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工匠
稻妻城
繁华的街道上,潮生牵着阿舟的手慢慢向前走着,每经过一个铺面就会停下一段时间,任由阿舟自己去‘探索’。
昨晚关于兄弟姐妹的话题最终没有继续下去,人偶只以为他白日里除草太疲累,催促着他和阿舟早早的睡了。
潮生失眠了大半个晚上,睁开眼便看到屋顶破旧的房梁。
第二天一早,潮生就带着阿舟去稻妻城了,人偶也和他们同路,进城后便与他们分开去了铁匠铺。
差不多过去一个上午,从一间裁衣店里出来,阿舟主动牵住人类少年的手试图带着他向前走,“潮生哥,我们去找铁匠铺吧。”
显然对人偶工作的地方很感兴趣。
潮生没有拒绝。
陪着阿舟逛了一路,他仍然没有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情。餐饮店一般都是小作坊,以家庭为单位经营,并不缺人手。其他地方更不用说,不招收没有经验的大龄学徒。
走到另一条街上,金属互相碰撞的清脆却有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啊!找到了!”阿舟兴奋的拉着潮生往前跑,走到铺面前才发现里面正在打铁的是个陌生男人,朝里面看一圈也没有发现倾奇者的身影。
听到脚步声,老板并没有停止打铁的动作,头也不抬的说:“锻造兵器要自己准备原材料。”
稻妻城不止一个铁匠铺,人偶工作的地方在另一处。
阿舟有些失落,但很快就重振旗鼓,显然还没有放弃那个打算。
有力又保持着恒定节奏的敲击声持续不断的从身后传来,被拉着往前走,黑发黑眼的少年转过头,黑色的眼眸里映出男人锻铁的身影。
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冲动,少年停下了脚步。
阿舟试图继续往前走却没有拉动,只回过头有些困惑的发问:“怎么了,潮生哥?”
世间的繁华喧嚣似乎已经全部消散,潮生的眼睛里剩下街角那一家小小的铺子:“我我想去试试。”
阿舟:0v0
等等潮生哥难道也打算去铁匠铺工作?!
就像被引力牵引,潮生又站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男人仍专心的捶打着桌台上的金属块,并未分出注意力给潮生。
“锻造兵器要自己准备原材料。”/“可以让我试试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听清少年的请求,铁匠的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随后抬起头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身量不高,身形也单薄的少年。
但合格的工匠不会以貌取人,而这间只由他一人经营的铁匠铺的确缺人。他之前不是没有招收过学徒,但试了几个也没有碰到合心意的。
男人用铁夹从火炉里拿出了一块被烧得通红的矿石放到另一个锻造台上,再转身取下一柄挂在墙上的铁锤递给潮生,打开了一旁的木门。
“不要打扰我工作。”
说罢,便再次专心的投入了锻造的工序中。
手握着那柄铁锤,感受着沉甸甸的往下坠的熟悉的重量,潮生站在锻造台前,纯黑色的眼睛里只剩下那一块通红的金属块。
材质,年限,从哪里挖掘又该用何种方式锻造,在看见矿石的那一瞬间,这些信息就已经涌入他的脑海中了。
黑发黑眼的少年铁锤高高举起。
“叮铃——”
悬挂在手腕上的铃铛发出了一声悦耳的轻响,回荡在小小的铁匠铺里,也钻进了少年的耳朵,沿着细密的神经向上蔓延,将迷雾驱散。
“铛——!”
不同材质的金属与矿石碰撞出悠长又有力的,似乎能穿透灵魂的声音。
在听到这道声音的一瞬间,铁匠猛地抬起头,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握着铁锤的手缓缓垂落,转过身看着离他只几步之遥的少年。
师父曾经跟他说过,一个人锻造技术的好坏光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一呼一吸,节奏的鼓点是心脏在跃动。
少年的手高高举起又落下,敲击声就像雨点落到地面,细密紧凑,延绵不绝,奏出独属于那块矿石的乐章。
路过的行人也被正在敲打矿石的少年所吸引,并不知晓为何早已习以为常的敲击声会这样的吸引力,叫人不自觉就驻足。
站在一旁的阿舟仰头看着潮生不断重复的动作,那双米灰色的眼睛渐渐睁大,随后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光彩。
直到手臂的肌肉已然抵达极限再也抬不起来,黑发黑眼的少年才停止了敲击的动作,他回过神,张开口喘着气,胸口急促的起伏着,用另一只手擦去了脸上流淌的汗珠。
黑发被全部打湿,身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浸透,整个人简直就像是被从温泉里捞出来一样,热意蒸腾。
而锻造台上,那块矿石已然看不出原来的形状,杂质被除尽,冷却下来后反射着金属独有的冷光。
“这是璃月的锻造技术。”铁匠走到他身旁,用铁夹拿起那块已经成型的金属仔细观察着,“你的老师是谁?”
璃月
老师
已然力竭的少年神色有些恍惚,他茫然的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又回到了昨晚,当他给出肯定的答案的那个时刻。
见少年久久没有给出答案,铁匠也不强求。
“你的技术很好,但体力太差。”他将金属块放回锻造台对潮生道:“从明天起,这张锻造台就属于你了。”
这样的态度,并非对待学徒,而是一个技艺精湛的工匠。
*
离开铁匠铺后,潮生仍然沉浸在锻造的余韵之中有些恍神,一只手酸痛无力的垂落,另一只手任由阿舟牵引着向前。
“潮生哥!太厉害了潮生哥!”松开交握的手,阿舟兴奋的绕着潮生转了两圈,“我决定了!”
男孩米灰色的眼睛比宝石还要亮,里面满是崇拜和对未来的期待:“我想和你学锻造!”
阿舟的话让潮生彻底回过神,低下头看着身高只到他腰间的男孩。
小孩猛地凑到他身前,仰起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的看着他:“潮生哥!可以教我吗?!”
倒不是不可以,只不过
未经思考,一句话就脱口而出:
“连续挥动铁锤一万次,阿舟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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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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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可爱的反应和表情让潮生忍不住勾起嘴角,随后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小孩米灰色的柔软发丝。
“不用着急,阿舟。”
少年微笑着,只感觉自己的发顶似乎也曾被人这样温柔的轻抚过。
“你还有很多时间。”
阿舟可以慢慢长大,用剩下的时光来慢慢达到那个目标,若是觉得不合适也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比起同龄人,阿舟的身体暂时还没那么健康,但不知为何,潮生并不觉得这会成为学习的阻碍,因为他曾经也
脑子又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了。
终于,在走过两条街后,两人来到了人偶工作的铁匠铺。
“倾奇者!”
阿舟跑了过去,兴奋的想要和他分享刚刚的‘冒险’。
看见家人,人偶有些惊讶,放下手中的铁锤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这里离城门口比较远,周围也没什么商铺。人偶本来与他们约定了中午在城中一起吃饭,就在之前那颗枫树下集合。可没想到,中午还没到他们就找过来了。
阿舟不想逛稻妻城了吗?
爽朗的铁匠老板握着人偶的肩膀,带着他往外面走:“上午的工作完成的很好,反正饭点也快到了,先和你的家人去吃饭吧!”
“吃晚饭休息好下午才有力气继续工作。”
于是,人偶被老板推到了店铺外面,被仍处于兴奋中的阿舟抱了个正着。
“我决定了倾奇者,我要和潮生哥学锻造!以后做一个铁匠!”
人偶先是一愣,随后看向潮生。
潮生解释道:“我在另一间铁匠铺找了份工作。”
老板的先祖是璃月人,使用的锻造技艺也与稻妻不同,因此一眼便看出了潮生的使用的技术来自璃月。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三人结伴出了城,回到了他们的新家。
走了一天的阿舟累极了,强撑着眼皮简单的洗漱过后就钻进被窝里,脑袋刚刚沾上枕头就陷入了梦乡。
潮生也很累,但他不能现在就睡。右边的手臂若不好好拉伸按摩揉散淤血的话,明天估计连抬都抬不起来。
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候他都是用左手的。
人偶将活血化瘀的草药敷在潮生的手臂和右肩膀上,他看着对方挂着红绳与铃铛的手腕,那一圈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他伸出指尖却不敢碰触,最后又蜷缩起手指,轻声问道:“很痛吗?”
人类摇头:“还好。”
这种程度的疼痛,他的身体早就习惯了。
“我”
人偶张了张口却只说出了一个字。
他想说,赚摩拉这件事交给他就好,阿舟想学锻刀的话,他也可以教。比起人偶,人类的身体实在太过脆弱了,如果每天潮生都会受这样的伤
可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潮生的决定。
“倾奇者。”人类突然开口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自己手腕上的铃铛,再侧身对上了人偶那双紫色的眼睛,“你昨天问我,是否有兄弟姐妹。”
人偶当然记,潮生的答案是‘有’。
可在他们初遇的时候,潮生却只身一人倒在路边,与他一样没有归处,也没有未来的目标——他们是‘同类’。
正如同潮生不会问人偶的过往一般,人偶也从不主动问他。
潮生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取下铃铛,握在手心。和平时一样,这颗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说:“我失去了一段记忆。”
直到今天站在锻造台旁举起手中的铁锤再重重的落下,处于那种无比熟悉却又玄妙的状态之中,潮生才确定了这个事实。
他听得懂,也会说这里的语言、刻印进本能的锻造技术和对矿石的熟悉、对月亮的喜爱,摇不响的铃铛,以及那些偶尔会脱口而出的答案和话语——还有那颗无论怎样也无法填满的,空荡的‘心’。
种种一切都指向了他失忆的事实。
他一定在这个世界生活过一段时间,踏鞴砂不是他的起点。
人类抬起头,透过窗户看着悬挂在夜空中的圆月。
“等我找回那段记忆,也许就能告诉你答案了。”
关于什么是‘心’的答案。
没有得到回应潮生也不在意,只是侧身对着人偶道:“今天,那个铁匠告诉我,我的技艺来自璃月。”
璃月,又一个熟悉的词语。
“阿舟的病治好后我会去璃月寻找记忆,在那之后”人类朝人偶露出一个微笑,“我会回稻妻找你们的。”
人偶早已习惯了‘离别’,但那些离别都是被动的,毫无征兆,全然没有准备的‘离别。’
被母亲丢弃在借景之馆,又被踏鞴砂的友人们背弃。
那些都是不顾他的意愿,强加于他身上的‘离别’。
而这次,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我要离开你了,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在离告别的时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
人偶第一次拥有了准备的时间,情感如同丝线和河底金沙一样慢慢流淌缠绕,而非像过去的惊涛骇浪一样将海面上的孤舟粉碎个彻底,留他一人在风暴过后竭尽全力的黏合再也无法复原的碎片。
人类还许诺了离别过后的‘重逢’。
这是人偶第一次经历如此温柔的告别。
陌生又温暖,同时还无比的
“啪嗒——”
一滴透明的水珠从那双比琉璃还剔透的眼眸里流出,挂在眼下的长睫上,又因为重力滑落,再摔碎。
人类愣住了,原来人偶也会有眼泪。
第一次面对这样‘紧急’的状况,潮生有些手足无措——倾奇者哭了,他弄哭的。
人类少年的身体前倾,有些慌乱的凑近,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擦干净人偶眼角残余的眼泪。
“对不起。”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又分外真诚:“我将来一定会离开,所以想着提前和你们说。”
这样,在离别的时候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潮生知道的,毫无准备的被人抛弃到底是怎样的滋味,而未做好准备的离别又是那么的令人难过,难过的让人流泪。
前者他经历过,而后者他不记得了。记忆不在,可感情却仍留在残缺的‘心’里面。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要找回那段记忆,与那些被他忘记的人好好告别。
人类将手举在人偶面前,像在避雨的山洞里一样伸出尾指。
“约定好了。”
他会找回记忆,再告诉人偶什么是‘心’。
许久之后,不再流泪的人偶也伸出了手,轻轻勾住它。
*
自那晚后,潮生发现人偶似乎更‘主动’了,不再像原先那样小心翼翼的保持着恒定的距离,反而
归家的小径上,似乎总是有用不完的活力的阿舟小跑着走在最前面,人偶和潮生则一前一后跟在他身后。
看着人类少年快要消融在夕阳之中的纤瘦背影,人偶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跨步向前伸出了手。
垂落在身侧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握住,潮生先是一愣,随后停下了脚步向后望去。
“倾奇者。”
“抱歉。”回过神,人偶缓缓松开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只是想要抓住眼前这个人而已。
人偶总有一种潮生随时都会消失的错觉。只有亲手去碰触,感受到那份真实存在的温度后,心中的不安才会暂时被驱散。
注视着紫发紫眸的人偶,人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让人不担心。他也许不该把那决定这么早就告诉他们。
人类将手向前伸,握住了人偶来不及收回的指尖:“回家吧。”
“嗯。”
感受指尖传来的温度,人偶转而将手指嵌入了对方的指缝之中,紧紧握住。人类的手起了一层厚厚的茧,不像以前那样柔软,却同样温暖。
脉搏的跳动也随着交握的地方流入了他的身体,只有在这一刻,他才觉得眼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
潮生打算离开稻妻前往璃月这件事也没有瞒着阿舟,阿舟当然不想和家人分开,可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充实,已经成为了铁匠铺学徒的他几乎每天都被各种矿石填满了。
有了目标明了前路后,人类总会变得更坚强,弱小的心也因此变得强大。家人当然很重要,但他们不是人生的全部。
就好像潮生只能陪伴阿舟走过小小一段旅程,而阿舟也只能陪伴着倾奇者走一小段路。
接受了这些必然会到来的未来,阿舟在某一天突然意识到,他也许已经长大了。并非身体的生长——比起同龄人来他依然瘦小,而是心的成长。
阿舟的身体一天天变好,对锻造这件事也几乎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就连晚上做梦的时候说出的梦话都是各种矿石的特性。
见状,潮生无奈的帮阿舟盖好被踢开的被子,再把手轻轻放在他的头顶上。感受到温暖,睡梦中的阿舟还无意识的在他的手心中蹭了一下。
意料之外的反应让潮生有些惊讶,随后笑着阿舟额前的发丝拨到耳后。潮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他会成为这个孩子的‘师父’。
即是家人,又是师父。
阿舟对锻造的热情出乎他的意料,就算是连续挥动铁锤一万次的目标也没有将他吓倒,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努力了。
原先想要慢慢疏远的计划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但只要看到这双一天比一天更亮的米灰色的眼睛,潮生便知道,就算自己离开了,阿舟也能坚强的在这个世界继续生活。
比起阿舟,人偶才更令他担心。
阿舟已经有了目标,但是倾奇者却没有。
纯白的人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家人,而非为他自己——可他和阿舟早晚都会离开。
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无法长久的陪伴在人偶身边。
在那之后,倾奇者又能去哪里寻找归处呢?
*
近日,稻妻城来了一个技艺超绝的工匠。他使用的是璃月的锻造技艺,无论是打造兵器还是其他物品都不在话下,他总能根据原材料的特性做出最精妙的设计。
而最令人侧目的是,有如此精湛技艺的工匠竟然只是一个年纪不超过15岁的少年。
既然是少年人,力气和精力自然会比其他铁匠要少一些,所以他一周只接两个单子,可每次的成品都让人忍不住想要收藏。
商人们甚至托人高价购买,再将这些藏品送给他们想要讨好的达官贵人。
仍未离开稻妻的机械师埃舍尔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毫不犹豫的花了一大笔摩拉买来了那位少年工匠最新的作品。
“对所有的质料都能物尽其用”将那颗小巧的挂坠高举在眼前,阳光下,这颗半透明的晶体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才完成丑角交给他的任务离开踏鞴砂不久,没想到,稻妻又多了个有趣的家伙。
将吊坠握在手心中,机械师大步走到船员的身边:
“返程,去稻妻城。”
那位年轻工匠掌握的知识也许能在他的实验中派上大用场。
稻妻城
下午,趁着阿舟去了人偶所在的铁匠铺,潮生向老板要了一小时的假。
一个月过去,因为他锻造的物品侥幸得了人们的喜欢,就算到现在为止他的产出不超过十件,却依然拿到了丰厚报酬。
清点出25万摩拉装进一个小袋子里,黑发黑眼的少年来到了拐角处的典当铺。
“老板,我来赎回那片金羽毛。”
见到熟人,典当铺的老板连忙站起身,喜笑颜开:“已经给您包好了。”
没想到啊,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眼前的少年便成为了稻妻城炽手可热的工匠,还有他那位典当羽毛的友人也是,据说是一心流的传人,锻出的刀也颇受欢迎。
金羽毛被一条紫色的锦缎包裹着,再放进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送到潮生手中。
“谢谢。”
“您太客气了。”
手捧木盒走在回铁匠铺的路上,潮生发现离铁匠铺不远的一间闲置店铺正在挂牌,牌匾上写着‘舶来坊’几个大字。
一位穿着异国服饰的男人正站在正门外,指挥着架着梯子的匠人将牌匾挂在正中心的位置。
察觉到潮生的目光,男人侧过身热情的向他介绍:“你好,我是埃舍尔,一名来自枫丹的机械师。”
“舶来坊后天开业,届时会展出许多枫丹的机巧物件,您若是有空便来看看,保证不虚此行。”
第32章 关于心的答案
曾经折断了翅膀的小鸟已经长出了新羽毛,主动跳出了温暖的鸟巢,在一片新天地中自由的翱翔。
不知从哪一刻起,人偶突然意识到——阿舟好像已经不需要他了。
不需要他的照顾,逐渐独立,不再依赖他。
潮生也有了自己的目标,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启程去璃月港。
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原地,眼前依旧被迷雾笼罩,看不清前进的方向。三人在踏鞴砂相依为命的日子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像是一个梦一样变得虚幻了起来。
不被需要就会被抛弃,这是他的‘母亲’亲自‘告诉’他的道理。
纯白的人偶茫然又不安,难道过去的事情又要再一次重现吗?
