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想太多
玉罗刹被姚月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两次, 仍未死心。
就在姚月不欲再与他聊此话题的时候,他一咬牙,又道:“我的确想得到原夫人手中的那部功法, 倘若宫主与我合作,我二人共享之, 岂不美哉?”
姚月翻了个白眼,说我又不想要,有什么好共享的?
“我知道移花宫有天下最好的掌法,明玉功更是最正宗的内家心法。”他顿了顿, “但这部功法的价值, 恐怕还在明玉功和移花接玉之上。”
“所以呢?”
姚月其实相信他的判断,堂堂西方魔教教主, 这点眼力, 肯定还是有的,但问题是,她真的不需要。
她已经练了明玉功了,还把这门霸道的功法练到了大成,但凡她脑子还正常, 她就不可能放弃这一身功力再去重练别的。
玉罗刹没想到她油盐不进,也有点无语。
片刻后,他终于彻底放弃遮掩,道:“宫主知道黄裳吗?”
黄裳?有点耳熟, 她应该是听过或者在哪见过这个名字的,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
但没等她想起来究竟是在哪见过的这个名字, 玉罗刹就说了下去:“昔年黄裳奉旨西征, 以七十岁高龄, 大败明教数位法王, 震惊西域,他老人家一身功夫都是自学,是真正的天才。”
“后来他将他一身功夫,从内家心法到外家招式,写成了一部经书,名为《九阴真经》。”
“假如我没有猜错,原夫人得到的,便是这部《九阴真经》。”
姚月:“……”
原来是这个黄裳。
那玉罗刹之前说的,伤了楚留香肩膀的爪功,应该就是《九阴真经》里的九阴白骨爪?
不过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这门功夫本身走的应当不是狠辣的路子,也并不叫九阴白骨爪,许是原夫人急于求成,练错了?
见她沉思,玉罗刹便以为她已心动,又道:“我是西域人士,比中原武林更了解《九阴真经》的厉害,我绝不会骗宫主,只要宫主愿意与我合作,等《九阴真经》到手……”
“《九阴真经》确实厉害。”姚月回过神来,便打断了他,“但我也确实不需要它。”
玉罗刹万万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拒绝,一时愣住。
他更不理解的是,都知道原夫人练了《九阴真经》了,她难道就半点不担心自己一个人可能不敌吗?
因为实在想不通,玉罗刹最后还是没憋住,将这疑惑问出了口。
结果姚月听完,挑眉道:“谁说我要一个人?”
玉罗刹:“?”
“你是不是忘了,移花宫有两位宫主。”姚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我弟弟的武功虽不及我,却也够用,我们姐弟一起,我想不到不敌原夫人的理由。”
更何况《九阴真经》就算再厉害,原夫人也没得到多久,不可能真正将其吃透。
而她和怜星练了二十多年的明玉功,使起移花接玉来,更是招随心动,犹如本能。
所以面对原夫人,她当然极有信心。
玉罗刹听完,顿时无话可说,只有苦笑。
“原夫人太托大了。”他这么感慨着,又有了新的主意。
……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原夫人如玉罗刹估计的那般抵达绣玉谷外时,姚月已经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全盘告诉了怜星。
怜星当然愿意同她一起与原夫人周旋,但他得知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给姐姐送来的这个消息,还是颇为在意:“不知那位玉教主现在何处?”
姚月摊手,说他已经走了。
“走了?”怜星很惊讶,“他这么想得到《九阴真经》,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才对。”
“他肯定没放弃。”姚月说,“但他知道我是不可能跟他合作的了,还留在移花宫,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等我与原夫人解决完随云的事,再想办法,说不定到时还能捡个便宜。”
怜星想想也是,便点点头。
片刻后,他又问姚月:“那随云的事,姐姐究竟打算怎么解决?”
再怎样,原夫人也是原随云的母亲。
他们姐弟合力之下,是可以打败她,但打败之后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姚月才叹了一口气,道:“先看看原夫人除了带随云回去,还有何打算罢。”
反正人已经进入九华山脉,就要到了。
因为来者不善,这一次姚月等在了谷外,顺便让看守谷口的侍卫都退了下去。
除夕将至,整座九华山脉都落了雪。
原夫人骑着一匹白马,自雪中而来,行到离谷口还有十丈距离处,便一个急停,不再往前了。
她看到了姚月和怜星。
她既敢独自南下,便做好了与这对姐弟见面甚至交手的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自己还未入移花宫,就已经见到了他们。
原夫人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而后几乎是下意识皱起了眉。
隔着十丈距离,姚月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看得出她周身的气势,正在慢慢收拢。
是警觉,也是蓄势待发。
意识到这一点,姚月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
看来今天还是免不了要打一场。
果然,半息过后,原夫人又轻拉缰绳,缓缓朝他二人的方向行来。
待她走得近了,姚月才得以看清她的模样。
而这时,原夫人也开了口。
“看来两位宫主早知我要来。”她说,“那想必也知晓我的来意。”
姚月没否认,只问:“夫人是一定要带随云回太原去吗?哪怕她不愿意?”
“她是我的女儿,哪怕如今不愿意,等回了无争山庄,她自会明白,我这是为她好。”原夫人冷冷道。
“按理说,这是无争山庄的家事,我不该管。”姚月的语气很平静,“但她既已拜了我为师,她的心愿,我便不能置之不理。”
原夫人也不意外,只道:“所以你是来阻止我的。”
“是。”她点头,“还请夫人赐教。”
原夫人一愣。
她实在没想到姚月会这么干脆利落直指主题,更没想到,姚月在这么说的时候,面上一丝惧色都无。
“邀月宫主既知我今日要来,也该知道,我的武功已胜过你。”原夫人不解,“就算如此,还是要同我交手?”
姚月就笑了。
她立于雪中,乌发红唇,不作任何表情时,周身清冷,更甚这年关大雪,但她一笑,这铺天盖地的白雪,便再压不住她的容光。
“夫人当真觉得,您如今的武功已胜过我了吗?”她问,“那你对我,恐怕不是很了解。”
第72章 他就知道——
姚月话音刚落, 原夫人便冷哼一声,突然出了手。
此时她二人的距离只有半丈不到,原夫人忽然发难, 速度又快得肉眼无法捕捉,寻常高手与她对敌, 是很难反应过来的。
《九阴真经》的厉害,可见一斑。
姚月则干脆反其道而行,根本没躲。
以她身法,若她有意相避, 从原夫人出手的那一刻起, 她便知道该往哪避了。
但这么打,又如何能震撼对手?
原夫人飞身而至, 一爪抓来, 眼看着就要抓上姚月脑袋之际,异变陡生。
漫天飞雪间,眼前一身白衣、似是没能及时相避的美人,蓦地勾唇一笑。
雪花落在她睫上,五爪轻松破开她周身气劲, 尖锐的指甲离她仅差一厘,原夫人甚至想象出了这样一张好看的脸被自己抓上时,该发出怎样美妙的声响。
可下一瞬,看起来要成爪下败将的姚月瞬间消失。
那狠辣至极的一抓, 竟是抓了个空。
原夫人惊讶至极, 一时瞪大了眼。
而在她从惊讶中缓过来之前, 姚月已靠着移花接玉, 从她身前来到她身后。
原夫人一招落空, 正欲回身, 面前的怜星也忽然动了。
他的身法不及姚月,但若只是稍作阻拦,那完全绰绰有余。
在怜星的阻挠下,原夫人没能及时回身,只能先攻向他,用以拉开自己和姚月的距离。
她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就在她被怜星阻挠的那一瞬,她身后的姚月已抬掌向她攻来。
高手过招,最忌被夹击。
移花宫的这对姐弟,默契又是一等一的好,所以她攻向怜星,又是一爪出手,便叫怜星也到了她身后。
此时再回身,虽然还是以一敌二,但总比腹背受敌来得强。
两抓下来,她已知道姚月和怜星的差距。
再出手时,她便重点攻向怜星。
一爪,只需抓中一爪,他就会受伤!
到那时姚月没了帮手,境况便会逆转。
她是如此相信的,可她不知道,移花接玉同样也是刻在怜星身体里的本能,她的招式再快,只要有迹可循,怜星就能在最后关头,判断出安全的位置,从而借力打力,成功挪移。
哪怕看起来比姚月狼狈一些,也是实打实地,没有真正被抓伤。
这是移花宫的立身之本。
外人只知道移花宫大宫主剑术超绝,内功深厚,却不知剑最初只是她的爱好,真正令她登上大宫主之位的,令移花宫成为江湖绝地的,实则是那套有“移花”之名的功夫。
而这功夫练到家了,可以说是无赖至极!
它是天下一切招式的克星,不讲任何道理,只需简单的一飘一引,就能让对手的攻击落空。
当然,它也不是毫无破解之法。
若是对手内力足够深厚,对自己使的招式也万般娴熟,随时能变招的话,那哪怕是移花接玉,也可能反应不及,阴沟翻船。
可原夫人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她得到《九阴真经》,满打满算,也就大半年的时间。
以她天赋,能在这个时间里,练成上面的一门功夫,已是极限,面对不会移花接玉的人,也确实可以轻松施展,甚至压过,但她偏偏挑了移花宫这两位宫主来做对手,交手两个回合,便瞬间暴露了她没能真正练熟这门功夫。
是以最初几抓不成后,只令这对姐弟更加游刃有余。
山中风雪大作,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亦越来越急。
只因她心中也急。
可越是急,她便越是抓不到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
好在《九阴真经》里除了招式,还有心法,她如今内力,与修炼这部经书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情急之下,还可以以内劲迫人,强行逼退怜星。
怜星闪转之间,本来已渐渐习惯她的攻击节奏,开始掌握主动,却不想就在这时,她忽然放弃了爪功,五指并拢,同他对掌。
一瞬间的惊讶,令他没能在最好的时机避开这一掌。
等他意识到她的目的时,她的内劲已顺着掌心直入他身,激得他丹田处一阵刺痛。
但紧接着,姚月就飞身而至,扶住了他的肩膀,一手稳他身形,另一手朝外一甩,取出了藏在袖中的剑。
短剑贴着他耳际飞出,朝原夫人面门而去,原夫人只能收掌稍退!
出了一半的招被打断,简直比之前反复抓空更令人难受。
原夫人也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两位移花宫主,只比江湖传闻里描述的更可怕。
尤其是姚月,她与人相斗的经验太丰富,往往原夫人刚一动,她就判断出了原夫人要做什么。
更夸张的是,在九层明玉功的作用下,她还在吸取原夫人的内力为自己所用。
此时双方交手不过几十招,原夫人对此感受不深,但若再这么打下去,其内力便会迅速流失,到那时,再精妙的招式,原夫人也再难发挥其万一了!
大雪纷纷扬扬,姚月手中的剑,却是比雪更冷。
再一次逼退原夫人后,看着对方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她再度一笑,道:“如何,夫人可还要继续?”
原夫人沉默。
她不愿相信,得到了《九阴真经》,又学会了摧坚神爪的她,竟然还是拿移花宫没办法。
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甚至她隐隐感觉,方才那近百招的交锋,并没有逼出姚月的极限。
移花宫的大宫主就这么强?
