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并不是厌恶打扮自己的那一类型, 他同样也拥有审查美的能力，就比如他现在觉得骑士小姐的新裙子简直能增加她百分之两百的魅力，然而对自己换新衣服这件事, 依旧有些抵触。
术士满脸的犹豫，踌躇片刻后看见队友逼近的步伐：“……”
他清了清嗓子：“事实是, 我认为为数不多的金币应该花在刀刃上, 对于我的队友换外观这件事, 我毫无反对的意图, 但是我本人应该要为队伍的积累做出贡献……”
新增客户端：“啊哈，云端，你看你都开始不说人话了。”
云端：“……”
他再次试图争辩：“也许是家庭原因对我做出的影响, 做人要朴素, 我相信这些母亲告诉我们的道理会是一定程度上的真理……”
虽然现实是, 母亲和家里大大小小的女眷永远喜欢买能堆满房间的衣服, 然后一件件在他身上试。
云端作为最小的儿子, 他懂得什么叫忍辱负重——比如在捧着新衣服的母亲面前乖乖站着, 而不是撒腿就跑。
他争论不过魔术师，只好回头找刺客求助：“夏……”
刚喊一声, 就听见服装店缩在角落里的店员纷纷发出窃窃的笑声，会说话的店员从唇齿间发出流动的气音, 不会说话的店员微笑着捂住嘴，更像是觉得这支外地来的冒险小队有趣极了。
夏道：“哥哥, 我们队伍虽然穷……得令人发指。”
尖叫奶油：“但也不会缺你这么一身衣服的钱。”
云端：“……”你不是那个永远说好的夏了。
最终云端挑了身深蓝的术士长袍，带着尖尖的挂领和半身绶带, 长袍边缘像燕尾般轻飘飘的落下, 滚上一圈银边，出乎意料怪好看的。
“不菲的价格……”术士嘟哝。
最终等彻夜难眠也换下他那身黑斗篷, 学着尖叫奶油换上法师袍，再披一件帕达斯带出来的白斗篷，配上他长长的法杖，完全就是一位彻头彻尾的巫师。
付钱的时候，是不会说话的店员给他们结账。
云端一边从系统包裹里掏钱，一边顺口询问道：“说起来，这里的人都很友好，仿佛三百年没见过外地来的人，这是为什么？我还没在别的城市受过这么热情的待遇，简直令人难忘。”
那个店员忙着接过云端递来的银币，摇摇头，低头给他找钱。
术士在等待的过程中，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视街道，包括街道上的每一个人和建筑。所有的店铺都有着自己的名字，没有一家店铺使用城市的名字作为前缀或后缀。
不过这也看不出来什么，说不定一切只是他奇怪的猜测而已。
然后他不经意地继续问：“这家服装商店似乎有些年头，如果是家族产业，肯定价值不菲。”
然而店员还是摇摇头，悄悄看他一眼，把算好的零钱还给云端。云端刚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听见队友们在店门口喊他：“云端！好了没啊！”
他只好作罢，两三步追上去。
在他跟前的刺客亲昵地蹭过来，在他身边耳语道：“我在街上转了一圈，有些人的确不会说话，就算是……”他在喉咙位置比划着，“脖子里缺了点东西。”
云端悚然一惊，他骤然回头，看见服装店的玻璃大门缓缓合拢，那几个店员微笑着站在玻璃橱窗后面，脸上隐约映着玻璃表面用白笔涂抹的字眼：
“沉默的阴影。”
……
夜晚降临，很多人陆陆续续从家里走出，高声招呼着朋友，要和他们比拼酒量或往对方的肚子里塞下更多的烤肉。街边路灯一点点亮起，三五结伴的搭配再正常不过了。
云端带着他几位肚子咕咕叫的朋友们进了家酒馆，在吧台的位置点了五人份的酱烧排骨套餐，外加几杯当地特色淡啤酒和女士专供果汁。
接了这么大的单子，吧台后面的服务员自然兴奋，忙着跑走，将写好的点单送到厨房，这时酒保从拐角转出，打过招呼后替代他的位置。
他先瞧了一眼云端刚才的点单：“淡啤酒……看来不需要我的手艺。”
见到这样可以正常交流的本地居民，云端捧着随餐赠送的清水，用眼神示意队友们。
他们刚才交流过彼此的情报，毕竟也都是玩过不少游戏的老油条了，虽然有时候傻了点，但最起码的游戏嗅觉还是存在的。
当云端说这里很古怪时，彻夜难眠最先发觉他的意思，等云端去付钱，转移了店员的注意力后，几个人偷偷在队伍频道里交流，分散开四处观望，想找些与众不同之处。
最后，自然发现了某些奇怪的点。
发觉云端递来眼色，新增客户端率先开口，把酒保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那边，几下就把人逗笑了：“您可真有意思，淡啤酒才有几度，能把人喝醉成这样？”
新增客户端不屑地提高声音：“嘿，你不知道，我可是位走街串巷的魔术师，去过联邦好多地方……她不仅喝淡啤酒会发疯，还会弓着腰在大街上跳踢踏舞，最后还是我把她救下来，最终成为了我们小队的一员，没错，就是她……”
还没转过去，就听见尖叫奶油温柔的声音：“先生，我听见你在诽谤我。”
酒保大笑几声，给他们倒上淡啤酒：“我们的淡啤酒肯定不会醉您，小姐，您完全可以尝试一下，这和外面那些假冒伪劣产品完全不一样。”
“这么神奇？你们这是本地特产的麦子吧，是什么麦田出产的啤酒？”云端似乎挺感兴趣，凑过来问。
“……麦田。”酒保不在意地说道。
在场所有玩家一顿，随机再次大声笑着打闹起来，新增客户端指着那杯淡啤酒问尖叫奶油敢不敢喝，尖叫奶油则挑衅他喝了之后的赌资，最后场面一片混乱，等香喷喷的酱烧排骨饭上来，才勉强安静下来。
新增客户端表面上大口啃排骨，实际在队伍频道里叽里呱啦地发表感言。
“是消音！这操作我熟！有不能给别人听见的声音，就直接一键关音量，我以前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经常这么干……”魔术师在队伍频道里上蹿下跳。
云端吐槽：“你似乎有格外丰富的经历。”
连彻夜难眠都发表了自己的想法：“哥说的对，不像是自己说不出来，更像消音。”
按照云端的推测，包括他们在进城时，空无一字的城名石碑，街道上、服装店等无数不能说话的本地居民，还有酒保聊天时这样古怪的消音……一切都昭示着这里有问题。
看酒保手上没有活计干，云端清了清嗓子：“……什么麦田？”
他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酒保的每一点细微神情，不放过他的任何举动，还有他的队友们，现在也纷纷放下刀叉，状若好奇地往这边望来。
酒保一顿，手上正在飞舞的杯子落下，被他囫囵个接住。
嘭的一声，杯子被按在吧台上，酒保似笑非笑地瞧来：“刚才是我说漏嘴了……好奇的外地人？”
云端把手边易碎的玻璃杯推得远一点，术士笑容浅淡：“这一路走来，我们发现了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比如你们守城军的徽章一片空白。”
没有城市标志，也没有城市称号，这对一个合并入联邦的城市来说，完全不合常理。
为了防止对方警惕，云端解释道：“我们只是路过这座城市的外地人，目的地并不在这边，很快就会离开，只不过这样奇怪的地方让我们有些担忧。”
酒保听完解释，嘟哝一声：“有什么好担忧的。”
“外地人该来来该去去，想那么多干什么，”他见客人们已经吃完了饭，伸手将他们喝空的酒杯拿走，剩下的餐具会有专门的服务生来收，和他说的一样，淡啤酒味道真的很淡很淡，更像是有些酒味的麦香饮料，
“我之前也见过几个外地人，仿佛耗子打洞，天天追着我问有没有任务……讲道理，斯尔德哪有这么多合同给我签？”
“你们就放心住着，大家都很好的。”
他刚要拿着空杯子离开的时候，回过头来警告般地看了他们一眼：“不要歧视无法说话的人，不然你们也会和他们一样。”
这顿饭的价格十分便宜，四杯淡啤酒和女士果汁也只花了一个银币，而美味的酱烧排骨饭合计起来甚至不到半个金币，玩家们走出酒馆时，居然还觉得自己兜里的钱十分耐用，可以在这座城市生活大半个月。
尖叫奶油吹着迎面而来的冷风，拢过前面的额发：“所以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们。”
云端嗯一声，低下头思考对策。
新增客户端看看云端，还是有些纳闷：“这是为什么啊，一旦透露给外地人，他们就会原地暴毙吗？”
“哥哥，”
夏突然发声，他眯起眼睛，仰起脸眺望远方，漆黑的刺客装和夜色融为一体，他看见远方朦胧一片，被连绵的山峦和建筑挡住视野。
“城墙不见了。”
第142章 chapter.141
浓雾四起, 将街道上的玩家们团团围住，云端眯起眼睛，只能看见街边穿透雾气的灯光。这些明亮的灯光也让他们稍微放心一些。
术士试探性地往前走, 浓雾依旧停留在原地，没有跟随他流动。
他转身, 将手搭在夏肩膀上, 刺客一怔, 默默地抬起手臂抓住他的手腕：“夏, 我们需要去看看这座城市的边缘。”也就是他口中消失的城墙。
夏带着云端快速离开，剩下玩家们待在原地，背后不远处就是他们刚吃过晚饭的酒馆, 门口还亮着招牌霓虹灯, 只是原本在门口逗留的客人都消失了行踪。
新增客户端嘟哝一声：“不知道云端什么时候回, 把我们留在这里, 呃, 说实在的有点渗人。”
彻夜难眠安慰他：“起码我们还有三个人。”
尖叫奶油抱着杖剑, 倚靠在旁边有着模糊纹路和青苔的砖石墙上，她的目光落在浓雾深处, 忽然，骑士困惑地站直身体, 问道：“等等，好像有人。”
魔术师和亡灵牧师瞬间扭头,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并没有看见谁在浓雾里行走。
尖叫奶油却十分肯定自己看见了人影：“是一道不矮的人影, 似乎穿着盔甲, 头上有高帽，看不出身形, 但是看走路姿态应该是男性……应该是正常，人，吧？”
骑士打了个寒颤，往在场的两位男士身边靠了靠——并不是她害怕，而是两位男士的表情比她还不好看。尖叫奶油突然觉得自己的剑简直能给予人莫大的安慰。
不一会儿，云端和夏轻飘飘地从屋顶上落下，术士掸了掸自己新买的术士袍。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结论：“城墙真的不见了，过去是山，翻过山后面就是雾，我们没敢进去。”
这是一座会消失的城市……他们在脑海中这样想着。
尖叫奶油和云端说了刚才的发现，云端摇头，扭过头去问夏，而视力比他好的夏也没有在街道上看见人，更显得刚才那道人影诡异至极。
“但是，说起盔甲和高帽，”云端道，“有人我们见过，也是这么穿的。”
“谁？”
“守城军。”
……
他们绕路回了旅馆，在大厅角落里遇见旅馆的老板。他似乎是喝多了酒，醉醺醺地趴在桌子上，浑身冒着酒气，而他对面坐着个披着斗篷的人，拉着兜帽，看不清是谁，只能看见他不停地给旅馆老板倒酒，直到对方开始胡言乱语。
新增客户端一拧眉，想上前询问情况：“都喝成这样了，还喝？”
云端搭住他的肩，彻夜难眠抱住他的手臂，不让魔术师往前走，新增客户端不太开心地回头，见云端皱着眉摇头：\"不要过去，那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和他们一样的外地人……玩家。
新增客户端只好蔫蔫作罢，这可能是人家的任务，他们不好打扰。
他们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有盆栽做屏障，还能刚好听见那个外地人和旅店老板的对话。
只听那外地人细细地问：“……所以，你们为什么好多人都不能说话，和这个传说有关系吗？”
传说？什么传说？都市传说？
这边偷听的玩家们不知道前因后果，只能顺着往下听，一边在心里串联线索。
旅店老板醉得连脸都红了，眼睛半睁不睁，一只手在桌面上摊平，另一只手悬在半空，虚虚地捏着空气酒杯，还时不时往嘴里送，可惜是一滴也倒不出来。
喝着空气，一边说：“是啊，肯定有关系嘛，不然为什么这个传说为什么还留到现在……”
披着斗篷的外地人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殷勤地往他手里倒酒，可惜是全洒在桌子上。旅店老板看着满桌的酒水，梦游般怔怔地俯下身，鼻子接触桌面了才猛地抬起头来。
“因为，守夜人会吃掉这些人的舌头，让他们再也不能说话。”
“不仅是你不能说话，你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不能说话，要等到第四代才能恢复正常，所以没有人会提起这些，而被吃掉了舌头的那三代，就算是缄默者，被人看成神降过惩罚的受罪之人……嗝。”
“那，”外地人听得兴起，“这些守夜人是谁？”
“没，嗝，没有人知道是谁，很早很早以前还有人猜是靠吃舌头为生的怪物，有人说是变异的乌鸦，还有人说是神制造的木偶。”
旅店老板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窗外：“他们……他们白天不出来，只有晚上会出现在迷雾中，到处巡逻，如果被他发现，上前敲你的门，你就逃不了了……”
刚说完，旅店老板就彻底醉死过去，头颅重重地砸在桌面上，碰到了手边的杯子，洒出酒水一片。
灯光摇晃，外地人收拾好东西，怜悯地看一眼趴在桌面上蒙头大睡的老板，伸手戴好兜帽，静悄悄从后门离开。
有客人想要问旅店老板结账，看见他醉倒在角落里，会心一笑。
“哈哈，这老头，以前也很喜欢喝酒，已经很久没看见他喝得这么醉了，喝了不少啊……”于是决定把饭钱放在桌子上，等老板醒来之后收，自己则施施然上楼回房间睡觉。
云端收回视线，思考刚才听见的这些，而队友们在队伍频道里已经说开了。
“会吃掉舌头的乌鸦？”新增客户端纳了闷了，“这是几几年的都市传说？这里还有这种东西的吗。”
尖叫奶油难得没有抬两句杠，顺着话头：“我觉得不是乌鸦，就是我之前在浓雾里看见的人影。当时我就看见它行动很快，几乎眨眼间就从一头跑到另一边，还以为是我眼睛花了……绝对不是正常人类的速度。”
浓雾中行走的怪物，被冠上缄默者称号的人……
云端暂时没有发现额外的线索，他站起身，推了推旅店老板，发现对方已经醉死过去，看样子没有几个小时不能醒。
面对队友的疑问，他摇头：“不太行，人醒不过来。”
新增客户端打了个哈欠：“那明天问不就好了？现在也不早了，不然我们还是先睡吧，蹲这儿傻等一个老头醒也不是个事儿。”
云端也觉得这样比较好，他跟在队友后面回了房间，一抬眼，看见夏站在床边。
灰蓝眼睛的少年微笑着瞧他，朝中央的一张床比了个手势，十分从容：“我想，哥哥，你更愿意睡这边？”
云端面无表情：“先生，我记得你有自己的房间。”
夏镇定地弯起眼睛，往床上一坐，权当自己就属于这儿，要赖着不走了：“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术士颠了颠手里短柄法杖的分量，又觉得拿魔力火焰烧自己人不太好，于是转身去开门，没想到夏又来了一句：“门锁了，钥匙在我这里。”
下一分钟，云端和他并肩躺在旅店不算宽敞的床上，疲惫地卷了卷被子，露出点被娇养久了的富家少爷神态：“一股奇怪的消毒水味道。”他抱怨一声。
夏侧过身，明明是饱和度不高的灰蓝色瞳孔，在夜色中仿佛发着幽幽蓝光。还有他漆黑的头发，明明是和云端自己一样的发色，术士却能在其中看见莫名的东西。
死亡的阴影，诅咒的气泡，还有淌着雨水的黑色大理石……
他将这些都归纳为自己太过疲倦后产生的幻觉，蔫蔫地打了个哈欠，把下巴藏进被子里，不再去看身边的刺客。
“该睡觉了，先生，”云端懒洋洋道，“睡觉不是睁着眼睛睡的。”
夏纵容道：“好的，我闭上眼睛了。”
“你没有。”
“现在真的闭上了。”
“撒谎是一种会被坏人抓走的可恶品德。”
“而显然，我从不撒谎。”
“你放屁。”
云端的声音越来越小，大量的思索浪费了他无数的精力，使得术士今晚兴致缺缺，听旅店老板和那个外地人念念叨叨的时候也差点没直接睡过去，还是“不能完全相信队友的归纳能力”这念头阻止他现场打盹。
现在到了足够安静的地方，他自然放松了警惕，陷入睡眠。
夏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将目光落在没有拉拢的窗帘上，窗户玻璃开了一条小缝，有凉爽的夜风从那里吹进来。
或许是睡眠质量不太好的问题，云端大半夜醒来了一次。
他半梦半醒之间，发觉自己完全缩进夏的怀里，术士一愣，迅速退回自己的那半边床，贴着墙壁想：难道是被子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吗？
他隐约听见有敲门的声音，从旅店一楼大门处传来，不过没有在意。
可能是晚上路过的旅客，想要在这里休息一晚，反正这旅店是24小时开业的，旅店老板也正好住在楼下……这么想着，他又睡着了。
而跟着醒来的，则是云端刚想到的旅店老板。
他迷迷糊糊从木桌上爬起来，还咂咂嘴，似乎在回味刚刚喝的那几罐美酒。够辣，够带劲，可惜就是量太少了，后面他好像都没怎么尝到味道。
咦，他喝酒之后，发生了什么来着？他怎么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偌大的旅店一楼大厅只剩下他一个人，不过旅店老板并不慌张，他经常遇见这样的景象，当女儿不在家的时候，往往就是他一个人看守旅店。
他抬头，眯着眼睛去瞧墙壁上的挂钟，忽然发现外面正在下雨，窸窸窣窣，敲打在玻璃窗台上。然而奇怪的是，并没有打算外面诡异的浓雾。
但他并不在意，这景象他见得多了，隔几天就有。
啊，接下来，就先在柜台后面坐一会儿，等到了早上五点，女儿就会从家里赶来接班，到时候他再去睡个美美的早觉……
旅店老板美滋滋地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是十分礼貌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
他大概觉得，这是哪个被雨逼得走投无路的旅客，然而一打开门发现，对方身材高大，穿盔甲，戴高帽，面容隐藏在面罩之后。
轰隆，雨在月光下变成了银白的细丝。
第143章 chapter.142
云端第二天醒过来时, 夏已经起床了。
夏坐在床边，没有穿上以往惯穿的漆黑刺客装，仅仅穿了身雪白的紧身衬衫和面料光滑的阔腿裤, 被皮革长靴紧紧地收拢，勾勒出修长的小腿线条, 更显得侧脸神情沉静, 宛若湖边俯视自己倒影的精灵。
他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幽蓝缎带, 抚平, 然后扎在裤子上。
那件刺客装外套被他扔在床头，等手上工作全部完成了，他才伸手将外套拿来, 眼角余光瞥到身后的术士睁开眼睛。
夏微笑起来, 毫不在意地扔开外套, 大冬天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衣, 转身向云端伸过手：“哥哥醒了。”
云端没有推开他伸来的手, 随意搭上后坐起身, 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他在队友面前和单独在夏面前，几乎是两种情态, 黑发蓬松凌乱，抻长脖子伸个懒腰后, 拉长腔调，开口道：“是我起的太晚了吗？”
夏收紧了手指, 笑道：“没有，哥哥, 是我醒得早。还没到早餐时间, 可以继续睡。”
“算了。”
云端也收拾好自己起床，背对着夏换上新买的术士袍, 夏在他身后体贴地帮他拉平褶皱，将武器袋挂在他腰侧。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门，下楼，在一楼大厅处要了份早餐专供糖浆蛋饼，坐在角落盆栽后面尽情享用。
蛋饼热气腾腾，散发着鸡蛋专有的腥气和清香，浇上甜甜的糖浆，这时再配上一杯茶就更好了。
云端满足地用鼻子嗅蒸发雾气里的气味，一边和夏闲聊。
“今天的蛋饼没有昨天的焦香，厨房换了厨师。”
夏赞同他的话：“是的。我猜测昨天是老板自己的手艺，而今天是厨房帮工的。”
云端好奇：“为什么？”
夏示意他看柜台，以往旅店老板都坐在那的摇椅上，眯着眼睛观察来来往往的旅店客人们，而今天却不见踪影，似乎还在房间里没出来，柜台处只有前台服务员在回答客人的问题。
问她旅店老板在哪里，这位小姐也只困惑地摇摇头，说老板很早就离开了，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老板的妻子才来通知她代一下早班。
“我原本不用上早班的……真令人扫兴。”柜台服务生小姐沮丧地说道。
过了不久，队友们也纷纷上线的上线，起床的起床，各自点了当地特色早餐，在云端这一桌坐下享用。很快，原本只有云端和夏两个人的小圆桌被玩家们挤占的满满当当。
新增客户端不停地抱怨：“我昨天就不应该大半夜不睡觉地逛论坛，结果半个晚上都没睡好。”
队友们纷纷投去关心的目光，彻夜难眠小心问道：“哥，昨天晚上怎么了？”
“嗨，谁知道，就听见楼下有人敲门，敲敲敲，敲你个头，让不让别人睡觉了。”魔术师无比精准地往上瞧，仿佛翻了个白眼。
云端若有所思，他昨天晚上也听见了半夜敲门声，只不过他的房间比较里面，动静不大。
“然后呢？”他颇有兴趣地问。
魔术师：“哪有什么然后，然后我就睡着了啊。”
说着似乎是不解气，他骂骂咧咧往旁边凳子腿上踢一脚，云端顺着他踢的方向，发现他们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后面，坐着一位眼熟的客人，披着兜帽，半遮住脸，看不清面容。
然而衣帽款式却让他立刻回忆起，这就是昨天晚上灌老板酒的人！
云端骤然沉思；这个人昨天悄悄离开，现在忽然又出现在这里，他想做什么？还是说……他想看见什么？
术士不动声色地在桌面下踹了新增客户端一脚，点开队伍频道。
“注意你的左后方，那个人。”
新增客户端的鬼脸还没做完，注意力先被拉走，片刻后震惊地输入：“等等，这不是昨天晚上那个吗？”
注意到他们互动的队友们纷纷加入队伍频道。
这边玩家们讨论的热烈，而那外地人也没闲着，拉着柜台服务生问了两句老板的情况后，放弃自己还没上的早餐，避开旅店工作人员的眼线，悄悄往大厅后的走廊走去。
——那里是工作人员的房间，柜台服务生和收拾桌子的女士都住在那里，包括老板和他的妻子。
云端感觉不对，他在队伍频道里说一声，率先站起身，而队友们发觉他的动静，也尽量不引人注意地站起身，绕开满大厅的桌椅，悄悄尾随在这人身后。
他们看见那人悄无声息地潜入老板的房间，关上门。
夏比了个手势，表示他潜进去没问题。
一道阴影掠过，刺客在他们眼前化为如水般的影子，这还是夏第一次展现他作为刺客的技能，似乎有技能的限制，他不得不速度极快地融进房间里。
两分钟后，漆黑的刺客打开房门，微笑着将队友迎进去。
他笑道：“哥哥，解决了。”
云端：\"……\"你解决什么了？
队友：“……”你什么解决了？
玩家们满脑子问号地走进房间，看见那个外地人半跪在地上，头顶一个昏迷buff，脑袋歪斜地搁在桌子上，可以料想到刚才是怎么被两秒放倒的。
可以说——惨。