夜晚
吃完晚餐后,体力已经在白日耗尽,困极了的阿舟又早早睡下了。
倾奇者坐在他身边,紫色的眼瞳一眨也不眨,就这样垂眸看着这个孩子的睡颜。他保持了这个动作许久,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人偶。
熟悉的膏药味涌入鼻腔,随着床垫的微微陷落,黑发黑眼的人类少年已经在他身边坐下。
自从在铁匠铺工作,潮生每天晚上都要敷许多膏药,太过纤瘦的身躯无法承受高强度的锻造台作业。
人偶回过神,转而看向身侧的少年,随后便看见了被他捧在手中的外形精致的木盒。
人类将木盒递给人偶,脸上挂着和以前一样温暖的微笑:
“这个物归原主。”
人偶接过木盒小心翼翼的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后动作微顿。
木盒之中,一根金色的羽毛正静静的躺在紫色的锦缎上,正是他刚来稻妻城的时候典当的那一根。
御赐金羽——是身份的象征,也是过去的证明。
他主动丢掉了这片羽毛,也丢掉了他屡次被抛弃的过去。而现在,这片羽毛却又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了。
人偶看着这片金羽毛,却不敢伸手将它拿起。
“我不要。”
他合上木盒,又将它递给潮生,再重复了一遍:
“我不要。”
这是人偶第一次如此强硬的拒绝,又或是说第一次拒绝。
那双紫色的眼睛执拗的注视着人类少年,明明态度如此强硬,却反而让人觉得像纸张一样脆弱。仿佛轻轻一击,眼前的人偶就会化为碎片,再也无法拼回原来的模样。
潮生惊讶极了,纯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待他反应过来自己被拒绝后,又难免有些失落。心口闷闷的,有些酸胀。
那黑色的眼睛似乎暗了下去,随后低下头接住了人偶手中的木盒。
他的本意是想让倾奇者开心的。
“抱歉。”
倾奇者明白,他的态度似乎伤害到了潮生。
“没事的,该道歉的人是我。”黑发黑眼的人类轻轻摇头,再将木盒放在一边。
再抬起头与人偶对视,潮生轻声道:“我该先问清楚才对。”
倾奇者的态度如此反常,潮生大概也明白,将羽毛归还这件事也许触及到了对方仍未愈合的伤口,觉得痛了才往后缩着想要躲开。
比起拒绝,人偶的反应更像是在逃避。
之后,两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熄灯后一左一右的躺在床上,把阿舟夹在中间。
许久后,人偶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
“那片金羽是稻妻的统治者我的母亲赐予我的。”
“我作为神之心的容器而诞生,却因为太过弱小而被丢弃。祂将我存放在借景之馆,留下那片金羽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然后一个人类捡到了我。”
在这个静谧的长夜,人偶将自己的过去毫无保留的剖开,展现在了潮生的面前。
人偶缓缓的眨了一下那双在黑夜中也依旧能视物的眼睛:“所以我不想要那片羽毛了。”
也不想再被抛弃。
许久后,床铺的另一侧才有了动静。
黑发黑眼的人类侧过身,伸出手越过了正在熟睡的孩子,再轻轻握住了人偶的手。
倾奇者可以感受到,独属于人类的恒定的温暖沿着指尖缓缓往上蔓延。
潮生明白了人偶害怕的是什么——不是那些留下一道又一道伤口的过去,而是
“不是抛弃”
黑夜之中,人类的双眼看不清人偶的脸。
不是抛弃,而是离别。
可对于人偶而言,两者之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类又沉默了,许久后,他才小声的开口:“我会尽量活久一点的。”
活得久一些,能陪伴人偶的时间就会长一些。
从这一刻起,除了寻找那些遗失的记忆,潮生又多了一个愿望——活得更久一点。
倾奇者向潮生分享了他的过去,潮生也决定将自己的过去告诉他。
“我在一个孤儿院长大,因为长得好看,8岁那年我被收养了。”
“我和养父母一起住了快两年,他们对我很好,可不久后我被查出患有不可治愈的疾病,从那天起,我的每一天都是在医院里度过,也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潮生可以感觉到,人偶回握他的手变得更紧了。
担心对方听不懂,潮生特地用提瓦特的词汇解释了什么是医院,什么又是孤儿院。
“14岁那年,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原本应该在那时就死去,可是”
“等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就来到了踏鞴砂,遇到了你和阿舟。”
而在这之间,正如之前告诉倾奇者的,他的记忆有一段空白。
两只手紧紧地交握着,潮生对人偶道:“倾奇者,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的病似乎好了,除了那次高烧外便再也没有复发的迹象,可八重神子却说他的状况比阿舟还要糟糕。
潮生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怎样,身体除了锻造器物产生的酸痛外亦没有任何病痛,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想办法再活久一些。
这个夜晚,两个少年将彼此的过往逐一交换,没有欺骗也没有隐瞒。
次日
潮生准时来到铁匠铺继续昨日还未完成的工作,当成品已经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时,潮生将它放入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铁架上。
本该开始新一轮的锻造,潮生却向老板请了半天假。
他来到码头的集市,在矿石堆中仔细挑选着合心意的原材料,最后选中了一枚采自璃月的金色矿石。
回到铁匠铺将矿石加热溶解,在锤炼中除去杂质后,那块矿石蜕变成了更纯粹的金色,耀眼夺目。
潮生将它延展成一条条像头发一样细的金线,再用特殊的手法重新整合,一片金色的羽毛在他的手下逐渐成型,栩栩如生。
他将这片羽毛送给了人偶。
银色的圆月之下,人偶双手捧着一根崭新的金色羽毛,有些愣神。
这是一片新羽,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的柔光,与他之前的那片毫无相似之处。
旧羽毛代表着过去,而这片新羽则是新的开始。
黑发黑眼的人类站在他面前:
“倾奇者,我是人类,就算寿终正寝也无法给予你长久的陪伴,我和阿舟都是如此。”
更何况,他不一定能寿终正寝。
“但是”
“不是背叛”人类轻轻摇头,往前走一步,双手覆上人偶的手背,与他一起小心翼翼的捧着这片金色的羽毛。
“就算生命走到终点,我们也永远是你的家人。”
无法长久的陪伴人偶,就让这片金羽毛代替他,陪着人偶在今后漫长的光阴中继续走下去。
从今天起,除了这片羽毛外,他还会送给人偶更多更多的东西。
“不要害怕。”两人的距离很近,人偶甚至能感受到人类清浅的呼吸,“只要记忆仍在,我们就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从这一刻起,请一起创造更多温暖又美好的回忆吧。
扑通——!
空荡的胸腔里,似乎有无形的存在在轻轻跳动。
人偶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人类的脉搏与温度,那温暖的血液与心跳似乎沿着交握的地方,也流淌进他的躯壳之中了。
突然,潮生对着人偶笑了。朦胧月色之下,他的微笑似乎多了一些以往没有的东西。
他说:“我知道什么是心了”
不是零件,也不是已经遗失的记忆,而是以记忆为载体的,不断流淌在魂灵之中的种种情感。
温暖的、悲伤的、令人开心的、使人落泪的
喜怒忧思悲恐惊。
这一回,轮到人类主动靠近人偶了。
潮生松开手,再将手心覆在人偶的心口。
“会欢笑会落泪,喜爱什么又憎恶害怕什么”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清晰的映出了人偶的模样,“那个名为的‘心’的存在倾奇者”
人类的声音就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却像一把重锤一样砸在了人偶的胸膛:“很早以前,你就已经拥有了。”
那天晚上,潮生很开心。
他告诉了人偶心的答案,也告诉了自己答案。
因为那段空缺的记忆,潮生弄丢了自己的心。但在与人偶和阿舟相处的过程中,另一颗心又悄悄的在他的身体里生长了。
潮生想,他一定会找回那段记忆,再找回那颗遗失已久,但一定能让他觉得温暖的心。
又或者和人偶一样,那颗心一直都在,只不过他仍未察觉罢了。
第33章 并非人类
与倾奇者开诚布公后,三人又去了一趟影向山。
而这次,人偶并未和上次那样在山下等待,而是和他们一起走进了鸣神大社。
“稀客呀。”察觉到人偶身上的变化,八重神子轻笑了一声走到他面前。
这是人偶第二次与八重神子正式会面,不同于从前,眼下,与他的过去与他的母亲相关的任何事情,都已经不会让他过分在意了。
心底的抵触仍然在,可倾奇者却并不排斥这种感觉——这是构成他的‘心’的一部分。
有心才会有喜恶,这是他拥有心的证明。
此行的目的也与上次不同,之前是为了阿舟,而现在是为了潮生。
感受到人偶与神子之间涌动的暗潮,潮生向前一步挡在了人偶面前,手捧着一袋摩拉:“八重宫司,感谢您治好了阿舟的病,这是诊金。”
见人类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人偶的面前,宫司大人勾起嘴角,轻轻摇头道:“为稻妻的子民驱散邪祟本就是巫女和神社的职责所在。”
随后,她用指尖点了点不远处的赛钱箱,“若是实在想感谢,那就随心意捐些香火钱吧。”
将摩拉收回,潮生向八重神子表明了他们的来意。
“至今为止,我的身体并未有任何不适。”黑发黑眼的人类有些不解的看着对面的神子。
为何八重神子却说,他的身体比阿舟还要糟糕呢?
潮生想要活久一些,而达成这个目的的前提是知道自己身体的真实情况,然后对症下药。
雷樱树下,粉发巫女的眼眸突然亮起,闪着像绯樱绣球一样的紫色荧光。她用这奇异的双眼注视着潮生,随后伸出手在他的额前轻点。
在冰凉的指尖碰触他的那一瞬间,潮生感觉到一簇细小的电流快速爬过他的身体,有些酥麻。
与此同时,人偶也伸出手握住了潮生的手腕,将他往后拉了一步,那双紫色的眼瞳正戒备的看着神社的宫司。
人偶的反应似乎让巫女觉得分外有趣:“不用紧张,只是一个小小的检查。”
随即便收回视线,重新对着潮生道:“我所说的情况糟糕并不是指你的躯体,单说躯体的话,你的状况比上次更好了。”
对于人偶和潮生在稻妻城的铁匠铺工作的事情,八重神子也略有耳闻。经过一个月的锻炼,人类的身体比上次要更加坚实了。
“我的双眼所看到的,是生机。”
亦或是说——命运。
在八重神子眼中,潮生不像人类,更像是比对着人类制造的人偶。这具躯体在一个多月前诞生,又将在不久的将来走向死亡,因为制造者往这具身体里注入的生机本就是有限的。
制造者在最初就已经决定了潮生‘生’的时间。
至于延长寿命的方法
神子将视线移到了人偶身上:“若是在生机断绝之前将你移入另一具躯体,一切即可迎刃而解。”
而她所认识的,能够制造躯体的人只有已经进入一心净土的影,人偶和雷电将军都是影的作品。而制造人偶是影从已经覆灭的坎瑞亚带回来的知识。
本以为潮生的制造者与坎瑞亚有关,可她能够确定,制造这具躯体所使用的绝对不是坎瑞亚的技术。
这是稻妻乃至整个提瓦特的禁忌,八重神子隐去这些内容,将可以说的部分告诉了人偶和潮生,随后便轻轻摇头道:
“抱歉,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她已经派人去调查过潮生的过往,可所有的线索都显示,这个‘人造’人类的起点在踏鞴砂
突然获得了过大的信息量,从鸣神大社出来后,潮生更加困惑了。
神子说,他是被‘人’制造出来的,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类。而且这具躯体才诞生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前,正是他从踏鞴砂醒来,遇见阿舟与人偶的时间。
可他明明失去了一段记忆,踏鞴砂绝对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起点。
一切都矛盾极了。
潮生牵着阿舟往山下走,倾奇者牵着阿舟的另一只手。
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潮生轻叹了一口气。
至少,‘治病’的方法已经明了,如果不能换一具躯体,他最多只能活两年。
人偶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一定会找到你的制造者。”
让那个‘人’再制造一具躯体,让潮生继续活下去。
为了不让人偶担心,潮生笑道:“也许我自己也能造出一具躯体呢?”
这句话并非全然是玩笑,而是潮生对自身所掌握的锻造知识的自信。只要挑选对应的质料,将它们安放在最适合的地方,就算是一具可供使用的躯体也可以成功被锻造。
亦或是说,比起在这个偌大的陌生世界寻找一个不一定存在的人,潮生自己造出新躯体的可能性比前者要大得多。
*
若说最近稻妻城内最受欢迎的商铺是哪一件,那必定是舶来坊。
舶来坊主人是一位来自枫丹的机械师,坊里陈列着各种异国机巧物件,而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则是被陈列在玻璃橱窗里的各式各样的精美人偶。
它们穿着异国的服饰,头发也被精致的打理,每一张脸都各有特色,十分美丽。
一天,一个穿着白色新衣的黑发黑眼的少年走进了舶来坊,他并未将目光在其他物件上停留,而是直接走到了透明的橱窗旁,仔细的打量着里面陈列的人偶。
据说,这些人偶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比对着人类做出来的——包括骨骼关节。
要锻造一具躯体,首先要掌握的便是人体的构造,这个世界与他之前生活的世界不同,医学生有一比一制造的人体模型,还有自愿捐献的遗体可供解刨研究,潮生自己也是签了遗体捐赠协议的。
他当然不会去解刨遗体,这个世界也没有合法合规的模型和材料供他研究,于是,潮生决定从舶来坊的人偶入手。
况且,他要锻造的本就不是人类的躯体,只不过外表相似罢了。
见他看得出神,机械师走了过来:“客人也对这些人偶感兴趣?”
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少年被这道声音唤醒,随后轻轻眨了眨纯黑色的眼睛,侧身看着声音的主人。
随后他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在几天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枫丹机械师,同时也是舶来坊的主人。
潮生问:“这些人偶都是您制作的吗?”
见他用了尊称,机械师笑道:“闲暇时的作品,算不上什么珍贵的东西。”
潮生轻轻摇头,由衷的赞美道:“您很厉害。”
在没有研究材料的前提下将人偶做的如此精细,每一个细节都十分逼真,机械师的技艺精湛的令人折服。
“您的锻造技艺也令人惊叹。”机械师取下胸前的一枚吊坠放在少年面前,“这是我这几年里见过的,最合心意的作品。”
“所用的材料虽然不贵重,可每一处质料都留在了最合适的位置甚至保留了它原有的特点。”
也许是来自枫丹的原因,机械师的夸赞就像是流水一样毫无阻碍的往外倾泻,信手拈来。
潮生第一次面对这种类型的人,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认识他,甚至还带着他不久前锻造的作品。
他有些手足无措的回答:“谢谢谢。”
比起机械师的口才来,他的回应干巴极了。
“我想买下这个人偶。”将视线重新落在橱窗里,潮生指着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人偶道:“需要给多少摩拉?”
见潮生挑了一个外表最普通的,机械师有些惊讶道:“它们的价格都是一样的,都是20万摩拉。”
他看着那个人偶,对着潮生道:“您可以挑一个更好看的。”
“在我眼里,它们都一样出色。”潮生拿起那个人偶抱在怀里。
他看中的不是外表,而是制造人偶的技艺。
好看的人偶给他完全是浪费,因为咳,他打算把每一处细节都拆开研究来着。
机械师埃舍尔发现,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在意人偶的外表,目光更多的落在像是关节一样的细节处,手也不自觉的摆弄着人偶的胳膊。
暗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机械师向前走一步离少年更近了些,问:“您是对它的制造工艺感兴趣吗?”
目的被看穿,潮生有些惊讶,点头道:“是的。”
“哈哈哈”机械师突然笑了起来,随后伸出手放在潮生的肩膀上,“那我们真的很有缘分。”
“我恰巧对你的锻造技艺也很感兴趣!”
