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灯灭
“那也比马上就死来得强。”百里朱脸上浮现出残酷的笑容。“就像你, 你马上就要死了!”
百里朱身后,金身塑像手中的金刚杵与金箭一同跃起,砸向祠堂。
“砰!砰!砰!”
“咔咔——”
金刚杵与金箭撞在祠堂外的焰光上, 焰光如玻璃一般发出“咔咔”的碎裂声。
百里朱掌心中也射出一道道金光,为塑像助力。
焰光在攻击中看似摇摇欲坠,只要百里朱和金身塑像再多加一份力就能击破,然而却始终牢牢护着祠堂和百里燃。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击不破焰光?难道你还没有对珠帘灯死心吗?”
百里朱怒吼着,缠在他身上的金丝弹射而出,直指百里燃。
可惜金丝撞在焰色光芒上,也被拦了下来。
百里朱目眦欲裂,他怒吼道:“神尊!难道要看着他进祠堂吗?”
百里朱话音未落, 他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尊怒目金身塑像。
这尊金身塑像手中持着长索。
它挥臂一震, 长索自他手中自行飞出,直指百里燃。
紧接着,三尊金身塑像紧握双拳,六只拳头一同砸向焰光。
“咔嚓!”
巨大的碎裂声后,祠堂外的焰光当真如火焰般扭曲起来,并且剧烈抖动着。
但即使如此, 依旧没被击破。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打不破!”
百里朱双臂平举,金光自肩头浮现, 螺旋着环绕他的手臂向前, 汇聚到掌心,直冲而出。
“砰!砰!砰——”
被焰光包裹的祠堂如果巨浪中即将倾覆的小船。
“没用的。”百里燃爆呵道, “没用的!”
“你打不破珠帘灯的庇护!”
“永远打不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燃尽情嘲笑着百里朱无能狂怒的模样。
就在这时, 一道天水碧色的倩影出现在祠堂外。
夜风吹动她的轻纱罗裙,让她如同一块流动的翡翠。
“夭娘?”百里燃惊讶道。
他不明白夭娘为何会在这里?
夭夭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百里燃, 她注视着被焰光笼罩的祠堂,眼中满是追忆之色。
良久,她发出一声叹息。
“百里郎君,两千年前,你乘着船顺流而下,前去京城赶考。”
“夜晚的舟楫上,你挑灯夜读,心中壮志萦怀、豪情万千。”
“途径猿鸣峡时,你听闻老猿哀鸣,竟对着河水许誓,要改天换地、再造人间,使天下不再闻悲声。”
“我现身于你面前,伴你左右,与你读书、论诗、烹茶、弹唱……更护佑你顺风顺水、平安北上。”
“我知道,你其实早就看出了我是云水神女。”
“否则,怎会在分别之日,向我讨要我最贵重之物,作什么寄托相思别情的‘信物’。”
“我要你许诺定会再来见我,赠了你千颗云水精珠。”
“你说流水不绝,终有再会之日。”
“郎君,两千年了,为何再没来见过我?”
百里燃与百里朱一同愣住了。
云水神女?
什么云水神女?
“哭娘娘。”三尊金身塑像忽然异口同声道。
百里朱恍然大悟,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就说,你违背祖训为何没事,原来如此。”
“弟弟啊,我的好弟弟,真是谢谢你了。”
百里朱见百里燃依旧一脸懵的样子,“好心”地解释道:“传说中,流泪河就是神女被凡人所负、流出的眼泪化成的。”
“传说一半对了,另一半则不对。”
“流泪河很早就存在了,不过之前它有另一个名字,叫云水河。”
“先民认为此条河是天上云朵化成的。”
“正因此,先民同样认为云水河是最有灵性的河流,认为云水河化生出了云水神女。”
“后面的事,就和传说所言的那样。”
“神女被凡人所负,伤心流泪落入河流中。”
“云水河变作了流泪河,云水神女也变作了哭娘娘。”
“这个负心人,应当就是百里流火那个老不死的。”
百里朱越说,百里燃就越是绝望。
百里朱欣赏着他脸上的绝望,道:“你我都知道的,各家府邸内都有‘人气’护佑,外神不得邀请不能踏入门来。”
“怪不得百里家的祖训是不能靠近流泪河。”
“这次,还多谢你请神女来百里府,让神女能与那个负心的老不死相见。”
在他们说话间,祠堂外的焰光忽明忽暗、不断抖动着。
祠堂内,珠帘灯震颤着,珠子与珠子碰撞,珠链与珠链绞缠在一起。
主体的八角灯内,长明了两千多年的火苗骤然一窒,变得又细又微弱。
“杏花成片,兴起河源。”
“桃之夭夭,亡于半腰。”
云水神女哼起不成调的曲子,唱出了一位“神”给出的谶言。
“崩!”
珠链一根根绷断,琉璃珠“叮哒哒哒”散落满地。
“不——不不不——”
百里燃脸色望着祠堂,嘴中挤出悲鸣。
“水流千年非无恨。”
“花开百里各自枯。”
云水神女唱出了最后两句。
祠堂内,两千不灭的灯火忽闪一下,彻底灭掉,只余一线烟气,很快也消散了。
云水神女看着灯光灭掉,眼中却未再掉一滴泪。
“百里郎君,跟我走吧,做流泪河内的水鬼。”
云水神女的身形消散在百里府内。
她对不坏尊王、百里朱、百里燃之间的事毫不敢兴趣,也不在乎河源郡的信仰归属。
她来这里,只是为了了结两千多年的等待,清算曾经流过的泪。
……
百里府外,河源郡的百姓们正持灯游行。
每个大集上,都有一盏主灯。
主灯内的灯火,便是从百里家内那盏珠链灯借的火。
一个四五岁的童子骑在自己爹结实的臂膀上,手里还举着一盏小小的灯。
他圆溜溜的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大集中心那盏巨大、明亮和温暖的灯。
“一下白,土上田。”
“灯灰冷,珠链断!”
童子伸手指着主灯,大声嚷嚷着。
旁边一位老者听了,脸上猛地难看起来,看向童子厉声道:“谁教你说这些的?”
他爹颠了颠童子,不解道:“王伯,这咋了?”
“有些话不能乱说。”王伯跺了跺拐杖。
“咋了,老伯?小孩子胡咧咧,有啥不妥?”
“是啊,咋回事?”
周围人纷纷问道。
“断!断!”童子觉得热闹,开心地又喊了两句。
王伯长叹一声,为了让童子他爹知道厉害,贴到他身边小声说:
“一下白,不就是百。”
“土上田,不就是里。”
“百里,再加上后面的话……”
童子的爹这下子明白了,赶忙把童子从肩上薅下来放怀里,捂住他的嘴。
“知道厉害了吧。”
王伯痛心疾首地道:“他从哪儿学的这些胡话,灯灰冷不就是说灯灭了?”
“灯怎么可能会灭。”
“几百上千年都没有过的事,瞎说什么!”
“灯灭了和天塌了有什么区别?”
“可……可……”高壮男人呐呐道,“可我们那片街坊的小孩,都在唱这段。”
王伯道:“唉,怕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魇着了,一会儿让娃赶紧拜拜灯,去去晦气。”
王伯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一扭头,只见主灯居然灭了。
“灯灭了?”
“灯怎么会灭!”
“怎么回事?”
“有灾了,有大灾了!”
人群大哗,仿佛大祸临头。
不少人惊慌地推挤,想要跑回家去躲藏。
王伯不敢置信,他双目圆睁,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一刻,整个河源郡,凡是从珠帘灯内借火的灯全部熄灭。
所有人惊慌失措,却也有不少人狂喜。
砖瓦房内,不断咳嗽的妇人看到阿奴拿回来的那盏灯灭了,顿时狂喜地给神像叩头。
“不灭神尊大威大能,熄灭魔灯,救赎众人!”
……
灯,灭了?
百里燃望着祠堂,简直快要碎了。
他是不想被百里流火夺舍,可从未想过有一天珠帘灯会灭。
不仅是他,哪怕是百里朱,看着黑暗冰冷的祠堂,也怔了好久。
哪怕熄灭那盏灯,是他所期望的。
可真看到了这一幕,百里朱的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滋味。
河源郡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想过珠帘灯会灭。
有句话说得好,凡我出生之前存在都是天经地义的。
况且凡人百年,面对着一盏长燃两千多年的灯,自然会认为它会一直燃下去。
在两人怔愣时,百里朱身边的三尊金身塑像化为金光飞走。
……
莲池水榭外。
原本围着何不见等人的金身塑像共六尊,随后持戟的塑像前去追杀百里府的众人,再然后持索的塑像也消失了。
莲池上只剩下四尊作慈悲相的金身塑像,与何不见四人对峙。
“我们之间无冤无仇,四位更不是修‘神道’的,不需要与本尊争夺河源郡的信仰,何必如此针锋相对?”持无忧树枝的金身塑像苦苦劝道,一副化干戈为玉帛的架势。
这么说的同时,四尊金身塑像上散发出的金光扩散开来,彼此相连到一起。
“咚!”