外地人，也就是玩家，id月明星稀，原本游戏路途坦荡，哪里知道今天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本来打算在老板房间里找点“守夜人”来过的证据，结果刚进门一转头，就看见黑衣刺客在他身后微笑。
差点吓出心脏病。
他慢悠悠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被几个陌生玩家团团包围，只看着他，一言不发，身上亮起魔力的光芒。
月明星稀：“……”
他颤悠悠道：“老板们，早上好？”
云端很快就从他口中得知这么做的目的，他接了一个关于守夜人的任务，要求他抓住守夜人的踪迹，然后跟踪他，找到守夜人最后休憩的地方。
月明星稀本来不想接受这种高难任务的，但是……那个怪人他给的太多了！五十万的金币和除史诗武器外所有等级的装备任选，这谁能挡得住诱惑？
于是这人先在公园长椅上琢磨了十分钟，直到那个怪人送来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这座城市的秘密：不能透露这座城市的过去，会引来守夜人，失去说话的能力。
“这是个有秘密的城市里面，可能藏着至宝，或者某种神秘的力量。”
月明星稀解释道：“我平时在街上走，总能见到很多不能说话的人，所以我就有了这样的灵感去完整这个任务。”
首先，找一个熟悉当地历史的本地人，然后用外力使他说出这座城市的过去……比如灌醉一家旅店的老板。
说到这里时，他看上去有些心虚。
只要这个人说出了城市的过去，那么守夜人一定会找上门来，那时候他就抓住守夜人上门的蛛丝马迹，然后一路追踪他，直到完成任务。
他有些遗憾地耸肩：“今天本来是想来他的房间看看会不会有痕迹残留，但是好像什么都没有。可惜……昨天老板应该是直接在旅店门口见到的守夜人，我没赶上。”
尖叫奶油尖锐地指出：“但是你这样做，老板很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说话！”
月明星稀无所谓地摊手：“这不是为了任务嘛。”
云端安抚生气的骑士小姐，问了另外的问题：“那个发给你任务的人，长什么模样？”如果没有办法解决问题，那就尝试解决问题的源头。
月明星稀翻了个白眼，他以为就是个随便发任务的npc，谁知道有这么多讲究：“就，一身西装，戴个大帽子，这么高，”他比划了个正常人类身高，“拿了个拐杖，手上套了个手套……我说的很细节了诶！别的我也记不起来，他啥都没给我看见。”
新增客户端圆了圆帽子：“全天下有三分之一的人类都这副打扮。”
“那我咋知道……”
把这人留在老板房间，等旅店老板回来自行处理他，云端他们离开旅店一楼，选了处清净的咖啡馆坐下，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
其实很容易得出第一选择：“我们不应该管这种事情，”云端道，“我们现在的主线任务还是找到灵魂女巫，那就不应该在支线上浪费太多时间。况且，这还是别人接到的任务。”
他理智地分析一波：“我们应该赶紧抽身，往下个城市走，我们很可能要找很多个城市才能找到灵魂女巫，或者可能就在下一座城市……那么还逗留在这里就不是明智的。”
术士看着队友们，队友们看着他，目不转睛。
新增客户端诚实地说了一句：“可是，支线任务比主线任务有趣啊。”
云端：“……”
魔术师掰着手指道：“主线任务要一个个枯燥的跑图集卡，而支线还能找找不同城市的都市传说，哦，也许还能见到不同的怪物，多点亮些图鉴，毕竟玩到现在还一片灰白……这听起来更划算。”
说罢，对面队友们都纷纷点头鼓起掌，十分赞同他的观点，啪啪啪啪啪。
嗯，是非常典型的大冒险玩家心态。
——不想肝主线，让我们去凑热闹吧！
第144章 chapter.143
虽然被云端理智分析了一波, 但是鉴于大部分队友都想凑热闹的心态，他们还是决定留下来，找到月明星稀也没找到的守夜人。
他们觉得旅店老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但是现下, 也只有他一个npc“刚刚”变成了沉默的阴影。
第二天也没有来旅馆, 直到第三天, 老板才姗姗来迟, 踏入一楼旅店大厅。
他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憔悴和沧桑从他的眼角余光里泄露出来，坐在柜台的椅子后面沉默不语, 垂着脑袋, 把手覆盖在前额, 整个人都仿佛被世界抛弃。
——是的, 他是被抛弃了, 他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他是一家旅店的老板, 是全家经济的支柱，是个虽显老态, 体格仍然健壮的男士，是个有正常经济渠道的体面人。
玩家们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的圆桌前, 静静地注视他没控制住自己，再次沉默地呜咽起来……有谁能接受自己一夜之间失去说话的能力呢？
或许只有一心做任务的玩家可以下得了手, 那是被冰冷数据链构成的实体。
全队里共情能力最强的女孩子眼眶湿润了，骑士小姐撇过头去,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伸手抹抹眼泪，抬高脸抽抽鼻子, 而其他男士则各自不语。
她轻声道：“这能怪谁呢，对吗？”
新增客户端沉闷地嘟哝一句：“我们找不到那个发布任务的人。”
“那个人很可能已经离开了，要找这种打扮的人，就像拿勺子去找海里的沙，”云端安慰他们，"我们能做的是找到守夜人，也许可以让他把说话能力还给他们。"
玩家们稍微得到了一点振奋，继续讨论：“那守夜人到底是什么呢？”
夏说话的时候，正值所有人都在沉思。他轻声道；“我们晚上在迷雾中穿行时，还能看见不少当地的市民。并不是毫无人气的。”
他浅淡的笑容浮现，看向云端：“守夜人就在他们当中。”
云端对上他的视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夏不谋而合：“守夜人得是一个相当普遍的身份，他能被广大市民接受，就算在街上看见他，也没有防备心。他是相当威严的角色，充当保护者，守护之人，拥有严密的外壳和高大的身躯。”
他从容地说出答案：“是驻守在这里的守城军。”
“每逢半夜，迷雾吞噬城墙的时候，他们就会从驻守的城墙上下来，化身守夜人，巡逻这座不能说出过去的城市。一旦发现有人违背了城市守则，将取走他们的言语。”
新增客户端迅速举起手，云端示意他发言。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问问守城军这个问题？问他们到底是不是守夜人！”
而彻夜难眠的问题则在另一方面：“那如果市民被这样的规则束缚，他们为什么不能离开这座城市，去别的地方？起码别的地方不会……不会说错话就拿走你的话语权。”
彻夜难眠的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但是新增客户端的问题可以回答。
“不行。”术士否决了他的提议，“他们很可能会直接否定掉你的问题，然后觉得你的脑子有坑，是时候送往某间精神医院进行治疗……而我们应该找他们的首领。”
“谁是首领？”
“这座城市的城主，掌管守城军的人。”
……
说起来是很轻巧，但玩家们并没有找到城主的办法。
这座城市的城主从来不在人前露面，甚至没有人知道城主是男是女——或许会有人知道城主的模样，那就是城主的直属守城军。
云端登上城墙，注视面前空旷平坦的荒野，如果目力够强，甚至可以穿透薄薄的一层云雾，见到隐约出现的弗兰克斯山脉边缘丘陵。
——是的，那层神秘的迷雾在太阳出来时消失不见，而城墙也跟着出现了。
术士猜测，在进入夜间时，这座城市会被无形的力量隐藏，或是传送到另一个地方，而回到白天，才会重新落回原地解除屏障。
正思索时，年轻的刺客落在他身边，将手边的匕首收好。
“我上去打听过，守城军头领就在哨塔上值守，”夏眉眼温和，刺客装外套下摆在风中猎猎，“如果找不到城主这个最大的头，那么守城军头领也应该知道点什么。”
云端颔首，忽然话锋一转：“唔，好的，今天就可以有额外线索，是个不错的日子……他们人呢？”
指的是他在两分钟前消失不见的队友们。
夏面色不改，从容而淡定：“他们在打牌。”
云端：“……”
“这打的是什么牌？”
那当然是玩家快乐牌。
如果不能让别人说出自己秘密，那么就把对方‘可能’知道的秘密告诉他，然后观察他的反应。而对付沉默不语的守城军，就是直接在他面前，说出从月明星稀那里得知的事情。
反正作为死猪……呸，玩家，不怕开水烫，因此也不怕守夜人的禁言功能。
如果守城军不是守夜人，那么大家皆大欢喜毫无损失；如果是……那就赚大了呀！
而云端跟在夏后面，急匆匆赶往守城军的休息哨站时，正好看见尖叫奶油和彻夜难眠一人站在一边，仿佛两大门神，而作为魔术师的新增客户端翘着脚坐在中间，神情得意。
“啊哈！兄弟看好了，三个J带对3！”
云端：“……”您真是谁都能喊兄弟。
彻夜难眠见云端来了，连忙告诉他，新增客户端和对方玩游戏，如果谁打牌输了，就告诉对方一件自己觉得十分震惊的事情。而这局是新增客户端赢，对方憋不住，唯唯诺诺说了他妈和隔壁叔叔在一起，结果发现隔壁叔叔就是他爸，这两人旧情复燃的震惊事儿。
新增客户端：“……”
感觉自己听了些奇奇怪怪的八卦，脑子不干净了。
魔术师观察人的本事不错，挑了位性情活泼的守城军先生，很快和这位男士打成一片。双方玩牌一来一回，很快从对方口里套出不少没啥卵用的情报八卦。他们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别的守城军，很快被大伙儿围起来，兴致勃勃地观看他们打牌。
他们世代驻守在这座城市里，没见过多少外人，自然性情单纯热情，不一会儿，气氛就被炒到高潮，大家开始起哄。
见时机成熟，新增客户端瞅瞅队友们的动静，深吸一口气，给对方卖了个破绽，对方果然马上上钩，吃掉他的牌。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
新增客户端假装大惊失色，拿牌的手微微颤抖：“这……这不可能！我明明已经搭好了牌型……”
对方得意地向周围躬身，勾起手指：“来来来，还有什么能说的。”
魔术师清了清嗓子：“这样的话，那我只好讲一个巨大的秘密……”
然而话还没说完，周围人仿佛见了鬼一样，原地后退三大步，默默地转身走人，仿佛对这个秘密毫不在意，甚至避之不及。
高昂的气氛一瞬间凝固。
新增客户端一愣，还以为自己的计划暴露了，连连向自己的队友使眼色，眼睛差点抽筋：“啊，这，怎，怎么了？”
和他打牌的那位男士叹口气，瞧瞧周围避开的同伴，摇摇头：“秘密这两个字，最好不要乱说。”
“我也是看你是个外地人，跟你提个醒。在这里，不要轻易和别人诉说秘密，也不要把承诺好的别人的秘密说出去。”
玩家们一怔，新增客户端手指间夹着的牌差点掉到地上，被他囫囵个捞住：“为……为什么？”
守城军先生指了指天空：“因为，这是城主的力量。”
“一说出去，你就有可能失去舌头，成为‘缄默者’。”
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万年不化的远古坚冰，直到站在魔术师身后的术士轻笑一声，道：“那可以取走别人舌头的守夜人，你们为什么这么做？又怎么判断别人违规？”
那些穿着黑漆漆盔甲的守城军变成了不会说话的木偶，又像栖息在树枝上睁着小眼睛的乌鸦，一致的、呆愣愣地看着云端。
片刻后，包括那名玩牌的守城军，笔直的举起手里的武器，直直地指来。
他们念诵道：“泄露秘密的人……”
咚咚咚咚！
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龙卷风似的刮进休息哨塔，一拳砸在石头墙壁上：“都给我整队！有一支从边境逃亡来的兽人兵到我们门口了！给我出去迎敌！”
经验丰富的兽人士兵来了，他们趁乱从精灵和侏儒的正面战场上逃走，在外部重新整顿了队伍，要攻占几个联邦城市作为整顿的据点。
……他们不想成为两族碰撞的炮灰，于是要从人类联邦的领地里划分一块区域，成立崭新的兽人王国！
上一个云端他们经过的而没进去的城邦，已然沦陷。
下一个，轮到他们。
而白天的城市，正好暴露在兽人士兵往东走的必经之路上！
第145章 chapter.144
这座城市仿佛联邦边境上的幽灵, 无缘无故出现，落在所有兽人士兵的眼前。
他们踉踉跄跄，扛着生锈的金属长刀和缺口长盾, 唯一的战争祭司藏在队伍的最中心，厚实长袍拖地, 戴着兜帽, 手上空荡荡, 没有拿任何武器。
但是只要有人认出他的职业身份, 就会知道这些看上去残兵败将一般的士兵，都会在魔力下变成他最锋利的武器。
茫茫荒地上留下一片凌乱的脚印，最后兽人士兵干脆丢开长刀和盾, 伸出长而锋利的指甲, 烦躁地扒拉自己的皮甲。
年轻的战争祭司被簇拥着, 他说的话会是所有人的真理。
“我们往前走, 打下面前出现的任何一座城市,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与天真的光, 耸动的绒毛大耳竖起，微微向后转动, 皮肤透着一股将死的灰白。他就像一只打算随时冲出去的疯狗，即使本质上只是身体羸弱的祭司。
“联邦的边境城市, 却又不镇守任何一条边境线……太轻松的战斗，他们不会有太多的守卫。”
驻扎在城墙上的守城军看见哨塔点燃的黑烟, 将打开的城门拉拢。
云端登上城墙，看见远处约四五百人的队伍朝这边缓缓移来, 是清一色的兽人士兵, 穿着统一颜色的皮甲和轻铠，手上没有刀枪, 甚至连只像样的盾牌都没有，却让所有人如临大敌。
这些守夜人不再关注那些说出秘密的外地人，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敌人上。
守城军头领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过来，眨眼间冲上高耸的城墙，一手扒住城墙上的灰砖，眼睛一眨不眨地吩咐：“去，拿沥了油的箭簇，还有易燃的麻绳、茅草。”
云端的目光落在那些物资上：“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用点燃的弓箭烧他们？”
守城军头领转过脸来，是当时领他们进城的那位男士，神情木讷，永远都是一副沉默的模样，没想到还会有语速这么快的时候。
“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会怕火箭，这是用来烧我们的。”守城军头领面无表情，“只有我们自己烧起来，他们才不敢靠近。”
玩家们瞬间被他们的话惊到，呆在原地半天没说话。
眨眼间，守城军在城墙顶砖上缠绕上一圈耐烧的麻绳和茅草结，并将仓库里所有的武器搬出，云端甚至看见了不少手臂长的机械热武，被领走的人抗在肩膀上带走。
所有人严阵以待，静静的注视那群兽人靠近他们。
魔术师抚摸着自己残缺的扑克牌，道：“我不明白，我们人比他们多得多，甚至还有不少武器。”
尖叫奶油道：“我也不明白。”
那位目视前方的守城军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话：“怕里面藏着一位战争祭司。”
没有玩家在开始前领会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浓雾滚滚下，兽人士兵露出清晰的面目，在紧闭的城门口停下脚步。所有的商队收工回家，在城门口和城市郊区附近逗留的人们也被驱散，现在守城军的精锐聚在高处，俯视低处仰头的兽人士兵。
忽然，一个兽人动了。
他就像孤军奋战中那位奋不顾身的先锋，精壮的上半身贴伏地面，兽人特有的爪印在荒野上划出长长一道痕迹，一眨眼便逼近了城门。
不用绳子，也不用梯子，高耸的城门仿佛仅仅不过是他脚下一朵易碎的云，是轻易就能碾平的存在，长而精瘦的手臂往上一搭，不过几下，便爬到城墙的半途。
守城军被惊得连连后退一步，回头向首领大声吼道：“兽人要上来了，我们要不要点燃麻绳——”
“不。”
首领让所有人后退一步，抽出长刀，刀锋上燃起浅灰色的魔力火焰，变幻莫测的魔力光芒在漆黑的盔甲上闪烁跳动，“他没有战争祭司的加持，我可以用魔力斩杀它！”
天光不过片刻的颤动，一只生着长指甲的手臂便搭上城墙，露出一张嬉笑着露出獠牙的脸，守城军首领挥起长刀，一刀把尚未站稳的兽人先锋捅下城墙，然而拿刀的那只手臂也被兽人先锋过分敏捷的连根切下！
血洒城墙！
哨塔号角响起！
“首领——”
古老的吟诵从不远处的荒地上传开，玩家们尚未从眼前的震惊中抽出神，便先一步见识到了战争祭司的可怕。
那个狡黠的战争祭司站在冲锋的队伍最后，周围是保护他的“刀”，不受任何弓箭的袭击。他闭着眼睛，翘起左脚，一遍一遍跺着地面，一只手伸起，朝着天空摊开，仿佛在像神祈求力量；而另一手锤击自己的胸膛，加快心脏跳动的速率。
那支原本还能看出几分懒散的队伍一下子就充满了变化，他们野性四溢的眼睛里冒着幽幽的红光，眼眶周围点燃无数幽红的火星，动作整齐划一地发出冲锋。
咚。脚步只有一个人。
一瞬间，所有人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错，城墙上出现了无数长相一模一样的兽人……不，不是长相一样，而是动作太整齐，就像所有人共用一个大脑！
那个战争祭司维持着他奇特的姿态，每个抬起颤动的手指都控制着不同的兽人，他们的眼睛是他的眼，他们的耳朵是他的耳，他们的大脑也将为他使用；所有人共享彼此的身体数据，攻击一统，防御一统，又在狂暴红眼状态下，实力大增！
他们又将继承彼此的天赋！
笨重者轻盈，体弱者坚硬，身体强健而大脑空洞的士兵一瞬间神志清醒，天生目盲的力无穷者能看清数百米之外的景象，就算被砍掉腿的残疾者也能从地上站起，就好像凭空从别人那里借来了一条腿——
兽人，是在精灵控制下千年来永远的战争机器！
与冰冷的钢铁巨人抗衡！
新增客户端差点被一爪子从上往下撕开，狼狈地就地一滚。他倒吸一口气，魔术师长袍从他手臂上延展开，仿佛蝙蝠的蝠翼般将魔术师团团裹住，之后展开，他脸上被划伤的痕迹只剩下浅浅的伤疤，很快就没了影子。
“草，见鬼了，这些是什么东西……这还是兽人吗？！怎么跟别的地方的亡灵骷髅一样，怎么打都死不了？！！”
彻夜难眠小声道；“亡灵才不控制骷髅……”
“第三史诗是没有这个设定，但是你不能指望隔壁星球追逐没有……躲开！”
一团收拢的魔力火焰飞来，准确无比地点燃了靠近新增客户端的兽人的头发，令他痛苦地嚎叫起来——然而就算如此，他的动作依旧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远处，战争祭司手指一勾，皱起浅棕色的眉毛，大耳缓缓转向云端的方向。
“谢谢，星球追逐是星际背景的游戏，你不能指望里面会出现西幻人物，就跟第三史诗搞不出蒸汽机车是一个道理。”云端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点燃魔力火焰的术士站在城墙高处，短柄法杖上熊熊燃烧的黑色魔力火焰照亮了他的眼睛，术士长袍尖尖的下摆随风而动，猎猎飞扬。他仿佛冷漠无情而力量无穷的旁观者，话对着队友，而眼睛看向远处的战争祭司。
空中，目光对撞。
用来阻挡兽人的麻绳已经被点燃，然而火焰也没有拦住兽人的冲锋，他们面目狰狞地从火中一跃而上，在砂石城墙上打了个滚，重新站起。
城墙顶面血流成河，兜不住的血腥气往城市里蔓延，一直宁静的小城此刻尖叫声起此彼伏，不断有人从城墙上栽落，也不断有人从留守的位置冲出，挡住兽人的进攻。
玩家们的加入似乎起了很大的作用——毕竟能熟练使用魔力的生物，在哪个战场上都会产生巨大的作用，而云端不间断地利用魔力火焰逼退敌人，令他们勉强守住城墙缺口。
术士左前边悬浮着队伍频道面板，微微上下起伏。
玩家们表面上咬牙御敌，神情冷静沉着，实际上已经在队伍频道里丢人地嚎了五六七八个来回。
“啊啊啊啊他眼珠子掉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砸他脑袋的！他干什么把后脑勺往我剑上撞？！”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系统谢谢你救我狗命！马赛克是世界上最好的克！”
“彻夜救我！我血不够——”
“哥你一个脆皮魔术师为什么要自己冲进人堆里啊我奶不住QAQ！！！”
云端：“……”
大家冷静点，大家都争气一点……别把丢人写在脸上啊保持住！
他自己也不好受，蓝条转换成魔力火焰替队友清敌，没几分钟就下去大半的蓝。术士一只手举着短柄法杖，另一只手摸摸兜，从系统包裹里掏出蓝瓶，连瓶塞都没手拔，恨不得一块儿喝下去。
一只手从旁边伸来，体贴地替他拔开瓶塞，递到嘴边。
云端感激道：“多谢多谢，我可真是恨不得再长一只手……”
刺客微笑，看着他一点点喝掉蓝瓶。夏就站在他身后，看着云端清理下面的红眼兽人，连腰间的匕首都没有拔出来：“哥哥魔力输出太多了。”
他的目光轻飘飘从一地的残肢上略过，那些基本是人类的血肉，年轻的刺客漫不经心地想着，如果就这样的话，是守不住这座城的。
等城门攻破，他们也不会有事……他会将云端平平安安地带到下一个城市去游玩。
“没事，总比他们在下面血线忽高忽低，对血压友好，”云端见蓝条回复，松了口气，“还是夏找的地方好，血薄的法系职业就喜欢这种视野开阔的地方。不过也幸好对面没有弓箭手，不然我就是个靶子……”
说着，便看见战争祭司从背后掏出长弓，锋利尖锐的箭头对准了术士的额头！
第146章 chapter.145
一点寒星飞来, 从云端头顶掠过。
虽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话被堵回去的情况，但云端还是无语哽咽，被夏揽着腰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落入松散的枯黄茅草堆。
两个人就地打了个滚，刺客撇开云端额头粘上的茅草, 拉他站起来。
云端刚站稳, 猛地一回头, 短柄法杖在空中划出一道痕迹, 魔力火焰顺着地上散落的茅草蔓延，将城墙完全隔开，划出几块不规则的几何方块。
一小队分散的兽人被魔力火焰当场烧穿, 随即崩溃四散。
火焰熊熊燃烧下, 队友们顶着一口气冲过来, 在云端身边停步回血, 而彻夜难眠还在战战兢兢操控亡灵的黑藤蔓, 在濒死的兽人身上吸收生命值。
然而还是有一小部分兽人越过了他们的防线, 头也不回地往下一钻，就要从城墙哨塔冲向平和安静的城市内部。
守城军首领一手捂着伤口, 就算少了一条手臂，他脸上的神色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他们会让城里充满兽人黏腻而恶臭的毛发, ”他的副官扶着首领，回头点了几个人, “你们几个跟着我去拦截他们。一定要在他们到城主府前拦住。”