原夫人神色惊疑不定,良久都没有开口。
也没有再出手。
见她如此,姚月也知道,是时候了,便道:“你想让随云回太原,无非是因为得到了《九阴真经》,可你有没有想过,以无争山庄的本事,真的能守住这部经书吗?”
记载黄裳毕生所学的武学经典,谁不想得到?
要不是受明玉功所限,她都想练练试试看。
“我不是看不起无争山庄。”姚月又道,“我知道无争山庄屹立武林三百年,普通人不敢招惹,但倘若《九阴真经》在无争山庄的消息传出去,敢一争此书的人,又如何会是普通人?到时无争山庄能挡住吗?”
原夫人听到这里,才终于出声,说你威胁我?
姚月都气笑了,说我要是想威胁你,三日之前,我知道你要来的时候,就会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我若这么做了,你能不能站在这里,还两说呢。”姚月嘲讽道。
“三日之前你就知道《九阴真经》在我手里?”原夫人皱眉,一派不可置信的模样,“是他,是那个戴面具的人……”
姚月点头:“是,《九阴真经》在你手里的消息,就是他告诉我的。”
原夫人不由得问道:“他是谁?”
“他是谁不重要。”姚月道,“重要的是,他既能告诉我,便也能告诉别人。”
实际上,这也就是原夫人实在操之过急了。
若是她能沉住气,得到经书后,在无争山庄好好练个十年八载,而不是为了不走漏风声,立刻往外遣人,这一切反而还不至于这么快叫玉罗刹撞破。
毕竟她在无争山庄啊。
威名摆在那,无事发生的情况下,谁会整天闲着没事干去看她在干什么?
哪怕是每年都要去一次太原的玉罗刹,也没这么闲。
想到这里,姚月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你还是尽快将这烫手山芋送出去罢。
但原夫人若肯,便也不会行此昏招了。
她听到姚月的话,只觉得这移花宫主的目的果然是从她这得到这部经书,当场冷哼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姚月:“……”我真服了。
就在这时,原随云从身后的绣玉谷内走了出来,唤了一声母亲。
见到原随云,原夫人的表情瞬间一沉,下意识就呵斥道:“你这不孝女,我允你半年时间,你倒好,叫你师父来对付我?现在还有脸喊我母亲?”
姚月惊呆了。
虽然她一早就从原随云的描述中,多少猜到了这徒弟的母亲是个什么性格,但真的当面听到原夫人这么跟女儿说话,她还是睁大了眼。
再看原随云,听了这话,表情十分平静,毫无意外之色,显然是早已习惯。
原随云低着头,站到姚月身侧。
姚月见她穿得单薄,知道她肯定是匆忙出来的,便抚上她后心,给她输了些内力。
温暖的感觉顿时从后背蔓延开来,不多时又流转至全身。
原随云一震,随后忽然抬头。
她目不能视,但抬头挺胸,将一双无神的眼对准了自己母亲时,神情竟意外坚决。
她说可是我真心想留在移花宫,母亲当初分明答应了我,为何后来又出尔反尔?
“我那是为你好!”原夫人气得不轻,“你根本不知道……”
“她是不知道。”姚月插了一句,“否则你手中有《九阴真经》一事,也轮不着别人告诉我。”
“但还是那句话,这东西你们无争山庄守不住,你自以为将一切做得隐秘,可结果呢?”
结果是玉罗刹稍微一探,就发现了原夫人的秘密。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知道这秘密的人,很快就会越来越多。
以原随云的见识,自然也听过《九阴真经》大名。
但她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就赞同了姚月的说法。
原随云说师父说得对,以无争山庄如今的实力,但凡这消息传出去,必定会给无争山庄带来劫难。
“所以我才让你回去!”原夫人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你若早些答应,这消息又怎会泄露?!”
“母亲还是没明白。”原随云道,“我若在半年前答应,师父必会来无争山庄寻我,那样一来,无争山庄有进无出的传言,便也破了,对无争山庄来说,一样是足以要命的事。”
是啊,以姚月的个性,倘若从保定回到太原,没按时接到徒弟,她定会直接去闯无争山庄。
到时整个太原都会知道,移花宫主强闯无争山庄的事,那无争山庄在晋地人心中如同神话一般的地位,势必也会受到打击。
连锁反应之下,从前只敢避其锋芒的原家仇敌们,又怎会不因此意动?
有进无出的神话尚在之时,尚且有不怕死的人,敢豁出命给原随云下毒,等神话不再,敢试上一试的人,只会更多。
这么简单的道理,今年尚不足八岁的原随云明白,原夫人这个掌权的人,竟然不明白。
归根结底,还是她依了太久的祖训,当了太久的“无争”之人。
她看不起山庄外的江湖,却不知道,这偌大的武林,早已能人辈出。
能与他们争锋的,也远不止一个移花宫。
“母亲若是真想为我好,就该让我留在移花宫。”沉默片刻后,原随云又道,“有师父和二宫主在,移花宫便是普天之下最安全的地方,至于《九阴真经》,母亲最好也别留在手中。”
竟是和姚月之前一个意思。
姚月这么劝原夫人,是因为自己看过小说,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腥风血雨,会在江湖上引起多大的争端。
而原随云——
只能说这个小姑娘的心智是真的成熟。
徒弟聪明是好事,但姚月为此欣慰的同时,又想起前段时间,原随云同自己坦白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
都是没办法啊,她想,要不是被亲妈逼到这份上,这么一个爱哭的小姑娘,也不必过早去懂这些事。
她却不知,听了原随云这一通条理分明逻辑清晰的话,站在她另一侧的怜星,已经快将白眼翻到天上。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这丫头之前是演的!
她分明知道该怎么劝她的母亲,但就是要装哀怨装伤心,惹得姐姐同情。
第73章 这么可爱
有原随云这个做女儿的亲自劝说, 原夫人的态度也终于变了。
她终于允许原随云留在移花宫,但对机缘巧合来到自己手中的《九阴真经》,她则还是不想放手。
姚月:“……”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真是好言难劝想死的鬼啊!
她反正是不想再劝了, 就干脆道:“既然这是夫人的机缘,那如何处置, 就看夫人的意思罢。”
结果这话说完,原夫人倒是一愣,一脸意外,仿佛在说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难道你不想要?
毕竟是《九阴真经》, 原夫人会产生误会,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姚月实在不想再和她解释什么了, 姚月只拍拍徒弟的背, 说你母亲来一趟不容易,你二人可以再说会儿话。
原随云很聪明,一听就知道,师父这是要先回去的意思,便点点头, 道:“好,徒儿与母亲再说几句话。”
但原夫人却拒绝了,她说你既主意这么大,和我这个做娘的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跟你的好师父回去吧!”原夫人的语气有一丝讽刺, 声音也极冷硬, “反正无争山庄的事, 我看你也没有关心的意思。”
“我若真不关心, 便不会劝母亲了。”原随云平静道, “但母亲分明信了我的话, 又心存侥幸,我还能如何呢?”
原夫人顿时哑口无言。
她执掌无争山庄这么多年,自是能分辨是非的,尤其是她已明白姚月是真的对自己的《九阴真经》没兴趣,劝她放手,只是单纯一劝罢了。
可她也确实心存侥幸。
万一呢,她想,万一消息传得没那么快,她不就可以循着这部经书上记载的功夫,将自身武功更进一步,从而真正守住它呢?
她知道这样风险很大,可到了手的东西,还是人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叫她再送给旁人,她如何能舍得?
“此事我自有决断。”她还是这句话,“你不愿跟我回太原,就不要多嘴。”
“好。”原随云也不犹豫,“那还请母亲保重身体,一路小心。”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完,就转了身,要回移花宫去。
姚月看她走得急,忙快步追上,让她小心着些。
“今日雪重。”姚月说,“谷外不比宫中,别摔着了。”
“那师父牵着徒儿走好不好?”原随云仰起脸,朝姚月伸出手。
姚月笑了笑,刚想握上去,另一侧的怜星突然上前一步,把原随云抱了起来。
“快些进去罢。”怜星道,“雪又大了。”
原随云:“……?”
他在干什么?
“我自己走便可。”她晃了一下胳膊,“何须劳烦二宫主。”
“这点事有什么好劳烦的。”怜星笑得温柔,“你初来移花宫时,头都是我替你梳的,不记得了吗?”
原随云:“……”
原随云当然记得,但当时年纪小,她对怜星的印象也还算不错,哪像现在?
何况如今回想起来,怜星分明只是拿她作借口!
“是哦。”姚月倒是觉得这一段回忆挺温馨,对怜星抱原随云进去也没什么意见,还追忆了一番,“后来在南海,你养伤不方便,随云便自己学了学。”
怜星说是啊,又说但是如今没这个烦恼了,若是随云愿意,二宫主还是可以为你梳头的。
原随云知道一时半会儿是挣脱不出了,便也不再挣扎摇晃,而是甜美一笑,道:“不必啦,这点小事,我自己来便好,二宫主平日里这般劳碌,我怎好意思?”
