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课刚下课, 后排的阴影就几乎要蔓延到我的位置上来。
我小心谨慎地往前挪了挪椅子，避开可能会被波及到的范围。
中原中也正抱着脑袋瞪大眼睛盯着上节课刚刚发下来的小测题，一脸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这个分数？我明明熬了一整夜在背真题！为什么一题都没有考到？！”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 拿出手机：“可恶, 我一定要把卖我真题的人揍一顿啊，就这也敢值2000円？而且学这些到底有什么用啊, 不管是经营赌场还是珠宝走私, 明明都用不到微积分吧？！”
坐在前排的我张大嘴：你到底要不要再听一听你每天都在说些什么啊中原同学, 而且有没有可能……这个真题是指曾经在考试中真实出现过的题目？
已经开始为自己同学毕业后大概率在铁窗后泪眼相见的未来，从离谱变成镇定。
“啊咧？”坐在隔壁的太宰，也果不其然地张开了他的嘴。他一边捂着嘴笑, 一边斜看着新同学, “中也又是不及格啊？为什么会有人套公式都不会啊？又是数学满分怎么办？好想分给中也一些分数啊，好苦恼~”
然后我清晰地听到身后笔杆被捏断的声音，感觉身后像是腾然而起一簇火焰, 中原中也用可以咬断牙齿的声音挤出来一句话：“有本事，放学门口见。”
而浇起这团火的罪魁祸首果断拒绝：“不要，今天约好了跟桌游社的前辈一起打街机。中也自己玩去吧~”
中原中也非常果断：“我也要去。”
太宰治嫌弃地摆手：“呀哒, 每天跟你在一个教室已经很难以忍受了, 不想要放学的时候还要看到中也的脸, 会再也无法呼吸。”
中原中也：“我可以现在就让你无法呼吸, 要试一试吗？”
太宰治：“欸——不要。”
最近这种类似的对话, 相似的场景, 总是会在一天之内多次上演。
我习惯地叹口气：“为什么总有种猫狗大战的错觉。”
前排的松山结衣坐在椅子上转了一个圈：“也许并不是错觉。”
另一边的酒井佳奈举着笔微笑：“也许是五千字的检讨外加打扫一周的厕所还不够令他们记忆深刻。”
我再次叹口气, 收拾课本, 从座位上站起来, 拒绝再看旁边两个幼稚DK, 同班里几个交好的女生一起慢慢走出教室。
下节课是体育课，男女生的体育课是分开上的。这个月我们女生是打排球，男生是网球。
我跟松山结衣还有酒井佳奈一起先去更衣室换上运动服。
“说起来，上次看完我们学校跟别的学校的排球练习赛后，就对排球还挺感兴趣。虽然还不是特别懂规则，但是有在网上搜索过我们学校之前春高冠军的比赛视频。”我回想起那些男生们奔跑的样子说着。
“上一次你去帮忙当一日限定经理后，有段时间排球部的DK天天发消息问我下一次限定是什么时候。如果你真的感兴趣，也可以考虑应聘社团经理哦，今年高三年级引退后，他们本来也要重新招社团经理。”酒井佳奈边换衣服边说。
“她肯定不会同意啦，”是松山结衣，“她真的很懒，上次跑一千五的时候我看到了，她偷偷躲在树后面，等我们跑到最后一圈才出来跟跑到终点。”
松山结衣吐槽：“所以排球部社团经理这种一听就需要运动的部门，绝对不适合她。”
“话是这么说啦……”我有些不服气，“我才不是懒，我只是弱不经风，无力运动。”
酒井佳奈：“……再这样连我也要吐槽你了啊。”
“不过说真的，我也觉得你受不了排球部的训练。虽然部门经理不需要在场内跑跑跳跳，但是也要帮忙做记录，打扫卫生，传球捡球，对你来说应该已经运动量过度了吧？”酒井佳奈眨了下眼，“而且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幼驯染明明在排球部，但我却没有去做排球部经理吗？”
我与松山结衣异口同声：“难道不是因为你梦想着以后去考公务员，走上政界，改革日本吗？”
酒井佳奈嘟囔：“……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啦！还有一个就是，打排球真的，太疼啦！”
当年国中毕业后，酒井佳奈也不是没想过要应聘排球经理，帮自家幼驯染一把。但没想到只是一个接球，就让酒井佳奈在床上躺了三天。
躺的原因是因为腿部肌肉拉伤和手臂青紫。
那三天只能睁着眼躺在床上浑身疼到动不了的酒井佳奈发誓，这辈子都不要跟运动社团有任何牵扯。
酒井佳奈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小鹿是完、全无法忍受排球的苦的——来自一个曾经吃过这个苦并且直接放弃的人的经验。”
松山结衣点头：“不过随便打打还好啦，玩一玩可以。我们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排球手，太认真的话，也会对身体有损伤。”
酒井佳奈：“而且，还有一个原因，那些DK们打球上头的时候，完全不会注意控制力道。不管是发球还是扣球，每次有球朝我的方向过来的时候，我都怕它会砸在我的脸上……救命，我虽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是考公务员首先也要面目端正吧！以后要顶着一张曾经鼻骨断裂或者下颌骨折的脸去体检面试吗？想想都好恐怖欸……”
我顺着酒井佳奈的话想象了一下这种场景，又回忆一下排球练习赛时，那些男生们打球的力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这种球如果打在我的脸上，应该是会死的程度吧！
于是这就导致在接下来的排球课里，我总是下意识地避开排球导致失分，连松山结衣都大吼：“鹿呦呦！接球不会死，用脸接球也不会！不准给我躲开啊可恶！酒井佳奈你是故意的吧！说完那种话后还去了对面队伍！”
在对面的酒井佳奈无辜地眨眼睛：“我那明明是过来人的经验。”
最后我被队友踢出了队伍，去长椅上坐冷板凳。
我叹口气，目光落到另一边的男子排球区。
因为体育馆很大，上体育课的时候会划分成好几个区域给不同的班级进行体育训练。
我们隔壁的是二年级的一个班在上排球课。
虽然能看出来他们打得也不怎么样，但是比我们女生这边确实是好很多。这可能就是男生在运动方面天生的优势吧。
等到还有十分钟下课的时候，我站起来往体育馆外面的自动贩卖机走去。
虽然打排球被同学嫌弃了，但是及时买几瓶饮料在她们最累最口渴的时候递过去，好感度应该也会涨回来！
特地选了几瓶运动饮料，刚弯腰从挡格中拿出来，抱在怀里准备回体育馆内，就看见不远处走廊里有几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女生好像是我们班的吉野舞雪。
那一瞬间，什么恶劣男高霸凌纯情JK，不给联系方式就不让女生走，死皮赖脸非要JK做女友等等想法在我的脑子里一闪而过。
不小心太大力将排球打出体育场的，正在上体育课的一年级排球部正选队员森宫木叶看到我，只来得及对我举起手，就看见我像一阵风，嗖得刮过去。
我大叫着：“不准欺负我们班女生！！——”
然后高高举起手中的运动饮料，鼓足劲朝着那些男生扔过去。
但是当我离近了，我看到吉野舞雪还挂着笑容看过来的脸，其他男生们诧异的目光，那一刻我知道，完了。
然后那瓶被我大力扔出去的运动饮料也并没有如我所想的砸中男高中生们的脑壳，而是撞到了墙上，反弹回来，砸在了我自己的脸上。
饮料瓶落到地上，都没能打破这一室寂静。
直到神经反射弧终于传递来鼻子上的剧痛，我顶着众多人的目光，张了张嘴，大哭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最后没有被排球打中脸，而是自己给自己致命的一击。班长说的没错，真的太痛了啊！！
“鹿同学？？！！”
“你没事吧鹿同学？！”
“流血了流血了！快送去保健室啊——”
而另一边的室外网球场上。
和周围人有来有往、左支右绌、激情高昂的网球练习赛相比，最里面的球场上，黄色小球永远沿着一条直线没有感情地被网球拍从这边打到那边。
如果非要说有变化，大概是有时候球会飞得非常快，还隐隐闪着红光。
“说好的‘绝、对不会在学校里使用异能’呢？”太宰治嘲笑，挥拍将黄色的网球打了回去。
中原中也将重力施加在网球拍上，重重挥下，黄色的小球接触到球拍，被覆上一层淡淡的几乎看不清的红光，速度快到令人发指地被打了回来。
“太宰同学在说什么？什么异能？完全听不懂，这不是个科学的世界吗？”
太宰治握紧网球拍，在网线触及网球的瞬间，红色的重力被消解，再次被拍了回去，只是拍回去的飞得慢腾腾的：“糟糕，上了两天学的中也竟然也要长脑子了。”
“嗯？你再说一遍？”黄色的网球再次附着重力重重拍了过来。
“略略略，中也长脑子了～”黄色的网球又慢悠悠飘过去。
站在一边，充当记分员的福原和也看着打了五分钟都没掉下来过一次的球，合上了手中的登记表，深吸一口气：“我说你们——”
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个竞技运动啊！不是拍球游戏！球要落地出界才算赢啊！
但是当球场上的两个人同时望过来，福原和也：“……”
福原和也：“我的意思是……我去别的球场记分了……”
“真恶劣啊chuuya，把福原同学差点吓哭了。”
“嗯？明明是你在吓他吧？”
福原和也：“……”
拜托，他还没完全走呢，能不能给他留一些面子啊。
等到福原和也离开了球场，中原中也狠狠一挥球拍，用最凶的口吻说出最理直气壮的话：“你这家伙，我说你，快点教我数学。”
“哈？”太宰治用夸张的语气惊叹，“今天的太阳要从东边落下了吗？麻烦帮我看一下中也，还是太阳跟月亮现在一起挂在天上？”
黄色的小球再次闪着红光气势汹汹地飞过来：“别废话啊，教不教？”
被无效化后卸了力道的小球慢悠悠平稳稳地飞回去：“竟然是认真的吗？说起来，中也竟然在学校里也呆了这么久啊，快两周了吧？还不走吗？都看到我是在认真上学，科科拿优，应该有放心我没有想要逃跑的心思吧？”
“哈？谁要管你啊？”中原中也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喜欢自杀就算了，能不能不要自恋？”
“噫，中也好凶！所以中也不会也是喜欢上了普通人的生活，舍不得走了吧？嘻嘻～”
“普通人？做什么梦呢，欧洲交易……你这混蛋，套我话呢？！”愤怒的红光小球再次冲过来。
“哦呀哦呀，被发现啦～明明不愿意做一个普通人，却因为身处在普通人的世界，所以愿意笨拙地迎合他们，真是温柔呢中也。”太宰治叹息，“所以才会在哪怕黑暗的地下，也能继续热爱生活吗？”
“……什么鬼，突然说这么一大段，吃错药了你？”中原中也感受到熟悉的头皮发麻的感觉，“你到底想干嘛？”
“诶？中也这样好让人伤心哎——明明是在夸、你！”太宰治故作伤心。
“我要吐了，你给我正常点——不然我不敢保证会不会忍不到放学就在这里先把你解决掉。”中原中也嫌恶极了。
“哦好吧，那我们来定一个接头暗号吧！”太宰治一拍手，兴奋道，“就是类似‘羞耻与蟾蜍’这样的暗号，怎么样，很酷吧！”
中原中也单手叉腰，表情不满：“哈？那个明明是‘棂子外的雨’吧？”
“中也，我每次说过的话，有错过吗？”太宰治看向中原中也笑了一下。
中原中也：“……”
突然一下子就被说服了，真可恶啊这种脑力派。
中原中也语气很差道：“所以是什么暗号？”
太宰治笑得一脸阳光开朗：“不知道呐～到时候就知道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滚啊——”
太宰治看到被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的中原中也，捧腹大笑。笑着笑着，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望向将体育场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球网，看着那些大叫着跳起来、或兴奋或懊恼的学生们，含着笑：
“中也，你看，这些弱小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渺小人类，他们真开心啊……明明什么用都没有，却可以从未出生就被寄予了希望和爱，成长过程中也一直有长辈帮扶教导的雏鸟，他们凭什么呢，他们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
太宰治说着，手上用力，打出了今天第一个挑高球。
中原中也仰头望着几乎要跟太阳重影的黄色网球，举高手中的球拍：“有什么不同，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太宰治微微侧头，高速旋转的网球擦着他的脸重重落在地上。他微微眯起眼睛，长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灰色的阴影：
“所以，如果拥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耐心，足够的观察力，一直模仿一个普通人也不是不可以。”
中原中也站在球网的另一边，用一种平静了然的目光看着他，手插在兜里，下了结论：“确实是个疯子。不愧是你。”
太宰治看了他一会，突然嘁了一声：“什么嘛，中也的反应，好不满意啊！果然不能对大脑跟身高一样没有发育完全的中也抱有什么太大期待。”
“……你这混蛋……”完全被戳中所有痛点的中原中也脑门上蹦出一排#字，右手直接挥拍，将球拍甩了出去。
太宰治蹦跳着躲避：“竟然冲着脸打，好过分诶你。还在嫉妒我比你帅吗？”
“去死——”
站在隔了两个球网距离的体育课代表小泉久光镜片一闪，拿着笔飞快地记录着：“班级对抗赛……网球双打……太宰同学和中原同学……”
第42章
我高仰着头, 在森宫木叶和吉野美雪的帮助下来到了学校医务室。
我伸出手抓了抓，摸到门板，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这边, 这边。”吉野美雪扶着我的手臂, 将我带到值班的医务老师面前。
因为平时没什么人，老师正喝着茶消遣, 看到我们三个人进来, 也不慌不忙地让我先坐在一边：“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
听到问话, 我下意识低头，想给老师看我的鼻子，结果立刻就感觉到有液体往下流, 又慌里慌张地昂起头。
我哽咽：“……鼻子……鼻子被砸中了……”
老师伸出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 凑近了去“看”我已经开始红肿的鼻梁。
离得近了，我才看清，老师是闭着眼睛的。
——老师是看不见吗？
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 老师一边伸出手按在我的伤处，一边笑眯眯：“是哦，眼睛看不见哦, 但是可以听到心跳、呼吸、以及肌肉运动的声音。反而‘看’的东西更多了。”
还没等我说话, 本来已经有所缓解的疼痛, 瞬间沿着神经传向大脑, 我仰着头嚎啕大哭：“老师痛死了——”
可能老师也没想到我会反应这么激烈, 按着我鼻梁的手被我吓得缩了一下：“这、这么疼吗？这是怎么撞的？”
老师“看”向陪着我来的两个学生。
吉野美雪和森宫木叶的眼神都飘忽了一下：“……被饮料瓶砸到了。”
我哭得更大声了, 因为觉得很丢脸：“老师, 我会毁容吗？”
老师沉吟了一下：“有可能哦~如果毁容的话, 鼻子大概会凹进去吧？”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一个激灵, 本来就在哽咽，更是哭到话都说不出来，吉野美雪和森宫木叶都被我吓到，忙安慰我。
恶劣的老师看着我坐在那哇哇大哭，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然后从旁边的医疗箱里用镊子夹出棉球，塞进我的鼻子里，用手捏住我的下巴，示意我不要再继续仰着头：“这么爱哭啊，小心扯动鼻子上的皮肤，会更严重哦。而且流鼻血的时候最好不要仰头，坐直，头摆正。如果有棉球就用棉球堵住，没有的话也可以捏住自己的鼻翼，一会就好了。”
然后又站起身，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拿出一个冻起来的冰袋递给我：“放心吧，不会毁容的。鼻梁没有骨折，只是肿了，不是特别严重，48小时内冰敷，48小时以后再热敷，几天就好啦。”
我哗哗地流眼泪，接过老师手里的冰袋轻轻敷在鼻子上，嗡着声音：“真的吗？真的不会毁容吗？我记住了……呜呜谢谢老师。”
“不用谢，快回去上课吧，再见啦。”老师重新端起杯子笑眯眯地对我们挥挥手。
走之前我看了一眼老师胸前的铭牌，老师叫条野采菊。
出了医务室，我又跟吉野美雪和森宫木叶分别道谢：“谢谢森宫同学，吉野同学，今天麻烦了。”
吉野美雪忙摆手：“没事没事，我该跟你道歉才对，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误会！”
森宫木叶也说：“不用客气鹿同学。你没事就好。”
说实话，体育馆门口的那一幕，真的是吓到了他们每一个人，但是同时回想起来又觉得很好笑。
森宫木叶想起我被饮料瓶砸到后仰的身子，以及被吓到惊慌失措的男同学，忍住笑：“需要我送你们回教室吗？还有几分钟就要下课了。受伤的话，就提前回去吧，已经跟老师请过假了。”
我再次跟吉野美雪向森宫木叶道谢，三个人并排向着教学楼走去。
就是路上气氛还是那么尴尬。
尴尬的主要原因还在于我。
万万没想到，我以为的“恶劣男高欺负学妹”的场景其实是”从小学开始就是邻居，初中高中都是同校”的朋友见面罢了！
我将冰袋往上拿了拿，试图将自己的脸全部遮住。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门口，跟森宫木叶道别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忍住：“森宫同学……”
“嗯？”森宫木叶疑惑地看向我。
“那个……今天的事，能不能别说出去……”我小小声。
森宫木叶没忍住还是笑了：“咳，放心吧鹿同学，不会说出去的。”
我看着森宫木叶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整个人像是有巨大的灰色阴影笼罩在身上，颓废地倒在座位上。
吉野美雪倒是很不好意思，从她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些小零食摆在我的桌上：“鹿同学，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让你误会，还害得你……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都可以提出来！”