下一刻,机械师转过身,从柜子里搬出了一个木箱放在桌面上打开,抽出里面的一张图纸。
图纸上,是许多无比复杂的零部件。
“若是您能将这些零件都锻造出来,我便教你制作人偶的方法!”机械师拿起图纸走到少年面前,“别担心,我会支付等量的报酬。”
他将图纸递给少年,身上的气势突然变了。
机械师的腰身笔挺,嘴角略微勾起,暗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要挑战一下吗,稻妻城技艺最精湛的工匠。”
少年并未被这气势压倒,他向前一步,纯黑色的眼眸里燃烧着跃跃欲试的火焰。
“当然。”
这是刻印在他灵魂之中的,对锻造技艺的自信。
第34章 不畏禁忌
两年的寿命,潮生决定用一年锻造新的躯体,无论成败,一年后他都会启程去璃月寻找记忆,再寻找那一线可能存在的生机。
为了更好的进行锻造身体的实验,潮生租下了一间闲置的商铺,将它改造成了锻造坊。而阿舟也暂时跟随他的前任老板学习,成了铁匠铺的学徒,继续朝着连续挥锤一万次的目标前进。
倾奇者再次去天守阁觐见了稻妻的神明,但结局和上次一样,那位神明无意与他会面。
握紧垂落在身侧的手,抬头望着天守阁外伫立的威严的神像,那双紫色的眼眸变得更暗了。
即使记忆模糊,但人偶知道,他的‘母亲’制造他时,用的是炼金术士的手段——从无到有的创生之法。
也许潮生的制造者也是一位炼金术士。
于是,从那天起,人偶便开始打听提瓦特大陆上杰出炼金术士的消息。他离开了铁匠铺,成为了一间炼金小铺的学徒。
就算找不到潮生的创造者,若是有机会能遇上一位能创造生命的炼金术士,潮生的生命也能得以延续。
一天晚上,倾奇者看见潮生将一张图纸摊开在桌面上,图纸旁放着一个精致的人偶。
昏暗的灯光下,黑发黑眼的少年聚精会神的研究着图纸上每个零件的细节。
倾奇者走了过去,他先看向安静的立在一旁的,没有生命的人偶,再将目光落在灯光下泛黄的图纸上。
“潮生,这是什么?”
“是舶来坊的机械师委托给我锻造的零件。”潮生侧身让出一个位置,让人偶可以看得更清楚,他伸手用指尖点在某个零件的一角,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盛满了被点燃的兴致:“你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结构,真不知道它到底是哪种机械的零件。”
“这个人偶”
突然看到‘同类’,倾奇者总有种说不清的莫名情绪绕在心底。
“我从舶来坊买来研究的。”潮生拿起那个人偶递给倾奇者,“看,是不是很逼真,每一个关节都很灵活。”
倾奇者知道潮生想要锻造新身体的目标,随即也明白了这个人偶的作用。他的嘴唇轻轻抿起,眉头也微皱,仍然弄不明白缠绕在心底的情感是什么,只脱口而出道:“为什么不研究我?”
“潮生,我也是人偶。”倾奇者将人偶放回原来的位置,再握住人类的手将它放在并无起伏的胸口是那个,“我是有生命的人偶。”
是比桌上的精致摆件更优越的研究素材。
潮生惊讶极了,连手都忘记收回来,黑色的眼睛也微微睁大:“我怎么能把你当研究素材?”
人类的表情变得无比认真,对着人偶轻轻摇头道:“你是我的家人。”
他绝不会做出伤害家人的事。
“我不在意这些。”人偶的语气也很认真,“我愿意让你研究。”
只要潮生能做出新躯体,怎样研究他都愿意。
“可是我在意。”思及人偶身份的特殊性,潮生突然想到,也许真的有人想要研究倾奇者寻找创生的秘密。
于是,他对人偶道:“我会很在意,如果你变成研究素材,无论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我都会很生气。”
潮生强调:“会很生气很生气”
“记一辈子的那种。”
生气的潮生是怎样的呢倾奇者并不知道,但这也不妨碍这句话的威慑力——他不愿意看到潮生生气。
人类向前走一步,握住了那只布满了焦痕的手:“还会很伤心。”
伤心
倾奇者知道什么是伤心,因为这是每每回忆往昔时,心底总是不自觉涌出的,最熟悉的情感。
她不像尖刀利刃,却像蛛网一样紧紧地将人束缚住,慢慢窒息。
人类松开手,转而朝倾奇者举起手指:“永远不要做这样的事,可以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倾奇者也伸出手,轻轻勾住了人类的尾指,“我不会做让潮生伤心的事。”
得到承诺,朦胧的灯光下,人类朝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约定好了。”
“约定好了。”
自从倾奇者毫不在意的说出如此‘可怕’的话语后,潮生便留意到,倾奇者对自己的身体丝毫不关心。
也许是这是由于他是人偶,身躯比人类要坚韧得多的缘故。可他对疼痛的感知却与人类没什么区别——倾奇者是一个会流泪,也有痛觉的拥有心的人偶。
于是,在研究新零件和人偶之余,潮生开始苦恼于怎样让倾奇者更在意自己的身体一点。
一段时间后才初见成效——最起码下雨的时候,倾奇者愿意撑伞了。
但这仍然不是对自己身体的在意,而是在潮生和阿舟的耳提面命下养成的新习惯。
看着倾奇者的背影,潮生和阿舟对视一眼,一大一小齐声叹气。
算了,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吧。
十天过去,从舶来坊买来的人偶已经被潮生一一拆解又重新拼凑回原样,而机械师交给他的零件也按照图纸全部成功打造。
将零件放在一个小木箱里,潮生抱着它走进了舶来坊。
见到熟人,机械师微笑着上前迎接:“您来了。”
少年不习惯被人用尊称,轻轻摇头道:“叫我潮生就好。”
机械师干脆利落的应下:“那潮生也直接叫我的名字。”
“埃舍尔。”
走到潮生面前,埃舍尔将视线落在那个小箱子上:“这里面装着的难道是”
“您你上次给我的图纸,我按照它们做出来了。”
潮生将箱子递给机械师:“埃舍尔,你看看它们是否合格。”
仅仅十天
机械师有些惊讶,随后接过小木箱将盖子打开,一个个小巧精细,构造无比复杂的零件映入眼帘。
“了不起,了不起!”埃舍尔看着潮生,暗色的眼睛里满是惊叹,“竟然在这么快的时间内完成潮生,你还是第一次见这些构造吧?”
人类少年轻轻点头:“图纸的图样本就很清晰,我只不过是按步骤走而已。”
“不管怎么说,按照约定,我会教你制作人偶的方法。”
将零件放到一边,机械师领着潮生来到了店铺后的房间。看清里面的构造后,潮生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这简直是一个小型实验室,设备比他的锻造室还要齐全。
“制造人偶需要从挑选材料开始。”机械师从角落里拿出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着的是各式各样的原料,“当然,依照你的眼光,这一步应该不需要我教。”
“其实”潮生走到机械师的身边,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埃舍尔先生,上次买回去的人偶,我已经把它拆开又重新组装好了。”
“虽然基本的构造已经了解,但我还有几个问题没有弄懂,比如说”
垂眸注视着身前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的黑发少年,机械师沉默了许久,随后轻声的呢喃着:
“教令院那些循规蹈矩的迂腐之辈,果真是庸才。”
听到声音,潮生从那种专注的状态中回过神,不解的问:“埃舍尔先生?”
他并没有听清楚对方的话。
“没什么,潮生,试着用这些材料亲手制作一个人偶吧。”来自枫丹的机械师微微勾起嘴角,伸出手轻放在少年的肩上上,“我相信,在那之后你的这些疑问就会迎刃而解了。”
整个下午,潮生都呆在舶来坊的实验室中,回想着被他拆解的人偶构造,尝试着制作一个新人偶。
机械师也留在了实验室,站在一边用潮生打造的新零件组装者新的机械,双方都无比专注,互不打扰。
太阳已经渐渐从西边落下,月亮也已经在天边挂起,可两人都仍专注的着手眼前的工作,似乎不完成就不会停止
结束了炼金铺的工作,倾奇者先去铁匠铺接阿舟,再去了潮生的锻造坊,却发现潮生本人并不在。
阿舟问:“潮生哥去哪里了?”
被雇佣看店的少女回答:“老板他中午吃晚饭就去舶来坊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舶来坊?”
于是,倾奇者又带着阿舟去了离锻造坊并不远的舶来坊。
装修颇具异国风情的工坊里,只有一个店员仍在接待客人。见他们走进来,店员问:“两位客人先随意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问我就好。”
倾奇者说:“我们来找人。”
“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名字叫潮生。”
“您是说那位工匠!”店员当然认得潮生,亦或是说,现在的稻妻城,几乎所有人都认得他。
“请稍等,我现在就去叫他们。”
老板和那位工匠整个下午都泡在工坊里,到现在都还没出来。
走到工坊后的房间,店员轻轻敲门:“老板,外面有人找潮生先生。”
虽然年纪还小,可工匠在稻妻的地位不低,大家一般都用先生来称呼潮生。
实验被打断,机械师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后朝着门口回应道:“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潮生也从无比专注的状态抽离,他低头看着才完成了三分一不到的人偶,又抬头看着窗外已经暗下去的天空。
已经这么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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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倾奇者和阿舟一定等了他很久了!
“明天再继续吧。”机械师先走出了实验台,站在潮生身边,低头看着他道:“不用着急,实验室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走吧,你的同伴已经在外面等你了。”
与机械师一前一后的走出实验室,潮生抬起头便看到了自己的两位家人。
“倾奇者!阿舟!”他小跑着过去,停在两人的面前:“抱歉太投入,忘记时间了。”
可倾奇者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及时的回应他,潮生抬起头,却发现倾奇者正朝着他的身后看去。
“埃舍尔?”
机械师看起来也惊讶极了:“倾奇者?”
*
埃舍尔和倾奇者是故交。
这位来自枫丹的机械师热情的邀请他们一起吃晚餐。
“原以为再也不会见面了”机械师注视着人偶,脸上挂着欣慰的笑:“不过看到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机械师还送了一个人偶给阿舟,作为‘故友’重逢的礼物。
潮生细细观察着人偶的反应,再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机械师。察觉到他的目光,机械师也将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嘴角仍挂着微笑。
与那双暗色的眼睛对上的一瞬间,潮生愣了愣,随后移开了视线。
奇怪,真的很奇怪
与白日不同,现在机械师仿佛整个人都被包裹在浓雾里,潮生只觉得他的脸上戴上了一张假面,说出口的,表现出来的所有的东西全都是虚无缥缈的假象。
埃舍尔和倾奇者真的是故友吗?
带着这个疑问,潮生回到了他们在稻妻城外的,小小的家。
将桌上的人偶再次拆开,比对着他白日的制作步骤。
确定阿舟已经睡着了,倾奇者从床上坐起身,走到潮生的身边坐下。每天晚上,人偶都会等潮生一起睡觉。
停下手中的动作,潮生侧头看着注视着人偶少年:“倾奇者那个机械师埃舍尔。”
紫发紫眸的人偶也注视着他,耐心地等着潮生把话说完。
潮生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人偶,又抬眼看了看倾奇者,终于抓到了一闪而过的线索,对着倾奇者道:
“他很危险倾奇者,离他远一点。”
潮生终于明白了心底的那种违和感是什么——埃舍尔看倾奇者的目光,与他看这些没有生命的人偶时一模一样。
机械师没有将倾奇者当做一个平等的生命对待,在他眼里,倾奇者与他的实验素材与那些被放置在橱窗里的人偶并没有区别。
可以随意拆解又重组,再卖出去或者送给别人。
想通了关窍,潮生接着问:“他知道你是人偶吗?”
倾奇者点头:“知道。”
但他并不在意埃舍尔是怎么看他的,这个世界上,他在意的人只剩下潮生与阿舟,其他人的态度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我会离他远一些的。”对于潮生的要求,倾奇者基本上是全盘接受的。
紫发紫眸的人偶注视着人类,开口道:“既然他很危险潮生,你也要离他远一些。”
潮生点头道:“好。”
“那你明天还去舶来坊吗?”
“事先约定好的事,我会守诺。”黑发黑眼的人类轻轻摇头:“等完成了那个人偶,我就不会再和那个人接触了。”
得到人类的答案,倾奇者轻轻点头:“好,那我每天准时来舶来坊接你。”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潮生安静的按步骤将人偶拆解又重组,倾奇者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
次日
潮生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舶来坊。
机械师仍然热情的欢迎:“你来了,潮生。”
潮生秉承着礼貌的态度回应:“埃舍尔先生。”
察觉到少年冷淡不少的态度,来自枫丹的机械师微微挑了挑眉,面上却不显,只是领着潮生来到了昨日的位置。
可这次,机械师并未离开去做自己的实验,而是站在了潮生身边看着他一步步的组装。
少年的动作比昨日更加熟练了。
一个心里已经升起戒备之心的对象站在身旁,潮生不免被他影响,只好尽量忽略对方过强的存在感,努力的迫使自己重新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不一会儿,潮生就重新沉浸在组装实验之中了。
一道熟悉的,不可忽视的声音突然从响起:“潮生,为何突然对我如此防备?”
潮生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侧过头看着立在他身畔的,身形修长的男人。
“我自认为从相识以来,我对你的态度都是包容且友善的。”
他垂眸看着身高只到他胸前的少年,语气有几分认真,似乎真的在不解。
放下手中的零部件,潮生侧过身来,面对着来自枫丹的机械师,仰头看着他道:“与态度无关,埃舍尔先生。”
他的态度再友善,也无法遮盖其本质里的那份危险的疯狂——就像他对待人偶的态度一样,高高在上,不将常理与生命放在眼里,俯视这个世界。
潮生对善恶的本质总是十分敏锐,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遇到的都是对他施放善意的人罢了。
听出了潮生的未尽之语,机械师并不生气,反而低声笑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仿佛一切伪装都褪去,黑衣人终于摘下了他的假面。
仍然是那副外表,但机械师却像是换了一个人。
几乎刺痛皮肤的尖锐的危险的感觉扑面而来,潮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是因为那个人偶吧,潮生。”不再遮掩什么,机械师的言语变得无比直接,“因为他,所以你对我有了防备之心。”
“的确,我的确对制造那个人偶的技术十分好奇。”
当然,他那来自坎瑞亚的同僚已经将相关的资料交给了他,只不过,有一个实例能放在眼前研究的确能加快实验的进程就是了。
但现在
“你所掌握的学识还有天赋比那个人偶要有趣多了。”
机械师往前一步,将拉开的距离再次拉近。
他朝眼前的少年伸出手:“潮生,我正式邀请你加入我的实验,而作为回报”
“我不会再对那个人偶出手。”
潮生完全没有设想过,这位机械师竟然会直接的揭开那层蒙在真相上的黑布,就这样将最真实的面目展露在他面前。
承认了自己对人偶有企图,也承认了对他的热情别有目的。
就算他今天不来舶来坊,恐怕这个人也会想办法再靠近吧?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不可一世的自傲呢——认定潮生没有能力反抗,也笃信他即使知道真相,也必定翻不出什么风浪的。
心中早有防备,可没想到这个机械师比他预想的还要危险,还要难以应对。
以卵击石还是以小博大?
事情的发展早已超出潮生的控制,但他必须冷静下来。
他该怎样在这个可怕的对手手上保护自己,保护他的家人?
“叮铃——”
挂在手腕上的铃铛突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可在这安静的落针可闻的实验室里,再细微的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
机械师被这声音吸引,将目光落在了潮生的手腕上。
奇迹般的,原先在胸腔里快速跳动的心脏逐渐回到了原来的节律,奔腾的血液也缓了下来。
潮生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醒。
抬起头,潮生直直的望进了机械师那双暗色的眼睛。
“您的实验又要多久才能有成果呢,埃舍尔先生。”
少年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那双黑色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恐怕不能如您的意了。”
机械师的注意重新被少年所吸引,一抬眼便对上了那双纯黑色的眼睛。
只听少道:
“我只有两年不到的寿命了啊埃舍尔先生。”
对于一个疯子的实验而言,两年的时间,一定远远不足够吧?
“两年?”机械师勾起嘴角,似乎终于发现了一个精妙绝伦的答案,心情颇佳。
他伸出手握住了潮生的半边肩膀,手指就像铁牢的栏杆,“两年的时间的确有些短了。”
不过
“你难道不好奇实验内容是什么吗?”
他终于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对他制作的人偶感兴趣了——潮生和他拥有一样的目的。
“教令院的庸才们说,那是对生命,对神明的亵渎。”
松开握在少年肩膀上的手,机械师转过身,在暗格中抽出了一个泛黄的卷轴。
“人类的躯体实在脆弱,以另一种姿态永存于此间,用不同的维度观察世界又是何等美妙呢?”
