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瓦子双杀案8
想着想着, 渐渐的,白毓的神智开始模糊,而后进入了梦乡之中。
但是此时的展昭, 却还在月光之下和人缠斗。
巨阙剑招招凌厉,钢刀招招狠辣, 两个人都没有对对方留情, 仿佛一定要分一个你死我活一般。但是下一刻, 月光被路过的乌云掩去了光华, 映出月光的剑与刀同时停了下来。
两道声音响起,展昭归剑入鞘,而白玉堂的钢刀也回到了刀鞘之中。
白玉堂双手抱胸, 而钢刀则是被他抱在怀中。他挑眉看向展昭,“展昭,你的剑法越发凌厉了。”
展昭左手握着剑鞘,“你的刀法也进步了。”
“哼。”白玉堂冷哼了一声。他还是比展昭差了那么一点点,不过没有关系, 他比他年轻, 年岁比他要小,总有一日会赢过他的。“你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找五爷, 到底是为了何事。”
展昭挑眉, “白玉堂, 你来汴京作甚?”
白玉堂轻笑一声, “五爷想去哪里就是哪里, 从来自在随心,没有理由。”
“是吗?”展昭笑笑, “既然如此,我便书信一封给卢嫂子, 问问她是否知道些什么了。”
“等一下。”白玉堂单手握着刀鞘,有些急了,“你写信给大嫂作甚?她忙着呢,不管是大哥还是陷空岛,都很需要大嫂,她没有空看你的信。”
“是吗?”展昭的脸上满是不信,“我相信卢嫂子一定会抽时间出来回复我的。”
卢嫂子就是陷空岛卢芳的妻子,她虽是女子,但是一身的功夫不俗。而且她的脾性爽朗泼辣,不管是卢芳还是其他的陷空岛众人,对她都又是服气又是畏惧的。这其中,向来行事跳脱不受拘束的白玉堂为甚。
卢芳等四个结义兄弟管不住白玉堂,他的亲生大哥白锦堂更是拿他没有办法。他那一身的脾性,谁都不服,若是惹恼了他,白玉堂不管是谁,照常翻脸。但是,卢嫂子却是例外。
除了白玉堂自己,谁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因由何在,展昭也无法得以窥见一二。但是无妨,只要他知道卢嫂子能够压制住白玉堂,那么就足够了。就像现在一样。
白玉堂恶狠狠地看了展昭一眼,“呵,我就说猫都是狡猾的。”大嫂还说展昭生性温和,行事端方,乃是一等一的君子。呵呵,要他说,猫都是狡猾的,展小猫都是一等一的狡猾。
只不过人人都被他那张面皮给骗了,所以不能够窥见他的狡猾罢了。但他是谁,他可是白玉堂,是不会被骗的!白玉堂的心里愤愤道。
“所以你所来汴京为何?”展昭再次问道。这是他第二次问,若是第三次,那么就是去问卢嫂子了。
“行吧行吧,告诉你就是了。”白玉堂翻白眼,“我从北边得到了消息,有人将那东西送进了汴京,我是来拦截的。”
“那东西?”展昭的脸色当即变了,“是米囊花?”
“是。”白玉堂点头。
展昭道:“官家下过死令,谁敢动米囊花的主意便是要九族一同葬送,怎么还有人胆敢将它送到汴京之中?”
在官家刚刚登基之时,赵氏宗族之中曾经爆发出一个大丑闻。有几个王爷世子服用了来自北边的神仙烟,一开始是飘飘然,仿佛要升天成仙了一般,快.活得很。
一开始这神仙烟的确是会让人开心不已,但是用了一段时间以后,这神仙烟会毁掉人的身体,毁掉人的意志,让每个碰过它的人都成为它的俘虏。只要有一段时间不用,就会为此发狂,什么爹娘什么妻儿,全都不要了,只要这神仙烟。
到后来,长期服用神仙烟的人有一部分会死在这神仙烟之下,而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家中资产买不起神仙烟,药力发作之后,承受不住痛苦自裁而死。最初只有赵氏宗亲在用,到了后来,这些赵氏宗亲为了赚钱买神仙烟,就将这东西卖给了朝中大臣,于是就这样蔓延开来。
索性,在神仙烟未曾将宋朝的整个朝廷都毁了的时候,事情被爆出来了。爆出此事的是一桩弑父案,一个太学学子弑杀了他的亲生父亲,他的父亲乃是礼部的员外郎,这件事情就传入了官家的耳中。
弑父乃是大罪,这件事让朝野上下都在痛骂那个太学学子,上书给官家,请命将此人腰斩,以正典刑。但是官家却觉得有其因由,命人彻底查清楚。
而后才知道,这礼部员外郎吸上了神仙烟。但是他们家中不算富裕,于是很快他就买不起神仙烟了。不过这礼部员外郎不愿意放弃这神仙烟,先是将他家中的下人卖给了人牙子,换取了一点钱。但是这点钱太少了,根本不够用,于是他就将他的女儿典卖给他的同僚,一个比员外郎岁数还要大的同僚。
他的女儿本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却成为了父亲同僚的妾室,被小轿子抬出家门的那一刻就用剪子戳进心口自尽了。不过,此时已经疯魔了的礼部员外郎也不管这些,他只要有钱用,买得起神仙烟就行了。
但是这卖女儿的钱没用多久,就用光了,他又买不起神仙烟了。于是,礼部员外郎就将主意打到了他的夫人身上。他将他的夫人打晕了,直接送给了一个喜欢妇人的商贾,从而换取了大量的银钱。他的夫人倒是没有自尽,只不过却是被那个商贾给弄死了。
礼部员外郎的儿子一直在太学读书,很久才能放一次假。他回到家之后发现母亲和妹妹都不见了,问他的父亲,得到的回答是她们去了外祖家,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
这位学子一点都没有怀疑,因为他的母亲和妹妹的确去过外祖家,也的确是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至于家中的下人少了,那也不奇怪,因为他们总是要跟着母亲妹妹一起走的。
只是很快,这位学子便发觉了不对劲。他是如何发觉的呢,因为他有一日无故昏迷,醒来之后却是在一个喜好少年郎君的赵氏宗亲的床上。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什么去外祖家,都是骗人的,他的母亲妹妹和他一样,都被他那个人面兽心的父亲给送出去了。只是这个时候的学子还没有动手,他只是不明白,到底他的父亲为了什么。
明明他的父亲出身寒门,从来不安贫乐道,并不羡慕他人的官途坦荡,也不羡慕他人的家财万贯,怎么就突然变了呢?于是学子一路追查,查到了他的妹妹,查到了他的母亲,查到了让他的父亲从人变成牲畜的神仙烟。
学子在那一日疯魔了,他给员外郎的饭菜下了药,而后将他砍死了。一刀一刀的,员外郎最后两个全尸都没有。
神仙烟是由米囊花制成的,这米囊花原本是一味药,却不知是哪来的人,将它制成了神仙烟。这神仙烟可以令人上瘾,从而变得不人不鬼,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不管是什么亲人家人,荣华富贵,全都可以忽视。只要能够用上神仙烟,便什么都可以抛弃。
这神仙烟说是神仙才能用的烟.膏,但实则却更像是从诡谲炼狱之中出来的妖魔,让人彻底迷失了自己。只要沾上了,大多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就像是这个礼部员外郎,本是人人称赞的好夫君好父亲好官员,如今却是卖妻卖女卖儿,形同魔鬼一般,最后还死在了自己的儿子手中。
在学子将实情告知官家之后,他当即刎颈自尽了。他失去了父母妹妹,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想法了。于是,这礼部员外郎一家就此全家命丧黄泉,无一人生还。
案情揭开,官家命人一路追查下去,查到了一群已经开始疯魔的人。此案震动朝野,许多人都尚且在迷惘之中的时候,官家却是命人拿起了屠刀,一路杀了过去。
涉案之人,不管是赵氏宗亲还是朝中重臣,若是不慎被牵连的还好,若是明知神仙烟有毒还让其他人一起染上,便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身首异处。那一场血流的,不比反对官家北伐的血还要少。
而后,官家下令,但凡是敢碰神仙烟和米囊花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全都只有一个下场,并未牵连三族,且其他六族在五代之内不得科举。这样的重令之下,这神仙烟才在宋朝境内消失了。
谁知道这才过去了几年,汴京竟然又出现了神仙烟的影子,这岂能不让展昭震惊?
至于说白玉堂说谎,展昭认为这不可能。因为白玉堂曾经有一个江湖朋友就死在了神仙烟之下,所以他是绝对不会用这件事情来骗他的。
“官家下令?有用吗?”白玉堂冷笑,“只要好处足够多,莫说是违背官家的命令了,就算是将自己的脖子套进快要收紧的绳索之中,那些利谷欠熏心的人也是不会犹豫的。”
人有的时候真的不是人,他们的心思比炼狱里涌动的水还要臭上三分;比从炼狱里爬出来的妖魔还要恐怖上三分。
“我原本只是得到消息,而后一路从临潢府追查到了汴京。”白玉堂看了展昭一眼,又是一声冷哼,“我可不是专门为了和你打架才来的汴京。”
虽然之前是为了找展昭的麻烦才会特意来到汴京,还大闹了一番,但是这一次,白玉堂是要事要做的。
“临潢府。”展昭的眸色沉了下去,“辽国上京临潢府。”
第52章 瓦子双杀案9
“是, 辽国。”白玉堂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所以此事必须要查清楚,否则的话……”
展昭说道:“此事必须上报给官家。”神仙烟兹事体大, 既然他知道了,自然是不可能隐瞒下的。
白玉堂没有说话, 但是他的态度已经是一种默认了。
展昭和白玉堂虽然多有不和, 但是在很多时候, 他们两人反而十分了解对方。他一看白玉堂的表情, 就知道他是同意了。他左手握着巨阙,右手抱拳其上,道:“多谢。”
他这般郑重, 反倒是让白玉堂有些不适应了。他的神情微微有些别扭,“我又不是帮你的,不必道谢。”
他只是很清楚,自己一个人终究是比不过皇帝手中的一群人的。他一个人一把钢刀能杀多少人,能毁多少神仙烟呢?但是皇帝不同, 他是宋朝之主, 他能做的很多。
再者,当今是个不错的皇帝, 他不会因为厌恶官场厌恶朝廷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展昭笑了, “这一声谢, 是你应得的。”
他这么一说, 白玉堂反而理直气壮起来了。“这倒也是, 我可是一路从金华追到了临潢府,再从临潢府追到了汴京。这一路的辛苦, 你展小猫的一声谢谢,五爷我还是当得起的。”
展昭也不和白玉堂抬杠, 他只问道:“既然如此,你手上可有什么线索或者证据?你若是说出来,我也好说服包大人去找官家。”
其实只要提到神仙烟,包拯就一定会去找官家的。因为神仙烟一事太过于严重了,若是一个不慎,很有可能令朝廷和民间震荡不安,更有可能动摇国本。毕竟神仙烟在控制人这一方面太好用了,只要染上,就几乎没有人能够逃得过。
若是这神仙烟的背后是辽国在捣鬼,那么其中的因由,不必细想都能知道了。所以,就算只是捕风捉影,包拯也会上报,官家也一定会重视起来。但展昭还是想要一些线索或者是证据,如此才更好说服官家。
而后,展昭便看到白玉堂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他有些不明所以,“我有何不对?”