另一尊塑像摇响了宝铎,道:“四位难不成要保下百里家的人?”
“百里府的人依靠着那盏魔灯,霸占河源郡两千多年,盘剥百姓不说,还曾仗势虐民以为乐。”
“修士,奉劝你们莫要助纣为虐!”
张道一直接召出了金书玉录,冷声道:“你自信徒身上吸取生机,又比百里府的珠帘灯好到哪里去?”
第152章 魔像
“看样子, 并非是本尊不放过你们了,而是你们不肯放过本尊了。”
四尊金身塑像散发出的金光融合为一,彻底封死了水榭。
“敕令诛邪!”
张道一双手并指一点金书玉录, 一个“诛”字从玉页中升起,扩展到足有尺幅大小,向着金身塑像印去。
他果断先一步出手的同时,没忘对尤胜舟道:“无垢,护着水榭内的人。”
“好。”
尤胜舟放下捂住阿奴眼睛的手,他身上一黑一白两股灵气涌出,化为一阴一阳两尾游鱼。
阴阳游鱼在半空中交缠旋转,形成了一副阴阳鱼图。
阴阳鱼图散发出清气, 不仅挡住了水榭外的金光, 还让原本快要窒息的艾安、李通遇与阿奴精神一振、浑身舒泰。
张道一的“诛”字落在金光之上,虽未能当真诛杀,却以一字之力压住了手持宝珠与琉璃灯两尊塑像。
手持无忧树枝的金身塑像向着水榭的方向一抖,树枝上沾着的金光如雨水落向水榭,每滴都饱含着莫大的威能。
何不见召出了三颗宝珠,伸手一指赤红与紫烟两颗宝珠。
赤红宝珠绽放出赤芒, 应上了树枝洒出的金色水滴,将它们全部挡在水榭之外。
紫烟宝珠与赤红宝珠不同, 赤红宝珠的光芒是一束一束的, 而紫烟宝珠绽放出的光芒则如烟雾一般朦胧、缥缈,在空间中成片铺开。
被“诛”字压制住的两尊金身塑像正在聚集金光硬撼, 下一刻就陷入了紫烟中。
被紫色光幕包裹后,它们的神魂大受影响, 调动周身金光的速度被大大迟滞。
为了双方战斗不波及到水榭,也为了张道一、何不见、越荒州三人先后自水榭内飞身而出。
越荒州召出斩渊剑, 剑身分化出数十道剑光,与张道一的雷法符箓一道轰向金身塑像。
“轰!轰轰轰!”
一道道紫色天雷劈下,剑光穿梭于其间。
打得四尊神像不断倒退,周身的护体金光更是被一层层削弱,眼见就要被打散了。
一时间,何不见三人对四尊金身塑像,竟然是完全一边倒的境况。
何不见若有所觉:“金身塑像是你的化身,虽说是有相当于金丹期的力量,实际上不过是虚弱的下品金丹。”
“于凡人而言自然是神通广大、威法无边,在我们面前,呵……”
……
水榭内,目睹这一切的艾安与李通遇,皆是一脸震惊。
阿奴更是不肯放过这场面分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这……这是什么神通?”艾安不敢置信地道,“这是人可以拥有的力量吗?竟然能压着神明的化身打?”
不仅是压着打,还是以少打多依旧压着打。
李通遇激动地脸色胀红起来,连声道:“海可煮之沸,地可掀之翻,山可役之走……”
“不食可以无饥,不衣可以无寒,行路可缩万里成尺寸……”
“风霜水雪冰,日月星气云,金木水火土,雷电声光磁,皆可炼化,以攻以守。”[注]
“这就是修仙者,这就是修仙者!”
“修仙者?”艾安的心也不由得鼓荡起来。
风云书院内,哪怕是夫子也没有这样的威能,怕只有山长或随翁能与之一较高下。
风云书院之外,或许只有庙堂之上的宰相才能较量。
他这样的书生,没有进士功名,更没有一官半职,也就没有民心所向、国运加持,顶多能靠自身的浩然之气驱赶些孤魂野鬼。
哪怕是山上成了精的精怪,他遇见也是自身难保。
可眼前的修仙者,举手投足之间,雷电奔走、剑光闪过、紫气氤氲……莫说是山精野怪,连神祇化身也照打不误。
“若我也能修仙……”艾安不由得为之神往。
……
水榭之外。
前去追杀百里府众人的持戟塑像飞身前来,横戟一扫,划出一片光刃,割开了两尊塑像头顶的“诛”字。
四对三的局面,霎时变为了五对三。
也就在这时,云水神女现身在祠堂外。
金身塑像与云水神女都没有隔绝何不见四人的灵识的意思。
因此四人完全得知了将祠堂外发生的一切,也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不妙啊。”何不见自语道。
虽然何不见也没想过要救百里家,但珠帘灯的力量拖住了三尊塑像。
如今云水神女带走了百里流火的魂魄,熄灭了珠帘灯,那三尊塑像……
“集火,先杀其一。”何不见心念电转之间,果断道。
三人默契地选了手持长戟、进攻最为猛烈的那尊塑像。
紫烟将它完全包裹着住,原本扬手挥戟的它立刻定在半空中。
与此同时,紫烟弥散间,剩下四尊塑像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这一刻,在何不见眼中,就如同电影的慢镜头一般。
赤红宝珠绽放出九道光芒,划出不同的轨迹,最终在长戟塑像身前会和为一,重击在它的胸前,破开了它的护体金光。
斩渊剑的剑气合而为一,化为长虹紧随赤芒之后,洞穿了塑像的胸口。
张道一的金书玉录中,浮现出一个“杀”字。
“轰!”
“杀”字裹挟着电光雷火,轰击在塑像的头上,将它的头炸得粉碎。
爆炸的威力还波及到其余四尊塑像上,将它们炸得倒飞而出。
一息之间,持戟塑像没了头,胸前还开了一个大洞,基本上只剩下了下半身。
紧接着,另外三尊持金刚杵、长索及金箭的塑像出现在何不见等人面前。
“修士,你们真以为能靠金丹期的修为杀死我吗?”
手持无忧树枝的塑像身上多了些坑洞和裂纹,它那张雕塑出来的慈悲面目,此刻被戾气笼罩着,更显邪性。
在它说话间,它身上的金漆裂开,一块块剥落,显出黑色的内里。
七尊塑像皆是如此,转眼间,原本的金身塑像就化为了七尊漆黑的塑像。
这一过程中,它们身上散发出了魔气,将护身的金光都染成了黑色。
“事已至此,你们就都留下吧。”七尊塑像挥手,封锁了百里府的空间。
它们周身的魔气如黑水般滚动着,无论怒目还是慈悲相,此刻都露出了邪狞之色。
张道一神情严峻,道:“不坏尊王,你修了魔道功法。”
神道修行之路到底有很多限制,且就算真是成神成圣了,也不及修行者强大。
但神道修士想转修正道修士,基本都要散功,从头再来。
转修魔道功法则没那么多麻烦,只要有机会寻到一门合适、能兼容的魔功,自然就能成魔修。
七尊漆黑塑像周身的魔气爆发,一同轰向了何不见三人。
翻滚的魔气间,浮现出了一幕幕凡人叩首跪求的幻象。
“不坏神尊长存永在!”
“多谢神尊让我久病的爹咽气。”
“神尊万能,我要更多的黄金,更多更多的黄金!”
“抱山颇有文名,他与我同时参加殿试,必在一甲之列。求神尊让他生病……不,让他死!”
或哀求、或恭敬、或狂喜、或偏执……众生不同的声音会和成了一曲扰动人心的曲子。
渐渐的,这些声音扭曲失真起来,演化成了一首美妙的、悦耳的天音。
何不见的神魂被天音勾得一荡,随即他立刻清醒过来,立刻用紫烟将自己与水榭包裹起来。
反向利用紫烟能影响神魂的力量,来稳定己方众人的神魂。
“天魔妙欲宫。”
何不见看出了漆黑塑像功法的法门。
这还多亏了他在幻境内,曾得到过一部分天魔妙欲宫的传承。
何不见、越荒州和张道一三人出手,挡住了汹涌袭来的魔气。
魔气的威力受阻,向着四周扩散开来,扫平了数栋建筑,硬生生以莲池为中心,在百里府内击出一大片空地。
横扫而来的余波,让祠堂外愣神的百里燃和百里朱回过神来。
百里朱立刻想要役使身上缠绕的金丝杀了百里燃。
这时他才发现,他身上金丝全部化为了黑色。
“你的……你的脸——”百里燃指着百里朱,眼神中满是惊恐之色。
“我的脸?”百里朱抬手想摸脸。
一抬手,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松弛、粗糙的手背皮肤。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胡乱摸着自己的脸,摸到的是耷拉下来的皮肤和纵横的沟壑。
他的指尖清晰地告诉他,这就是衰老。
缠在他身上的黑色丝线反过来吞噬着他的生机,让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短短几息之间,就从一个青年变成了老人。
“不……不不不……”百里朱崩溃了。
他看向惊恐的百里燃,忽然起身扑向他,双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可惜老迈衰弱无力的身体,根本用不出多大的力。
“滚!怪物,别碰我!”