“无关善恶伦理,究其本质”机械师将卷轴递给少年:“你和我是同一种人啊,潮生。”
不畏禁忌,不敬神明。
第35章 残卷
坎瑞亚的遗民,丑角皮耶罗摒弃了自己曾经的名字,在国家覆灭后投身于那位能理解他的神明,冰之女皇的麾下。
为了改写天理,他带回了坎瑞亚的知识,组建愚人众,并在提瓦特大陆上搜罗拥有同样理想和信仰,或背负不公命运,或才能出众者——这些将来能成为‘同伴’,反抗天理的存在。
博士多托雷就是其中之一。
不久前,前往稻妻执行任务的博士捎回了一封信件,里面阐明任务已经成功完成,并向他引荐了一位人偶。
人偶、倾奇者,稻妻的神明使用坎瑞亚的知识创造出的生命。
完成任务后,多托雷本该返回至冬的实验室,可中途却又折返稻妻城,原因是稻妻城有一位他很感兴趣的工匠。
下属转述道——若是这位工匠肯加入实验,一定会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既然是为将来的共同目标添砖加瓦,皮耶罗并不准备插手博士的计划。但他派人去调查了人偶的行踪,打算亲自去见一见那位被博士引荐的倾奇者。
根据稻妻线人的情报,倾奇者现在也在稻妻城,并且在一间炼金小铺当学徒。
由于身份的特殊性,皮耶尔无法像博士那样套上马甲自如的出入稻妻城,再者,愚人众与稻妻的势力渗透仍未完成,贸然过去定会引来怀疑。
愚人众仍在组建阶段,羽翼尚未丰满,行事仍需谨慎。
无法进入稻妻城,那便在稻妻城外与人偶会面。正好博士也在稻妻城,丑角便将暗中牵线的任务交给了他。
*
稻妻城
炼金小铺中,顺利成为了学徒的倾奇者在打下手之余便会埋身于书海之中,除此之外,他也在到处收集关于炼金术士的情报。
可一段时间过去,炼金术士的信息倒是收集了不少,可‘创生之法’依旧毫无进展。
他曾问过炼金小铺的老板,是否认识会创造生命的炼金术士。可老板对此却颇为忌惮,只回答这是禁忌,并小声的告诉人偶,只有最为杰出的炼金术士才能成功创造生命,据他所知,稻妻的炼金术士无人能做到。
听到这个回答,倾奇者那张在外人面前鲜少有表情的脸上竟然露出了嘲讽之色。
不,稻妻有‘人’做到了此事。
那‘人’便是他的创造者,他的‘母亲’。
一日,倾奇者在一本书页已经泛黄的炼金术指南中发现了一页残卷,待看清里面的内容后,那双紫色的眼眸微微睁大——这里面记载的明明就是
虽然只有只言片语,但倾奇者却肯定,这就是他一直寻找的创生之法。残卷只有巴掌大,纸业的背面写着一个地址,竟然在踏鞴砂的封锁区。
倾奇者将残卷和书本放回原位,那串地址俨然已经刻印在脑海里,无法被抹去。
可到了第二天再次翻阅这本指南的时候,那页残卷已经不见了踪影。
傍晚
回到家中与家人一起享用了晚餐,倾奇者对潮生和阿舟道:“我准备回踏鞴砂一趟。”
人类少年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为什么突然想回去?”
面对家人,人偶第一次学会了撒谎:“想回去看看,顺便把阿舟的‘百宝箱’带回来。”
因为他知道那页残卷可能只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可即便如此,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心甘情愿上钩。
他又对潮生道:“你现在还是每天都去舶来坊。”
潮生明明告诉他那个机械师很危险,也说过会远离,可现在还是每天都往舶来坊跑。
人类少年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在和埃舍尔先生学习制造躯体。”
这并非全然是谎言,只不过隐瞒了一部分真相罢了。
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潮生总觉得心底有一份燥意升起,即愧疚又忧虑,难受极了。
或者说,自埃舍尔与他开诚布公的那天起,潮生就一直很焦虑。
人偶也注意到了,最近潮生每天都睡得很晚,而且睡眠很浅,总是在半夜惊醒。
“你的状态很差,潮生。”倾奇者将视线落在人类比起过去更加苍白的脸颊上,再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上探温:“又生病了吗?”
潮生握着人偶的手把它放下来,“没有,只是有点累。”
潮生不得不承认,埃舍尔的确十分博学,每次实验都有奇妙的构想,而最让他惊讶的是,埃舍尔对他的所有疑问都知无不言,几乎是倾囊相授。而更巧的是,机械师的研究正巧是他当下最需要的。
理智和感情都告诉他这个人无比危险,可那一串串闪着光的知识却太具诱惑力,让潮生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只有两年的寿命,可埃舍尔的实验进展的实在太快,舶来坊实验室里甚至已经有了一具与潮生长得一模一样的躯体。
这只是最初的模型,仍不能投入使用,可潮生能想象,距实验成功的那天已经不远了。
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一场快要成功的实验,埃舍尔已经将地基打得很严实,潮生只是中途加入进来罢了。
一日
看着实验台上几乎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躯体,潮生忍不住问:“埃舍尔先生,这场实验明明不需要我,你一个人就能做成了。”
既然如此,在那一天为什么机械师会对他发出‘邀请’呢?
隐约有了一个答案,潮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只是一个开始。”身形修长挺拔的机械师立在实验台旁,居高临下的对着少年道:“我最终的实验也许需要数百年的时间才能完成。”
“而你恰巧很好用,潮生,我很乐意在做实验的时候多出一个得力的助手。”
这样好用的工具若是只能用两年,实在是太可惜了。
况且
机械师将目光落在潮生的铃铛上——虽然看起来普通,可锻造铃铛的原料和工艺他竟无法分辨,而且,这颗铃铛似乎是有生命和意识的,甚至还融入了岩元素力。
这对于没有神之眼无法使用元素力的人而言,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若是在他制作神明的躯体时也用上这种技术果然,潮生是个优秀的学生,也是一个好用的助手,他总能从这个少年身上看见许多新思路,获取曾经从未有过的灵感。
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藏宝洞,人们永远也无法预料会从里面获得怎样的‘惊喜’
与埃舍尔相处的越久,潮生越了解他,也就越觉得这个人疯狂和可怕。但他并不畏惧,也不能畏惧。
至少,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家人被牵连。
唯一让他能苦中作乐的是,至少到目前为止,这场实验不涉及人体,并没有其他无辜的人被牵连。而且,机械师履行了曾经的承诺,并未对倾奇者出手。
*
次日
人偶向炼金铺的老板请了四天假,只身前往踏鞴砂。阿舟和潮生想跟他一起前往,却被他已踏鞴砂的祟物污染拒绝了。
在滂沱大雨中,穿着白衣的倾奇者撑着一把伞走进封锁区,来到了残卷上的地址。
站在屋檐下的是一个高大的戴着半边面具的男人,他有一头银发,蓄着胡须,露出来的那只蓝色眼睛里有一颗黑色的四角星。
“倾奇者。”
这便是多托雷向他推荐的,用坎瑞亚的技术塑造的人偶。
“您就是将创生之法的残卷放入炼金术指南中的人。”
这个名叫皮耶罗的男人说,他的同伴中有掌控了那些禁忌知识的天才,若是人偶加入他们,皮耶罗会委托那位同僚帮他的家人制作一副新躯体。
治疗潮生是他们的筹码,可人偶也必须表现出等同的价值。
丑角交给了倾奇者一个任务——去蒙德取出杜林心脏的核心。
对于那些崇高的理想和信念,倾奇者并不感兴趣。他唯一在意的,只有他的两位家人。
于是,人偶接下了这个任务,又或是说试炼。
在出发前,人偶先回了一趟稻妻城外家。
“潮生,我找到可以治好你的人了。”人偶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脸上挂着微笑,用布满焦痕的手捧着潮生的右手。
“等我去一趟蒙德取下杜林的核心,我就可以带你去治病了。”
人偶说了许多潮生听不懂的词,可潮生却抓住了他想表达的中心意思。
心底陡然生出不安,潮生反握住人偶的手,连忙解释道:“之前和你说过的,我和埃舍尔先生一起制作的躯体已经成功了,不久后就能换上”
他并不需要人偶为他去冒险。
“我不相信他。”倾奇者却摇头道:“那些人自私贪婪又可恶。”
过去的经历让人偶只相信等价交换而来的东西,付出什么就得到什么。当然,家人除外,他对家人的付出是无条件的,潮生与阿舟对他亦是如此。
“我也不相信那个人!”
一个只与倾奇者见了一面,却能说服他远行的人。还有杜林的核心杜林是什么?它的核心又是什么?
“他是坎瑞亚的遗民,潮生,我的‘母亲’正是用了来自坎瑞亚的技术才成功将我制造出来。”
他自然也不相信那个人,可丑角却拿出了许多实证,而且双方的实力差距悬殊,一个强者并没有处心积虑欺骗一个弱者的必要。
可那个机械师无论怎样,倾奇者都觉得他不可信。
潮生紧紧地握住倾奇者的手,“那么请相信我吧。”
“我也不认为埃舍尔可信,可那具躯体是我亲自锻造出来的。”
少年的声音几乎带上了恳求:“请相信我,可以吗?”
对上人类那双带上了湿意黑色眼睛,人偶的眼睛闪了闪,许久后,他轻轻点头:“好。”
他愿意信任潮生,也永远愿意为他妥协。
阿舟也被他们这边的动静所吸引,抱着枕头揉了揉眼睛走了过来:“倾奇者,潮生哥你们吵架了吗?”
轻叹一口气,潮生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没有阿舟,抱歉,吵到你了。”
他累极了,但总算是说服了倾奇者不去做傻事。
*
正式准备替换躯体那天,机械师带他去了稻妻城外一个隐秘又偏僻的实验室,这里的工具器械比舶来坊还要齐全。
人偶也跟着他一起,对此,那位机械师只是勾唇笑了笑,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对人偶的敌意也仿若未觉。
走进实验室,倾奇者将目光落在那具和潮生长得一模一样的躯体上——这就是由潮生亲自锻造,即将要换上的躯体。
随后,他又将视线落在实验仪器上,只觉得它有些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机械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开始吧,潮生。”
“好。”
看着眼前足足有两个成年人高的透明容器,潮生的脚步停顿了片刻,随后便坚定的抬步朝里面走去。
右手却突然被人握住。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熟悉触感,潮生侧过身,微笑着安抚道:“没事的,倾奇者。”
“嗯。”
那只手最终还是松开了。
机械师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并不催促。
直到潮生走到容器中躺好闭上双眼,半球形的器械缓慢移动,最终扣在了潮生的头顶。而仪器的另一边,则是那具早已准备好的躯体。
一切准备就绪,机械师按下了启动键。
潮生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不断被抽离身体,一片黑暗之中,他看见了一抹微光。那点微光飘到他身边悬浮着,暖融融的,让潮生无比熟悉。
下一刻,这点微光化作一道流星绕着他转了一圈,随后没入了他的身体。
砰的一声巨响传来,潮生猛地睁开了眼睛。
“潮生!”倾奇者的声音隔着器械传了进来,无比模糊,让人听不真切。
脑海之中,一张巨大的地图铺陈开来。
地图上,那个泛着微光的小绿点代表着自己,而围在他旁边的则是一绿一黄两个小点,分别代表着倾奇者和埃舍尔。
这张地图如此古怪,可他却似乎对它很熟悉。
束缚在头顶的仪器已经松开,潮生坐起身朝四周摸索着,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奇怪
手被另一双手握住,关切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潮生!潮生!”
接着,那双手在他开始在他的身上摸索着,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倾奇者。”潮生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晕胀的额角,眨了眨眼,仍是一片黑暗。
少年带着些许疑惑的声音响起:“埃舍尔先生是断电了吗?”
“太黑了,我看不清东西。”
地下实验室里,灯火通明。
*
潮生能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正覆在他的眼睛上。
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的眼睛并没有问题。”
机械师仔细观察着少年涣散的眼瞳,仿佛看到了一个久久无法解开的实验难题,细长的眉毛紧皱。
既然眼睛没有问题,那是什么让潮生失去了视力?
穿着白衣的人偶站在一旁,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愤怒与敌意。
早就知道了埃舍尔并不可信,可他却还是放任了潮生继续接近这个人。
清晰的感知到人偶的情绪,潮生抬起手摸索着握住了人偶的衣袖,再将手指往前伸牵住了他的手。
“倾奇者我没事。”
可言语与现实相比却是如此的单薄。
机械师却全然的沉浸在了观察实验里,仔细的检查着潮生的眼睛。最后,他得出的结论仍与之前一致——潮生的眼睛是健全完好的。
眼睛没有问题,那么大脑和灵魂呢?
“在你的视力恢复前,我会给你做一对机械义眼。”
直接作用与大脑和灵魂的‘扫描仪’,能看见的东西与正常的眼睛一样,甚至是更多。
实验失败了,但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潮生,你的记忆是否不全?”
此言一出,倾奇者与潮生皆是一凛。
这件事,他们谁都没有和埃舍尔讲过。
“这次实验失败的原因,是那具躯体无法承载你的灵魂与记忆。”潮生的灵魂远比他预想中的要强大,记忆的容量也是,所以需要更珍贵的材料来做容器。
“你现在的身体也无法承载你的记忆。”机械师微微俯身,对着潮生道:“因此,你并非失忆,只是身体的‘硬件’跟不上而已。”
有趣,看来这具身体也并非这个少年原来的躯体——那么是谁,又是用的什么手段将潮生的灵魂塞进来的呢?
这个少年身上的谜团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多。
“只要继续呆在与你的灵魂不适配的身体里,你的记忆永远不会回来。”
又或者说,潮生的记忆一直在那里,只不过现在的身体无法精确的读取,只剩下类似于本能的条件反射罢了。
*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倾奇者牵着潮生,先去铁匠铺接阿舟,再慢慢的走回了他们稻妻城外的家。
潮生可以感觉到,他的手被握的很紧——倾奇者很生气。
阿舟问:“潮生哥怎么了?”
“我只是暂时看不见了,没事的。”不知为何,黑暗并不让他惧怕,反而很熟悉。
而且脑海里的地图像是成为了他的另一双眼睛,让他的世界并非全然是一片黑暗。
可这件事他不打算告诉埃舍尔,只想着回家后再告诉倾奇者,让他别那么担心。
倾奇者却停下了脚步,侧过身几乎是一字一顿道:“只是看不见?”
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快要从心的裂隙溢出来。
那只手握的更紧了,潮生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干巴巴的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这是潮生第一次面对如此生气的人偶,颇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说什么又想说点什么的他最终只又挤出了一句:“对不起。”
许久后,潮生听到人偶轻叹了一口气,随后,紧握着的手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睫上轻的像一片羽毛一样的碰触。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的。”
他真正该倾泻怒意的人是埃舍尔,虽然在地下实验室里他已经控制不住的动过手了,可潮生却拦住了他。
“走吧,我们回家。”
潮生的手又被牵起了。
左边较大的冰凉的手是倾奇者的,右边小小的暖融融的手是阿舟的。
“哇原来倾奇者生起气来是这个样子的。”阿舟凑到潮生耳边,自认为小声的说:“有点可怕哦。”
就像老板说的,脾气好的人发起火来才是最恐怖的。
潮生:“”
听得一清二楚的倾奇者:“”
全然没有察觉到现场微妙的气氛,阿舟继续问:“潮生哥,你的眼睛会好的吧?”
潮生感到了左边的手一紧,随后无奈的勾了勾嘴角道:“会好的。”
埃舍尔说他的眼睛是健康的,而且他失去的视力也许和脑海内的这张地图有关。
也许关掉地图,正常的视力就回来了。
回到家中,由于已经十分熟悉家里的布局,加上脑内地图的辅助,潮生发现——失去的视力似乎完全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可以正常吃饭,找到并使用各种家具,甚至是做家务都不在话下!
稳稳的夹起碗里的米饭往嘴里送,浑然不知倾奇者正紧张的看着自己,将米饭咽下后,潮生感叹了一句:“总觉得很熟练呢。”
“你们看。”潮生又表演了眼盲夹菜绝技。
阿舟非常给力的捧场:“潮生哥好厉害!”
如果蒙住他的眼睛,怕是连碗筷都找不到了。
倾奇者:“”
真是连气都生不起来了。
风水轮流转,倾奇者终于体验到了家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是怎样的感受。这个本该属于阿舟和潮生的烦恼,终于也钻进倾奇者的心里了。
第36章 系统维护升级成功
夜晚
等阿舟睡着后,潮生带着倾奇者走到了屋外的走廊上,在他常常晒月亮的位置坐下。
自从机械师埃舍尔来到稻妻城起,潮生和倾奇者似乎都有了秘密。
“我的眼睛”潮生试图将失明的真相告诉倾奇者,可关于那张地图的内容却被不知名的力量所阻隔,无法说出口。
黑发黑眼的少年眉毛微皱,最后换了一种说法:“倾奇者,其实我还能‘看’见,只不过换了一种视野。”
潮生将他能‘看’见的具体内容告诉了人偶,人偶却问:“是埃舍尔做的吗?”
“不是,不是他。”潮生摇头,补充道:“这种状态我并不感到陌生。”
“倾奇者,也许我曾经就这样生活过,你也看到了就算看不见,我的日常活动也没有受到影响。”
即使有地图做辅助,这也绝对不是一个刚刚失明的人能做到的。
“这件事,埃舍尔应该不知道。”潮生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突然出现的地图相当于一张仍不知用处的底牌,在危机时刻也许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你还打算继续跟着埃舍尔学习吗?”人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个人太危险了,潮生。”
他的声音变得而有些急促:“你们的实验失败了这次是眼睛,那么下次呢?”
“潮生,不要再和埃舍尔接触了。”人偶挨着潮生坐下,两个人离得很近,“那个人很危险,如果你害怕我们可以带着阿舟离开这里。”
离开稻妻城,去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安家。
“我们可以先去蒙德,我已经找到可以治好你的人了,潮生。”
他会取出杜林的核心,让那个人履行承诺。
“然后再去璃月,你不是一直想找回你的记忆吗?”
银色的圆月下,倾奇者对潮生说了很多他对未来的畅想,仿佛只要离开了这个地方,一切就会变好。
潮生安静的听着,没有说话,直到倾奇者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他才开口。
“代价呢?”
“代价是什么?”
跟随埃舍尔学习制作灵魂的容器,虽然对方从不在意摩拉,可潮生却知道那具躯体的造价无比昂贵,或者说很多材料都是他从未见过,不知从什么地方收集而来的。
而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获得新的身体后,他还要继续作为埃舍尔的助手,为他完成那个可能延续数百年的,最终的实验。
既然这是他的代价,那么倾奇者呢?
为了让别人治愈他,人偶又会付出什么代价?