“线索已经在开封府了。”白玉堂说道。
“什么?”展昭不可思议道。
“就是那两个跳旋舞的舞姬啊。”白玉堂说道,“我查到了她们两人就是从辽国而来的。虽然她们在身世上多有掩盖,看起来像是从西域而来的,但是这些哪里能够难得倒我。我不过是多绕了几个弯子就查到了,她们就是从辽国而来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辽国人。”
实际上白玉堂可是绕了好大的几个弯子才查出来这一点的,不过在展昭的面前,他当然是不会承认的。“她们是一对姐妹,出身颇为特殊,算是辽国高官的女儿,只是生母身份卑微,于是便不被承认。后来不知怎的,她们到了萧太后的手上,再后来,她们就出现在了汴京。”
这两个舞姬的过往经历想要彻底查清楚还是有难度的,哪怕白玉堂废了这么大劲,也就只查到了这么一点。不过他倒也不觉得奇怪,虽然他很厌恶辽人,但是他得承认萧太后的能耐。
若不是萧太后可能也没有多么重视这两个舞姬,白玉堂说不定连她们从辽国而来的事情都查不到。“等到她们出现在汴京的时候,神仙烟也开始出现了。不过因为官家之前的旨意,神仙烟只在暗地里,开封府没有特意去查,的确是查不到。”
这一点,白玉堂并不奇怪。在汴京这一潭水中,很多事情都被掩藏在了平静的水面之下。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们自然是发现不了。他若不是一直不死心,若不是一直让自己的人和朋友们一直盯着神仙烟的消息,他也未必能够察觉得到。
当初神仙烟害了他的朋友,但是他却没有能够亲手为他报仇。这一桩事一直压在白玉堂的心底,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要报仇,这才会一直盯着的。
“这么巧?”展昭也是惊讶不已。他没有想到白日里因为牵涉到人命案子被带进开封府的两个舞姬,居然这么巧地就和白玉堂正在追查的神仙烟有干系。“所以你白日里敲马车,并不是为了挑衅我,而是为了探一探那两个舞姬的虚实。”
此前白玉堂大闹汴京且盗走了开封府三宝,而后发生了一些事情。虽然很是曲折,但是他对包拯的敬意也根植在了心中。于是,在那之后,他就不再闯入开封府了。若是想进去,也是会故意显露出自己的行踪或者从正门走。
展昭想着,难怪白日里,白玉堂会突然过来了。
“不是啊,我就是故意挑衅你的。”白玉堂恶劣一笑,“虽然要探一探舞姬的虚实,但是我挑衅你也是故意的。”
做事情又不是只能够做一件,他这不就是两件事情都一起做了吗?白玉堂理直气壮地想着。
展昭:“……”
有的时候真的觉着自己大约是上辈子造孽无数,这才会遇上了白玉堂这样让人头疼不已的人物。
而白玉堂呢,看到展昭露出这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之后,登时就心满意足了。
“罢了。”展昭叹了一声,白玉堂都给了他这么大的线索了,他若再是对他翻脸,那也不太好,便只能善罢甘休了。“我就去将此事上报给包大人先行别过。”
说罢,展昭几个纵跃就消失在了白玉堂的面前。
“哎,不是,五爷我还有话要问你呢!”白玉堂连忙说道。但是展昭早就已经远了,他说的话根本就传不到他的耳中,除非他愿意追上去对着展昭大喊。
但是那也没有必要,他们两人虽然是在四周空旷的无人之处说话,但若是他追上去,那很快是有人之处了。这深更半夜的,一点声响都明显得很,白玉堂可没有要闹得人尽皆知的意思。
只是……白玉堂哼了一声,“我还想问问你身旁那位小娘子的来历呢。”
他白日里离开之后,越是回想便越是觉得那个小娘子的眼睛和他太像了。这样的眼睛,他也就在他大哥白锦堂那里见过,便是他的小侄子小侄女都没有生得这般像的。
但是现在,一个陌生人竟然有一双和他几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的眼睛,白玉堂如何能不在意呢?本来他还想着问问展昭的,谁知道他跑得这么快。
哼,反正不需要展小猫,他自己也能查个清楚明白。白玉堂在心里哼了一声,而后也离开了这里。
在展昭赶回了开封府之时,天际已经开始泛白了。这个时辰,包拯已然起来准备梳洗上早朝了。看到展昭这个时辰来见自己,心中也是讶异的,脸上的神情更是明显。
“展护卫,何事这般着急?”包拯连忙问道。难道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包大人,展昭有事回禀。”展昭行了一礼,而后将白玉堂所说的一切告知包拯。
包拯那张黑脸上的神情越发得难看起来,“此事不便写折子,本府会在早朝之后求见官家,将此事告知。今日早朝便由张龙赵虎陪着本府前去,展护卫你且在开封府中,务必要让那舞姬二人安然无恙。”
若是那两个舞姬死了,那么这线索也就断了,他们要将神仙烟和辽国之间联系起来也就麻烦了。
“是,展昭领命。”
“对了,若是白女官起了,便让她好好看看那舞姬二人。”包拯说道。
展昭却是有些迟疑,“包大人,那么神仙烟一事可否要告知无瑕?”
按理来说,神仙烟一事重而又重,是不应当告知他人的。这事情若是多一个人知道,便有可能会多一分的危险。展昭不愿意任何危险牵连到白毓的身上,却又知道若是要让她帮忙,必定是避不开的。
包拯看着展昭,一直沉着的脸色倒是出现了一丝笑意,“自然是要告知的,否则若是一知半解,反而对白女官不好。”
看来,开封府也许要有喜事了。
展昭恍然大悟道:“是展昭着相了。”
他想要护着白毓,不让她牵涉到危险之中,但是却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一个人若是身处危险之中反而一无所知的话,那么这份危险才是更加致命的。
所以,神仙烟一事一定要让白毓知道个清楚明白。
包拯说道:“也告诉公孙先生一声,让他同你们二人一起去看那两个舞姬。”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更何况公孙策智珠在握,没了他还真的不行。
“是,展昭知晓。”
“嗯?”正在用早点的白毓看到展昭走了进来,身上好似还带着水汽,不由问道:“展大人你该不会一夜没睡在外面查案吧?”
展昭本想请白毓一同去公孙策那里,而后将神仙烟一事告知他们,睡知道他才刚见到白毓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他当下便有些心虚,握着巨阙的手紧了紧,“嗯……是的。”
明明他以往经常一夜不睡或者几天几夜不睡地查案,自己也不觉得此事有何不对的。但是如今被白毓这么一问,他却是猛地心虚了起来,奇哉怪也。
白毓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叹了一声,“那么展大人用早点了吗?”
展昭摇摇头。不知怎的,更心虚了些。但这些都是他以往做惯了的,自己到底为何要心虚呢?
白毓又叹了一声,“一起用点吧。”
第53章 瓦子双杀案10
昨夜从白玉堂那里知道了神仙烟的事情之后, 展昭的这颗心一直就绷着,就没有片刻松懈。但是此时,他坐在白毓的对面, 桌上摆着好些早点,顿时就感觉没有那么紧绷了。
其实他也明白, 神仙烟一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解决, 也不是他一人能够解决的。但理智归理智, 感觉归感觉。此事关系重大, 他实在是难以放下心来,便这么一直绷着。
如今,热气腾腾的吃食摆在他的面前, 还有一个人吃得香甜,那份紧绷就这么消失了。不过他到底还是记挂着事情,很快就吃好了。
白毓也吃好了,当然她不是跟展昭一样求快,而是因为她刚才就在吃了。“展大人, 你来寻我可是要一同去审问戏棚子的人?”她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既然如此,我们同去吧。”
“不是, 我来找你是要去公孙先生那里。”展昭起身说道。
“嗯?”白毓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了, 怎么还扯上了公孙先生了。不过她也没有问, 跟着展昭一同去了公孙策的院子。
此时的公孙策早就等着他们了, 他见他们联手走来, 脸上带着笑意。他比包拯还要早一点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涌动的情愫,虽然似有若无, 但是在他看来却是再清晰不过了。
他虽无妻无儿,但他那双眼睛厉害, 自然是看得清楚明白。对于这些儿女之间的小心思,他旁观着也是颇觉有趣。不过公孙策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他就自己看着,不曾和任何人提及过。
毕竟感情一事由来复杂,不可能一帆风顺。若是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传扬出去了,他日这两人之间若是有什么变故,对白毓也不好。即便此时女子可以出门做事,即使女子也能够自立门户继承家业,但世人总是对女子颇多苛责。
其实,还是因为公孙策比较偏心白毓。虽说他和展昭之间也算是有共事好些年的情分了,他也是将展昭当成子侄来看待的,但是白毓却是短时间内就超越展昭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这是因为公孙策早年有一个妻子,却是在生产之时难产过世了,他那个刚生下来的女儿也不过是一时三刻就跟着去了。公孙策大受打击之下,再无娶妻生子的念头,不过是年年给她们母女上上香,说说话罢了。
白毓来到了开封府之后,公孙策就想着他的女儿若是能长大,也该是白毓这个年龄了。他虽然从未将白毓当成自己女儿的替代品,却也是对她多了几分慈父心,自然就偏向她几分。
今日见两人联手而来,堪称是珠联璧合,公孙策的脸上自然是带出了笑意。虽然他不知道他们未来如何,但若是能好好的,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你们可算是来了,我以为还要再等等。”公孙策笑着说道。
“嗯?”白毓有些惊讶,“公孙先生知道我们会来?”她都不知道呢,他是怎么知道的。
公孙策笑着看向了展昭,“因为展护卫早早地去找大人了,却没有被带着去上早朝,而是留在了开封府中。我便猜测到,展护卫大概是得知了什么消息,告知了大人。那件事情大过早朝,是以展护卫被留下来了。”
展昭点头,“确实如此。”
公孙策又说道:“不仅如此,展护卫不是先来寻我,而是去找了白女官再一同来我这里,想来是需要白女官帮忙。但他不出去外面办事,也不是先来找我商讨一二,而是先去找了白女官,想来此事定然是不离开开封府便能办妥的。”
展昭继续点头,“没错。”
“近来开封府的案子不算少,但大多牵涉是一些陈年旧案,除了当时的官员裁决不够公正之外并没有别的。这些事情用不上白女官,也就是说明与这些无关,那么便只有昨日才带回来的瓦子一案了。这案子恐怕背后有什么隐情,否则展护卫应当护着大人去上早朝,而不是被留下来。展护卫,我说的可对?”
展昭再次点头,“公孙先生全说对了。”
白毓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公孙策。这就是开封府隐形大佬的威力吗?展昭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说,公孙策就凭着包拯和展昭的一些行为将事情给猜的七七八八了,太厉害了吧。
难怪开封府中人未必害怕包拯,却是一定畏惧公孙策呢。有这样一个几乎可以说是能够看穿人心的大佬,谁还能瞎动什么心思呢?这样说起来,周叔也曾经说过,其他衙门之中或多或少有些龌龊不能言之处。但是他在开封府这些时日,却是未曾得见。
这都是帮着包拯打理开封府内务的公孙策的功劳啊,这简直就是包拯的另一个外置大脑啊。如虎添翼,大概就是用来形容他的吧。
公孙策一抬眼就看到白毓那明显至极的眼神,不由得笑了,“白女官,你大概也还未从展护卫的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吧?既然如此,我们一同来听听。”
“好啊好啊。”白毓笑着走到了公孙策的身边,在他旁边那个空着的椅子上坐下了,“我的确还没有从展大人的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呢。”
公孙策笑着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展昭,“展护卫,你现在可以说了。”
“是,公孙先生。”展昭握着巨阙剑的手微微紧了紧,将自己心中奇怪的感觉压下去。
奇了怪了,为何他总觉得公孙先生似乎对自己有一些些不满。这份不满很少很少,若非是他想来敏锐也是察觉不到的,并且这份不满并不带任何恶意。当然,展昭也从不认为公孙策会对他有什么恶意。
只是展昭心中的奇怪却是挥之不去,奇怪了,他没有得罪公孙先生,更没有毁了公孙先生的书,怎的就不被待见了呢?他不明白。
以后展昭就会明白了,这是来自于一个岳父对于可能成为自己的毛脚女婿的男子的不满。尽管公孙策这个岳父不够名正言顺,是他自己封的,也尽管他还是颇为喜欢展昭这个晚辈,但是想到白毓就会觉得家中上好的菘菜(白菜)被叼走了,是以有些淡淡的不满。
此时的展昭不明所以,将心中所有的疑惑暂且压下,说道:“此事是和瓦子一案有关,但并不是和凶犯有关,而是和牵扯到案子之中的两个舞姬有关。”
展昭用内力注意着四周,知道并无人偷听,便将白玉堂所说的事情转告给公孙策和白毓二人。
公孙策的脸色难看不已,“此事一定要查清楚。”当年神仙烟事发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介学子,但是他当时就在汴京之中。那吸食了神仙烟的人发作时候的丑态,他是亲眼得见的;被鲜血染红了的刑场,也是他亲眼所见。
那种害人的东西是绝对不能够在宋朝泛滥开来的,否则朝野上下人人体弱无能受控制,那么国门岂不是会被外敌随意打开?不管是辽国还是西夏,都对他们虎视眈眈。
吐蕃各部也是蠢蠢欲动,至于大理,看上去倒是温和良善,和他们宋朝关系不错,但也只是看上去。
当今官家手腕强势,重用武官,起复武将,这才将这些虎狼之辈给压着了。但若是神仙烟泛滥开来,只要他们露出疲态,这些虎狼之辈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吞吃殆尽。那么,宋朝危矣。
正是因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公孙策的脸色才会如此难看。
而白毓一开始是迷惑的,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是米囊花,但是听着展昭对于神仙烟的描述,她当即就明白了。“米囊花是不是又叫做罂//粟?”