被点名的守城军掀开残败的盔甲，用拳头敲击胸膛：“是。”
而身材高大的首领直起身, 神色淡淡：“你去拦截, 我去会会它。”
它自然指的是现在远在百米之外孤身一人的战争祭司。
云端看了看自己的蓝条，再看看那些暂时被魔力火焰拦在原地过不来的兽人士兵, 提醒他一句：“我的魔力很快就要耗尽，你最好想个让他们停止行动的方法。”
他们指的是眼前这些兽人。
他声音一出，守城军首领像是忽然发现这群玩家般，咔咔回头，盯着他们。
“外地人……”他喃喃道。
“我向你们提供一份合同，斯尔德在上，共同见证，”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伴随着血液滴落在地砖上的声音，“斩杀战争祭司（0/1），实现你们提出的所有要求。”
云端接受队友的意见，接受了他的雇佣合同。
【系统提示：斩杀城门前的兽人战争祭司（0/1）
从前线战场上逃下来的战场士兵是联邦城市的噩梦，尤其当他们随队携带着一名战争祭司的时候，五百人可攻城，千人可联立城邦。因此，击杀能增强他们实力的战争祭司，那些被控制的兽人士兵将会转瞬瓦解。
奖励：守城军的无条件要求一个】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鼓声传出，所有还在城墙上奋战的兽人士兵回撤，放弃刚刚攻下的一点进度，退回到他们的战争祭司身边。
守城军首领连忙召集剩下所有活着的战友，清点人数，竟然已经失去大半。
而放眼望去，兽人士兵组成的方阵仅仅缺失了一个角。
他们定定地凝视远方，握紧了武器。
“战争祭司的红眼会持续整整一场战斗的时间，不会很快停止……交给你们了。”守城军首领低声道，“我们牵扯住其他人。”
于是所有备用的、精锐的、完整的和残缺的力量，都杂夹在一起，展开一场浩浩荡荡的厮杀，云端睁开眼睛，调动为数不多的魔力。
他的声音从队伍频道传出，顺着风和数据链条组成的轨迹，落在队友耳朵里。
那一柄雪白的长剑自法杖长柄中拔出，骑士光盾附着在左臂，刺啦弹开兽人的尖锐爪牙，轻盈地落在战争祭司面前，裙摆像一朵盛开的白花，又宛如簇簇绽放在地下暗河深处的冰晶。
她镇定地与战争祭司正面对峙，正准确和对方一决高下时，对方忽然笑了一下，抖抖耳朵尖。
“怎么是你，”他放轻了声音，漫不经心地笑起来，“那个术士呢？”
“术士？”尖叫奶油警惕道。
“就是那个，站在台上，拿着法杖的黑头发术士，”年轻的战争祭司仰起脸，遥遥望去，却看不见那个术士的身影，“他的黑头发和黑眼睛，可真是难得一见……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相。”
尖叫奶油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不是因为第三史诗里没有那么纯粹的东方古典长相，随后听见他敲了敲手里的弓。
他轻轻地说：“我想再看看他。”
话音还没完全落在空气里，一道黑影掠过，就算他后退回避的再快，也被锋利刀刃割开手臂，皮肉翻卷。
“夏！”
骑士小姐白眼还没翻完，挺生气地指了指他：“这玩意儿看上云端了！”
而远处听不见他们对话的术士，一脸懵地在队伍频道里发言：“奶油先强攻一波，抢他的仇恨……等等！夏！你怎么突然冲过去了？！脆皮刺客不要命了？！！”
夏没听见云端的呼唤，或者说没有打开队伍频道。
他领口露出一点雪白衬衫的口子，被漆黑刺客装掩盖住大半，幽蓝的缎带跟随着主人的行动轨迹，在风中飞舞。那把匕首上点燃魔力森森的火焰，在他手里就像上下翻飞的雨燕般灵巧，不见行踪。
转眼间，刺客在对方身上留下几个大口子，尖叫奶油抬头望去，显示为精英怪的战争祭司已然下去了百分之二十的血量。
她挑眉，啧啧道：“这攻击力……”
说罢，举起光盾冲上去，用力一踏地，挡住夏身后没有处理掉的兽人士兵。
远方漆黑的魔力火焰飞弹袭来，夏转过眼睛，那柄匕首幽灵般出现在他的手掌间，刀尖与飞弹接触，又在瞬间弹射出去，正中战争祭司！
黑压压的魔力火焰烟花般爆裂开，蕴含了永言术士技能【真实灼烧】后，伤害同样高到不可思议。
云端和彻夜难眠并肩而立，仍然举着他的短柄法杖，魔力火焰从法杖上倾泻而下，点亮了术士的眉眼。
这好像就是瞬间的功夫，战争祭司的血量被压到危险线上，进入红眼狂暴状态！
受他控制的兽人士兵已经回转，浩浩荡荡扑来，要击杀他们！
新增客户端拉开魔术礼帽，站在四个队友的后方，颜色鲜艳亮丽的火焰从他的帽子里飞出，没有白鸽，也没有小丑诡异的笑容，而是一个个点燃了火焰的圆圈！
魔术礼帽第四技能，火焰圆圈，锁定状态下，敌人必须钻过火圈才能解除锁定，否则将会等比例扣血；然而钻火圈本身也有一次爆发性的高伤害！
云端还在注视那名战争祭司。
术士面容冷漠，没有一点退缩和犹豫，片刻后，他发出指挥命令：“奶油突进，夏侧边进攻……趁现在，彻夜！”
刹那间，粗壮藤蔓拔地而起，打断举起手要发动技能的战争祭司，骑士适时踩在藤蔓上，高高跳起，重重一剑劈下！
哗啦！藤蔓四散，尖叫奶油被冲击力击飞数米远，夏趁机补上，隐匿，突刺，打出一连串伤害，伤害红字在战争祭司身上不断冒起，转眼间血线被压到百分之三十以下！
耳边是魔术师的声音：“云端！他们要攻过来了！”
云端闭着眼睛，等待读条完毕的那一刻。
读条拉满，他举起短柄法杖，对准战争祭司：
“斯尔德说，你不该死，”术士道，“如果你能活下来的话。”
滚滚火焰光柱将这一片空地吞噬，云端蓝条抽空，土地被烧灼成一片焦黑，爆发出的光亮点亮了这里整个天空，包括远处连绵的山峦和高低起伏沉默的城市建筑群。
那名战争祭司被技能轰击击飞几十米远，重重砸在山岩壁上，一直戴着的兜帽长袍撕裂脱落。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他，包括他们身后即将到达目的地的兽人士兵。他们沉默地停止了动作，就像失去了主人的木偶。
血条骤降，落在最后一丝血皮。他没死。
任务没完成，云端正准备补上最后一击时，对方惨惨地笑了起来。那些跟随他的兽人士兵在瞬间化为灰飞烟灭的白骨，在空中盘旋挥飞。
“你好厉害。”他喃喃道，“永言术士……”
这时，彻夜难眠终于认了出来，失声道：“亡灵！”
在场所有人都认出来了，这不是兽人祭司，或者说，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战争祭司——他的皮肤灰白，血量维持在一定量不掉落，这些都是亡灵的特征。
一名成为了亡灵的兽人战争祭司……
云端立刻回过神来，虽然杀不死他，但是只要将他的血量打到1，就能让这个亡灵变成石雕！
然而在玩家们动手之前，那名战争祭司率先站起身来，抓回自己的兜帽和长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同样化为一股烟，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一句话：“我认输，好不好？”
系统提示，任务已完成。
云端回过神来，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阴影挡住了他的视线。
那个人个子很高，然而拖地的黑斗篷遮住了面容，看不清是男是女。
玩家们默默站在一块儿，守城军首领率领一众半残的守城军前来，向玩家们道谢：“斯尔德在上，十分感谢你们的援助……哦！”
他仿佛是被掐住脖子的鸡，一瞬间没了声音片刻后才颤颤巍巍地发出声音：“城，城主？！”
云端猛地回头看去，见那名城主摘下兜帽，露出成熟知性的女性面庞。
云端第一次见到她，但仍然有说不清的熟悉感，所有人，整座城市，所有的线索都在告诉他答案直到队友们和这位神秘城主一一握手，他才灵光一闪，将线索串联在一起。
她说话温柔，然而声线冰凉，也许是天生的原因：“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不然等不到我回来，我的城市恐怕就要变成千疮百孔的破败地儿。”
“您太客气，就算没有我们，您的力量也不会允许兽人真正摧毁它。”
“不可言说的城市，”云端眯起眼睛，黑发术士礼貌地和她握手，“不可言说的过去，不能说出的秘密。”
“灵魂女巫‘隐秘’小姐，下午好。”
第147章 chapter.146
【系统提示：寻找灵魂女巫, 已完成（3/13）】
在系统提示响起之前，玩家们都不敢确定，这位城主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之一。
隐秘的能力没有攻击性, 更像是“规则”般的属性。
在她的管辖范围内——通常是一座城，所有人的秘密都要求被守护。一个人可以向另一个人讲出秘密, 但是得知秘密的人不能将他的秘密传递给下一个人, 如果不幸传递, 那将会被守城军剪去舌头。
云端思考片刻, 说：“但是我注意到，这座城市连名字都不能被讲起，包括不能讲述城市的传说故事。这些也是秘密的一部分？”
此刻他们早已离开城墙, 坐在干净宽敞的城主府大厅里, 舒舒服服捧着红茶, 倾听城主小姐向他们解答疑惑。
大概是做了一城之主的缘故（不知道联邦总统知不知道, 他手下的城主里甚至还有一位灵魂女巫）, 隐秘小姐, 不，应该称呼她为女士。
她与之前云端他们见过的灵魂女巫不太一样, 少女的清新稚气在她脸上是几乎见不到的稀罕品，比起甜美, 更偏向于温柔成熟的女性，穿着看不清身材的深紫长袍, 披漆黑斗篷，手里抱着一顶尖顶宽檐帽, 更像云端在别的游戏里见过的魔女形象。
或许是看出玩家眼中的疑惑, 隐秘女士接着说：“是的，这些是‘传统’。当年由于一场天灾人祸, 我的城市被迫承受了一场灾难，于是我不得不现身在普通臣民眼前，利用从生命那里讨来的药剂，施展灵魂女巫的力量拯救他们的性命。”
“但是斯尔德规定，我名为隐秘，即存在也为隐秘。我没有抹除大部分人记忆的能力，那么久只好要求他们保守秘密。”
“于是绝大部分可能会泄露我存在的物品都会被抹除，只剩下知道我的‘人’。”
接着玩家们想起自己尚未完成的任务，向她咨询剩下灵魂女巫的所在地。
隐秘说，她知道食物在哪里，或许还包括诅咒，但是诅咒女巫这些年满大陆游荡，她也不太确定。
云端想了想，从通用面板上复制下一张实体地图，搁在隐秘面前，让她画个“奇迹玩家环游斯尔德大陆”的路线。
而隐秘女士想了想，抽出记号笔，毫不客气在地图上，从这座城市开始，北上极东城，南下靠无尽之海的无名渔村，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并告诉玩家们，这些地方都有可能。
玩家：“……”
突然真切地感受到这任务的棘手，恨不得当场刨地三尺。
……
旅馆。
云端把目前几个已知位置的灵魂女巫，同样在地图上画出大大的黑圈。
“生命住在这座山上，繁衍是精灵族生命树，食物在这几座南边的联邦城市里反复横跳，不确定动线……唔，”云端画了个圈，有些犹豫，“这样的话，其实我们现在最短的路线，是从这里南下去食物女巫的所在海边城市群，然后再北上去生命高山，接着往西边去，绕一个小圈走极西森林。”
他放下笔，环视队友：“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所有人摇头，并没有更好的提议。
他们好好吃了一顿，吃好喝好休息好，卷了卷羊皮地图，背着装空气的系统包裹上路，从隔壁城市找了只尤尼克协会的注册用户，决定往南边去。
当然啦，没有谁会傻不愣登真的用脚走到那里的，好几千公里的路呢！
不过奇怪的是，那座城市的守卫对他们这些不属于本地的人群心怀警惕，甚至派来一堆人专门盘问他们的来向，在听见他们并不是来自居里亚斯后，明显松了口气，放他们进城。
据说这届总统病入膏肓，很可能坚持不到卸任，于是底下风起云涌，各个城市的城主都在暗自准备，决定竞选下任总统。
新增客户端向他们打听，城市里患病的人多不多。
结果守卫满脸警惕，伸手驱赶他们：“去去去，赶紧进城，不要问东问西，办好了事情就感觉出去。”
因此，他们一进市区，就发现印着城市徽章的旗帜到处都是，还在墙上印刷标语，比如为城主投上一票什么。
不过，这些不关外地人的事儿，现在还是找家尤尼克协会比较实在。
但是首先，他们需要打出打动尤尼克的诚意来，比如说一包合格美味的雷暴兽肉干。可惜玩家们长时间没去过野外，更没机会遇见这种只在野外出没的生物。
于是云端故技重施，吹了个口哨叫来安德烈——呃，还是叫安德鲁？不记得了。
它到来的时候仍然在抱怨，似乎趴在窝里做了个甜甜的梦，却不得不恪尽职守地离开被窝，来到云端眼前。它的毛发更加凌乱了，应该是大半个月没好好打理过，见玩家们睁大眼睛看它，还有些不好意思。
“一身略微邋遢的外表不影响尤尼克自身的价值，先生。”
云端冷静地回答它：“我想，凌乱的毛发不代表什么，但是口臭可能会。你几天没刷牙了？”
它打了个哈欠，张开一米长的大嘴，在玩家面前走来走去，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也许一天，也许三天……希望我能尽快送完这一单，还有时间回去睡个舒服的下午觉，晚上是恪尽职守尤尼克的值班时间，先生。”
他们排排个爬上尤尼克的背，在它嘟哝一声“坐好，请不要揪痛我，先生”后，打开绿色通道，纵身一跃。
转眼间，地图上代表玩家的小点从西边往南方转移，通道大开，他们稳稳降落在这座城市的尤尼克协会降落后院里。
云端不敢置信地从它背上爬下，接过尤尼克叼来的快递单填写信息：“不敢相信，一段时间不见，安德鲁你的迫降功力愈发深厚，真怀念你还会砸破人家屋顶的那段时间。”
尤尼克冷静地打了个喷嚏：“抱歉，我叫安德烈，安德鲁还在睡懒觉，双爪并用喊我来接单，先生。”
“……怪不得，它可不像是会值夜班的性格，你们俩兄弟可真相像。替我向它问好。”
付过快递费用，走出尤尼克协会大门，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身处种族地盘内部和边缘的区别。
这里是繁荣的城市，大街上塞满了来来去去的玩家和npc，人声嘈杂，马车、自行车，总之就是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交通工具塞满了人能落脚的地儿，幸好城镇统一铺上了石板路，较为平整，不然恐怕一脚下去踩着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视线所及之处，玩家匆忙来，匆忙去，有闲逛的，也有忙忙碌碌交任务升级的，时不时能看见一支七八人的玩家小队穿过大街，往城外去了。
这里算是出新手村后正常流程下会到达的流程之一，因此驻扎在这里的玩家种类格外丰富。
魔术师捏着帽子，团团转一圈，满脸真切的感动，就差原地落泪：“我们不应该一上来就往边境跑，玩了大半年了，连个活人玩家都遇不到。”
尖叫奶油也跟着落泪：“别说活人玩家了，天族领地里来来去去还就几个熟面孔，想看见更多的npc都找不到呢。”
彻夜难眠抹了抹眼睛：“你们还能看见活人，红石谷连活人都没有……”
呃。
红石谷当然没有活人。
云端无声地往天上看了看，招呼同伴们找一家价格合理的旅店落脚。不过他们似乎过于适应边境城市的物价，在随便找了一家后发现，这里一间房的价格是以前租过的两倍。
穷鬼小队望着价格面板一脸呆滞：“……”
作为曾经的千万富翁，后来的大手大脚败家子，再后来的两袖清风，魔术师有无数句话要说。
他掏出自己的魔术礼帽，十分卑微：“如果我们去街角卖艺，能不能赚到住一天旅店的钱？”
云端：“那正好，和我想的不谋而合。客户端你站在最中间，给观众老爷们表演才艺，最好是比飞鸽跳兔更有趣的技能，比如大变活人万箭穿心……呃，没有，你听错了。然后彻夜在后面给你镇场子，奶油拿着铁盒顺着观众讨钱。”
新增客户端：“嗬，兄弟，这你都想好了。我们仨都有任务，你干嘛去？”
云端泰然自若：“还需要俩烘托气氛的托儿，所以我和夏站在人群里给你鼓掌。棒不棒？”
新增客户端：“棒你个脑壳！”
当天傍晚，街心广场角落里多了一个卖艺的魔术师，还有他镇场子和出来收钱的两名同伴，以及格外捧场疑似托的两名旅客，逮着一个停下观看的游客就使劲儿薅羊毛。
魔术师端着自己昂贵的魔术礼帽，不停有兔子从里面冒出毛茸茸脑袋：“嘿各位停一停瞧一瞧，大变活兔啊！还可以直接抱回家，只用两个银币就能养上三天，体验饲养宠物兔的快感，皮毛顺滑手感特好，不用吃不用喝还不拉屎……”
角落里一年轻女孩兴致勃勃地举手：“能宰了吃肉吗？！”
玩家：“……”
新增客户端：“不能！！！”
第148章 chapter.147
年轻女孩小脸一垮, 那叫一个灰心丧气：“啊，不能宰了吃肉吗……那宰了涮锅？”
新增客户端：“……这是怎么吃的问题吗？！”
在一番关于怎么吃的争论过后，拥有丰富美食传统的斯尔德大陆居民成功战胜了星际公民, 因此嘲笑他们是“连特别特别好吃的火锅都没吃过的乡下人”。
当然这是云端的翻译，如果采纳魔术师的版本更可能是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
年轻女孩笑完后, 蹲在地上问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卖兔子, 魔术师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实情。
云端见周围除了托, 也没几个正常观光客, 术士叹气，无奈地摊开手，表示一切都是生活所迫：“这不是口袋空荡荡, 穷鬼在人间。”
年轻女孩若有所思地拖长腔调：“噢——”
半个小时后, 所有人团团坐, 挤在一间小木屋里围着张大圆桌, 目光炯炯盯着中间陷下去的桌板, 和上头腾腾冒热气的汤锅。
尖叫奶油摸了摸下巴, 道：“这就是火锅吗，感觉很奇妙。”
新增客户端也同样摸了摸下巴：“嗯……点燃了火焰的锅子, 那跟直接放锅里烧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啦！这区别大了去了！”
年轻女孩从厨房绕出来，身后跟着位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她扶了扶扎在盘发上的头巾, 身上穿的围裙边角上绣着几朵嫩黄小花，大眼睛长睫毛, 眉毛细长，脸庞略带一丝稚气, 却意外的有烟火气。
可能是刚才看新增客户端耍兔子看饿了, 她往锅里撒了把调料后嘱咐老太太几句，自己火急火燎冲出门, 转眼间不见了踪影。
老太太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她去干什么，伸手招呼客人们喝果饮：“嘿，你们坐，你们坐，喝点什么吗？橙汁还是茶？”
云端选了橙汁，而别的队友都选了没怎么尝过的茶。
老太太垂着眉眼给他们倒茶，坐着的人屁股都有些按不住，要跳起来帮忙，被老太太笑着拂开手，让他们好好坐下，难得孙女带客人回来，那不得好好招待。
就算是上了年纪，依旧能看出老太太年轻时眉眼秀丽，和现在的年轻女孩有几分相像。眼角细长的纹路像是用最浅的勾线笔，一条条仔细画上去的一样。
南边城市和北边不太一样，更喜欢穿方便行动的上下装而不是长袍，老太太就穿了身干净整洁的米黄色短装配长裙，坐下来时端庄的像一幅画。
玩家们小心翼翼捧起茶杯，仔细抿一口。
年轻女孩从门外冲进来，人还没到，声音先风风火火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各位，麻辣兔头……呸，麻辣兔丁吃不吃？”
话还没说话，人就冲进厨房，整个一陀螺转世，没等客人们回应就自顾自忙了起来。
她从厨房里探出头：“好啦，你们先吃火锅，小菜很快就来哦。”
云端捧起橙汁，想起刚才和队友抱头痛哭自己一路没钱的悲惨遭遇，再一看现在舒舒服服地坐在人家家里被招待……总有种挥之不去的奇妙感。
很快，汤锅开始沸腾，从来没用过木棍的星际公民笨拙地抄起两条手指长的小圆木，从锅里夹出一块红不拉几的肉。
然后被辣了个半死。
魔术师：“等等！这红彤彤的，她说是放了番茄进去的啊！”
骑士一个白眼：“你瞎啊，对面不就是番茄吗？！”
云端尝过很多次家里人做的美食，对新增客户端他们来说平时难以见到的天然食材和调料，在云端家里并不少见。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吃的食物，充满了热气，从开始到结束。
所有人围着一口锅，下自己想吃的东西，可以热热闹闹分食，也能安安静静吃自己碗里的食物，世间万象，包容百泰。
吃了几口，老太太开始像往常一样话痨，就算眼前是没见过的陌生的年轻人们。
“你，叫什么什么客户端，对吧，小伙子？”
老太太眯着眼睛，往魔术师跟前一凑，新增客户端吓得筷子头上的肉都差点掉下来，惊恐地发觉她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可能和他妈没什么区别。
果然，老太太先唠嗑日常：“小伙子别紧张哦，你多大啦？多高呀？”
玩家们：“……”
这，熟悉的开头，总觉得接下来会问出他们不想听的话题。
新增客户端放下筷子，战战兢兢：“我今年23，离一米八五……差两张鞋垫。”
“没事没事，别紧张，我就是随便聊聊，”老太太挥挥手，忽然一笑，“嘿，那是还没对象噢？怎么不谈个对象啊？”
新增客户端：“……”
来了来了，熟悉的话题来了。
接下来轮到尖叫奶油，骑士小姐也小心翼翼放下筷子，情不自禁将双手放在膝盖上。
连彻夜难眠都没放过，最小的亡灵被老太太翻来覆去盘问家里几口人，人都快傻了，恍惚觉得大过年的走亲戚也不过如此。
最后轮到了云端，术士倒是满脸淡定，往碗里扔了块薄牛肉片，寻思这玩意儿在煎锅里和汤锅里，居然差别这么大。
“小伙子，谈对象了没？”
老太太笑呵呵，眼角细纹深了些，而背景音里厨房炒菜的动静变得明显大了，还附带几下铲子划拉锅底的声音。
新增客户端把杯子凑到嘴边：“他谈个啥对象啊，不一样和我们天天泡在游戏里……”
云端点头：“谈了。”
“噗——”
这下老太太可高兴，拉住他使劲儿问，找的对象怎么样，哪里人，房子马车自行车总得有一样，人也不能差，学历工作也得一把抓。
云端往旁边一指，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给他涮羊肉片的夏身上，刺客大概是有些热了，脱了严严实实的刺客装外套，只穿着身轻薄雪白的衬衫，挽着袖子，侧脸是精灵少年特有的清隽英俊，正一本心思地给云端涮羊肉。
“喏，我对象就这儿。”
魔术师：“what？！”
尖叫奶油：“……草，长了出来。”
彻夜难眠：“哥，你们啥时候谈对象了？”
云端同样把杯子凑到嘴边，遮住下半张脸，一本正经道：“我还以为你们早知道了，就是打游戏顺便谈个恋爱，没什么好稀奇的，请不要用看稀有动物的眼神看我。”
“啊？这是顺便谈个恋爱的问题吗——”