绝对不止人偶告诉他的,取出杜林的核心那么简单。
“他邀请我加入一个组织,成为他们的同伴。”
取出杜林的核心只是一个试炼。
埃舍尔不可信,邀请倾奇者加入组织的人也同样不可信——两边都是龙潭虎穴。潮生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不能再看着人偶也跳去了。
人类少年沉默了许久,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想起人偶对他说过的话。那双黑色的无神的眼睛闪了闪,随后问人偶:
“倾奇者,那个邀请你的人来自坎瑞亚?”
人偶有些不解,却还是点头道:“我的‘母亲’用坎瑞亚的技术创造了我,皮耶罗是坎瑞亚人,他的同僚也掌握了同样的技术。”
所以才能为潮生构建一副新的躯体。
“坎瑞亚坎瑞亚”人类少年不断的低喃着这个词,试图从记忆的海洋中捞起一块细小的碎片。
终于,他回想起了什么,黑色的眼眸有些愣神——是了,虽然埃舍尔仍有许多秘密不曾向他展露,但在他曾见过的某一页研究材料上,的确有坎瑞亚这三个字。
电光火石之间,那些曾经在他精神紧绷专注实验的情况下忽略的细节瞬间串联。
埃舍尔现在所用的创造躯体的技术来自坎瑞亚!
为什么机械师会对倾奇者感兴趣?因为创造倾奇者的技术来自坎瑞亚,而机械师正在研究它。
一个坎瑞亚人邀请倾奇者加入他的组织,他的同僚掌控了坎瑞亚的技术。
潮生猛地站起身,看不见的眼睛仍然一片黑暗,可脑袋里却像是有什么轰的一下炸响,噼里啪啦,几乎要将所有的理智全都燃烧殆尽。
垂落在身侧的手也紧紧的握紧,圆润的指甲也深深的嵌入了皮肉里,留下了一道道紫红色的月牙痕迹。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牙关也咬的紧紧地,身体迸发的一股一股的热意直冲大脑,就像大爆.炸的余波。
“潮生?”
人类的异常太过明显,倾奇者也站起身,发现对方的手心已经渗出了血珠后,连忙捧着手将他的手指掰开。
白日里那场失败的实验已经在人偶的心中留下了不可抹去的阴影,生怕潮生身上还有没发现的后遗症,担心极了。
“埃舍尔。”少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了这个名字,胸膛剧烈的欺负着,他的怒意比起之前的人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潮生潮生,你怎么了,有哪里难受吗?”
倾奇者焦急又关切的声音将潮生又拉回了现实,他反握住人偶的手,紧紧地将布满了焦痕的手指握在手心里。
“他明明承诺过的”愤怒被无力感浇熄,心中只余一片空茫,“他明明承诺过不对你出手的。”
但那又能怎样呢?
他太弱小了,人偶也太弱小了,机械师与他的同伴无需顾虑他们的感受,可以随意将他们当做物件摆弄,戏耍。
这是潮生第一次对自己的弱小迸发出如此强烈的不甘。也许不是第一次,只不过他暂时不记得了。
人类像是脱力了一般,将头抵在人偶的肩膀上勉强支撑着身体。
“潮生?”
人偶虽仍不解,却还是伸出手轻轻环住了少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人类现在需要一个拥抱。
“不要去蒙德,也不要加入那个组织。”人类的声音很微弱,像是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是同一个人他们是同一个人。”
人类的声音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却重重的落在了人偶的心口。
那双紫色的眼瞳也微微睁大,他终于明白了那些实验器材带给他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丑角带过来的,那几页作为说服他的证据的残卷中就记在着类似的东西。
人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埃舍尔就是那个坎瑞亚人说的掌握了制造躯体的技术的同僚。”
*
次日
将阿舟送到铁匠铺后,人偶带着潮生来到了锻造坊。
这是潮生自己的商铺,里面陈列着近期的许多作品,它们大多都是在舶来坊的实验室完成的。
昨天晚上,潮生与倾奇者都整夜未眠。
站在锻造台前,即使眼睛看不见东西,但他手握的铁锤仍然精准的砸在铁块上。并不是为了锻造些什么,只不过,将这个小小的铁锤握在手心里重复着敲击的动作能让他静心。
倾奇者也没有去炼金小铺,而是辞去了学徒的身份,留在锻造坊照看暂时失明的潮生。
机械师的实验也因为这意料之外的事故暂停,潮生难得能‘清闲’一段时间。他和人偶都不再提起埃舍尔,也不再提起那个组织,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忧虑——阿舟。
如今他们的处境不算安全,若是阿舟也被牵连那简直是最糟糕的局面了。
于是,人偶拿起了那片被潮生放盒子里的金羽毛,带着它和阿舟一起去找了八重神子。
潮生也跟来了,安静的在人偶的身边站着。
看着神樱树下正在捡花瓣的小孩,人偶对八重神子道:“我想将阿舟暂时托付给鸣神大社照看。”
对于人偶而言,八重神子不一定值得信任。但她治好了阿舟的病,神社的势力也算强大,护住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如果鸣神大社能成为阿舟的后盾,他和潮生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而且,八重神子曾托潮生带给了他一个承诺——若是遇到困难,她会出手相助。
那时倾奇者拒绝了,但是这次
对此,八重神子十分敏锐,她问倾奇者:“你们是否遇到了什么麻烦?”
正如同她之前所承诺的,人偶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她会出手相助——就当是替她的好友履行身为‘母亲’的义务了。
倾奇者轻轻摇头,并不多言。
离别的时候,一向乐观的阿舟抱着他和潮生的双腿不肯松开,一串串眼泪从那双米灰色的眼睛里落了下来。
“我知道的你们有好多事情都瞒着我。”
“呜呜呜一定要回来接我哇不可以就这样把我丢下了。”
“不会把你丢下的。”
等到一切风波都过去,他们再把阿舟接回来。
离开前,人偶问八重神子:“身为人偶的我该怎样获得力量?”
当然,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因为知道答案的人已经进入了一心净土,祂时间也就此停滞,只为守卫心中的永恒。
*
两日后
锻造坊内,黑发黑眼的少年正沉浸在不断重复的敲击动作中,脑海中的地图上,一个小黄点正在朝他靠近。
“就算是看不见也能熟练的锻造物品”
这个孩子的天赋果真出色。
人偶上前一步,挡住了机械师的视线。
对上人偶的目光,机械师勾起唇角,“不用那么紧张,我今天来是为了送这个。”
机械师朝人偶伸出手,手上是一副长相奇怪的仪器。
“机械义眼?”潮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无神的朝着声源处‘看’去。
机械师越过人偶将这造型奇怪的器械放进潮生手中:“戴上试试。”
看着潮生摸索的动作,他难得好心道:“需要帮忙吗?”
随即,他看向一旁如临大敌的人偶,笑道:“你们大可不必如此防备,我姑且算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机械师当然知道人偶和倾奇者这几天做了什么,也明白了两人对他有了一些小小的‘误解’。
如今对人偶感兴趣的人是丑角,他只不过在中间牵了一条线罢了。
“如果这副义眼能够使用,那么从今天下午开始,实验就可以继续了。”
大致弄清楚了机械义眼的构造,潮生将它覆在眼睛上,再将脑后用来固定的束带束紧。
倾奇者紧张的看着潮生的动作,显然他对机械师的信任值已经跌倒了负无穷。
潮生将侧面的开关打开。
漆黑一片的视野中,先出现的是一片雪花状的马赛克。随后,马赛克消退,眼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周围的一切都清晰的映入眼底。
大脑或是说寄居在上面的灵魂特定的某处传来了轻微刺痛,只一会儿就消失了。
“怎样,效果如何?”/“潮生,感觉怎样?”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没事”潮生先将目光落在倾奇者身上,随后再看向一旁身形修长的机械师。
“我能看见了。”
但是,在视野恢复的那一瞬间,脑海中的地图也消失不见。果然,他的眼盲与那张地图有关。
“很好,这个上午的时间应该足够你适应了,下午记得准时到舶来坊。”
这副义眼是使用那副已经报废的躯体的眼睛制作的,可以直接将视觉与灵魂链接。
如他所料,潮生失明的源头在灵魂,而非大脑或这双眼睛本身。
留下这句话,机械师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潮生,感觉怎样?”倾奇者向前一步握住了人类的手。
“没事,这副义眼很好用。”甚至比他原来的视觉要更好。
“我身上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埃舍尔会治好我的眼睛和身体,不用担心。”潮生很清楚自己的可以依仗的东西是什么。
紧握着潮生的手,人偶低声道:“要是我足够强的话”
如果他能和他的‘母亲’一样强潮生又何必受机械师的胁迫?阿舟也不会因此而承受离别的伤痛。
紫色的眼眸闭上又睁开,踏鞴砂炉心滚动的烟尘突然在脑海里闪现。
潮生感受到了人偶突然变得僵硬的身体。
“倾奇者,怎么了?”
“我没事。”
名叫埃舍尔的机械师如此危险,那踏鞴砂的炉心事故是否也与他有关?他那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离开踏鞴砂后又光明正大的来了稻妻城,就算是有关联,那个人也一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人偶紫色的眼眸闪了闪,最后将视线聚焦在眼前的少年身上,重复了一遍:
“我没事。”
踏鞴砂的一切已经难以考据,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寸步不离的守在潮生的身边
上午剩下的时间,潮生都在研究那副机械义眼。
他把这副义眼不断摘下又戴上,仔细的感受着从大脑或是灵魂的某处不断传来微小刺痛的地方。
正常的视野回归,地图就会消失。
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脑海中的地图就又重新出现了。
虽然不明白潮生在做什么,但人偶还是坐在他身边,耐心地看着他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拆装的动作。
终于,潮生抓住了某种奇异的感觉。
他再次摘下机械义眼,脑海中的地图铺陈开来。潮生集中精神刺激着大脑、或是灵魂中的某处,下一刻,熟悉的刺痛感传来。
脑海中的地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驱散了黑暗,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
“倾奇者”人类少年抬起手,即使没有佩戴那副义眼,他也准确的抓住了倾奇者的衣袖。
那双黑色的眼睛微微睁大,他轻轻扯了扯人偶宽大的白色衣袖:“我能看见了。”
经过一个上午的试验,潮生终于掌握了地图的正确用法。
*
佩戴着机械义眼,潮生与埃舍尔开始了新一轮的实验。
视觉恢复的事,潮生并不打算告诉机械师,只要打开脑海中的地图,他就会‘失明’,因此也不必担心露馅。
地图是一张仍不知具体作用的底牌,那些散落在这片大陆各地的锚点全是灰色的,潮生尝试过许多方法都无法将其点亮。在实验之余,他也开始慢慢摸索着地图的其他用法。
机械师发现,自从戴上机械义眼那天起,潮生对实验与知识比以往都要热情,似乎从‘被动’变成了‘主动’。
即使知道这个孩子抱着‘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念头,埃舍尔也并不在意——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被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学生‘反噬’,毕竟潮生所习得的一切知识都源自于他。
潮生的天赋的确很好,可他仍被道德伦常所束缚,软肋亦十分明显——这些都是易于掌控的弱点。
他当然乐见这个孩子变得更加主动,这意味着用于培养的时间会大大缩短,潮生很快就能正式加入他的实验了。
期间,丑角托他给人偶送了口信。愚人众随时欢迎他的加入,那个试炼也随时有效。人偶的反应很有趣,明明是人偶却有了和人类一样,甚至比人类更生动的情感。
有了上次的经验,新一轮的实验进展十分顺利。一具可以容纳更强大的灵魂与更多记忆的躯体不过数月就已经制作完成。
实验的当天,一行人来到了海面上的一座孤岛上。这是愚人众的其中一个据点,也是另一个更大的实验室所在的地方。
这里远离稻妻城与影向山,无需担心被稻妻的神明发现。
海岛下实验室中,黑发黑眼的少年走进了透明的实验器皿里,和上次一样躺在了相同的位置。
人偶站在器皿前,那双紫色的眼瞳紧紧地盯着里面的少年,生怕这次的实验又重蹈覆辙。
余光扫到人偶,机械师道:“我的实验不会有第二次失败。”
或者说大多数都在第一次便成功了。
闭目躺在仪器中,熟悉的抽离感传来,潮生并不抵抗,放任自己的意识随着引力飘向早已设定好的地方。
这次输送非常顺利,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潮生坐起身将手抬起放在眼前,五指握紧又松开。身上并不不适,可细微的不同却让潮生意识到自己已经换了一具身体。抬眼望去,面前的人也从倾奇者换成了机械师。
只看了一眼,潮生便将视野切回了地图,恢复了眼盲的状态。
观察着器皿中的少年,机械师勾起唇角:“成功了。”
他早已预见了这个结果,言语中只有笃定,没有半分惊喜。
仪器封闭的大门被重新打开,人偶跑到人类身前,紫色的眼瞳里满是关切:“潮生,怎么样?”
潮生轻轻摇头:“我没事。”
下一刻,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像滔天的巨浪一样几乎要将他吞没。
夜叉、兄长、师父璃月港。
那些遗失的记忆在一瞬间涌入,不断冲刷着他的灵魂。
最后的画面,是一个突然降临的神灵,还有将他吞没的红色方块。
一道机械音突然在他的脑海内响起:
【系统升级完毕】
【新版块激活中】
潮生可以看到,脑海中的地图中,代表着自己的小绿点上方有几行字。
【debuff:天理的视线】
【详情:你拥有治愈磨损的力量,这个世界的天理视你为异端,两千多年前祂在你的灵魂之中打上印记,印记被触动,天理就会投注视线】
【debuff:无处可逃】
【详情:被天理投注视线后,你会受到追击】
【天理已降临】
实验室开始剧烈晃动,灯光也不断明灭。轰的一声巨响,藏于海岛之下的实验室便被洞穿了天花板,刺眼的日光照了进来。
天理的维系者用那双非人的眼眸扫视了一遍沦为废墟的实验室,最后将视线锁定在人偶身后的少年身上。
地图上,一个巨大的黄点几乎要将整个孤岛笼罩,这便是天理。
而代表着天理的小黄点头上也有几行字。
【天理状态异常】
【debuff:深渊污染】
【详情:你是天理的维系者,兢兢业业的维系着世界的稳定运行,编织命运。可坎瑞亚的智者们触犯禁忌,取得了世界之外的知识。提瓦特的世界树被污染,你也因此受牵连,被深渊侵染。】
【想要抑制污染的你即将陷入沉睡】
天理的维系者伸出手,红色的方块便从祂的身后涌出,像触.手一样展开,再将潮生包围,掩埋。
一同被埋没的还有挡在他身前的倾奇者。
脑海里,机械声正不断的播报着:
【为了保护您的安全,系统已规划好逃生路线】
【新锚点已点亮,时空传送准备中,倒计时开始】
【种族夜叉躯体仍在修复中,无法投入使用,启动planB】
【现用躯体融合强化中,种族:人类】
【祝您旅途愉快】
翻涌的记忆让潮生的意识变得混沌,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切回自己的视野,用最后的力气将倾奇者推出方块的包围。
在飞速缩小的红色缝隙里,人类里注视着紫发紫眸的少年,似乎要把他此时的样子刻进脑海里。
“我在未来等你!”
意识已经不再清醒,视线也彻底被阻隔,但潮生仍然靠本能喊出了这句话。
既然这张地图可以穿越时空,那他一定会和人偶重逢。
*
至冬国
紫发紫眸的执行官走进了实验室,越过许多愚人众实验人员,最后停在了实验台面前。
“多托雷。”他将双手环抱在胸口,即使仍是少年的身形,可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潮生呢?”