展昭没有想到白毓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他愣了愣,而后点头道:“是。”
白毓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都已经穿越了还能够听到这种事情,“毒.pin绝对不能够泛滥,否则我们就是一只病羊,任人宰割了。”
她当初和警察局合作的那半年里面,虽然都是牵扯到一些案子,和毒pin并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她曾经去过云省,曾经在云省额警察局里面看到过许多缉du警察的照片。他们的照片被挂在光荣榜上,可是她却难受不已。
他们的照片被挂在光荣榜上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代表着他们已经牺牲了,甚至很有可能三代之内都没有近亲了,所以也就不必保密了。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破碎的家庭,云省位处边界,他们承担了太多,每一个都让白毓难过不已。
那件案子很快就破了,但是白毓却一点都不高兴。她从小就知道要远离毒pin,也知道国家的安宁是很多热的默默守候。但是云省之行,是她第一次直面了那么多,震撼之余便是难过。
现在她再次听到了这种事情,当时的回忆便一阵阵地涌了上来。“绝对,绝对不能!”说这话的时候,她是恨得直咬牙的。
怎么从古到今,那些黑心肝的人渣想出来的事情都这么一致呢?想到那些缉du警察的死状,白毓的心里就恨得厉害。再想想历史上的那段岁月的痛苦和折磨,不管是现代还是宋朝,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绝对不可以!
展昭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白毓的情绪不太对,他没有安慰她,反而说道:“没错,神仙烟必须消失,决不能泛滥开来!”
他这话,让白毓的心中好受了些。“只是单靠我们……”
公孙策说道:“官家那边怕是更为震怒。”
第54章 瓦子双杀案11
如同公孙策猜测的那般, 皇帝此时已经快要气炸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太过于生气了,反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半分。他只是手指在桌面上点着,好像在思索着些什么。
早朝后, 皇帝听到宫人来禀报说包拯有事求见,他当时还笑着和身边的陈大伴说包拯肯定是又要来气他了。一般而言, 没有大事, 他不会怎么主动求见的, 所以皇帝才这般笑着说话。
他这不过是和陈大伴的戏谑之语, 谁知道却是一语成谶了。不仅是大事,还是坏事。
呵,从辽国而来吗?他早就知道, 辽国亡他宋朝之心不死,自从他登基之后,知道以往的手段行不通了,就开始换一种了。既然敢动手,那么他们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就叫狄青那边动一动吧, 让辽国出点血, 也让西夏和吐蕃各部他们看清楚点,如今的宋不是他日的宋, 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动手的。敢动手, 就要做好被剁手的准备!
向来“爱惜国库”的皇帝却在此时很是大方, 要知道, 每一次大军开拔, 这银子都是如同流水一样流出去,谁见了都得心疼一句。平时抠门不已的皇帝此时也不抠门了, 好像花出去的银子不是银子一样。
他一向认为与其将这些银子当成岁币送给辽国他们,还不如成为军饷, 将辽国西夏打得痛了,怕了。再者说了,只要狄青他们打赢了,辽国若是隔壁赔款,那也不是没有赚的。
如此想着,皇帝心中的怒气慢慢地少了……那是不可能的。对于一个日常自己吃饭都只吃四道菜的抠门皇帝来说,一想到国库可能会流失的银子,心中就恨得慌。他越是恨,心中的怒意就更甚了。
虽说皇帝不出声,但此时书房内的气氛压抑,站在这里的人都会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不过包拯倒是还好,他只是想着开封府中的情况如何了,不知道白女官问出些什么没有。
“包卿。”皇帝开口道。
“臣在。”包拯回话。
皇帝的声音沉稳,“你继续查着州北瓦子的人命案,不过那两个舞姬就不必审问了,送到朕这里。”
说起来,其实皇帝不乱花国库的钱是一桩好事,但他还有自己的私库,身为一个皇帝倒也没有到日常就四道菜的地步。但是现在这个皇帝,他拿了从先帝那里继承来的私库的钱养了一些暗探,帮他做些见不得光或者潜入辽国西夏的事情。
于是,不管是国库还是私库,皇帝他都是个穷鬼。他让包拯将舞姬她们送进皇宫来,为的就是让他的暗探来审问。他们用的手段和开封府用的手段不同,更能问出一些东西来。
“官家,怕是来不及了。”包拯回道,“臣出门之后,公孙先生和展护卫他们应当已经开始做事了。”
虽然官家没有言明,但其实朝中许多大臣的心中对皇帝手底下有暗探一事大概是知道几分的。包拯知道,官家让他把舞姬送进来,为的就是让那些暗探来审问。
若是平时,包拯自然认为还是暗探审问更能追根究底,但是现在,还是白毓来问更好。毕竟谁也不能像她那般,看穿人心。
皇帝:“……”
他其实听想说的,有的时候开封府做事倒也不必这么勤快。但身为一个皇帝,就是喜欢勤快做事且能干的臣子,开封府就在此列。他以往都夸赞过的,总不好此时变脸了吧?
可是……可是倒也没有必要这么快吧。
包拯又说道:“此事只会有臣,公孙先生、展护卫和白女官四人知道,决计不会往外传的,还望官家放心。”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隐瞒的,否则叫官家知道了,那才是真的要倒霉了。
“嗯?”皇帝有些讶异,“怎么白女官也在其列?朕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白女官好像是在辨识白骨上有一手吧,怎么连审问也让她上了?”
包拯恭敬道:“白女官性情纯善却是感觉敏锐,不知是否是天赋异禀,她有些时候能够感觉到对方所言是真是假。正是因此,臣才让白女官参与到审问中来。”
他选择地将真相说了一部分,有的时候真真假假掺在一起,才更容易让人信服。
“哦?”果然,皇帝相信了,也来了兴趣了,“果真如此?她真的能够感觉到对方说谎与否?既然如此,不如……”
“官家。”包拯出声打断了皇帝的话,“白女官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如此的,再者她还是个性情温良的小娘子,不宜面对太多血腥,臣都不让她看到刑讯犯人的。”
想也知道皇帝肯定是觉得白毓有用,想要将她拉入暗探行列之中。包拯对于那些潜行在黑暗之中来保卫大宋的暗探自然是佩服的,但是他却不想白毓也成为此列。
包拯对于白毓的性情再是了解不过了,她若是成为暗探,最后一定会被血腥逼到崩溃的。他不想她一身的阳光就此消散,于她而言太残忍了。再者说了,她本就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人,他不想她牵扯太深。
有些事情,他会做,不用其他百姓来做,否则他如何对得起头顶上的这顶乌纱帽?
皇帝被包拯看穿了自己的用意,讪讪道:“咳咳,也是,她被家中金尊玉贵地养着长大了,的确是不宜面对太多血腥。”
虽然皇帝的确是因为包拯的折子给白毓封了女官了,但是他也因为一些缘由让人去查了白毓的身世。是以他知道她被白家养得很好,给她用的都是最好的,给她看到的都是美好的一面。
若不是白毓从家中出来,从江宁府到了汴京,她且还遇不上这么多事情呢。这样的人,若是要她潜行于黑暗之中,的确是为难她了。皇帝放弃了这个想法,心中却是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
白家夫妇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不叫她面对人间险恶,却是让她学习如何辨识白骨?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皇帝并没有深究。
包拯躬身道:“多谢官家体恤。”
皇帝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州北瓦子一案还是由开封府来查,不过朕会让两个人过去,他们也共同审问。至于身份,包卿你帮着遮掩一二。”
包拯回道:“是,官家。”
“行了,包卿且退下吧,好生查案,早点将案情揭露。”皇帝挥了挥手。他接下来的事情还忙着呢,第一件事情就是得和户部尚书扯皮,看看能够从国库之中拿出多少军饷来。
待到军饷到位了,出兵一事方才要请宰执等要臣子一同来商量。皇帝心里想的是商量,但实则心中根本没有要商量的意思。他若是要出兵,谁都拦不得!
“臣告退。”包拯也知道皇帝接下来会很忙,连忙告退了。
而在开封府中的公孙策他们,也的确是开始审问这瓦子双杀案了。此时,王仵作和魏仵作已经连夜将尸体都验看过了,尸格也到了他们三人的手中。与此同时,他们的身份也被查明了。
死者是一对兄弟,王大牛和王二牛,确定是被刺中心口而亡,而水囊中的血水也的确是猪血不是人血。他们二人乃是汴京城中的两名闲汉。父母在三年前就过世了,王大牛和王二牛虽然想找个稳定的营生,但是苦于没有本钱也没有背景,一直找不到。
思来想去,这两人就开始做起了闲汉,想着先攒点钱,才好做个稳赢的买卖营生之类的。于是不管是酒楼饭馆还是瓦子亦或者是什么花街柳巷,只要是有活儿干,他们都去。
因着王大牛和王二牛身高体壮的干活利落,嘴皮子又能说会道的,找他们的活儿还真是不少。不过因为酒楼和饭馆都聘着固定的闲汉,是以他们更多都是在瓦子和花街柳巷做事,偶尔遇上什么大日子,酒楼饭馆人不够了,才会找他们去。
这一次,他们就是被州北瓦子的旋舞戏棚子的班主给聘了。说好了王大牛和王二牛一同去戏棚子里做事,工钱一日一结。前六日,这二人都在戏棚子里做得好好的。
每日里他们早来晚回的,戏棚子的班主还觉着自己请对了人,没有请了那些光拿钱不干活的人。只是这第七日,这王大牛和王二牛二人却没有准时出现在戏棚子里。
日上三竿了,客人们都坐好了等待表演开场了,这两人还是没有来。他们没有来,两个舞姬要上台表演,伴奏的也要上台,那就只剩下班主顶上了。那一日,他是忙得脚打后脑勺,人都快疯了。
虽然后面也是聘了两个闲汉来,但是这两个闲汉干活不麻利还偷懒,很多事情还是得班主来做。那一日,可这是把他给累坏了。
当即,班主就生气了,心下决定再也不聘王大牛和王二牛了。当然这两个临时聘来的闲汉,他也不找他们了。班主去找官牙子,聘用了三个闲汉,觉得这下是万无一失了,便重新开始旋舞表演了。
谁曾想,这才刚开始不久呢,王大牛和王二牛的尸体就挂在他们的戏棚子上了呢?班主想到这里就崩溃,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从前日到昨日,他没有怎么赚钱就算了,今日还在这开封府中出不去。
就算是人人都说开封府如何如何好,那这里也是官府啊。若非必要,班主根本就不想在官府之中过夜,不想被牵扯到命案之中,更不想离不开。
第一个被审问的就是班主,他在公孙策、展昭和白毓面前滔滔不绝,好似这样就可以将自己心中的苦水都倒出来一样。他苦啊,他是真的苦啊。
说着说着,班主还落泪了,拿自己的袖子一直抹眼泪,看起来委屈起了。
对面的三人都沉默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看起来人高马大且精明无比的班主,他会是这个样子。老实说,他们也没有见过。
白毓更是觉得耳朵有点疼,至于为何觉得疼,自然是因为对面那位班主的心声实在是太多了,太吵了。
【倒霉倒霉倒霉,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啊。】
【好不容易花高价请来了两位舞姬,这还没有赚几日的钱,就到了这官府里来了,我不倒霉谁倒霉啊。】
【我的钱啊,我的戏棚子啊,我的名声啊,都没了啊。】
【啊啊啊,我可太惨了,谁能有我惨啊。】
“好吵啊。”白毓按了按额头。
第55章 瓦子双杀案12
虽然说生意被搅黄了的确是挺让人痛心的, 但是这个戏棚子班主的心声实在是太吵了,白毓都有些顶不住了。心声震荡这么大,撒谎的可能性是半点没有, 但是要把她的脑子给吵得爆了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展昭看了白毓一眼,知道这个班主的身上大概也是没有什么有用的了, 便让他下去, 换人过来问话。
换上来的是两个闲汉, 他们倒不是兄弟, 而是邻居。两人经常一同出门做事,一来是可以相互照应,二来也是免得别人欺负他们。因为他们两人替代了王大牛和王二牛的位置, 算是有银钱上的冲突,所以他们身上的嫌疑还是挺大的。
“我们的确是认识王大牛和王二牛,但不过是因为同做闲汉,彼此见过。”
“是啊,都是在这汴京城里求生存的, 我们没有必要结仇的。”
“有那个时间, 多找点事情来做,多挣点银钱养家糊口才是正经事啊。”
“王大牛和王二牛也是这样想的, 大家都差不多。不过他们兄弟两个和我们有些不同。”
“哪里不同?”白毓问道。
两个闲汉对视了一眼, 心想若是在开封府撒谎, 届时被查出来的话, 莫说是他们可能要吃官司, 街坊四邻也会看不起他们的。所以,尽管不太好意思, 但他们还是实话实说了。
“一般来说,我们这些闲汉是不怎么去花街柳巷的。”壮一点的闲汉说道。
除了那些只有一两个人的暗.娼门子, 能在汴京城里开青楼的都是有点背景的,这种地方都有专门的人来做事,一般都是不找外来的人的。就算是闲汉,那也不随意叫人进去,除非是有客人喊了别家酒楼饭馆的饭菜,这送饭菜的闲汉才能够进去。
但那也不是去做事的,不过是去送东西的,进去也就出来了。所以,一般来说,他们除非也是去当客人,否则是不去花街柳巷的。而王大牛和王二牛不一样,他们明明也没有搭上什么人物,就算是青楼里的人都未必认得,但却是经常去青楼里做事。
认识他们兄弟的闲汉都很是奇怪,也曾经询问过。不过这种赚钱的门道,谁会往外说呢,又不是傻子。所以,旁人都只知道王大牛和王二牛会去什么地方做事,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去的,包括这两个闲汉。
“确实如此,大人,我们二人没有说谎的。”瘦一点的闲汉连连点头。
公孙策问道:“你们怎么知道王大牛和王二牛不是去当客人的?”