他俩是彼此心知肚明地在交锋,但姚月和原夫人不知道啊。
姚月只觉得弟弟和徒弟相处得不错,看来先前怜星吓唬原随云那事,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而原夫人将她们三个人有说有笑往谷口过去的场面看在眼里,心中想的却是女儿先前那句真心想留在移花宫。
或许这两位宫主待她,确实比自己这个母亲更好罢,原夫人有些惆怅地想。
这一分惆怅并未持续太久。
思及《九阴真经》,原夫人的神色,便再度坚定了起来。
只是她没想到,她还没回到太原,这部经书在她手上的消息,就连同她的画像,一起传了出去。
最开始信的人不多,但也有那么一两个胆大的,想着随便碰一下运气,对她出了手。
以原夫人如今的武功,这种纯靠胆大的小鱼小虾,她自然能解决。
可她出了手,便也暴露了自己使的功夫。
那些本来在暗中窥伺的真高手,看到她的招式那般狠辣精妙,自是立刻明白,那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夫人的回程之路,也由此坎坷起来。
再厉害的高手,面对这种源源不断的试探和骚扰,都会疲惫,更别说她的摧坚神爪还练错了,用多了之后,明显能感觉到,内息运转愈发滞涩。
原夫人这才明白,这部天下武林心中的无上宝典,确实就如姚月和原随云说的那样,实则是个祸害。
但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她哪怕真的将这部经书给了别人,晚来的人也不会信,只会觉得她是为了自保在说谎,还是会围攻她。
她的这些境况,移花宫这边,当然也收到了消息。
怜星倒也明白轻重缓急,没有瞒着不告诉姚月。
他知道,看在原随云的份上,姚月应该也不希望,原夫人真就这么死在半路上。
不过事涉《九阴真经》,他们也是真的不适合插手太多。
“姐姐有什么想法?”他问。
“造几个谣吧。”姚月说,“扰乱大家的视线。”
谣言这种东西,说的人多了,总会有人信。
现在全江湖都觉得《九阴真经》在原夫人手上,那根据这个消息,再编出一些实际上已经被谁谁谁暗中去无争山庄取走的消息,信的人也不会少的。
“就从玉罗刹开始。”姚月毫无心理负担地把传言的源头卖了,“就说他一统大漠后,有心入主中原,所以一心想得到《九阴真经》,知道经书其实不在原夫人身上,才放出消息,好让中原武林的英雄,给他拖延时间。”
怜星都惊了,这招好损。
“姐姐是很不喜欢那位玉教主吗?”他问。
姚月:“很不喜欢还谈不上,但他太爱算计了,烦。”
这么爱算计,还总想着利用她一二,玉罗刹这男的,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所以姚月反过来给他制造点麻烦,也不算委屈他。
她想就算是玉罗刹的亲女儿知道了,也会觉得这是她爹应得的。
怜星:“……我明白了。”
以后要算计得小心点,不能让姐姐发觉。
谣言有一就有二,玉罗刹已经拿到《九阴真经》的消息才出来没几天,又有一些地方开始传,说其实这经书早就被原夫人送到移花宫了,她之前南下,就是为的这事,她女儿拜在移花宫门下,是老来得女,极为看重,所以以共得真经为代价,换移花宫那女魔头庇护她女儿。
说得有鼻子有眼,又叫一拨人信了。
但信归信,真来移花宫抢夺经书,他们又没那个胆子,只敢私下里,稍微议论一二。
这当然是玉罗刹的手笔。
姚月坑他,他便也坑姚月,不过考虑到姚月真的比他强那么一点,他造完姚月的谣,又另外造了些别人的。
什么全真教主,什么江南慕容,什么小李探花,甚至同在西域的灵鹫宫,也被他拖出来遛了一遍。
等这个年过完,但凡有点名气的势力,都被“据说”得了《九阴真经》。
开春后,中原各地,甚至开始流行一个说法——如果没人说《九阴真经》在你手上,那你在江湖上,肯定算不上高手。
市井之中,普通江湖人见面打招呼,也会开这样的玩笑。
怎么样兄弟,你有没有被造谣过啊?要不我去给你造个谣吧,就说这经书被你得了。
而最开始深受其扰的原夫人,虽受了些伤,但随着《九阴真经》的下落愈发扑朔迷离,最终还是安全回到了太原。
只是她归家的时候,那部经书,也确实不在无争山庄内了。
是的,姚月让怜星放出的消息,一定程度上是事实。
原夫人确实没把经书放在身上,玉罗刹确认这一点后,打了一通时间差,后面还顺着姚月的思路,把整个中原武林摆了一道。
“但他还是失算了。”将《九阴真经》摆到姚月面前时,楚留香面上的微笑,实在有点坏,“我在他回西域之前,掉包了此书。”
姚月不解:“他不是同你的师门有渊源吗?”
楚留香就摸着下巴表示,渊源是有,但那日在无争山庄,最开始便是玉罗刹不想正面与原夫人的摧坚神爪相撼,才将她推出去的,后面发现了她的身法,将她一道带出,充其量只能算互相扯平。
“我拜托他给你送消息,是因为我知道,就算我不提,他也会去追原夫人,因为他已经猜到了原夫人得到了什么。”楚留香顿了顿,“但我开了口,他就会觉得我没发现他那晚的小动作,还因着他与我师门的渊源对他颇有几分信任,如此一来,他便也不会太对我设防了。”
“你就不怕他离开之前翻阅经书发现被你掉包?”
“他不会的。”楚留香笃定道,“他这人看似不着边际,实际极谨慎,不回到他心中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他不会轻易开始翻阅参悟。”
姚月听得佩服不已,什么叫聪明,这才叫聪明啊。
“那此书你打算如何处理?”她又问楚留香。
“送你了呀。”楚留香还是微笑。
姚月:“??”
“送我?”她不理解,眼睛都睁大了,“我方才不就告诉你了,我练不了上部的内功,它对我来说没用。”
“但它在你手里,一定比在玉罗刹手里好。”楚留香说,“何况如今也没人知道,它已在你手上。”
姚月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试探着问:“你是不是觉得这经书太容易引人争抢,才给了我?”
楚留香点头:“只是几个谣言,已经引得各地争端不断,为它打得头破血流的人,更不知几何,不如由你收着,不过玉罗刹迟早会发现,他带回西域的那本是假的,到时恐怕还会来找你。”
姚月倒不介意玉罗刹找自己麻烦,但这人肯定不会仅止于独自找碴。
“与其由我收着不给旁人接触到,不如一劳永逸。”她说。
“如何一劳永逸?”这次轮到楚留香不解。
姚月说堵不如疏,不妨直接公开经书内容,昭告全武林。
楚留香:“啊?!”
“我看过了,它上半部的内功心法,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极为艰深的,寻常人就算知道了口诀,也练不成。”姚月说,“黄裳是天才,他创出的功法,哪是那么容易练成的?”
就好比原夫人,自觉练得很好了,实则根基虚浮,招式走偏。
这还是她资质极佳,本身内功也相当不错的结果。
那换了不如她的人,练起来肯定更不行。
显然楚留香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由得有些担忧道:“那样一来,或许有很多人会练得走火入魔,最后反害了自己。”
姚月说那也是他们自己选的,不肯脚踏实地之人,就算不在这件事上栽跟头,也早晚会行差踏错。
楚留香:“……也有道理。”
“而且你别看如今所有人都想得到这经书,等经书内容公开后,真正肯去练的人,也不会太多的。”姚月又道,“顶级功法晦涩艰深,人人都知的情况下,人人都会担忧,自己若是练了,成效不及周围人,又该如何?”
到那个时候,不练的人反倒可以说,自己道心坚定,从未被这所谓的真经蛊惑,不像旁人,付出那么多时间精力,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装逼嘛,不管什么时代,都是大部分人心里的隐秘需求。
等《九阴真经》成为大众,宣称看不上它,便又满足了很多人的装逼欲。
至于那些真正的高手,像原作里的五绝等人,他们过早知道经书的内容,练肯定是可以练,但谁都会了,跟谁都不会又有什么区别,大家还是要自己琢磨别的功夫嘛。
楚留香听完,已完全被说服。
她连连点头,表示这法子的确可行,点完头,又不由问姚月道:“你怎会想出这个法子?”
姚月笑而不语。
她才不会告诉楚留香,这是因为她穿越之前为了多挣点钱整天琢磨转码,买了一堆书打算自学,最后一直到身死穿越,都没看过几眼呢。
反正当知识触手可及的时候,人真的会犯懒的!
放在武侠世界也是一样的道理,哪有那么多人有了绝世功法就能成为高手?
当然,真心向武的人,肯定还是例外。
但那种人本就不多,哪怕不知经书内容,武功也不会练得很差。
楚留香见她不答,也没有持续追问,只道:“我原想有你守着它,定能为武林减少一些争端,不想还是我格局小了,我不如你。”
姚月无言,心道其实她只是有一些现代科学社会的生活经验。
“我没你想得这么多。”她实话实说,“我只是怕麻烦。”
一想到玉罗刹知道真相后,可能又要煽动武林中人来移花宫发癫,她就不想留着《九阴真经》!
“你是对武林众生有大爱,我不一样。”姚月说,“我只是一个怕麻烦的女魔头。”
只是她这么说,楚留香对她,也就更佩服。
楚留香看着她,目光荧荧,歪头笑道:“哪有你这么可爱的女魔头?”
姚月:“……”
好可怕的主角,对着朋友也要随时散发魅力。
第74章 名声
姚月说干就干。
楚留香把《九阴真经》送到她手上, 还没在她手里捂热呢,她就把怜星叫了过来,给了他将经书内容公之于众的任务。
和楚留香一样, 怜星听到她的想法,也非常惊讶。
但他的优点是不管怎样, 只要是她的要求,那他就会先答应再问别的。
“好。”接过那本看上去很破旧的经书,怜星只点了点头,“我知晓了, 姐姐放心。”
姚月:“你不问为什么?”
他就眼观鼻鼻观心, 半低着头道:“姐姐若是想告诉我,那自然会说, 我只需做好姐姐交待的事。”
“看来这天下人人求之不得的《九阴真经》, 于你们姐弟而言,都算不上什么稀罕东西。”楚留香笑道。
“他和我修一样的功法,自然也用不上。”姚月说,“你莫开他玩笑了。”
楚留香就摸了摸鼻子,没再谈这个话题了。
不过她见到怜星, 少不得要问一声:“听说我那两个弟弟,如今都在二宫主手下做事?”
怜星说是,想了想,又补充:“他们很机灵, 如今在移花宫, 怕是比我还重要些。”
所以你送都送了, 就不要再想着把人要回去了。
“比二宫主还重要也太夸张了。”楚留香微笑, “不过既然二宫主这么说, 那想来他们俩如今也不用我操心了。”
聪明如楚留香, 当然听出了怜星的话外之意,所以特地说了这么一句,好让他放心。
怜星:“……楚姑娘若想见他们,可以去我殿中。”
楚留香闻言,不由有些意外。
算算时间,从她初出师门,因和姬冰雁胡铁花打赌而认识姚月认识起,至今也有快五年了。
这五年里,她来过移花宫许多次,但和怜星这个移花宫二宫主的接触,却是始终不多。
她其实隐约能感觉到,他应当不大喜欢自己。
楚留香自觉不是银子,做不到叫谁都喜欢,所以怜星不喜欢她,她也不是很在意,反正这并不影响她和姚月的关系。
可眼下,这生得漂亮的青年,竟主动向她发出邀请,如何不叫她意外?
而就在她面露意外的这一瞬,怜星又笑眯眯地开口,说:“不过楚姑娘一向贵人事忙,没空踏足我那一亩三分地,也是情有可原,相信他们俩也会理解的。”
楚留香:“……”我好像还没说不去吧?
只能说楚留香完全明白了,怜星还是很不喜欢她啊,听着是主动邀请,其实只是为了拿话刺她一下。
但,她也不可能跟好友的弟弟计较。
她只能笑着道:“我哪里称得上忙?既然二宫主不介意,一会儿我便去二宫主殿中见见他们。”
怜星也笑着应下,说好啊,那他们俩一定很高兴。
说完这句,他就拿着《九阴真经》离开了明月殿。
等他走后,楚留香才重新看向姚月。
姚月也有在听他俩之前的对话,但显然并没有听出任何不对来,见她朝自己看来,还颇诚恳地夸了李苏二人一番。
“你还真是好运。”姚月说,“随手救下的孩子,就有这般玲珑心肠。”
楚留香便长叹一声,说是啊,我运气一向很好,否则又怎会认识你?
……
楚留香这一趟,依旧没有在移花宫待太久。
不过她还是兑现承诺,跟姚月喝完酒后,去辉星殿看望了一下李虹和苏容才离开。
他二人忙得很,也比她印象里又窜高了不少,见到她俱十分高兴。
楚留香同他们聊了几句,简单问候了一番近况,便放心走了。
她一向潇洒,再加上来了移花宫后,生活实在是相当充实,所以道别的时候,李虹和苏容倒也并不太难过。
“反正楚姐姐经常会来找大宫主。”李虹说,“咱们还是有很多见她的机会的。”
“确实。”苏容点头。
对他俩这个反应,怜星倒是有点意外,故意问道:“她把你们扔在这,你们就半点不怨?”