实验台前,蓝发的执行官晃动着盛着实验药品的玻璃试管,微微勾起唇角:“我的确得到了他的消息,不过他现在已经‘回去’了。”
“本来是想直接把他带过来,没想到璃月的仙人突然出现,将他带走了。”
“你最好不要对我撒谎。”代号为散兵个执行官伸手拉下帽檐,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再侧头对着多托雷道:“否则,我不介意再抹消一个切片。”
四百多年前他就知道,多托雷并不可信。
关于潮生的消息,他会亲自去查证的。
第37章 终将重逢
时空乱流之中,被透明屏障包围的少年已经失去了意识。被红绳束缚的铃铛垂落在他的手腕上。
“叮铃——”
即使无人晃动,它仍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滴——受不明力量干扰,传送失败】
【时空矫正,锚点重设中】
【新锚点设立成功,开始传送】
【传送成功】
璃月港,全体瓦特最繁华的商港。矿石、奇花异草、飞鸟走兽,街道两旁的商铺和摊位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
一个带着兜帽,身后坠着黑色披风的少年走在街道上,那双黑色的眼睛从那些商品上一一扫过,却从不停留。
时过境迁,这是他第一次看清璃月港的全貌。
那张地图将他带到了600年前的璃月港——在升级之后,地图终于有了显示时间的功能。
他现在使用的并非埃舍尔为他准备的躯体,更准确的来说,不全是。那道机械音似乎将两具身体融合了,他现在是人类没错,可身体里蕴含的力量却能让他轻易打碎一块大石头,连续几个小时全速奔跑也不觉得累。
察觉到自己身处璃月港后,潮生第一时间便去往了夜叉的族地,可物是人非,原先的聚落竟然变成了一片石林,过去的痕迹完全被抹消了。
无论他怎样仔细查看地图,都未曾发现‘夜叉聚落’或与之相似的字眼。仙人的洞府倒是有几处,可当潮生前往拜访时,却发现那些与他相识的仙人都不在洞府。
他甚至去了南天门一带,却发现曾经的锻造室已经荒废,师父也不见了踪影。
寻踪无果的潮生带着满目茫然,颇有些魂不守舍的再次踏入了璃月港。
时间是最遥远的距离,即使站在同一片土地,同一个地方,他与那些亲近的人们之间也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熟悉的人们消失了,这片土地也就变得陌生了起来。
黑发黑眼的少年漫无目的在璃月港的街道上游荡,迷茫极了。
层岩巨渊
已经被磨损侵蚀理智的龙王潜入渊底,发泄着他对人类与故友的恨意。记忆与理性已经快被消磨殆尽,若陀龙王已经在失控的边缘。
仙人们都驻守在层岩巨渊的入口,他们神色凝重,等待着最终时刻的到来。
层岩巨渊外,璃月七星已经组织人手将矿工们疏散,经此一役,这处矿脉丰饶的深渊怕是要封印很长一段时间了。
“若陀龙王”感受着巨渊地下传来的越来越躁动的岩元素,岩夜叉弥怒叹息一声——谁能想到,昔日意气风发性情却温厚的龙王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火夜叉凝视着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要是潮生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提起他们的幼弟,所有的夜叉皆是一愣。
回过神来后,火夜叉赶忙往身侧看去,只见绿发金瞳的少年正面无表情的驻守在自己的位置,左手紧握着绿色的长.枪,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金鹏。”
自从潮生离开他们后,绿发的夜叉便越来越沉默寡言,个性也越来越清冷,只有在家人们的面前才偶尔有些许生动的反应。
仙众夜叉之中,他的年纪最小,可跟随帝君四处征伐时却不输他的兄姐,降魔无数。
与功绩一起累积的,是夜叉一族无法摆脱的诅咒——业障。
听到家人的呼唤,绿发的夜叉侧头朝那边看去:“怎么了?”
火夜叉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地面却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不好!若陀龙王彻底失控了!”
*
璃月港
“叮铃——!”
铃铛清脆的声音拉回了潮生的注意力。
少年抬起手将铃铛放在眼前,并不清楚它突然响动的原因。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几行字:
【识别到特殊道具】
【道具名称:清心】
【形态:铃铛】
【功能介绍:一位夜叉亲自锻造的伴身法器,为守护而生,摇响铃铛可让听者恢复神志,拥有对抗业障与磨损的力量。
副作用/限制:对抗磨损是对天理与法则的僭越,使用该功能,使用者将支付自己的记忆作为代价。】
下一刻,地动山摇,海面卷起巨大的波涛,毫无防备的人们被这波地动震得纷纷摔倒,原本按规律陈列好的商品也东倒西歪,滚落到地面上,路面也出现了裂纹。
有知道内情的工匠低声道:“层岩巨渊那边果然还是出事了。”
层岩巨渊是目前整个璃月最大的矿石采集地,矿脉丰饶。若是那边出事从采矿到锻造,整一条产业链都会受到影响。
层岩巨渊?!
是了,还有层岩巨渊!
将垂落的铃铛紧握在手中,人类少年将披风系紧,点开地图朝着层岩巨渊的方向飞奔而去。
驻守在璃月入口处的千岩军看着这道飞速靠近的身影,连忙将长.枪举在身前,想要拦截——前方是通往层岩巨渊的路,七星已经下令封锁,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可这个穿着披风的少年却轻轻一跃,像飞鸟一样轻盈的跳出了包围圈。
“抱歉”
若是放在平时,一向礼貌的少年一定会向千岩军们耐心的解释他的动机,但与家人重逢的渴望却胜过了一切,让他像一只离弦的利箭一样朝着目标奔跑着。
地面的震动越发越频繁,但再大的困难都无法阻挡少年的脚步。
他在山林间飞驰着,用平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那个仿佛在牵引着他的灵魂的地方。
立于最上方的岩石之上,披风被渊底上升气流吹得飒飒作响。
目光所及之处,悬崖高耸,错综嶙峋的岩石以中央的空洞为中心缠绕盘旋。而驻守在空洞之外的,赫然璃月的仙人们,和几道明明第一次看见,却觉得无比熟悉的身影。
最后,少年将目光落在那道纤瘦的背影上,一个熟悉的称呼就要脱口而出。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绿发的夜叉护法的身形也突然一滞,随后便猛地转过身,金色的眼睛锁定了立在悬崖之上的少年。
胸腔里,心脏在猛烈的跳动,像鼓声一样震耳欲聋。
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几乎要失去了。
“潮生?”
“哥哥。”
千年前许下的小小心愿而今终于实现,潮生第一次看清了家人们的模样,只需要一眼,就永远的刻印进灵魂之中,成为了永不磨灭的图像。
“轰——!”
一声巨响从渊底传来,巨大的岩龙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祂跃出了巨渊,对着守卫在此处的仙人们怒吼着。
潮生的视线亦被这条比山岳还高的岩龙所吸引。
黑色的眼睛与另一双比太阳还要炽烈的金色眼睛对上了。
这是
“师父?”
他的师父若陀龙王为何变成了此番模样?
灵魂深处传来略微的刺痛,视野消失,熟悉的地图像画卷在他眼前铺陈。潮生能清晰的看到,代表着夜叉与龙王的圆点上挂着的几行字。
【种族:夜叉】
【debuff:业障侵染】
【详情:业障生于杀戮之中,以魔神遗恨为养料滋长,业障缠身则理性丧失】
【详情:作为摩拉克斯的眷属,夜叉一族骁勇善战、在魔神战争中屡立奇功,可业障伴随杀戮而生,失去理智走火入魔是他们最终的归宿】
【种族;元素生物/魔神】
【debuff:磨损】
【详情:磨损法则与天理施加于强大个体的弱点,是记忆、自我与理性的消弭】
【详情:你是岩之魔神的旧友,因人类对层岩巨渊无限制的开采和磨损与友人反目。如今的你正在层岩巨渊发泄怨气与怒火,磨损之下,你的理性已然崩毁】
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手也突然被紧握,切回正常的视野,潮生看到绿发的夜叉已经立在他身侧。
“这里危险,我带你离开。”
虽然有许多话想要和潮生说,但眼下显然并不是时候。
可已经失去理智的龙王却好像也被潮生所吸引,挣脱了仙法的束缚朝着这边走来。比山岳还高的身躯,仅仅一步就已跨出数百米的距离。
巨龙俯首在夜叉与少年的身前,仙人们与魔神的目光也被此处吸引。
绿发的夜叉护法挡在潮生身前,手里紧握着那把绿色的长.枪。
可龙王却停下了动作,所剩无几的理性在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影时再次占据了上风。
那双巨大的金色眼睛注视着潮生,随后又将目光落在夜叉护法身上:“带他离开。”
他的弟子是最不能留在这里的人。
潮生从未设想过,与这些对他而言最最重要之人的重逢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他们也许已经分开的太久了,以致于物不是,人也非。潮生也终于知道了,师父和夜叉们当初不允许他使用伴身法器的原因。
但是
清心本就是为了守护而生的,锻造它时的心情潮生现在仍无比清晰。
如果不能保护这些人,清心便没了他存在的意义,就像无根的浮萍,潮生同样也找不到继续在这世界漂泊的理由。
夜叉、师父、倾奇者、阿舟
每一个人,他都想要守护。不像面对埃舍尔时的无能为力,此刻他既有能力改变局面,又为何要犹豫呢?
与主人心意相通的伴身法器明白了潮生的心意,它垂落在潮生的手腕上,即使不曾晃动,它也发出了一声比一声更悦耳的声响。
存放在灵魂最深处的记忆在快速褪去颜色,在夜叉与龙王的注视下,黑发黑眼的人类少年轻轻勾起嘴角。
他的视线贪婪的扫过了这些人的脸庞,像是要将这一幕永远铭刻。
不用打开地图潮生也知道,天理的视线一定落在了他的身上。
潮生不知道他最终会留下多少记忆,但是
“哥哥。”在天理降临之前,少年的身形就已经开始瓦解,逐渐变得透明。
他伸出手,给了这个世界上最近亲的人一个拥抱:“我们会在未来重逢的。”
*
【滴——能量不足,无法构建新躯体】
【能量不足,时空跃迁失败】
【启动备用方案】
【夜叉躯体启用成功,状态:休眠】
【系统充能中】
一千年后
至冬国
顶着如刀片般的寒风与雪粒,睫毛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全身被严实包裹,腰间别着一把短剑的少年在雪林中独行。
他只带了一袋面包就离开了那个每日都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的家,腰间的短剑是他唯一的武器。
身后传来一声狼啸,少年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那双蓝色的眼睛也微微睁大。
糟了,是狼群!
少年连忙提速,穿着防水长靴的脚一次次陷进厚厚的雪里,前路障碍重重。可他不能停下。
他的冒险才刚刚开始,怎么能在这里终结!
他闯入了一个洞穴中,用巨大的石块抵住穴口,屏住呼吸。可转过身,一个更可怕的庞然大物就伫立在他面前——那是一只巨大的棕熊。
汗毛在一瞬间竖起,瞳仁几乎要缩成一个小点。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少年猛地推开身后的石块,头也不回的往洞穴外跑去了。
情况变得更糟糕了,本来只是一群狼在追他,现在又多了一头熊。阿贾克斯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差到了极点。
可被一群野兽追逐着,除了最开始升起的恐惧,少年竟然渐渐兴奋了起来,嘴角也不自觉的咧开——如果不遇到重重危机,怎么能算得上是大冒险呢?
他仿佛有了用不完的力气,穿过一棵棵挂着霜被雪压弯的树,胸腔里心脏怦怦直跳,血液也在身体的四处冲刷,那双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下一秒,少年的快乐戛然而止。
平坦的雪面下竟然藏着一道裂缝,他一脚踩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掉了进去。脑袋被坚硬的东西撞击,少年往前滚落了一段路,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重新回归。
“嘶~”
阿贾克斯睁开眼,捂着痛的快要裂开的脑袋踉跄的坐起身。
那双蓝色的眼睛在四周缓缓扫过,陌生的建筑与从未见过的植物映入帘。天空中既没有月亮,也没有太阳,只有暗色的漩涡隐约透出一点幽光。
这是哪?
不远处的一团银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橙发蓝眸的少年站起身,忍着脚上的疼痛摇摇晃晃的靠近。
走进才发现,那是许多暗色的藤蔓正包裹着什么东西,而银光就是从藤蔓的缝隙中透出来的。
温暖莹润,并不刺眼——就像是天上挂着的那轮圆月。
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抽出身侧的短剑将藤蔓砍断拨开,一个一人高的卵映入眼帘,那些银光正是它散发出来的。
少年将手放在卵壳上,隔着这道屏障,他竟然能感受到里面有东西在轻轻的跃动,一声又一声,就像是人的心跳。
这颗蛋是活着的。
少年的呼吸不自觉的放缓了。
下一刻,手心下的蛋壳裂开了一丝缝隙。
“哇啊”
少年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他可什么都没干啊。
那道缝隙逐渐朝着四周蔓延,直到像蛛网一样覆盖了整个银色的卵。
“咔嚓——”
一道道细微的声音响起,阿贾克斯知道,里面的东西要破壳了。
银色的蛋壳碎片不断剥落,还未与地面接触就消弭在空气中,里面的存在也逐渐显露在阿贾克斯眼前。
那是一个有着银色长发的少年,身上穿着他从未见过的服饰,身形纤细,皮肤白皙。
他悬浮在空中,银色的发丝也随着奇异的能量缓缓涌动。
橙发蓝眼的少年看着这一幕,无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然后,那双紧闭的眼眸睁开了。
与那双蓝色的眼睛对上的,是比日光还耀眼的金色眼瞳。
第38章 苏醒
周身涌动的能量逐渐消退,悬浮在空中的少年也缓缓落地,然后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向前倒去。
阿贾克斯:瞳孔地震.JPG
他下意识伸出手接住了银发少年
阿贾克斯从未预想过,自己期待已久的大冒险竟是这种展开。
一脚踩空来到一个奇怪的世界,再遇见一个奇怪的人或者说,是不是人类都无法确定。
银发的少年躺在层层叠叠的暗色藤蔓上,那双金色的眼睛紧闭着,像一尊精致的人偶,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才证明他还活着。
从‘破壳’到现在,少年唯一的动作就是睁开了一次眼睛。
那是一双比宝石还漂亮的眼睛,阿贾克斯当然没有见过宝石,但这已经是他能够想出的用来形容那双眼睛的最贴切的词语。
他试图和这个少年说话,问他的名字,可是都没有得到回应。
前方的道路都被藤蔓包围,头痛身上也痛的至冬少年用那把短剑砍了许久也未能成功开辟前进的道路。
体力快要耗尽,少年终于停下了不断挥砍的动作,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开路。
四周无比寂静,席地而坐的阿贾克斯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太安静了,一向喜欢热闹的他只觉得不自在极了。
于是,将目光落在躺在藤蔓中的少年身上,随后站起身走了过去,蹲在少年的身前。
“你还醒着吗?”
虽然是个像人偶一样的奇怪家伙,但此时此刻,这个银发的怪家伙是阿贾克斯唯一能沟通的对象——至少嗯有个人样。
“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想出去,可是路被堵住了,那些藤蔓真的很碍事。”
一连串响亮的咕噜声突然响起,阿贾克斯抱紧了自己的肚子。饥饿是一种一旦意识到,就没办法再忽略的东西。
越想转移注意力,它的存在也就越鲜明。
“好饿啊”胃里像是有岩浆在翻腾。
可饥饿也没能阻挡少年持续的语言输出,或者说,阿贾克斯将它当成了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你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这里没东西可以吃,总不能吃藤蔓吧,不知道有没有毒。”说罢便真的拿起了一段藤蔓,尝试着往嘴里塞。
这次,银发少年终于有了反应。
那双金色的眼眸又睁开了,里面清晰的映出了至冬少年的模样。
“有毒”
不能吃。
阿贾克斯:“!”
那双蓝色的眼睛兴奋的睁大,随后一把将藤蔓丢到一边,“原来你会说话!”
但这次,少年没有再理会他。那双金色的眼睛缓缓合上,又恢复到了原先人偶般的模样。
终于得到了回应的至冬蓝眼睛小熊可不管这个,他似乎忘记了饥饿与疼痛,兴致勃勃的蹲在少年的身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戳着他柔软白皙的脸颊。
“是暖的诶!”
潮生:“”
好累、好困、没有力气,眼皮也重的睁不开。他太想睡觉了,可这个少年却仿佛语言的永动机一般叽叽喳喳的吵得他睡不着。
现在甚至还得寸进尺的动手动脚了起来。
早知道就不该说话了。
但是如果对方真的吃下了藤蔓,那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猫猫叹气.JPG
为了摆脱沦为大型‘玩具’的命运,潮生费力的将眼睛又睁开了,对着少年缓缓道:“困吵”
“我要睡觉”
“不要玩了”
说罢,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少年的眼睛就又闭上了。
“哦。”至冬的少年收回手,安静的蹲了一会儿,可接着却又忍不住小声道:“你怎么知道藤蔓有毒?”
“还有,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回应。
世界又安静了下来,橙发蓝眼的少年在原地盘腿坐下,将肘关节抵在膝盖上,用手撑着半边脸,垂眸看着身前的银发少年。
不一会儿,困意像是会传染一样也将贾克斯笼罩,他的眼皮先是耷拉着,头也一点一点。
打了个哈欠,阿贾克斯直接在地上躺下,不再反抗睡魔的召唤,陷入了梦乡。
意识重新回归的时候,阿贾克斯发现自己躺在层层叠叠的暗色藤蔓上,是那个少年原先躺着的位置。
他猛地坐起身,橙色的脑袋快速打量着四周,在发现不远处那道熟悉的背影后,猛烈跳动的心脏才重新回到原来的节律。
听到动静,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少年侧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你醒了。”
阿贾克斯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挨着他坐下:“你怎么起来了?不对我怎么睡在那里?”
“睡够了,所以起来了。”不再被困意缠绕,潮生耐心的按顺序解答着阿贾克斯的问题:“我把你搬过去的。”
睡在藤蔓上总比睡在地上好。
“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吗?”见少年终于原意搭理他了,阿贾克斯心底的火焰又腾地一下燃起,蓝色的眼睛也发着光:“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潮生。”银发少年与他对视,认真的介绍着自己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潮生。”
橙发蓝眼的少年也指着自己开口:“我叫阿贾克斯。”
“阿贾克斯”潮生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你想出去?”
“没错!”
这里地方又小又没吃的,他已经饿瘪了。那些冒险故事里,被困秘境的主人公们都是经过一番考验然后脱困。
那双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潮生,随后问:“是有机关吗?打开机关藤蔓就会散开?”
“是有机关。”少年缓慢的眨了眨那双金色的眼睛,“但是外面很危险。”
阿贾克斯看到,潮生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焦距变得无神了起来。
“外面有很多小红点。”
说完这句话,那双眼睛又重新聚焦。
“小红点?”