“他们拿着银子回来了啊,好些人都看到了。”
公孙策和展昭看向白毓,只见白毓微微点头,示意他们没有说谎。这也就是两个普通的百姓,遇上这种事情慌得要死,现在两条腿还在抖着,心声也满是害怕,的确是没有说谎。
这样说来,当初曾圭的心声虽不好听,但的确是不害怕的,尽管他面对的事开封府的人。白毓想到这里,不由得挑了挑眉。但是前几日听周叔说曾圭近来做事很是努力,以往身上的浮躁和轻.佻都消失了。
能够好好生活,已经很好了。
既然这两个闲汉的身上问不到什么有用的,那么就继续换人。
吹竹笛的男子紧紧地握着自己的笛子,脸色不由得泛白,看起来也是害怕得厉害。“我和王大牛和王二牛都不怎么认识,我就是日日里都在吹笛子,偶尔喊他们帮着搬搬东西。但这都是正常的,我没有欺负过他们。”
他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只是再问了一些一些普通的问题。例如王大牛和王二牛在做工的六日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到昨日,他们已经失踪了两日了,为何戏棚子的人好似并无人在意之类的话。
结果,也没有能够从他的身上问到什么,便换了下一个人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戏棚子的习惯,还是说抱着自己的乐器可以让自己不那么害怕紧张,进来的人琵琶手也是抱着自己的琵琶不放。“我们都是讨饭吃的,虽然做的事情不同,但都相处得挺好的。”
他就怕自己若是说和他们相处不好,会被认为是杀害他们的凶手,那就糟糕了。
白毓目光如电,“你和王大牛王二牛起过争执,对吗?”
“我我我……”琵琶手吓得一个激灵就跪在了地上,“冤枉啊,大人,我没有杀人啊。”
白毓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让自己没有正对着琵琶手。她不喜欢有人给她下跪,她又不是皇帝也不是神像,被下跪容易折寿的,那可不行。
展昭冷声道:“你速速将你们之间的争执说来,我们才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凶犯。”
他动了动身子,将白毓的半个身子都挡在了身后,让她不必面对着跪下的人。
“我说,我说。”琵琶手吓得眼角都泛着泪光了,自然是不敢撒谎的。“我让王大牛帮着我搬动装着琵琶的箱子的时候,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居然将箱子落在了地上。可怜我的琵琶啊,都被摔出来了,要不是运气好,差点就被伤到了。”
琵琶手摸着自己怀中的琵琶,显然还是有些怨气的。像他这样以弹琵琶来营生的人,这琵琶自然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被砸到了地上,他能不生气吗?
“我当时看到王大牛不赶紧将箱子拿起来,还看着被摔出来的琵琶笑了。”说到这里,琵琶手还是来气,“所以我当时就和他吵起来了,后来王二牛过来帮着王大牛说话,我们就三个人吵起来了。不过琴师看见了,劝说我们表演要开会了,不想被扣钱就不要继续吵下去,我们这才停了的。”
嗯?白毓的心下一动,在这些人的描述里,除了当事人之外,多出了一个人。
琵琶手这边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不过也同样问了一些关于王大牛和王二牛的其他问题。而后,便轮到琴师了。
说起来,在看到琴师的第一眼,白毓就觉得他很另外两个乐手很是不一样。他看起来很是瘦弱,颇有一种风吹一吹便要被吹走的感觉。虽然长得不如何出众,但是神态却有几分儒雅,看起来像是读过书的。
而且他没有抱着他的琴,是空着手走进来的,腰背挺直,好似有些紧张。
“你和王大牛王二牛熟络吗?”公孙策问道。
琴师的眼眸半垂,“算不得熟络,他们只在戏棚子里做工六日,我们也只是相处了六日而已,平日里我都要弹琴,也没有什么闲暇和他们熟络起来。”
【和他们熟络?呵,太恶心了。】
白毓来精神了,终于听到不一样的心声了。之前那几个人不是在害怕就是在念叨不然就是在骂王大牛王二牛连累他们,现在可算是有不一样的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次肯定能够挖出些什么不同的信息来。于是,白毓的手指动了动,做了个手势。
公孙策和展昭当即眉眼一动,明白了她的意思,开始配合起她来。
公孙策问道:“在你之前的人可是说过,你和王大牛兄弟之间不一般。”
展昭冷肃着眉眼,说道:“你若是老实交代,开封府可为你法外开恩。你若是负隅顽抗,那么事情就不一样了。”
琴师的脚动了动,但是很细微,一般人都是看不见的。他的声音只有轻微地起伏,“有什么不一般,不过是他们和拍扒手吵嘴的时候,我帮着劝了一句而已。”
【难道我和他们之间认识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不可能。这件事情除了我自己,就连王大牛他们都不记得了,旁人怎么可能知道。过去二十年了,除了我,谁都不记得了。】
白毓笑了,哎呀,没想到展大人威胁人的时候还挺吓人挺有用的。她收敛了笑意,看向琴师,“你和王大牛兄弟两人是老相识了,你说和他们的关系只是帮着劝说一二,这可是作伪证。”
琴师的神情好似扭曲了一下,只是他半垂着头,看着不真切,“大人说笑了,我和王大牛他们的确是近来才认识的,不是什么老相识。”
【难道这个女官之前就见过我和王大牛他们了?不可能。她看起来至多就是十几岁的模样,但是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知道我的身份的人已经很少了,不是走了就是死了。就算是还有人知道二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还能辨别出我,记得我和王大牛他们兄弟是邻居的人肯定没有。这一定是他们在诈我。】
白毓笑了,说道:“二十年。”
琴师猛地抬头看向白毓,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呢?不可能啊。
白毓又说道:“你和王大牛他们兄弟两个还是邻居,对吗?”
琴师彻底震动了,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毓,像是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一般。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是我去问王大牛他们,他们都不记得我了。连他们自己都不记得了,怎么还会有人知道呢?这不可能。】
白毓笑了笑,“看来王大牛兄弟两人是不记得你了,只是你却还记得他们,对吧?二十年不见的老朋友,彼此之间却不是好生叙旧,看来你们之间不是有旧日情谊,而是有旧日仇恨。只有仇恨,才会让一个人在其他旧相识面前伪装自己,不是吗?”
“你怎么知道的?”琴师终于无法镇定了,“你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你怎么可能会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那些人?是不是?”说着说着,琴师越发得激动了起来,朝着白毓冲了过来,“你的家中长辈也是和那些人一伙儿的?是不是?你要偿命,你和他们一样要……”
展昭挡在了白毓的面前,用巨阙剑的剑鞘杵着琴师的肩膀,“你若是在前进的话,莫要怪我手中的剑不留情了。”
被冰冷的剑鞘抵着肩膀,刚才还激动不已的琴师止住了冲上前的脚步。他的双手紧握,双眼死死地盯着白毓,“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的?”
【她到底怎么会知道的?为什么会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是不是当年害死我全家的人也和她有关?所以,我报仇还报得不够彻底,是吗?】
“我是开封府的女官,至于我为何知道……”白毓的心中没有半分惧意,“自然是因为这里是包大人的开封府。包大人无所不知,汴京人都知道的,难道你不知道?”
包大人,对不起了,让你帮我背锅一下下。
第56章 瓦子双杀案13
不知道是不是包拯这个名字就代表了信誉, 琴师居然还真的相信了白毓的说法。
“是包大人查到了什么吗?是他要为我家做主吗?”琴师倏地开始落泪了,“我……我不过是在为我家报仇而已。”
公孙策轻叹了一声,声音带着满满的沧桑, 道:“世上总有万般苦楚,你若是愿意说, 我们可以听。”
一旁的白毓看到琴师一脸的感动, 朝着公孙策投去了佩服的目光。她这边连哄带骗的, 不过从琴师的口中知道了一二, 若不是她能够看穿别人的心,大概也问不出什么。
但是在公孙策这里,他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这琴师就已经被感动到不行了彻底打开了心房。不愧是开封府最不能惹的人,就是厉害。
琴师没有名字,或者说他只有一个狗蛋这样的乳名。原本这样的名字是不能作为名字,只等着他大一些,他的父母就会为他取名了。只可惜, 琴师的家在二十年前, 在他六岁的时候被彻底毁了。
而他的家破人亡,起因居然只不过是两个孩子的恶意。
狗蛋当年不过才六岁, 和王大牛王二牛是邻居。王大牛大了他六岁, 王二牛大了他四岁, 他们就住在隔壁。不过王家兄弟从小就爱欺负人, 狗蛋小的时候又很瘦弱, 他总是受欺负,所以他不爱和他们玩, 他更喜欢和自己的妹妹玩。
他的妹妹比他小两岁,当时生得玉雪可爱, 那条巷子里人人都夸赞过的。虽然狗蛋总是被王大牛和王二牛说像个娘们,但是他不在意,反正他就喜欢他的妹妹,不喜欢在外面瞎晃。
有的时候,人的恶意滋生得莫名其妙,让人猝不及防,甚至让人错愕。
因为妹妹生得玉雪可爱,很多人都喜欢逗她,还曾经说过要抱走她的话。有些心思比较恶劣的还曾经和琴师的父母说过,这小丫头片子生得如此好看,将来肯定是个大美人。若是现在卖去青楼,那也是能赚一笔的。
狗蛋的父母都当这些人是在开玩笑,也说了不会卖孩子,只是都是用玩笑的语气说出的。但是狗蛋却是认真了,于是就总是守着他的妹妹。
王大牛和王二牛终日在巷子周围转来转去的,还经常会偷邻居家的一点东西。有的时候是半块饼子,有的时候是一个果子,让人气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计较,想动手打人,但是王家父母却又说是什么孩子还小。
这对兄弟在巷子里转来转去的时候,就听见了旁人对狗蛋父母说的话。他们虽然一个十岁一个八岁,但已经懂得很多事情了,知道青楼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更知道银子是好东西。
他们想要买两个陀螺想很久了,可是王家父母不愿意给他们钱去买。看着那个生得可爱的小丫头,他们起了心思。
王二牛从一个邻居家偷了一个刚做好的肉包子,拿到了狗蛋的面前,说是要和他交朋友,这个给他吃。狗蛋也不过是个孩子,他自然是馋肉的,于是他的目光就不免从妹妹的身上挪开了。
而王大牛则是趁着这个时候,将妹妹给抱走了,王二牛也跟着跑了,临走时还把狗蛋手上的肉包子给抢了回来。狗蛋看到妹妹被抱走了,哭着追了上去,只是他年纪小又从小身体瘦弱,根本就追不上。
于是他哭着跑回家说是妹妹被抱走了,被王大牛和王二牛抱走的。狗蛋的父母还不以为然,觉得只是小孩子喜欢和自己女儿玩,就随意敷衍了狗蛋两句,而后继续做事了。
平常百姓家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他们光是要糊口就已经很难了,自然没有心情陪狗蛋一个小孩子玩。他们就敷衍他说,大牛二牛只是喜欢和妹妹玩,会送回来的。
狗蛋还小,自然是相信父母的,于是就坐在家门口等着妹妹回来。他自然没有等到妹妹回来,因为她被王大牛和王二牛抱着卖掉了。他们谎称是她的哥哥,因为家中父母不在了,养不起了,所以送来卖。
那青楼也不在意是真是假,只见妹妹生得好,就花钱买下了,甚至因为是小孩子送来卖的,只不过给了半贯钱就打发了。
王大牛和王二牛买了陀螺回了家,自然就看见哭着朝他们要妹妹的狗蛋。兄弟两人早就商量好了,只说狗蛋撒谎,他们根本就没有抱走他的妹妹。他们还说妹妹说不定是被拐子拐走了,是因为狗蛋跑出去玩没有看好妹妹。
巷子里的人家虽然知道王大牛和王二牛总是偷东西,但也不过是一些吃食,认为他们终究还只是孩子。孩子嘛,总是不会说谎的,他们肯定没有抱走妹妹。才这么大的两个孩子,抱走一个小丫头作甚,总不能是卖了吧,那不可能的。
至于狗蛋,孩子嘛,总是贪玩又爱撒谎的。他偷偷跑出去玩又把妹妹弄丢了,肯定会害怕,所以就撒谎了。妹妹是他自己弄丢的,和人家王家兄弟有什么干系呢?