“我要是没猜错,最初你们俩都是想跟着她,留在她那条船上的吧?”
两个小少年闻言,俱是一怔。
片刻后,李虹先开了口,说:“最初我们确实想跟着楚姐姐,但她没空照料我们,我们也没办法呀。”
“至少她还愿意替我们寻个去处。”苏容的语气也毫无怨恨,“也不曾忘了我们。”
怜星:“……啧。”
还真是很难挑拨。
“算了,不说她了。”他可不愿意陪两个手下楚姐姐长楚姐姐短的,“说说这部经书罢,姐姐要我将书中内容公开出去,武功秘笈不比消息好传播,要想公之于众,估计还得花一笔印刷钱。”
毕竟不是现代社会,扫描一下做个PDF发到网上让大家自行下载就可以。
在这个世界,要想将一本书上记载的东西告诉全世界,印刷是必不可少的。
移花宫现在没法自己印刷,那当然就要花钱。
所以怜星跟他俩提这事的意思其实是——快帮我一起想想,该怎么省点钱。
是的,省钱。
虽然移花宫家大业大,经得起造,但自从开始种地养殖,宫中就一直花钱如流水,再加上还要养谷外的情报部门,每年的开支,也实在是一笔很夸张的数字。
怜星作为实际上掌管这座山谷大小事务的人,从去年起,就在琢磨省钱的事了。
现在得了公开《九阴真经》内容的任务,自然也要考虑这一点。
李虹和苏容则是瞥了一眼他手里那本书,然后关注重点完全变了:“大宫主要将这部经书的内容公开?!”
“为什么呀?”
怜星说我没问,但姐姐做事,肯定有姐姐的道理。
“您要不还是问一下吧……”苏容小声建议,“这关系到咱们究竟能不能省钱。”
“是啊。”李虹说得更直接点,“说不定大宫主根本不知道,公开一部武林秘笈的代价有多大呢?”
怜星想想也是,便又去了明月殿一趟。
姚月和楚留香喝了半天酒,倦意正浓之际,听到他寻来的动静,都懒得从床上坐起来,隔着纱帘问怎么了。
他便试探着说了公开经书需要耗费许多钱财的事,说完又表示,这点钱他还是舍得的,请姐姐放心。
姚月一听要花很多钱,酒都醒了大半,立刻翻身坐起,拨开纱帘问为什么。
他便简单解释了一下印刷的成本。
姚月:“……”天啊,这也太贵了!
但是这个逼她已经对着楚留香装完了,再反悔岂不是很尴尬?
何况玉罗刹早晚会发现自己带回西域的经书是假的,她想杜绝此人骚扰,就得抢在那之前,让天下人都知道《九阴真经》的内容。
“姐姐不妨告诉我,为何想要公开此书内容,好叫我想想,除了印刷,还有什么法子。”怜星又道。
这个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姚月立刻把之前对楚留香说的话,又对着自己弟弟讲了一遍。
她讲完,怜星也知道了,这部经书其实是楚留香送来,拜托姚月处置的。
怜星立刻懒得想别的法子了。
这还想什么?直接找楚留香要钱呗。
当然,当着姚月的面,他没有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只表示他明白了,此事他心里已经有数。
姚·甩手掌柜·月:“你想到省钱一些的法子了?”
怜星抬起眼,笑得十分真诚,说目前只是有一个想法,但具体如何实施,还得跟手下们商议一番。
说完,他又颇贴心地表示:“我瞧姐姐倦得很,我便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他这么一说,姚月也就顺着他的话点了头,说好的你去忙吧。
当天夜里,还没来得及走得太远的楚留香,就被怜星找了回来。
她实在不知道这位二宫主找自己有什么事,但还是配合地再度入了移花宫一回。
……然后被怜星要走了整付身家,成了一个穷光蛋。
怜星说得很好听,为了江湖安定,楚姑娘肯定会尽力的吧?
楚留香总不能说不会。
“千金散尽还复来嘛。”待她分文不剩地回到自己船上,将此事告诉两个损友时,胡铁花是这么安慰她的,“何况你给邀月宫主花过的钱也不差这一笔了。”
楚留香沉默半晌,说要真是花给她的倒也罢了。
胡铁花:“什么意思?”
脑袋比她聪明不少的姬冰雁也没明白,疑惑地朝楚留香看去。
“等着吧。”楚留香简直是在苦笑,“等移花宫印刷完那几万册《九阴真经》,你们就知道了。”
半个月后,由移花宫免费散出去的《九阴真经》,引得武林一片轰动。
胡铁花记着楚留香先前那句话,特地高价问人买了一册,翻开看了第一页,就愣了。
那第一页写的是,移花宫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这部经书,感念于这段时间,江湖上因这部书掀起的腥风血雨,移花宫两位宫主决定,将其送给整个武林。
“无上武学,当与天下英雄共赏之……邀月,怜星。”胡铁花读到最后一行,直接乐了,“老楚,他把自己加了进去,但把你忘了啊!”
“怕不是故意不提的吧?”姬冰雁道。
他当然是故意的,楚留香想。
“你这又偷经书又出钱的,最后连个好名声都没捞着,啧啧。”胡铁花替她觉得亏,“早知如此,你还不如把这个钱给老姬赚呢。”
楚留香则笑了笑,说但是这法子确实是宫主想到的。
“她从前总被人误会,也该得些好名声了。”楚留香叹道。
这么一想,带上了她那个精得不行的弟弟,倒也不是那么有所谓了。
第75章 侍女出宫
怜星刚命人把那些重印的复刻本散到江湖上时, 也没几个人信这就是《九阴真经》。
大部分混江湖的人都觉得,这么厉害的功法,移花宫倘若真的得到了, 又怎会如此大方?
怕不是搞了个假的误导大伙,想害人吧!
虽然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但行动还是很诚实。
谁都想搞一本看看真假,反正不要钱,哪怕是假的,自己也不亏啊。
在这种心理下, 原本不要钱的经书, 价格也被一些有心倒卖的人炒了起来。
当然,因为移花宫一散就是几万册, 这经书的价格再这么炒, 也高不到哪里去,只是比普通的经书贵一些。
一直琢磨开源节流的怜星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散到最后一万册的时候,他直接派了几十个侍卫出宫,假装是那种做倒卖的二道贩子, 在各种茶馆酒肆私下找人卖,最后还靠这个赚了一万多两。
“这是个长期买卖啊!”那些侍卫回来后,都特别激动,“二宫主你是不知道, 如今池州的大街小巷, 就没人不知道《九阴真经》的。”
“是的, 就连七岁稚童, 跟同伴玩耍时, 都要念叨上几句。”
感慨完外面的状况, 他们又朝着怜星献计,说咱们就应该再印一些,再去卖,一定能赚。
“赚不了太久的。”怜星摇头,他看得很清楚,“如今已经有人买回去后,去另外印刷了,这经书的价格,很快就会降到和普通书籍差不多。”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懂了,确实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九阴真经》,有一小部分并不是出自移花宫。
等再过一阵,想拥有这部经书的江湖人手里都有了,二道贩子手里的书,恐怕还得低价处理。
但道理是道理,可惜归可惜。
想到最开始散出去的经书,移花宫分文没赚,大家还是难免遗憾。
“早知如此,一开始咱们就该卖钱的。”李虹说。
怜星却表示,那样的话,就不好跟姐姐交代了。
他却不知,如果姚月知道,这经书现在在外面卖得多火爆,这会儿只会比他的手下们更后悔。
好在姚月根本不关心绣玉谷之外的事,也就不知道这些。
她只知道在《九阴真经》公开的半年后,针对江湖上仍无定论的真假之说,全真教的创始人王重阳王仙姑,公开向移花宫两位宫主表达了感谢。
“她还写了帖子给姐姐。”怜星把全真教送来的帖子呈给姚月,“姐姐看看罢。”
“全真教王重阳……”姚月伸手接过,翻开一看,顿时一愣,“她想开真经论道会?还想邀我一起?”
怜星说是,因为这两个月来,陆续有人练经书上的功法练得出了岔子,如今江湖上为了它究竟是真是假,吵得不可开交,所以王重阳先是公开感谢移花宫,再又打算办一场真经论道会,打算靠这个办法,消除大家在阅读这部经书时的一些疑虑。
“全真教那边,已经放出了她要开论道会的消息,自那以后,关于经书的真假,便鲜少有人再有人提了。”怜星顿了顿,又补了这么一句。
姚月:“……王重阳这人倒是还不错。”
怜星就问那姐姐你打算去吗?
姚月想了想,说算了,我又不练九阴真经,没必要去。
“但她出来说话办会,也算是帮我。”她又看了看那张帖子上写的地点,顿时有了另一个主意,“我可以派七儿去一趟。”
既然“中神通”要在华山办论道大会,那她让本该成为“北丐”的洪七代自己去参加,也算是和原作殊途同归了。
反正洪七也练了《九阴真经》上的功夫,和王重阳应该很有得聊。
姐姐不出门,怜星这个如今不好轻易出门的人,自然乐见其成。
他甚至眯起眼,笑得粲然,道:“那我就替姐姐这么回信给她了。”
姚月点头,说你看着办就行。
怜星就高高兴兴地回自己殿里代她写回信去了。
他走后,姚月把洪七叫进来,问了问这丫头练功的近况。
自从前两年将基础彻底补足,洪七的进境便越来越快,年初改修九阴真经上半部的内功后,在移花宫的一干侍从里,她更是完全找不到对手。
甚至比她大一岁的一点红,现在也逐渐招架不住她,要输她半筹了。
姚月也有问过一点红,七儿练了九阴真经后,进步极大,你不如也练一下?
但一点红表示她不需要,她只想专注于自己的剑。
考虑到对剑客来说,内功的确不是最重要的,姚月也就没勉强,只勉励了她一番,说你能这么想,就证明你确实是天生要用剑的人。
说回正题,稍问了洪七几句后,姚月便告诉这丫头,全真教王重阳要在华山办真经论道会。
“她给我送了帖子,但我没练过,所以我想着,要么就由你替我走一趟吧?”姚月用的是商量的语气,“你觉得如何?”
洪七:“啊?我一个人去吗?”
“没信心?”姚月反问,“你练九阴真经的时日,可比这江湖上绝大部分人都久啊。”
“可是她请的是大宫主您呀。”洪七说,“我只是大宫主的侍女。”
姚月说这不重要,你只需回答,你愿不愿意去。
洪七沉默片刻,点了头。
“那就放心去。”姚月笑了,“王仙姑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二宫主会给她回信,告诉她是由你代我去。”
“那我什么时候出发呀?”洪七问。
姚月说时间还早,两个月后才开呢,不过你要是想早点出发,路上玩玩,也无妨。
洪七等的就是这句,听完表情都兴奋了,又问:“我能叫上红儿姐姐一起吗?”
“这你要问红儿。”姚月没替一点红做决定,“她若愿意陪你一起去,我肯定不做阻拦。”
洪七得了她这句话,立刻就要出去找一点红。
不想兴致勃勃跟一点红说完后,一点红却拒绝了。
“为什么呀?”洪七不解,“你前几日不还说,你也想出宫吗,现在有机会了,怎么又不愿意了?”