“嗯你可以理解为敌人。”
脑海里那张地图上,这个被藤蔓包围的建筑是唯一的安全空间,空间之外,全是红点。
“冒险家是不会被困在原地的!”阿贾克斯站起身,手握成拳举在胸前,显然斗志昂扬。
外面有再多困难和考验,他都不怕。
“嗯你是人类,如果被困在这里,会饿死的。”潮生对阿贾克斯打算出去冒险的想法表示理解,毕竟地图上代表着这个少年的小绿点清晰的写着‘人类’二字。
是人类,就需要喝水吃饭。
阿贾克斯:“”
这过于实际的回答像一盆冷水一样浇在了阿贾克斯心中燃起的火焰上,呲的一声,只剩下了一点小火苗仍在顽强的坚.挺着。
但很快,他就抓住了重点:“难道你不是人类?”
可潮生的外表明明就和人类一样啊。
虽然在故事中知道了提瓦特大陆并非只有人类这一个种族,但生于至冬边陲的和平小镇,阿贾克斯的确没见过除人类以外的种族。
谁知,潮生竟然真的点头道:“嗯,不是。”
地图上象征着他自己的小绿点上挂着的是‘夜叉’二字。
可夜叉是什么呢?潮生并不知道。
来自至冬的少年先是被潮生的‘非人类’身份吸引,可怎么观察也没看出特殊之处后便重新将注意力又放回了‘大冒险’上。
热情的蓝眼睛小熊对着他在冒险之旅遇到的一个小伙伴发出邀请:“潮生,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就算不是人类,你也需要吃东西吧。”
夜叉需要吃东西吗?
应该是需要的,潮生已经感觉到他现在已经感到有一点点渴,又有一点点饿了。
需不需要吃东西另说,但眼前这个人类少年如果现在出去,绝对逃不过外面这些或大或小的红点们的追捕。
于是,潮生点了点头,对着阿贾克斯道:“好,我跟你一起出去,但是需要等一会儿。”
阿贾克斯不解:“等一会儿?”
“等到那些小红点离开,或者睡着。”
将视野切回地图,走到藏着机关的地方,拨开藤蔓再将石块搬开再切回了自己的视野,一个小小的圆形机关浮现在眼前。
他回忆着地图上自带详情的‘说明书’将手柄轻轻转动,原本挡在道路上的藤蔓便自动往两边散开,给他们留下了一道可以观察外面的缝隙。
“看。”
走到潮生身边,阿贾克斯透过缝隙往外看去,只见一个可怕的怪物正伫立在不远处,它的身形庞大,拖着长条的尾巴,背后长着一双残破的翅膀。
“那是”
阿贾克斯的眼睛微微睁大——他此时看见的,正是在传说故事里才会出现的巨龙。
血液再次沸腾了起来,胸腔里的心脏也开始猛烈的跳动,滚烫的血液在心房激荡,再迸发出无限的力量冲刷在血管壁上。
比起微不足道的恐惧,少年只觉得心中的火焰再次被点燃了,那双蓝色的眼睛也闪烁着光芒,熠熠生辉,清晰的映出了不远处那条巨龙的身影。
他是否能成为传说故事中屠龙的勇士呢?
第39章 大冒险
“是龙!”至冬的少年那双蓝色的眼睛透过藤蔓的缝隙闪着光,就像两颗阳光底下的蓝宝石,“是龙诶潮生!”
“你小声一点。”潮生扯了扯阿贾克斯的衣袖:“它们会发现的。”
“而且,不是龙。”银发少年的语气依然认真,“那是深渊魔兽,不是龙。”
只不过,外形和龙相似罢了。
是不是龙这点已经不重要了,阿贾克斯似乎看到了一场瑰丽惊险又刺激的大冒险在眼前徐徐展开,他克制着压低声音,迫不及待的问潮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去?”
潮生又重复了一遍:“等它们睡着或者离开。”
“要是一直不睡也不走呢?”
潮生:“”
他认真思索了片刻,随后给出了答案:“那就是饿死和被吃掉的区别了。”
阿贾克斯:“”
这位小伙伴泼冷水的技能依旧正常发挥。
小声的叹了一口气,来自至冬的少年蹲下身,用手抓了抓本就不算整齐的秀发,橙色的头发一缕缕胡乱的翘起,“总之”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眼睛灼灼的看着潮生:“就算是被吃掉,也总比留在原地饿死好!”
饿死这样的死法可不符合大冒险家的身份!
如果像潮生说的真的只有死路一条的话,阿贾克斯会选择像故事里的英雄一样,与恶龙血战搏斗一番,英勇就义。
潮生也蹲下身,安静的注视着少年,视线与他平齐,“你不害怕吗,阿贾克斯。”在对方回答前,他又问:“你有家人吗?”
“如果死了的话,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家人了。”
“不会害怕吗?”
家人?
至冬少年那两颗蓝宝石一样的眼睛闪了闪,海屑镇温暖的小屋和壁炉仿佛在此刻浮现在他的眼前——兄弟姐妹、老头子和母亲、布置的温馨的餐桌和上面冒着热气的奶油土豆汤。
可当他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碰触时,这副画面却烟消云散了,手指也被另一只偏冷的手握住。
“你快要戳到我的眼睛了。”
蓝色的双眼重新聚焦,眼底又倒映出了银发少年的模样。
阿贾克斯收回手,低喃道;“对不起。”
这是潮生第一次看见,这个对冒险充满了无限热情的少年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就像一颗在烈日底下无人浇灌的小草,又像一只被淋湿的幼犬,可怜极了。
“潮生,你呢?”过了一会儿,来自至冬的少年似乎又打起了一点精神,“你也有家人吗?”
阿贾克斯看到,那双金色的眼眸眨了一下,就像蝴蝶扇动了翅膀,再用触须轻轻点在金色的水面上,泛起淡淡一圈涟漪。
“我不记得了。”潮生轻轻摇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再将它覆在自己的胸口。一条红绳挂在他纤细的手腕上,底下还坠着一个金色的铃铛。
他的手动了,可铃铛却没有响声。
“但是有的,我有家人。”少年的语气从迷茫转为肯定,对着阿贾克斯道:“所以,我不能死在这里。”
“你也不能死在这里。”
因为,有家人在等他们回去。
家的存在似乎总是会触及到人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让热衷于冒险的少年终于不再那么莽撞。
温暖的海屑镇和这个奇怪又危险的地方是两个割裂的世界,每个世界都让阿贾克斯心生向往。
“你说得对。”来自至冬的少年轻轻点头,“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还要回海屑镇去。”
回海屑镇去,给老头子和兄弟姐们还有母亲讲述这次的冒险经历。
思及此处,少年那双蓝色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兄弟姐妹们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他的冒险故事一定比老头子说的还要精彩!
真是奇怪,原先下定决心想要逃离的一成不变的地方,如今再回想起来似乎又变得十分怀念了。
“我的家在至冬国的海屑镇,那里冷极了,落到地上的雪可以将整条腿都埋进去!”阿贾克斯又恢复了活力,兴致勃勃的对着潮生说着他的故乡,“我很喜欢冰钓,你知道冰钓是什么吗?就是在冰湖上钻一个洞钓鱼,老头子很厉害,每次都能钓上来很多!”
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每次冰钓时老头子会给他分享的冒险故事。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幻想着自己变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
而如今,他终于变成自己故事的主角了。
阿贾克斯说了很多,说的口都干了。他舔了舔自己已经干裂的嘴唇,问潮生:“你呢,潮生。”
“你还记得自己的家在哪吗?”
银发的少年轻轻摇头:“我不记得了。”
阿贾克斯来自至冬国
潮生将视野切回地图,却没有发现至冬国的字样。
可至冬国一定存在,因为那是阿贾克斯的家乡。他再仔细的浏览一遍地图,四个并不显眼的字引起了潮生的注意力——深渊裂隙。
【详情:深渊裂隙链接着深渊和提瓦特大陆,但请小心,若果想要穿过裂隙,不做好防护的话会受伤哦。】
【备注:裂隙的位置并不固定,随时可能出现或消失。】
代表着阿贾克斯的绿点上更新了一条信息。
【归属:提瓦特大陆——至冬国】
而代表着自己的绿点上也挂着一串信息。
【归属:提瓦特大陆or?——国家不明】
关上地图,正常的视野又重新回归。潮生对蓝眼睛的少年道:“阿贾克斯,我找到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了。”
穿过那个裂隙,阿贾克斯就能回家,而他也许也能在那片大陆上找到他的家。
但眼下,他们需要考虑的事情是如何在深渊下生存,躲开那些魔兽,寻找食物和水源。
银发金瞳的少年站起身,透过藤蔓的缝隙往外看。正如地图上所显示的一样,外面的红点没有那么密集了,那只像龙一样的魔兽也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休憩。
“什么?”
阿贾克斯有些没听清潮生的话,但见对方站起身,他也跟着站起来,凑到了藤蔓的缝隙边。
他小声的问潮生:“我们可以出去了吗?”
潮生点头:“比之前安全一点了。”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这个半封闭的空间,阿贾克斯开心极了。
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动的,一想到待会出去会与那些魔兽近距离接触他的身体就忍不住战栗,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潮生却一如既往的冷静,点开地图仔细规划逃生路线,随后蹲下身捡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画了几条线,阿贾克斯也兴致勃勃的蹲在他身边。
“我们的目的是这里,这里有水源,也有无毒的植株。”
但是要抵达这个地方,他们需要走大概三个小时的路程,期间会路过无数红色小点。
看着地上简略的地图,至冬少年惊叹道:“好厉害!”
一场合格的大冒险,主人公必须要学会的技能就是读地图,可潮生没有地图却也将前进路线画了出来。
不再被热血冲昏的大脑终于回想起了先前忽略的种种细节——与初来乍到的他不同,这个神秘的少年无论是对机关还是地形,以及外面的敌人都十分熟悉。
“我能‘看’到。”潮生尽量用对方能听懂的方式解释:“但是在‘看’那些东西时,我的眼睛是看不见的。”
在潮生看来,奇怪的人阿贾克斯。
面对危险时种种反常的反应先不说,更重要的是这个少年显然很相信他,似乎完全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潮生有些迷茫了,难道脑海里有张地图这件事在提瓦特大陆或者说是至冬国是很常见的吗?但记忆中仅存的常识却告诉他并非如此。
而且,为什么阿贾克斯会如此信任他,信任一个刚认识不久,身份存疑的陌生人?
“我们可以出发了吗?”那双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思绪终端,潮生回应道:“好。”
他走到机关旁将齿轮扭了一圈,下一刻,密集的窸窣声响起,原先被藤蔓挡住的道路彻底展露在两人的眼前。
“阿贾克斯,跟在我身后,不要乱走。”出发前,潮生叮嘱道:“我会尽量避开那些小红魔兽。”
只要惊动了一只,其他的魔兽也可能会被吸引,稍有不慎,他们两个人就会没命了。
“嗯嗯!收到,队长!”少年的眼睛还是亮晶晶的,里面完全没有恐惧和退缩,每一根发丝似乎都写上了‘跃跃欲试’这四个大字。
潮生:“”
他也紧张不起来了。
“放心,我带了武器!”阿贾克斯拿着小短剑在潮生眼前扬了扬,他的身姿笔挺,气势无畏,就像一个天生的战士,早已准备好了迎接随时可能降临的战斗。
“虽然现在还不能战胜那头巨龙”来自至冬的少年扬起唇角,“但是面对那些小喽喽,我一定会赢。”
暗色的天空中不祥的漩涡涌动,巨龙一样的魔兽屹立在破旧的宫殿与山岳之中,空中与地面上,从未见过的魔物盘踞在各个角落。
可这一切都成为阿贾克斯的背景。
少年立于深渊之中,橙色的发丝飞扬,泛着寒光的短刃错位,似乎就要斩下巨龙的头颅。
潮生站在原地,金色的眼眸将这副画卷清晰的映入眼底,也映入了记忆。那片空白的忆海之中,第一次有了如此鲜艳的颜色,比烈日还要刺目,比血液还红。
*
两个少年一前一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走走停停。在路过那头巨龙的时候,他们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贴着山壁与破碎的墙垣,脚步也轻到几乎听不见。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有惊无险。
反复切换视野让大脑和灵魂的某个位置感到了刺痛,潮生只觉得头有些晕胀,但为了快点抵达那个还算安全的‘补给点’,他无视了灵魂深处传来的异样,继续带着阿贾克斯往前走着。
阿贾克斯的状态比他还要差,原先就在雪林里被狼群与巨熊追逐,掉入裂隙后身上和头上还受了点伤,再加上时间没有摄入食物和水分更是雪上加霜。
潮生能清晰的听到身后传来的,有些粗重的呼吸声,转过头就能看到对方干裂没有血色的嘴唇。
“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可以休息了。”离那处水源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不远处有一个可以休息的安全点。
“没事。”少年那双蓝色的眼睛依旧闪着光,“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坚韧的灵魂愈发坚韧。
“还能走的话就不要停,一鼓作气,队长。”
潮生:“好。”
他什么时候成了队长了?
深渊之下并非一片荒芜,至少在他们所处的这一带,古旧的遗迹随处可见。破旧的廊道上时不时会发现一些散落在地面上的材质特殊的兵器,它们跟随着这些古迹沉睡,兵刃却依旧锋利,泛着刺目的寒光。
心底对制造这些兵器的材质生出一丝好奇,可眼下却不是能驻足继续研究的时候。
视野再次切换到地图上,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愈演愈烈的疼痛,潮生‘看’见一个小红点正迅速朝他们靠近。
“跑!”他连忙拉起阿贾克斯的手,快速划定了逃跑路线,随后又切回正常的视野向前快速奔跑着。
他们明明已经足够小心却还是被发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追他们的红点只有一个,不算大,实力应该也不算特别强。
在遗迹的断壁残垣中穿行着,潮生带着阿贾克斯来到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他将地图打开,那个红点在‘迷宫’中转来转去,暂时应该找不到出口。
见状,潮生松了一口气,剧烈起伏的胸口也逐渐平复了下来,他转过身正想切回视野察看阿贾克斯的情况,一阵更剧烈的刺痛感却从灵魂深处传来。
强烈的晕眩感让潮生跌坐在地上,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角,可源自灵魂的疼痛无法靠肉.身缓和。
耳边,一道一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潮生,你还好吗?”
潮生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而那张地图也仍然铺陈在脑海中。
他的声音夹杂着些许的茫然:“关不上了。”
阿贾克斯不解,他走到潮生的面前蹲下想要检查他的身体状况,却倏地对上了那双已经失去焦距的金色眼睛。
他听到少年说:“我看不见了。”
对失明这件事本身,潮生并不害怕。可眼下的情况,无法自如的切换视野显然让他和阿贾克斯的生还几率大大降低。
阿贾克斯还要回海屑镇,回到那个温暖的家,而他也想要去寻找那些虽然不记得,却一定存在的家人。
喉咙突然变得有些干涩,这是自苏醒后,潮生第一次有了‘不安’这种感情。
手却突然被一双温度偏高的手握住了。
“不要怕,我来当你的眼睛。”
那双像蓝宝石一样的眼睛仍然闪烁,似乎再大的困难也难不倒这位来自至冬的少年。
“我来当你的眼睛。”
所有困难通通成为手下败将,他终将征服整个世界——阿贾克斯一直是那么坚信着。
立志征服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片废墟里倒下呢?
手心里传来的偏高的温度似乎传递到了他的心中,将刚刚升起的不安全部驱散。
潮生听到少年沙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轮到我”
这道声音越来越弱。
“当当队长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阿贾克斯也毫无征兆的倒下了。
潮生:“”
他摸索着将倒在他怀里的少年放正,指尖碰触到柔软的,散发着热意的发丝,再将手放在了阿贾克斯的额前——很烫。
这家伙发烧了。
轻叹了一口气,潮生艰难的将少年放在墙边摆好,然后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张地图上。
这片遗迹附近没有水源,也没有食物,他该怎样让阿贾克斯的状态稍微变好一些呢?
因为高烧而晕倒,这个似乎坚强的打不到的家伙终于露出了他脆弱的一面。
追击他们的红点仍在‘迷宫’里转圈圈,这只魔兽的智商应该算不上高。
他记得不远处好像躺着几把兵器的。
若是说之前,带上地上这些笨重的武器逃跑无疑会耗费他的体力,只会拖慢他们‘逃亡’的速度。
而现在
循着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画面扶着残垣走到地图中对应的地方,潮生蹲下身在地面上摸索着。
指尖碰触到了冰凉坚硬的不明物体,摸索的动作顿了顿,潮生把手往那边靠去,握住了一根材质特殊的长棍。
应该是一把与长.枪类似的兵器。
潮生试着用力,轻易就能将这兵器捞起来。那双无神的金色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自己的力气,好像比预想的要大。
现在,这把武器不会变成拖累了。
既可以当拐杖替他探查路面,不得不迎敌的时候也勉强有了自保的可能。
即使记忆一片空白,但握住枪.身的那一瞬间潮生便发现了,自己是会舞枪的。
挑选好武器,潮生又回到了阿贾克斯身边坐着下等他苏醒,可地图上被困在‘迷宫’里的魔兽已经快要移动到出口处了。
见状,银发少年的眉毛皱起。随后便站起身将阿贾克斯架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握着兵.器,朝着更安全的地方走去。
“叮铃——!”
清越的铃铛声响起,潮生的脚步一顿,只觉得这道声音分外耳熟。
可他还没细想,耳边却突然传来阿贾克斯沙哑的声音:“把我放下来。”
“我可以自己走。”
阿贾克斯醒来了。
闻言,潮生问:“真的能走吗?”