百里燃比百里朱更恐惧,他怕死了自己会变成百里朱的样子。
他一个用力将百里朱掀到一边,不顾身上的疼痛向着远离百里朱的方向连滚带爬。
“我还没有做百里王!”
“百里王……”
滚在地上的百里朱身上最后一点生机被抽走,他整个人都“抽缩”成一团,变得像枯朽的树桩。
“百里……王——”他喉间挤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声音,连最后一口气都没有咽下。
“呼哧,呼哧,呼哧。”百里燃的胸膛风箱一样鼓动着。
看着自己的兄长在短时间内变成一个耄耋老人,这样的变化,甚至比灯灭了还要让他崩溃。
“不,不……”百里燃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他还年轻,他还有那么多美娇娘要去亲热,还有大把的时间精力没去挥霍。
他不能变老,更不能死!
年轻的人永远觉得衰老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看待那些老去的人就像看待另一种生物。
可当有一天,他们发现自己脸上出现了第一条细纹,或是长了第一个斑点,他们发现衰老降临在自己身上时,才能体会到那种……
恐惧和渴望。
恐惧衰老和死亡。
想要——长生不老。
魔气扫平了建筑,让百里燃能看到莲池的方向。
他崩溃地看向那边,看着紫色电光撕裂翻滚的黑气,看着一个个云篆挡住长戟、金刚杵,看着红芒紫烟……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中流下泪来。
他想起了流泪河上,与何不见的对话。
“修仙…修仙……”
……
不再伪装的七尊塑像力量大增,也让何不见三人陷入了劣势之中。
不过,何不见也并非没有准备。
在水榭中,不坏尊王现身之前,他就在水榭周围布好了阵法。
不过时间太紧,他布下的不过是“伏魔阵”这样的小型阵法。
何不见一边分神役使赤红宝珠发出赤芒阻击魔气,一边传音给张道一和越荒州:“师弟,道一兄,我激活伏魔阵,你们注意将塑像引导至阵眼,配合大阵。”
“师弟,”何不见单独传音给越荒州,“我与道一兄给你争取机会,用‘破’字剑诀先杀几个。”
这时,越荒州突然道:“师兄,我有另一把剑,可以配合你的阵法。”
第153章 好了
另一把剑?
何不见立刻想到了。
“天魔蚀心剑?”
在十绝死后, 天魔蚀心剑就落到了他们师兄弟手中。
何不见当时顺手将它交给了越荒州研究。
何不见有些犹豫。
这把剑毕竟是魔剑,只是炼化钻研还好,若真的使用它, 万一……
“师兄放心,”越荒州召出了腥红的蚀心剑,蚀心剑的表面还有一层何不见设下的金纹封印,“只是将它当做布阵的阵眼,如师兄的赤红宝珠一样。”
越荒州在拿到这把蚀心剑后,就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使用它。
若以一般方法炼化蚀心剑——
一来,他有本命法宝斩渊剑,释放剑诀根本用不上蚀心剑;
二来, 蚀心剑本身自带的魔性会腐蚀人的心性, 必要承受这样大的风险;
三来,若只在搏命时献祭心血或道心才使用它,又未免白白浪费这件灵器。
思来想去,越荒州决定初步炼化蚀心剑,未来将它作为何不见布阵的阵眼。
经历过伏杀噬元等人的一战后,越荒州心中就有了一个声音。
怎样能和师兄配合的更紧密?
蚀心剑落入他手中后, 他找到了答案。
“师兄,”越荒州传音给他, 低沉的声音如同耳语, “使用我的剑吧,我会配合师兄。”
何不见心跳漏了一拍, 他明白越荒州的意思。
正如他也会用三颗宝珠布设“三元曜变阵”,瘿老人也会以三十六杆阵旗布设“秽天乱地大阵”一样。
大阵的布设本来就需要灵器、法宝乃至于天材地宝作为阵眼。
但阵修从来都以自己的法宝作为阵眼, 从来没有假借他人的法宝布阵的。
因为一旦以他人的法宝作阵眼,他人心念一动就可指挥自己的法宝, 将阵修耗费无数心血布置出的大阵轻易摧毁。
这是由内而外,自阵眼处发生的破坏。
而越荒州不同,他可以完全信任师弟,师弟一定会完全配合他。
他的大阵,也将获得剑修的攻击力与杀伤力。
“好。”何不见激活了“伏魔阵”的同时,以意念指挥越荒州将蚀心剑安置于阵眼上。
“道一兄、师弟,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他还需要对伏魔阵的阵纹作一点增改。
张道一没问他们师兄弟是不是传音交流了什么,解下了腰间的流火金铃。
流火金铃放射出的赤焰与金书玉录中升起的雷印交相配合,不断挡住一道又一道打来的攻击。
越荒州与何不见都要心分多用。
何不见一边融掉左腕的星珠,迅速增改着大阵,一边放出的紫烟配合着张道一的节奏,分别迟滞不同的塑像。
越荒州一边控制蚀心剑,一边控制斩渊剑释放出剑气击破冲向他们的魔气,他还不时御剑阻拦想要对阵法出手的塑像。
虽然一时半会儿,七尊塑像还是无法直接伤害到何不见三人,但无疑七尊已将三人完全压制。
何不见三人落入了只能被动接招,无法作出有效还击的境地。
“三位道友,可否需要我出手?”水榭内,尤胜舟都忍不住传音给他们三人。
“不用。”何不见原本凝重的神情转为自信,“完成了!”
他话音刚落,莲池表面上无数复杂的线条亮起。
夜空中星光大盛。
繁星倒映在莲池的表面中,使暗色池塘化为了另一星空。
腥红的蚀心剑悬立在大阵的阵眼上,与之相呼应的另一处阵眼上则悬浮着赤红宝珠。
二者均是自带杀伐、血腥之意的宝物,且之上均有何不见设下的封印。
“道一兄,退出大阵,这里交给我们。”何不见传音给张道一。
张道一看了眼阵眼处悬浮的蚀心剑,灵识告诉他,那是一件灵器。
他立刻双手合向胸前,火焰与雷印相合,在他面前完全爆开。
爆炸的力量将击来的金刚杵振飞,还将魔气轰出一个大洞。
张道一的身影一闪,自大洞中飞出,回到了水榭之内。
金书玉录的玉页快速翻转,其内升起一个斗大的“固”字,帮着尤胜舟一道加固水榭。
张道一退去后,七尊塑像对面只剩下了何不见与越荒州两人。
手持宝铎的塑像阴冷道:“哼,狂妄,你们难道觉得就凭你们两个,就可以对付我们七相化身吗?”
“你们的依仗是那件灵器?”手持金箭的塑像不屑道,“它被封印了,你们根本发挥不出它全部的力量。”
手持长索的塑像面上浮现了贪婪之色,道:“这样一件魔道灵器居然落在你们手中,真是可惜。”
“你们是来送宝给我的吗?”手持无忧树枝的塑像狂喜道。
何不见墨色道袍无风而动,其上浮现出的星图闪烁着银砾一样的碎光。
“你们七个别太好笑,”何不见道,“不坏尊王,之前我就一直在想,你为何要分化出八具法身呢?”
“你的本体应当具有相当于元婴期修士的力量,为何不出动本体直接杀了我们几个金丹修士,反而以化身与我们打得有来有往?”
“你暴露了魔相之后,我倒是明白了些许。”
何不见笃定般道:“你修魔功修成了这般模样,这些根本不是你的化身,而是你的本体分裂成了八相。”
“天魔妙欲宫的功法,可以演化出诸多假形假相。到了你身上,假相变为了真相,反而让你分裂了。”
七尊塑像此时都沉默了。
“你是神尊,自己的力量来自信徒的信仰,自身威能权职也受信徒祈愿影响,本来自身意念就颇为驳杂。”
“修了魔功后,魔气充盈了那些驳杂的意念,分裂了你的本体,才化出八具法身来。”
“你也从原本的境界掉到了金丹境,因此才会想要来啃河源郡这块硬骨头,好抢夺更多信仰恢复原本的力量。”
“可你连对付一个灯魂都不敢光明正大出面,只能趁灯魂的老身体死去、尚未进入新身体的这个空档出手。”
何不见平淡道:“不坏尊王,你真是可笑。”
“你以为魔功就是好修的吗?魔道之路就是好走的吗?”