巷子里的人都这么说,狗蛋的父母都不免被带偏了。他们还真的以为妹妹被拐子给拐走了,就跑去找了。
大概是因为王大牛和王二牛终究还没有长大,走不了太远的路,所以妹妹所在的青楼不算太远。大概是因为这家青楼不算大,大概是因为才几岁就被卖去青楼的女娃也是少见,这消息也不免被一些给青楼送菜的菜贩子瞧见了往外说。
总之,狗蛋的父母找到了妹妹,想要将她给赎回来。赎回来?哪里就那么容易了。虽然买下妹妹只需要半贯钱,但是想要将她赎出来,却需要二十两,翻了不知道多少倍。
二十两,二十两啊,狗蛋的父母根本出不起这个钱。他们言语间和青楼起了冲突,当即被青楼的打手给打了一顿,伤痕累累。青楼还抢走了他们身上的铜钱,且嘲讽他们说这丫头是哥哥送来卖的,当哥哥的自然可以卖了妹妹,恭喜他们养的好儿子们。这些钱就当做是他们冒犯的赔礼,还说别想着能来报仇,他们可是有靠山的。
能在汴京开青楼的都是有靠山的,只是看这靠山或大或小罢了。但是再怎么小,也不是贫民百姓能够招惹得起的。
狗蛋的父母的身上没有钱,便只能拖着一身的伤回家,而后将狗蛋狠狠地打了一顿。因为他们信了青楼的话,误以为六岁的狗蛋真的将妹妹给卖了。虽然狗蛋哭着喊着是王大牛和王二牛做的,但他们却认为他到现在还在说谎,下手又狠了些。
至于治伤?他们哪里就有钱去买药了,家中的钱都被他们带去想要赎回妹妹了,可是却被抢了,他们根本就没有钱了。用草木灰糊一糊伤口,睡一觉就好了。人穷,哪里有钱去看大夫啊。他们命贱,扛过去就好了。
不知道究竟是伤势太重还是因为气上心头,狗蛋的父母在半夜发起了烧。家中唯一能够发现此事的狗蛋被他们打得厉害,睡觉也是昏沉沉的。等他醒来的时候,父母已经烧糊涂了。
就算是狗蛋哭着请邻居们帮忙,给他们喂了药,也撑没有几日,就这么死了。终究他们还是没有扛过去。
人的性命可真是脆弱啊,明明平日里看着很是康健的两个大人只是烧了一场,人就这么没了。人也是真的死不起啊,想要安葬他们,家中的银钱却是只剩下了几个零碎的铜板而已。甚至他们住的房子也不是他们家的,只是租来的,别人不嫌弃他们死在房子里就已经算好的了。
没有办法,狗蛋自卖自身,用卖.身的银子给父母安葬了。尽管只是两张草席子,尽管只是简陋到不行甚至要和别人挤一起的墓地,但也好过没有。
狗蛋生得瘦弱,但是人挺聪明的,在弹琴上颇有天赋,最后他就到了一个琴师的手中,给他当徒弟,给戏棚子的表演弹琴。老琴师对狗蛋不算是好,每次弹琴若是弹错了,他就要被一顿毒打,还经常忍饥挨饿。但尽管如此,这也是他最好的归处了。
狗蛋渐渐地长大了,老琴师死了,他给他安葬了,而后他就成了琴师。至于他的妹妹,琴师根本就找不到。他不知道妹妹被卖去哪个青楼了,现在也不记得妹妹的长相了,哪里还找得回来呢?
就算是对他不好的老琴师,也是给了他一口饭吃的,但是老琴师也死了。天地之大,就只有他自己一人。
琴师也给戏棚子弹琴,赚钱养活自己。尽管他的心中知道没有可能,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有一日找到妹妹,将妹妹从青楼之中赎出来。于是,他除了日常的花销,银钱都是攒着的。
如此一年年过去了,琴师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再一次看到了王大牛和王二牛。他当初回去那条巷子找他们,却只得到了他们因为父母过世而到处流浪的消息,根本就找不到他们。他都已经放弃了,却在戏棚子里看到他们了。
和小时候那副人憎鬼厌的模样不同,长大了的王大牛和王二牛居然看着还挺憨厚老实的。但不管他们如何伪装,琴师看到他们还是满心的厌恶,也知道他们这皮囊之下包裹着的是多么令人恶心的肮脏。
一开始,他还担心他们认出他来。后来发现,根本没有必要。因为王大牛和王二牛根本认不出他来了,不仅认不出来,还对他颇为友好,一口一个琴师地喊着,好似他们多么友好一样。
那一瞬间,琴师恶心得想吐,而后杀心顿起。他知道,自己若是不杀了他们,往后余生都会在噩梦之中,于是他就动手了。
“多可笑,多可笑啊。”说起过往,琴师的脸上不免满是泪痕。“只是两个孩子,只是两个孩子便叫我家破人亡了,只是两个孩子啊。”
他的眼中满是怨恨和不甘,哪怕杀了王大牛和王二牛,还是恨意慢慢。“他们临死前从我口中知道了这些,还在和我辩解当年他们还是孩子,他们不懂事,他们不是故意的。”
不管过去了多少年,琴师依旧是想不通。明明就只是两个小孩子而已,他们的恶意居然就能够这么轻易地毁了他的家,他真的是想不通啊。他猛地抬头看向公孙策,“公孙先生,你读书多,你懂得多,你能否告诉我,孩子不懂事就可以做恶事了吗?”
第57章 瓦子双杀案14
“自然不可。怎可以年龄小不懂事来否决一个人不会做恶事呢?”公孙策眉头紧锁, “做了便是做了,自当付出代价。况且人性复杂,并非孩童就没有恶意。”
有的时候, 成人的恶意还有理由,还有来处, 虽然复杂, 但大多数都是说得清的。可是有的孩童的恶意却像是生来就根植于内心之中一样, 没有由来, 没有理由,他们就是单纯想要这么做而已。
当年王大牛已经十二岁了,不算是孩子, 在贫苦人家甚至可以当半个成人了。他应该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因为受苦的是别人,所以并不在意而已。
至于他和王二牛长大之后,周遭人对他们的口碑又还不错,则是因为他们已经懂得伪装了。人在大一点之后就会明白, 要有伪装才能够和他人相处融洽。至于说真心悔过, 公孙策并不相信。
若是真心悔过,当年的事情也不会除了琴师之外便无人知晓了。
“那为何大家都相信王大牛和王二牛不会做恶事呢?”琴师急忙追问, “明明他们从小就偷东西的, 明明他们从小就说谎的。而我从不偷东西, 从不说谎, 却是人人都不信我呢?”
公孙策沉默了。他要如何告诉琴师, 是因为恶意呢?听琴师的话,他少时家境虽然不算好, 但是在那些邻居之中已经算是最好的一家了。他还懂事听话会带妹妹,又有一个乖巧可爱的妹妹。
如此, 就足够引起一部分人的恶意了。他们未必不知道王大牛和王二牛可能做了些什么,否则后来也不会在他们兄弟两人父母双亡之后,连帮衬一把都没有。大概也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两人是牲畜,帮了也不会得到感谢。
但即便是有人知道王大牛和王二牛抱走了妹妹,可是因为他们看不惯琴师一家过得比他们好,所以就出于恶意骗了琴师一家。而其他人呢,有可能是真的认为孩子做不了什么,有可能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就跟着附和了其他人的话。
也许他们不认为自己是做了什么恶意,不过是隔岸观火而已。至于王大牛和王二牛所做之事,可能在他们自己看来不过是年少犯错而已。但就是这个而已,就让一个普通的家这么家破人亡了,让琴师这二十年来都活在痛苦之中。
公孙策知道人之恶意,却不知该如何告诉琴师。他若是说了,他会不会更痛苦。
琴师见公孙策为难的模样,低落地笑了一声,“公孙先生不必为难了,现在再来计较也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为我家报仇了,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只是可怜了我的妹妹,她被抱走的时候一直喊着救她,可是我无能啊。当年救不了她,现在也是。】
白毓的心下微微一颤,“你……你其实已经知道了你妹妹的下落了,对吗?”
就琴师现在这副没有半点希望的模样,再听他的心声,白毓猜测也许琴师已经知道他的妹妹在何处了。只是……
琴师抬头,惊讶地看着白毓,说道:“白女官好生敏锐。是啊,我知道我妹妹的下落了。”
他虽然没有说他的妹妹在哪里,但是在场的三人心中已然有了猜测了。既然已经知道了,却并没有说要去将人给赎回来,只怕……
大概是以往的事情都说了,如今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琴师便继续说道:“其实杀人没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对我这样懦弱的人来说。明明我在看到王大牛和王二牛的第一天就起了杀心,却在第六天的晚上才决定动手。”
因为怨恨,因为耿耿于怀,就算是过去了二十年,琴师也没有忘记王大牛和王二牛的长相。所以即便是长大后的他们,他也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杀人,真的没有那么容易。
每当戏棚子散场之后,琴师就去跟踪王大牛和王二牛。他想杀他们,却不知道该如何动手。他虽然恨意满满,但到底老老实实做人这么多年,就算是杀鸡都不怎么会,更杀人了。
于是他一边想着一定要杀了他们,一边却不敢动手,只是一直跟踪他们。但是后来,琴师却十分庆幸自己没有一开始就杀了他们,否则他就无法知道妹妹的消息了。
“小妹的滋味不错啊。”王大牛和王二牛笑着说话,“她以前是青楼的摇钱树,我们花不起钱去找她。不过后来她不年轻了,就只能伺候我们这些下等人了。”
“哈哈哈,大哥说的是。”王二牛的脸上带着令人恶心的笑意,“她完全认不住我们,要是知道是我们卖了她,肯定会哭得特别惨。”
“可惜啊,她死了。”王大牛像是在回味着什么,“我不就下手重了一点,谁知道小妹这么脆弱,一下就死了,害得青楼还向我索赔了。”
王二牛说道:“大哥你就应该轻一点的,以后我们只能去找下等的或者是去暗娼那里了。她们哪里有小妹有意思,我一想到小妹小时候的样子,我就兴奋。”
“你不也下手了吗?光说我。”
“哎呀,我就是知道了,所以我才一起出钱了啊。”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们还说攒钱做个正经营生呢,这从花街柳巷赚的钱又花回去了,根本就攒不下钱。”
“那不是你色心不改吗?”
“你不也是一样?”
“哈哈哈,我们谁都别说谁。”
“毕竟我们是兄弟嘛。”
“这倒是哈哈哈……”
跟在王大牛和王二牛身后的琴师感觉自己的双眼都被一片血光也掩盖了一半。怎么会,怎么会呢?不可能是妹妹,不可能是。不,一定是,一定是。
失去了最后的希望的琴师,终于掩藏不住自己的杀心了。在王大牛和王二牛在戏棚子干活的第六日,他在四下无人处约了他们前去吃宵夜,说是有事请他们帮忙。
而后,他用酒将这两个人都给灌醉了。虽然是被灌醉了,但却没有彻底晕过去,还能够跟着他回家。琴师知道自己身体瘦弱,根本打不过王大牛和王二牛,也扛不起他们,所以掌握好了一个度。
灌醉了他们以后,还能够哄着他们跟着自己回家,说是收留他们过一晚。
王大牛和王二牛已经喝醉了,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跟着琴师回家了。而后,就被他用绳子给绑了起来。琴师等着他们次日清醒了,才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大牛二牛,二十年不见了,你们好啊。”琴师的手上拿着刀,笑得灿烂,但是在王大牛和王二牛的眼中却是无比吓人的。
他们一边哭着求饶一边挣扎着想要将自己身上的绳子给蹭坏了,好让他们逃离这里。但是琴师可是将他们捆得跟粽子一般无二,根本就挣脱不了。
琴师本以为他们会知道自己是谁,但他们一直都认不出来,直到他自己说开了,他们才想起来。而后又是一阵求饶,可是他却觉得恶心至极。
他不想再让这两个牲畜活下去了,他用刀刺入了他们的心口,看着他们体内的血流出来。琴师本以为这样的牲畜,身上的血应该是黑色的,不过很可惜啊,是红色的,和正常人的一样。
琴师就那么站着,笑着,看着王大牛和王二牛的血流出来,看着他们从求饶到叫骂再到失去了所有声音。
“他们死的时候,外面的天很是不错。”琴师回想起了自己报仇的那一日,笑了,“我会一直记得那日的天的。”
在场的三人都沉默了。
半晌,公孙策问道:“既然你已经报仇了,将他们二人的尸首扔出去不是更好吗?为何要放在戏棚子上?如此你不是更容易被发现了吗?”