一点红垂了垂眼,低声道:“我想出宫,是想去挑战剑客,而非出宫玩乐。”
洪七:“……”行行行,就我爱玩。
既然一点红不愿意,洪七也就没勉强。
隔天一早,姚月问起这事,她便老老实实答道:“红儿姐姐不愿意。”
“哦?”姚月有点惊讶,看向一点红,“红儿为何不愿意?”
一点红沉默了一瞬,洪七就嘴快,替她答了,说红儿姐姐她想去挑战剑客。
一点红:“……是。”
“是吗?”姚月立刻转惊为喜,“那红儿准备何时出宫去挑战?从哪个剑派开始?”
一点红闻言,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想着这回往南去。”
姚月便点头道:“北地剑派的弟子,你差不多都交手过一遍了,是该往南去了。”
“嗯。”一点红点头。
“那你准备何时出发?”姚月问。
一点红说本来想的是和大宫主禀报一番,等大宫主示下的。
姚月叹气:“既是为了磨你的剑,自然该由你自己做决定。”
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死心眼这一点,至今还是和刚来移花宫时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至少有了自己想去做的事,也算是进步。
慢慢来吧,姚月想,反正她至今也就十八岁。
一点红也知道大宫主为何要叹气,想了想,说:“那我想尽快出发南下,可以吗?”
姚月笑了:“当然可以。”
虽然根本不同路,但一点红表示要尽快出发后,洪七也火急火燎地,收拾起了去华山的行李,说要跟红儿姐姐同一天出发。
对此,姚月的态度是随你们俩高兴来,记得带够盘缠就行。
“你们平时月钱不多,我就又让花统领备了一些。”两人临走之前来找姚月辞别,姚月又分别给了她们几张银票,“出门在外,记得别委屈自己。”
两个小姑娘感动得稀里哗啦,一点红更是收都不肯收。
姚月:“拂我的意你倒是挺有自己的主意。”
一点红听到这话,顿时脸红到耳根,低头表示她不是想拂大宫主的意,只是自从入了移花宫,就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五年的月钱攒下来,有很大一笔呢,不可能委屈自己。
姚月:“还是收了吧,我瞧七儿挺想收的,但你若不收,叫她怎好意思?”
一点红这才收下。
出绣玉谷后,她和洪七并没有立刻分开,而是一路同行到池州,又在池州吃了一顿饭才告别。
洪七问一点红:“所以红儿姐姐你打算先去挑战哪个剑客啊?”
一点红说没什么先不先的。
洪七:“啊?什么意思?”
“再过几个月你就知道了。”
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一点红,竟在此刻卖了个关子,搞得洪七一顿抓耳挠腮,差点都不想去华山了。
最后还是一点红阻止了她,说你是代大宫主去的,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洪七:“……好吧。”
好奇心没被满足,洪七这向西的一路上,便一直在惦记这事,等王重阳办的真经论道会开始,才转移注意力。
而就在王重阳在论道会上给天下英雄讲自己对《九阴真经》的见解时,一路南下的一点红,也终于抵达了自己的目的地。
她孤身一人在槎城登船,去到了这两年隐隐成为南海之首的那座岛屿。
上岛第一晚,一点红随便找了一间客栈住下,睡足四个时辰后,又踏着晨光,一步一步,走向了白云城主府。
正如她对洪七所言,此番南下,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先不先的。
因为她不打算挑战其余剑派。
她唯一的目标,只有白云城主。
一点红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输,但就算是输,她也想知道,如今的她,到底还差叶孤城多少?
第76章 好不要脸的男的
南海地处偏远, 消息相对闭塞。
但那是没什么爆炸性消息的时候,像这次一点红主动去飞仙岛挑战叶孤城,对南海来说, 就称得上是一个大消息了。
一年多以前,一点红在中原挑战了二十几个剑派的首座弟子, 当时她的名字已经响彻武林,为天下剑客熟知。
就连偏远的南海,也议论过她的彪炳战绩。
而她的模样打扮,也在那一场场约斗中, 被人记下。
不出剑则已, 一出剑,哪还有人认不出她?
她停在白云城主府前, 向大门外的守卫阐明来意时, 守卫瞬间肃然,而后恭敬地表示,这就去通报城主,又说红姑娘来自移花宫,那便是白云城的贵客, 不妨先入府?
一点红摇摇头,说不必。
“我是来挑战你们城主的。”她神色淡淡,“只代表我个人,与移花宫无关。”
守卫闻言, 也没有多作勉强, 朝她行了一礼, 便迅速进府通报去了。
没多久, 得了消息的叶孤城便携剑自府中而出。
她见到等在府外的一点红, 也没问为什么, 只开门见山表示,这挑战她接了,主随客便,时间可以由一点红决定。
果然是再干脆不过的剑客,一点红这么想着,轻启薄唇道:“现在就开始罢。”
叶孤城倒也不意外,当即点了头:“可。”
按照正常的挑战流程,这时该轮到一点红让叶孤城来决定地点了,但两人目光交会到一处时,她的剑已直接出鞘。
如此,作为对手的叶孤城,自然也跟着拔了剑。
两人见面,只说了三句话,就在白云城主府的大门口各自出了招。
这般迅速,真是连做好了观战准备的守卫都没想到。
而就在守卫们愣神之际,眼前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已然在一片剑光中,交错了起来。
她们的动作实在太快!
寻常剑客比斗,不论如何,总会给自己和对手都留一点循序渐进的余地,用以刺探虚实,但这两人完全省略了这个步骤,一起手,便是最直接,最显己身之道的招式。
一点红是有心求证自己的天赋与境界,所以不留余地,叶孤城虽没这份心思,但她以诚待剑,又亲自应了此次挑战,当然也是认真出剑。
如此以来,自然上来就十分激烈。
两人过了不到二十招,城主府内,叶孤城那些剑侍,便一齐跑了出来。
与之相对的,城主府外的街上,也迅速聚了一大波人。
“那红衣的姑娘是谁啊,竟然敢来挑战咱们城主?!”有飞仙岛本地的百姓看到这画面,发出惊呼。
“红衣软剑,剑还这般快……她是一点红!”飞仙岛的海上坊市聚集了南海大部分有点见识的江湖人,片刻后,就有人认出了一点红,“移花宫的一点红!”
“就是那个挑遍中原各大剑派无敌手的一点红?”
“她竟来了南海……”
“叶城主与她差不多年纪,在她挑战中原各剑派时,一剑平南海,那时我便知道,她二人早晚会有一战。”
随着一点红和叶孤城持续出剑,街上聚集的人,也愈来愈多。
可她二人浑然不觉,心中眼前,只有剑。
自己的剑,对手的剑。
一个飘忽如风,一个出尘似仙。
大部分观战的人看不清她们的招式,只能看到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在海风与剑光中来回交错。
很快,又是二十招过去,两人的动作依旧快得叫人目不暇接,但叶孤城的剑侍们,却是看得紧张不已。
他们是多少能看清这两人的动作的,也就是因为勉强能看清,才十分紧张。
因为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叶孤城和人打得如此焦灼了。
一点红的剑太快,只论出剑的速度,甚至要比叶孤城还快上半分。
如此恐怖的速度,该说不愧是移花宫的人吗?
剑侍们一时看得痴了。
这个时候,在速度上不占优势的叶孤城,突然变了招!
众人不知所以,只感觉她的动作慢了下来,还以为她是招架不住一点红的剑了,一时屏住呼吸,人群也随之安静。
只有在她对面的一点红自己知道,叶孤城绝不是应付不了自己的快剑,而是不想再没完没了地拆招了。
叶孤城应当是自觉见识完了她的速度,便反客为主,开始掌控两人的攻防节奏。
如此由快转慢,看似简单,实际需要的功夫,只有同她交手的人,才最清楚。
果然是天赋被大宫主夸赞的人,果然是天生的剑客。
随着叶孤城的节奏,同样慢下来出剑的一点红,忍不住想道。
她惊叹于叶孤城的剑,飞仙岛上的人,却在惊叹她。
能跟白云城主打到这个地步,还没露败相,这放在南海,足以叫人议论上七天七夜。
……
华山北峰,不属华山派管辖的五龙潭边,王重阳办的真经论道会,已进行到第三日。
前两日,她作为东道主,给受邀前来的武林人士们,讲了许多自己的见解。
到了第三日,她开始以实战的方式,给大家演示真经里记载的那些招式。
洪七便自告奋勇,当了她的对手。
和一点红不一样,洪七如今,在江湖上可以说是一点名气都没有。
她主动站出来,表示愿与王仙姑一试,顿时引来不少怀疑的目光。
“这是谁呀?”有人小声问。
“不知道,没见过呀,但既然来了,应当也练了九阴真经吧?”
此时的论道会,因为王重阳的无私分享,已聚了近千位武林人士。
其中大部分都是秦地人士,他们在第一天时,还嗤之以鼻,后来听说这位王仙姑真的在给大家讲解真经,又纷纷呼朋唤友,齐聚五龙潭。
他们也不认识洪七,瞧她年纪小,生得圆润秀气,不像王重阳那样仙风道骨,甚至当场嘲笑了一番,说小姑娘你可想清楚哩,王仙姑将九阴真经研究到这个地步,她用上面的招式,肯定比你用出来强太多了。
洪七根本不搭理那些人,只问王重阳:“仙姑先请?”
王重阳是知道她身份的,当然不会像旁人一样,不把她当回事,也客气回道:“既然洪姑娘愿意与我一试,那咱们就拆上几招罢。”
说定之后,两人就在潭边切磋了起来。
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练过九阴真经,对上面的招式有基本的了解,所以洪七一出手,用不了几招,他们便立刻看了出来——这小姑娘练得,比他们熟练了太多。
她出手迅疾,身法灵动,根本不输王重阳!
甚至于两人交手时,她还使出了一些,王重阳都没有想过的,经书上的招式组合,颇有奇效。
“这……”有人目瞪口呆。
“这两招还能这么用?”有人不解。
“好天才的想法!”也有人惊讶过后,迅速赞叹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很快几十招过去,两人的演示,也逐渐高深到了其余人看不懂的地步,在场的人哪还敢小看洪七。
与此同时,他们的心中,也浮出了一个疑惑——这么厉害,这么年轻的高手,究竟是何来路?
纵然王重阳没出剑,没用自己的全真剑法,只用了真经上的招式,可那毕竟是王重阳啊。
能一句话就让华山派允她在此开论道会秦地第一高手,怎么会跟一个看着才二八年华的少女斗得难解难分?
……
移花宫内,两个侍女都不在,偌大的明月殿,其实冷清了不少。
好在姚月除了有点不习惯之外,也没觉得无聊。
洪七和一点红不在,她还可以教徒弟嘛,原随云那么聪明,教起来实在让她这个做师父的很有成就感。
再加上怜星也每日都来陪她吃饭,这宅在宫中的生活,其实还是挺有滋味。
但这天夜里,她刚洗漱完,从偏殿出来,回到内殿时,她的卧室里,却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没戴面具,换了一身青衣,站在门后,见到她时,表情似笑非笑,极其复杂。
姚月:“……”
果然,还是来了。
“玉教主还真是神出鬼没,从无礼貌可言啊。”姚月说着,拍了拍一样刚从汤池里出来的徒弟,示意她先去别处。
原随云一向乖巧,听到她的话,便领会到了她的暗示,立刻小跑着退了出去。
内殿里,顿时只剩下姚月和玉罗刹两人。
玉罗刹看着她,忽然笑了一声,说:“我知道宫主一向不喜欢我,不过我还没丧心病狂到对小辈出手,宫主何必如此小心?”
