又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起先,宁芙被这种无法抗拒的接触激出了眼泪,但随即,她的神情变得恍惚起来。
并不是因为厌恶,畏惧或恐慌,而是后怕。
随着创世神的接触,奇妙的麻痒感自上而下,仿佛微弱的电流游走过躯体,有种不知何时蛰伏在她身体中的东西,惊叫着放开了紧紧攥住她灵魂的尖爪,飞快逃走了。
先前那种面对天敌一般的紧张感也随之消散。
见她平静下来,桎梏着她脚腕的东西变得柔软,摩挲过皮肤后,没入地面消失不见。
宁芙低头,就见自己的影子中有着浓郁如墨的斑点。随着她挪开一步,无风自动的黑灰暴露在千年如一日的温和光耀之中,迅速消散于无形。
她抹了一把残留在睫毛上的眼泪,心有余悸。
“这也太防不胜防了……”
谁能想到,在雷弗斯身上,她分明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恶意,还是在她的要求下,才为她做了占卜。
而那仅仅五秒的接触,就让这些觊觎她容器体质的东西趁虚而入了。
那些厌倦,抵触,敌视创世神的心情仍清晰的残留在宁芙的记忆中,当时她无知无觉,回望过去,才知那并非本意。
倘若放任这潜移默化的影响,她一定不会再主动进入圣所,直到自身的意志被完全抹去。
是创世神为无微不至的照拂又救了她一次。
宁芙转头看向身后,她方才拼命后退挣扎时撞断了树枝,散落的发丝中夹带着残破的叶片,新绿的汁液逐渐沁透她肩头的衣衫。
意识到自己刚才疯疯癫癫的,出了丑不说,还把创世神难得有兴致亲手布置的花园破坏了一角,她尴尬的脚趾扣地。
察觉到她的沮丧,创世神道:“这不怪你,哪怕早已陨落,那也是和我匹敌的力量和权柄,不是人类能够轻易抵抗的。”
祂在宁芙身侧弯下腰,拾起断枝后,新绿在祂手中变幻着形状,直到成为一棵娇嫩欲滴的兰花,又将其固定在原本探出枝杈的地方,同时缓缓讲述:“我创造此世,将权柄分列众神。时空之主带来岁月变迁,使万物轮转,众神成长。众神便奉我为父,奉时空之主为母。”
宁芙被祂的话所吸引,先前的窘迫都抛诸脑后了。
她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所谓的父神母神,其实都是好大儿们强行拉郎的……
多亏之前没当面问祂的感情史!不然就更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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