“因为他们说我的妹妹命不好,只能被他们卖去青楼。若是他们当初晓事些,一定把她卖给瓦子里的戏班子。那样的话,妹妹就可以表演过生,不用做妓.子了。”琴师的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看着很是渗人,却又让人一眼就看得出他刻骨的恨意和悲伤。
“我的妹妹命不好啊,只能做妓.子啊。那么说来,王大牛和王二牛的命好,我就让他们在瓦子里表演。多少人看着他们尖叫啊,命多好啊,是不是?哈哈哈……”
其实琴师在知道他的妹妹已经死了之后,已经是半疯了,所以他并没有将王大牛和王二牛的尸首扔去乱葬岗或者扔进水中,让人发现不了他,而是将他们带到了瓦子里,架在了戏棚子上,让所有人都看着他们死去的模样。
但他又不算是疯了,他还很理智。他知道搬运尸首的时候要在什么时辰,才好躲过巡城的士兵;他知道要在猪血之中加入橘子的汁水,好让猪血不会凝固。
只是,公孙策还有一点不明白,“这个时节,汴京城并没有橘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琴师淡淡道:“我从那两个舞姬那里偷来的。我不知道她们为何有这等时节少见的稀罕物,但是我知道橘子可以让猪血不会那么快凝固,便偷来用了。”
展昭问道:“你是不是察觉到她们有什么不对?”
琴师抬头看了展昭一眼,而后点头,“是。”
其实琴师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一直记得这整整二十年的仇恨了。他在戏棚子里弹奏,目光时时都要落在两个舞姬的身上。而后,他便发现了她们身上的不对。
白毓等人对视了一眼,他们没有想到,有人发觉了舞姬身上的不对。
“她们哪里不对?”
现在还不能让舞姬的身份暴露,但是琴师是杀人凶犯,不管后续如何判决,他暂时是无法离开开封府的。所以他们不怕他往外泄露些什么,而且他们想多知道一些关于舞姬的事情,便想着问清楚些。
“骨头不对。”琴师想了想,说了这么一句。
公孙策和展昭有些错愕地看着琴师,这是什么回答?
倒是白毓,有些明白,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两个舞姬的骨架和我们这边的人不同,是吗?”
“是。”琴师点头,“就是这个意思。虽然她们看起来不过是寻常的舞姬,只是跳旋舞跳得好,身姿也和其他舞姬一样。但是在我看来,她们的骨头比我见过的舞姬的骨头要大。而且她们私底下会有一些稀罕物,完全不像是需要卖艺为生的舞姬。”
第58章 瓦子双杀案15
在自卖自身为父母下葬之后, 琴师其实已然是了无生趣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就是找到妹妹,他一直认为妹妹被带走,除了有王大牛和王二牛的缘故, 他自己也有不能推卸的责任。
若不是他当年贪吃,若不是他被肉包子吸引走了注意, 妹妹也就不会被抱走了。尽管琴师也知道自己当年还小, 敌不过王大牛兄弟两个, 但是他若是不责怪自己的话, 根本就活不下去。
所以,他一边攒钱一边责怪自己,在这世上了无生趣地活着。但人总是要有点事情做, 琴师平日里除了弹琴就是看人。他看各种各样的人,看他们的身形,看他们的姿态,总之看到什么就看什么。
在戏台子上表演的时候,琴师看的最多的就是舞姬。他还曾经因为看太多次, 被舞姬误会是登徒子, 被打了一顿。不过后来那个舞姬知道琴师只是单纯地看之后,便也不管他了。
这么些年下来, 琴师看的最多的就是瓦子里的舞姬, 不管是跳什么舞的, 他都看过, 还看出了一些心得来。不过这些心得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者他没有读过书,说不出来, 就只是自己知道罢了。
这一次,班主新聘来的旋舞舞姬, 他也一直看着她们。看着看着,他就觉得她们不对。身形不对,骨头不对。虽然她们模仿得很好,但是琴师就是觉着不对。
因为觉着她们不对劲,于是琴师就更为认真地看着这两个舞姬。之前他就总是这般看着别人,即便是新来的舞姬也知道此事,是以并不觉得他奇怪。
看着看着,琴师就发现了,这两个舞姬不仅身形和骨头不对,拥有的东西也不太对。尽管她们掩饰了,但他还是发现了她们拥有很多稀罕物。并且她们在看别人的时候,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仿佛她们出身尊贵一样。
尽管琴师很不喜欢这种目光,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也习惯了,他不觉得有什么。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两个舞姬到底是从何而来,又是来做什么的。
后来王大牛和王二牛出现,琴师的注意力就放在了他们的身上。他在想好了将他们兄弟两个的尸首挂在棚子上的时候,就想着该如何让人发现他们。往下滴血自然是好办法,但是他得想办法让血不那么快凝固,否则就白费了这番力气。
琴师这么多年来虽然没有读书,但是他为了找妹妹,和三教九流之间都有些往来,在无意之中知道在血水之中加入橘子的汁液可以延迟凝固。他又曾经在舞姬那里见到过橘子,就从她们那里偷偷拿了一个有些干瘪的橘子来。
尽管这时节的橘子颇为难得,但是在两个舞姬那里,也不过是用来熏熏屋子的存在罢了。是以,琴师想要偷到还是挺容易的,甚至于两个舞姬根本没有发现不对,因为她们很快就将这些放了好几日的橘子处理掉了。
她们对于橘子的随意处置,更让琴师对她们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只是对王大牛和王二牛的恨意占满了他的整颗心,他后来就再也没有心思去看她们了。
直到今日,公孙策他们问起来,琴师才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他的心思聪慧,察觉到公孙策他们对两个舞姬过于关注,于是就连自己觉得不重要的小事也都一一说了出来。
他也不知是否有用,有用还是无用,他想开封府的人自会判断的。
“琴师。”公孙策有些谷欠言又止。
琴师笑了笑,“公孙先生不必说,我明白的,杀人偿命,古来如此。我杀了两个人,不可能逃脱的。”其实他早就不想活下去的,但是他听说自尽的人是不孝的人,所以他不敢自尽。
否则若是哪一日他入了黄泉,哪里有面目去见父母呢?现在也好,他不用自己苦恼了。
“不,你不会死。”公孙策说道,“只是你却要受宋律的惩处。”
“是吗?”琴师却是一脸的无趣,“死不了啊。”
白毓见状,问道:“琴师,你妹妹的坟茔在何处呢?”她想着曾圭愿意为了他的父母还有林家父子的坟茔而活着,也许琴师这边也可以?所以她才这么问了一句。
若是琴师没有直面王大牛和王二牛的恶意,他会是普通但是却过得幸福的百姓,而不是现在为了家人而杀人的凶犯。尽管他还要受到宋律的惩处,但是白毓还是希望他能够活下去。
“没有。”琴师面无表情,“青楼中被降等的妓.子要被榨干最后的一滴血的,但是死了就没有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人不配有坟茔,不管是我的妹妹还是其他人,都不配有。”
白毓的眉头紧锁,眼底流出不忍和难过。在这个事死如事生的年月中,连坟茔都没有会被视为孤魂野鬼的。她想到那些女子在绝望和痛苦之中咽下最后一口气,便觉得难受得慌。
琴师见到白毓眼底的不忍和难过,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却还是忍住了。这位女官真是奇怪啊,怎的还同情起他们这些命jian的人呢?不对,她的神情不像是同情,更像是一些别的东西,只是他想不明白。
“白女官,汴京城中所有的妓.子在死了之后就会被统一扔到乱葬岗最边缘的一块地。除非那个妓.子死的时候年华正好,有人愿意为她下葬,否则人人都是如此。”琴师说着,“所以,我根本分不清那里面哪一个是我的妹妹,没有人分得清。”
明明是男子玷污了女子,叫她们卖身卖笑,但是到头来嫌弃女子脏了的人也是他们。所以就算是乱葬岗,妓.子们都只能够在最边缘的位置上。琴师每每想到此处,都只觉得可笑。
他不觉得自己高贵在哪里,也不觉得妓.子低jian在哪里,但是偏偏世上许多人都是这般认为的,以至于她们连死了都要被歧视看低。琴师想着,活着可真是太无趣了。
白毓说道:“那我就为这些娘子们建一个共同的坟茔,你觉得呢?”
琴师有些哑然,半晌才开口说道:“白女官,你可知道汴京城外的乱葬岗有多少妓.子尸首被抛弃在那里?你可知道要为一个下葬就要多少银子,你要为……”
“我有钱。”白毓认真道,“我很有钱的。”
真是巧了,她家现在的库房最不缺的就是钱,都快要装不下了。
琴师的嘴开开合合,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白女官可莫要开玩笑,我……我……”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白毓再次认真地说道:“我出资给这些娘子们造一个坟茔,若是我做不到,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自己是不相信这种誓言的,但是她知道别人相信,所以她就这么说了。她不是想要骗人,只是想要让琴师知道她的决心。
展昭的眉头紧锁,他想说这样的誓言不可随口发下,却知道此时提及是不合时宜,只能够咽下这句话。
琴师震惊地看着白毓,“你……你当真……”
“当真啊。”白毓认真地点头,“这下能相信我了吧?”
“砰——!”琴师猛地跪下了,给白毓磕头。
“你别给我下跪啊。”白毓吓得往一旁跳了过去,正好就躲在了展昭的背后,“我不用别人给我下跪的,你快起来,起来。”
琴师却是郑重地朝着白毓的方向说道:“我身无长物,无法报答白女官的恩德。若是有来世,便做牛做马,偿还您的恩德。”
“你先起来,就是对我的报答了。”白毓从展昭的身后探出头来,为难地看着他。
琴师看出白毓是真心这般认为的,不想她为难,便干脆地起来了。
白毓又说道:“我也不是为了你,是心疼那些无家可归的娘子们罢了。”一开始她的确是想要给那个妹妹修一个坟茔,好叫琴师别想着去死,但是听到那些女子生前被欺凌,死后连块坟地也没有,心里难受得慌。
她能够为她们做的,也就只有给她们一块休息的地方了。
琴师却是笑了,“白女官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了。”他眨了眨眼睛,忍下即将落下的泪水。
若是妹妹能够遇到白女官这般的好人该有多好,不用多么大的帮助,只需要拉一把,不叫她被那般轻易地杀了就好了。可惜啊。琴师的笑意带着满满的酸涩,让在场的人看得难受。
公孙策叹了一声,“我们已然问完,你且先退下吧。”说着,他看向了展昭。
展昭点点头,将琴师带出去,而后让守在外面的衙役将他带走,再吩咐他们将那两个舞姬带过来。
屋内,公孙策看着白毓,说道:“白女官。”
“嗯?”白毓抬眼看向公孙策,“公孙先生请说。”
“你可是想要帮助那些沦落风尘的女子?”琴师被带走后,公孙策看到白毓沉思的神情便知晓了她大概在想什么。
“是。”白毓点头,“我既然能帮着那些死去的娘子们造坟茔,自然也能帮活着的她们。”比起已经死去的人,她认为帮助活着的人更有意义。
她之前来到汴京的时候,只看见了这里的繁华,但是今日却看到了这繁华背后的女子的血泪。她们也是汴京城中的人,却活得连个物件都不如。被凌.辱,被利用,被抛弃,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们的血泪。若是,白毓想要帮助她们。
她若是没有这个能力也就算了,但是她有,她就想做。白毓有钱,虽然有的时候钱不是万能的,但很多时候钱能办到很多事情。与其自己拿着钱都不知道怎么花,不如就用来帮助这些可怜的女子。
公孙策说道:“白女官,你即便是有再多的钱,也帮不了多少人的。你一旦想要赎人,那银钱便是翻倍地涨。不说行首,就说一般的妓.子,你也救不了多少人的。更何况这些青楼的背后各有他们的靠山,你若是赎一个两个人还好,若是多了,他们便会发现你,便会一同对付你,到时候你便是有再多的钱也是无能为力的。”
有的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想做,不是做了就能成的。很多时候,人都是无能为力的。
“我没有想要拿着钱直接去赎人啊。”白毓笑了,“我还没有那么傻,认为我的钱足够将所有人都救出来。放心吧,我有自己的办法。”
第59章 瓦子双杀案16
公孙策很想问白毓, 她到底是准备用何种办法。只是那两个舞姬已经被带过来了,此时并不适合问这个问题。
“红珠见过三位大人。”
“绿裳见过三位三人。”
被带进来的舞姬对着公孙策三人福身行礼,而后站在那里, 对着他们笑意盈盈。这是一对姊妹,看上去年龄相差无几, 她们的妆容打扮一样, 连神态动作都相似, 看起来就像是双生姊妹一般。
若不是在场三人早就从白玉堂那里知道这两人相差两岁, 还真的会以为她们是双生姊妹。
白毓回想起来,这两个舞姬在跳舞的时候动作也是相差无几,裙袂翩飞, 原本就是相貌动人,这几乎一模一样的动作和神态,便更是让人难以拒绝了。她想到了某些人的癖好,不由得皱了皱眉。
看来这两人的确是被特意调jiao出来的,否则哪里会有人当真和自己的姊妹一模一样的呢?就算真的是双生姊妹, 在长大之后也是会有自己的想法的, 妆容打扮甚至动作神态肯定都会有区别。
这两个舞姬却是没有区别。而且她们来汴京不过短短的时日,却也是惹起了不小的波澜的。若是再给她们一些时间, 难保她们不会成为名动汴京的舞姬。到时候, 就会有那么些臭苍蝇自己找上门了。
想想李师师是怎么被推荐给赵佶的, 再看看眼前这对惹人怜爱的姊妹花, 就很容易想象得出来她们的向上之路了。美色自古以来就是一种利器, 用好了的话,的确是可以腐蚀人心的, 谁让某些男人就是控制不止自己呢?