年轻女孩端着小锅从里面出来，锅里是热辣辣的，裹满了调味品和香料的棕褐色肉丁，挂着酱汁，咸香扑鼻，伴随着辣椒喷香的气息。
她随手拔了双筷子，从锅里挑出一块没有骨头的肉，直接塞进老太太嘴里：“奶奶，尝尝看今天做的好不好吃……你们在说什么？”
云端泰然自若：“说到对象呢。”
年轻女孩倒吸一口气，望向年长的老太太，就差手舞足蹈：“奶奶，都说了多少次了，对象这事儿又不是斯尔德指派下来一定能找到的，他自己有没有对象都不一定哩！”
老太太亲切地握住孙女的手：“咱们不管他有没有对象，起码咱得有啊。”
玩家们夹肉的夹肉，喝果汁的喝果汁，目光乱飘。
老太太笑道：“唉，番茄，我从小看你长大，就希望你能幸福地过下去。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陪你一起过下去。”
被称为番茄的年轻女孩半蹲下来，反握住老太太的手。她瞥过眼睛，秀气的长眼睫垂下，遮住大半眼睛里潋滟的水光。
或许是长久不答话的原因，屋子里只剩下火锅咕噜咕噜冒泡的声响。片刻后，她鼻音浓重，轻轻点点头：“好。但是我要求很多。”
“天底下小伙子这么多，肯定有合得上的。”
“那可不好说……”
番茄扯了扯自己的头巾，撩过耳边碎发，挽到光洁的耳朵后，“我希望他和我一样喊你奶奶。”女孩撒娇道。
老太太摸摸她的头发：“哎，这有什么难的……”
剩下的火锅众人安静分食，等老太太和孙女唠嗑完，从他们那里接到一个小小的支线任务，云端拉开通用面板。
【系统提示：火锅边的心愿
老太太孤身一人在外漂泊打拼，遇见过相处几年的伴侣，却因为天灾人祸将他们分开。之后她宁愿终身不再婚，独自一人守着爱人留下的屋子，直到她从房门口捡到一名女婴，将其抚养大。现在她年岁渐长，不愿看见女孩和她一样孤零零过一辈子。
为？？？寻找一位知心伴侣（0/1）】
玩家们吃饱喝足，懒洋洋地摊在沙发上，吃了人家的东西，自然要替人家效力。
新增客户端敲了敲自己的胸膛，自信地打了个响指：“没问题，这天下男的还不好找吗，挑个长得不错的，家里有点钱的，性格顺眼的，不挺好？啊对，你还有孝顺这点，那也不难。”
尖叫奶油看傻子一样看他：“不难？你去大街上拉一个看看？三条腿的癞蛤蟆的确不难找。”
另一头彻夜难眠咂了咂嘴，小心地琢磨了几分钟，往云端身边蹭蹭：“……哥？”
术士从通用面板里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转头提高声音，将那边争论的玩家和npc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番茄小姐，请问您的全名叫什么？”
他十分自然地扬了扬手上的通用面板，脸上神情没有丝毫破绽：“为什么斯尔德的合同里，您的名字是问号？”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老太太抬头望向年轻女孩，而当事人无所谓地笑了笑。
“啊，那是因为，”她微笑道，“今天我叫西红柿炖牛腩哦。”
玩家；“……？”
……什么玩意儿？
居然还有比外来玩家取名更随便的本地人吗？！
第149章 chapter.148
而据番茄说, 她的名字一段时间就会改一次。
这是为什么呢？不知道，没人知道，似乎生下来就是斯尔德给她随机的名字, 过段时间就再投一次骰子一样任性。
番茄捧着自己的脸：“上次我叫西红柿炒蛋，下次估计也是西红柿炖菜。为了让奶奶好记, 我就让她这段时间叫我番茄——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吧？”
由于小木屋实在是太小了, 只能勉强住下老太太和番茄, 于是玩家们不得不带着零星卖艺赚到的硬币，去便宜的旅店开了两间房。
嗯，一间单人间给骑士小姐住, 一间双人间四个男的挤挤。
云端和夏挤一张床, 新增客户端和彻夜难眠挤一张床, 勉强把今天晚上度过去, 总算挨到了白天。
白天番茄要上班, 在一家热火朝天的小餐馆工作, 昨天她下班回家，恰好在必经的街心广场里遇上了卖艺五人组。
术士想了想, 问道：“如果你白天要上班，那要怎么遇上心仪的对象？”
番茄无辜地摊开手：“所以我找不到对象啊, 这不就是现成的原因？”
最后双方出了个馊主意，玩家们先找到几个条件合适的, 等过两天番茄放假再挨个儿安排他们见面，说不定里面就能找到一两个合适的, 再深入交往谈一谈, 选定一个……
然后任务就结束了！
……但是，单身多年的玩家们也不知道从那里找到条件合适的适婚对象啊！
他们蹲在番茄工作的小餐馆后门, 和对方讨论细节，番茄也同样大中午的围着围裙和他们蹲成个圈，突然想起个事儿。
“对哦！”她一拍手，“我们不需要真的找个合适的对象嘛，其实我并不想结婚，就只是想让奶奶放心。所以我们找个假的怎么样？”
她兴奋地环视一圈，换来某些玩家的懵逼。
新增客户端五官皱在一起，满脸的纠结：“找个假的？！”
一旁的骑士小姐对队友铁直男的脑筋翻了个白眼：“通俗点讲，就是租借男友……你有没有玩过租借男友那款游戏？不是还出了漫画和电视剧？前段时间不是可火了嘛。”
魔术师满头问号。
“我一个男的为什么要玩租借男友？啊？？？”
而这边，番茄嗯嗯点头：“对！其实根本不用真的呀，只要我去租个男朋友，大概两三个月，然后有时候带回家给奶奶看看，等奶奶催我结婚了我就说我们分手了，这个不太合适，得找下一个……这个计划怎么样？说不定没过几个月，我就找到真的对象了呢？”
好嘛，原来星际特火的租借男友，就是从您这样的顾客开始发扬光大的啊。
云端清清嗓子，总算觉得空荡荡的脑袋里有了可以晃荡的半桶水：“那么，我们只需要去冒险者大厅里下一张赏金订单，找个看着像的赏金猎人就行。”
穹顶缀着日光灯的冒险者大厅里挤满了人，全是身穿奇装异服的外地玩家，匆忙来匆忙去，有部分人是在这个城市组建自己的冒险者小队，有人来发布一起打怪的组队任务，当然也有不少的赏金猎人专门蹲点布告栏，抢那些奖酬高内容少的悬赏。
不仅是云端他们第一次来，连番茄也是第一次来，懵懵懂懂，看着大厅里一群穿着皮甲、身材高大、眼神不善的冒险者，再看看人家发布的赏金任务内容。
这张，要去野外打十五只变异哥布林，并且拔下他们脖子上戴着的兽牙项链。
这张，要联合高等级高熟练度的玩家去野外洞窟探险。
这张，是一个公会的发布任务，希望能招募更多的雇佣者，一起去打新发现的野外boss。
这是他们之前完全没接触过的、正常的网游世界，一派火热景象，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等级装备熟练度这些网游要素投入大把的时间，因此那些护送雇主去某个地方的单子最为抢手，通常都可以在路上打些小怪，路途较为安全，还能分的不菲的酬劳。
云端和他的小伙伴们捧着自己的赏金任务羊皮纸，低头看了看。
哦，上面写着两行字：租借男友！五银币一小时，要求长相气质佳，谈吐进退有度，会讨长辈欢心者优先，长期应聘者月末奖金发放。
术士：“……”
他的小伙伴们：“……这样真的能找得到人吗？”
云端摊开手，叹口气：“就算画风不对，我们也得试试。来，客户端，把任务纸挂上去。”
他将注意力投到新增客户端身上，魔术师一缩脖子，很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干嘛我去。”
“你个子最高。”
魔术师：“……”
环视一群人，竟然无言以对，潸然泪下，“高两公分也算高，对吗。”
等魔术师拖拖拉拉把任务单挂上去的功夫，云端注意到布告栏上正中间，被所有人瞩目的一张赏金单。
它有很多个副本，因此不用把主本从布告栏上扯下，只要直接从冒险者大厅窗口后的工作人员那里要一份另外加印的副本就好。
云端注意的是它的内容：有玩家花钱悬赏大批建筑材料，包括基础的地砖和铺设建筑墙壁的水泥等，悬赏并不只有这座城市，南方这圈主要的十三座城市联盟都贴上了这张布告。
没有人会忽略它，因为它宣布了一件事。
大公会已经获得建城令，即将建立属于玩家的城池！
术士一下被勾起兴致，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建城所需要的材料，一边拉队友过来看。
等魔术师贴完租借男友的悬赏单后，便听见云端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似乎是要去某座城市观光一下。
新增客户端警告道：“嘿兄弟们，我们先干正事儿好吗？”
骑士小姐：“这也是正事，甚至可以纳入游戏史册……哦你还不知道？那来看看这张纸，看完不许兴奋，也不许冲过去要看别人家的城市哦。”
魔术师奇怪地看她一眼，表示自己绝对不会耽误正事的功夫，结果看完这张羊皮纸所有内容的一刹那原地鸡叫：“玩家城市！！！”
番茄在宽阔的冒险者大厅里转一圈，回来的时候带着神秘的微笑。
“嘿嘿，有一个消息，你们肯定不知道。”
她摇摇手指，收获四张渴望的神情，瞬间满足：“新城市就坐落在乌沙海边哦，是一座海边城市，以后还会拥有自己的码头和货运港。嗯……外地人眼光真好，那可是联邦很不错的一块地，握在手里很多年就是不动，也不知道是怎么拿到建城手令的。”
术士满足的长叹一口气，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神情凝固：“可是，我们手上没有任何一点建筑材料。”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队友们转过头来，眉毛飞出发际线：“什么……对哦！没有建筑材料就没法交任务，就没法进城市内部参观了！”
夏一语点出关键：“我们甚至没有钱去买一批材料交差。”
术士赞同地点点头，最后和另外所有的队友一样神情下垮：“那就没办法提前参观别人的城市了。”
“啊——我还想看看一座城市建好之前长啥样呢。”
“还是玩家城市，风格肯定和第三史诗不太一样，是宇宙称霸风还是现代简约风还是边缘星系风，我们统统都不知道……”
亡灵拍拍他们的肩，安慰道：“总有一天会开放的，到时候我们就能去参观了。”
所有玩家们一阵沮丧，看得番茄无奈地笑起来。
她只好把蔫蔫不乐的玩家们带到自己工作的小餐馆，正好现在没什么客人，可以随便坐在最舒服的卡座里聊天。
她还亲自下厨，给玩家们一人做了个油炸的小甜品，咬下酸酸甜甜，是好吃的覆盆子果酱内馅，似乎还有充满嚼劲的小颗粒，老倒霉蛋玩家们立刻满血复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快乐地叽叽喳喳，就像一群有了米吃的麻雀，挤在一根枝头啾啾狂叫。
接下悬赏订单的音效的耳边响起，云端侧耳听了一遍系统提示后，伸手画圈默念通用咒语“kommen”，从空中取出冒险者大厅布告栏自动回执单。
术士宣布：“有人接受了我们的悬赏！”
一瞬间在场是个人的都手忙脚乱起来，把还在忙碌的番茄往椅子上一按，盯着她的衣服和头发。
亡灵心细，第一个提出问题：“我们要和他在哪里见面？”
魔术师：“我总感觉哪里不对。”
术士面无表情：“哪里都行，这不是主要问题，也许我们只需要在街边挑一处视野开阔风景晴朗的漂亮地儿，得是一张干干净净的实木桌，再撑柄好看的遮阳伞。快过来，夏，你觉得那家咖啡店怎么样？还是说彻夜你有更靠谱的选择？”
骑士小姐的目光在番茄本人身上，视线快速扫过番茄随手一扎松松垮垮的盘发，再看了看她毫无特色的厨师服和围裙，道出来自女性视角的担忧。
“你需不需要打理一下你的裙子？一条漂漂亮亮的白裙子，再梳个更好看的发型，比如今年流行款式什么的……”
魔术师看看左边，看看右边，灵魂发问。
“可是我们要见的是雇员，不是相亲对象啊？！”
第150章 chapter.149
接下悬赏的冒险者玩家看上去人模狗样, 坐在约定的咖啡馆角落里，斯文地翻着菜单看价目。
之后，他带着微笑, 平静地向侍者要了杯咖啡，刚抬头, 就看见一大群玩家浩浩荡荡从咖啡馆门口进来, 往他跟前一站, 用丈母娘看女婿的目光扫视他。
势单力薄的冒险者先生：“各, 各位请坐。”
他微不可查地往后挪了挪：“我想，我是来完成悬赏任务的？”
番茄大大方方地从玩家们身后走出，她原本就是大气漂亮的长相, 只是平常被廉价的制服和蓬乱长发挡住大半。现在被骑士小姐一番折腾, 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和脸颊, 完全是娇美的年轻少女。
冒险者先生第一眼落在她身上, 就有些挣脱不开。
中场休息, 尖叫奶油陪着番茄去盥洗室修整时, 这位接悬赏单子的先生还一脸恍惚，喃喃着：“我现在宁愿这不是赏金任务, 而是一场相亲。”
云端道：“如果你真的喜欢她？说不定番茄不会介意有个真对象。”
冒险者先生偷偷瞧他一眼，似乎在回忆什么。
ID为瓶装水的玩家从怀里掏出羊皮纸任务单, 十分认真地征求意见：“如果我把悬赏单撕了，可以就此当做一场普通的追求吗？”
等番茄回来后, 面对的就是一位无所不谈的冒险者先生，倒豆子般一口气讲完自己的家境工作身高体重, 包括目前等级和技能熟练度——据说高技能熟练度在游戏恋爱市场中也是不错的考察项, 意味着掌控魔力的能力很强。
其中还重点讲述了他的人脉关系。
冒险者先生：“我本身是边缘蓝星公会的普通成员，但是这段时间为公会做出了一些贡献, 所以勉强被会长提了提职位，现在是建筑材料采购负责人……呃，我相信你们知道，在东北边那座即将建设的新城市？那就是我们公会的城，首座玩家城市，会长和所有成员都付出了很多心血。”
他说这段话时眼睛闪闪发光，显然是对自己参与建设新城市这件事感到无比自豪。
而云端听到这公会名，眼皮子一跳。
而他的同伴们早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等等！就是那座新城市吗！”
“我早上还想着手上没有建筑材料，不能进去看看新城市长什么样。”
番茄看了看同伴们，眯着眼睛笑起来：“他们上午就在嚷嚷了，不能去看新城市感觉很遗憾，没想到这么巧。”
瓶装水先生立刻跟着她的话头提出邀请：“我可以带你们进去看，虽然新城市有一定的保密性，不过我成为你们的担保人并不是多困难的事情。”
术士坐在卡座角落里，缓缓提出建议：“我觉得，新城市也没什么好看的，毕竟什么都还没建起，人也很少，完全可以等它完成之后再去参观。”
魔术师听到他的话，狐疑地回头：“云端，你之前也很期待去看，现在怎么突然就不想去了？”
“云，端？”瓶装水恍然大悟，若有所思。
术士挣扎：“我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你看我们的任务，环游大陆外加找人可不是个轻松活……”
“但是也不缺少这么几天，我们更应该享受任务的过程，”新增客户端凑过来，挑高眉，“你好可疑哦兄弟。”
术士往后一缩，把字节集躲到夏背后，吞吞吐吐装作镇定：“当然，大家想去的话，我没有意见。”
于是队友们开开心心和瓶装水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陪番茄回家去。
番茄还一脸纳闷：“他临走前说要把任务纸吃下去，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对我们给出的酬金不太满意？可是明明也已经签下合同了，斯尔德都同意了。”
尖叫奶油心情很好地哼歌：“他明明是想把自己之前说的话吃下去。”
“……真看不出来。”
“他看上去很有和你谈个对象的意思，番茄你觉得呢？”
“嗯，不太行，他毕竟是个外地人。你们懂的，异地总会引起某些问题。”番茄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肯的答案，“但是带给我奶奶看两眼，应该没什么问题。”
云端和夏走在最后面，年轻的刺客跟在术士身后，轻声询问：“哥哥是不想去新城市，还是，不想听到边缘蓝星这个公会？”
术士回头望他一眼，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你可真敏锐，夏。”
“我会把这个当做夸奖。”
“唔，是我家乡的名词，老祖宗发源地什么的，说明里面很可能会有我认识的人——毕竟玩第三史诗的人并不算很少，就算它是个大冒险西幻游戏。”
“哥哥不想见到他们。”
云端打哈欠时眼角沁出的泪水被擦拭，术士慢吞吞跟着大部队前进，听见夏也缓慢地说话：“那就不去，我陪哥哥待在这边。”
术士挣扎片刻，还是选择原来的路：“还是去好了，我也很想看看新城市的模样。”
新城市是第三史诗本身的建筑风格，融入了一些玩家所熟知的星际图案元素，因此看上去古典而现代，仿佛两种文化的碰撞。
城门大敞，标着城市名称“蔚蓝城”，而旁边悬挂着边缘蓝星公会的公会徽章——是现实里首都星徽章的变种图案。
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城内高耸的四座哨塔，尖顶使用西方幻想炼金式风格，乍一看还以为是巫师待的高塔；而最有标志性的城主府也已建设完成，是这个世界里基本见不到的建筑，几乎耸立入云，环绕着来自星际世界特有的空中轨道和十字星哨站。
它坐落在联邦东南端，靠着清澈透蓝的大海，拥有大块细白沙滩，或许公会管理层选址的时候，也有增加旅游项目的考虑。
无数玩家在论坛上讨论它的诞生，议论那些本土化部分和玩家审美的碰撞，不少人表示，完全没想过科技和古典结合后会是这副模样。
也有不少人在议论第一个建立城市的大公会“边缘蓝星”。
这同样是第三史诗里建立的第一个玩家公会，拥有数位等级破百的管理层，资金破亿，公会成员在这个月正式突破五千人，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公会。
据说，这是首都星太子党建立的公会，自然拥有无数人脉和资金来源。
他们入会要求同样严格，需要过八十级，拥有七个以上精通熟练度的战斗技能或三个生活技能。
云端：“……”他还在五六十级晃荡。
支线剧情走的太多，把练级这回事扔到外太空的队友们：“……”
甚至，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人物面板查看等级和技能熟练度了呢。
云端他们抵达城市入口时，还有大批的建筑材料被堆叠在空地上，有无数人走进走出，将材料运往该待的地方；也有很多人从外面匆匆赶来，将自己收购的材料登记后扔在指定的空位。
完全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疯狂肝进度。
这个时候就要感叹，玩家的系统包裹真是个好东西，负重低装载高，带着就能走。
瓶装水也跟着卸掉自己带来的材料，带着云端他们从正门进去，向驻守城门的公会成员展示自己的负责人挂牌。
这俩公会成员也笑着和他打招呼：“瓶哥你回来了，这几位是？”
瓶装水摆摆手，不太在意地介绍：“这是我刚认识的新朋友，带他们来看看蔚蓝长什么样。”
公会成员道：“那没事。对了，今天会长来视察，瓶哥你小心点。”
云端若无其事地露出一个镇定的微笑，似乎漫不经心：“我想问问你们会长的ID是什么？”
瓶装水：“你想加我们会长好友？不可能的，会长的好友申请永远关着，只能从公会申请里走……好吧，不该打击你，叫云泽，云朵的云，三点水的泽。你可以试试，说不定就真的加上了？”
听见这个ID，走在前面的魔术师新增客户端、骑士尖叫奶油和黑暗牧师彻夜难眠各自一顿，意味不明地扭过头来注视术士。
术士云端：“……”
新增客户端：“兄弟。苟富贵，勿相忘。哈哈。”
云端：“哈你脑壳。”
新增客户端：“别这样，兄弟，说不定人家有足够的力量发动人脉，帮我们瞬间完成找人任务……你牺牲一下自己？”
云端难以置信地冷静道：“你为什么说的仿佛色\\诱？”
“说真的，从你透露首都星游乐园门票价格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家庭条件不凡。”
“可是首都星游乐园门票真的不是很贵，普通人也能玩的起。”
尖叫奶油接过话头，慈祥地叹口气，年轻美丽的骑士小姐在此时仿佛一位捧着保温杯的老太太：“六百的门票当然不是特别贵——但是飞首都星的飞船船票，就算是经济舱也要三万块，哦，足足，三万。”
云端：“……”
瓶装水：“……”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他们穿过规划好的商业街和居民区，越往里面走，就离高耸的城主府越近，云端寻思着自己改动了长相，不应该有人认得出来。他刚松口气，便看见一行人从恢弘的城主府大门里走出，正好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在台阶上猛然停住脚步，身后跟着的两列管理层也跟着停在原地。
为首那人有着和云端相似的五官，高大半个头的身材，脸庞轮廓成熟而英俊，同样是难得见到的东方古典长相，放进西幻网游里似乎有些格格不入，而他身后的管理层大半都是云端熟悉的面孔。
两拨人对视，一部分人站在台阶下的空地，一部分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
瓶装水惊喜道：“会长！”
边缘蓝星会长，ID为云泽的男人侧过脸，目光仍然注视着人群里的术士，嘴上问道：“温斯特。”
副官温顺地回答：“是的，先生。”
他刻薄道：“我好像看见了我常年不回家的小少爷，你说，是我眼睛花了吗？”
云端：“……”
副官微笑：“那可能我的眼睛也花了，先生。”
第151章 chapter.150
男人居高临下, 扫视他们一群人。
他的法师长袍曳地，长斗篷上隐约闪过流光的暗纹，手执长柄法杖, 闪耀着宝石光芒的法杖魔力储存石亮起，如同火苗般跃动不止。
高级卷轴都是标配, 炼金的痕迹在他身上装备里随处可见, 就连长靴上也遍布花纹, 完全是用钱堆出来的模样。
他的副官是个典型的战士, 穿着精细制作的皮甲，很明显是系统制作的高档货，腰间佩剑闪闪发光, 但都没有他跟前的人来的显眼, 高大身材和壮硕体格沦为陪衬。
副官惊喜地笑了笑, 越过板着脸的长官, 就往前踏来：“小少爷……”
“站住, 温斯特, ”云泽道，似乎漫不经心, “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副官怎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无奈地站停留步：“先生。”
他身后还是许多管理层并不是现实里带进来的, 而是加入公会，实打实靠功绩一点点升职的玩家, 此刻同样学着会长板起脸，然而眼睛还在好奇地扫来扫去。
少爷？哪家的少爷？
会长家里有少爷了？这, 年纪也似乎没这么大……？
云端无奈地越过走在最前面的瓶装水, 站到云泽面前，因为长台阶的缘故, 他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人。