我脸埋在手臂里，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没事……吉野同学……”
吉野美雪还想说什么，见我真的暂时不想说话，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恰好下课铃响了，陆陆续续有同学回到了教室里。
第一个嘲笑我的，就是上完排球课回到教室的松山结衣。
她坐在前面，毫不留情地打击我：“早知道你今天会有这么一下，还不如打比赛的时候认真点，被排球砸中脸，也比误会二年级学长图谋不轨想要英雄救美，结果自己被饮料瓶回旋镖到自己脸上要强得多吧？”
“啊啊啊啊——”我猛地抬起头，望着松山结衣，然后嘴角往下撇，眼睛隐隐又变成了荷包蛋：“……你说得好有道理……还不如被排球砸到脸……”
“哎哎哎，别哭别哭，忍住！”松山结衣忙抽出纸巾递给我，试图补救，“但是你今天救吉野同学的行为很帅哦！后来下课的时候，还有二年级的学长主动问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呢！”
“啊啊这种出名谁想要啊——”我仰头绝望大叫，然后就被一只手捏住了下巴。
“怎么了？”熟悉的隽秀的脸出现在视线范围里，只是他眉头皱紧，看着我肿起来的鼻梁：“怎么回事？受伤了？”
“……太、太宰！”
我被太宰捏着下巴，坐在座位上被迫仰着头看着站在我面前的男生。
他应该是刚下体育课回来，身上的运动服还没换掉，鬓角还沾染了些许水珠，看上去刚刚洗过脸。
他站在我的桌前，微微俯身，往日里还算温和的鸢色眼睛带了点点利光，仔细地注视着我红肿起来的鼻梁。
本来已经没那么疼的鼻子，在太宰的目光下，又开始火辣辣的烧起来。一直憋在眼睛里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汇集在捏住我脸的手指上，还发出委屈的哼哼声。
“哭什么？”
太宰意外的很平静，他抬起另一只手，用食指指背细细擦去我眼睫上的眼泪，湿漉漉的触感让他在细软的眼睫上多揉了两下。
“有去医务室吗？”
我发出嗡嗡的鼻音：“去了……”
他嗯了一声：“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就是肿了……过几天消肿了就差不多会好……”
他一边听我说话，一边拿起被我放在桌上的冰袋，替我敷在鼻梁上，让我被冰袋冰得发凉的手解放出来。
“所以是怎么弄伤的？”
提到这个就很委屈，我一边流眼泪一边把自己误会了二年级学长，又自己被自己丢出去的饮料瓶砸伤的事说出来。
结果没等到太宰的回应，身后先爆发出一阵大笑。
“救命……为什么会这么搞笑啊你，这种水平还去救别人吗？准备通过自伤吓倒对方吗……”中原中也的嘲笑还没落地，就被太宰一脚蹬了座椅，中原中也非常灵敏地跳起来，躲了过去。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太宰治你有病啊？想打架？”
太宰治连脸都没侧过去，仿佛刚刚动脚的不是他。
反倒是我，猛地将脸扭过去，怒瞪着中原中也。
“……怎，怎么了啊？”中原中也很少被女生这样直勾勾看着，而且那双眼睛里还泛着水花，有些不自在，“好吧，我不该嘲笑你。”
港口黑手党里哪有会哭的人啊！
“别理他。”太宰治伸手将我的头转正回来，将冰袋重新贴上去，“肿的有些厉害，如果明天还没好转，就去医院看看。”
他将脸凑到我的侧边，去看冰袋下红肿的地方，另一只手抵在我的后脑，一直在安抚性地轻微揉搓着。
我能感觉到太宰专注的目光，以及浅浅打在我脸边的呼吸。
“太、太宰……”
“嗯？”
“好像不是那么疼了……”我有些不好意思。
“嗯。”他嗯着，却没有松开手。
“喂，你们两个别无视别人啊？”中原中也重新坐回去，颇有些不满地开口。
刚接了热水回来的酒井佳奈路过，用一种非常安详的语气对中原中也说：“中原同学，你不觉得他俩之间是那种‘狗走在路上都要被无故踢了一脚’的氛围吗？此时还掺合进去的人，得有多想不开。”
中原中也的反应：“你说谁是狗啊？？”
坐我前面的松山结衣被中原中也捕捉的重点笑到肚子疼：“你是什么气氛终结者吗，还是什么情商负下限的单细胞生物啊？都这样这样了，你还没感觉出来吗？”
松山结衣比划了一个伸手擦眼泪的动作。
中原中也瞪着眼睛：“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不要做谜语人啊！”
松山结衣：“……”
松山结衣：“你真没救了。”
冷漠转回头。
一直到放了学，中原中也看了看时间，等在门口的时候，提着书包，懒散地晃荡到校门外的报刊外面，站在摆了一整个桌面的杂志前，随手拿起一本班里同学经常互换漫画书刊，哗啦啦翻着，还时不时发表嘲讽言论：
“这什么东西，这也好意思叫异能？”
“哈，明明重力才是第一帅好吧。”
“为什么这个主角团一到打怪的时候就在谈恋爱啊？这什么脑瘫剧情啊？……等等，谈恋爱？”
中原中也哗啦啦把漫画往前翻回去，看到女主受伤被男主抱在怀里嘘寒问暖，表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一会红一会白。
“……不是吧……”
“哈，不可能吧……”
“不是，这未免太离谱了吧……”
“是那家伙诶？噩梦吧，一定是吧……”
第43章
中原中也最近很奇怪。
他总是抱着一本书, 时不时就翻开来对照着什么，然后再露出那种“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这世界疯了吗”的神情望着我们。
松山结衣转过身来，坐在我对面, 拿起我桌子上的黄油夹心饼干, 咬得嘎嘣脆：“他终于癫成了我们都看不懂的样子了吗？”
“不知道哎，太宰说习惯了就好了。”我也咬着一块奶酥, 晃着脑袋回应着松山结衣。
我桌子上放了一堆小零食, 都是吉野美雪自己做的小点心。
从那天我因为“见义勇为”误伤了自己之后, 吉野同学每天都会带点心来投喂我。
她看上去比我还要自责，每次看到我鼻子上贴的纱布，那双金棕色的眼睛就会瞬间漫上水雾。
我只好接受她的好意, 并且每一次都很认真地告诉她, 我受伤是我自己的问题，跟她没有关系。
但她就是用湿漉漉的金棕色眼睛望着我，像是小奶兔一样, 我直接选择举双手投降。
——吉野同学，她真的很可爱诶！
我叼着吉野同学自己做的奶酥小饼干，拧着上一个课间酒井佳奈帮忙带回来的果汁瓶, 使劲用了用力, 然后没拧动。
跟我们隔了一个过道的太宰治正在跟福原和也玩Switch。
正在打塞尔达传说的太宰治头都没抬, 将一只手伸过来, 把我手中拧半天没拧开的果汁拿了过去。
Switch被他放在桌面上, 他的目光还紧盯着游戏界面, 左手握着果汁瓶, 右手微微用劲, 果汁盖就被打开, 然后又塞回到了我手里。
我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 继续往嘴里塞着小饼干，松山结衣还在跟我说她听来的隔壁班的八卦，福原和也也在盯着重新被太宰拿在手里的游戏机，只有中原中也盯着这一幕大为震惊。
“不是……你为什么要给她拧果汁啊？”中原中也大声发出了疑问，“而且你不是在打游戏，你到底是怎么看到她拧不开的啊？！”
喝着果汁的我，吃着饼干的松山结衣，打游戏的太宰和福原，我们四个人一齐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其他三人就转了回去。
太宰和福原继续打游戏，松山结衣又拿起一个小泡芙，只有我咽下口中的果汁后，发出同样疑问地声音：
“嗯？”
“你，你干嘛要让那家伙帮你拧果汁瓶啊？”中原中也站起来，手撑在桌子上，瞪大眼睛，褚色的头发都似乎都竖了起来。
我迟疑了一下：“……那下次你来帮我？”
中原中也反应剧烈：“哈，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我犹豫：“那太宰帮我……”
中原中也炸毛：“他为什么要帮你啊！！”
我：“那你来……”
中原中也大叫：“我为什么要帮你啊！”
我：“那太宰……”
中原中也又炸毛：“他为什么要帮你啊！！”
我：“那你……”
话还没说话，就有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扯了一下我的发尾，声音带了点笑意：“别逗他了。”
“好啦好啦，”我举着果汁瓶表示投降，然后笑弯眼睛看向中原中也：“抱歉啦中原同学，下次有拧不开的饮料一定会交给你帮忙的。”
然后就笑眯眯地转过了身子，重新坐正回去。
终于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看向另一边正单手撑着下巴望过来的太宰治，冷漠地将书本竖起来：“闭眼，不准看我啊可恶。”
嘎吱嘎吱咬着饼干的松山结衣旁观了全过程，见我转过来：“你小子，天天招猫逗狗，还挺快乐啊。”
我无辜地眨眼：“我可没有欺负中原同学。”
松山结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不要承认的这么快啊。”
下午的班会。
“所以，这学期的班级对抗赛会在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一周举行，名单就是黑板上的这些了。”
负责班级对抗赛的体育委员推了推眼镜，将黑板上排列好的表格让了出来。
“篮球、排球、网球……”我微微倾着身子去看黑板上的班级对抗赛报名名单。
因为脸上受伤的原因，所以并没有报名任何项目的我，没想到在男子网球比赛那一栏看到了熟悉的名字：“欸，是太宰和中原同学，你们两个报了男子双打呀。”
低着头偷翻漫画书的中原中也抬头：“哈？什么男子双打？”
我指了指黑板：“喏，黑板上第三栏，网球、男子双打、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蹭地站了起来：“等下！网球比赛是怎么回事！”
拿着本子刚走下讲台的体育委员小泉久光先看了一眼站起来的中原中也，然后发出棒读的声音：“啊，你不知道吗，上周的体育课，就是在选拔班级对抗赛的名单。当时中原同学和太宰同学的网球实力实在令人惊叹。说实话，我从未见过如此平直又稳定的球技，所以请两位务必参加！”
中原中也努力回忆了一下，也没想起来自己当时如何发挥自己的球技，但他面上不显：“……啊，是吗，如果这是你的请求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答应。”
太宰治举起手，懒懒应着：“可以保证完成任务——但是小泉同学，你首先要跟我们讲一下网球的规则吧？”
坐在一旁听着的我满头问号：“啊？你们不知道网球规则但是被选中了参加网球比赛？”
小泉久光却相当镇定地点点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这个要求：“这个啊，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这是我收集来的目前高中男子网球大赛的一些视频，你们两个可以看一下，还有一些关于网球打法的解说。”
我：“……所以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做到被选中的啊。”
小泉久光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了我这个问题：“大概是因为，他们打了四十分钟，却没有一颗球落地吧。”
中原中也举起手，发出提问：“网球为什么落地，球落地不就输了吗？”
——这是怎样都好，就是绝对不能输给太宰治的中原中也。
我张大嘴巴，最后选择了闭嘴。
虽然但是，四十分钟没有一颗网球弹落在地上被打回去这种事，应该是不懂网球的和懂网球的，都会沉默的场景吧。
在某种程度上，小泉同学能选出他们两个来，也是挺恐怖的。
小泉久光还替他们问老师借了一台电脑，将U盘插/进去，就看到了满满50个G的视频。
小泉久光下意识推了推眼镜，维持着正经严肃的神情：“不用惊讶，我曾经的梦想也是当一个职业网球选手。”
众人：“……哦，哦。”
太宰治随便点开其中一个视频，开屏就是一个网球暴击，然后就是各种人物花样打球的高能剪辑。
小泉平治：“这，谁不喜欢给自己喜欢的选手做精彩剪辑呢？”
众人：“……有道理，有道理。”
又点开一个视频，这次倒是中规中矩的比赛录像了，但是看到一半，大家的表情就变成了O_O这种。
“不是，”中原中也手指着电脑屏幕，提高声音，“你管这叫网球？”
小泉平治却接受度极其良好，镜片光一反：“这是手冢领域，不管对手打什么球都会让球飞向自己在球场后中央一步以内范围的技能。”
中原中也指了指另一个片段：“那这个呢？”
小泉平治：“这是手冢魅影，不管对手打什么球都会让对方的球自动出界。”
中原中也露出离谱的神情：“那这个呢？？”
他指着地上被球轰出来的大坑：“网球？”
小泉平治露出善解人意的笑：“从物理学生物学数学的角度*&…！@%……也不是没有可能。”
中原中也失语片刻，终于看向还盯着视频看得津津有味的太宰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太宰治抬起毛绒绒的脑袋，啊了一声：“确实不错，这比赛不错，我觉得很适合中也，这不拿个冠军确实说不过去了。”
中原中也：“……”
有病吧？不是，你们有病吧？
班课结束后就到放学时间了。
本来放学后大家都要去参加各自的社团活动，但因为学校马上要期中考试，所以各个社团暂停一周的部活，每个班级也会自发组织不同学科的学习小组。
原本中原中也是想放学就跑，结果太宰治说他要将这次的期中考试成绩单贴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门口，中原中也被迫坐了回去。
他再一次强调：“我真的很讨厌数学，但更讨厌你。你比数学还可恨。”
太宰治举着一张全是斜线的数学试卷坐在了中原中也对面，就像是每个关卡的最终BOSS一样，露出了可怕的笑容：“谢谢，我也很讨厌你。但是数学你还是得补。还是老师钦点让我来教你。做好准备了吗中也？”
已经出师了的福原和也则去帮其他数学基础不太好的同学。
而我因为汉文分数考得比较高，所以也有很多人围在我身边，问我汉文的学习方法，我就将汉文的小技巧告诉大家。
松山结衣各科都很优秀，所以早早就回家了，班长酒井佳奈因为学生会的事务和要管理学习小组，所以一直陪着大家。
等到学习结束，没想到会比平时社团部活结束的时间还要晚一些。因为跟班长约好了去买发饰，我跟太宰和中原同学道别后，就挽着班长的手高高兴兴离开了。
太宰治打扫完卫生，又擦了黑板，慢吞吞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包，将布置的作业和课本都放进书包里，才走出教室。
刚关上门，就看到站在一边无聊地踢着地面的中原中也。
太宰治对着他举了下手：“哟，中也，是在等我吗？”
中原中也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瞪过来：“谁等你啊？你是爬出来的吗？这么慢？”
“今天我值日好不好，”太宰治单手勒着书包，抵在肩膀上，“所以等我有什么事？啊，先说好，你那辆机车不是我弄坏的。”
“谁找你说这个……谁弄坏我车啊？？！！我怎么不知道？！”中原中也表情扭曲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车坏了啊？！”
太宰治无辜地眨眼：“我听梶井说的啊。”
中原中也暴躁起来：“混蛋，肯定是梶井那家伙用柠檬炸弹把我车炸了啊，不对啊，我把车锁进车库里了，梶井怎么知道我车在哪？”
太宰治张开手掌放在额前，望着天空：“哇，今天天气真的好好啊。”
然后往上一跳，跳上了旁边的石阶，躲开了中原中也的扫堂腿。
“你这家伙……”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你是怪物吗？天天白天上课，晚上处理黑手党事务，还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
“就是因为累得要死，才要找中也调剂情绪啊。”太宰治悠闲地走在上面，“而且你不也往我的饮料里兑了酒，真坏啊中也，想对喝醉的我做什么啊。”
中原中也冷笑：“明明是看你睡眠不好，帮你入睡好吗？”
“哦，96%酒精浓度的波兰伏特加，是想让我喝死还是想让我睡死啊？”
中原中也嘁了一声，双手揣兜里，走在太宰治旁边：“不要打岔，我问你……”
太宰治突然拍了下手：“好，要开始对暗号了。”
“啊？什么……”中原中也卡了一下。
“我最喜欢什么花！”
“桃花啊，不是我为什么要……”
“中也最近一次买的什么酒！”
“82年柏图斯……等下我为什么……”
“好！”太宰治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道，“是哦，喜欢哦。”
没有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哈？”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
终于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张大嘴：“哈——”
“诶？很惊讶吗，中也明明已经知道了吧。”太宰治无辜眨眼。
“是……不是，你……”中原中也呼出一口气，“你这家伙对我倒是真坦诚啊……”
太宰治微微一笑：“因为中也是不一样的嘛。”
中原中也伸出手竖在身前：“闭嘴，少说恶心的话，每次你说这些，我都会很倒霉。”
太宰治轻松跃下石阶，跳到中原中也身前：“诶？好难过，中也总是误会我——”
中原中也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模样，然后仰头看蓝天：“我已经开始同情对方了，被你这家伙缠上，也太不幸了吧。”-
中原中也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被太宰治摆了一道。
他跟在前面的女生身后不远处，看着她在等红绿灯，自己也停下来。
——而且他到底为什么要当那个混蛋的爱情保安啊？
中原中也随着人流一起过马路，就看到女生被路边的书店吸引住目光，按照平时的速度，估计要二十分钟能走出来。
于是中原中也熟稔地找了个视野开阔、又能看清书店落地窗后情景的位置，靠着墙不怂地想着。