“既然已经修了魔功,为何还放不下神道修行?”
“你两边的路都想走、都放不下,才落到今日这个分裂的处境。”
“杀你?挥手可为!”
在说到“杀”字时,何不见的意念一动,赤红宝珠与蚀心剑上的金纹封印一条条剥离。
在“为”字落下之时,两道血光冲天而起!
越荒州也同时引动了蚀心剑。
剑气分化!
“破”字剑诀!
二者叠加,蚀心剑分化出了数把血红色的虚影剑。
何不见在伏魔阵……或者可以称之为伏魔剑阵的辅助下,居然与越荒州一样可以控制那些虚影剑。
二人分别看向两尊塑像,心神一动。
两把虚影剑裹挟着无量杀气,直奔塑像而去。
飒——
似有声,似也无声。
两把虚影剑洞穿了两尊塑像的眉心。
两尊塑像身上的魔气一荡,随即消散了。
巨大的漆黑塑像迅速显出石头本相。
裂纹自石雕塑像的额头迅速扩展到塑像全身。
“咚、咚、咚……”
碎裂声响起,两尊塑像化为了石块坠入了莲池中。
什么?
剩余五尊塑像不敢置信。
那一瞬,它们谁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切阻挡和幻象都没能拦住血红色的虚影剑。
……
水榭内,尤胜舟看到张道一忽然回来,不无担心地道:“只剩两人对那七尊塑像不行吧。”
之前,他也看出了张道一、何不见与越荒州三人对七尊塑像处于劣势。
三打七都很难了,二打七……
张道一负手而立,道:“相信他们,灵和、定虚两位道友的实力都超出他们的境界。”
“之前在沧溟世界,我就见识过了。”
上次他还能出手相助,现在他也只能和当时在场的寒松夜一样,当个旁观者。
张道一刚说完没多久,就见红光冲天而起,两尊塑像彻底碎掉。
“啊——”
与之同时的,还有李通遇的惨叫声。
他伸手捂住自己传来针扎样痛苦的眼睛,口中喃喃道:“凶光!”
“你没事吧?”艾安关心道。
李通遇放下手,艾安才看到他的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眼周又红又肿。
李通遇不顾痛苦瞪着眼睛看向莲池的方向,下定决心道:“修仙!我要修仙!”
修仙……
艾安也再次看向那边,不由得道:“谁不想呢?”
……
祠堂外,百里燃也说出了那句话:“我后悔了,我要修仙,我要修仙!”
他目眦欲裂,几乎是大喊着道:“我明白了,一切外力都是靠不住的,一切神明都是不可信的!”
“我要长生不老!我要力量!我不想死,我不想老……”
“我!要!修!仙!”
……
莲池之上,何不见也很惊讶虚影剑能一下洞穿塑像。
这就是剑修的力量吗?这就是剑诀的威力吗?
这就是……越荒州役使斩渊剑的感觉吗?
这种纯粹的、一击必杀的感觉,让何不见也不由得赞叹。
“还剩五个。”何不见将目光投向剩下的塑像。
他的灵识覆盖着百里府,水榭内和祠堂外的呐喊都尽入他的脑海中。
何不见不由得笑了,他对越荒州道:“师弟,之前我说‘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乃是一位前辈所说。”
“这位前辈还曾作一首歌,要不要我说给你听?”
越荒州看向何不见,作凝神细听之态。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
“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何不见口中吟道,手一指,一道腥红的虚影洞穿了一具塑像。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又一把虚影剑自大阵内飞出,斩向塑像。
剩下三具塑像各自举起手中所持的宝物,鼓荡魔气,合力欲图打散虚影剑。
虚影剑摧枯垃圾,崩开宝物、轰开魔气,洞穿了又一尊塑像。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
“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又一道虚影剑洞穿了一具塑像。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最后一尊塑像发出绝望的嘶吼:“不——”
虚影剑洞穿了它的头颅,声音戛然而止。
裂纹蔓延,碎裂的石头坠入莲池。
长明灯终不明,不坏像终坏掉。
何不见长出一口气,心中若有所悟,周身气息向上攀升。
第154章 叩问
百里城, 砖瓦房内。
阿奴的娘亲跪在神像前喃喃祷告着,紧接着忽然听到了“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她一抬头,就见神像忽而褪色、其上遍布裂纹, 瞬间四分五裂。
“怎么会这样?”妇人茫然地注视着碎块,嘴唇嗡动着,“怎……怎么会这样?”
……
百里府内,何不见的气息不断攀升。
精、神既满,复归于元,竟是直接达到了五元大圆满的境地。
待他稍稍平复气息后,便操纵阵法重新封印了蚀心剑和赤红宝珠。
越荒州一伸手,表面镀上一层金纹的蚀心剑飞回了他的手中。
二人携手飞回水榭内。
与不坏尊王八具化身交战的过程, 将莲池四周的建筑尽皆破坏, 此时唯有这栋水榭在尤胜舟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可惜了开的正好的荷花。”何不见看向莲池,叹了口气。
不坏尊王塑像碎裂后的石头砸在了莲池中,在莲池中心新造出了一座小山,莲池中的荷花就遭了殃。
“神仙!神像碎了,那我娘……”阿奴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看着何不见。
何不见放出灵识感应了下, 道:“无碍了。”
接着,何不见从储物法器内取出装有十粒补元丹的一个小瓷瓶, 将它扔给了阿奴。
“你娘身上生机被吸取过多, 咳疾损耗了元气,加之年纪大了, 身体亏耗太多。”
“这是补元丹,可为凡人补充元气, 拿回去给你娘吃吧。”
“记住,一次一粒, 不要一次都吃了。”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阿奴赶忙将瓷瓶塞入怀中放好。
这时,双眼红肿的李通遇正欲跪下。
被阿奴跪过一次的何不见有了经验,打出一道灵力将他的膝盖托住。
李通遇郑重道:“四位仙长,贫道李通遇心慕仙道,祈求道长纳我入门!”
艾安也反应了过来,紧随其后,拱手道:“仆也愿随仙长修行。”
“阿奴也愿!求神仙开恩!”阿奴也连声道。
何不见与张道一、尤胜舟对视一眼,无声笑了笑,先向着远处挥手,打出一道星光凝成的锁链。
锁链将祠堂外瘫在地上的百里燃一卷,带到了水榭内。
不待百里燃开口,何不见扔给了他一粒再生丹,道:“这是再生丹,生骨肉,解病痛。”
百里燃这一晚又是被塑像追杀,又是摔在祠堂门外,浑身上下不知断了几根骨头,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没了珠帘灯的庇护,他要是得不到医治,哪怕侥幸活下来了也要当个一辈子躺在床上的废人。
因此,别无选择的百里燃立刻仰头将这粒丹药吞了下去,不疑有他。
丹药入嘴化为一股暖流,沿着经脉传到四肢百骸,很快他身上的痛就消失了,他也终于能站起来了。
百里燃站起身后,有些怔楞,他的目光自何不见、越荒州和张道一身上一一滑过。
他想起了当初在船上的对话。
何不见说他算是会炼丹,能治百病、生骨肉、解百毒。
张道一会画符,可号令鬼神。
越荒州会御剑杀人。
昔日他不屑一顾的种种,今夜却都一一展现在他面前。
百里燃有些偏执地道:“我后悔了,我要修仙,我要跟着你修仙!”
何不见先是看向李通遇,道:“我们师门不在此世,而在灵天,我们可以带你去那里,你可自行寻找门派拜入。”
“但你要想清楚,灵天与此世有很大不同,你的望气才能在那里或许根本发挥不出来。”
“就算你能接受背井离乡,独自前往陌生的世界,或许也未必能被哪个门派收入门下。”
“留在翊圣,凭借你的望气之能,也许能遇到贵人知遇,富贵荣华一生。”
说完,何不见不等李通遇回答,又看向艾安。
“我对他说的话,也正是想对你说的。”
张道一这时也插口道:“艾安,我对风云书院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你既然曾经能入风云书院读书,想必是学识扎实、胸有抱负的士人。”
“你当真能放下抚境安民、治国平天下的理想吗?”
“且河源郡如今的样子,珠帘灯灭、不坏像碎,群龙无首,正该是你们士人担当责任的时候。”
“若你现在出面安抚好百姓,必能让朝廷看到你的才能,未来至少也能做个河源郡郡守。”
艾安顿时陷入了挣扎之中。
等张道一说完,何不见看向阿奴。
对于阿奴,一句话就够了。
“阿奴,你娘亲的身体好后,你能舍下你的娘亲、不为她养老送终吗?”
最后,何不见看向了百里燃。
“你要跟我修仙,我之前便已经将修行的关窍教给你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能做到吗?”