“哥。”
术士叹气，觉得这个世界都魔幻了：“我以为你不会来玩这种纯粹消磨时间的游戏，何况还是网游。”
云泽注视自己年轻的弟弟——或许在他眼里还尚且算得上年幼，只是不会将之表现出来：“也许只有我的弟弟才会相信第三史诗的游戏仓在购物节打折，因此毫不犹豫地填上自己的地址，然后像只傻狍子一样亲自搬回宿舍。”
云端想了想自己明显称得上高档的游戏仓，再想想它仅有原价一半的价格：“……”
“所以你就这样知道了我的地址。”
“我不太想干预你的游戏体验，所以一直没有去找你，云端，”
说着，年长一些的男人面容温柔下来，轻松掠过弟弟身后已经看傻了的队友，露出一个很浅淡的笑容：“但是起码我们兄弟几个得一起吃个饭。你也很久没回家了。”
……
蔚蓝城的城主府大致修葺完毕，有完善的待客室和长桌餐厅，是云泽私人使用的地方，此刻灯火通明，一切都清晰透彻，只有人在恍恍惚惚。
队友们跟在术士身后，新增客户端迷惑地说：“我觉得这个世界魔幻了。”
尖叫奶油：“为什么，我们明明是西方魔幻游戏，为什么会出现霸道总裁这种都市人设，还是我爸推崇的时代电视人物？！”
彻夜难眠：“呃，姐，你忘了我们其实也是星际公民？”
他们来到餐厅，长桌餐厅名不虚传，从主人位到末席足有三十米，如果大家坐的稍微远一点，甚至需要扯着嗓子喊话。
云端熟练地使用餐具，一边指导队友们使用筷子：“见谅，他们常年使用罐头和刀叉，没见过筷子。”
云泽放下餐具，碰撞的声音清脆：“云侧前段时间加你好友，你怎么没通过？他那天可难过地找我抱怨了一个晚上，就差抱着我房间的枕头大哭一顿。”
云端挑眉，打开通用面板，才发现申请好友的栏位上有一个很小的红点。
“我只是没注意……哥，”他面无表情，撒娇般嘟哝一声，“他是什么时候加我好友的？”
“据说是一个很多层楼的副本。”
云端：“……”
他想起来了，那个徽章副本，要打很多清道夫，最后关底boss还拥有极难对付的团灭机制，还是一个带着斗篷的酷哥出手替他们分担压力，最后在大楼倾塌下飞去复活点。
“他明明只会偷偷一个人待在卫生间里搓脸。”云端毫不留情地指出亲哥的糗事。
术士顺手通过了新加入的好友申请，将注意力放在眼前事儿上，毕竟人脉不用白不用，更何况是自家人的人脉，这点他向来顺手：“哥，我们手上有个任务，需要找灵魂女巫……你看一下附近频道里我发给你的地图扫描件。”
前边术士和他亲哥哥讨论任务相关，后边亲队友跟着手都在抖。
“这不是，宋云泽……？”骑士小姐被现实打碎了次元壁，“首都宋家，合着论坛沙雕网友诚不欺我啊，这不就是太子党吗？！”
不太关心时事，除了玩游戏以外只会读书的亡灵睁大眼睛，萌萌地“啊？”了一声。
新增客户端道：“如果是我想的那个宋云泽……”
“应该就是你想的那个。”
“那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二弟宋云侧，军部新星，会抱着枕头痛哭的冷酷大校，年初刚立了个人一等功，还是我们在副本里遇到的那个长刀哥……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设合集。”
“三弟星网上没有记录，据说是跑外地上学去了。”
啊，破案了。
尖叫奶油捂住脸，骑士小姐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那云端为什么这么接地气……”
云端愉快地和大哥达成协议，云泽表示，他会发动满世界乱跑的公会成员帮他寻找灵魂女巫的踪迹，小少爷只要在他的城市里待着就好。
不过，他将目光落在云端身后，那个灰蓝色眼睛的npc刺客身上，皱起眉头。
云泽压着声音，不太高兴：“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女孩子。”
云端没听懂：“我的确比较喜欢男孩子，哥？”
“但没想过你会不喜欢人类。”
云端：“……我以为，将意识数据导出到仿生人形机械，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给他办一张星际公民入网许可也不过是抬手之劳。”
同样拥有黑头发的年长者扬起下巴：“你总得让我接受弟弟多了个男朋友的事实。”
现在，玩家们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专属房间，不用再去挤便宜旅馆的拥挤双人间，可以舒舒服服、好好地躺下休息。
夏一直没有说话，尾随云端进入房间、关上房门后，才微笑着站在术士身边。
他身后跟了一大串鬼鬼祟祟的队友，一个个用目光扫视云端，仿佛眼前这个人不再是他们所熟知的术士——这很正常，当你发现隔壁床穿着拖鞋下楼拿外卖的兄弟家里有两座矿，你大概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新增客户端用他最讨人厌的表情，拖长了腔调：“云端，哦——小少爷。”
云端面无表情：“好好说话，谢谢，你不能让我有把你的嘴巴撕下来贴到后脑勺上的想法。”
说到这里，他回头，戳了戳夏的脑壳。年轻力强的刺客被轻轻一戳戳到原地摇摆，无辜地看着云端：“唔，哥哥……？”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夏，你愿意来我的世界吗？”云端轻声道，“外地人来自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和这里完全不一样，或许会格外不适应。”
夏也眯起眼睛，笑容浅淡：“当然，我会跟着哥哥走的。”
在夜幕到来的那个时刻，整座城市都暗了下来，随后亮起了一城的灯火。围绕城主府的十字星哨站也亮起幽蓝色的警示灯，云端站在窗前，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首都星。
他刚刚和自家二哥见过面，一直都是冷漠自持的哥哥长靴刚踏过房门，看见他后手上刀都不想要了，扔了刀就来抱住弟弟不放，一个字也不说，拥抱时脸部肌肉都在发绷。
虽然同样对弟弟找了个游戏npc当对象同样震惊，不过比起弟弟回来的消息，这点不算什么。
他们亲亲密密吃了顿晚饭，随手云泽拿出通用面板，接到几条通讯。
他随便看了一眼，表示有人直接从论坛上挖出了灵魂女巫的一些资料，是过去玩家们在旅途中偶然见到的。
生命女巫生活的高山坐标被挖了出来，食物女巫就在这座城市附近徘徊，据说经营着自己的一家小餐馆，偶尔还有人能接到她的任务。
洋流女巫偶尔会来食物女巫的餐馆坐坐，别的女巫暂且不太清楚，不过按照这样挖出一个拉出一串的特性，只要再找两个，剩下的基本都知道了。
这样的话，玩家们自然更想赶紧找到就在附近的食物女巫。
然后他们发现，论坛玩家透露出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食物女巫，没有真名。
她和别的女巫不同，其他人将称号作为姓名，而她的称号单纯只是称号，而姓名么，倒是天天变。如果有想接任务的玩家去找她，一定要打听清楚她今天的真名是什么，不然就可能遇上“心情不好奖励减半”的可怕debuff。
云端鼻尖一皱，所有人露出“不会吧”的神情。
哦对，最近一个见到她的玩家透露出，这位女巫最近钟情西红柿，恨不得天天把西红柿当名字顶在头顶上。
一时间，会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会儿，云端干巴巴问道：“好的，一大谜题解开了。请问番茄小姐现在在做什么呢？”
“啊这，呃，相……相亲？”
第152章 chapter.151
云端带着一众不敢相信的队友冲回番茄家, 正好看见年轻的小姐戴着厚实手套，从炉子里拿出一盘烤曲奇，卷发松松垮垮地盘在头顶, 围着围裙，拖沓着拖鞋。
新增客户端：“这叫什么, 仙女下凡也要吃喝拉撒？”
番茄从厨房里探出头, 给他们开了门：“咦, 你们今天不是要留宿蔚蓝城？怎么回来啦, 那里连个招待客人的房间都没有？穷成这样？”
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位女巫的话。
最后还是云端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不，他们有给我们提供房间, 我们只是放心不下你。我记得之前那个人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番茄耸耸肩：“是要了, 就是表情有些奇怪, 仿佛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说实话, 我有点不太喜欢他, 总不能让奶奶见到这样一位有抽风概率的‘对象’。”
云端：“你可以再考验他, 下次见面的时候。”
瓶装水过完了平凡而又魔幻的一天，神情恍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通用面板，下线, 关机，数据链条从他眼前飘过, 他呆呆地躺在漆黑一片的游戏仓里，有点怀疑人生。
今天他收购建筑材料时, 顺手接了个兼职。
本来只是想赚点外快, 结果遇到了梦中女神。
女神对他格外礼貌，但是一点没有那个意思, 甚至因为合同的原因，他也不好表现出那个意思。
随后他带着女神的朋友们去城里玩，本来还想炫耀一下新城市以及自己牛逼坏了的公会，结果发现新朋友和会长那么点血缘关系。
魔幻主义现实，不过如此。
晚上没睡好，导致他早上起来再进游戏时，脸上出现了两大黑眼圈，住在隔壁的公会成员一出门，就开始笑他脸上刻着系统的debuff。
他也没理，转头就给昨天新加的女神发消息，然后蹲在蔚蓝城主府大厅一楼盆栽后面满怀期待地等待回复。
名为番茄的年轻小姐回复，让他来这边城市再见个面，商量一下履行合同的细节。哗啦一下，瓶装水的热情就被浇灭了一半，只得掏出任务羊皮纸，定好尤尼克传送的坐标。
唉，只能看情况发展。
而云端也在咨询番茄对对象的态度。
她就像所有的年轻女孩一样，憧憬而谨慎，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位手眼通天的灵魂女巫：“我暂时比较想专注我的小餐馆，对象还是以后再说。”
而她奶奶的态度显然就完全不一样，就差披着羊毛披肩从沙发上蹦起来，一脚踩进壁炉里。
“女孩子当然要找对象啦，现在不找什么时候找？等我没了再找吗？”老太太优雅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番茄跑过去捏她的肩膀，叽叽歪歪：“哎呀奶奶，我这才几岁嘛……”
“不行！今年你就得找一个来！”
老奶奶蛮不讲理地把孙女推出去，想了想又打开房门，给站在门口的番茄小姐塞了一怀的硬币和一杯烫手的热可可，同时嘱咐她不要多吹风容易着凉，啪一声关上门。
玩家们蹲在长辈身后，一股若有若无的疑惑涌上心头。
他们发现，她其实也不想逼番茄找对象，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着急？
……
之后不知道怎么，做这个任务的玩家们分成了两组。
他们把这段灵魂女巫任务称为“女巫的相亲大会”，然后将队伍频道改了个称呼——“丘比特小队”。
云端刚打开通用面板时还被震了一震，以为自己眼睛花了。
他震惊道：“为什么队伍频道还能改名？”
咸鱼队友老神在在：“主城里有系统商店，可以购买队伍和个人改名卡。”
云端：“所以你们为了炫耀自己为数不多的铜板，而选择把可贵的金钱浪费在这上面？”
咸鱼队友：“这不是还能再赚嘛——”
他们不知不觉分成了两组，云端、夏、尖叫奶油搁这边辅导番茄和她慈祥长辈的心理问题，比如告诉老太太，女孩子找对象是要谨慎点，不能凑合；
再告诉番茄，慢慢来，不着急，斯尔德无所不能啦，会在合适的时候，给她安排一个不错的对象。
番茄想了想，灵魂发问：“可是，斯尔德也没对象啊。”
云端和他的小伙伴们：“……”
曾经以为她只是开玩笑地反驳一句，但现在鉴于番茄是个灵魂女巫的前提下，她说的，大概是真的。
无所不能的斯尔德大概或许可能，母胎单身到现在，连个对象的影子都没有。
惨。
而另一组玩家在给瓶装水打气，一个劲地鼓励他拿出勇气来，去追求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人！
新增客户端蛊惑道：“她可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喜欢什么，你就送她什么，总会有几样被喜欢上，到时候对你好感度up，再谈个恋爱拉拉小手，不也美滋滋？”
瓶装水摸摸下巴，下意识反驳她：“她肯定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不可能因为我送她礼物就喜欢我！”
当然，还是买了两样可爱的小物件当礼物，勤勤恳恳坐在地板上给礼物上包装和缎带。
彻夜难眠长叹，听魔术师搁那儿使劲忽悠：“你把礼物送上去，多笑笑，别板着个脸难看死了，俗话说没人会打笑着的人……呃，大概是这意思。你也不能总顾着面子，冲上去问她能不能一起吃饭不就成了？”
瓶装水没啥反应，彻夜难眠倒是一愣一愣的，问：“哥，你有好多经验啊。”
新增客户端骄傲地摘下魔术礼帽：“那当然。”
“那你为什么没对象？”
魔术师：“……”啊，别揭人伤疤谢谢。
他捅捅瓶装水的腰，怂恿道：“我替你打听人家喜欢什么，然后你就勇敢地上！”
等瓶装水被忽悠瘸了，离开房间时，彻夜难眠盘着腿坐在地上，一点点磨蹭过来，小声道：“哥，番茄可是灵魂女巫，一般对女孩子的手段拿来对她，可能没什么用。”
魔术师挠头皮，沧桑地叹口气：“彻夜，你不能因为云端觉得星网公民出入许可证好办，就觉得普通老百姓也能人手一张。”
亡灵伸手抱住头，傻傻地看向魔术师。
“我这是在劝他早点死了这条心，折在恋情之前总比死在证件大厅的好。”
很快，云端那里传来消息，番茄目前喜欢的东西很简单——就是番茄。
于是玩家们，包括走投无路的瓶装水，大半夜开了个会议，比如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学会番茄炒蛋这门手艺，还要做的好吃又好看。
瓶装水表达了绝望：“星际世界没人用锅炉做饭啊。”
玩家们再次连夜开会，最后一拍脑袋，得出一个结论：不会做，最好了呀，可以让番茄教他，然后增进感情嘛！
于是这边，魔术师是这么说的：“让番茄小姐和你多待一会儿，感情噌噌的！”
而云端那边，则是这样说：“你教他做饭的时候，我们去把奶奶引过来，让她看看其实你已经有心仪的对象了，这不一箭双雕？”
番茄：“对哦，好主意……但为什么是一箭双雕？”
云端：“咳，呃不，没什么。”
这事儿不是什么难办的事，很快瓶装水就和番茄接头，两个人装模作样地在厨房里洗菜打蛋，时不时聊两句，看上去似乎气氛很和谐。
老太太从房门口路过，奇怪里面怎么有两个人的声音。
结果探头一看，差点没整个人蹦起来，一把抓住旁边陪她走过来的新增客户端：“小伙子，这这这，这小伙子谁啊？”
新增客户端刚要开口，被尖叫奶油一巴掌堵上，转头回答她：“是番茄的一个朋友，有点事情，想找我们番茄学点做饭的手艺。”
老太太嘟哝道：“那这也不说一声……”
她在门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很快被厨房里的两个人发现了踪迹。番茄假装惊讶道：“奶奶？你怎么在这里？”
老太太在外人面前，还是端着自己作为长辈的架子：“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这位是？”
年轻的女士向长辈介绍瓶装水：“奶奶，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可能是刚刚瓶装水说了个笑话，番茄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老太太盯着她看一会儿，突如其来一句：“番茄，你谈恋爱了？”
这下惊起了门口埋伏的无数玩家，差点原地起飞。番茄连忙摆手否认，而背景板瓶装水则是扯扯自己的领口和袖口，一边摆出自己最斯文英俊的侧面，一边礼貌地否认两个人的关系。
玩家们躲在房门口，对他的话赞不绝口：“真会说话，这不是拒绝什么就暗示什么吗。”
果然，老太太表面上相信了他们的话，实际上客客气气把客人请到客厅，询问他是哪里人，年纪多大等经典相亲问题，别的没啥，就是问的人心惶惶。
送走客人们后，老太太心事重重，坐在自己床边不知道在嘟哝什么。
番茄送完客人回来，给她披上羊毛披肩：“不冷？”
老太太叹口气，收回手拽紧披肩，问道：“你说实话，那个小伙子是不是……你谈对象了？”
年轻女孩抬起眼睛瞧她，眼睛深处是老太太这一生都没见过的纹路，波澜不惊，但往深处看，似乎还能见到被层层关闭的大门，纹着魔力的流光。
纵然养育了她十几年，老太太依旧能想起当年，从门口捡到女孩的那天。
她把小孩子从地板上抱起来，轻声哄了两句，小孩子呜咽两声，睁开眼睛，冷漠而平静地看着她，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
直勾勾的，不像个人类。
老太太一下就被镇住了，连哄孩子的手都忘了拍。
随后她大哭起来，像个人类女孩一样嘤嘤叫着撒娇，会抱着她的腿翘着脚丫子摇摆，慢慢长成好看的淑女模样，也没有让老太太忘掉多年前的那一天。
起初会想，她可能不是个人类。
后来舍不得了，觉得不是人类又有什么关系呢，斯尔德创造了那么多种族，是叫大家相亲相爱的，要一起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
于是也看淡了，只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些，或者找个能陪她更久的人来。
第153章 chapter.152
番茄垂下眼睛, 细声细气地回答她：“你要相信，奶奶，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老太太用数十秒时间克制自己心中的战栗, 之后重新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 过了会儿, 她镇定道：“就算是刚认识的朋友, 我们也要好好招待一番, 就像你之前在广场上遇到的那些外地人一样。”
之后瓶装水和他们吃了顿饭。
老太太亲自下厨，给所有人做了顿晚饭，是当地最传统的饭菜, 席间没对瓶装水流露出任何审视的神色, 冒险者先生因此能勉强安稳地吃完一顿。
等他走了之后, 玩家们听见老太太对瓶装水的评价：“假斯文。”
玩家们：“……”您和一个小时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刚才还对别人表现得慈眉善目的, 他们还以为您挺满意的呢！
老太太接着道：“手脚僵硬的不像话, 吃饭倒是格外利索, 说句话的功夫就下去了半碗饭，饿死鬼冲向斯尔德也不过如此。”
番茄：“哎呀奶奶……”
老太太：“但是起码吃的干净, 碗里不剩米。”
“……”番茄也闭嘴了。
老太太：“饭桌上一句话不说，有时候问他个问题么, 声音能比苍蝇小。”
剩下所有人：“……”
老太太：“不过也挺沉默老实，比花言巧语强得多。”
“胆子也小的可怜, 只知道吃自己最前面的那道菜，连远上两公分的都不敢夹, 恐怕以为我是老虎, 能直接吃了他。”
“勉强也算尊敬长辈，手抖了点, 不过夹菜还算会看人眼色……”
番茄叹气：“奶奶。”
老太太把自己缩进把手卷曲的摇椅里，披着她宽大的灰黄羊毛披肩，披肩下一排流苏在阴影下晃动，而宽大的披肩也把她年老干瘪的下半张脸包裹在了影子中，有些固执的不再说话。
番茄把老太太扶进房间里休息，给她披上羊毛毯，抚平枕巾，放下床帏，轻轻坐在床沿边，和她的奶奶讲话。
老太太终于发声：“番茄，你喜欢他吗？”
年轻女孩沉默不语，长长的蓬松卷发只盘了一半起来，落下一半，顺着姣美的脸庞搭在肩颈上，被颜色厚重的床帏挡住大半脸颊，和一双流着魔力浅光的深色眼瞳。
番茄道：“没有喜欢。”
老太太如释重负，后仰靠着松软的垫子上，被年轻女孩轻轻握拢双手：“我很矛盾。”
“我希望你会爱这个世界，人类的悲欢会带给你不同的体验，爱一个世界，也许就是从爱一个人开始；但另一方面，我又不希望你成为别人的女孩。”
番茄浅淡地微笑起来，伸出手去，将老太太眼角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她平静道：“我现在有自己的小餐馆了，我会好好经营它。现在只有一家，或许以后我会把它开到很遥远的地方，比如斯尔德大陆的另一头，侏儒废墟或者精灵之森。”
她似乎在暗示，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后，也会停留在斯尔德大陆，在某个角落里平静而幸福地生活。
……
万众瞩目的第一座玩家城市，就在建城第十三个星期的星期日，正式赶完所有的主要建筑进度。
蔚蓝城城墙上被所有人仰头眺望的城标，就在这一刻焕发光彩，正式镀上了一层魔力流光。
从此，将刻在斯尔德的名单上。
数以万计的玩家站在城门不远处，亲眼看见进度条拉满的一瞬间。
城标点亮了。
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庆幸自己日以继夜下副本肝材料的举动是有用的，所有参与了城市建设和捐献的玩家ID，都将以三角石碑的形式，树立在蔚蓝城中心广场上。
无数玩家如流水一般从城门口流入，参观全联盟最大的商业广场，纵横交错的商业街，那些设计精巧的小广场，雕塑走廊和白金审议厅。
最后所有人停在城主府面前，看那些通过透明轨道和炼金术，上下悬浮在空中的十字星哨站，它们围绕着城主府高耸建筑主体明明灭灭，缓慢环绕飞行。
小型建筑基本只建了个地基，或是划分了区域块。
比如居民区，现在还没个影子，因此参与建设的玩家们还不得不住在自己带的帐篷里面，期待能在这座城市里买下属于自己的房子。
公会普通成员欢呼雀跃，而公会管理层则在城主府会议室里开会。
他们的会长接到了来自斯尔德的一则通讯——甚至不算通讯，或许只是来自系统的提示，告诉他们，新城市需要经受更多来自外界的考验。
怪物攻城。
所有人都想到这一点，面色凝重。
他们不得不放下正在规划的城市建设这块，转头研究加强城墙防御，势必不能被怪物攻到墙头上来；或者因为目标是城主府，只要不被怪物打破城主府中央水晶的防御，也算是守城成功。
这使得玩家不得不半途去研究，如何在地面上放下强度足够大的路障。
副会长仅仅在会议上提了个头，这群沙雕玩家一点不顾及自己第一公会管理层的身份，纷纷举手表示自己有无数好建议。
“可以在地面上铺满棘刺！”某位高层管理举手哔哔，“在每根棘刺上都涂抹持续掉血的炼金药剂，怪物来了就走不了。”