“能,我就是发烧而已。”在寒冷的至冬,哪个小孩没发过高烧?烧烧就习惯了。
于是,潮生将他放了下来。听到耳边传来的还算平稳的脚步声,他的眉头才重新舒展。
“你这根棍子在哪里捡的?”
意识重新回归,来自至冬的少年又有了说话的精力,又或者说,这是高烧导致的‘胡言乱语’综合征。
“你的力气还挺大的。”
“潮生,你好厉害,看不见也能走路。”
潮生:“”
这个少年似乎又变回了不久前的初见时那副话痨的模样。
“别说话了,你的体力不够。”
“够的够的”阿贾克斯烧得云里雾里,叫就像踩在棉花或者云朵上,嘴巴也停不下来。
潮生张口正想要说什么,却发现那个原本被他们甩在身后的红点又快速靠近了。
潮生:“”
这家伙,总是让他提不起紧张感,好像连这样危机四伏的大逃杀也变成了捉迷藏的游戏。
“逃命了,阿贾克斯。”
言罢,潮生便出手精准的捞起了阿贾克斯的手,再带着他向前跑去。
因为看不见,银发少年的每一步都尽量把脚抬高,以免绊倒什么东西,可即使这样,还是不免被这本就崎岖的地形绊了几跤,连带着高烧的阿贾克斯也被绊倒,压在他身上雪上加霜。
摔几下之后,身上传来的疼痛感和拂面而来的冰冷空气让阿贾克斯的神志又清醒了一些,那双迷蒙的蓝色眼睛看清前路,小声的为一起冒险的伙伴指路。
“前面三步有块大石头。”
“转向左边,那里有出口。”
“小心脚下,前面有藤蔓。”
被潮生带着往前跑动,脚下软绵绵,脑袋晕乎乎,身后依稀还有魔兽的吼声。这样新奇的体验让少年的双眼发亮,最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是大冒险啊!
这才是大冒险啊!
有奇遇,有危机,也有伙伴。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又响起了,这道声音仿佛能穿透灵魂,阿贾克斯也觉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清醒。
“你为我指路。”阿贾克斯快速往前跑了几步超过了潮生,转而拉起了他的手:“我带你走。”
他可是冒险小队的队长!保护队员义不容辞!
第40章 包围
完全不像一个受伤又发烧的人,阿贾克斯拉着潮生快速往前跑着,血液在飞速流涌,温度本就比平日要高的身体在热意的熏蒸下变得更加滚烫。少年细心的躲开了地面上的障碍物,如果躲不过就小声的提醒潮生,速度也会慢下来。
潮生看到,脑海中的地图上显示,除了身后追踪他们的红点外,前方,另一个红点也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停下,阿贾克斯。”
来自至冬的少年气喘吁吁,放慢了脚步后停了下来,转过身问:“怎么了,潮生。”
“前面也有敌人。”
前后都有红点,在这条狭长的廊道里,他们被两只魔兽‘包围’了。
闻言,橙发少年蓝色的眼眸闪了闪,他并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道;“那我们先解决一只,再解决另一只!”
潮生轻轻点头,他的想法和阿贾克斯重合了。与其让两只魔兽会和,不如逐一击破。两个红点都不算大,他们也许真的能应付。
潮生带着阿贾克斯躲在一根石柱背后。
两个少年紧挨在一起。
阿贾克斯屏住了呼吸,聚精会神的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周围,在这种高度集中的状态下,再细小的声音也逃不过他的耳朵。那双蓝色的眼睛紧盯着廊道的尽头。
黑暗的阴影之中,一只形容可怖的魔兽走了出来。
它有黑色的利爪,四条强劲有力的腿,尖长的獠牙,一双紫红色的兽瞳在昏暗的长廊里泛着幽光。
阿贾克斯握紧了手中的短剑,只要这只魔兽一靠近,他就会用这把剑毫不犹豫的刺进它的眼睛——村里的猎户告诉过他,眼睛是许多野兽共同的弱点。
察觉到猎物就在附近,魔兽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修长却有力的四肢依次交替着落到冰凉的石板路上,利爪与地面相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利摩擦音。
潮生紧握着手中的长.枪,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个逐渐靠近的小红点上。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动,这种感觉很熟悉,他似乎也曾躲在一个地方,在一片全然的黑暗中等候敌人的降临。
近了,更近了,地图上的红点几乎要和两个小绿点挨在一起。
早已准备好的阿贾克斯猛地将短剑刺入了魔兽的眼睛。
“阿贾克斯!”
还没来得及反应,来自至冬的少年就率先出手了。
尖锐的疼痛让魔兽发出了一声可怕的嚎叫,被刺穿的地方并没有淌出血液,而是冒出缕缕黑烟。
它伸出利爪想要把猎物撕碎,阿贾克斯却伏倒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了。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不远处正痛苦挣扎的魔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如他所料,眼睛是弱点。
失去了一半的视力,魔兽攻击的准头也受到了影响。
胸腔里的心脏快速跳动着,就像深渊下的战鼓,咚咚声响震耳膜,让战意升腾。
紧握着短剑又爬起身,少年不但没有逃跑,反而靠近了魔兽,锲而不舍的寻找着机会,想要刺穿它的另一只眼。
橙发蓝眼的少年与魔兽缠斗在一起,地图上,红点与绿点已然重叠。潮生不敢贸然上去帮忙,他看不见,真的用□□过去很可能把阿贾克斯也刺伤。
站在原地等待着战斗结束似乎是此刻最好的选项。
陌生的情感陡然升起,潮生抬起手覆在心口。底下的心脏仍然依照原来的节奏跳动,可外面却似乎被裹上了一层蛛网,紧紧束缚着,难受极了。
不想留在原地等待,而是
魔兽的哀嚎引起了‘同伴’的注意力,地图上,另一个红点正快速朝他们靠近。
回过神,银发金瞳的少年从石柱后走出。
他握紧了手中的长.枪,锋锐的枪尖与地面接触,在石板上划出一道白色的痕迹。少年站在了长廊的中央,正面迎向了朝他扑来的魔兽。
潮生的力气很大,枪尖扫过的地方无一不留下了深深地痕迹,周围的石块也被打碎不少,魔兽伸出的利爪也被削下。
身体的记忆与潜意识让长.枪仿佛成为了手臂的延伸,即使看不见,枪尖也精准的刺向了敌人的弱点。少年银色的长发随着狭道中的气流飞舞,长.□□穿了魔兽的眼睛再没入它的身体之中。
哀嚎声响起,魔兽化为了一团黑色的能量消失了。
深渊的魔兽大多不会留下尸骸,生机散去便化能量重归深渊。
是的,潮生不想一个人在黑暗中等待。
银发金瞳的少年转过身,朝着正在与魔兽缠斗的同伴走去。
他想站在同伴或者更亲近的人身边,与他们一起战斗,一起应对棘手的敌人,保护他们而不是被保护。
束缚着心脏的蛛网散开,先前在心中流涌的异样的情绪名为——不甘
被利爪按在地面上,阿贾克斯伸出手,用手肘死死地抵着魔兽已经张开的,长满獠牙的血盆大口。他伸出一只手费力的去够掉落在一旁的短剑,绷的笔直的指尖终于碰到了剑身。
他往回勾着手指,咬着牙忍受着肩膀和手臂上疼痛一点一点的将短剑挪过来,最后一把握住了剑柄,猛地举起手刺入了魔兽的另一只眼睛。
剧烈的疼痛让魔兽松开了利爪,阿贾克斯得以逃脱,捂着肩膀往后退去。
可短剑正嵌在魔兽的眼睛里,他的手上已经没了武器,赤手空拳。鲜血浸润了衣物,来自至冬的少年粗喘着气,眼睛紧紧地盯着正在嚎叫挣扎的敌人,晕眩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努力思考着对策。
下一刻,一柄长.□□穿了魔兽的身体,原先的獠牙利爪在顷刻间化为了一团黑色的能量消失,短剑也从空中掉落,与地面接触,哐当一声摔在了少年的脚边。
“潮生。”
昏暗长廊中,银白的利刃反射着寒冷微光。
阿贾克斯那双像宝石般闪耀的蓝色眼睛清晰的映出银发少年的身影,银色的长发像月亮一样泛着柔和的光,无焦距的金色眼瞳里似有金光流淌。
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一幕,少年从银色的卵中破壳而出,对上那双金色眼瞳的一瞬间,阿贾克斯也是这种感受。
“呼”粗喘着气,橙发蓝眼的少年跌坐在地上,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发丝已经被汗水打湿,纠结成一缕缕黏在额前和脸颊上。双颊因为剧烈运动和高烧变得通红,嘴唇依旧干裂,却因为周身涌动的热意染上了几丝血色。
血液的腥气钻进了潮生的鼻子里,失去视觉后,其他的感官变得更加灵敏。
阿贾克斯用手胡乱将头发拨到脑后而耳边,那双蓝眼睛也因为氤氲的热气染上了些许湿意,视野也变得有些扭曲和模糊。
“你还好吗,阿贾克斯。”潮生放下长.枪蹲在阿贾克斯面前,他伸出手摸索着轻轻碰触少年的脸颊,温度依旧滚烫。
“我没事。”少年努力想要站起身,脚却一软又跌坐了回去。被利爪刺伤的手臂和肩膀也火辣辣的痛,但幸运的是没伤到骨头。
他的衣服够厚,被刺穿的只有皮肤。
“你在流血。”
“咳皮外伤,不严重。”
闻言,潮生轻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过身将阿贾克斯的两只手环在他的脖颈上。他将少年背起,再捡起放在一旁的棍状兵器当做导盲杖向目的地走去。
前方的小红点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密集,他们会安全很多。这场战斗没有引起其他魔兽的注意是不幸中的万幸。
潮生走得很慢,即使背着阿贾克斯也没有再摔跤。
“下次遇到敌人不要那么冲动了。”
“嘿嘿我赢了。”刺伤了魔兽的弱点,只要再捡起旁边的石头狠狠的将短剑砸进去,魔兽就会丧命。
“你好厉害。”橙发蓝眸的少年无意识的将下颌抵在了潮生的肩膀上,鼻腔喷吐出的热气将落在肩头的银色发丝也蒙上了一层水汽。
银发少年执枪的身影已经清晰的刻入了脑海中,阿贾克斯想也许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幅场景。
艰难的睁开眼,阿贾克斯努力想要看清前路。
“你你不累吗,潮生。”他的声音依旧嘶哑。
“我还好。”潮生将阿贾克斯颠了颠,背的更稳了些。
除了看不见,还有灵魂深处时不时传来的刺痛外,他的身体没有其他不适。也许等那阵刺痛平复后,他的视野就会回来了。
见潮生走的平稳,阿贾克斯索性又把眼睛闭上了,身体也彻底放松了下来,“现在我倒是相信你不是人了。”
潮生:“”
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什么好话。
“还有多远?”喉咙和伤口就像被火烧一样的痛。
“很快了。”原本三小时的路程因为和魔兽完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游戏’硬是缩短了许多,不出半小时,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
附近的小红点越变越少,路面也平稳,见状,潮生加快了步伐。
“深渊裂隙链接着提瓦特大陆。”潮生说起了出发前被阿贾克斯岔开的话题,“最近那道裂隙离水源大概有三天的路程,穿过裂隙你就能回家了,阿贾克斯。”
背上的少年状态很糟糕,也许回家这件事会让他没那么难受。
“回家。”阿贾克斯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却还是听清了潮生的话,他小声问:“潮生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会的。”因为他的家可能也在那片大陆。
“那我带你去海屑镇玩。”潮生是他在冒险中遇到的第一个并肩作战的伙伴,“潮生教我用枪吧。”他想变得更强。
沉默了片刻,潮生轻轻点头,“在我找到家人后,我就去海屑镇教你用枪。”
“唔。”阿贾克斯小声的应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潮生的回答,没有再说话
终于抵达了‘补给点’,那是一汪小小的水泽,水泽旁生长着许多植物,大多都是是无毒可食用的。
水里应该还有鱼,潮生能看到那些绿点在水中没有规律的移动,可眼睛看不见又没有工具,他当然捉不到鱼。
果断的放弃了注定不属于他的‘战利品’,潮生将背上的少年放下。
“醒醒,阿贾克斯。”
听到伙伴的呼唤声,那双蓝色的眼眸迷蒙的睁开。阿贾克斯看见了蹲在他面前的潮生,还有潮生身后的水源?!
喉咙就像是有火在烧,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己对水的渴望。
“你有装水的容器吗?”潮生依稀记得,阿贾克斯的身侧挂着的除了那柄短剑外,好像还有一个皮质的水袋。
“有。”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阿贾克斯费力的坐起身,摘下身侧挂着的早已空空如也的水袋递到潮生手中。
接过水袋,潮生走到水泽变重新把它重新装满水,再回到阿贾克斯身边把水袋还给他。
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举起水袋,橙发蓝眼的少年渴极了,吨吨灌进去大半袋子的水,干到快要冒烟的喉咙和嘴唇终于被浸润,身上的痛苦仿佛在顷刻间就消失了大半。
“呼活过来了。”
阿贾克斯终于又恢复了些许活力。
潮生开始寻找散落在水泽旁那些在地图中显示为绿色的,可食用的植物。
他甚至找到了几棵灌木,收集到了一捧有些酸涩的果实。
“给。”潮生将这捧果实递给至冬少年。
阿贾克斯发烧了,想要快些好起来就需要补充能量。
“你不吃吗,潮生。”
“我还不饿。”
也许是种族的特殊性,夜叉的耐渴与耐饿程度比人类要大得多,体力也更好。
阿贾克斯只拿走了一半,轻轻摇头道:“这些就够了。”
吃了这些果子,他好像又恢复了一点力气,那双蓝色的眼睛盯着水泽里游动的鱼,有些跃跃欲试。
等他的头不那么晕,身上也不那么痛了,就下水去抓鱼去!
理想是美好的,可现实却与之截然相反。
看着手心里的草叶,阿贾克斯侧过头茫然的看着潮生;“这是?”
“没有毒,可以吃。”
接着,他便看到潮生拿起一片草叶塞进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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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浆果没什么奇怪的,但吃草是怎么一回事?!
迟迟没有听到侧面传来的动静,潮生侧身有些不解的问:“你不吃吗?”
如无意外,这些草就是他们接下来三天的粮食了。
“之前的藤蔓”阿贾克斯应该是能吃草的,因为之前他连有毒的藤蔓都打算吃。
阿贾克斯:“”
冤枉啊!他没有啊!!当初只是在开玩笑啊!!!
橙发蓝眼的少年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草,又看了看水泽里游动的鱼,再侧过头看着正在认真吃草叶的小伙伴。
他纠结了片刻,随后皱着眉抓了一团草叶往嘴里塞。
呜呜,不好吃,想吃肉QAQ。
可他和潮生现在一个伤,一个残,根本不可能去水里抓鱼的
根据地图上每个红点的详情,潮生发现深渊里的魔兽大多都是靠深渊的力量维持生机,不需要喝水也不需要进食,却都有很强的攻击性。
水泽周围暂时没有魔兽,也没有可以治伤的草药,因此,阿贾克斯身上的伤只能靠身体自然修复了。如果顺利的话,从水泽走到裂隙需要三天的时间,但阿贾克斯能撑住三天吗?
于是,潮生将水袋重新装满了水,又脱下外衣作为包裹装了些可食用的浆果和草叶,随后捡起了放在一旁的长.枪对着少年道:“走吧,我背你。”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我可以自己走。”他的脚上没有伤。
“等要逃命的时候我再放你下来。”潮生轻轻摇头,“在那之前,你得节省体力。”
阿贾克斯的状态太差了,如果在路上把体力用完,遇到他们两个都打不过的魔兽,至少还有逃跑这一条路可以选。
话音刚落下,一声可以穿透深渊的尖啸从远处传来,两位少年兼是一愣。
潮生‘看’见,地图上有一个巨大的红点正朝水泽快速移动,而红点的前方有一个绿点用更快的速度移动着。
橙发蓝眸的少年往声源处看去,抬起头便看见空中有一个小黑点离他越来越近。小黑点越来越大,模样也越发清晰。
那是一位少女,银色风长发,紫红色的眼瞳。她的身材纤细,与狰狞的恶龙形成了鲜明又强烈的对比。
就像一位居高临下的神明,她像一片羽毛飘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可以覆盖天空的骨翼展开,魔兽身躯如山岳般庞大,可飞行的速度却依然不减,那根粗壮的长尾巴一扫,所到之处皆沦为了废墟。
少女长发随着比龙卷还有猛烈的气流飞舞,她伸出手,没有任何防身的武器,也未着铠甲。
她伸出手指轻描淡写的一划,下一刻,巨龙身首分离,砰的一声摔落到地面上,扬起像星星碎屑一般幽暗的‘灰尘’。
杀死巨龙——就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以‘巨龙’的尸体为背景,少女转过身,用那双从始至终没有任何波动的紫红色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两位少年。
“你们的动静太大,把它吵醒了。”
沉睡在深渊之中的巨大魔物——遨游于宇宙,可以吞噬星辰的吞天之鲸。
亦是她的师父养的小宠物。
就算是小宠物,但对于‘地面’的世界而言,亦十分危险。
甚至可以毁灭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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