“你们都不用急着给我答案。”
“我们会在这里再待三天,等你们安定好局势后再离开。”
“三天后,再告诉我你们的答案吧。”
说完,何不见潇洒一挥衣袖,将阿奴、艾安、李通遇和百里燃都推出了水榭。
“恭喜灵和。”张道一向何不见贺喜,随即他有些无奈,“灵和的进境实在太快了。”
“侥幸略有所得而已。”何不见转而道,“我与师弟在这里再停留三天,就要返回宗门了,不知无垢与道一兄有何打算?”
尤胜舟眨了眨眼,平和道:“我本来是离开宗门随缘寻一处地方清修的,只因多管一事被卷入了百里府的争端中。”
“现在此间事了,我要回到九重城,再通过跨界传送阵云游他方去了。”
“三位道友若无其他事,我就此告辞。”
何不见与张道一冲他拱了拱手,越荒州向他点了点头。
尤胜舟简淡平和的身影消失在了水榭内。
张道一放下手,道:“我会在翊圣世界多留一段时间。”
“不坏尊王居然能修到天魔妙欲宫的功法,那些魔修的手伸的越来越长了。”
“我会与风云书院联手,游历翊圣,看看哪里还有类似的事,诛除那些修了魔功的‘神’‘圣’。”
张道一也潇洒离去。
水榭内只剩下了何不见与越荒州。
“蚀心剑日后还是少用为好。”何不见笑对越荒州道。
“不过这次杀不坏神尊当真痛快,多谢师弟让我体验了一把作剑修的感觉。”
看到何不见的笑容,越荒州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一些,道:“师兄开心就好。”
何不见的目光投向一片狼藉的莲池,道:“你猜,最后会有几个人跟我们去灵天?”
“正如师兄所吟那首歌。”越荒州没有猜人数,而是换了个答法。
“是啊。”何不见也不由得叹息。
……
百里府内大部分都被神像所杀,活下来的大多是住在偏僻角落的低等仆人。
昨夜处处响起的惨叫早已吓坏了他们,能跑的仆人早就跑了。
整个百里府空空荡荡,最多就是被打坏的建筑残骸与破碎的尸体。
百里府外,由于珠帘灯熄灭,整个河源郡都陷入了恐慌与混乱之中。
不少官员、员外与乡贤听闻跑出去的仆人的叙述,更是吓得不敢靠近百里府。
面对这种内外交困、一片狼藉的场面,百里燃没心情也没能力处理,全都一股脑推给了艾安。
艾安也不愧曾为风云书院的士子。
他先紧急联系了风云书院,请书院派士人前来协助自己稳定局面,还要禀告朝廷;后又请何不见处理了那些尸体,命人打开了百里府的大门。
艾安穿上了风云书院的襕衫,腰配玉、手执书,迈着四方步,堂堂正正自百里府大门处走出。
百里府外几十步远的地方,聚集了不少既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又不敢靠得太近的百姓。
“诸位——”
艾安神情严肃,胸中浩然之气勃发,使他的声音放大扩散至全城人皆能听见。
“我乃百里府幕僚,风云书院士子,艾安。”
“昨日百里府上有一邪神降临,熄灭了长明灯,击杀了百里朱与百里家众人。”
“幸有高人恰在府中,已将邪神诛灭!”
听到他话,原本屏气凝神的百姓顿时大哗。
艾安正色道:“安静!”
“百里朱已死,现百里府由我暂时接管,一切昔如往日。”
“我已将此事上报朝廷与风云书院,请诸位静待朝廷旨意。”
“高人现还在百里府中坐镇,一切宵小之辈,劝尔等莫要趁乱作恶,否则必被高人诛杀。”
“艾先生!”
“一切听艾先生安排!”
惊慌不定的城内百姓们,被艾安的气势唬住,顿时像有了主心骨一般齐声应道。
艾安安抚完百姓,还要接待前来询问、各怀心思的官员、乡贤和富户,忙得脚不沾地。
当然,城内也有趁机作乱之人,甚至还有潜入百里府想要杀死艾安的人。
何不见与越荒州的灵识能囊括一城。
遇见这样的人,越荒州身在府中都不必动,就可以御剑于城中,轻易取他们的项上人头。
掉脑袋的多了,蠢蠢欲动的人就少了。
两日后,有不少风云书院的士子赶到河源郡襄助艾安。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又是莲池边的水榭,艾安、李通遇、阿奴和百里燃来到了何不见与越荒州面前。
“我与师弟将要离开,你们想好答案了吗?”何不见问道。
第155章 无常
艾安叹了口气, 在四人中率先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仙长, 仆自幼习圣贤之道,欲为辅弼之臣,入内安天下,出外守一方。”
“而今河源郡上下惶惶,仆无法舍下此间百姓,恕仆无法随仙长修行。”
艾安说完深深一拜,再起身时,身姿挺拔、眼神坚定, 仿佛卸下了压在他身上的一块大石。
何不见点了点头, 对他的话并不意外。
艾安接待乡贤与官吏、处理诸多事宜都井井有条,短短三天已然成了河源郡的主心骨,这也使他的力量一日千里。
何不见每次见他,都感觉他的力量与又是一变。
三天前,他不过是个无人在意的幕僚,虽然善养浩然之气, 总体修为不过相当于引气小阶段的修士。
现在,他已有相当于筑基后期的力量, 身上都带了一层淡淡的信仰金光。
等日后朝廷加封的圣旨下来, 他成了河源郡名正言顺的郡守,那时他更能堂堂正正地收拢民心。
假以时日, 他也能成为河源郡境内的“城隍”一类的地方神,享万民供奉, 有个数百上千年的寿数。
这对于艾安来说,是看得见、把握得住的未来。
再说, 神道修行之路与风云书院凝聚气运的修行路数相辅相成,对艾安这样的士子来说才是“正路”。
何不见将目光投向百里燃。
百里燃眼神飘忽。
三天前他说吵着要跟随何不见修行,那是因为他接连遭受刺激。
如今短短三天,他冷静了下来,想法也和三天前迥然不同。
这三天,艾安也和百里燃谈过。
百里家现在就剩下百里燃了。
河源郡在百里家统治下两千余年,各地都有听令于百里家的势力,各处都有百里家留下的后手、埋下的暗雷,百姓对于百里家的信仰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彻底改变的。
现在要安定河源郡,少不了百里燃出面配合。
这三天百里燃收起了自己纨绔子弟的轻浮浪荡,配合着艾安安抚人心。
这换来了艾安对百里燃的承诺,也即百里燃拿走一部分百里家积攒的金银财宝。
这些金银财宝足够他在百里城内买一处豪宅,继续过富贵浪荡子的生活,甚至桃娘、杏娘和他的姬妾都表示愿意继续跟着他。
有了金银珠宝、温香软玉的牵绊,百里燃想修仙的心又没那么强烈了。
百里燃问道:“仙长,我有个问题……”
“说。”何不见道。
“我要是修仙,一定能修成你们这个样子吗?”百里燃大着胆子问出了心中盘桓许久的问题。
何不见果断地回答道:“很难。”
“修士飞升之前共有九大境界,我与师弟在修行之道上也算是有天赋的人,踏上修行之路五十多年,也不过才处于第三个境界。”
“大部分修士都停留在前两个境界,或是悟性差一些,或是机缘差一些、或是气运差一些……至寿元耗尽也难以抵达第三个境界。”
嘶……
百里燃倒吸一口冷气。
时间在不同岁数的人感知里是不同的。
人在几岁时,一年的时间就是他们一生的几分之一,所以总觉得一年时间太过漫长。
而对于几十岁的中年人来说,一年不过是他们人生的几十分之一,时间的流速仿佛一下子加快了。
对何不见、越荒州这样的修士而言,闭个关几年、十几年过去是常事,等他们境界高了几百年也不过弹指一瞬。
可对百里燃这样二十几岁的富家子弟,一听修个五十多年居然才到第三个境界,顿时就觉得这仙还是不修也罢。
百里燃本来就受不了何不见说过那些清修之道,要他坚持个十几年获得何不见、越荒州这样的本事威法他能接受。
可要他坚持个五十几年,甚至坚持到老死,都未必能修成何不见、越荒州这个样子。
百里燃原本摇摆的心顿时坚定了,他无所谓地道:“那还是算了,我做不到仙长说的那些,我还不如继续做个富贵公子。”
何不见点点头,又看向阿奴。
阿奴咬了咬唇,道:“正如仙长所说,我放不下娘亲。”
说着,阿奴又想给何不见跪下,却又被何不见托住了身体。
这熟悉的一幕让阿奴眼睛湿润、眼眶通红,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燕子,双手捧向何不见,道:
“我能来求仙长,全凭这只燕子指点。”
“我不能随几位仙长修行,不知仙长可否带燕子走?”