“可以上藤蔓，制作捕兽绳！踩住就能拴着跑！”
“栓你个头，那飞行怪物你们怎么搞？”
“草，在城墙上铺满火炮，我就不信几只鸟打不下来。”
“你当你家门口楼下那几只麻雀呢？人家比你都高。”
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坐在最上位的法师先生用手肘撑住桌面，侧过脸去看待在会议长桌另一头的弟弟，见他眼角沁出泪水，而坐在隔壁的刺客伸手替他抹掉时，就有些坐不住。
食指敲了敲桌面，会议室里随即一静，所有人望向上位。
法师先生随口道：“今天是周一，我们尚且不确定怪物攻城的时间……每个人在周二晚上六点前上交一份关于怪物攻城的报告给我，字数不少于三千字，内容联系玩家战力分配、怪物派系分析和防御建议。有小队战斗指挥经验的可以私下联系副会，截止今天晚上八点。好了，散会。”
管理层：“……”
于是沙雕麻雀们兴高采烈地进来，蔫着脑袋出去。
云端扭过头，笑道：“夏，三千字报告哦。”
年轻刺客十分淡定：“如果哥哥写不出来，我还能帮哥哥写一份。”
“我对我的文字表达能力还是挺自信的，尤其是当放在我哥的眼皮子底下，让别人替我写一份可能会被当成作弊行为。”
他们在离开会议室时见到了瓶装水，曾经还算斯文的冒险家先生现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正迷茫地搔着自己的头皮，活像只身上长了跳蚤的白毛猴。
见到他们，冒险家先生魂不守舍地掏出一张信纸，递到云端面前：“番茄的奶奶告诉我说，她不会干扰我和番茄的一切事项，我可以尽我所能的追求她。”
云端挑眉：“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瓶装水：“可，可是番茄小姐拒绝了我！甚至拒绝了我追求她的请求，呜……”声泪俱下，为自己逝去的爱情落泪。
现在术士大概已经知道为什么番茄不会接受他，哪怕只是短暂时间的追求。作为灵魂女巫，她不可能放弃斯尔德大陆去往另一个世界；而如果两人分居两个世界，也有诸多可能性发生。
无关情感，现在果断地拒绝是最好的选择。
术士无言，只能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绞尽脑汁转移话题：“……呃，三千字的报告有思路了？”
瓶装水：“……”
离开城主府时，云端若有所思：“也许我不该提那份报告。”
夏适时移开话题：“哥哥，我们去找魔术师先生他们吗？”
新增客户端大早上就和彻夜难眠埋头密谋，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是和主城里武器铺有关的话题，尖叫奶油有时候插入他们，有时候又会挡在云端面前露出格外虚假的微笑。
术士想到这里，耸了耸肩：“或许他们在瞒着我干什么坏事。”
夕阳落下，玩家们纷纷从街道两边，仿佛流水般流过新城市的每一寸角落。商业广场上只有寥寥几家刚加盟的小商铺，是主要城市必需的系统商铺，卖些回复体力的食物和武器。
云端慢悠悠地度过去，拿两个铜板换了两串棉花糖，柔软丝状的糖果在夕阳下透着浅金色的光，随后被夏浅浅地咬了一口。
术士眯起眼：“你怎么知道这串是给你买的？”
刺客摊开手，他银白的匕首挂在腰间，叮叮当当碰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和哥哥吃一串棉花糖。”
云端侧过脸，在另一边同样咬了一口，发现自己的通用面板亮起暗纹，有人在联系他，还不止一则通讯。
他顺手把棉花糖塞进夏手里，拉开通用面板的羊皮纸，是云泽和新增客户端分别给他打来的通讯。
云端想了想，先接通了亲哥的通讯，第一公会会长法师先生的声音在游戏通讯里听起来格外逼真，仿佛就在耳边说话。
“下面有人反映，他们找到了生命女巫所在的高山，坐标我等会儿发给你。你们是打算自己过去，还是我派人送你过去？”
云端面对家里人，总是会显得柔软一些：“为了安全起见，我不介意你派人送我。”
另一头轻轻哼一声：“当年你离开首都星去个不入流小星球上大学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哦，哥哥，我已经长大了，明天就是我的成年日’，然后独自一人头也不回，提着行李箱冲上飞船，你可怜的老大哥真是操碎了心。”
云端：“……”
他刚收到生命女巫居住高山的坐标，一边顺手点开第二则通讯。
第二则通讯是新增客户端的，魔术师先生的声音有些惊慌，喊着云端的名字不知道说什么，最后还是尖叫奶油接过电话，详细描述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从街上闲逛回来，看见番茄眼神空洞地坐在床边，而老太太躺在床上呼吸微弱，期间不住咳血，现在昏迷过去，人事不知，番茄请他们去找医生，玩家们连滚带爬地冲到医馆，现在趁医生还在路上时给云端打个电话。
尖叫奶油说完，魔术师终于缓过神，小声嚷嚷：“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兄弟你在哪儿，赶紧回来看看？”
云端同样心里一紧，老太太算是灵魂女巫任务里比较重要的npc，如果她出了什么闪失，恐怕番茄也无法变回灵魂女巫的状态。
第154章 chapter.153
他们不再咬着棉花糖悠闲地欣赏蔚蓝城的风景, 急匆匆赶回番茄家，正好这时医生诊治完毕，有些纳闷地挠着脑壳。
他道：“是有种传染病, 还得是人传人的那种类型，可是最近没有传染病流行的趋势。请问老太太最近出门都去了哪里？”
番茄仔细回忆一番：“不, 她基本都待在屋子里。年纪大了, 人也不太爱动。”
“这就奇了怪了。”
医生不确定这是什么病症, 说是要回去和同事们相互商议一番, 在番茄的哀求下，勉强开了几支昂贵的炼金药剂，专门给老太太维持身体用。
云端仔细观察老太太的神色, 格外疲倦, 就算是沉睡着也不安稳, 仅仅是没过多久, 本身就称得上瘦削的面庞变得仿佛皮包骨, 清瘦的吓人。
一旁的新增客户端也凑过来, 仔细观察了一阵，还没等云端询问他的意见, 就神经质地发起抖来，推开椅子冲出房门。
云端惊讶地挑起眉, 尖叫奶油道：“他怎么了？”
术士起身：“我去看看。”
魔术师就蹲在房门外不远处，迎着夕阳, 有些看不清他漆黑的魔术师长袍背影。他将魔术礼帽扣在自己脸上，露出下撇的嘴角。云端跟在他身后, 后面又跟出来一位刺客先生
夏慢悠悠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幽蓝色的缎带柔顺地贴着他的刺客下装，下颌露出一点衬衫领口的花纹褶皱, 更衬得侧脸冷白优雅。他并不在意房间里的老太太经历的痛苦，只关注云端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现在，他可以半倚靠着房门门框，听术士和魔术师对话。
新增客户端的声音从魔术礼帽里传出，模模糊糊：“我只是想到了我认识的一位尊敬的冒险家。”
云端：“她也是这样？”
新增客户端的魔术礼帽从脸上滑下来，露出一双迎着光的眼睛。他是星际人里普通的长相，偏西化的面孔，深眼窝高鼻梁，然而微挑的眼角使他看起来有些多情。
“希望只是我的错觉，我可不希望会在这里见到相同模样的恶魔。”他深吸一口气。
番茄没有再盘着她柔软的卷发，而是仍由它散落在肩上、脸颊边，她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忧心的客人们在夜里离开，她也勉强站起身在厨房里煲了一锅粥，用碗盛好，递到老太太嘴边。
然而床上的人昏迷着，没有张开嘴。
女巫愣怔一会儿，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注视着老太太布满整张墙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塞进了不少书，有严肃的大部头，也有老太太最爱的奇异杂志。
她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封面是镶金边的甲壳虫，标题烫上几个单词。
《灵魂女巫游记》
“第六位灵魂女巫食物，是没有固定姓名的。她游走在斯尔德历史洪流之外，自己为自己塑造躯壳，随即投入洪流，漂流到人世间。
她是冷漠的、抛弃情感的存在，只是拥有闻到生物灵魂香气的能力，就足够她收起獠牙，露出柔软和善的眼神，跟着猎物走回家，然后在猎物离开人世时，一点点吸收它的灵魂香气。
直到灵魂消散。
猎物将顺畅地过完一生，拥有她带来永恒的快乐与幸福体验，而付出的代价则是自己的灵魂，这一点和其他灵魂女巫如出一辙；灵魂女巫本就不是来做慈善的。”
她终于想起自己年幼时频繁出现在老太太身边的原因，会很软很轻地撒娇，抱住她的腿，将自己的小脸贴在上面——女巫看穿了通透的灵魂，这样的举动会让她心软，然后将她带回家。
女巫回头，磕碰到软椅边缘，跌坐下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这样自然的举动，会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她一直以为自己和正常人一样，过着爱人也被爱着的日子。
老太太也做了个梦，梦见她不堪的前半辈子和异常顺利的后半生。
她是大户人家佣人的女儿，从小过得虽说寒酸，但也称得上穿得暖饿不死，浑浑噩噩、谄媚卑微地度过了大半个童年。
而在她六岁那年，母亲去世；她十岁那年，大户人家里拥有了第一位小姐，是玉做的人，娇嫩绵软，她曾遥遥躲着看过一眼，羡慕小姐前后左右拥着无数佣人，羡慕小姐可以那么天真地笑着。
也羡慕她有这么多人爱，而她什么都没有，母亲去世后，父亲常年喝酒、工作，好几个礼拜不回家一次，除非是发工资，随手给她点生活费。
而她要坐在漏着冷风的屋子里，整夜整夜地糊火柴盒，以补贴家用。
本来两人将不会有交集，直到在柴房工作的父亲失误，一担柴把小姐吓得跌落湖中，从此没了生息。
大户人家悲痛至极，叫人打他们板子，还罚了钱。只是没有过多纠缠他们的过错，叫他们去另一个城市自谋生路。父亲不走，他在这里遇见了母亲，遇见了值得他爱的人。
于是，永远留在了这里，而她远远地拜过那座石碑后，背着包裹，一路南下。
她也在想，自己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吗？会像父亲一样，爱着母亲；还会像小姐一样，被所有人爱着。
她在豆腐工坊做过工，在街上扫过地，给别人看过水果摊，也在大冬天来到洗衣坊，把十指按在冰冷的水里。她的钱永远攒不够，只想要一间遮蔽风雨的小屋，和一份能将自己好好嫁出去的嫁妆。
她遇见的第一任丈夫，是个斯斯文文的男人，做点小生意，家里贫穷，不过胜在人品可靠。他们结了婚，还没过两年，斯斯文文的人忽然就和别的女人出现在自己家的床上。
她被赶出家门，无路可去。
后来遇见第二份丈夫，是个屠夫，每天早出晚归，没时间对她表达爱意，但她知道，这人是爱着她的，每次将这个月的生活费交给她时，总会粗声粗气说一句，我这里还有。实际上口袋已然只剩他买烟的钱。
尚且等不到他们攒够钱，筹办一场婚礼，屠夫就遭了劫匪，人没了。
她当时就站在门口，打算走在街上，想着，来辆车撞死她。
没有车撞她，撞上来的只有双柔软的小手和娇嫩的声音，抱住她的腿，把自己的小脸埋在她的裤子上，浑然是当年年幼的小姐的翻版。
灵魂女巫出现了。
她就像魔鬼附身了一般，浑浑噩噩将年幼的女巫带回家，悉心照料，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突然就痛哭出声。
她呜咽着说，她渴望成为被爱的人，但是现在，她愿意成为爱他人的人。只希望像小番茄这样年幼的孩子，也能尝到被爱的滋味。
这个时候，她已经四十了，没人要，于是和年幼的女孩相依为命。
所有的一切都慢慢好转了起来，家里经济宽裕了，女孩渐渐长大了，她会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依恋地叫一声奶奶——
就像是也爱着她的一般。
直到过了五年，女孩也就长大了两岁的模样，她才发觉到异常。时间越久，越不对劲。后来她看了一本名为《灵魂女巫游记》的书籍，才知道自己抚养的是什么。
灵魂女巫食物，她会给予猎物虚伪的爱，然后等猎物死去，收走他们的灵魂。
那一夜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长夜漫漫，街上的灯都落了幕，她才走到家门口。觉得，这生活过得也就这样了，她是斯尔德大陆上最渺小的尘埃，注定得不到奢望的一切。
她打开房门，忽然看见小女孩坐在沙发后面。小女巫姿态平静，眼神无波，却无知无觉地落下泪来，划过脸庞：“奶奶，外面好冷。”
分明是在祈求，不要抛弃她。
她的心脏被击中了，想着，这哪里会是虚伪的猎食者，分明也是孤独的、游离在情感之海以外的无爱人；她曾经见过被爱着的模样，而小女巫从来没有见过。
我希望你能爱这个世界。
后来的后来，慢慢老去，慢慢长大，相依为命，共渡长夜。
就算是会拿走她灵魂的恶魔，也随意吧，她心满意足了，如果这能使永恒的无爱者感到短暂幸福的话。
通讯面板亮起，云端拉开队伍频道，魔术师在焦急地喊着，云端啊，怪物攻城了，就在这个晚上！
而术士走在落寞的大街上，寥寥行人一晃而过。他感受到了灵魂女巫的魔力从身后的房屋里溢出。
云端给云泽拨过去一个通讯，问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云泽说，能扛得住，但是怪物变异了，它们的身上冒起了黑色的气泡，腐蚀着原有的皮肤；这群仿佛从地底钻出的怪物，黑压压逼近蔚蓝城，所有人静静等待着。
是某种不祥的诅咒，正随着怪物越来越多而扩散，不知道会不会波及隔壁城市。攻城战少则三天多则七天，为了以防万一，他会尽快派人将云端他们送到下一个灵魂女巫居住地。
术士想了想，从系统包裹里翻出药剂，回过头，往那座房子走去。
女巫沉默地注视着床上的年长者，仿佛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慢慢衰败下去，碗里的粥慢慢凉了，她舀起一勺，轻轻咬住。
床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半睁着眼睛，眼珠已然浑浊，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她在很小声地喃喃，说妈妈我想你；
爸爸，你怎么还不回家；
小姐不要再往前走了；
狗东西不要了，送给别的女人；
哥哥，你今天不要出门；
还有，我的好女孩，我的小番茄，跟奶奶乖乖回家去，那里给你准备了床和衣服，还有一个爱你的人。奶奶相信……斯尔德会保佑你。
好像有远处的黑气飘来，在空气中游荡。
灵魂女巫默然地看着它们穿过空气中每一颗细小的颗粒和尘埃，最后落在老太太脸上。她没有动，只有手指在细微颤抖。
她等了三十几年，终于等到这一刻。
现在，灵魂女巫该收走她中意的灵魂了。
她能看见老太太的灵魂从七窍中飘出，在空气里恍惚着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即将往上飘走，落到斯尔德手下浩荡的历史洪流中。
她伸手截住了那股灵魂，沉默地注视它。作为灵魂女巫的本能在催促她，赶紧收走，她该重新寻找下一个猎物。
那灵魂恍惚着，向她露出一个笑容，是曾经见过万人簇拥的小姐时，羞涩而向往的神情。
最终，她放开手指，轻轻往空中吹了口气。
呼——
那股气将伴随灵魂去往斯尔德的天国，沉默地牵引她，下辈子获得真正的幸福。
第155章 chapter.154
云端敲响了那家门,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露出年轻女孩惨淡的面容。
术士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有什么东西从窗户里飘出去了。”
番茄道：“先生, 您的眼睛是敏锐感知的一部分。那是灵魂的具象化，一般的灵魂是做不到的。”
她侧身, 让云端和夏进来, 在术士递上药剂瓶的时候也没有否认, 无声无息地用起独属于灵魂女巫的魔力。液体闪烁着魔力碎片的光芒, 药剂变成了暗金色。
她道：“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们要找谁，但我在历史洪流里漂流的太久了, 基本不和她们联系。我也只有一点线索, 希望对你们有帮助。”
云端他们已经发觉, 卧房床铺上那个安详睡着的老太太, 实际上已经没有了气息。云端意识到什么, 轻合眼睑长长地无声叹气, 听见番茄轻声道：“我明明可以驱散黑雾，救下她的。”
术士侧目, 道：“黑雾，那是什么？你后悔了？”
她诚实的摇头：“我不知道, 或许吧。黑雾是源头，可以称为诅咒, 也可以衍生出瘟疫。你们尽快走吧，这座城市估计也要不安全了。”
刹那间, 她恢复了灵魂女巫的模样, 还是那头柔软的卷发，脸庞也成熟不少。她从空气中幻化出一顶卷顶的尖角宽帽, 扣在头上，身上的衣服从廉价的餐馆制服和格子围裙，变成灵魂女巫独有花纹的碎光长袍。
云端道：“大概不行，我想帮我哥哥守城。”
番茄扶了扶好久没戴过的女巫帽，道：“我来帮你们吧。”
这一夜是艰辛的一夜，所有人都没想到，仅仅是第一波怪物攻城就这么艰难，他们足足从前半夜打到凌晨，才清掉冲锋兵种和空中飞行者。
而第二波真正的怪物主力军，正伴随着中央顶天立地的巨型boss一同前进，放眼望去，浩浩荡荡，一时间看不清人头，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兵种。
玩家们傻站在原地，脑瓜子嗡嗡的。
边缘蓝星副会长站在城墙上，面无表情地挠头皮，掉了大把大把的头发：“这不可能啊，第一波怪物攻城就是这个难度，那后面怎么办？！我们还是第一公会，那别的玩家要怎么办？！！”
手下几个管理高层跟着一起挠头皮：“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前置任务，可以削弱难度的那种？”
第一公会会长法师先生站在城墙的顶端，闭着眼睛，沉沉地思考，在拿到建城令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他忽略过的线索。
好像并没有，因为一切的流程都十分简单，足够他回想每个细节。
云泽睁开眼睛，吩咐下去，让所有人都准备起来，战斗小队听从指挥的命令。
“或许我们的确少了什么。”他的目光掠过下面的大批玩家，忽然意识到什么，“NPC……我们的城市里没有足够数量的NPC。”
副会道：“总不能是斯尔德在告诉我们，不可能发展一座排除本地人在外的绝对玩家城市吧？”
副会的副官道：“也不是没可能，长官你看这怪物数量……”
副会：“我丢！我又不是没眼睛！”
云泽得到线索，迅速回想隔壁城市有什么力量，可以请来帮助他们渡过这场难关，却看见熟悉的术士长袍在城墙哨塔的边角处一晃而过。
云泽：“站住。”
云端探出头，若无其事地向他大哥问安：“晚上好，哥，二哥人呢？”
“阿侧在下面，他比较喜欢享受人群的气息，就好像他热情如火的性格。”
云端差点没笑出声，只是看见哥哥绷紧的侧脸线条，再看看这浩浩荡荡大军压境，也知道现在云泽的心理压力有多大，于是决定赶快解决他的烦恼。
术士一整脸色，正经道：“我现在是为您解决烦恼来了，瞧。”
他一侧身，让出就算在夜色中也闪闪发亮，魔力满到溢出的漂亮的番茄小姐——不，现在该叫她食物女巫。
云泽一挑眉：“我记得她，我手下一位材料负责人的梦中女郎，据说就差在朋友圈发上一百条关于她的游戏截图，叫……西红柿炖牛腩？”
这，朴素又原始的名字，瞬间勾起回忆。
“她要怎么为我解决烦恼？利用精湛的后勤技术？”
术士轻咳一声：“哥哥，这是一位灵魂女巫。”虽然的确是在街道里开餐馆的。
云泽：“……”
他往后侧开一步，恍惚间觉得，怪物派出这么庞大的军队，就是因为他们自己家里有位重要人物，因此不得不把有生力量都堆到他面前。
凌晨三点，集结完毕的怪物正式开始攻城。
云端站在城墙上，才意识到自己过去在斯尔德大路上遇到过的怪物种类有多贫瘠，他几乎只见过人形怪和史莱姆，却没发现大陆上会有这么多面目狰狞的野兽，长着从下颌到两侧的狰狞獠牙，还有只生活在野外的，称不上种族的野人。
地上走的，天上飞的，怪鸟张开翅膀遮天蔽地，啸声尖锐，无一不冲击着玩家们的视野。
某位玩家在即时论坛上发表言论：“我就没在这游戏里见过这么多这档子水平长相的生物！”
“草，我一直打的都是长的好看的怪物，搞得我还以为这是给小孩子玩的年龄分层……所以只是把长的丑的扔到攻城战里发光发热了？”
“可能是觉得丑恶的成年人才有人力财力建城，吧。”
“兄弟们！还刷什么论坛啊！怪物冲脸上了！！！”
第一波第二次怪物攻城来临，转眼间就冲锋至城墙脚下，顺着城砖的纹路往上爬；那些奇形怪状的法师躲在后面，用魔力制造攻城用的蔓藤网，挂在城墙上。
就算已经有了第一次怪物攻城的经验，玩家们依旧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克服心理压力，分出一部分战斗分队去追击空中飞行着，务必不使它们接近城主府的水晶。
而剩下的地面单位则待在城墙上，或者通过打开的城门，在荒芜空地上与怪物战斗。
一时间，蔚蓝城城门口特效起飞，光污染能直接闪瞎任何一位近战玩家的眼睛，额外开的公会频道里，每一个近战玩家都在叽里呱啦地表达不满。
“能不能不要让那些后面的法系往前面扔闪光弹了啊？！！怪物没被闪到，我被闪瞎了！！！”
“还有弓箭手，准头能不能好一点，再不济就开个技能，有你这么节约魔力的弓箭手吗？！次次都扎我背上？我他娘是稻草人还是瞄准靶？”
“草，你，大爷！哪个法师用风刃给我削的鸡窝头！怪物都笑了好吗！”
“噗。”
刚开始现场惨淡，乱成一团，和怪物先锋纠缠不清，直到后面各分队的小指挥才将大家的定位分配好——事实上，作战计划很早就想好了，不要小看星际人的工作效率——但是没人会想到怪物的密度这么大，而参与作战的玩家人数也超乎所有人想象。
于是宽阔的城墙门口仿佛窄小的沙丁鱼罐头，出现了窒息的人挤人状况，甚至连技能都放不出去，生怕砸到队友头上；小队之间固定好了位置，但是由于距离被压缩，导致11小队某玩家放了个屁，33小队的人也能闻见。
于是论坛再次暴毙。
“我是来守城的，还是来挤早高峰地铁的？”
某玩家发出灵魂质问。
不过好处就是，这种情况下，不仅玩家不能动弹，连怪物也前脚踩后脚跟，被挤得瞪大了眼珠子，感觉自己就是国王馅饼里的一条咸鱼。