之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知道那家伙的真正心思后，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从他入学开始连着两周，每天上学深受数学的荼毒，放学还要当别人的免费保镖，还得隔上二十米才能保证自己的重力不被无效化，所以连他都是这样了，别的弱鸡异能者还能把鲭鱼plus怎么样啊？
——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首领这个任务啊。
中原中也想到某个黑毛绷带就不爽起来。
然后右脚踢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红色的光附在石头上，狠狠地击中了对面楼上反着光的狙击镜。
——算了，鲭鱼puls虽然对异能者是个Bug，但是对子弹这种热武器就纯纯活靶子了。
“这家伙不是猎犬的亲属吗，猎犬在干嘛啊，让我一个黑手党天天护着。”中原中也嘟囔着，看到女生从书店出来，站直身体继续跟了上去。
校服外套早就被脱掉团在了背包里，双手插着兜，一直保持着二十米距离远的中原中也，在一晃神的功夫发现跟着的人不见了。
中原中也皱紧眉头，一双雾蓝色的眼睛先是敏锐地扫向四周的大楼，然后快速地掠过周围人，追到了女生消失的巷口，然后紧绷的身体就松弛了下来。
无他，熟悉的无效化又来了。
中原中也已经无力吐槽，结果一扭头，就跟刚推开店门走出来的我对上了视线。
偷偷跟人失败的中原中也：“……”
我倒是扬起笑容，对着他挥了挥手：“中原同学，你今天也走这条路啊？”
中原中也很敏锐也很警惕：“什么叫今天也？”
我一遍拆着手里的大福，一边歪着头看他：“平时中原同学不是都跟我一样走另一条路吗？”
中原中也瞪大眼睛，反映了几秒后，随即看上去有些崩溃：“什么意思？你是什么意思？”
我咬了一口大福含混不清道：“中原同学不是回家跟我顺路吗？之前好几次都想说可以一起走来着，但是中原同学每次都离我好远。”
中原中也：“……”
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露馅了的中原中也：“……”
觉得以自己的技术绝对不可能会跟踪失败的中原中也：“……”
我跟中原同学并排走在一起，往巷口外走去，我将手里的袋子敞开送到他面前：“要吃吗？”
还在怀疑人生的中原中也只是扫了一眼：“不了，我不喜欢吃甜的东西。”
我伸手又在袋子里翻了翻：“那气泡水要吗？”
中原中也：“不要。”
然后又顿了一下：“……要我帮忙吗？”
我迟钝地抬头，看到他抿起的唇和很不高兴的表情，恍然大悟，弯起眼睛，伸手将气泡水递给他：“谢谢中原同学帮我拧气泡水！这一瓶气泡水我一定会用十万分的用心去品尝它！”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用一种屈尊降贵的姿态接过了我手里的气泡水，然后微微用力，就看到透明的泡泡一直往瓶口的方向上升，发出气音。
“给你。”修长的手指扣住瓶颈处递到我面前，我立马接过来，小口抿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中原中也一直盯着我手中的这瓶气泡水。
我猜测了一下：“谢，谢谢中原同学？”
中原中也改成盯着我了，他问：“我问你，是我拧开的气泡水好喝，还是太宰那家伙拧开的果汁好喝？”
被这种问题问到一瞬间失语的我：“……”
所以连这种事你们两个都要比吗？
然后我用一种关爱幼稚DK的眼神看他，吐出一个字：“你。”
肉眼可见地，中原中也紧皱的眉头都松开了，双手插在兜里，眉眼都有些飞扬，他瞥了我一眼，哼哼了一下：“还算有点眼光。”
我视线上移，就看到褚色脑袋上，似乎有一根呆毛都翘起来了。
我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
被我笑得莫名其妙的中原中也：“你笑什么啊，喂。”
我揉了一下眼睛，笑着说：“我只是突然感觉，中原同学跟太宰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很像。”
“谁会跟那家伙像啊？”中原中也一副有被侮辱到的表情，“撤回刚刚那句话啊，不然我打你啊。”
“不要。”我干脆地回绝，又抿了一口气泡水，“中原同学才不会打我。”
“哈？”中原中也伸出一只手攥成拳头，在我面前挥了一下，“你再说一遍？”
我又拿出一个桃子大福，咬下一大口：“我有看到哦，之前有一次，我看到中原同学有在帮一个老奶奶过马路。还有一次，有个姐姐的钱包差点被人偷了，也是中原同学制止后还给她的。这样的中原同学，怎么可能会打我。”
原来是因为这种事露馅的中原中也不愿往前走了，站着不动，瞪着我，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看错了！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他看上去有些咬牙切齿：“啊都怪太宰治——”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举起手认错：“啊好吧……那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吧。”
我想了想，又道：“不过做这种事的人，超帅哦。”
中原中也还在瞪我，绷着脸，维持着身为黑手党人的尊严：“……那种事，哪里帅了，明明很丢人好不好……”
我睁大眼睛看他：“嗯？怎么会丢人呢？中原同学想法好奇怪啊，能够在别人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的人，还不够帅气吗？明明当时街上也有其他人吧？大家都是熟视无睹的态度，他却伸出了手哎，超帅气啊！”
连着被两个“帅气”砸中脑袋，中原中也忍了忍，还是翘起了嘴角：“哦……是吗，这种事只有你这种人会觉得帅气吧……好吧，好像确实也还勉强称得上不错。”
我看了一眼中原同学翘起的头发：“对吧对吧，当时就有在想，他好厉害，一只手就按住了小偷诶，也太强了吧。而且看上去人也超好，简直帅呆啦。”
“……你也太会夸了吧……可恶，太宰这家伙每天就都在听这些话吗……”中原中也有些咬牙切齿，但是耳朵却有着发红。
我眨眨眼：“就是不知道，下次这个人还会不会再做这种事了，毕竟做好事总是比做坏事要难嘛。而且有时候做好事可能还得不到好的回应，很多人受挫后，就会下意识拒绝这种行为了吧。”
中原中也嗤之以鼻：“做好事还要求回报的人，算做什么好事啊，太逊了吧。”
我摇摇头：“不是说要求回报，而是没有得到正向的反馈。比如中原同学帮助了一个人，这个人却在被你帮助后说‘谁要你的帮忙啊’‘这是你自愿的啊’‘我又没有让你来做’诸如此类的话，中原同学会怎么办？”
中原中也认真想了一下这样的场景，然后捏紧拳头，露出狰狞的笑容：“当然是，打爆他的头啊！”
我张大嘴，然后释怀：“啊……确实是中原同学会做出来的事了。竟然完全不会感到奇怪。”
“但是下次还会做的。”中原中也并没有跟我对视，他将脸转向另一边，“……会帮助别人。”
就是说的声音很轻，生怕别人会听到似的。
我看向他，男生的眉头还紧皱着，神情又有些懊恼，但是露出来的耳垂却泛红。
我竖起大拇指：“好哦，中原同学超帅哦！”
中原中也还扭着头，嘁了一声：“……啰嗦，用你说吗？”
中原中也跟我一起上了电车，他将座位让给了我，自己站在另一边。
我注意到中原同学会不经意地将靠在扶手边舒适的地方让给女生，也会在拥挤的时候，下意识伸手，隔空护在自己身边老年人腰背几寸的地方，如果有不道德的男人敢抢小孩子的位置，他那双雾蓝色的眼睛立刻就会凶猛盯过去，表情狰狞，吓到对方逃到另一个车厢，才非常不屑地侧过脸去。
我双手撑着脸笑了起来，然后掏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中原同学偷偷帮别人托着行李的照片，我自己还露了半张脸，咧开嘴，比了个v手势。
找到联系人太宰，发送图片。
很快就看到对方显示已读。
然后电话就响了。
我忙将手机放到耳边，开开心心地喊了一声：“太宰！”
独属于太宰的温柔的声音响起：【嗯，是我。呦呦跟中也在一起吗？】
我晃了晃脑袋：“是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中原同学，就一起走啦。我们顺路啦。”
电话里立刻传来太宰低低的笑声，他似乎有些笑得抑制不住：【顺路……咳，他是这么说的吗？所以他是跟在你后面，被你发现了是吗？】
“太宰在笑什么啦……”我托着下巴，“其实之前就有发现啦，中原同学每天放学都跟我走一条路。本来有想过打招呼的，但他离我好远，每次我往他的方向走去，他竟然还会往后退哎……”
太宰再也没忍住，在电话那边笑到不行，声音都时远时近的，我虽然不太理解太宰的笑点，但是能想象出来太宰笑起来的样子。
大概是坐在某个地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举着电话，身体微微后仰着，柔软的发丝也随着他的动作轻轻在脸侧拂过，眉眼全都舒展开，漂亮的眼睛和嘴角也都弯起来。
我想象着这个画面，没忍住也笑出来。
太宰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带着笑问我：【所以，在笑什么？】
“因为想到了太宰笑着时候的样子呀。”我慢慢说着，感觉自己此刻眼睛应该都是亮亮的，“然后，就突然很想见到太宰。因为突然好想太宰啊。”
电话那边的声音顿了顿，然后道：【好啊。那就在终点站见面吧。】
太宰的声音很轻却很柔和：【我在终点站等你。】
我笑眯眯挂了电话，就看到站在另一边的中原中也一副“我到底为什么在这里”的表情。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他冲我挥了挥拳头。
等电车到站，车站门刚打开，我就窜了出去。
小跑着出站就看到了站门前站着的太宰。
太宰正低着头看手机，他身上的校服已经换了下来，穿着白色的薄卫衣配着浅色的牛仔裤，如果忽视袖口和领口隐约的绷带，和普通的高中生几乎没什么区别。
“太宰！”
我轻轻一跃，跳到了太宰的身前，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膀上，我故意探头，挡在他的屏幕前，笑盈盈看着他。
太宰看到我，就将手机收了起来。他提过我手中的纸袋，伸出手将我肩膀上散乱的头发拢到耳后，然后手就自然地压在了我的头顶上：“急什么？”
我脑袋都被他压得往下坠了一下，甩了甩，没甩掉：“因为知道太宰在等我嘛。”
“我又不会跑。”揉了揉我的头发，太宰才看向双手插兜，慢悠悠走过来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站在几步之外，看着我与太宰的互动，先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然后才打量着太宰治：“你跑得挺快啊，还有时间换套衣服再来。”
太宰治扬眉看他：“你顺路顺得也挺远啊，中也。这段时间看来走了不少路啊。”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冲他抬了抬下巴，“我说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还要专门对我说那么恶心的话，那些是暗号吗？还不如‘羞耻与蟾蜍’呢，真是受不了，今天都不想再吃饭了谢谢你啊。”
“就是因为知道你会这样做，所以无论说什么中也都能明白吧？”太宰治装模作样叹气，“明明是信任好不好诶。”
“那你的信任真可怕，非要用那种话当成接头暗号吗？就这么确定我能听懂？”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先说好，虽然我不会先出手，但是别人要是动手我不管。”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们都说我们超默契诶，”太宰举手投降，“所以，先去吃东西吗？其他的事等会再说啦，先填饱肚子才能继续吧？”
“哈？我刚说过被你恶心到吃不下饭吧？！而且从你嘴里说出这么健康的话，真的是听多少次都会觉得很不适应啊，所以在我面前少说几句吧。”
“那麻烦你看着我们吃谢谢。”
“你是真该死啊太宰治。”
最后还是选择了烤肉。
在我去拿气泡水的时候，两个幼稚男生已经为了谁分的肉更多一点要打起来了。
“你怎么好意思跟我抢啊？！我可是给你做了两周的爱情保安啊！可恶，提起来我就生气啊！我以为你这家伙只是因为无效化才这么在意她，没想到你脑子里是那么龌龊的想法！”
“哈？哪里龌龊了啊！只有龌龊的中也自己看别人才会觉得别人也思想不干净吧！而且这件事明明是中也自愿做的吧！中也也没有提前跟我说过啊！”
“明明我不说你也知道吧！不是在我去学校的第一天就已经猜到了吗！”
“那也是猜到啊，是我凭借我优秀的大脑猜出来的好不好，和中也有什么关系啊！”
“我接这个任务到底是为了谁啊！你这个混蛋！”
然后肉就被中也夹走了。
太宰治支着下巴，笑吟吟看着中原中也：“所以才相信中也啊。”
“……这片肉你下毒了吧？”
“明明是感谢诶。”
“哦那你的谢谢真廉价啊。先把我的车赔给我行吗？”
“啊？中也刚刚说了什么？”
“别给我装傻啊太宰治！”
最后还是我的盘子里的肉更多一些。
中原中也只会跟太宰抢，然后两个人默契地避开我夹肉的筷子。
吃完饭后，是他们两个人送我回家。
我走在前面，他们两个人落在后面一点。
中原中也看了看天：“说实话，我还是讨厌无效化，也更讨厌你。”
太宰治走在他旁边，噙笑看我蹲在便利店门前摸着柴犬：“但是不讨厌她——潜台词是这个吗？”
中原中也看看我，雾蓝色的眼睛里是沉静：“太宰，她是无辜的，而她是被你牵扯进来的，你知道的吧？”
太宰治揉了揉自己柔软的黑发，看上去有些苦恼：“我当然知道啊，就因为知道才不高兴啊……所以才会很生气啊……”
“啊在这件事上的话，我大概完全不会同情你，也不想认同你。你完全自作自受啊太宰。而且，他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港口黑手党，他做了一个首领该做的事，但是他还是选了我来接这个任务，你明白的吧？”
太宰治神情没什么变化，依旧专注地看着我：“所以你负责的欧洲交易什么时候开始？”
“下周。”
“知道了。”
他们两个人将我送回家，我跑回卧室，打开窗户，果然看见太宰还在楼下。
我赶紧对他挥挥手：“太宰，中原同学，明天见——拜拜！”
太宰仰头对我笑着：“晚安，明天见。”
中原中也则是敷衍地摆了摆手。
太宰治看着我将窗户重新关上后，才侧头看向另一边站着的中原中也。
“所以路上遇到谁了？”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说：“用枪的，应该是麻醉弹吧。”
太宰治点点头：“那应该就是组合里的那个人，马克·吐温。应该已经打中了吧？”
中原中也无语：“……你说呢？你在看不起谁啊？”
“所以中也之前说的绝对不会出手果然是假的。”
“哈，你在这里等着我呢？我现在也可以把你打晕了跟他绑在一起啊信不信啊？”
“好凶啊中也。”
“别废话了，因为你，我也要被迫加班，真可恶啊。”
“这么一说，确实今晚也要做噩梦了。毕竟今天的中也含量超标了。”
“太宰治，滚！”
第44章
那天之后没过多久, 中原同学就离开了明德。走得悄无声息，我身后的桌子突然就又空了出来。
太宰说因为是他家里有事，安排他出国了。
“诶？好突然啊……”我趴在桌子上, 有些无趣地翻着课本, “那你们之前报名的班级对抗赛也参加不了了……”
对于早就知道的事，太宰治倒是没太大反应：“已经跟班长说过了, 报名网球双打的人选也已经换人了。”
我抬了抬头去看他：“你也不参加啦？”
太宰笑了一下：“是啊, 双打的话, 肯定需要默契吧？如果知道会输还去参加的话，应该会被小泉同学记在心里吧，那不要啦。”
我看看他, 眼睛突然笑成月牙, 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太宰的手臂：“终于承认了啊太宰，默契哦~”
太宰治伸手捏住我的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痛诶！”我不甘示弱地伸手捏了回去。
松山结衣从外面回来，习以为常地看了一眼互相揪着对方脸的两个幼稚鬼, 然后凑到我的桌前，神秘兮兮：“听说了吗，要来交换生了！”
“交换生？”我顶着被太宰揉捏来揉捏去的脸, 努力侧头去看松山结衣, 发出了疑问,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啊？这个学期已经过了一半了吧。”
松山结衣摊手：“不知道, 我帮老师送东西的时候听说的, 是来我们班哦。”
我故作深沉：“总感觉我们班像是什么神奇的中转站一样, 一直有人来来走走。”
倒是太宰治听了我们的话, 好奇问着：“有说是哪里来的交换生吗？”
松山结衣提起这个就开始兴奋眨眼：“美国哦~超级少见的国外交换生！”
太宰治则是长长的哦了一声, 然后就没了兴致, 专心致志把我的脸搓圆捏扁, 我也不甘示弱使劲搓回来。
松山结衣原本还在跟我聊交换生的八卦，终于忍不住：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学小学生了啊！我是多余的吗？”
我最后怒瞪了一眼太宰，太宰认输乖巧松手，但我还是很掐了一下他的脸，在他漂亮的脸上留下一道红色的掐痕后，才像个胜利者一样昂着头坐下。
坐下后立马贴到松山结衣身上：“结衣结衣！快继续继续！美国来的，还有呢？”
松山结衣嫌弃地推着我的脸，但还是跟我一起嘀嘀咕咕在猜来的到底是个男生还是女生，直到第二天早课，老师身后跟来一个女孩子，我忙戳着松山结衣的肩膀。
松山结衣不情愿地扭过头看我一眼：“HARBS的千层蛋糕，知道啦。”
我开心地对太宰比耶——是太宰让我选女孩子。
松山结衣猛地回头，瞪我：“我就知道！”
然后她又去瞪太宰治：“太宰同学，你连这种忙都要帮吗！”
太宰治投去无辜的眼神：“喂喂，松山同学，输了也不能把气撒在无辜的同学身上诶。”
松山结衣气死，觉得我跟太宰就是在狼狈为奸-
新来的交换生名叫露西·莫德·蒙哥马利，是个可爱的红发女孩子。
这是露西第一次来到学校里，她穿着校服站在讲台上，双手不自觉地攥住衣摆，表情有些僵硬，但仍大声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
她有些局促不安。她第一次被这么多同龄人的目光注视着，让她很不自在。但是她还记得自己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露西将目光落到教室倒数第三排的女生身上，在老师说可以自己去挑选喜欢的座位后，露西毫不犹豫地抬脚往下走，目标明确。