“仙长,我知道是我贪心,明明仙长打碎了神像、赐给我丹药救了我娘,我还这样不知足。”
“可……可……”
阿奴说着,双眼通红,落下泪来。
燕子在他掌心中扭动身体,伸出喙啄了啄他的手,道:“傻小子,你怎么不为自己求,反倒为我求?这方世界是适合我修行的。”
燕子乌黑的眼睛看向何不见,用清脆如少女一般的声音道:“对仙长来说,十几年、几十年的时间不算什么,不知仙长可否等他娘亲逝去,再来带走他?”
“阿奴有赤子之心、意志坚定,修行之路再难他走得下去的!”
“求求仙长……”
何不见在一人一燕的眼睛注视下,缓缓摇了摇头。
阿奴和燕子都明白了。
“阿奴,正如燕子所说,这方世界适合它修行。你可为它塑像、给它供香,助它早日化形。”
“而你……”
越荒州在旁接过何不见的话,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若你与仙道有缘,之后自会有其他缘法。”
人在少年时血气旺盛、意志坚定,十几年、几十年后血气渐衰,相应地心性也老了,那时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阿奴痛苦地闭了闭眼,正要道谢,燕子却忽然自他手中飞出,在半空中翩翩起舞,随即化作一个巴掌大小的少女。
它,或者她,落在阿奴肩上,靠近他耳边,道:“阿奴,我帮你照顾你娘亲,你去跟两位仙长修行!”
“可……”
“不要再推脱了。”
“有了仙长赐下的丹药,你娘再活个三四十年完全没问题。我也会在她耳边提醒她趋吉避凶,保她无病无灾安然度日。”
“你若运气好,或许十几年就学得了一些本事,回到这里时没准你娘还没死。”
“那时你还能用自己的本事给你娘延年益寿,让你娘活个两三百年。”
“这岂不比你耽于这点恩情牵绊,让自己与娘亲终身困于红尘中来得强?”
燕子这一番话,让阿奴原本绝望的心萌发出了另一点新芽。
阿奴内心陷入了激烈的挣扎中,他看了看风姿出尘的何不见,又看了看冷若冰霜的越荒州,思及那神明伏诛的场景,他到底做了决定。
阿奴道:“仙长,我愿随两位仙长一道离开。”
他双眼依旧通红,却再无之前的挣扎与痛苦,取而代之的是坚决。
“好。”
无论他做出什么决定,只要是出于本心,何不见都是尊重的。
如今只剩李通遇。
李通遇则没有阿奴那么挣扎反复,他直接道:“贫道愿随两位仙长一道离开此世。”
像是怕何不见与越荒州不相信他的决心,李通遇补充道:“贫道的亲人早早离世了,贫道孤身寡人、了无牵挂,平日里就靠自己天生一双会望气的眼睛,混迹江湖混口饭吃。”
“如今能有修仙的机会,贫道自然愿去。”
何不见也点了点头。
何不见的目光扫过面前四人。
这四人高矮、胖瘦、年岁、出身都不同,却都通过选择决定了自己未来将要走的路。
无论未来他们会不会后悔,至少现在做出的决定他们都是出于本心的。
不过,谁说修仙一定是好事呢?
命运的无常与阴差阳错从未停歇过。
也许留下为官的可享万民供奉,成为地祇,长存千年。
也许选择修仙的,明日就陨落在争斗、灾劫之中,早早葬送了性命。
何不见看向越荒州。
就像他,他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越荒州的师兄,踏上修行这条漫漫长路。
回想起来,这五十多年,何不见也几次经历生死险境,可若要问自己后悔吗?
不后悔。
何不见立刻在心中做出了回答。
他不后悔选择修行,也不后悔遇见越荒州。
何不见一挥手,手腕上射出两条星光锁链捆在阿奴与李通遇。
随即,他带着这两人,与越荒州一道化为遁光,向着风云书院而去。
……
金丹修士的遁光极快,何、越两人很快回到风云书院,通过跨界传送阵回到了灵天九重城。
跨界传送阵的白光暗下后,四人自其内走出。
这就是修仙界吗?
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四周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看上去和翊圣世界并无太大差别。
李通遇与阿奴都好奇地四处张望,随即又隐隐有些失望。
何不见一边带着他们离开跨界传送阵,一边传音给他们稍微介绍了下灵天与九重城。
走到一处人不多的地方后,何不见取出两百块下品灵石分给了两人。
“这是灵天通用的‘钱’,这些足够你们在九重城待一段时间,不给你们更多是怕给你们招来祸事。”
“九重城的第八、第九城是由散修联盟控制的,你们去哪里可以买到一些低级功法,可以先试着感气、引气。”
“真要正经踏入修行之路,需要参加各个门派的收徒测试。”
“四大宗是首选,其次有蓬莱、方丈、瀛洲三派,主修术数、易数等道的河洛、紫薇派等等。”
“这就需要你们自己收集消息前往,也看你们自己的机缘了。”
“是。”李通遇与阿奴一同应道。
就在这时,旁边有一道声音插了过来。
“可是灵和、定虚两位道友?”
第156章 灵果
一位二十许的青年向着他们两人走来。
他样貌平平无奇、衣着平平无奇, 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不引人注目的平凡气质。
他走近后,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名云鸿。”
姓云?
在九重城这个地方,遇见一个姓云的人……
云鸿像是看出了何不见、越荒州所想, 颔首道:“在下正是云家少主。”
九重城里,第一到三城都在云家的把控下,云家还可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散修联盟。
可以说,在九重城内,云家甚至要压过四大宗一头。
“不知云少主有何事?”何不见心中疑惑。
他和师弟两人与云家并无什么交集啊。
云鸿和善地笑了笑,却没有直接说出来意,反而看了眼阿奴与李通遇,向后挥了挥手。
不多时, 街道上出现了另一道急速跃近的身影, 这道身影最终停在了云鸿身后。
“刚刚我无意间听到了灵和道友所说,既然他们要去散修联盟那边,不若让我的下属带他们过去,也好帮他们熟悉一下九重城。”
何不见点了点头,道:“多谢云少主了。”
据何不见所知,云家在灵天内算是最为中立的势力, 行事从来不偏不倚,也没听说过他们作什么恶事。
云鸿此举明显是想卖他们一个好。
阿奴与李通遇跟三人告辞, 随着云家下属离去了。
云鸿道:“没什么, 既然他们在九重城内,我让人照拂一二也不过顺手为之。”
“今日我叫住二位有些冒昧了, 不知二位可否移步云府相谈。”
何不见与越荒州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反正他们也无什么急事, 卖云鸿一个面子。
……
第一城,云府, 观天阁顶层。
三人落座后,云鸿让下人上了灵茶,接着表明了他的意思。
“我得知两位的道号,源于昔日定虚道友在九重城内结成上品金丹,那时风起云涌之势,实在让人难忘。”
“后来我让人打听了下两位道友的事,才知道两位道友是花了十五六年就结成上品金丹的当世天骄。”
“自那时起云鸿就有结交之心,可惜后面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时机,幸而今天有了机会。”
“此番邀请两位来云府,除了云某想要结交两位外,云某要替飞来剑派给定虚道友送论剑法会的请帖。”
说着,云鸿面前浮现出一个玉简。
云鸿轻轻一推,玉简便飘向越荒州。
玉简靠近之时,何不见与越荒州都用灵识探查了一番,并未从上面感觉到危险。
玉简飘到越荒州身前,其内忽有剑气乍起,如刻刀般在玉简表面刻下了一行字:
四年后,剑冢论剑。——飞来剑派
刻下这行字后,剑气散去,搅动了周围的空气,带起一阵微风直扑越荒州的面门。
无论是剑气乍起,还是微风扑面,越荒州神情分毫未变,不为所动。
反倒是这行字……
这行字入玉三分,笔画极细,笔锋尖利,顿挫之间尽显金锐之气和杀伐之意。
越荒州凝神细看片刻,眯了眯眼。
“飞来剑派是灵天内少有的剑修流派,其内真传弟子都是觉醒了剑意的真正剑修。”
“正因收徒严格,飞来剑派弟子极少,甚至曾经一度到过传承将要断绝的境地。”
“幸而每到这时,飞来剑派总能时来运转,寻到合适的弟子。就这么断断续续,飞来剑派竟也艰难传承到了现在。”
“如今的飞来剑派内,有五六位拥有剑意的剑修,算是处于中兴之态。”
云鸿知道他们进境太快、修行时间太短,未必知道飞来剑派,故为他们简单介绍了下。
“正因弟子稀少、传承艰难、剑意难得,飞来剑派常常会举行论剑法会,邀请天下剑修前往论剑。”
“只交流切磋剑意,并不做生死斗争。”
“原来如此,只是……”何不见注视着云鸿,问道,“为何是云兄替飞来剑派发请帖呢?这剑冢又是何地?”