他看出来了,姚月一见到他,就先让原随云走,是怕他因《九阴真经》一事,恼了移花宫,想拿她徒弟来威胁。
“玉教主这是说得什么话?”姚月也笑,不过是冷笑,“楚留香的师门同你有渊源,你不还是关键时刻捅了她一刀么?不知这样的行为在玉教主看来,算不算丧心病狂?”
玉罗刹眯起眼睛:“……果然是她换走了真经。”
“你是从别人那偷的,那被人换了,也怪不得旁人。”姚月说,“而且我不是向全江湖都公布真正的经书内容了吗?玉教主若气不过,我可以取一本送你,放心,这次保真。”
都传遍江湖了,玉罗刹当然有了移花宫散出去的复刻本。
而姚月也就是知道他肯定有,才要这么夹枪带棒地说话。
没办法,谁让他当初暗中给楚留香捅刀,还要装得对楚留香有恩一样来找她的?
真是好不要脸的一个男的!
有点逼数不来找她也就算了,但现在来了,她也不介意替楚留香打他一顿。
第77章 断发
玉罗刹想过, 他之前在姚月面前一通春秋笔法,应当是惹到了她。
所以她生他的气,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但现在看来, 比起他没对她说实话,她更愤怒的, 似乎还是他当初对楚留香做的事。
楚留香对她来说,似乎比他想的还要重要一些。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玉罗刹也同样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既然楚留香对她来说这么重要,那他再在她面前出现, 她又怎么可能不给楚留香找回场子?
不好!
玉罗刹想也不想, 下意识退开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恰在此时, 姚月的剑也出了鞘, 泛绿的刃光自他眼前穿过,剑气直逼他面门。
若不是他避得够快,恐怕这一剑就能直接砍掉他的鼻子!
可他来不及庆幸,因为她的下一剑已经来了。
明月殿内灯火煌煌,本是无风之所, 但他二人一出手,动作间衣衫翻飞,带得周围气劲一顿横冲直撞,愣是将这殿内的烛火吹得跳动不定, 恍若狂风来袭。
玉罗刹一边躲避姚月的剑, 一边还要担心, 自己会不会在闪避之下, 沾染了这殿中的明火, 心中叫苦不迭。
虽然这趟来移花宫之前, 他就已经做好了和她再度交手的准备,但只说了两句话就大打出手,还步步紧逼,对他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尤其是她的剑,风格与上回大相径庭,可谓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剑也还是那柄剑,但就是和他记忆里不一样,叫他无法用经验来判断,只能全凭本能。
又是一剑横来,玉罗刹不敢硬撼,只得后退。
可先前那几招接下来,他已退无可退!
冰凉的剑锋贴着他的脸刺入他倚着的门板,他想趁这个机会反制于她,抬手出掌,试图借力,但那柄刺入木中的剑如影随形,顺着他的动作又是一劈!
门板应声而裂,两人同时飞身而起。
下一瞬,剑光大盛。
玉罗刹暗道一声不好,想要收掌,但已来不及。
只见她轻轻抬起另一只手,朝他打来。
两人掌心相触的那一刻,她的身影瞬间消失,来到他身后。
那冰冷的剑身再度贴上他的身体,这次不是脸,是颈。
玉罗刹大惊,也顾不得仪态了,当即往前一倒,以避这一剑。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身形便很难稳住,而他束起的长发,也代他迎上了她的剑锋——
很轻、很温柔的一声,像情人的亲吻。
玉罗刹只觉颈后一凉,然后便听到了她的嗤笑声。
她说玉教主,反正你平时戴面具,这一头秀发又何必留呢?
玉罗刹:“……”
玉罗刹也不躲了,脚下一点,反身迎上,说若是割断我的头发能叫宫主消气,那宫主出手便是。
看着他“大义凛然”的表情,姚月勾起唇角,又是一笑。
这一笑和方才的嗤笑不一样,乃是发自真心。
灿若明月,笑意直达眼底。
哪怕是玉罗刹,也很难不为这样的笑容失神。
但他这一失神,便又给了她出手的机会。
姚月是一个守诺的人,既然上回答应了他以后不再打他的鼻子,这回她就避开了鼻子,一拳打向了他的眼睛。
玉罗刹上一刻还处于惊艳之中,下一刻就吃到了她这一拳。
猝不及防之下,再一次没能稳住身形。
而她也没有打完一拳就收手,趁他反应不及,又抬腿踢向他腹部——
……
五龙潭边,王重阳的真经论道会,已办到第十日。
这十日里,她先后与十余个练过九阴真经的人交了手。
这些人里,只有洪七不是在单方面接受她的指点,甚至反过来启发了她不少。
眼下论道会走到尾声,她对洪七的佩服,也已达到顶峰。
“洪姑娘奇思妙想,对这真经的见解,实在我之上。”再一次与洪七就经书上的某个招式辩了一番后,王重阳不由得如此感慨。
洪七还是最开始那副笑嘻嘻的模样,闻言朝她摆了摆手,道:“我方才说的,其实我自己都没有完全理解,只是复述了我家宫主所言。”
王重阳便眼睛一亮:“可是邀月宫主?”
“是啊。”洪七点头,“我练九阴真经时,凡有不解,便去请教宫主,虽然她不练,但她总能为我解惑。”
王重阳大震,又想起那些在江湖上流传的复刻本,顿时肃了神色,说邀月宫主真乃高义。
她都这么说了,论道会上,因她和洪七比斗而受益匪浅的人,自然也和她一样,对姚月充满感激。
因此,这真经论道会结束的时候,众人口中说的最多的,反倒是根本没来的姚月。
绣玉谷移花宫的名号,也被大家反复提及。
只是和从前不一样的是,如今江湖中人,尤其是秦地的江湖中人提到移花宫,言辞之中,已不再是单纯的畏惧,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畏。
当然,也有小部分人,天生就爱跟大众唱反调,非要说姚月是看不上《九阴真经》,才把它散给全江湖,好给自己搏名声。
但这样的说法,无疑被许多人鄙夷。
“说得容易,换你得了这么厉害的秘笈,你就算自己不练,也会留给后代或者门人吧,能做到送给全武林?”
“而且人家还派了自己指点过的侍女来论道会给大家讲解呢,可比你高风亮节多了!”
不过这些争论,洪七其实没怎么听到过。
论道会一结束,她就应王重阳邀请,随这位仙姑去了一趟终南山全真教做客。
两人在论道会上的交手,为了不惊骇到旁人,都是仅止于招式,现在旁人已散,自然要真正切磋上几回,方能尽兴。
就这样,洪七又在终南山住了大半个月。
直到有一天,全真教弟子通报,说华山派来了人,想找她。
“华山派?”洪七很意外,“华山派的人,找我做什么?”
全真教弟子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只能先带她去见那个华山弟子。
这一见,她便一愣:“是你。”
她记得他,是当初在太原,主动找到他们落宿的客栈挑战一点红的那个华山派首席弟子。
“你是高……”她一时想不起名字,“输给红儿姐姐的那个姓高的!”
高亚男:“……是。”
他握着剑,有点失望。
高亚男之前不在华山,三日之前回到门中,听说了真经论道会上发生的事,得知有一位来自移花宫的洪姑娘和王仙姑平分秋色,还以为是一点红,便立刻寻到了终南山来。
自从在太原输给一点红后,他一直都想找一点红再比一次剑。
结果人是见到了,却不是他想见的那个红姑娘。
他只好问洪七,一点红是没有出宫吗?
“倘若我想与她再比一回,能否去移花宫寻她?还是说,如此贸然上门,对移花宫而言太过冒犯?”
洪七摇头:“红儿姐姐也出宫了,她往南去啦。”
高亚男:“往南?”
“是呀,北边的剑派她都挑完了,可不是该往南了吗?”洪七说着,忽然顿了顿,“不过这么一说,好像没听到什么她挑战了哪个门派弟子的消息,奇怪……”
高亚男也觉得奇怪,但至少他已经知道,他不用再去移花宫空跑一趟了。
“不妨再等等。”他说。
洪七是个想得开的,听他这么说,便也点头道:“确实,再等等罢。”
然后没等几日,一点红在飞仙岛战白云城主三百四十招,最终遗憾落败的消息,就传到了秦岭这一带。
这是自去年以来,一点红吃到的第一场败仗。
可败她的人是叶孤城,一剑定南海的叶孤城。
以至于她这一败,甚至比去年的二十多场胜,更叫人心潮澎湃,津津乐道。
洪七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下了终南山。
她在长安城的酒馆里啃着一只烧鸡,听到新走进酒馆的人议论,才终于后知后觉明白,原来一点红说的,没有什么先不先,是“无有先后,对手只一人”的意思。
“哎。”她长叹一声,一时连手中的烧鸡都觉不出多少滋味了,“红儿姐姐真是闷声不响干大事呀!”
……
闷声不响干大事的一点红输给叶孤城后,便在白云城中住了下来。
旁人只知她输,还以为她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才不离开,不知实际上是她与叶孤城约定了过一月再战。
她知道自己的败绩已经传了出去,或许可能连大宫主都已知道。
但不知为何,输完这一场,她反而有一种很轻松的感觉。
就好像幼时第一次学会用剑杀人一样,现在的她,因这一战清楚地了解了自己和叶孤城的差距,反倒是更明白,从今往后,该如何去使自己的剑。
原来我是有力量的。
原来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力量。
她想大宫主说得对,天赋并不能决定一切,既执了剑,就不该妄自菲薄。
一月之期结束,再度来到白云城主府,来到叶孤城面前时,一点红心中,只有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终于释然。
第78章 更愤怒
痛揍了玉罗刹一顿后, 姚月可谓神清气爽。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玉罗刹被她割了头发,又一通拳打脚踢后, 竟没有立刻走人,还问她现在消气了没。
姚月挑眉:“怎么?如果我还没消气, 你愿意再让我打几拳?”
玉罗刹:“……”
他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她一拳打肿的眼睛,道:“宫主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我在太原利用了宫主的朋友,后来又骗了宫主, 宫主再见到我, 肯定是要跟我算账的。”他顿了顿,“但我还是来了移花宫, 宫主就不好奇为什么吗?”
姚月想了想, 摇头道:“不好奇。”
玉罗刹:“??”不是,你这都不好奇?