我正新奇地望着新来的交换生，跟着大家一起鼓掌欢迎时，就与新同学的目光对视上了，然后就看到新同学望着我的方向，一副英勇就义般的神情，直直向我这里走来。
大家的目光都在跟随着她移动。她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原本还稳健的步伐慌乱了一下，就变成了同手同脚。
她一脸严肃认真且同手同脚地走到我的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请问——”
我歪着头看她。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红发女生在我的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当然可以呀。”我对她很是欢迎，露出友好的笑容，“老师说啦，让你挑选自己喜欢的座位，如果你愿意坐在我后面，我会很高兴的。”
她看上去松了口气，对我道了声谢，坐在了我后面那张已经换到目前是第三任主人的桌子前。
松山结衣看到新同学选了我的后面，咕哝着：“为什么大家都选这个位置，这位置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啊……”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啦……
因为是新同学，又是美国的交换生，露西下课的时候就成了被包围的中心。
大家都在问她美国的校园生活跟日本的比起来有什么不同。
作为前桌的我，都被挤到了太宰的旁边去了。
我倒是不介意，开心地跟太宰挤在一起坐着，霸占了他的桌子不算，还拿走了他新买的一瓶可可牛奶，然后和他一起看最新出的漫画书。
看完一页，太宰就会自觉地翻开下一页，跟我看漫画的速度完美匹配到一起。
看到激动的地方，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捏紧拳头锤在太宰身上啊啊叫着，太宰虽然嘴上喊着“痛啦痛啦”，但是从来都不躲开。要是看到好笑的地方，我嘻嘻哈哈笑得东倒西歪的话，太宰还会伸出一只手轻轻抵在我的后背上，在我往后仰倒的时候托着我，不让我真的倒下去。
我看到漫画里，主人公捡回家一只黑色的小狗，给它包扎成绷带小黑狗后，坐在沙发上同它玩耍，我若有所思地抬头去看太宰，就跟太宰的视线对上。
——好像每一次我看向太宰的时候，他都在看着我，就像是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似的。
注意到我的视线在他的身上停留的有些久，太宰治托着下巴问我：“怎么了？不看了？”
我飘散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看着太宰，干脆转过身面对着他，兴奋地冲他伸出了一只手，还对他晃了晃。
太宰治倒是没有多想，见我将右手伸到他面前，他也伸出左手与我握了一下。
然后我立刻换了左手，再次伸到他面前，期待地看着他。
太宰治这次没有立刻握住我的手了。
他先看了一眼我伸出来的左手，然后抬眸看我，有些意味深长。我皱了皱鼻子，又晃了两下伸到他面前的左手，无声地催促他。
太宰治这次终于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我的同时，突然用力将我拉向他的方向，猝不及防地我直接一头栽到太宰的怀里，然后就听见太宰含着笑又懒洋洋的声音：
“诶，把我当成小狗训啊？这不太好吧？”
他的右手还扣住我的左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但是另一只手已经覆在我的后颈上，将我按在他的怀里。
我扑腾了两下也没挣脱开，只好趴在太宰身上。
然后感觉到他将下巴压在我的发顶，像是心情极好地问着：“知道错了吗？”
我郁闷道：“你这是耍赖，欺负女孩子。”
“到底是谁在欺负谁啊？”太宰颇为不满地使劲蹭乱我的头发，“看到黑色绷带小狗就当成我？”
我心虚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我可没有！太宰自己想多了！”
太宰轻轻哦了一声：“那为什么要轮换着跟我握手？”
我眼睛转了转，头脑风暴：“因为……太宰的手看着很好看，就很想试试每只手握起来的手感！”
“这样啊，”太宰突然短促地笑了声，然后放开我，让我坐了起来。
但他握着我左手的手不仅没有松开，还拉着我的手一起举了起来，在我面前晃了晃，语气理所当然，“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勉、强相信你了。既然很喜欢我的手，那就在没有我允许松开之前，一直牵着吧。”
我：“？”
我大为震惊：“！”
我试图狡辩：“我哪有说很喜欢你的手这种话！”
太宰治：“哦所以果然是在训小狗？”
我：“……上课怎么办？我难道要跟你隔着过道手牵手吗！”
太宰治故作思考：“这个啊……好像是有些道理诶，那怎么办呢？那我就勉强允许把这个时间换一换，放学后吧，这样就没关系了吧？”
我企图挣扎：“但是今天放学结衣要请我吃千层蛋糕诶……”
太宰治不说话了，他就坐在那里望着我，本来脸上挂着的笑意也渐渐散去，漂亮的鸢眸在我脸上转了一圈后，慢慢垂下。
明明有阳光从窗户倾斜进来，洒在他身上，将他整个都笼在柔和的光里，但我偏偏想到了我与太宰刚认识不久后的傍晚，我隔很远看到他一个人坐在河边低头望着水中倒影的样子，就好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掉的样子。
我立刻主动握住他另一只手，这下两只手都牵在了一起。
我无比认真地望着他，开口：“太宰，你的那份千层，你自己付钱。”
然后我就看着太宰一改刚刚致郁的样子，眉眼重新扬起，漂亮的鸢眸也映着闪闪的阳光，他晃了一下拉着我的两只手，语调上扬：“好啊，你跟松山同学的蛋糕我也可以请哦。”
“那不要，”我一口回绝，“今天说什么，我都要从结衣那里吃到一块蛋糕！她平时好小气！”
“鹿呦呦，”一直在做背景板的松山结衣终于眼里冒着火地转过身来，看着我跟太宰，“我只是没有说话，但我不是死了啊！我能听到好不好啊！你们两个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我立刻甩锅：“和我有什么关系！都是太宰的错！”
太宰治非常爽快：“我的错。”
松山结衣微笑：“……我就不应该在这里。”-
但到了下午放学，三人行就变成了五人行。
班长酒井佳奈是听说吃水果千层中途加入进来的，而新同学露西则是放学后，跟在我们后面被一起邀请过来的。
“鹿同学，我很想跟你做朋友，可不可以？”这是一脸严肃认真望着我的露西。
“不可以。”这是轻描淡写替我拒绝的太宰治。
“鹿同学，我真的真的很想跟你做朋友！”
“她不想。”
“鹿同学，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会是我命中注定一定要交的朋友，所以你能不能……”
“不、能。”
以上对话在放学后走出学校到进入蛋糕店已经重复发生过七次了。
彼时我们已经坐在了蛋糕店里，松山结衣也下过单了。
我们坐在靠窗的六人桌位置，我跟太宰坐在一边，松山结衣、酒井佳奈和新同学坐在一边。
露西深吸一口气，再次问着：“鹿同学！我是真的想跟你做朋友！请问你、的意见是？”
刻意被咬了重音在“你”上。
我在太宰开口之前，就抓住了他的手，使劲握了一下，某人就乖乖闭上了张了一半的嘴。
只是我的手顺理成章地被他抓在手心里揉捏着，表达不满。
我抬头看向露西，她的脸上写满了紧张、拘谨和不知为何的担忧。
我想了想，将声音放轻缓：“露西同学，我们难道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
我冲她眨眨眼：“你已经跟我们坐在一起吃小蛋糕了呀。”
“诶？”露西呆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周围。
酒井佳奈好脾气地对她笑笑，松山结衣则抬着下巴，有些不满：“不是给你点了你喜欢的芒果千层吗？竟然还没有把我们当成朋友啊？”
太宰则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垂着头，表现出对我手指的极大兴趣，一直在来回捏着我的手，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我歪着头，对她露出笑容：“所以，赶快坐下啦。女生之间能坐在一起吃甜品，可是一段友情的开始哦。”
露西终于露出笑容，她看上去非常非常高兴：“真的吗？太好了！能跟你成为朋友真的太好了！”
“喂喂，请你吃蛋糕的人可是我啊！”松山结衣直接将她拉下来坐着，又将倒好的红茶推到她面前，“还有不要管某个人啦，他之前就是在逗你玩。而且他才是不该出现在我们女生茶话会上的人。无视掉他就好。”
露西立马对松山结衣和酒井佳奈露出笑容：“谢谢你们！”
而被点到的太宰治抬头表达不满：“松山同学，我能听到诶。”
松山结衣呵笑：“就是要让你听到啊，你能不能别像个变态一样在摸女生的手啊，给我反省一下你自己啊！”
因为先前的“黑色绷带小狗”而被迫答应了某人牵手条件的我装死了一下，假装被变态拉小手的人不是我。
而太宰干脆直接认了“变态”这个称呼，心情很好地敷衍了两下，然后注意力再次放到我的手上。
他摊开手掌，将我的手叠在上面。
他的手要比我大上一圈，如果想的话，轻轻松松就可以全部包在里面。
我的手指比较纤长，指间的皮肤也细嫩柔软，太宰的食指和拇指却有薄茧，每次他用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我的皮肤时，都有一种略微粗糙又微麻的痒感。
他好奇地捏着我手上指节软软的肉，像是在做什么研究一般，每个手指都要捏一遍，玩得乐此不彼。
而被他这样轻柔地好奇地揉捏着，异样的感觉也从手指上敏感的神经传达到大脑。我忍不住抖动了一下手，却被抓得更紧。
我无声抗议地看他。
而他则是无辜地对我眨眼睛，一副“我们说好了的，不可以耍赖”样子。
我泄气般扁嘴，对着太宰，总是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而且我的心里，甚至也一点不排斥太宰对我的亲密行为。
但也因此，手上的触感反而会被更敏锐地捕捉到。
他似乎很偏爱将我的手心与他的掌心贴在一起，有时我的手指会掉落在他的指缝间，他会下意识地想要这样穿过指缝扣住我的手指，但是每一次又都在手指屈起后，努力克制，但是又总是会难免地流露出些许已经溢满的心绪。
我一边跟松山结衣她们聊天，一边因为忽视不掉的触觉和男生从指尖传递过来的某种渴望，在短暂的走神之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轻轻屈了下指，就这么扣住了他的手掌，让指缝相互交叉在一起。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我就松开了手，但是从我扣下手指开始，对方从指间到手掌到手臂都开始僵硬起来，就连我放开手，也没有反应过来。
千层已经端了上来，我接过自己选的芒果黄桃夹心。我用叉子切下一块，放进嘴里，掩饰着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是十指相扣……
明明是我自己主动的行为，结果反而自己心脏跳到不行，完全不敢去看太宰的反应，就决定用最老套但是最管用的方法——去洗手间。
于是我离开座位，向着洗手间走去，一直走到被各类鲜花装饰的长廊，忍不住停了下来。
身后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我稳了稳情绪，转过身去看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太宰也要跟我一起去洗手间吗？”
太宰站在那里不说话，漂亮的鸢眸专注地看着我，有光晕映在那双眼睛里，不知为何，我却有些不敢看这样直白的目光了。
我的心跳再次加快，这次频率完全乱了。
更准确地说，从刚刚开始，从十指相扣开始，心跳就全乱了。
明明太宰之前也总是这样毫不掩饰地将自己的目光全部落在我的身上，就好像是，我是属于他在这个世界上的锚点般，只要看到我，灵魂就能继续驻扎在这个世界。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我终于忍不住向太宰的方向走了一步，在他开口之前，就踮起脚尖捂住了他漂亮的，只看着我一个人的眼睛。
太宰治微怔，像是没有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他的视线被遮住，但其他感官却被无限放大。
他感受到覆在眼睛上的柔软触感，闻到了也许是洗发露的清香，以及独属于女生身上的、像是在阳光下蓬松柔软的棉花糖的味道。
生平第一次，太宰治对下面会发生的事感到了紧张。
他听到我近在咫尺的声音。
我深吸了口气，慢慢道：“太宰，你总是这样看着我，我会很想……”
很想什么？
太宰治要忍不住伸出手拉下遮挡眼睛的手指时，对方却先移开了些许。
然后太宰治听到对方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乱步？”
太宰治顿了一下，然后往后仰身，将脸露了出来。侧头往旁边看去，就看到坐在地上的江户川乱步，和趴在地上的陌生男生。
他们两个人的脚边还落了一本书。
太宰治面无表情。
第45章
江户川乱步突然被甩出来摔在地上, 人还有点懵。
他坐在地上，帽子都掉在了一边，仰着头看我：“下午好。”
“乱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上前对他伸出手, 想将乱步从地上拉起来：“刚刚这里明明还没有人啊。”
有一只手先我一步抓住了乱步的衣领, 轻轻松松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然后对他微笑：“真是出现得猝不及防啊, 乱步先生。”
乱步看到太宰, 啊了一声, 弯腰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帽子，拍了拍，重新戴在头上：“因为跟朋友约了在这里见面。他说要请要我吃水果千层, 就在办案途中过来啦。”
“……办案途中, ”我认真道，“乱步，你会被福泽先生训哦。”
乱步双手叉腰：“不可能, 我来的时候已经特地把凶手画在地上了，只要不是傻子，都可以看懂。”
我：“……”
乱步, 好像对你来说, 大家都是个傻子……
而乱步嘴里的朋友埃德加·爱伦·坡, 原本还屁股朝上, 趴在地上装鸵鸟, 在听到乱步的话后, 猛的从地上抬起上半身, 嘴唇哆嗦：“乱……乱步君称呼吾辈是……朋友！”
“是啊, ”乱步奇怪地看向爱伦坡, “不然也不会跟你一起出来玩推理游戏了吧？虽然你写得很无趣、无聊、漏洞百出, 看一眼就能知道凶手和所有的作案手法。”
无趣、无聊、漏洞百出……
被三连击狠狠贯穿扎在地上的爱伦坡肉眼可见地被一片悲伤的阴影笼罩起来：“明明是乱步君让我写的啊……”
乱步点头：“对我这样的名侦探来说，当然都是破绽。但是对于像呦呦这样的笨蛋普通人来说，五百个凶手大概会是她一辈子也解不完的案件吧。”
“我哪里是笨蛋啊？”我举起手表达抗议，“而且五百个？你们是写了一个名侦探柯南出来吗？”
“啊，就是还没分出胜负就莫名其妙出来了。是坡你的能力出问题了吗？”乱步自动无视掉我的抗议，双手垫在脑后，有些无趣地问着。
爱伦坡小心翼翼地看了我跟太宰一眼，然后在太宰治微笑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有些委屈：“……不是我……”
“好吧，我最后出来的时候找到了487个，你呢？”乱步自信满满，“再多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全部找到了。”
“什么！乱步君这么快吗？……我只找到了432个……”爱伦坡沮丧道，这明明是他写的侦探小说，竟然还没有乱步先生找得快。
乱步若有所思：“不过我觉得里面有几个案件还是挺有趣的，虽然一眼就被我看出来了。”
爱伦坡倏地抬头，肉眼可见地连眼睛都亮起来了：“真的吗？哪些是乱步君喜欢的案件？竟然能被乱步君评价有趣，下一本吾辈会更加努力的！”
我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忍不住笑起来。看来这位被乱步称为朋友的人，同乱步一样喜欢案件推理。
我开始好奇地打量着跟乱步站在一起的人。
他看上去跟乱步差不多大，穿着白色的西装马甲，外面披着一件长及小腿的黑色风衣，脖子上还系着白色丝巾，脚上穿得也是过膝长靴。着装非常正式优雅。
就是头发有些长，前发凌乱地遮住他的眼睛，露出来的鼻子和下颌能够看出他有着跟乱步同样优秀的面貌，而且皮肤也比正常的男生要白出许多。
莫名地，让我想到了太宰。
我的思绪刚飘过心头，就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包围住我。
是太宰。
我刚刚念及他，他就靠了过来。
太宰靠上来将下巴压在我的肩头，柔软的发自然扫在我的颈边。
太宰很喜欢这个动作。
他总是会像猫科动物一样，将自己的脑袋黏黏糊糊地贴在我最脆弱的侧颈，有时候是从身后靠过来，有时候是从我的侧边。
每次说话也都会让细腻的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皮肤上，很喜欢看到我因为生理反应忍不住颤抖一下的样子。
——而且，每一次也都会让我有种被他的唇贴在颈边的错觉。
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到太宰语气粘腻又带了点委屈道：“那个人很好看吗？为什么要一直盯着他？干嘛一直看他俩啊……”
“而且，”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又轻又缓，响在我的耳边，是呢喃低语，“之前呦呦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
“如果一直被我注视着……会想要怎么样？”
这些话都随着他的气息落到我的皮肤上。我感觉到从耳朵开始，从他开始在我耳边说话开始，他的呼吸就不停地吞吐在我耳侧，像是细小电流蛰过的微麻一路窜到了我的脑子里。
很奇怪，我明明很清楚，太宰与我之间一定还保持着距离，可是他每一个呼气吸气都却像是跟我零距离一样，耳朵上传来的敏感触觉甚至让我几乎以为是他的唇贴在上面，含在上面。
救命……