只要她们接触过的人都吸上了神仙烟,那么后果……白毓的心里不由得发寒。不管是隔着多么遥远的时间, 她永远对罂//粟这东西发憷。
公孙策看了看她们,而后说道:“这位是白女官,她在开封府是以辨识人骨出名的。”
白毓:“???”
不是辨识白骨吗?怎么又成了辨识人骨了?这差得有一点多啊。白毓心想,这骨头上要是覆盖了人肉,这要是个活人,她可就不会分辨的那么清楚了。虽然说这看起来好像差不多,但实际上是差得挺多的。
就像是法医病理学和法医毒理学,表面看起来就差一个字,但实际上可是差得挺多的。公孙先生这么给她套光环,她怕自己接不住啊。白毓头疼,但是在外人的面前,还是要面带浅笑,装出一副自己是大佬的模样。
要了命了。
红珠和绿裳看向白毓,眼底好似带着惊讶和好奇,但实际上她们却是听过开封府的白毓的名号的。这样一个突然出现在开封府做官的女子,辽国的奸细不可能不关注,也不可能不把这个消息传给她们。
若是什么都不知道,才会死得快。是以,很多消息她们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此时不能够表现出来罢了。
而看着她们的白毓微微挑眉。看来潜伏在汴京的辽国奸细不少啊,这两个舞姬有上线也有下线的。啧,果然,不管是哪个时代,永远都不会缺有心眼子的人。
和这些人比起来,白毓觉得自己的心眼压根就不够用。
“见过白女官。”红珠和绿裳同时行礼。她们此前知道这个白女官会拼接人的白骨,只是这和她们有什么关系呢。
白毓面带微笑,而后抬抬头,示意她们免礼,但却是一个字都不说。公孙先生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呢,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啊。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不说就不错,她当然是不说为妙了。
公孙策见状,笑笑,继续说道:“白女官有一项独门绝活,她只要看着一个人,便可以知道那个人的年岁如何。”
白毓眨眨眼,她好像有些摸清公孙先生的意思了。
一旁的展昭也明了了,笑着说道:“请问,二位之中,哪位是姐姐,哪位是妹妹呢?”
红珠和绿裳对视了一眼,她们没有想到问她们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红珠笑着说道:“我是姐姐,绿裳是妹妹,我们两人的出生时辰相差不过半刻钟,但也是定了姐姐和妹妹的名分了的。”
“是吗?”白毓挑眉,“你是姐姐这一点不假,可是你们却不是相差出生的,你们可是差了两年,不是吗?”
【她怎么知道的?】
白毓的脸上装出了那种莫测高深的笑容。她当然是不会的,但是公孙策会,她只要照着他学就行了。
而公孙策和展昭见了白毓这模样,先是一怔,只觉得在哪里见过。等回过神来之后,哭笑不得。虽然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但是她这学得似模似样的,也足以骗骗外人了。
红珠和绿裳没想到白毓竟然能够说出她们相差两岁之事,当即对她会辨识人骨的事情深信不疑了。
绿裳又行了一礼,道:“我们姊妹只会跳舞,在这汴京讨生活实属不易。为了能够让我们更出名些,这才装成双生姊妹,并非是故意要欺瞒三位大人,还望三位大人海涵。”
不知道是被训练得习惯了还是别的什么,红珠在绿裳动的那一刻也跟着动了,“还望大人们海涵,我们姊妹并不是有意要冒犯三位大人的。”
既然已经被揭穿了,自然是承认了自己再好生应对,而不是硬扛着不说,倒是落入了下成。红珠和绿裳此时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仿佛真的是被生活逼迫才迫不得已骗人的可怜人。
只可惜,在场的三个人都不会怜惜她们的。
“这倒是没什么。”白毓故意用目光上下地打量着红珠和绿裳,“只是我不仅看出来你们姊妹不仅是相差两岁,似乎还是辽国人啊。”她又围着她们两人绕了一圈,“你们这骨头,看着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会有的,倒是辽国,他们那里的人骨头和你们更为相似。”
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这些都是她编出来的。但是她们现在是在和辽国的奸细说话,又不是在提取供词,编出来骗人也是无妨的。
【怎么可能呢?难道她真的看出来我们是辽国人了吗?不可能,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厉害的人呢?绝无此等可能!可是……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红珠咬了咬下唇,只是面上依旧可怜不已,没有透露出自己的情绪。
【既然被看出来了,也要死扛到底,我们决不能暴露身份!】
这样想着,绿裳猛地扑通一声下跪,朝着白毓他们磕了一个头,“大人容禀,此事我们是可以解释的。”
红珠也跟着绿裳一起跪下了,还跟着磕了头,“我们可以解释的,请大人们听一听。”
白毓又突然被下跪了,再一次用展昭当了挡箭牌,躲在了他的身后。她不喜欢被人跪着,也不想被人跪着成了习惯,到最后失去了自己。所以,她才不要别人朝着她下跪呢。
展昭只能用略微无奈的眼神看了白毓一眼,而后当做不知道她拿着自己当挡箭牌的事情。再者,她只找自己当挡箭牌,不正是信任他吗?这样一想,他又不觉得有什么了,反而还有些欢喜呢。
“咳咳。”公孙策轻咳了两声,“既然如此,你们便解释吧。你们明明是辽人,为何会掩藏身份出现在汴京呢?”
刚才白毓说的还是相似,公孙策这话说的,已经直接将红珠和绿裳的身份给定下了,甚至于还说她们是掩藏身份来汴京的。只要什么人才需要掩藏身份呢?自然是心怀鬼胎的人。
所以,公孙策这一句话相当于是说红珠和绿裳心怀不轨了。
绿裳连忙解释道:“非是我们是辽人,而是我们不敢言明啊。”说了这句话,她的眼眶便不由得落下了泪水,“我们的母亲也是舞姬,还是汴京知名的舞姬,只是她被一个辽人掳走了。母亲生下了我们,后来却是被那辽人的妻子给磋磨死了。再后来,我们就被赶了出来,只能做了舞姬来谋生。”
红珠的泪水也没有慢上多少,声音还带上了泣音,“母亲被那个辽人害惨了,我们姊妹二人也被害惨了。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容身之所,只想要好好地赚钱,好攒钱为以后养老,当真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我们和辽人不是父女,是仇人。我们是不会帮着辽国的,真的。”绿裳跪着上前要去拉公孙策的衣角,“大人,我们也是无奈啊。”
公孙策连忙后退,生怕自己的衣角被拉上了。瞧着这个舞姬的力气可不小,他这衣裳洗了多次了,并不结实,这要是被撕裂了,那可就成了笑话了。
“大人,我们……”
“说话便说话,莫要动手动脚的。”展昭手中的巨阙横在了红珠和绿裳的面前,“否则的话,展某只能不客气了。”
红珠和绿裳被冷着眉眼的展昭给吓了一跳。她们在辽国也是听过展昭的名声的,自然知道他手中的剑有多快有多利,怕自己还未完成任务就死了,只能够放弃了之前的想法。
要不是忌惮于展昭的剑,要不是白毓是个女子,她们也不会想要揪着公孙策,想着让他多多怜惜她们。即便是公孙策不怜惜她们,但若是慌了手脚也可。谁知道展昭横插一杠子,倒是叫她们的盘算落了空了。
即便如此,红珠和绿裳依旧是泪水涟涟,“我们姊妹当真是无辜啊。”
“是吗?”公孙策站到了白毓的身边,感觉这里安全些,“可已然有人告知我们,你们就是辽人,非是宋人和辽人所生下的孩子。告知我们此事的人,就是你们辽人。”
白毓不说话,专心听着红珠和绿裳的心声。
“不可能!”红珠猛地出声,脸上带着泪,眼底带着悲愤,“我们不是辽人,我们真的是宋人。我们姊妹虽然有辽人的血脉,但我们也是备受辽人欺凌,只有在大宋才有好日子过,我们真的是宋人啊。”
【该死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真的有叛徒吗?是宋门外瓦子里的羊肉汤张老头,还是新门瓦子里的郝五娘,亦或者是东教坊里的妓.子秋华?到底是谁?若是叫我知道了是谁背叛了大辽,我一定要将那个人剥皮拆骨!】
红珠表面上看着像是一个被冤枉了的可怜小娘子,但是心里却是在发狠。那声音听着和她娇滴滴的模样全然不同,带着血腥气。
绿裳抱住了红珠,几乎是泣不成声,“我们不过是弱女子,想要活着怎的就这般难啊。苍天你开开眼吧,我们虽然血统不纯,却当真不是什么奸细啊。”她看上去像是背负着无边的冤屈一般。
【幸好红珠圆过来了,不然我就先杀了她。该死的,到底是谁背叛了我们?若是我们不能够完成任务,无法让神仙烟在汴京甚至是宋朝遍地开花的话,主上一定会失望的,我不能让主上失望。】
绿裳咬了咬唇,放开了红珠,“既然你们不相信我们,我只能够以死明志了。姐姐,你要带着我的份一同活下去!”说着,她猛地站起,朝着一旁的墙壁撞了过去。
展昭想要冲过去拦住绿裳,却看到公孙策微微摇了摇头,于是便袖手旁观,不去管她。
绿裳本以为展昭会拦住自己,是以撞墙的力道用了九成。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要拦住自己的意思,反而还袖手旁观,于是她就撞了个头破血流,当即头晕眼花,整个人跌倒在了地上。
“妹妹!”红珠也被眼前的意外惊呆了,却还是反应极快地朝着绿裳冲过去,而后抱住了她,“妹妹,你怎么做这等傻事啊。你若是死了,我可该怎么活下去啊。”
而后她用恨意满满的眼神看着公孙策他们,“我们明明是无辜的,我们明明也是痛恨辽人的,你们却非要说我们的宋人的叛徒。若是我妹妹死了,我也绝对不会独活。我们姊妹必定要化身厉鬼,回来向你们报复!世人说你们开封府多么多么体恤百姓,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是吃人的衙门!”
【该死的宋人就是狡诈!待我们完成任务之后,待辽国的马蹄踏破这汴京的城门之后,我一定要你们开封府上上下下死绝,好解我心头之恨!】红珠的脸上是悲愤带着可怜带着恨,但是心里却是满满的恶意。
“实在是抱歉。”公孙策在红珠和绿裳的面前蹲了下来,“我们不知道你的妹妹会撞墙自尽。虽然你们身份有疑,但我们也只是想要查清楚而已。实在是抱歉。”
“道歉有用吗?”红珠抱着绿裳的身子,“我妹妹也活不了了。”
“放心吧。”公孙策伸手为绿裳把脉,“绿裳姑娘虽然受伤不轻,但我能够治好她。”
“不需要你假惺惺!”红珠伸手推了公孙策一把,“我们就算是今日就此死了,也不要你们救我们。”她倒是想要狠狠地推上一把,让公孙策跌一跤,但是想着自己的任务,还是只用了一两分的力道,并没有将公孙策推倒。
她为的就是让公孙策内疚,而后好趁机行事,最好能够搭上开封府。到时候,她就要让神仙烟在开封府落地开花。若是人人皆知的宋朝境内最是公正廉明的开封府也是人人都吸神仙烟,那才叫做痛快。
到时候就要看宋朝的皇帝是想要保住他的面子,还是他的臣子了。不过说不定在宋朝皇帝苦恼此事之前,他就已经要被包拯他们背叛了。
想着可能出现的场景,红珠的心中兴奋不已。若不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她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
白毓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展昭的身后,用他的背挡住了自己的表情。她怕自己的表情会泄露了什么,因为红珠的所思所想,真的把她给气坏了。这个人一心一意想要在汴京传播神仙烟,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开封府,还给包拯他们都想好了死法。
她听着就觉着来气,这个人可真是会想啊。不过白毓此时也明白了刚才公孙策不让救人的目的,看,她这不就听到了很多东西了吗?
“抱歉。”公孙策用愧疚不已的眼神看向红珠,“我一定会救绿裳姑娘的,红珠姑娘,还请给我这个机会。”
“我……”红珠咬了咬唇,“你当真能够救我妹妹?”