云鸿笑了笑,端起手边的灵茶抿了一口,放下后道:“我云家曾有位出身旁支的先祖拜入了飞来剑派,这是云家与飞来剑派的渊源 。”
“且九重城是灵天连接万界的枢纽,消息流转得快,因此,云家才受飞来剑派所托,替他们向各门各派发送请帖。”
“剑冢就是飞来剑派内的葬剑之地。”
“说起来,上次论剑法会就是开在观天阁之巅,这次倒是改在剑冢了。”
“不过论剑法会本来也没有固定的举办地点,在哪里举办还是看飞来剑派的意思。”
说着,云鸿看向越荒州,真诚地道:“剑修大多独来独往,此次论剑法会除了飞来剑派之外,还会有各门各派和无门无派的剑修前来。”
“定虚道友,这可是剑修之间难得的交流切磋剑意的机会。”
越荒州凝视着玉简上,透过那行锋芒毕露的字,他仿佛已经对上了另一位剑修的剑。
留下剑气的那人仿佛在向他说:来战,敢吗?
当然敢,也当然愿战。
越荒州收下了玉简,向云鸿道:“我会前往,多谢相邀。”
紧接着,越荒州转而问道:“论剑法会只许剑修前往吗?可否允许他人旁观?”
云鸿笑道:“当然可以。”
“云家尽管代飞来剑派广发请帖,也不可能精准邀请到每一位剑修,是以我们会尽量扩散消息。”
“得知消息的人多,想要前往旁观的人自然也多,飞来剑派也允许没收到邀请的人前往旁观。”
“以往的论剑法会中,也有过无名剑修忽然从旁观者中站出,临时决定参加论剑法会,震撼众人的。”
“论剑论剑,自然是来参加论剑的剑修越多越好,飞来剑派也乐于见到这样的事。”
说着,云鸿还感慨道:“两位还真是感情甚笃。”
那这请帖发不发有什么区别?
何不见心念一转,想到刚刚请帖内跃出的剑气,又有几分理解。
那是约战,甚至可以说是挑衅。
若没请帖内的剑气,越荒州未必那么干脆答应前往。
“多谢云兄。”何不见道。
“没什么,这些事都是公开的,灵和回宗门问问自然都会知晓。”
“对了,”云鸿拍了拍手,两个玉盒凭空出现,落在了桌子上,“请两位来的另一件事,是想请两位品鉴云家新寻得的‘道纹灵果’。”
“道纹灵果……”何不见不敢置信地问道,“和悟道果有何关系?”
悟道果可以炼制成天级丹药“借道悟真丹”,服之可以达到合道境圆满,马上就可渡劫飞升了。
这样的天材地宝,哪怕是化神真君都能拼死相争,不可能是云鸿能拿的出的,而且一次性就是两枚。
何不见理性上当然明白,可“道纹灵果”这个名字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悟道果了。
云鸿脸上多了几分奇异的神采,这使得他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都变得格外引人瞩目。
“灵和道友想的不错,道纹灵果确实与悟道果有几分关系。”
“悟道果乃是悟道灵根所结的果实。悟道灵根于混沌中孕育而成,见证一方世界开辟、三千大道涌现之时,才会结出悟道果。”
“悟道灵根与悟道果均属先天灵物,就算没被先天神人、神兽们挖走、摘下,后天之气也会不断侵蚀二者,开天辟地不到百万年就会退化为后天灵根。”
“道纹灵果就是这后天灵根所结出的果子,它已不再有服之令人合道的功效,但其内仍然留存着几丝道韵。”
“对合道以下修士而言,服之后能增加悟性,还能提前接触到一丝大道真意,对日后进境帮助极大。且修士越是接近合道境,感受到的好处越多,可谓受用无穷。”
“云家千年前好运地在一方世界内,发现了一株道纹后天灵根。
“那后天灵根结出的果子被人摘下过,且主体还遭到过破坏,只剩下一枝残存。”
“残存的这一枝上结了三十枚后天道纹灵果。”
“云家将这些灵果摘下后,残存的那一枝就失去了所有灵气,变为枯枝了。”
“这三十枚道纹灵果毕竟秉天地灵气所生,云家也不敢全部私藏。”
“千年来,每次云家遇见天资卓绝之辈,都会赠一枚道纹灵果予他,为他增添几分进境的助力。”
“如今,云家手中剩下的也不多了。”
云鸿郑重其事地对何不见与越荒州道:“两位道友,花费十五六年的时间就结成上品金丹,可谓不世出的天骄。”
“道纹灵果正是要赠给道友这般人物。”
云鸿说完,挥手解开了玉盒上的封印,露出了其内的两枚果子。
一股奇异的馨香扩散开来。
这果子本体晶莹剔透,其内能看到凝结成丝丝缕缕的各种颜色,彼此融和,又倏忽分离,五彩斑斓、时时变幻,如同打翻了的调料盘。
只有在极偶尔的状态下,诸多颜色会凝结出一条清晰的线。
那线仿佛由无数细碎、玄奥的真文云篆组成,散发着玄奥的道韵,吸引着在场三人的灵识。
然而当真以灵识探去时,却又完全“看”不清任何一个真文、云篆。
三人中,最先回过神来的是早就见过的云鸿。
云鸿道:“这就是道纹灵果了。”
第157章 危急
“请。”云鸿伸手示意他们二人。
何不见与越荒州以灵识绕着道纹灵果探查了一番。
“确实是道纹灵果, 没有暗中下毒或是设下诅咒。”越荒州传音给何不见。
那就更奇怪了。
何不见心中还是有顾虑,他与师弟今日和云鸿第一次见面,对方就送如此贵重的东西……
“多谢云兄好意, 道纹灵果十分珍惜,我与师弟说不想要实在是有些虚伪,但也不能白拿云兄的灵果。”
何不见略一思虑,道:“我有玉清金液丹等丹药可以用来交换……”
云鸿道:“云某明白道友的意思,若说是白送嘛,其实也算不上是白送。”
“道友应当知道,我云家是灵天内少有的修仙家族。然世上哪有代代出息的子孙,又哪有数万、乃至数十万年不坏的基业?”
“我云家今日的盛势, 未必不是来日云家子孙的催命符。”
“千年来云家寻天骄赠予道纹灵果, 也是想广结善缘。”
“只盼来日云家若真有遭难之时,灵和、定虚道友……或是两位道友的弟子师门,能看在今日赠果的情分上,稍稍照拂一下云家后辈。”
“云鸿敢以道心和云家起誓,这两枚道纹灵果两位道友服之有利而无害。”
说着,云鸿还当场立下誓言。
云鸿如此郑重其事, 何不见心中再觉得奇怪,此时也信了三分。
何不见与云鸿四目相对, 一丝不错地逼视着对方, 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倒不是信不过云兄,只是当代的天骄并非只有我与师弟, 比如昆仑的华鹤归、陆钓雪,太极的尤胜舟, 万化归一的张道一,皆是不逊色于我们师兄弟的天资卓绝之人。”
“不知云兄是否曾赠果给他们?而且, 为何我未曾听掌门师兄提起过此事?”
元辰掌门可是化神大能,论天资难道比他们两人差了?
云鸿就是想要卖人情,也该先卖给化神、还虚等有望突破合道境的大能,何必现在给他们两个金丹呢?