这种因为敏锐五感带来的，大脑里无法控制的幻想，终于让我抵御不了身体上酥麻的反应，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靠在了身后人的怀里。
太宰非常自然地承接住了我所有的重量。
神奇的是，当我倚在他的身前，他除了支撑着我，竟然也不说话了。
我忍不住懵着脑袋抬头，去寻找我熟悉的那双眼睛。
果然看到了，那双漂亮的漾着浅色柔光的眼睛一直在看着我。
只是这次的注视同以往相比大有不同，那双眼睛里不再只有柔软的春水，还有与温柔不相上下的占有。
他长睫微垂，没有再遮掩住自己的视线，像是在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一般，目光从我的耳朵，滑过我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最后是我微启的唇。
我在这样的目光下根本无法保持大脑的清醒。
——想亲太宰。
我的目光也渐渐落在太宰微微抿起的唇角上。
——太宰也会想要亲我吗？
我慢慢开口：“太宰，我……”
可我话音都还没有落，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视线。
“先别看我……”像是认输了一般，他声音有些懊恼和无奈，“现在先别看我。”-
当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我才感觉大脑清醒起来。
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太宰捂住我的眼睛之后，他就这样将我轻轻推到了洗手间里。
我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除了耳朵更红一点，眼睛里波光潋滟以外，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我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却有点不敢出去了。
总感觉现在这样，还不如刚刚真的做了点什么，也好理直气壮地说，是你一直在看着我啊，你一直这样看我，我当然会想要亲你啊，这种。
但是太宰拒绝了我。
——应该是拒绝了吧？
我有些失落地想，然后委屈地扁扁嘴。
他是不是看出来了我想要亲他，所以他遮住了我的眼睛？
手机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是太宰发来的消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打开来。
仅与我一墙之隔的另一边，太宰治靠在洗手池边拿着手机，看着被专门置顶的聊天框，蹙眉思索许久，才发出一条信息。
【太宰】：看你很喜欢今天的芒果黄桃千层，等会走的时候要不要多买两个？
我睁大眼睛看着屏幕上的这条消息，然后抱着手机哀嚎——为什么是说这个啊！我不想要这个时候的这种贴心啊！！
而另一边的太宰，在屈指敲着池面瓷砖半晌，才收到回复。
【呦呦】：可以呀。
太宰治盯着这三个字，然后往上滑看两个人之前的聊天记录，最后又回到这条消息上。
太宰治眉头蹙紧，为什么会有句号，之前除了感叹号，明明很少发标点符号。
等到我重新整理好情绪走出来，才发现被我遗忘掉的乱步和他的朋友爱伦坡还站在另一边在聊着什么。
——对不起啊乱步！！我完全把你忘掉了！！我有罪！
我忙跑过去：“乱步！”
乱步倒是没有等了很久的不耐烦，他听到我在叫他，微微仰头看我：“你们结束了吗？”
“……啊？结束什么？”我没有反应过来。
乱步睁着碧翠流光的眼睛，摸着下巴，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嗯……原来还没有亲到啊。”
我：！！
我结结巴巴：“什，什么！什么亲啊！你在说什么啊！”
乱步已经无味地摆了摆手，将脑袋缩了回去。
我捂住脑袋，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之后，才仰头长长叹口气，原来自己的心思这么明显了吗，感觉更难过了。
我走过去，使劲拍了乱步的肩膀一下：“我跟朋友在那边一起吃蛋糕，乱步要一起来吗？还有这位坡先生。”
我想起乱步每次出门只记得带自己，又补充了一句：“我请你们哦。”
乱步完全来者不拒，立刻笑眯眯地开始点餐：“我要草莓芒果夹心！刚刚坡也请了我吃蛋糕，只是还没吃完就进了书里，那份蛋糕估计都已经被收走了。怪坡。所以坡的那份蛋糕给我！”
乱步理直气壮地将小蛋糕分配自己。
“不可以，”我斜睨他，“乱步想要的话，可以再点，但是坡先生的蛋糕是坡先生的。”
“诶——”乱步不敢相信我会拒绝他。
我看向爱伦坡：“坡先生喜欢什么味道？”
一直在努力当背景板的爱伦坡似乎很少跟女生这样面对面说话，明明他的眼睛都被遮在了刘海下面，但我莫名地就感觉坡先生连视线都不敢落在我的身上。
“……那，那吾辈跟乱步君一样吧……谢谢……”爱伦坡纠结了一下，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东西，今天是为了邀请乱步才选在这里。但是他又不好意思拒绝。
还是乱步叉着腰，替爱伦坡点了单：“给他一杯黑咖啡就好啦，不加糖不加奶。他又不喜欢吃甜食。”
而爱伦坡则是一脸受宠若惊的感动：“乱步君……你竟然连吾辈不喜欢甜食都记得吗呜呜……”
乱步则是猫猫困惑的表情：“啊？这种事不是看一眼就知道吗？你刚刚请我吃蛋糕的时候就只点了咖啡啊。”
爱伦坡嘤嘤：“好感动啊乱步君，竟然在关注我喝什么qwq”
乱步：“哈？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带着两个小动物一样在后面啄来啄去男生走回窗边的位置。
乱步在路过长廊时，将那本掉在地上又被他捡起来的书随手放在了长廊的一侧。
我们离开后，有人从洗手间走了出来，拿走了放在那里的小说。
我回去的时候，松山结衣三个人正坐在被阳光照得暖融融的沙发上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连一开始还拘谨的露西都放松地笑着。
然后她们三个人就看到了我。
松山结衣冲我招了招手：“终于回来了？我们还以为你跟某人私奔了呢。”
“怎么可能啦！”我扁嘴，又想到了刚刚被拒绝的场景，摇头甩掉，然后将身后的乱步和爱伦坡亮出来，“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朋友，乱步和这位坡先生，就顺便邀请了他们一起吃。”
松山结衣和酒井佳奈都是喜欢热闹的性子，看到我又带来两个男生，还长得都很不错，立马坐直身子。
当然这种兴奋在知道娃娃脸的乱步和爱伦坡的真实年龄都是20多岁之后，就消散了。
毕竟松山结衣是一个更偏爱同龄和年下的邪恶女人。
班长嘛，作为日本的未来市长，男人暂时没有被放在她的计划里啦。
只有露西，在看到爱伦坡的瞬间，脸色变白，开始拼命地想要找东西掩住自己。
而爱伦坡也在看到桌上坐了一个同僚后瞪大眼睛，然后开始往乱步身后躲。
——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在这一刻，两个虽然平时很少说话，但是共同在某个组织打工的人，脑电波连在了一起，那就是——
露西：千万不要认出我，不要暴露我的身份，不要让我解释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爱伦坡：千万不要看到我，我跟乱步君只是路上偶遇，绝对没有关系好到一起约着来吃小蛋糕！
第46章
“所以, 你们两个之前就认识吗？”
我看着互相坐在斜对角，努力与对方的距离拉到最大远的两个人。
“从来没见过。”
“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露西和爱伦坡瞪大眼睛看向对方，然后改口。
“我之前在坡先生工作的地方打过工！”
“吾辈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露西！”
露西：“……”
爱伦坡：“……”
很好, 谎言不攻自破。
露西、爱伦坡：为什么他/她跟我一点默契都没有啊？
最后还是露西勇敢站出来：“我跟坡先生, 嗯认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后来在打工的地方也遇到了他, 就很有缘。”
爱伦坡在一旁猛点头：“我, 我跟乱步君就是刚巧碰上, 才在这家店里一起吃蛋糕。”
两个做贼心虚的人虚假的友好问候过之后，就让自己强制进入了角落里蘑菇的状态。
被点到名的乱步则是懒洋洋地将自己伸展在沙发上，脑袋都往后倒在了靠垫上, 如果不是还有靠枕抵在他的背上, 他怕不是要这么顺着沙发，像一个猫条一样滑到隔壁桌去。
爱伦坡跟露西的关系，和他有什么关系啦, 名侦探完全不会在意这些人际关系。
并且这里还有一个御用的黑手党保镖，能力还是无效化，属实是没什么后顾之忧啦。
再说了, 那些人的弱点资料还都是靠他赢回去的, 所以保镖当然有义务保护他了。
乱步猫猫安心躺平。
而我跟松山结衣还有班长相互对视一眼, 也默契地没有追问下去。
酒井佳奈重新将话题引到吃上面。
“话说, 这周期中考结束后, 要不要约着出去放松一下？”松山结衣坐直身体, “听说樱木町那边新开了一家温泉俱乐部诶, 之前3班的早川绘去过, 说环境很不错。因为是在最顶层, 所以可以边泡汤边看横滨的夜景哦！”
“诶？听上去很不错啊！”酒井佳奈有些心动。
我也心动了, 我来了日本后还没有泡过温泉呢，于是我立刻举手，第一个加入了进来：“我去我去！我要去泡温泉！”
“露西要去吗？”松山结衣侧头去问坐在最里面的露西，“如果人多的话，回头可以在班级群里问问大家要不要一起，人多应该会更热闹吧。”
露西眼里流露出些许向往，但她还是谨慎地问了问时间：“具体是哪一天呢？”
酒井佳奈点了点下巴：“这周五，正好第二天是周末哦，就算住在那里也完全没有关系。那边可以留宿的。”
露西看了一眼爱伦坡，还是点头答应了。
而爱伦坡早就跟乱步挤到一起去了。
乱步在千层蛋糕上来之后，眼里就只有甜品，开心地用叉子一口又一口吃着蛋糕，吃的速度还很快，吃完一个又要一个，脸鼓鼓的，可爱的要命。
在乱步准备要第四块千层蛋糕的时候，我还是坚定地制止了他：“乱步，你忘了吗，福泽先生应该有让你不要吃太多甜品吧？”
果然，只要搬出福泽先生，乱步再不情愿也会乖乖听话。
没有好吃的甜品，也不能继续钻进侦探小说里解密，乱步很快就腻了，他扑腾了两下手脚，站了起来。
我眼疾手快将他拉住：“乱步你要去哪？”
乱步表情认真且无辜：“回去呀，没有蛋糕吃，要回侦探社了。”
我严肃看他：“但你认识路吗？知道电车怎么坐吗？知道车票怎么买吗？最主要的是你带钱了吗？”
乱步理直气壮：“不认识，不知道，没有带。但是——织田在啊。”
我困惑地四处看了一下：“嗯？织田作先生来了吗？”
乱步懒洋洋地伸出手指了指外面，“他不是在那里嘛，没有织田我怎么出门啊，所以肯定要带着他的。”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就看见窗外的店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个是织田作之助，另一个就是一直没再出现的太宰治。
他们两个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一直在低声说话，表情都比较严肃，太宰的手中还拿了一个文件袋，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然后他就将文件袋交给了织田作之助。
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太宰治突然侧头望过来，我与他的视线对上。
太宰看到是我，对我扬起笑容。
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看上去跟往日没什么不同！！！
我心中的小人一下被击倒在地。
内心流泪，叹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然后一抬头就对上松山结衣和酒井佳奈两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所以，就是为了这种事你们吵架了？”这是松山结衣。
在蛋糕店里被敏锐察觉到小心思的我，在跟乱步露西等人告别后，被松山结衣和酒井佳奈强行将我从太宰旁边带走，现在重新坐在一家咖啡馆里。
我抱着脑袋，头抵在桌子上：“没有吵架啦！我跟太宰没有吵架啦！是——”
酒井佳奈则是喝了一口咖啡后，点评：“是被美色迷了眼，想强吻别人。所以你直到今天才发现自己对太宰同学图谋不轨吗？”
我试图辩解：“我哪有图谋不轨——”
松山结衣却在大笑：“所以是你想亲他，然后被拒绝了吗？我要笑死了啊，怎么会这样啊哈哈哈哈，我以为这种事你们两个应该身份对调啊，你拒绝他才对吧？”
我绝望：“我也没有说我要亲他啊啊——”
酒井佳奈一针见血：“但你当时就这么想了对吧？如果对方没有阻止的话，就会把自己的初吻送给跟自己关系一直很亲密的男孩子。先别否认，你想想要是再来一次，对方没有捂住你的眼睛？”
我放弃抵抗：“……好吧，确实有可能好像会亲一下。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他他，他老是捏我的手手，还还总是那样看我，离我还那么近！！”
松山结衣替我补充：“关键是长得还很好看，平时还很照顾你，对你还很温柔，提出的要求从来没有被拒绝过——哦，今天就被拒绝了，应该是几乎没有被拒绝过。”
松山结衣自己说着都不可置信：“你这家伙，竟然真的只是今天才心动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捂住脸小小声：“好像，之前有一次，就是在班里，我跟太宰开玩笑，那次那次我们两个离得很近，就是感觉要亲到了那种……然后我反应有些剧烈……”
酒井佳奈啊了一声：“我记得那次，你们两个闹出好大的动静是不是——哈？所以那次竟然没有亲上吗？我们都以为你们那次就亲到了诶！”
我满头问号：“什么什么？没有亲到啊！……应该没有吧啊啊啊我也不知道了，反正就是离得很近啦！……不过我……那天晚上做梦有梦到他……”
话说得有些迟疑。
一瞬间，我的脸前放大了两张兴奋的脸，像是恨不得将耳朵塞到我的嘴里：“细说细说！”
我：“……”
我想要拒绝但是被她们两个狠狠压在座位上，只好坐在那，认认真真回忆了一下梦的内容。
很奇怪，过了这么久，对于那个梦竟然还记忆犹新。
其实我梦到的并不是那天在教室里的场景。
我梦到是，我与太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应该是吧？-
我在凌晨走出家门，沿着马路一直往前。
两边的商店都是闭着门，如同张着巨口的兽，灯明明灭灭，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我不记得自己要去做什么，我只知道自己要在今晚去往河边见一个人。
可是路很长很长，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我甚至小跑起来，也没有看到那条河。
在我以为我找不到那条河的时候，只是一个低头抬头，我就站在了河边。
天上挂着弯弯的月，清辉摇曳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我一眼就看到站在河边的人。
挺拔颀长的身影，披着黑色的长到小腿的外套，就这么站在河边，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
我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想起了他的名字。
太宰治。
我满心欢喜地跑到他身边，但他好像看不到我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垂眸望着水里的倒影。
【太宰？】我叫着他的名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站在他面前，抬头望着他，才发现他似乎要更高一些，神情也是寡淡的，脸上还缠着白色的绷带，只有露出来的鸢色的右眼里无波无水，平静地看着闪着清辉的水面。
我身上还穿着六月时夏日的白睡裙，他却已经戴上了红色的围巾。
然后我看到他动了动，原来他的手中一直拿着一本厚厚的书。
他将书举到脸前，低头，目光平静无波地翻阅着这本书籍。
我好奇地凑到他的身边，同他一起看着这本没有书名也没有作者的空白封页的书。
但我什么都看不到，书上的每一页都是白纸。
他却像是在阅读着鸿篇巨制，字斟句酌。
我将手遮在他的眼前，他没有反应。
我试图去推他，推不动。
我试图抽走他手中的书……这本书竟然被我抽走了。
而他，他还维持着手捧着书的动作，就好像书还在他的手上。
这样奇怪的带有一点怪诞意味的姿势，忍不住逗笑了我，于是我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拿着书的手上悄咪咪捏了一下，过了会，又将自己的脸凑上去，抵在他的手心上做了一个鬼脸，我一个人开心地玩耍了半天，他却连神情都没有变过。
我终于有些腻了，将书原模原样地放回了他的手里。
看着他又过了好一会，才将这本书重新合上，垂在了身侧。
然后他动了动，撩起披着的外套，屈膝坐在了地上，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
我学着他，靠着他坐下，干脆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和他一起看着潋滟的水光。
【太宰在看什么？】
没人回应我。
【太宰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坐在这里？】
没人回应我。
【坐在这里的太宰在想什么呢？】
没人回应我。
【太宰有在想我吗？】
没人回应我。
【可是我有在想太宰啊。】
我叹了口气，开始看向月亮。
【不过没关系，我陪你一起坐在这里就好啦。】
【月亮会告诉太宰，你不是一个人，我在陪着你。】-
“好文艺的梦。”松山结衣嫌弃，“我以为会是什么干柴烈火，你亲我亲，差评。”
酒井佳奈：“只有我觉得，太宰同学竟然连在你梦里，都这么可怜兮兮吗？这种一个人，深夜，月亮，河边，还有一个看不到的你在旁边聒噪着。”