要不是他现在的脸已经肿得不太能看,这一刻,他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我不关心你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我只知道既然你来了, 就是做好了跟我动手的准备。”她的理由很简单粗暴,却也很充分。
“……宫主的口才,真是叫某自愧弗如。”
玉罗刹顺风顺水地活了三十年,至今为止, 也就在她面前, 始终没真正装成过一次逼, 这简直比被她狂揍还叫他憋屈。
更憋屈的是, 他现在还得好声好气地继续与她交涉。
“虽然宫主不关心, 但我还是想告诉宫主一个消息。”他说, “一个与移花宫有关的消息。”
姚月闻言,神情依旧一片冰冷,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等着他说下去。
她笑起来极美,但最美的,还属露出这番不将人放在眼里表情的时候,冷到极致,也艳到极致,像悬在山巅的冰轮,叫人敢赏不敢近。
玉罗刹见过的美人多不胜数,只论五官,姚月未必稳坐第一。
可她身上这份气质实在太特别,与她的容貌相结合,实在叫人心折。
人们总说真正的美人美而不自知,否则就落了下乘。
但玉罗刹觉得,会这么想的人,才是没见过真正的美人。
一个人如果生得美,其本人肯定是最清楚的。
而在这基础上,如何看待自己的美貌,才是关键。
就像姚月,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多美,但她不在乎,亦不费心维持。
玉罗刹从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更别说被这样的女人按在地上打。
按理说他该不爽,可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他竟也莫名其妙地,迅速接受了这一切,觉得本该如此。
这才是美到极致的力量啊,他忍不住想。
“我先问宫主一个问题。”他说,“宫主知道上官金虹这个人吗?”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姚月还觉得他真是没完没了,但上官金虹这个名字一出来,姚月就愣了。
而这一愣,也等于给出了她的回答。
“宫主果然知道。”他说,“那移花宫的人先前盯着她,想必就是宫主的意思了。”
“是。”她点头,“怎么了吗?”
玉罗刹叹了一声,说:“她已发现了那些人。”
姚月皱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这几年暗中招兵买马,寻常人注意不到,但瞒不过我。”玉罗刹道,“我关注她许久了。”
玉罗刹的大本营在西域,但早在西方魔教成立之初,他就有了详细的,将来要入主中原的计划。
所以这些年来,北地武林大大小小的人物,都在他关注之中。
上官金虹无疑是其中非常特殊的一位。
她武功很高,但她毫无扬名之心,只在暗地里招揽人才,顺便敛财。
这种事玉罗刹自己干过,所以他很清楚,这人必定和他一样,图谋不小。
“所以我就派了两个心腹去她手底下待着,替我看着她。”玉罗刹说,“据我这两个心腹回报,移花宫在保定的人手,在最近半年里,几乎都被她拔了。”
去年查龙啸云救李寻欢那件事的时候,移花宫这边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到了上官金虹身上。
苏容也跟姚月汇报过这件事,当时姚月想着这反派目前还在暗中积攒实力,没必要花太多功夫去查,就只让苏容留意着她的动向,等有什么异动了再说。
之后的一年里,苏容一直没有没有来明月殿找她报过上官金虹的事,她也就暂时忘记了这人。
谁能想到,其实不是没有异动,而是移花宫的“暗中留意”,已经被这人察觉。
“你的意思是,我的那些人,都被她杀了?”姚月问玉罗刹。
玉罗刹点头:“杀之前,她审出了他们跟移花宫联络的暗语,所以这一个接一个的,谁都没发觉不对。”
而他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上官金虹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派去卧底的心腹审的。
卧底做事,不便经常联络,因此隔了好几个月,玉罗刹才知道这一茬。
知道之后,他便毫不犹豫来了绣玉谷,准备将这消息带给她。
姚月:“……”
她觉得奇怪:“咱俩往日有怨近日有仇,你会这么好心?”
玉罗刹闻言,也不尴尬,只道:“我与宫主的确有些恩怨,但《九阴真经》既已被全江湖学了,我也不可能再去令天下人忘记里面的内容,所以于我而言,此事已经了了,也只能了了。”
“我也不想与宫主为敌。”他又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与宫主之间,或者说西方魔教与移花宫之间,从今往后,能保持友好。”
“哪怕我揍了你,还削了你的头发?”姚月问。
他点头。
姚月沉默。
她是真没想到,这人是来跟她示好的。
不过如果是为了示好的话,之前他可以躲她那一脚却没躲的行为,倒是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这么想着,姚月又打量了他一番。
此时的他无疑非常狼狈,一张俊脸肿得有原先两倍大,双眼乌青,再加上长发被削断,看上去实在很像一个受气包。
但可惜的是,姚月并没有出气的感觉。
姚月看着他,半晌,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你想一笔勾销,就先正经同我打一场再说。”
做好了心理准备前来挨揍,挨到后面故意不还手算什么?
她堂堂移花宫主,难道需要这臭男人来让吗?
玉罗刹一顿操作,又是和她交手,又是卖她人情,不想最终马屁拍到马腿上。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只剩下了一个想法——谁来告诉他,这女人到底为什么这么难伺候?
“走,出去。”姚月可不管他怎么想,直接用剑指着他,要他去明月殿外。
玉罗刹脸都绿了,他无声无息地跑到她殿内,连面具都干脆没戴,就是想着在只有他二人的地方把揍挨了,如此一笔勾销过后,他再无声无息地走人,谁也不惊动,才是正好。
结果现在话说开了,他的曲折心思,也完全被她看穿。
“宫主这是何必?”他还想挣扎,“被你宫中下人见到我从你卧房出来,怕也不合适吧?”
姚月回以冷笑,根本不接他的话,只问:“你出不出去?”
不出去,我也可以打到你出去。
玉罗刹:“……”完了,她好像是认真的。
他只能顶着此刻这副模样,一步一步,走到明月殿外。
夜凉如水,晚星微沉。
在一众侍卫惊讶又不敢多言的注视下,姚月又出了剑。
这一次她没有半分保留,一抬手,便是她最快、也最强的一招。
因为此刻的她,甚至比刚见到玉罗刹时更愤怒。
什么人啊?也配跟她玩这种“我让让你你消消气”的招数?
真是不往他身上好好戳几个窟窿,他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第79章 姐弟
这一夜, 姚月足足和玉罗刹打了三个时辰。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是听得进话,在她说完要他正经和她打一场后,也不再有保留, 即刻全力出手,与她战到一处。
当然, 他也有私心。
全力出手之下,旁人看不清他二人身形动作,便也看不清他此刻的模样,所以这一次, 他确实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来应对姚月的掌和剑。
两人都是不世出的天才,过去也交过手, 但像这样一起全力以赴, 还是第一回。
不管是姚月还是玉罗刹,都不敢大意。
姚月更是将自己近几年新创的招式全使了一遍,在战中予以改进。
打着打着,明月殿前的那片空地,已装不下他俩。
剑气横飞, 衣衫狂舞,伤了一大片梅树。
移花宫的侍卫们更是直接看傻了眼。
“此人是谁?竟能与大宫主战至这般?”有人问花统领。
“我也不知,但他的身形有些眼熟。”花统领说。
他话音刚落,原随云就接了话, 告诉他们, 这是西方魔教的教主玉罗刹。
“是他!”花统领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人身形眼熟了。
“这西方魔教很厉害吗?”其余没怎么出过移花宫的侍卫则很疑惑。
花统领想了想, 说:“石观音身故后, 西方魔教便统一了大漠。”
他不说石观音还好, 一说石观音, 侍卫们便想起来,那个疯疯癫癫的男人,也是他们大宫主杀的。
而一想起这事,他们对玉罗刹的敬畏,便也散了大半。
嘁,统一一个大漠还得等石观音死,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
大宫主肯定能赢他!
只是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这两人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倒是惊动了辉星殿那边。
没多久,怜星便带着两个手下,也赶到此处,观起了战。
他不像那些不常出宫的侍卫一样,不知玉罗刹身份。
但亲眼看到玉罗刹出手,他才发现,这人的武功,竟比传闻中更可怕。
幸好和他交手的人是姚月。
姚月的剑,也比怜星记忆中更加恐怖,每一式出手,都似有毁天灭地之能。
他的两个手下看得心潮澎湃,频频惊呼,说从前只知大宫主武功盖世,今夜亲眼见了,才知武功盖世这样的词,根本不足以形容大宫主。
这两个小少年不仅聪明,说话也好听。
一通吹捧,吹得怜星与有荣焉,不由笑道:“姐姐本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不过这位玉教主也确实有几分本事。”怜星夸完了姚月,也没忘记肯定一下现在跟姚月打得难分难解的玉罗刹,“普天之下,能有这般身法的高手,怕是不过一指之数。”
李虹闻言,立刻从怀里掏出纸笔,唰唰唰记起来。
这些都是平时他收集不到的消息。
怜星看到他的动作,想了想,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笔,说我来。
李虹:“欸?”
“二宫主是想将玉教主的招式画下来罢?”苏容冰雪聪明,立刻猜到怜星的意图,“这可比阿虹记几百页都有用。”
以他们俩的功夫,勉强能看清玉罗刹和姚月现在分别在何处,就已经是极限了。
可怜星不一样,他武功虽不及这两人,但作为旁观者,还是能将玉罗刹的招式看清楚,他出手来画,不说能把玉罗刹的本事全分析清楚,也不会差太多。
“多亏了姐姐。”怜星接过李虹递过来的纸,又赞了姚月一句,“要没有姐姐,恐怕再等三十年,都不一定有了解这位玉教主功夫的机会。”
倘若玉罗刹知道,自己竭尽全力和姚月打的这一场,不仅让姚月磨了剑,还叫怜星记下了自己的招式,那恐怕得气死。
可惜此刻的他根本无暇去关心这些,他所有的心神,都在眼前的这柄剑上。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剑?
短剑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用于刺杀,所以在一些正大光明的交战场合,往往使不出它应有的效果。
可这柄短剑在姚月手上,似乎完全没有短剑的缺陷,只让他防不胜防。
因为剑短,两人交手时,姚月其实离他很近。
距离拉近,本该对他有好处,但姚月除了剑,还有掌,在这种距离下,她两种攻击都能做,还做得极好。
寻常人听到剑掌双绝这个夸赞,定会认为,此人必定剑法和掌法都是一绝。
可姚月不止如此。
她的剑掌双绝,是剑与掌相合,对手既要防剑,又要防掌,剑掌之间,或拆或合,极难应对。
武功高绝如玉罗刹,方觉吃力,就更别说那些普通的高手了。
但玉罗刹不知道的是,在今夜与他正式全力交手之前,姚月从未试过这样出手。
她完全是临时把这两样凑到一起,然后越打越发现,移花宫的掌法,和她的短剑,实在是天作之合。
真是谢谢玉罗刹,逼出了这种她自己都没想过的打法。
又是大半个时辰过去,前来观战的侍卫们,都快要抵不住困意了,这两人却越打越精神。
还弄倒了好几棵树。
花统领搁那念叨,说这些梅树都是祖上就有的,倒一棵少一棵。
怜星:“无妨,回头列个单子,问西方魔教要钱。”
赚钱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像是听到了他们俩的对话,没一会儿,玉罗刹在姚月的逼迫下,又在躲避之间,弄倒了两棵树。
众人:“……”
后半夜很多人撑不住开溜,就连负责明月殿守卫的花统领,都开始眼皮打架。
怜星就下令,让大家各自散了,这里有他看着就行。
侍卫们便陆续离开,回去休息,只有原随云,分明看不见,但一定要撑着,不肯去休息。
怜星只能上终极杀器:“你再不回殿里去,我就抱你进去。”
原随云:“……”
怜星说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原随云当然知道,她都吃过忽然被他抱起来展现长辈友爱的苦了。
于是沉着一张小脸,悻悻回殿。
月至中天,明月殿前,已只剩怜星一个观众。
而姚月和玉罗刹浑然不觉,速度更是不减。
怜星其实也困,但他想尽可能多记下一些玉罗刹的招式,方便以后想对付这人时,有个参考。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也不曾有过,这样直观的,看姚月出掌出剑的机会。
那样惊人的剑法,他从小便羡慕,便仰望不止。
那时师父还担心他会不会嫉妒,暗地里开解他,说你姐姐是天生的剑客,你没这个天分,不是你不行,只是她太厉害。
“就算是放到整个武林,她的天赋,也是独一份的。”师父是这么说的,“非得跟她比的人,那是自找不痛快。”
那个时候的怜星想的是:我怎会自找不痛快,我只是害怕姐姐太过厉害,便不想再要我这个弟弟了。
而今时过境迁,姐姐比他和师父预想中更厉害,但他也终于不再有这样的担忧。
姚月和玉罗刹这一架,打得十分痛快。
打到最后,两人都近乎脱力,玉罗刹先撑不住,向她求饶,说实在是服了宫主了。
姚月:“这就认输了?”