“我还是有这个能耐的。”公孙策笑着说道。
红珠的眉心微蹙,看着可怜不已,“可你们不是说我们姊妹是辽人,是奸细吗?”
公孙策的目光微微一闪,面上神情却是不变,“方才绿裳姑娘以死明志,已经是证明了二位的清白了。”
“你知道就好。”红珠像是终于被洗刷了冤屈一般,泪中带笑。她看着公孙策的目光又好似多了些什么,“公孙先生,多谢你愿意相信我们。”
【男子果然都是蠢货,尤其是宋人男子,更是看不清真相的蠢货,这就相信我了。就算是公孙策,不也还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他可是包拯最为信任之人,若是他能够为我所用,那么事情可就好办多了。还有,且等我套出那个出卖我们姊妹的人,看我不弄死他!】
红珠一脸担忧地看着绿裳,看着公孙策喊人进来抬她出去,顶着一副担心自己妹妹的表情跟了出去。她此时已然是觉得自己将公孙策拿捏在手心了,只要再小心些,便能叫他为她所用了。所以,她也顾不上太多。
再者,她并没有多么在乎绿裳的性命,就像绿裳并没有多么在乎她的性命一样。她们虽然是姊妹,但也是竞争者,赢了才能得到主上的奖赏。现在绿裳半死不活的,那么赢的人就是自己了。
呵,之前主上夸赞绿裳比自己思虑周全,此时不还是败北了?红珠的心里洋洋得意。她只是心里在想着而已,神情却是控制得很好,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会暴露。
只是红珠大概没有想到,她的心声全都落入了白毓的耳中。她心里想着,这对姊妹虽然是真的姊妹,但也挺塑料的哈。不过这次可是赚大了,她知道的消息不少啊。
等到公孙策带着人走远了,白毓拉了拉展昭的袖子,“展大人,外面有人吗?”
展昭摇头,“只有我们。”
“展大人,我可是听到了天大的消息。”白毓的双眼晶晶亮,“我听到了三个奸细的身份,有宋门外瓦子里的羊肉汤张老头,还有新门瓦子里的郝五娘,还有东教坊里的妓.子秋华。这三个人就是这对姊妹所知的奸细了。”
她知道汴京里的辽国奸细应该还不止这些,但是能够知道三个人就已经不错了,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宋门外瓦子的羊肉汤张老头?”展昭很是错愕,“此人的羊肉汤做得好,汴京几乎是无人不知。朝廷上下许多人都爱吃他家的羊肉汤,就连皇宫也曾让小黄门去买过他家的羊肉汤送进去的。”
“什么?”白毓瞪圆了双眼,“官家还没有被毒死可真是福大命大啊。”
展昭用手捂住了白毓的嘴,“不可乱说,更不可对官家不敬。”
白毓用手扒拉开了展昭的手,“哎呀,没事的,反正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听见了,不是吗?”
“不是,还有我听见了。”屋后的窗户猛地被打开来,冒出来一个人,吓了在场两人一跳。他对着两人笑得狡黠,“这该如何是我呢,我可是也听见了呢。”
展昭看向来人,咬着牙道:“白玉堂,你怎的在这里?你在这里多久了?”
“五爷我一开始就在这里了。”白玉堂从窗外跳了进来,洋洋得意,“为了不叫你发现我的存在,我从凌晨就趴在屋顶上躲着了,还用了龟息功,这才没有让你发现我的存在。”
若不是他一开始就存在,还真的没有办法骗过展昭呢。白玉堂心里想着,还得是五爷聪慧,一开始就在自然就不容易被发现了,哈哈哈。
展昭闭了闭眼,忍了忍气,让自己不要暴起给他一剑,因为此时实在是不易起冲突。“你不是说过你不会擅闯开封府了吗?”
“我没有擅闯。”白玉堂手中的折扇一开,得意地一晃一晃,“我守在包大人上早朝的路上,告诉他我还有事情要说与你们听。外面不适合说话,包大人又不能迟了早朝的时辰,便同意让我进来开封府等着了。”
第60章 瓦子双杀案17
“所以, 你就一直在屋顶上等着?!”展昭咬牙切齿道,“我是不是该夸你一声好毅力?”
若是在外面的话,展昭会亲自将四周都查过一遍。但他们此时是在开封府中, 他的警惕心就没有那么强,只是用内力查过一遍就好。当然这也是因为展昭的武功高内力强, 江湖上能够瞒过他的人只在五人之内。
而这五人, 不是归隐江湖的老前辈就是已经先去了, 根本无法对展昭造成威胁。种种原因之下, 他就稍微放松了些许。谁知道,偏偏就遇上了白玉堂这么个人。
他居然在一开始就已经趴在屋顶上等着了,还用了龟息功, 将他自己和周遭的一切融为了一体。如此一来,展昭自然是发现不了他的。
“你若是要夸,五爷也是不会拒绝的。”能够让展昭吃亏,白玉堂且得意着呢。是以尽管展昭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但是五爷他大人有大量, 不跟这只展小猫计较。
“呵。”展昭是真的被气笑了。
“咳咳。”白毓轻咳了两声, 提醒这两个人现在的重点不在吵架上。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怒意, “你作甚要偷听?”
“因为我要知道到底是谁将神仙烟带进了大宋境内。”说这话的时候, 白玉堂的声音带着杀意。
他本就是一个急公好义的人, 神仙烟这样的东西, 在他看来是根本就不该出现的东西。但是这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了大宋境内, 还是被有心之人带进来的,他如何能不生气呢?
若不是他现在和几年前相比已然是稳重了许多, 手中的钢刀早就出鞘了。
展昭的心中很是无奈,“白玉堂,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红珠和绿裳的事情,你可就无法脱身了。”说白了,这条船是他白玉堂自己要上来的。只是呢,是他自己决定是否上来的,但想要下去,却不是他自己能够说了算的。
白玉堂不在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扇子,“五爷心中有数。”他又不是不懂事的孩童,怎么会不明白呢?也就是展昭从门缝里看人,将他给看扁了,以为他不懂事呢。
展昭却是没有办法彻底放心的,“我自然是相信白少侠的。”就白玉堂这个冲动的性子,他担心事情还没有查出来呢,他就拿着钢刀将人给宰了。相信?这是他说说而已的,用来让白玉堂安分些的。
白玉堂虽然知道每次展昭喊的什么白少侠之类好听的称呼,那都是在表面客气的时候,或者是用在觉得他会闹事于是用来安抚他的时候。若此时不是在开封府的话,他肯定是要和展昭好好过过招,让他知道知道他五爷的厉害。
因为知道展昭的“险恶用心”,所以白玉堂也不想搭理展昭了。他转身看向了白毓,“白女官,我们又见面了。”
白毓笑着对白玉堂点了点头,“又见面了。”
白玉堂好奇地凑到了她的面前,“方才那两个舞姬说话的时候,我也是认真听着的,怎么我没有听见她们说起在汴京的奸细,但是你却听见了呢?白女官,你可是有什么独门秘技?”
“是啊。”白毓笑眯眯的,“我会读心术,可以看穿她们心中的所思所想,自然能够知道她们嘴上没有说出来的消息了。”
白玉堂撇了撇嘴,“白女官,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跟着展昭太久了,学不到好东西的。”
什么读心术,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呢?不说就不说,何必骗他呢。
白毓眨了眨眼,“好吧,你不相信就算了。”她可是说了实话的,只不过白玉堂不肯相信,她也没有办法。
一旁的展昭笑了笑。这种事情的确是匪夷所思,依照白玉堂的性子,他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包大人回来了。”就在此时,外面传来衙役的声音。
展昭眼疾手快,一把就扣住了白玉堂的肩膀,让他跑不了,“包大人回来了,白少侠难道不说见一见包大人,这就要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讥诮。
白玉堂的面皮微微一抽,“我还有急事,且先离开,后面我再来拜见包大人。”
“不行。”展昭死死地扣住了白玉堂的肩膀,根本不让他有逃跑的机会,“包大人上早朝之前就见过白少侠了,想来他回来之后一定也想看到白少侠。你若是此时走了,展某可无法向包大人交代。”
这话说的,十分的阴阳怪气。
白玉堂想跑但是却跑步了,想动手却又想起来自己答应过卢嫂子不能在开封府随意动手,否则她就要生气的。于是一时间他有些进退两难,就用愤愤的眼神看着展昭。
这只猫怎么反应这么快,可恶。
一旁的白毓抿紧了嘴巴,不敢说一个字。她生怕自己要是张口了,出来的就是笑声。
但是,哈哈哈,真的太好笑了。现在这场景,真的就像是一只猫按住了一只小白鼠。那只小白鼠拼了全身的力气挣扎想逃跑,但是根本办不到。哈哈哈哈,这真的太好笑了。
虽然白毓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但是那双眼睛里笑意分明,谁都看得出来她此时的心情如何了。
于是,包拯带着两个人迈步进了屋子的时候,就见到这样有些好笑的一幕。展昭按照白玉堂的肩膀,两人的脚代替了手在过招,而一旁的白毓拼了力气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只是眼底的笑意却是过于明显了些。
嗯?他们这是在作甚?包拯也有些疑惑了,“你们这是……”
“咳咳。”白玉堂见到包拯回来了,就知道自己是跑不了了,于是就瞪了展昭一眼,“我走不了了,可是放开我了吗?”
展昭收回了手,还似模似样地对着白玉堂抱拳行礼,“多有得罪。”
白玉堂翻白眼,要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一定和他打一架。这样想着,白玉堂朝着包拯躬身行礼,“见过包大人。”
“白少侠免礼。”包拯笑着说道。在他眼中,白玉堂虽然有些不拘小节,但是急公好义,是个不错的孩子。再者此次的神仙烟是他发现的,他对他的观感就更好了。
白玉堂是个机敏的人,看得出来包拯对他的态度不错,当即就想开口说自己有事要办要离开了。
这屋内最为了解他的展昭抢先开口,将白玉堂用了龟息功藏在屋顶上的事情说了出来。他不仅藏在屋顶,还听到那两个舞姬所说的一些事情。是以,他不能离开了。
白玉堂:“……”
他怀疑展小猫是在他报复他,并且有理有据的!
包拯看向了白玉堂,见他眉宇间有些尴尬,心下好笑。虽然如此,但是他面上却是严肃的,“白少侠,此事事关重大,开封府内能办此事的人不多,本府可否请白少侠留下来相助一番?”
虽然包拯在朝堂和民间都有铁面无私的名声,但其实他还是很会说话的。就像现在,明明是白玉堂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能随意离开这里了。但那是被他这么一说,却是他请求白玉堂留下来帮忙。
他这么一说,白玉堂这么一听,心情当即不一样了。他微微抬着下巴,面带得意,“包大人都这般说了,我自然是要留下来帮忙的。”
还是包大人会说话啊,哪像那只臭猫,属实是讨厌。
别的先不说,这情绪价值属实是给到位了啊,真不愧是包大人。白毓在心里这般想着。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白毓、展昭、白玉堂三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了站在包拯身后的那两个人。虽然他们是跟着包拯进来的,但面容陌生,是他们不认识的人。
白毓认得开封府内大部分的人,而展昭和白玉堂则是认识所有开封府的人。展昭不意外,至于白玉堂……嗯咳咳,只能说精力旺盛的人,总是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虽然某只锦毛鼠一直都坚持自己这是对敌人——指的展昭——做出最基本的了解。
是以,这两个陌生的人让他们三人很是好奇。他们刚才说的事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这两人怎么还能在这里呢?
包拯看懂了他们的意思,往旁边站了站,说道:“这是官家派来的两个人,来审问那两个舞姬的。”
“贪狼见过各位。”
“破军见过各位。”
贪狼破军?是北斗七星?这怎么听都像是代号吧。白毓心想,难道他们是官家养的间谍或者类似于特种兵的那种特殊兵种?有可能。
对于现在这个在皇位上的皇帝,白毓虽然了解不算多,却也知道他只是一个一心想要北伐的皇帝。既然要打仗,总得要有些特殊人才能用才对。
至于展昭和白玉堂,他们对于官家手上有暗探一事都有些耳闻,心想面前这两人大概就是了。
是以,三人都十分客气地和他们打了招呼。
“案子如何了?”包拯问道。他开口先问的案子而不是舞姬,自然是知道公孙策他们虽然在意神仙烟,却也不会将案子置之不顾。而且,相比起神仙烟,还是杀人案好解决些。
“已然知道凶手了。”展昭将琴师的来历和杀人经过都复述了一遍,“如今琴师被关在开封府中,待我们将证据都搜集全,便可以判刑了。”
“好。”包拯点头。他对于他们在他上早朝的短短时间内就破案一事并不奇怪,毕竟有白毓在,只要凶手在她面前,案子就不难解决。
但是贪狼和破军是惊讶的。这开封府破案什么时候这么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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