聒、聒噪！
我睁大眼睛：“到底哪里聒噪啊！”
松山结衣催促着：“后来呢？我们不要听你一个人在那里内心独白啦，要告白的话，请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酒井佳奈也问：“你不会连做梦都只是跟他在河边坐了一晚上吧？”
我不服气：“没有好吧！我有偷偷亲他！”
松山结衣、酒井佳奈：“哦？详细说说。”
松山结衣：“先说一下亲的哪里，我们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往下听。”
酒井佳奈：“附议！”
我思考了一下：“应该是眼睛。”
松山结衣：“你为什么要思考啊？有什么不能说给我们听的剧情吗？do完了最后亲的眼睛？”
我伸手堵住松山结衣的嘴：“你在乱说什么啦因为我不记得了啊啊啊——梦的后来到处都在发光啊！发光！看不清啊！”
没被捂嘴的酒井佳奈：“那为什么确定是眼睛？万一是嘴巴呢？”
我坚定地摇头：“不可能，因为我就是朝着眼睛扑过去的。”
松山结衣简直不想吐槽：“所以你这种在梦里也只敢亲眼睛的人，到底怎么敢在今天去亲人家嘴巴的啊？”
我被戳中痛点，差点蹦起来：“我没有亲啊！只是想了一下！”
松山结衣毒舌：“是啊，只敢想一想啊。”
“那还不是最后被拒绝了嘛……”我皱了皱鼻子，有点小难过，“我还以为他喜欢我……”
松山结衣：“应该没人会觉得他不喜欢你吧……不过确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诶。要不然你直接问他算了。”
“不要啊——万一太宰真的拒绝了怎么办？我不想要跟太宰连朋友也做不了……”我有些低落，我现在还想象不出，如果有一天太宰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我会有多难过。
酒井佳奈想了想：“周五，不是要去泡温泉吗？那天晚上再试试呢？”
我跟松山结衣一齐望向她，然后看到我们的班长微微一笑：“晚上不是要留宿吗？假装泡汤泡晕了，再去试一试嘛。大半夜，漂亮的女孩子，穿着松垮的浴服，泡得脸上都红扑扑的，这种男生应该都抵御不了吧？”
松山结衣纠结：“因为抵御不了才亲成功的话，太渣了吧？”
酒井佳奈却若有所思：“我赌一份茶久抹茶，太宰同学应该会躲着走。”
松山结衣不认同：“以某人的占有欲，不可能躲着走，把便宜让给别人吧？”
酒井佳奈思索：“也有道理，那就赌太宰同学能坚持多久不亲吧。”
松山结衣睁大眼睛：“20分钟！”
插不上话的我：“……”
我举双手抗议：“我说你们，我还在这啊！不准拿我打赌啊！”
“而且，正常流程应该是先告白吧！！”
第47章
露西跟着她的新朋友们去自动贩卖机买喝的东西。
她吸着可可牛奶, 百般聊赖地踢了踢脚下的石子，目光随着踢飞石头转向不远处的花园里，就看到枝繁叶茂的大树突然晃了晃, 然后有一根藤蔓突兀地、缓慢地伸展了出来, 并且冲着露西摇了摇。
露西的脸色变了变。
她下意识看向另一边还站在贩卖机前不知道选哪个饮料的女生们，见她们没有看向自己这边, 才走下台阶, 往花园的方向走了几步。
团成团的纸条被藤蔓远远地扔了过来, 然后快速地后撤，钻入土壤里瞬间不见了踪影。
露西忙将纸条捡起来。
“露西！”她的朋友在喊她，“走啦, 要上课去了！”
“来了！”露西应了一声, 展开纸条飞快地看了一眼，然后将纸张撕碎，小跑着跟上了在走廊另一头等着她的朋友。
我还在低头看手机, 松山结衣用手里的冰可乐贴在我的脸上，故意冰了我一下，我立刻打了个哆嗦：“好凉啊结衣！”
“在看什么啊这么专注？要走啦, 回教室了。”
我举起手机晃了晃：“收到了一条陌生的短信, 好像是国外的一所学校邀请我转学去他们那里。”
“哈？”松山结衣皱起眉, “骗子吧, 国外的学校为什么会有你的联系方式啊？”
我也不解地摇了摇头, 然后困惑地开口：“但是, 这个学校的名字, 好像是露西原本的学校？”
走在后面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露西突然被点到名, 惊了一下, 然后看过来：“……我的学校？”
“圣保罗中学……”露西轻轻读着短信, 立刻意识到这是谁发的短信。
松山结衣和酒井佳奈也凑过来看：“……因成绩优异，特邀请鹿呦呦同学入学我校，免学费生活费，还有奖学金……”
“每个月还有补助金？”松山结衣抬了抬下巴，“这肯定是假的啦，你这个成绩还有学校愿意倒贴邀请你，骗子很不专业啊。”
我立刻睁大眼睛，抗议道：“我哪有很差啦！除了数学和日本史，明明其他都很不错！”
松山结衣双手环胸：“所以它为什么不去邀请全科都是优的佳奈，太宰同学的偏差值也很高吧？不然你问问露西，这不是有个本学校的人在这吗？”
假学生露西：“……”
到底该说什么才能挽回一点在她们心中发短信主人的信任值啊。
“它……福利一向很好……”露西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可能是觉得鹿同学的资质很好？”
松山结衣先目露诧异：“哈？这个竟然真的是你的学校？”
露西：“……”
露西绞尽脑汁：“我的学校确实是圣保罗中学。”
松山结衣：“啊，懂了，骗子假装圣保罗中学的人来骗你。”
我鼓起脸，然后还是被说服了：“……好吧。”
确实很奇怪，莫名其妙的短信说要花大价钱邀请我转学。
于是收起了手机，把这件事情甩到了脑后，吸着气泡水就往教室走去。
露西扶额，走慢了一步跟在后面，她几乎能想到，发短信的主人应该还在信誓旦旦没有人能拒绝金钱的诱惑。再抬头看向我跟松山结衣他们说说笑笑的样子，露西想起那张纸条，抿了抿唇。
因为耽误了一会，回教室的时候已经打铃了，我们四个悄咪咪从后门溜进去，好在这一节课是家庭基础课，水谷老师向来很好说话。
等安全坐回座位上，我才松了口气。
然后就接收到旁边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我转过头去，就看到太宰正撑着侧脸侧着头看我。
以往被这样看着，我总是习以为常，现在却因为前几天的差点亲吻事件和内心掩藏不住的情感，在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时，已经无法再向从前那样镇定自若，只感到一种隐秘的羞涩。
我不自在地偏离目光，然后对他做口型：【在看什么？】
然后就看到太宰突然扁起嘴，整张脸都缩成了包子脸，眼睛也成了可怜巴巴的豆豆眼望着我，看看我放在桌子上的汽水瓶，然后再委屈地看着我。
我也跟着去看被我摆在桌角的汽水瓶，没看出什么不一样来，然后又疑惑地看向变成包子脸的太宰，就见他扁扁嘴：【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
竟然是因为没有喊着太宰一起去买饮料吗……
我做口型：【因为跟结衣她们一起去的呀！】
太宰不管，他身体往下滑，上半身干脆趴在桌子上，因为看向我，一侧脸被压扁，嘴巴微撅，目光直直盯着我，看上去很不开心很不满意的样子。
我对这样可爱的太宰一向没有抵抗力，只好挠了挠额前的碎发，指了指气泡水：【那下课给你买？】
结果看到太宰坚定地摇摇头，又盯上了那瓶已经被我喝过的气泡水，伸出手指了指，然后对着我摊开手心。
我忙摆手，做口型：【这个我喝过啦！】
太宰摊开手又往我的方向递了递，表情严肃，同时那双漂亮的眼睛睁大了看我，一副如果不给他，他就要闹的样子。
我跟他大眼对小眼僵持了片刻后，还是妥协了。
我伸手抓住汽水瓶时，心中只闪过一句话，这是我喝过的气泡水。
——太宰在问我要我喝过的气泡水。
在一些不能言明的情绪下，我还是将气泡水递给了太宰。
忍着心里的悸动，看着修长的手指抓握住瓶身。
像是隐含了某种期待，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在那只手上。
——太宰要它做什么呢？
我看着那只手握着瓶身，另一只手也放在瓶盖上，我紧张到咽了咽口水。
然后我就被老师点到了名字。
我猛地回神，忙站起身，在水谷老师温和的目光下，支支吾吾：“抱歉老师……我，我没听清您的问题……”
水谷老师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为难我，说了两句俏皮的话，教室里的氛围就重新热络起来，只有我在坐下后，羞愤地打开课本竖在脸前。
我到底在对着太宰，幻想些什么啊——太宰如果知道我这样幻想他，都会生气吧！快点变回之前的样子啊……
等我终于在心里给自己重新做了心理建设，并且告诫自己正常一点，现在还在上课，拒绝过度脑补后，才重新坐直身体，但还是没忍住，悄悄地往旁边瞄一眼。
一眼就看到空了三分之二的汽水瓶被摆在对方桌角。
我呆了一瞬，然后脸上轰得一热，这瓶气泡水，我递过去的时候，明明只喝了几口……
我慢慢睁大眼睛，对上了太宰的视线。
他还维持着斜趴在桌子上的姿势望着我，头枕在自己的上臂，垂下来的小臂自然地搭在我的汽水瓶上，食指点在瓶盖上，斜着左右晃动它。
我看着他，却觉得此时心脏跳动得快要爆炸一样，先前做的所有的心理建设在一瞬间崩塌得彻底。
——太宰喝掉了我喝过的气泡水。
——他喝了被我喝过的气泡水！
我心跳如擂鼓，感觉眼前像是炸开烟花一样，连带着趴在桌上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的太宰，都显得极不真实。
然后我就看到太宰扬唇对我笑着，手指指了指气泡水，慢慢说：
【很好喝】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心脏也扑咚扑咚疯狂跳个不停。
我再也不敢看他，忙将脸埋在自己的手臂里。就算不用触碰，也能感觉到脸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发烫。
救命啊……
喝别人喝过的饮料，这种事就算是朋友之间也很少会做吧？
太宰平时除了偶尔会在午休时跟福原和也那些男生交换品尝午餐外，好像也只会同我分享食物……
那么我对于太宰来说，是不是其实很不同？
我只是因为太宰注视着我，就会心跳加快，看到太宰喝我喝过的饮料，就会胡思乱想，那太宰也会吗？
太宰在做这些的时候……究竟在想什么？是在想我吗？
我头脑里无数纷杂的思绪像是小炮弹一样不停地砸向我，直到感觉到有人碰了碰我的手臂，我才猛地抬头，前座的松山结衣被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你？”松山结衣短暂惊讶后，突然凑近了些许看我，“你的脸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红？”
“什，什么？”我结巴了一下，“没有吧，可能是刚刚压在手臂上压的……”
我才发现，原来下课了。
我竟然连下课铃声都没有听到。
松山结衣半信半疑地看我，倒也没有追问，她目光一扫：“诶？你的饮料已经喝光了吗？”
本来她只是看到我空荡荡的桌角，随口一问，但我太过心虚，我蹭一下站了起来。
我大声道：“什么饮料，我没有把我的饮料给别人。”
松山结衣张大嘴，然后一言难尽地看我：“……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不打自招啊。”
我迎着松山结衣了然的目光，感觉要羞愧而死，然后旁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松山同学，你别老是欺负她啊。”
松山结衣听到这话，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是什么‘古早小说的霸道发言啊’，拜托你，能不能不要对正常友好的姐妹之间的交流过多插嘴啊，换成别人，早就被你这家伙吓跑好了吗？”
“哈？”太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对着我这张可爱的脸都能说出‘吓跑’这种话，松山同学也太不懂欣赏了吧。”
松山结衣嫌恶地摆手：“好恶心啊你，快走开啊。”
然后看向我，恨铁不成钢：“还有你，你能不能把你脸上的表情收一收啊！真是要气死了啊！”
“我我我，我去上厕所！”我完全不敢看太宰的神情，选了个尿遁的借口，跑出了教室。
出了教室就往右转，绕到了教室后面的长廊上，坐在石阶上望着不远处的小花园，叹了口气。
好糟糕啊……感觉这样的自己，真的好糟糕啊……
每天都在幻想自己的朋友，真的好糟糕啊……
但是又完全控制不住该怎么办？
有阴影罩在我的身上，不用抬头就已经知道来的人是谁了。
只有一个人，不管我在哪里都会出现在我旁边。
但就是因为知道是谁，所以连回头都有点不敢。
本就在乱跳的心脏，随着熟悉的气息的出现，更加不受控制地加速，然后眼前视线里就出现了一瓶没有被打开过的气泡水。
瓶子里细密的气泡还在不停地上涌，属于男生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瓶颈处。
我的肩膀微微一沉，我知道是他又像往日那样靠了过来，将下巴抵在我的肩上。我几乎能想象到他微微上扬的眼尾和勾起的唇角。
他会说什么呢？会说那瓶被我喝过的气泡水吗？
还是会问我为什么要在教室里逃跑？
会问我之前在蛋糕店里的事吗？
会……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他了吗？
可是完全不敢听到他的话怎么办？
于是，在他说出话的瞬间，嘴唇翕动的瞬间，我终于侧过头，亲了上去。
第48章
我紧紧闭着眼睛, 笨拙地将唇与太宰相贴，感受着唇上属于另一个人的触感。
从相触及的皮肤开始，无法言明的酥麻和热度一点一点的蔓延到全身。
是软的, 温的。
还有淡淡的葡萄甜味。
——是我买的那瓶气泡水。
太宰喝掉的那瓶属于我的气泡水, 最终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回到了我的嘴中。
甚至要更甜一些。
因为看不见，唇与唇相贴的感觉反而更加敏感, 连对方的呼吸好像都要比自己的更加炙热一些, 喷洒在我的鼻息间, 让我的大脑都开始混沌起来。
我恍恍惚惚在想，太宰呢？
此时的太宰，是否与我感官共享？
他也会因为这一刻而惶惶心动吗？
他的心跳也跟我的一样在剧烈跳动吗？
我突然迫切地渴望知道这个答案, 于是睁开迷蒙的眼睛, 悄悄抬眸看他，垂在一侧的手指也因为紧张不自觉地屈起来。
太宰治正怔怔地望着我，似乎还没有从这个意料之外的吻中回过神来。因为离得近, 我甚至看到他漂亮的瞳孔都因为过于吃惊而微微收缩，甚至，连他的唇都是微微张启的。
——可我, 好喜欢太宰啊！
于是我重新闭上眼睛, 伸手圈住太宰的脖颈, 将他拉向自己, 小心翼翼又试探性地轻轻吮了一下他微启的下唇。
几乎是瞬间, 我就感觉到跟我紧贴的身体猛地僵硬起来。
这一次唇瓣相接处像是陡然而起了一簇火, 带着滚烫的热意和痒意一路窜向脊椎骨, 我的身体忍不住微微发颤, 只感到神晕目眩, 像是炸开了无数烟花, 不由得伸手按在太宰的胸膛。
咚、咚、咚……
早就超出正常心率范围的跳动终于沿着相触的皮肤传到了我的指尖。
这是……太宰的心跳吗？
原来太宰的心脏也会跳这么快。
而且是因为我，才跳的这么快。
太宰终于动了，他一只手臂紧紧勒在我的腰肢上，另一只手抚上我的后脑，按住我就想要加深这个吻的时候，一阵说笑声由远及近。
我猛然惊醒，灵魂一下子被拽回了身体里。声音越来越近，我慌不择乱地推开太宰，手忙脚乱地从石阶上站起来。
刚站好，就跟一群从操场回来的人对视上。
他们应该是刚下体育课，手里还抱着球，只是随意地往我跟太宰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路过我们走进了教学楼里。
因为这个变故，我发热的大脑终于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大胆的举动，整个人从头到脚都烫到不行，温度直接超标。
我根本不敢看向太宰，手指交错握在身前拧着，结结巴巴道：“我……我我……对不起！”
然后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扭头就跑。
结果跑了几步，我又跑了回来。
太宰还维持着被我推倒在石阶上的姿势看我，长腿岔开倚在那里，手覆在自己唇上，鸢色的眼睛愈深，正直直地不加掩饰地望着我。
我一下就被这样的目光看的慌得不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下定决心，弯腰就抓起那瓶太宰新买的气泡水，拧开，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几大口，甚至因为喝得太快被呛了一下。
我一边捂住嘴，一边飞快地将气泡水塞到他的手里，还不忘欲盖弥彰：“……突然有点渴！”
然后转身重新跑得飞快，逃也似的离开了长廊。
一直跑到教室门口，我才停了下来，努力平复呼吸，假装无事发生般走进去。
只是进门的时候，我忍不住昂首挺胸，脸上烫得不行，但是眼睛却闪闪发亮。
——我，亲到太宰了！-
太宰治是上课铃都打响了好半天后，才踏进的教室。
他一进来，目光就直直地又有点凶地望向我。
手里还抓着那瓶被我喝了三分之一的气泡水。
我瞬间把书本竖起来，遮住自己的脸。
然后脚步声由远及近，还特意在我旁边停了几秒，才听到桌椅被拉动的声音。
啊真的是好恐怖的气场……
就连松山结衣都仰身往后靠着，小小声问我：“你到底怎么招惹他了啊？他那个眼神，我坐在前面都感觉被波及到了！”
我原本还在心里隐隐骄傲，自己在没有班长和结衣的帮助下就成功亲到了想亲的太宰，简直太棒了。
现在终于后知后觉，亲了对方然后丢下对方一个人撒腿就跑的行为好像确实有些不道德……
我一边竖着课本，一边推搡了一下松山结衣，示意她好好上课，然后自己龟缩在书后面不敢露头。
太宰治简直要气笑了。
为什么会有人亲的时候那么大胆，跑的时候又干脆利落。
太宰治低头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汽水瓶，是我喝了后故意留下的。
——跑了还要再撩拨一下。
我紧张地趴了半天，发现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过激的反应。
我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就听见呲的一声。
是气体争先恐后涌出瓶口，接触到空气的声音。
我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这个声音……是太宰在打开那瓶我留下的气泡水吗？
意识到这一点，酥麻的痒意就沿着后脑一窜而过，紧接着就是心脏如擂鼓般剧烈地跳动。
我在莫名的驱使下，还是没有忍住，悄悄地将书本往下挪了挪，露出了一只眼睛，紧张又带了些不明的期待地望向自己的左侧。