玉罗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被戳了两剑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我已中了宫主两剑,此时不认,我怕我没有足够的血看明日的太阳。”
姚月心想你还能跟我贫嘴,可见也没啥事。
不过这两剑,她确实赢得实实在在。
于是心情大好,终是收起了剑。
“行。”她说,“那今夜就到此为止。”
玉罗刹不由长舒一口气。
此时的梅花林里一片狼藉,他身中两剑,再兼断发肿眼,实乃人生狼狈之最。
但他想着他俩打了这么久,移花宫的人应当差不多都散了,便也没急着走人,而是倚在树上,又打量了会儿姚月。
姚月当然也没有先前在殿中时那般不染纤尘,她的衣衫在打斗中亦有破损,但她神容镇定,哪怕发髻歪了,也是令人心折的神女模样。
玉罗刹累得半死的同时,又觉得能多瞧两眼这样的她,倒也不错。
只是下一刻,耳边响起一阵风声。
一身白衣的怜星从天而降,将他此时的模样尽收眼底。
然后面色惊讶道:“原来玉教主是这般模样,难怪平时都以面具示人。”
玉罗刹:“???”
你们真是亲姐弟啊!
怜星这话,自然也勾起了姚月的回忆。
只听她扑哧一声笑起来,道:“你还是别揭玉教主的伤疤了。”
怜星便‘啊’了一声,说姐姐提醒得对,是他失言了。
“玉教主长成这样,我确实不该再以言语伤害他。”
第80章 真的疯了
拿玉罗刹成功磨剑这件事叫姚月心情极好。
长久以来, 她都想在实战中把自己的剑法和掌法相合,但在今夜之前,她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
倒不是说以前她从未将这两种功夫一起用出来过, 但顺手为之是一回事,真正将她擅长的这两种功夫系统性地结合到一起, 又是另一个层面的事。
或者换句话说,这本该是一个极漫长的水磨工夫,需要她一招一招地拆解、组合、试验——试验对象还很不好找。
但托了玉罗刹的福,打完这三个时辰, 她心中也基本有了数。
现在她只需再推敲一下细节, 便能彻底完善这套结合了剑法和移花接玉的绝世功法。
移花接玉本就是天下最好的掌法之一,而她的剑法亦能与修神剑诀的燕南天争锋。
这二者单拿出来, 都足以让她站上武林之巅, 合到一起,威力自不用说。
如此好事,就算是姚月这种情绪波动不太多的人,也不由为之高兴。
高兴之下,眼前一身狼狈的玉罗刹, 便也没那么碍眼了。
她转向怜星,说:“玉教主是移花宫的朋友,你待他尊重些。”
怜星一向聪慧,闻言自然注意到了, 她说的是“移花宫的朋友”, 而不是“我的朋友”。
这里面的区别可不小。
身为当事人, 玉罗刹当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有些无奈, 又清楚以她个性, 他确实不能要求更多了。
所以怜星沉吟之际, 倚在树边的玉罗刹先打破了沉默,道:“有大宫主这句话,我也算不虚此行。”
姚月想了想,又说:“上官金虹的事,你同我弟弟交涉便可。”
“上官金虹?”怜星记得这个名字,“是姐姐先前让小苏留意的那个人?”
“是。”姚月言简意赅,“此人野心不小,连移花宫的人也敢杀,既如此,你就去料理一下。”
至于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姚月让他问玉罗刹。
反正消息是玉罗刹带来的,怜星的武功也不会弱于上官金虹,这事交给他,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
一点红在南海两度惜败白云城主的消息传到绣玉谷时,已是第二年初春。
“两场败仗,一场用了三百四十剑。”李虹把消息报给姚月,语气颇不解,“另一场……只一剑。”
姚月却目光大盛,当场抚掌道了一声好。
李虹更不解:“为何是好?”
“你是不是觉得,红儿第二次去挑战叶城主,叶城主只出了一剑,就打败了她,对她来说,是一种退步?”姚月问。
“是。”李虹点头,“但从三百四十剑到一剑,这差距……委实不太合理。”
姚月便摇摇头,说其实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第一回约战,叶城主出了三百四十剑,是因为叶城主心中认定,红儿赢不了她,所以以普通招式起手。”姚月顿了顿,向来冰冷的神色,竟显出一丝欣慰,“而第二回约战,红儿已吃透了她用过的招式,不必拔剑,她便已明白这一点。”
“所以第二回约战,叶城主一起手,用的就是她的最强之式!”李虹终于恍然,“红姑娘在叶城主的最强一式下,只落败未受伤,又怎会是退步……”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瞪大了眼,不可置信般地,不敢往下说了。
但姚月替他说了下去。
“她进步极大。”姚月说,“已迈入顶尖剑客之列了。”
李虹顿时又高兴又遗憾,道:“可惜偌大的江湖,能明白这一点的人,却是不多。”
甚至还有人因为叶孤城第二次只出了一剑而断定,一点红一定是在第一回约战时千辛万苦都没能赢下叶孤城,以至于道心破碎,再无可能追上叶孤城这“南海第一剑”了。
“他们不明白,那我就教他们明白。”姚月不以为意,“你着人将事情真相散出去就是。”
李虹愣了:“可、可以吗?”
姚月就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移花宫每年花一大笔银子,养了那么多绣玉谷外的编外人员,不就是用来干这些事的吗?
当初可以为《九阴真经》散玉罗刹的消息,如今自然也可以为一点红造势。
“红儿走到今天不容易。”她说,“她值得。”
虽然照姚月看,一点红如今应当不会在意旁人的评价了——能在叶孤城的天外飞仙下只败不伤,就证明这个少女已经摆脱旧日桎梏,成为了足以独当一面的剑客。
但她本人不在意,也不影响姚月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她如今有多厉害。
做得好,那就该被夸嘛。
姚月当领导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李虹:“……我明白了,我这便去安排。”
“去吧。”她摆手,“等你办完这件事,怜星那边,也该有消息了。”
上个月跟鼻青脸肿的玉罗刹长谈一番后,怜星就带着包括苏容在内的几个手下,北上去了保定,料理上官金虹的事。
上官金虹蛰伏多年,在武林中名声不显,但有玉罗刹安排的卧底提供的消息,要寻其老巢,难度并不大。
姚月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干脆宅在移花宫没动弹。
反正只要怜星留一个手下在宫里,绣玉谷现在就乱不起来。
这不,他走后的这一个多月,李虹代为打理,也没出什么岔子。
她这个大宫主,只需像往日一般,吃饭睡觉教徒弟。
说到徒弟,自从上次原夫人闯移花宫失败,还失了《九阴真经》后,无争山庄那边,也似认了命,不再执着于要她回去继承家业了。
前几日更有太原来人,给原随云送了一堆奇珍异宝,里面甚至有一块重达百斤的陨铁。
据原随云说,这块陨铁乃是无争山庄世代相传,依照祖训,是绝不可拿出来的。
“那你父母如今送来,是打算不再遵祖训了吗?”姚月问,“我还以为是想让给你铸剑用。”
原随云想了想,说:“不论如何,母亲吃了教训,不再固步自封,也是好事。”
“至于陨铁——”小姑娘沉吟片刻,做了个叫姚月意想不到的决定,“师父不如拿去卖了吧,我有师父给我选的剑就够了。”
是的,原随云现在也已有了自己的剑。
是去年岁末,姚月在自己的收藏里,特地为她挑的。
对原随云来说,陨铁再好,也不及师父一番心意。
她这个少主可以不把这么值钱的东西当回事,但姚月自问还没穷到要卖徒弟家里东西的地步,当然没听她的建议。
姚月说我先替你收起来罢,将来你想用了,随时去库房取走。
原随云就抱住她的手臂,软声撒娇:“师父怎么待我这般好?”
“这算什么好?”她哭笑不得,“本来就是你的东西。”
原随云抿了抿唇,说:“但是师父给了我我最想要的。”
“剑?”姚月第一反应是这个。
又长高了不少的小姑娘轻轻摇头,说不是。
“那我还给你什么了?”姚月挑眉。
原随云抿了抿唇,没说话,心道您分明什么都给了,功法,指点,关心,甚至长留于此,全给了。
姚月等不到徒弟的回答,也不想勉强逼问,就伸手拍了拍她脑袋,说行啦,我毕竟是你师父啊。
无争山庄派来送东西的人走后没几天,李虹便跑来明月殿禀告姚月,说上官金虹一事,已有眉目,二宫主一到保定,就以雷霆手段擒拿此人,随后散了其暗中收拢的势力。
上官金虹做事极其胆大,在惹上移花宫前,也没少暗中恶心北地武林的一些大势力。
怜星这回出手,除了擒拿她本人,还顺便将她这几年做的事公之于众了,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轩然大波?”姚月听得疑惑,“那上官金虹究竟暗中杀过多少势力的人?”
李虹便报菜名似的,说了一长串门派名。
姚月:“……”
真是一个计划长远的反派啊,但凡把这种精神用在练武上,又何至于在原作里输给李寻欢!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李虹的表情很诡异,“我认为该让大宫主知道。”
“什么?”姚月觉得他的反应有点奇怪,“与我有关吗?”
李虹点头:“上官金虹这些年,不仅杀了许多武林势力的人,还用自己的人李代桃僵,靠这些手段,从各大门派手里,捞尽了油水,如今晋冀各地,因此事人心惶惶,在几个大势力牵头之下,正商量要选一位武林盟主出来。”
姚月:“……你的意思是,他们想让我做武林盟主?”
是不是疯了啊?
但李虹又点了头,说是,还说这个提议如今已得到许多门派响应,就连一向不对这类事表态的小李探花,都站了出来,表达了对她的支持。
姚月:“……”
苍天啊,这个武林真的疯了,李寻欢这个圣母更是疯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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