云端：“这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怪物潮的后果，偏要一波波来。”
夏赞同他：“如果攻城第一时间就发动怪物潮，冲击力早就可以将防线冲溃了。”
番茄：“我觉得不行，对它们来说，城门也太小了，它们可能还需要排队进入……说起来，魔术师先生他们呢？”
云端一指城门下，某罐头里的几条沙丁鱼：“喏，那里。有时候仿佛不怕开水烫的咸鱼，有时候又对这些事热情的令我惶恐。”
“这可能就是佛系玩家热血起来的后果。”
新增客户端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挤出去了，他们偏偏站的还是场地中间位置，分配时，战斗分队负责人快乐地握着他的手，告诉他，很欢迎他们散人玩家来帮忙守城，然后给魔术师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安排了视野最好的中央位。
哦，现在就变成了最挤的中间位。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野猪怪，发出呐喊：“明明怪物就在眼前，为什么我连拿着武器的手的举不起来？！！”
骑士小姐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之前不是这样的啊！”
唯一作为法系职业而获得豁免，不用站在人堆里的彻夜难眠在远处快乐地摇晃他的小黑藤蔓助威，甚至开心到开始你拍一我拍一。
云端：“……我突然觉得没必要。带着这样的沙雕玩家守城，几个怪物守的下来？”
第156章 chapter.155
大部分主力军都留在城门口, 试图使用人海战术阻挡怪物的脚步，于是奶妈们格外费劲。
基本是刚把这个的血量奶到安全范围内，一转头, 看见另一个人的血条泛红，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奶妈们：我丢你大爷, 过山车都没这个刺激。
他们试图在满屏的光污染里, 找出独属于自己队伍玩家的绿色血条, 然后在沙丁鱼罐头般拥挤的人群里, 准确地把技能扔到他们头上——艰难，真的艰难。
其中甚至好几次把技能扔到怪物头上，幸好玩家技能对怪物无效, 不然怪物对面那玩家看着无缘无故焕发青春的怪物, 可能会瞬间心态暴毙。
当所有人的第一批技能释放的七七八八时, 他们终于成功清理完一部分的怪物冲锋兵, 使沙丁鱼罐头有了喘息的地儿。
后面的法系玩家也松了口气, 某些人庆幸的想, 幸好这里人这么多，没人知道他把某个玩家的发型从直发卷成了爆炸头。
一时间, 战场微微安静下来，满地残骸。
结果这边玩家稍微获得一点放松, 城市里头驻守的玩家又炸开了锅，遥遥望见无数空中飞行者掠过城墙哨塔, 直指城主府飞来！
这下地上那些捕兽夹没了用处，玩家们手忙脚乱从系统包裹里……掏出胡椒粉和孜然。
玩家甲：“噢！！！”
玩家乙：“把你的烧烤调料合集放回去！现在是考虑宵夜的时候吗？”
“可是都快四点了, 我真的饿了……嘛。”
“噫大老爷们就不要撒娇娇噢好恶心啦。”
他们不得不撤掉粘蝇纸和捕鼠笼, 驻守后方的法师们原地拉起数十米高的土墙，在魔力的防护下, 空中飞行者一个接一个撞在墙上，像刚出烤箱的乳鸽一样纷纷往下掉。
云端站在城墙上，注意到后方的混乱，问道：“番茄，只需要你把城门口这一片清理掉就好，请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番茄眼睛往下撇一眼：“你也知道，有些大范围杀伤性技能需要念咒时间。”
云端微笑：“当然没问题，我相信我的同伴能支撑到……”
番茄：“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吧。”
云端：“……”
请问您念的是魔力技能咒语还是大悲咒全文背诵？
怪物冲锋者被勉强阻挡住，后面的大部队开始缓缓前行，转眼间离城墙已然不足百米；前线玩家大多残血残蓝，而后方支援玩家被空中飞行者搞到上蹿下跳，腾不出手脚。
一时间，浩浩荡荡，大军压境，放眼望去，百万之数。
在极端的压力下，玩家们被迫压缩成团，艰难地开始抗争。
抱着能杀几个杀几个的原则，竟然真的给他们杀出了城墙面前的一小片空地，于是立刻换盾玩家顶在外围，远距离近战玩家躲在他们盾下打突击。
云端掏出自己的短柄法杖，也加入了这游戏史上第一场攻城战，他默念技能名，开始短暂地读条，黑色的火焰如同喷泉般从他的短柄法杖里涌出，在城墙大门口落成一道熊熊燃烧的屏障。
下一个技能释放读条的过程中，他侧头开玩笑地问道：“夏，你就这么站着？”
而另一边还在用力念咒的番茄小姐悄咪咪睁开半只眼睛，往这里瞅来。
刺客松了松自己的领口，自然不介意云端这么问。
他微笑道：“哥哥是想我去帮一把？可是我就想呆在哥哥身边，万一存在没有眼睛的空中飞行者袭击城墙怎么办？”
云端看着天空中不断掠过的大鸟们，皱起鼻子：“比起它们，我觉得它们的排泄物袭击城墙的概率更高。”
在旁边的所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坨不明物体从空中袭击，准确无比地击中了城墙——在后世被论坛上无数玩家称为“不能忘怀的气味炸弹”。
幸好作为刺客，夏的反应够快，转身揽着云端就躲进哨塔内部，外头的番茄小姐作为灵魂女巫，自然有护身的屏障……而其他玩家，可能就，不是那么幸运，
呃。
云端满头冷汗地松了口气，道谢：“幸亏夏反应够快，不然我会是游戏史上第一个被排泄物砸中而气到退游的玩家……”
当晚，论坛疯癫，无数帖子被这一管气味炸弹轰炸到失了智。
服务器差点崩盘，斯尔德不得不半夜爬起来维护服务器——当然，这是玩家自己脑补的。
于是，刚刚还在城墙上明哲保身，暗自嘲笑沙丁鱼们的法系玩家，也争先恐后地加入前线战场，生怕这种袭击再来一次。
而番茄还在念咒。
云端探头，在远处魔术师的左手边放了一个魔力火焰弹，本来打算爆掉那怪物的头，却没想到真实的物理引擎使这枚移速不快的魔力弹往下偏移了好几米。
最后砸在了怪物面前的地上。
新增客户端在队伍频道里开嘲讽：“啊哈，我瞧见了什么，云端给怪物修脚指甲呢。”
术士泰然自若：“你来你上，三百米的距离你也就修修脚指甲。”
魔术师：“说真的，这么多怪，你是怎么做到精准砸中这片空地的？”
术士：“左转，往前三步走。”
魔术师：“走啥走……妈呀！这怪哪里冒出来的？”
云端嘲讽：“啊哈，建议您修修眼镜架呢。”
“放屁我压根就没带眼镜。”
后方玩家们勉强清理完这波空中飞行者，留下几个擅长筑墙的法师留在后面，另外的人得到命令，提着自己的刀就上了前线，然后被庞大的怪物数量吓到腿脚发软。
这铺天盖地，放眼望去，视野里全部都充斥着怪物……真的能打的赢吗？
倒计时进入倒数，不远处的天空亮起朦朦曙光，而怪物boss才刚刚往前迈出它的第一步。
眼见着前线玩家即将被怪物潮吞噬，云端连忙问道：“技能还能多久？”
番茄忙着念咒没法说话，摇摇手，比了个三，大概还需要三分钟。
云端瞧了眼被挤在中央无法动弹的队友，看见哨塔上看不清面容神态的哥哥，还有无数玩家的梦想与期望，术士沉下心，就要跳下城墙……
被刺客一把捞了回来，安稳地搁置在城墙边缘。
术士飞扬的袍角被强行拉下，夏安抚般亲他的额头，年轻的刺客眉目舒展，有细碎的光和浓重阴影从他尚带一丝凌冽的眉骨处飞扬而出。
“不需要哥哥亲自动手，”他顿了顿，亲昵地直呼术士的名字，“云端，你叫我一声，我来就好。”
刺客从数十米的城墙上跃下，队友似乎感应到什么，仰头往这边望来。
风猎猎刮过，人声喧闹，却挡不住一只黑色的鸟从人墙的缝隙里，如流光般一跃而过，比羽毛更迅捷，比风更轻盈，眨眼便到了百米开外，直逼攻城怪物boss面前。
有人看见了他，大声呼喊起来：“那是谁！”
“那是哪个战斗分队的，怎么直接跑到boss脸上了？！这老哥这么不怕死的吗，攻城战也不是没有死亡惩罚啊！”
“等等，那个不是玩家，是个npc！”
那个刺客出现在数米高的怪物面前，脸色仍然从容。纯黑的匕首在他手里燃起魔力火焰，没有光，却带来死亡的黑暗。
在他所过之处，攻城怪物一批批倒下，玩家们震惊地屏住了呼吸，甚至拿出通用面板想要录像，只是对方动作太快，一瞬间就去了另一个地方，摄像头根本无法捕捉他的身影。
直到他回过头，在队友身边停住脚，轻盈落地，才有人抓紧时间拍到一张照片。
年轻刺客略微偏过头，半亮的天光在他鼻梁和侧脸边缘投下微弱的光。
尖叫奶油惊喜道：“夏，你怎么下来了，云端呢？”
夏矜持地点头：“哥哥在上面。”
魔术师快乐地冲过来拍他的肩膀：“还是夏攻击高，属性面板拉出来肯定高我一大截，我跟个刮痧师傅一样半天打不死，还越打越挤，人都要扁了……嘿兄弟，我们要不要搞只boss？”
背后亡灵牧师幽幽说道：“哥，要聊天也别在怪物脸上聊啊。”
明明只是从城墙上下来了一个刺客，但好像整场城防战的压力都减轻了，玩家们越打越顺手，越打越兴奋，硬生生杀光了这波冲锋兵，站在前后都是队友的空地上，狠狠地抹一把脸。
现在，他们将面对最后的怪物boss。
它足有数米高，是类人型怪，却在脸上、嘴角边、耳侧长着浓密的鬃毛，它的眼睛特别小，似乎是致命的弱点，于是带上了一只眼罩，用厚实的皮甲保护它。
它的嘴唇一翻，冒出两颗长而弯曲的獠牙，一股浓厚的臭气从它嘴里冒出。
仅仅是往前踏出一步，大地震动，乱石齐飞。
前排玩家缓缓仰头，喃喃道：“这么大个头，这血条该有多厚啊……”
而城墙上，番茄终于念完最后一段咒语，静默地垂下头。
云端眼看着守城玩家要和攻城怪物接触了，两边仅仅隔了不到五十米的范围，不由得有些着急，回头刚想问番茄是不是咒语好了，却看见女巫打了个哈欠。
番茄有些倦怠，可能是消耗了魔力的缘故：“啊，黑夜鸟还是这样，只不过少年状态有些发挥不出实力。”
云端：“……你咒语念完了？”
番茄：“对啊。”
云端满脸问号：“那大范围杀伤性咒语的效果呢？”
番茄：“这不是正在等嘛，你以为对方不要回应的？”
……这咒语难道还是活着的？还需要回应一声“喂”才能发动效果？
第157章 chapter.156
没想到不到半分钟, 空气开始变得潮湿。
而一分钟后，云端眼睁睁看着空气中的水蒸气被凝固引导，在空旷的城墙上聚集成一股股透明的水流。
水流缠绕, 刹那间卷成龙卷风的形态，从里面缓缓踏出另一位年轻的女孩。她光着脚, 穿着朦胧的鱼鳞灯笼裙, 衣袖上缠绕飞舞着透明的珊瑚缎带。
云端一瞬间就能认出来, 这是一位崭新的灵魂女巫！
她也无疑是娇美动人, 但她的美不是人类女孩所能达到的高度，反而带着至高神性所有的冰冷和疏离，是常年生活在深海下, 独自面对黑暗磨练出的气质。
有一道深蓝色的眼线从她的眼角往外蔓延, 像漂泊的鱼的尾鳍, 又像海洋深处一道微亮的弧线,
她似乎很熟识食物女巫, 清冷而干脆地问道：“叫我什么事？”
番茄款款提起裙子行礼：“如果你能帮我杀死这些怪物的话, 我不介意为你做一道巧克力甜点哦。”
新召唤出来的洋流女巫一口答应：“好。”
云端：“……”
喂，合着这技能就传送来一个会打架的帮手啊！
接下来的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站在城墙上还在头秃要怎么打boss的公会高层，忽然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海洋沸腾, 无数海水不要命似的往这边涌来。
管理层：“？”
云泽：“……”
无数站在底下，还举着剑和盾, 与怪物你来我往的玩家：“蛤？！”
有磅礴的魔力从洋流女巫的指尖涌出，滴落在空气中, 控制着足以引发一场大海啸的清澈海水从远处奔涌, 啸声涛涛，顺着地面滚滚而来。
那视觉特效, 场面宏大，仿佛真的有一场卷起数十丈高的海啸，正对着玩家们的脸拍了下来，那压迫力足以将一辆三米高的装甲车压成碎片。
玩家镇定地呆愣了一秒，随即被烫到脚一样原地高抬腿狂奔回城！
“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海啸啦！！！”
“我的妈呀！这水是哪儿来的？！哪个水系法师魔力暴走了吗！！！”
“这得是五百个水系法师魔力暴走啊，还得满级法师，你从哪里找这么多？”
但是很快，玩家们发现，似乎有一道透明的屏障挡在他们面前，将这边干燥的空地和另边充斥着臭烘烘体味的怪物完全分隔开，那些来势汹汹的海水凶猛地拍下，直接将为首的怪物boss拍出眩晕状态，身形一个踉跄，眼见着就要直接被海水冲走了！
然而它勉强恢复神智，在海水中站住脚，看戏的无数玩家发出一片嘘声。
似乎是不满玩家们的嘘声，又一股巨大的海啸从不远处打来，硬生生拍掉怪物boss三分之一的血，并卷着它不远万里地重新运回海里。
连体型庞大沉重的怪物boss都被卷走，剩下那些可怜的，身高不足它三分之一的普通精英怪，当然也就在水里无能狂怒。
它们连嚎叫都没叫出声，转头就被海水淹没，带着滚进了海里。
大概半个时辰后，所有的怪物在海水里淹死，而对面浑身干燥的玩家们举着剑或盾或法杖，全部都是一个表情。
全体玩家：“它们是得罪了斯尔德吗？”
然后静默了两三秒后，全体欢呼起来：“我们赢了！！！”
术士站在城墙的台阶上，对下方的刺客伸手，见玩家们欢呼，不由得犹豫地挑眉：“也许我们该告诉他们，这还是第一波怪物攻城。”
夏垂着眼睛，轻柔地抓住云端的手腕，和他一同上楼：“不要紧，他们马上就会意识到的。”
意识到接下来还有好多场艰难的战役。
……
清澈湛蓝的海水仍然在空地上荡漾，暂时还没有退去，因此玩家们面对这一片暂时沦为浅海的空地，瞬间欢呼雀跃地冲进水里踩水玩。
魔术师一个人踢掉鞋冲进水里，尖叫奶油还在犹豫，骑士小姐并不想弄湿自己的裙子，毕竟是新买的白裙子。
他们向前来帮忙的两位女巫道谢，洋流女巫没多说什么，往他们的药剂瓶里注入魔力后就离开了。
而番茄作为话多的食物女巫，在他们奇迹玩家环游大陆的地图上圈出一个范围，那是人类联邦往北边走，临近北面冰山与荒原的一段地点。
云端镇定道：“我想，这应该是别的女巫小姐的线索。”
番茄：“不，这座城市马上就要举办烤鱼节，我希望你们去完生命高山后，顺路从这里绕一圈，给我寄点鱼来。他们的烤鱼用的是特别的香料，是南方见不到的品种。啊，好怀念哦。”
玩家们：“……好叭。”
云端有些好奇：“你去过很多地方？”
面对这个问题，番茄略微回避了一下：“灵魂女巫的特性，促使我走遍斯尔德大陆。”
“那请问有没有其他女巫小姐的线索？”
番茄思考片刻，在烤鱼城的北边又圈了一个城市：“这是我上一次见到音符的位置，她在那里当吟游诗人，经常坐在街边卖唱，也许你们可以给她投几枚金币，她最喜欢这种金灿灿的俗气玩意儿。”
这事儿新增客户端熟，他熟练地回头数了数自己包裹里的几枚银币：“那我们可能要和她抢生意，你说，在吟游诗人对面搞魔术表演，这事儿行不行？”
云端：“她可能会觉得你在和她抢钱，然后用灵魂女巫的魔力手撕了你的号。”
新增客户端：“……算了算了。”
只不过无论是烤鱼城还是音符女巫所在的城市，都比生命高山要更北一些，为了缩短路程，云端在地图上做好行程规划，决定先稍微绕一点点路，探望过生命女巫再去。
番茄临走的时候，还在不舍地碎碎念道：“一定要裹在锡纸里，从尤尼克协会叫一位业务最熟练的尤尼克给我送来，这样到我手里还能热腾腾的，这个时候的烤鱼才是最好吃的……对了，辣多一点——”
据她所说，烤鱼节上不仅有主食烤鱼，还有非常多的当地传统小吃，面食、炸串，指头大的小烤鸡肉，酸酸甜甜的青果冰粉，非常具有嚼劲的煮雷暴兽肝，还有当地特色甜辣蘸酱……
玩家们瞪着地图，从地图上读出“美食节”三个大字。
云端：“我觉得不太对劲，大家回神啊回神，我们的任务目标是找灵魂……”
玩家们：“烤鱼！烤鱼！烤鱼！”
……
呃，不，烤鱼并不是最重要的。
在前往生命女巫的高山前，云端先和他亲爱的哥哥们道别，并分别加上好友，挨个儿检查对方的好友列表一切正常。
术士微抬下巴，用最正常的语气说道：“这只是一个游戏，不需要什么道别，如果有事情，可以用好友频道呼唤我。”
法师先生作为年长的老大，站在他身前两三米的位置，镇定递出一个系统白板包裹，云端接过来，系统立刻提示他是否绑定。
他点击绑定，立刻听见自己的系统空间里叮叮当当落下无数铜板碰撞的声音。
云泽今天看上去十分温和，道：“如果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回来哥哥给你钱。”
云端：“我觉得你就是在嘲笑我穷。”
家里的老二抱着他的长刀站在一旁，看着大哥和弟弟叙完，一声不吭冲上去抱住云端，一个用力，就把轻飘飘没什么重量的术士提了起来。
一个个说完话，他们离开了蔚蓝城，忽然觉得心里安定。
他们站在蔚蓝城宏大的城门口，看见无数玩家仍然在匆忙地进进出出，风尘仆仆，依旧疯狂爆肝着修补损坏的城墙和被空中飞行者撞坏的哨塔，并准备着第二次的怪物攻城。
完整版怪物攻城要好几天，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而当战斗完成后，他们会获得一座崭新的城市。
要和蔚蓝城挥手告别，玩家们踏上前往生命高山的路。
云泽还是不太放心云端和他的小伙伴出门，想从自己的几个副官里拔出两三个战斗技能精通的跟他们走，只是被云端阻止的。
术士道：“哥，他们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建设这座新城市，而不是和我们一起到处跑地图踩点找npc。”
他哥拧着眉，面色沉沉地注视着云端，无论是谁看了，都觉得这一场争论不可避免。
然而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两个副官最终被调回蔚蓝城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云端则妥协地带走了另一位认路技能强的副官先生，免得他们对着地图都能从极东城走到第三首都星去——这是云泽原话。
极大程度地充满了对自家弟弟某些程度上的不信任，云端想着。
蔚蓝城毕竟是新建的城市，暂时没有尤尼克协会入驻，于是玩家们不得不离开新城市，在原有主城里找到尤尼克协会，填写好快递订单，再把自己运到生命高山所在的城镇——乌拉塔米尔。
而这位副官在送他们到目的城镇后，便被术士打发回去。
其间发生了一件“关于送快递的为什么又是你安德鲁以及为什么总是全国各地到处值班”等小事。
呵，不值一提。
第158章 chapter.157
生命女巫的居住的高山十分好找, 她所在的城镇，拥有着把生命高山当做神山的民间习俗，随便在街上拉个人出来, 都能明确地指出神山的位置。
当然，居民还是认可斯尔德才是这片大陆的神, 而将神山上居住的年轻女巫认为是神在人间的代行人——这倒也没错。
在离开之前, 番茄赠送了他们每个人一个来自灵魂女巫的礼物。
目送番茄离开, 黯然的、戴着兜帽的背影消失在城门口, 他们才拆开这只简陋的小礼物盒，发现里面是一张纸条和一张技能书。
【在发现我作为灵魂女巫的本质后，我突然就觉得一切是命运既定的选择。但是作为某种程度上操纵命运的人, 我也将跳出它的限制, 正如同我感受到了冷冰冰的历史洪流以外的情感, 而你们也会一样。希望你们寻找其他女巫的路途一切平安, 这是来自西红柿滑蛋的一点小礼物。
我想, 长笛五个铜板一只, 你们总有办法弄到的。
长笛漂浮：使用长笛武器，原地释放技能, 将会刮起一股强大的龙卷风，足够将人平稳地卷上万米高空, 这是灵魂女巫食物用魔力凝结的礼物，作为这次任务的报酬】
这群玩家学完技能书之后, 狂奔着去了武器店买了只长笛，最终把自己卷到十字星哨站上挂着吹冷风, 瑟瑟发抖。
最终被蔚蓝城主府的人救了下来, 还惊动了刚送弟弟出门的城主和他的兄弟。
云泽：“我还以为你不会对这种小伎俩感兴趣，把自己挂在卫星上这种蠢事你居然干了第二次。”
伙伴们：“哦豁。”
云端术士长袍平整, 气定神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哥，你仿佛就是来揭我老底的。”
云泽同样平和：“就凭我是你哥，提早出生了好几年，挺不好意思。”
离开蔚蓝城后，魔术师鬼鬼祟祟摸过来，用手肘捅一捅云端的腰：“诶嘿，挂在卫星上是怎么回事？”
术士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只是一次太空漫游出现的意外，总比你四岁钻进垃圾箱来的体面一点。”
新增客户端：“……”
“喂！被揭了老底之后不用这么认真地嘲讽我吧！还有，这么久远的事情，我就是随口一提，你居然还记得！”
当尤尼克懒洋洋钻过来接单时，云端刚开完一个强效嘲讽，魔术师变成了人形傻兔子，最终术士心情舒畅地爬上尤尼克的背，伸出手：“夏，我们该走了。”
不远处看戏一边吃瓜的骑士小姐和亡灵牧师蹦过来：“等等等等，还有我们呀！”
他们最终乘坐着尤尼克，降落在一个格外平静的小镇。
仿佛连风都是和煦的，寒风没有过多的照料这个镇子，玩家们离开尤尼克协会，纷纷解开自己的斗篷扣子，松开领口，惊讶地看见居民家门口还有几朵格外清新的圆形花开着。
因此，他们也能稍微松弛一下连轴转的心情，在镇子门口的小面馆吃了一碗面，顺着居民手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几公里路后，看见生命高山的踪迹若隐若现。
云端抬头远眺：“原来这就是生命高山。”
它是极其突兀的一座高山，没有茂密草丛，也没有任何的树驻扎在上面，岩壁光秃秃的，就像是被巨大的砂纸打磨过一般光滑。
也没有阶梯，没有台阶，如果要上生命高山，只能祈求女巫的垂怜，或沿着岩壁上细微起伏的纹路强行往上爬。
玩家们又往前走了几公里路，站在山脚下，一直抬头，下巴仰过头顶都看不见山的顶点。
与几公里以外温暖如春的镇子完全不一样，它是冰冷的，覆盖着云和雪的存在。而只有在山顶，还能看见一点微弱的温暖的绿色，那是生命女巫居住的地方。
如果没有食物送给他们的技能书，恐怕玩家们也要徒手攀岩了。
骑士小姐发出满足的喟叹：“就算它看上去是那么一阵不听话的龙卷风，但起码能把我们省力地带到山顶上。”
云端刚从技能库里调出这个技能，却突然看见不远处人头晃动，似乎有人藏在不远处的树后。
他一下提高警惕，连忙在队伍频道里暗示队友们往后看，而那个站在树后面的人走了出来，光明正大地站在他们面前。
不，是两个人，一个人站着，另一个人被她背在背上。
是一男一女……不对，是两位小姐，只不过其中一位的短发像是被刀削过，有些显得雌雄莫辩，穿着身略微褴褛的短装长裤，短黑靴上沾满了黄褐色的沙土，看上去狼狈极了；
而另一位小姐被她背在背上，闭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沉睡。
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类型，一位阴郁，一位甜美，被背着的女孩子长长的卷发落在额前，如同蓬勃的小山般堆在后背与肩膀，是空气里陡然开出的一朵花。