然后就这么跟对方的视线对上了。
视线相触的瞬间，我的头皮都在发麻，差点跳起来。
我吓得想重新缩回去，就看到男生修长的手指握着瓶身，慢慢将瓶口对准自己的嘴。
淡紫色的葡萄汽水在透明的瓶子里荡起波浪，细密的气泡不断地在紫色的汽水里腾空升起，我的心里好像也有紫色的泡泡在随着那些气泡一起，在空气中炸开。
我慢慢睁大眼睛，看着紫色的液体随着被举高的汽水瓶，从透明的瓶口有序地、一点一点的滑落进男生张开的嘴里。
他微仰着头，露出的那一节脖颈在阳光下更加白皙，同时，也让因为吞咽而上下滑动的喉结愈加明显。
我怔怔地望着他的喉结，想起我方才尝过的气泡水的味道，仿佛同样感受到了冰过的葡萄味的气泡水滑过他的喉咙时，微凉的感觉。
……如果是亲在喉结上的话，喉结也会是凉的吗？
好想……再尝一尝葡萄味的气泡水……
太宰仰头喝着那瓶我喝过的气泡水，目光却一直牢牢地黏在我脸上，跟以往的温柔平和不同，连同被拉长的眼尾一起，裹挟着强势的侵略性，就好像他现在喝的不是汽水，而是我。
可我却移不开视线，我明明感觉心脏跳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出胸膛，灵魂也好像都在跟随着紫色的气泡水翻滚，但又偏偏被太宰的目光牢牢地定在身体里，逃跑不得。
我的心跳震动着鼓膜，感觉大脑也开始有些晕眩，我想我的脸一定很红很红很红，而那快要溢满的情绪也要从身体里鼓胀出来。
——想要亲太宰。
——好想亲太宰。
当他终于喝到满意了，手臂落下，被他握着的瓶子也离开了他的唇。在瓶口从唇齿间剥离开时，我心里好像也发出了啵的声音。
太宰迎着我的目光，嘴角扬起，冲我晃了晃少了一半的葡萄汽水，再次比了口型：
【很、好、喝。】
我整个人骤然回神，再也忍不住地抬手捂住脸，感受着脸上发烫的热意，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下去的书本重新抓起来，手忙脚乱地遮掩在自己脸前。
救命……
为什么太宰连喝气泡水都看起来这么好亲……
我感觉头脑发晕，恍惚间好像还听到一声轻哼。
我再次将脑袋深深埋在了手臂里。
我再也不敢跟太宰对视，也不敢再去看他，放学铃响起的时候，也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桌子椅子都被碰歪，就怕会被太宰叫住。
如果这个时候再听到太宰的嘴里叫出我的名字，我一定会受不了吧？
好在好像真的有人听到了我的呼救声。
当露西问我能不能帮她去水谷老师那里拿东西的时候，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拉着露西逃也似的飞奔出教室。
酒井佳奈伸出的手只慢了半拍：“……怎么回事，跑这么快？”
松山结衣侧过身子来，冲旁边抬了抬下巴：“问他啊。不知道他又干了什么，把人吓跑了。”
被点到的人却心情很好地将被我碰歪的桌椅重新摆放好，对着松山结衣和酒井佳奈露出一个笑容：“诶？没有哦。”-
我一路拉着露西跑出教学楼，才回过神来，赶忙松开她的手：“抱歉抱歉，拉着你跑这么远！”
露西却露出笑容：“没事，本来也要去找水谷老师搬东西。”
我忙点头，跟她并排走在一起：“水谷老师是让你去搬什么？”
露西：“就是之前我们上家庭课的时候种的一些植物。水谷老师说晚上可能会下大雨，让我们把种的植物搬到屋里。”
我虽然有些奇怪，这种事情水谷老师一般都会找男孩子，很少会找女生做这种体力活，但是转而想，露西是水谷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水谷老师找露西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露西只来明德交换了一周，但是露西在家庭课上却很受水谷老师喜爱。
无论水谷老师讲如何实现生活技能的积累，还是学习在营养学的基础上合理搭配饭菜，或是教授使用缝纫机、种花草等等，露西总是学得又快又好，水谷老师对她也是不吝啬夸奖。
但是露西却对水谷老师的夸赞接受得很勉强。
她不是很喜欢别人夸她家务做得很好。
露西走在前面，我跟她身后，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的思绪再次放空。
快到学校专门开辟给学生种地的小花园时，露西突然扭过头来看我：“你说，如果我跟鹿同学一样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什么？”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露西看着我对我笑了一下，双手交叉背在身后，红色的头发变成麻花辫垂在肩头，笑容灿烂天真：“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跟鹿同学一样，在健康的家庭长大，有要好的朋友，有关系好的同学，可以去上学，可以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还可以跟朋友坐在甜品店里聊天，那我现在是不是也会跟鹿同学一样，被人喜爱着，被人保护着，然后长成这副天真模样？”
我蹙起眉，完全没有听懂露西的意思：“我们是一样的啊露西，我们现在不就在学校里上学吗？你也有我，有结衣她们这些朋友，我们也一起在甜品店里吃过甜品，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呀……”
“那是假的！”露西突然低声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假的！都不属于我！如果我失败了，我只会被重新丢回到孤儿院里去！”
“孤儿院？”我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露西看着我，笑着表情却很悲伤：“很惊讶吗？没想到我是孤儿吗？”
“所以我羡慕你，羡慕你们所有人。”露西的表情渐渐冷漠下来，“所以我才更讨厌你，更讨厌你们。”
“你知道冬天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是什么感受吗？你知道如果做不完活就会被用火烧过的棍棒打是什么感受吗？第一天疼的是骨头，第二天会从烧伤的皮肤里流出血和脓水，第三天才是最疼，伤口跟衣服摩擦在一起，每一次都像是死了一遍一样……”露西低低道，“而现在你们却在夸奖因为遭受过这样痛苦的我家庭课满分很完美……真是可笑啊……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过得这么幸福？”露西脸上带了几分怨恨。
我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段话，吃惊过后努力想要安抚她：“首先我很抱歉知道关于你的这种事情，然后露西，我并不觉得孤儿就别人差，我……”
“闭嘴啊！”露西低低叫了一声，“我不需要你这种假惺惺的话。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那就让我成功完成我的任务！让我再也不会回到那座孤儿院！”
露西猛地抬头盯着我，然后突然伸出手压向我的侧颈，我睁大眼睛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张了张嘴，只觉得她在我的眼前旋转，我意识到了不对，想伸手去抓她，被她推倒在地上。
露西垂头看着倒在地上的我，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后，最终转成复杂的神色。
她蹲下来，将我的头摆向另一边，看着脖颈处细小的伤口，半晌才轻轻说：“抱歉，我只是想留下来……我向你保证，就算真的去到那边，你也会过得很好，只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我，我也会照顾你的……”
露西弯腰，将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孩搂抱起来，然后艰难地往旁边的围墙处走去。
只要到墙边，就会有人接应她。
这是那张纸条上写给她的计划。
她在这个学校里耽误太长时间了。
这样做梦一样的生活让她一直没有勇气打破这里安详的一切，直到同伴们找了过来。
如果今天还不动手，她就会因为任务失败被组合所抛弃。
她不要被抛弃，她要留下来！
这任务本来也是她求来的。
因为目标人物能力的特殊性，没有异能能够在她20米范围内施展，只有露西能够作为同龄人进入这所学校，以结交的方式骗走对方。
只是她身边一直有一个看得很紧的男生，一直到今天，那个叫太宰的人才没有跟上来。
露西站在隐蔽的墙角处，将女生扶到墙边靠坐着，自己则是弯腰在地上找着什么。
翻了半天，好不容易在落叶下找到一截奇怪形状的藤蔓，毫不犹豫地就掰断了它，捏着那藤蔓等着同伴的接应。
可是等了半天，围墙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露西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哦呀，这位同学，现在是放学时间了哦，放学后可不能进入这里。”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露西被惊吓到转身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手插着兜缓步走过来。
男人一头白发在夕阳下闪着暖光，被挑染成红色的发尾随着走动扫在颊侧，他明明是闭着眼睛，却精准地望向露西，并对着她露出笑容：“好孩子要乖乖遵守校规才可以，否则就会受到学校的处罚哦。”
第49章
条野采菊。
在男人左胸口挂着的铭牌上写了男人的名字, 并且标注了保健室老师这样的职称。
露西看见是学校老师，却没有放松警惕。
她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才扬起笑容, 天真道：“抱歉老师, 因为我的同学有些不舒服，我们才进来这里。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会儿再离开, 可以吗？”
条野采菊歪了歪头头, 明明是闭着眼睛, 露西却仍旧觉得有不可忽视的视线锁定在自己的身上。
“是吗？”条野采菊扬起笑容，“可是你心跳的好快啊小同学，很怕我吗？明明我看不到诶。”
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闭起来的眼睛, 右耳上坠着的铃铛在空中轻摆, 他带着笑问，“不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害怕看到老师吧，比如说将无辜的同学弄晕？”
露西心里猛地一跳。
条野采菊嘴角弧度越勾越大：“哦呀哦呀, 听你这心跳声，被老师说对了吧。”
边说，条野采菊的头边往左边侧了一下, 挥上去的手刀就落了空, 下一秒, 这只手的手腕就被条野采菊扣住, 往下一掰, 轻而易举地就卸掉了露西的手腕。
条野采菊扬起笑容：“不是说了吗, 都听到了啊……”
露西吃痛地叫出声来。
条野采菊却凑近到她脸前, 像是在“审视”一副还不错的画作一般, 欣赏着露西因为疼痛扭曲的脸。
他兴致盎然：“这只是老师对于说谎的学生的一点点小惩罚哦, 露西同学。”
露西艰难开口：“你……你也是异能者？你到底是谁？”
她还在试图反抗, 可是对方却像铜墙铁壁般，无法撼动。
“我是谁？”条野采菊歪了歪头，露出好看的笑容，“我是要将你们这些随意进出别人国家，践踏别人尊严的狂妄者撕碎的猎、犬、啊~”
露西瞳孔骤缩。
“啊呀啊呀，你们这些老鼠，一个接一个的出现，真是让人苦恼啊……怎么办呢，如果让你遭受到生命危险，组合的人会来救你吧？这样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将你们一网打尽啊？”条野采菊手支着下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突然贴近露西的脸，缓慢露出笑容，关西腔温柔又好听，“所以，你要不要来成为我的乐子呢？”
话音落下，露西就被巨力甩了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围墙上。
墙面因为冲击力而龟裂开，露西摔落在地上，侧头呕出一口血。
猎犬……怎么可能……
“猎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条野采菊走近到露西面前，俯身笑眯眯看她，“明明猎犬此刻应该在欧洲执行你们这些特权人员下达的特殊任务才对啊~你在这么想，对吧？”
“拜托拜托，谁让你们的文件里只注明了【猎犬】，去五个是去，去一个也是去吧？”条野采菊摆了摆手，然后又点着下巴，“就是让烨子一个人去执行任务……说实话，好像应该更担心一下欧洲那边的人还好不好吧，你说呢，末广？”
露西这时才发现，身后的墙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红棕色的军服，长身鹤立，披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军刀被他握在手中，刀尖的另一端正挑着一个人后衣领，将人悬挂在空中。
被提起来的金发青年脸上还带着伤，看着露西冲她无奈摊了摊手：“没办法，使用不出异能的话，谁能打得过身体被改造过的猎犬啊……”
露西：“……”
露西要露出狰狞的表情了。
末广铁肠直接将人扔到地上，收刀，从墙头一跃而下。
在路过倒在地上的露西时，才表情很淡地提醒着：“不要玩过火了，毕竟是利用外交渠道施压过，被授予了外交官权利的人。”
条野采菊往后仰头，不满道：“啊啊，所以才会更不高兴啊，利用特权什么的。可恶，这些老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是在别人家里啊，我们凭什么连执法拘留权都没有。”
末广铁肠懒得理会他的牢骚，直径走向被扔在墙角昏迷的我，将身后的披风解下，盖在了我的身上，双臂微微用力，就将我抱了起来。
露西则咬牙看着我被护在了猎犬爪下。
想着因为猎犬的出现而失败的偷人计划，露西忍不住对着金发约翰凶到：“既然知道任务很重要，还不能使用异能，为什么不多叫两个人来啊！”
约翰盘腿坐在地上，挠着头，已经是一副已经投降了的样子：“我也想啊……但是坡大人一到日本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牧师和玛格丽特小姐在出发那天见过一次后就没再看到他们，马克前几天还发过消息，现在也找不见人影了，弗朗西斯大人和路易莎大人在天上，至于其他雇佣来的，更不够猎犬打吧……能用的只有我们两个……”
露西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既然人不够的话，那么完全可以再换时间啊——现在这样该怎么办啊！”
约翰听完露西的抱怨，用那双蔚蓝的眼睛望着露西，微微笑了下：“弗朗西斯大人说，时间不够啦。”
“抱歉，打扰到你们叙旧了。”条野采菊探了半个头过来，笑眯眯，“你们刚刚说的牧师和玛格丽特，不会是一个戴着眼镜手捧圣经，满嘴要给别人定罪的男人，和一个举着太阳伞穿着蓬蓬裙的女性吧？”
露西和约翰同时看向条野采菊。
条野采菊举起手，笑得开心：“哦，那你们可能短时间见不到他们了哦~”
“什么意思？”露西和约翰的表情同时变了变。
条野采菊面露微笑。
一周前，在大仓烨子前往欧洲的同时，他与末广铁肠两人守在东京湾必经的海路上，将来自遥远美国的巨大轮船击沉进日本海。
“能够使物体风化的能力和控制血液的能力确实很厉害……只可惜，我的异能是让身体分子化，”条野采菊拍拍手，食指向后指了指末广铁肠，“而他，可是爆炸也炸不死的男人哦。当然了，那种一刀将轮船从中间直接劈成两半的暴力行为，不想评价谢谢。”
而末广铁肠则是正面对着我手足无措：“要先叫救护车吗？还是先通知队长？为什么会不醒呢？”
“……我在夸你啊末广，你能不能在敌人面前也表现得帅一点啊？”条野采菊无力吐槽，垮着脸没好气道，“不用担心，鹿小姐只是昏睡过去了，组合给她用的是……”
“用的是【一千零一夜】。”
被人抢了话，条野采菊顿了一下，转身看去，就看见穿着校服的黑发男生站在另一边的长廊上。
“是非常少见的，能够将自己的梦境提取出来并保存下来的异能。”男生的右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抬步走下石阶，对着围墙下的几个人，垂眸低笑着，看上去温和尔雅，“且有一个很特殊的性质——在梦境脱离人体之后，就会【从无到有】，与所谓的【平行世界】相连接，成为从物理学上被认可的存在的东西，因此不会被无效化所影响。”
“听说只有一千零一个啊……”男生嘴角含笑，走到了已经跪坐起来，对着他有些发怵的露西面前。
太宰治伸出手，在她的校服衣领下拂过，一个黑色的亮着红点的圆形物体就被男生捏在手里，然后碾碎，他语气柔和：“组合真是大手笔啊……”
露西瞪大眼睛震惊又哑然：“……你竟然在我身上放了监听器？”
太宰治故作诧异：“诶？这不是应该的吗？对待不请自来的敌人，当然要采取一些相应措施啊～”
“而且，”太宰治站在那里，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有说过吧，不允许你跟她做朋友。不允许你接近她，更不允许你随意践踏她的真心。”
“真是糟糕啊，”太宰治露出苦恼的表情，“你不会以为我是在跟你商量吧？”
露西动了动唇：“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吗？”
太宰治看着她，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晃了晃手里的书籍。
那是一本推理小说。
是爱伦坡写的，那本有着五百个杀人凶手的推理小说。
在之前蛋糕店相遇时，乱步先生就将这本书交给了他。
【一个？】
【两个。】
【哦，周五？】
【啊，那天啊……换个时间，周六？】
【也可以，但估计周五就会开始。】
【用那种方法的话，不确定性倒是提高了不少。】
【有考虑到，所以有让坡加了些限制在里面啦。】
【野犬？】
【猎犬。】
【好感度会疯狂掉的。】
【啊……确实，不过会加回来的。】
【海？】
【烟花吧。】
【诶，那也不错。】
太宰治弯腰，拽着金发约翰的衣领就往另一边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对着条野采菊笑着：“知道你们不能任意处置他们，所以特地来善后哦。只是失踪个几天，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条野采菊看着他，倒是没什么好脸色：“活着就行。”
“没问题。”太宰治两指并拢在额前，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书往前面一扔，超出了20米范围后，书自动打开，闪出金色的光芒。
已经认出这是什么异能的约翰脸色变了变，举起手：“等一下！我……”
太宰治直接提着他将他扔了过去，看着他被金光拉入书中，才扭头去看睁大眼睛，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露西。
太宰治走回到露西面前，弯腰先将口袋中的木盒子拿出来，放进了露西骨折的右手中，鸢色的眼睛晦暗不明，他温柔地笑了一下：“啊呀，毕竟是有着五百个杀人凶手的罪恶世界呢。”
太宰治居高临下看她，声音却异常轻柔：“所以要好好地守护住它哦。千万，千万不可以打开它。”
然后露西就被拽着衣领，拖着到了翻开的书旁边，毫不留情地被扔进书里。
书重新合上，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将它拿起来，太宰治扭过头来发出开朗又阳光的声音：“圆满解决啦！”
太宰治对着另一边穿着白大褂的条野采菊和红棕色军装的末广铁肠，晃了晃手里的书：“不介意我来保管吧？”
条野采菊将手插进兜里，歪着头看他：“说实话，每次遇到你，你都令我刮目相看啊，不愧是最年轻的干部。利用组合的人对付组合，还能说服武装侦探社与你合作，利用对方社长与我们队长的关系，让本该对立的我们被迫站在统一战线上。”
条野采菊笑了一下，带了点引诱的意味：“如此有谋略，有智慧，留在港口黑手党有些屈才了吧？与其因为被忌惮而连累别人，不如加入猎犬，追踪并逮捕黑手党的人，说不定还能让我们队长对你有所改观哦。”
太宰治睁大眼睛：“但每个月都要接受身体改造手术对吧？哇，想想都觉得太痛了吧，我真的忍受不了疼痛哦。而且，”太宰治低眸，勾起唇角，“为什么害怕我会叛逃？明明，我超——爱横滨哦。”
条野采菊也笑起来：“这可是想要Happy ending需要付出的代价哦。毕竟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太宰治突然心头一跳，抬眸直直望向条野采菊，皱了皱眉。
但很快，他又笑起来，歪着头看上去与普通的高中生无异：“二位之前在海上解决掉的麻烦，如果需要我帮忙处理，也完全没问题哦。”
条野采菊这次倒是干脆拒绝了：“不用。那两位在医院里能不能醒来还不知道呢……毕竟遭遇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风浪嘛。”
条野采菊微笑。
太宰治点点头：“那么，就还剩三个。”
他的目光终于不再遮遮掩掩，落向末广铁肠怀中的女孩。
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靠近。
只是远远站着，看着被披风裹缠得，就露出一个毛茸茸脑袋的她。
他最后向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点了点头，拿着那本推理小说转身离开。
她会梦见什么呢？他想，希望是一个好梦-
我发现，我又穿上了这条白色的睡裙。
好奇怪，好像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了。
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穿过。
我的周围是漆黑一片，我下意识伸出手摸索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摸到。
【有……有人吗？】我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腹部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脚下也是一绊，差点摔倒。
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东西掉在了地上。
清瘦修长的手指拉下引绳，一盏小灯在黑暗中亮起。
【晚上好】对方这样说着。
第50章
昏暗的灯驱散了黑夜。
我有些茫然地看向灯亮的方向。
是一个年轻的男性。
他身上套着白衬衫, 黑色的领带也被扯得松垮，斜斜挂在衣领上。
他坐在长长的办公桌前，一只手拉着桌上的宫廷珐琅灯, 另一只手臂放在桌上, 正抬眸看我。
我被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下，忍不住后退一步, 然后就踢到了掉在地上的东西。
我低头去看, 发现是一些文件、钢笔以及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我想起刚刚因为看不见而碰掉的东西, 忙蹲下身去捡：【抱歉，我把东西弄掉了……】
【没关系，就放在那吧, 会有人来收拾。】年轻的男人声音有些哑, 像是刚刚睡醒。
——会有人坐在办公桌前睡觉吗？
我呆呆站起来，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除了那一盏灯，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的, 什么都看不清，我只好将目光重新放在年轻男人的身上，才看到他身上还半披着一件黑色的外套, 看样子是真的坐在这里小憩。
【抱歉, 好像打扰到你休息了……】
【没关系, 不用说抱歉, 本来也没打算休息很久。只是比较意外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笑了一下, 然后若有所思, 【看来已经开始了吗？那么我也要快一些了。】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视线渐渐被他脸上的绷带吸引。
白色的绷带缠绕过黑色细软的头发, 最后绕在他的左眼上。
【……受伤了吗？】我喃喃问着。
他微笑着看我, 似乎并不意外我的问题：【没有受伤, 只是习惯了这样缠着。】
【是吗……】我的视线下移，落到了桌上那一碟格格不入的盘子上，【我打扰到你吃饭了吗？】
【没有哦，】他的目光也落到自己面前的碟子上，神情柔和了一下，【这是我为朋友准备的礼物，我亲手做的豆腐。】
【朋友……】我喃喃着，【那我是你的朋友吗？】
他低头笑起来，那双连灯光都映不进去的鸢眸弯起来看我：【不是哦，对“我”来说，是远超朋友的存在，是很重要的人。】
【重要的人……】我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你也是，你也是我重要的人……】
他含笑看我，然后对我招了招手，我听话地走过去。
宽大华丽的沙发椅被他空出了一半的位置让给我，他拉住我的手臂，让我坐在他的身侧。
他微俯身，从桌上的一堆文件里翻出了一本书，他拿着那本书自言自语：【即使是一千零一夜，也不能呆在这里太久，不过这种程度的羁绊已经够了……】
我没有注意到他在说什么，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他摆在我面前的书上。
书上没有封皮，没有名字，什么都没有。
他坐在我的右侧，一只手臂圈过我的肩膀打开这本书，另一只手缓慢地翻看着，边翻边问我：【能看到吗？】
我努力睁大眼睛：【……什么都没有。】
他点头：【嗯，看不到才是正常的。】
然后他翻到其中的一页，停了下来，示意我再去看。
我微微凑近些许，还是什么都看不到，可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面上流露出难言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侧头，对我笑了一下：【你该回去了。】
我懵懂地看向他。
在灯光下更清晰地看到他长睫落下的阴影都遮不住的青黑眼底和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
我不由自主地张开口：【很累了吗？】
他微怔。
大门被突兀地敲响，太宰治回过神来，身侧已经空无一人，那本空白的书还敞开着摊在桌上。
他重新将书合上，才允许门外的人进来。
“失礼了，首领。”拥有着白色头发，刘海被斜着一刀剪齐的少年走进来。他穿着黑色的长外套，黑色的衣领高高竖起，将他的脖子和下巴都严密地遮挡住。
太宰治微笑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就知道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我们要快一些了呢，毕竟另一边已经进行到这里了……因此第三阶段的任务要开始了，做好准备了吗，敦君？”-
周五是期中考试日的最后一天。
我写完最后一题汉文，转了下手中的笔，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最近总是感觉很困，好像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但是醒来后就都不记得了。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让大家不要再继续答题，让第一排的同学去后面一个一个收试卷。
我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姓名班级，然后将试卷递给了同学。
我是最后一个。收完我的试卷后，同学对我笑了笑，走回了讲台，将试卷交给老师。
我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课桌。
这个位置再一次空了出来。
因为交换时间到了，交换生已经回了原来的学校。可是交换的时间这么短暂吗？
——他们就好像是临时被安排上场的演出人员，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我完全搞不懂这些学校的制度，只好感叹不同的学校有不同的规则吧。
相比我的多愁善感，松山结衣跟酒井佳奈倒是接受度良好。
“只是认识了短短一周多，倒没有什么太多难过的心情。”松山结衣这样说着，“而且，离别才是常态。以后等我们毕业了，肯定也是要各奔东西啦。”
然后松山结衣就被我哀怨的目光盯住。
她结巴了一下：“怎，怎么了嘛……”
我斩钉截铁道：“好狠心的女人！已经开始在想毕业后怎么甩掉我们了！”
然后头上就挨了一敲，松山结衣捏住我的脸：“这种话应该我来说吧？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才是毕业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那个人。以我对某人的观察，你怕不是一毕业就要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除了吃饭，连床都不能下。”
我：“？？？”
我大为震惊：“！！！！”
酒井佳奈握起拳头敲手心：“哇哦，囚禁play吗？为你一个人黑化的设定？”
松山结衣睁大眼睛：“诶，你也看最新的那章《XX爱》了吗？作者脑洞真的很大哎，人外都出来了，说实话超带感的！”
我：“……”
很好，仅有的那一点新朋友离开的愁绪都消失了。
酒井佳奈歪头看我：“露西离开的那天放学，不是喊你出去过吗，没有专门跟你告别吗？”
我啊了一声：“没有诶，她说水谷老师让帮忙把大家种的植物搬进屋里去，我跟她一起把花盆搬进去后就离开了。”
我叹了口气：“最后还是看到短信才知道她回国的消息。”
酒井佳奈想了想，然后慈爱地摸了摸我的脑袋：“我个人觉得，这个不是最主要的事情，最主要的是，你想好今晚要怎么表白了吗？”
我：“！！！”
完全要忘记这件事的我：“！！！！”
松山结衣无语：“……你竟然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吗？”
酒井佳奈则是怀疑地看着我：“不对啊，你之前明明对这事那么执着，还专门问结衣借了一些书观摩学习，现在突然忘记了……你不会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做了些什么吧？”
瞬间回忆起葡萄味气泡水的我感觉脸都慢慢发烫起来。
那天亲了太宰之后，正好又因为赶上期中考，顺理成章躲了太宰两天。
太宰倒是跟之前一模一样，只是每次看着我笑的时候，都像是在说“你开心就好”。
我忍不住双手捂住脸，支支吾吾：“没有啊……就还跟之前一样啊……”
松山结衣直接扑过来：“你不对劲！！你说实话！你不会是已经得逞了吧？！”
酒井佳奈也帮着按住我，笃定道：“你肯定是亲了！小鹿你怎么回事，你竟然背着我们长大了？”
我抗议：“什么叫长大了啊，我们同龄吧明明，同龄啊！”
松山结衣屑笑：“哈，我可是国一就送出了初吻的人，还同龄，说你是小学生都不为过吧？”
酒井佳奈也笑眯眯：“我也是哦，国三那年就没了哦。”
我张大嘴巴后，立刻站起身让位，低眉顺眼：“两位老师您请坐。”
松山结衣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再决定要不要指导你。”
然后我严肃的像是在研讨生物学上的难题，将两天前在后面走廊上亲了太宰的事说了出来，并提出了我的问题：
“……所以，他喝我喝过的气泡水，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松山结衣直接蹦起来往我头上使劲敲了一下：“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意思啊！！”
酒井佳奈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我：“真好啊，真年轻啊……这就是青春吗？”
我捂着脑袋不敢表达不满：“所以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你说呢？你说呢？？？谁会随便喝别人的口水啊啊啊！”松山结衣一副要撅过去的表情。
酒井佳奈倒是很淡定：“确实很像你俩的风格了。也只有太宰同学会陪你这个小学生玩纯爱游戏。”
松山结衣嘟囔：“虽然确实很甜，但是这也太让人着急了吧，有没有考虑过追更人的心情啊……”
我结巴了一下：“所……所以太宰也喜欢我？”
松山结衣恨铁不成钢，直接抬起头，看向另一边正坐在位子上跟几个男生聊天的太宰治，举起手：“太宰同学！”
我蹭一下蹦起来要去捂住松山结衣的嘴，结果被酒井佳奈笑眯眯扯住，硬是按在座位上。
被叫到名字的太宰治看过来，我又慌忙将头埋进桌子里面。
松山结衣伸手指了指鸵鸟的我：“太宰同学，有人问你喜不喜欢——喝气泡水。”
非常恶劣的断句了。
我的心被松山结衣的话弄得一上一下的，简直不敢抬头去看太宰的表情，但是偏偏耳朵还忍不住竖得高高的，生怕会错过对方的回答。
然后就听到太宰慢吞吞道：“那要看，是什么味道的气泡水了。”
“啊，如果是葡萄味的话，很喜欢哦。”
葡萄味的，很喜欢哦。
很喜欢。
喜欢。
我的心一颤，然后猛烈得跳动起来，温度从心上直冲向脸上。
我面颊滚烫，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抬头偷偷看向太宰。
太宰被围在几个男生之间，他们不知道在聊些什么，大概是游戏、运动或者其他男生会喜欢的话题。
那些男生们因为松山结衣的问话一起对着太宰发出起哄的哄笑声，太宰笑着说了句什么，他们哄闹的声音更响了，甚至还有人往我们的方向看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觉得太宰有提到我。
然后他的目光就越过了所有人与我对视上，对我轻轻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肯定我的想法。
心里的悸动再也控制不住，我的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感觉心里像是炸开了一个又一个葡萄味的气泡，扑咚扑咚跳个不停。
——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紧随而来的就是羞涩、羞赧以及压不住的冲动。
我长长的眼睫颤了颤，短暂地下移了视线后，深深吞了口气，还是勇敢地望了过去。
——因为真的、真的好喜欢啊！
——好喜欢太宰啊！
而与我对视的太宰，却像是被我的目光灼到，一下子就错开了视线，他原本支着侧脸的手改为遮在自己眼前。
然后我就看到有站在太宰旁边的男同学看了我一眼，轻笑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太宰晃了一下，便顺势歪倒在桌上，挡在脸前的手也没有放下来，但他嘴角一直扬着，跟身边的男同学说着什么。
我忍不住捂着脸笑起来，松山结衣凑过来：“看他那个反应，还不如你呢，连跟你对视都不敢，你还觉得他对你不喜欢吗？”
不行了，感觉嘴角都要扯到耳朵边了，我红着脸支吾了一下：“我，我也喜欢……”
松山结衣尖叫了一下，一把抱住旁边姨母笑的酒井佳奈：“今晚！温泉酒店！我必须要看他们两个打kiss！不然我死不瞑目！！救命——为什么他们两个这种幼稚园恋爱也会这么好磕啊——”
酒井佳奈笑得不行：“我感觉都不用等到晚上了，小鹿的眼神也太直白了，太宰同学完全招架不住啊。”
我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眼睛忍不住弯成月牙：“是吗，那我下次会注意的！”
然后松山结衣就狠狠掐住了我的脸，使劲捏了一下，嘟囔：“真是便宜他了啊！他除了一张脸，到底还有哪里好哇！”
我乖乖被捏着脸，歪头想了想：“哪里都好，太宰的一切，我都喜欢！”
松山结衣瞪大眼睛，一直念叨着“你给我克制一点，不准比他喜欢你要多听到没啊”这种话，我笑眯眯应承着，然后就有一个人站在教室门口张望了一下：
“鹿同学在吗？”
我忙举手：“在这里！”
“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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