相比起来，背着她的女孩子则像她行走在人间的影子。
看见山脚下转悠的一群玩家，背着人的女孩抬起头来，头顶冒出一个金灿灿的叹号：“……啊。是过路的，旅客。”
她说话有些磕磕绊绊，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与人交流过，摇摇头，绕过云端他们，一路摸上生命高山的山壁，有些迷茫地抬头往上望去。
背上背着的人往下滑落，女孩笨拙地回手，将人重新托起。
玩家们面面相觑，决定还是触发一下这个送上门来的小任务，于是上前与她交谈，知道了她的朋友在一次斗争中受伤，现在昏迷不醒，要来拜访生命女巫恢复活力。
如果没有做完番茄的任务，玩家们大概还十分头痛该怎么完成这个任务；然而现在已经有了平底起飞的技能，完成这个任务也就一个技能触发的时间。
于是，术士短柄法杖往地上一指，一群人被忽然而来的大风卷起，平直上升，穿越薄薄的云层，平整岩壁在眼前掠过，最终出现了一块温暖如春的高山角落。
生命女巫站在小木屋前，用手撑起草帽，意味不明地微笑，提起裙摆行礼。
“愿斯尔德保佑你们。”她与副本里见过的模样别无二致，“我还在想，也许我该下去接你们上来，没想到你们已经见过食物了。”
云端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就见到生命女巫，既不用经历副本，也不用走前置剧情，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进度。
他们将药剂交给生命小姐，静静等待药剂在魔力的作用下变色，一边竖起耳朵听旁边npc的对话。
然而超乎他们想象的是，这两位路上偶然碰到的女孩子，都是灵魂女巫！
名为诅咒的小姐没有女巫的标志性长卷发，而是蓬着一头刀削般的短发，密密麻麻堆在额前耳后，茂密地生长着，脸颊倒是光洁，只不过下巴上沾着黄泥，像是从哪里刚摸爬滚打上来的；她看人格外锐利，但是动作颇为笨拙，因此看着自己打翻的茶水有些无措。
而那位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女孩倚靠着她的臂弯，垂着眼睫，沉沉睡着。
她便是幸运女巫，眼角唇边都用闪着星光的笔点上小圆圈图案，长发被人珍惜地梳理过，蓬松的，簇拥着红润白皙的脸庞。
生命女巫叹口气，扶起被打翻的茶水：“比起她，你更需要救治，诅咒。”
诅咒半垂着眼睛，明明是秀气的眉毛，却被蓬乱的额发分割得稀碎：“她，要救起来。”
“你的魔力大幅损耗，甚至影响了你的行动和寿命，如果继续下去，甚至可能会影响你的智力——这可不是件有趣的事情，这是来自医生的劝告。”
生命女巫皱起眉，将手搭在她脉搏上，强制性地直接输送魔力。
“这根本不是幸运，你又被骗了。”她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诊治了昏迷的幸运女巫后，强忍着怒气道，“他直接做了个假人糊弄你，如果你的魔力还在，根本不用到我这里才发现。”
玩家们一缩脚，眼睁睁看着诅咒女巫忽然从沙发上站起，一把搂过幸运女巫，条件反射般将刚运来的魔力往她体内输送，片刻后露出恍然的神情，无力松开手。
她难过地低语：“怎么会……我又被骗了。”
两位女巫分别往玩家们的药剂瓶里注入魔力，接着旁若无人地商量对策。
生命女巫缓缓侧身，靠在一边的扶手上，扶住额头：“现在他又狡猾地逃走，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我们必须在他拿到繁衍的魔力之前找到他。”
诅咒女巫痛苦地扭过头，抚摸身边人的头发——就算那只是用来糊弄他的假人。有了生命女巫的支撑后，她看上去也清醒了不少，不再是之前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很有可能会在繁衍周围出没，为了拿到繁衍的魔力……我会回到瓦卡耐拉，这次争取完完整整地，抓住他。”她这话说的，照实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女巫们并没有忘记坐在一边，乖乖竖起耳朵听前置剧情的玩家们。
生命转过头，态度颇为和缓：“也许你们愿意为我亲爱的朋友，帮上一点小忙？”
云端谨慎地确认任务标准：“在生命树周围布下埋伏，抓住那个可恶的负心汉？”
生命女巫摇头：“不需要你们冒太大的风险，只要能目睹他在周围出没就行。”
魔术师不认为这是个多难的任务，反正他们都需要去一趟精灵族的领地。刚想出声接下任务，却听见云端缓缓说道：“请问这位负心汉是谁？”
女巫们转过脸来，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们全体玩家：
“地精三十三。”
“不要让他拿到生命树枝，否则他将会永远将幸运控制在自己手中。”
第159章 chapter.158
说起地精这个种族, 玩家们脑海中第一反应，还是他们较为矮小的身高和绿油油的皮肤，地精有名的国王馅饼与强盗集团；然而提起地精三十三, 还得反应上好一阵子。
夏扭过头，隐晦地提醒云端：“就是那位与我们做交易的先生。”
云端恍然大悟, 的确, 那次地精三十三找上门来, 提出最重要的条件就是要拿到生命树枝, 为此不惜调动人手为他们前往侏儒废墟铺平道路。
然而自从他们从侏儒废墟里出来，至今还没收到他见面的消息。
现在与女巫们的消息一结合，很可能, 他这段时间被诅咒女巫所监视, 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理由——也许是忌惮诅咒女巫的能力——他不得不把自己藏在一个更深的地方, 以免被诅咒发现踪迹找上门来。
现在, 生命树枝似乎还好端端地搁在彻夜难眠包裹中, 经过云端提醒, 亡灵恍然大悟，从包裹里拿出那截翡翠般的生命树枝。
通体透明, 发出翠绿光芒的树枝照亮了整间屋子。
生命女巫接过树枝，细细打量一阵, 不由一愣：“这不是繁衍的魔力……或者说，不是她现在的魔力凝固, 起码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蜕壳’。你们从哪里搞来这种老古董？”
云端交叉双手，实话实说：“在侏儒的钢铁皇冠里。这也是三十三指点我们去拿的。”
生命女巫回忆：“这得是千年前的魔力了, 要我描述的话, 大概是……精灵刚产生了纯血概念的那个年代，当年出现了无数有名有势的精灵大贵族, 在极西森林甚至是人类领地都有一定的势力范围。”
虽然在场理论上存在三位女巫，但是也只有两位是活人。
女巫们为药剂注入魔力，现下变成了冒着细密气泡的浅蓝色，云端拿起来，放在手中摇一摇，甚至还能看见小气泡上升、大气泡下降，是一般情况见不到的景象。
诅咒凝视着药剂，似乎回忆起什么：“瘟疫药剂……”
生命女巫简略地向他们叙述了地精三十三干的好事，他本来只是地精部落里一位最普通的地精，只不过发育时发生了点意外，长得几乎和中等身材的人类差不多模样，自然受到地精部落众人的排挤。
然而他野心勃勃，势必要走出地精部落，成为一代勇气，要让所有看不起他的地精众人后悔。于是他接下了新建立种族侏儒的任务，要从精灵领地里抢一枝生命树枝出来，研究精灵繁衍的秘密。
他在游历途中与幸运女巫相识，幸运被他的野心和与一般地精不同的彬彬有礼所折服，自愿将自身幸运分给他，帮助他拿走一节生命树枝，献与侏儒。随后，拿到了第一笔发展资金，开始了国王馅饼的贸易，直到做大。
只不过他不屑于止步于此，他要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那么就需要更多的幸运，需要灵魂女巫更多的魔力。
他被这种欲望折磨久了，自然生出可怕的念头——他要悄无声息地将生命女巫关在只有他能看见的地方，然后，反复拿走她自然新生的魔力，也就是能供给自身消耗的幸运。
诅咒与幸运向来是最好的朋友，幸运失踪太久，她心焦如焚，和地精三十三发出无数交锋，都以失败告终。
包括这次，地精三十三抛出一个假人，供自己脱身。
玩家们听完前置剧情，不由得心头一震，想起自己还没完成交付生命树枝这个任务，还有新接下的对抗任务，感觉自己整个人在两边立场中瑟瑟发抖。
术士睁大眼睛，询问：“如果两份合同冲突，那在斯尔德哪里……？”
灵魂女巫隐晦地暗示他：“事实上，‘外地人’并不受合同的多大约束，如果愿意，我们会是自由的。”
玩家们秒懂，松了口气。
随即又提起心脏，像这种剧情，玩家们通常会站在女巫这方，那么有很大概率，他们将直面愤怒的大地精商人，地精王国的贸易之神。
玩家们纷纷叹息，亡灵长吁一口气，骑士小姐表示了对幸运女巫的同情，魔术师长吁短叹。
“如果我们放弃灵魂女巫这边的冲突任务……？”魔术师试探性地探头。
女巫们微笑着看着他，眼神不言而喻。那么，他们瘟疫药剂的任务也肯定是无法完成了。
最后云端沉思，定下结论：“我们只要在旁埋伏三十三，在他拿到生命树枝确定任务完成的时候，再冲出去暴打他的狗头，把生命树枝抢回来，这个任务就圆满了。”
尖叫奶油噗得笑出声，而彻夜难眠忧心忡忡：“可是，哥，像地精三十三这样重要的npc，一般都会一百级往上……可能，大概……打不过。”
瞧了瞧自己只有对方一半的等级，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家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
之前他们一直待在南边城市，就算冬天的寒风对温度有些影响，但以玩家们皮厚程度，和装备的抗寒性来看，基本活动是不存问题。
然而接下来要去一个陌生的北方城市，光是在路上，玩家们就被刺骨寒风吹成了憨憨冰坨。
他们连滚带爬地冲进一家小服装店，出来的时候，每个人身上都裹上一层厚重的皮大衣，每个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除了不怕冷的刺客，依旧穿着他那身看上去一点也不御寒的刺客装，毕竟对精灵来说，习惯了极西森林的温度后，这点寒风并不算什么。
虽然最后还是套上了云端特意给他买的保暖马甲，以免队伍装扮差距过大，让别人以为他们在不同季节的时空里。
来接他们的尤尼克也被冻得瑟瑟发抖，刚把快递品们扔下去，就抖着长毛穿过隧道，迅速地溜走了。
云端一出尤尼克协会的大门，就被眼前广场上巨大的雕塑震惊，吓得眼睛都直了。
“好大，好大，”他喃喃道，“好大一条鱼啊。”
搓着手跟在他身后的玩家们走出来，也被巨大的雕塑吓了一跳。
这条鱼型雕塑看上去足有五十米高，站在鱼尾边看它，感觉甚至顶天立地，将这座城市的天空高高撑起，鱼鳞银光闪闪，明明只是雕刻出的效果，却栩栩如生，仿佛是找了真正的鱼鳞一片片黏上去。
人站在它鱼尾边上，感觉自己甚至没有它的眼珠子高，渺小极了。
来往的居民手上身上肩上都扛着东西，来去匆匆，却带着止不住的笑容，不停地和同行人分享关于烤鱼节的以往与心得，探求往鱼身上加多少种调料才能探求出最美味的配比。
新增客户端第一反应：“这鱼得多少斤？一吨有没有？得十吨了吧！”
尖叫奶油惊奇道：“您脑子什么时候变成秤了？”
一旁，夏给云端科普这座城市的传统。
这座城市坐拥一片很大的湖，每年都会从湖里打捞很多鱼上来，但从来没有打捞完过，仿佛源源不绝，于是当地人认为湖底生存着一条“鱼王”，要尊敬鱼王，他们才能继续拥有取之不竭的渔业资源，所以就在城市中心广场处修建了这么大的一座鱼王雕塑。
他们去向当地人打听，当地人也很热情。
当地人：“烤鱼节？诶嘿！你们来的太正好啦，看见没，大家都在忙，就是要忙明天开始的烤鱼节呀，要准备三吨的香料，五吨的香鳞鱼，还有足够足量的柴火，等等等等！”
像番茄想要的锡纸烤鱼，也是烤鱼节上的一道重头菜，被很多人推崇，不愧是食物女巫都爱上的菜呢！
云端悉心求教：“那除了锡纸烤鱼，应该还有很多别的菜肴吧？”
当地人拍手：“那当然，还有胡椒烤鱼，青椒炒鱼块，金针菇包鱼，大牛炖鱼排，如果想味道刺激一些的，还能尝试生鱼片蘸芥末酱配啤酒，或者来一盘爆炒鱼眼珠子……”
玩家：“……”
他们随便在街边找了家餐馆坐下，老板娘揣着抹布冲过来，给他们放下菜单。云端拿起菜单望去，果然，从上至下，基本都跟鱼离不了关系，果然是吃鱼的天堂。
他甚至看见了将鱼不同部位分开，再用各种方式烹调的菜式，叫做百鱼宴席，也是当地人喜欢的一种方式，近些年甚至变成了外来人口打卡牌拍照的名菜。
再一转头，便能看见不少装备各异的玩家对着百鱼宴席做出各种姿势，然后快乐地把照片传到论坛上。
魔术师蠢蠢欲动：“不然我们也点一道百鱼宴席？拍个照？”
当然没问题，云端毫不客气地拿出自家大哥给的资金，点了道百鱼宴席，然后报了当地最好的宾馆。
从穷鬼到富翁再到穷鬼再到吃喝不愁，感觉人生真是大起大落大起起起。
他仰面靠在软床上，满足地从鼻腔里哼出声音，夏坐在床边，含着笑看他拉伸自己，像猫一样把自己抻长，伸慵懒的懒腰。
“晚上他们就要开始预热烤鱼节，也许会有一个盛大的篝火宴会，哥哥去吗？”
夏垂着眼睛，眼睫毛颤动，引得云端没忍住，伸出手去摸他的眼睫，感觉手指上轻微的搔动，然后手指被手掌全数拢住。
云端笑道：“篝火晚会，听起来是很热闹的类型，就算我不去……”
咚咚咚！房门敲响，外头是魔术师的大嗓门，新增客户端快乐地上蹿下跳。
“云端云端！！！他们今天晚上有预热晚会，你去不去去不去！去的话我们就赶紧准备起来！要站在前排！抢个好位置！”
云端补充：“……也会有人喊我去的。”
第160章 chapter.159
他们离开旅馆, 天色还要暗不暗，用细微的光线勾勒出建筑的剪影，显得表面辉煌而阴影黯然。
他们铺设这座城市用的并非是普通地砖, 而是杂夹了大块米白花纹与灰黑裂缝图案的当地特产石砖，铺设在花坛四周更是错落有致。
烤鱼节一共三天加一个晚上, 第一个晚上是当地官方活动, 充作预热。
他们在大街小巷的街道中央预备好浇油的木柴堆, 会有专门选出来的人举着火把, 从城市的东大门开始，沿着篝火路线一路跑来，将手中火把扔进下一个点的篝火中。
而下一个篝火点的人等待上一只火把燃烧, 便会启程, 去送下一只篝火把, 直到跑遍整座城市, 让所有的街道都被星火照亮。
接着, 市民们可以邀请家人好友, 一起前往中央广场，那里有官方准备的最大的烤鱼席, 所有人都可以花上一小板铜币，获得一块手掌大的无刺鲜嫩烤鱼肉。
而到了第二天第三天, 便是民间的活动，他们可以留在城市里, 招待游客或者烤制烤鱼，也可以跟随渔船出湖, 亲手捕捞湖鱼, 然后在城里兑换免费的烤鱼。
云端他们下楼的空档，正好遇上第一只篝火点燃, 所有人发出冲天的欢呼声，中央广场烤鱼的香气已然隐约可闻。
术士眯起眼睛，喃喃着辨认空气中的配料气息：“胡椒，罗勒，橄榄油，柠檬草，小茴香，薄荷，迷迭香……”
夏站在他身后，微微一挑眉，没说话。
新增客户端学着云端的姿态，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中的香味，随即纳闷地睁开眼：“香是挺香的，但是这些不同的香料，云端你是怎么分得清的？”
云端泰然自若地转过脸：“因为我瞎说的。”
新增客户端：“……”
尖叫奶油：“噗。”
彻夜难眠拉住差点原地蹦两米高的魔术师袍角，团团转地胡乱指了一个位置：“哥，哥你快看！那个是什么呀？”
转移话题的方式并不高明，但架不住他指的位置人群聚集，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魔术师感兴趣地扭头：“去看看！”
玩家们历经千辛万苦挤进人堆，发现里面只有一位吟游诗人和一架破破烂烂的竖琴，不过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位吟游诗人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孩。
身后自然有人窃窃私语：“这是谁家的小姐，单独一个人出来当吟游诗人？”
“我从来只见过吟游先生，可从来没见过吟游小姐。”
叮咚，那位闭着眼睛的吟游诗人睁开眼睛，手指在竖琴上划拉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好听的竖琴音符，仅仅是弹奏了几下，立刻就能令人想起当地活泼的民歌小调。
她穿了身棕黄色的羽翼长袍，长长的头发被精细地编织过，盘在两侧耳边，用一圈不知名的鸟类羽毛装饰，细长的脖颈上悬挂着奇特植物的风干果实和兽牙，而她睁开眼睛时，露出双格外碧绿的眼瞳，湖水般清澈地注视围观的所有人。
如果不说她是位吟游诗人，把她送去雨林当本地酋长也不成问题。
吟游小姐张开嘴唇，轻轻松松唱了一首当地的民歌，声音婉转悠扬，但是若比起年轻娇嫩的小女孩音调而言，更偏向于略微沙哑的成年女声。当她唱完，并不开口让大家捧场，而是微弯眼角，用那双清澈动人的碧绿眼眸环视周围一圈。
围观的众人受到示意，都鼓起掌来，往她面前扔出散花般的硬币，纷纷叫道：“再来一首！”
“来点烤鱼节的歌呀，烤鱼节有很多歌！”
“唱的很好！”
正巧第二个篝火在众人的目光下，爆发出炫目的火光，城主府派出许多人手，往夜幕中发射绚烂的烟花，一个接一个垂下流光繁星。
吟游诗人仰头，眼眸中倒映着烟花七彩的光芒，耳畔是众人惊喜的欢呼，喧闹而热烈。
她享受般地闭上眼睛，适时挑了一首欢快的烤鱼节专属歌曲，拨动竖琴，缓缓吟唱起来。
玩家们待在人群中央，听人家唱歌唱的摇头晃脑，一首歌结束，还恋恋不舍地不打算走，想听下一首。
魔术师惋惜地直言：“说真的，她唱的不比星际明星差，甚至没有经过光脑精修和调音。要是放到现实里去，估计能一夜爆红。”
彻夜难眠摇头晃脑，变成了萌萌的小傻子亡灵：“嗯嗯嗯！好听！”
云端出声提醒他们：“我们该去中央广场了，也许能遇到第一锅出炉的‘鱼王烤鱼’，你们不是一直都很期待？晚了说不定就被抢光了哦。”
魔术师跳脚：“走走走！去吃烤鱼去！我都没吃过烤鱼呢，这两天吃个够本！吃它个十斤八斤的！”
旁边有本地人笑道：“那你可能会吃烤鱼吃到想吐，到时候可不要反悔今天说过的话哦。”
魔术师拍了拍胸膛：“我说到做到！”
人流拥挤，所有人都踩着别人的脚后跟穿越街道，云端漫不经心地走着，视线范围里只有夏纯黑的刺客外套的衣角，突然玩心大起，弯下腰去，捞起刺客绑在腿上的幽蓝缎带，挑着眉扯了扯。
夏被他绊了一下脚，无奈地回过头去：“哥哥。”
云端有些好奇：“如果解开这根带子不绑上去，会怎么样？”
夏开玩笑般地弯起眼睛，道：“大概这条腿就会掉下来吧。”
云端：“……”
想到了一些恐怖的画面，不敢继续深究。
刺客轻声叹气，走来拉住术士的手腕，小孩玩闹般晃了晃，在他耳边细语：“哥哥，我们两个人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云端有些犹豫，回头望了一眼在后边打打闹闹的队友们，踌躇道：“但是我怕我的傻子队友在这里迷路，然后大喊大叫着‘云端！云端！’。”
夏：“……哥哥，我们有队伍频道。”
云端立刻回答：“好主意，我们溜吧。”
于是等魔术师摸着下巴回头，踮高了脚尖叫道：“云端！这里有打气球！还有飞镖玩不玩？！”这个时候，术士和刺客已经鬼鬼祟祟偷溜不见。
队友们跳脚，惊恐地大喊大叫：“云端！云端！云端迷路啦！！！夏人呢！！！”
而这个时候云端和夏溜到了一家套圈摊子前，开始了快乐的套圈。
等队友们发现还有地图和队友频道这种作弊神器时，已经是十五分钟以后了。他们总算放下心来，相信云端被是夏拐走，而不是自己走丢的。
新增客户端嘁一声：“嘿，这俩偷偷跑了，也不叫上我们。”
彻夜难眠弱声弱气地提醒他：“哥，人家这……”
尖叫奶油瞬息接上去：“谈恋爱呢，你去干什么，当电灯泡？”
骑士小姐和牧师亡灵早就看见那俩人加快脚步溜走，心照不宣，自行组成吃瓜群众小分队，留魔术师一个人挠头皮，决定去鱼王席上看看第一锅烤鱼出锅了没有。而魔术师终于回过神来，拔腿跟上：“等等我！我也要吃烤鱼！”
他们左拐右拐，眼前人群忽然疏松，被宽阔的街区分散了人流密度，眼前豁然开朗，几口直径三米的大锅摆在广场中央，热腾腾地煮着鱼肉，还有沸腾的油水在滋滋地烤鱼。
鱼肉特有的鲜香在空气中蔓延，勾的人只想扑到锅边，狠狠舀一点汤汁上来。
城主府的人手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有的拿着大勺搅动锅中汤汁，有的则架起两人长的烤架，点上柴火，一点点翻转烤动，四周群众仿佛有无数张嘴无数条舌头，各种发表自己的意见，指望大锅炖能更符合自己的口味。
“诶！这边转过去！要烤焦了烤焦了！”
“香菜少放一点呀！我可不喜欢香菜！”
“忒！我就喜欢香菜！”
“这块皮上没有擦料！快快快，赶紧再搞些调料来，不然这里就没味道了！”
在场也有不少玩家伪装当地人，熟练地指手画脚：“多放点酱油！这样味道重，好吃！”
“姜！要放姜！不然都是腥味，那还吃什么呀！”
“来点糖啊各位，放一点点糖可以提鲜！”
城主府的厨师们手忙脚乱，就差把计划要烤的鱼炖成一锅鱼汤，忽然人群骚动，被强制地分开一条道，一群玩家大摇大摆地顺着分开的通道往里走，为首几人随便看了一眼，点名道：“这锅，这锅和这锅，我们包了。”
嘿！这可是全城市民都期望着的新年烤鱼，是福利性的便宜购买，就是想要人人有份……这下被包全了，那他们还吃什么？
市民与散人玩家一同愤怒，正想要教训这几个来势汹汹的不速之客，却发现身后出现了好多穿一样衣服的玩家！
他们根本就是一个公会的，计划好要来砸场子！
新增客户端看见旁边一位驯兽师玩家不屑地翻个白眼，道：“这不就狗仗人势，觉得自己人多，要别人给他们让道。”
立刻有人给他小声科普，像是怕被为首几人听见，触怒他们。
原来这是最近兴起的公会“陨石星”，不敢去大城市发展，就在烤鱼城这种物产富饶的小城市吸收成员，一段时间下来，居然还真的被他们招收了不少玩家。
公会实力壮大，那几个公会高层立刻膨胀，占了城市的几个公共资源为私有，刚开始只是不被人注意的小资源，后来越占越大，城主府注意到他们时，势力范围已经膨胀到了一种程度，不好搞了。
况且，他们虽然小偷小摸不干好事，却很鸡贼，基本没犯过城中法律。
这下，一边占了几口最好的锅里的鱼，一边派人给围观众人发钱，称是安慰费，三个铜板打发人。有人觉得晦气走了，有人拿了钱，仍然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新增客户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得罪人，直接占了这么多烤鱼？吃得下吗？”
旁边玩家撇嘴，白眼翻上天：“吃了烤鱼加技能熟练度，那当然是能吃多少吃多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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