听到何不见的话,云鸿坦诚道:“是我恳请受赠之人不要向外宣扬此事,毕竟云家手中还有几枚道纹灵果,可受不住被大肆宣扬的后果。”
“道纹灵果我曾赠予元辰掌门一枚,当然其余三大宗也是同样。”
“我不会在这种能被轻易拆穿的事上说谎,灵和可以回去再问问元辰掌门。”
“灵和提到的几位,确实也在我的赠予计划内。刚好前一阵子我寻到了机会赠予了张道友一枚。”
“至于昆仑的两位,还有太极的尤兄,说来我也有十几年未得到他们的消息了,实在是还未找到机会赠予他们。”
说这些时,云鸿神态自若、眼神丝毫不见躲闪,一派坦荡正直的样子。
“不知灵和、定虚还有什么想问的,云某必知无不言。”
何不见沉默片刻,在心中呼唤了下系统。
平时和死了没两样的系统,对此的回应是:“已自动存档。”
何不见心中一动。
之前他修为不高时,系统说存档都是根据原时间线的节点自动存的。
现在他修为高了,这样跟系统示意一下,系统就“自动”存档了。
这可真是令人玩味。
有存档,何不见心中就更有底了。
两枚道纹灵果作糖衣炮弹的糖衣确实足够诱人,他们可以吃下这层糖衣,把炮弹打回去。
“那我们……却之不恭了。”
何不见说完,越荒州抢先一步隔空摄起一枚果子。
道纹灵果化为一道流光,进入了他口中。
越荒州闭上双眼。
不多时,斩渊剑自行从他体内浮现,静静悬立于他身侧。
斩渊剑的剑身上,散发出了荒芜死寂的气息。
这股气息让云鸿暗自心惊肉跳。
越荒州身上的气息猛地向上窜了一截,随后斩渊剑飞回他体内。
他睁开眼,向何不见点了点头。
何不见也摄起一枚灵果吞下。
道纹灵果入他体内后,他的神魂猛地被拉入到了一片混沌的图景中。
这片混沌很快撕裂,分为阴阳二气,紧接着五行出现……
这一开天辟地、化生万物的进程非常之快,快到何不见的神魂只是模模糊糊地有所感应,根本无从悟到什么。
及至乾坤既定后,夜幕中的星辰一颗颗浮现之时,这片图景却慢了下来,让何不见的神魂能细细体悟这一幕蕴含的道韵。
星辰,本就是万界之间的投影。
混沌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停滞、永恒的,待这种永恒被打破后,本方宇宙才有各个世界陆续开辟,才有星辰出现。
这些诞生的世界,本就代表着打破混沌的“变化”。
星辰自然亦代表着“变化”。
有了变化,才有万物化生。
正因星辰代表着“变化”,星辰的位置、明暗、排布等等,自然昭示着某种将要到来的变化。
因此才会衍生出占星卜命等等流派。
何不见不由得想到了天机上人的那句“万星群象者,乃天地之变道也”,他对此的感悟又进了一层。
在星海中遨游时,何不见甚至有了一种无比强大的错觉。
好似他伸出手,指尖就会化生出一颗星辰,也即化生出一个小世界。
这种仿若造物主的体会,让何不见差点沉溺其中。
幸好,他丹田内悬浮的金丹牵动他的神魂,将他从这图景中拽了出来。
何不见睁开眼后,不由得心中感叹。
这就是道纹灵果吗?居然能向他展示混沌开辟前后的部分图景。
唯一可惜的是,这果子对混沌开辟之后万物化生的部分展示得多,对混沌开辟之前的景象展示得少。
想必,混沌开辟之前、之时和之后的完整景象,唯有悟道果才能完整展现吧。
何不见再看向云鸿时,眼中多了真诚的感谢,“多谢云兄的道纹灵果,日后有什么事,我们必会相助。”
“多谢云兄。”越荒州也郑重道。
云鸿笑道:“两位已经谢过多次了,不必这么客气。”
就在这时,何不见与越荒州随身携带的同门玉佩亮了起来。
一道来自宗门传音进入他们耳中:“灵和、定虚,了灭遇险、身受重创,你们回宗门带上紫虚灵卷去救人,具体方位紫虚云卷会告知你们。”
这是元辰掌门的声音!
没时间和云鸿打太极、论交情了。
“师兄。”越荒州传音给何不见。
何不见果断地对云鸿道:“云兄,我们二人有急事,先告辞了。”
“请帖和灵果我已送给两位,两位请便。”云鸿微笑着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
随即,云鸿端起桌上的茶慢慢细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
灵天,天火岭。
天火岭位于灵天西北,靠近被冰雪覆盖的北原,气候偏冷。
连绵不绝数千里的地域内生长的尽是枫树。
因气候的缘故,枫树的叶子终年长红。
有些新叶水灵灵的,被阳光一照,红得透亮;有些老叶被霜打过,红得发紫。
虽然叶有新老,颜色深浅不一,红得却是一样的浓烈、一样的惊心动魄。
遥遥望去,宛如天火坠入人间点燃了这片山岭,天火岭由此得名。
萧瑟的枫林间,一道道急速的风声响起。
“飒飒飒——”
一道身影在枫林间极速闪动,速度之快甚至破开了空气。
风压让气流发出尖锐的呻|吟。
就在这时,这道身影飞行的路线上,一只巨大的白骨大手拔地而起,向着他拍来。
这道身影不闪不避,握紧手中剑刺向前方。
寒光一闪!
“砰!”
巨大的白骨手掌被他刺出一道缺口,他的身影自缺口中穿出。
就在这时,周围白骨大手掀起的落叶化为千把利剑刺向他。
他手中所持的剑分化出无数剑气一一迎上。
“当当当当……”
一连串密集的金属交击声响起,落叶化作利剑被剑气一一斩断。
利剑崩出无数碎片,混合着灵气化为一场风暴,轰然向四周溃散。
狂风将碎片潜入了四周树干内,还将不少枫树连根倒卷而起。
自天上看,茂密的枫树林中突然多出一块不断向外扩张的圆形空地。
人影虽然斩碎了利剑,然而去势终究被阻了一阻。
这时又有一点碧色火焰,围绕着他上下沉浮,逼迫他彻底停下来。
“萧淡水,别挣扎了,”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响起,“你逃不出天火岭。”
萧淡水持剑悬立在半空中,看向自枫林中浮现的三道身影。
刚刚开口的,是一个苍老干瘦、身罩黑袍的人,他乃是玄冥派的魔修枯骨真人。
“是啊……你连斩我的五毒蛊,已是强弩之末了。”接话的是一个苍白病态的男子,道号绝生。
与他离得极远的是另一位高挑瘦削的男子,他最引人瞩目的乃是他的脸。
他脸上居然生有五只眼睛。
正常人有的左右两只眼下又各生有一只眼,剩下最后那只眼则是竖眼,生在眉心处。
与他的眼睛相比,他不合常理的细长的胳膊和腿,反而没那么怪异了。
除这三位之外,还有第四人落后一步、姗姗来迟,他生有一双碧绿色的、充满野心的眼睛。
若何不见在此,一眼便能看出,他就是碧渊。
“怎么是你?”绝生真人不满地传音给碧渊,“玉轻尘呢?”
“不是你和他谋划的围杀萧淡水,怎么到头来只有我、枯骨和苦渡出手最多?”
“你有一搭没一搭地出手,也还算是有点用。”
“玉轻尘怎么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第158章 断缘
“玉轻尘没跟你们说过吗?”碧渊漫不经心地直接开口说道, “他与萧淡水之间的缘分,被萧淡水一剑斩断。”
“自此之后,两人永无再见之日。”
“哪怕用尽心力、穷尽算计想要相见, 也总会因为种种巧合错过。”
“我说的对吗?了灭真人。”
听到玉轻尘的名字,萧淡水没有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漠然感。
“我倒是有几分后悔斩出那一剑。”萧淡水道。
“哦?”碧渊来了兴致,“这话我要转告给他,怕是能让他再走火入魔一次。”
萧淡水手中的霜寒剑斜指地面,剑身雪亮、寒光凛凛。
“你误会了,我说的‘后悔’,是指那剑应当斩向他, 而非我们之间的‘缘’。”
“否则, 他也没有机会伏杀太无弟子,更没有机会与你们合谋。”
碧渊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嗯,这话我更要转给他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概也会大笑着,谢谢你剑下留情吧。”
“少废话!”枯骨苍老的声音响起, “他在拖延时间,你们是在给他机会调息恢复吗?还不赶紧解决他!”
“那就来吧。”萧淡水平静道。
他话音一落, 天火岭陷入了怪异的寂静。
枯骨、苦渡、绝生和碧渊, 谁也没有率先出手。
倒不是他们有善心,实在是因为他们忌惮萧淡水的剑意。
尤其是绝生, 他可是好好领教了一番,也损失最为惨重。
萧淡水的了灭剑意, “了”是指了断因果、缘法,“灭”则是指灭除一切敌人。
后者他们还可抵挡一二, 前者却是玄之又玄、难以琢磨。
绝生真人以蛊入道,他炼制五毒蛊耗费了无数心血与精力,五毒蛊与他联系之紧密仅次于本命蛊。
可萧淡水用出“了”字剑决,居然接连斩断了他与五毒蛊之间的因果联系。
让五毒蛊彻底失控,反噬旧主。
猝不及防之下,绝生差点陨落在自己培养出的蛊虫手上。
眼下,他们四人都知道萧淡水在他们连番围攻下已是强弩之末,可有句话叫困兽犹斗。
谁知道被逼入死境的萧淡水还能用出几次剑诀,又会不会孤注一掷带走谁。
且萧淡水蓄势已久,他们四人都知道萧淡水接下来这一剑会有雷霆之威。
“唉。”
一声轻叹响起,它来自于一直沉默的苦渡。
苦渡的五只眼正常状态是闭上的,此时他睁开了两只,瞳孔锁定了萧淡水。
“刀山,剑树。”
天火岭地面无数尖刀刺出,掀飞了层层叠叠的落叶。
每片落叶都化为利剑,组成了颗颗剑树。
地面的刀山不断增高,空中的利剑划出不同的轨迹夹击萧淡水。
天地间霎时化为一片锋刃囚笼,欲图将萧淡水绞成肉酱。
“灭!”
萧淡水手中的霜寒剑分化万千寒光,汇聚成滔天洪流,向着利刃囚笼冲去。
霎时间,刀山崩裂,剑树粉碎。
寒光照彻天火岭。
苦渡痛哼一声,睁开的双眼中瞳孔裂开,两道血泪自其中流出。
不过,这也够了。
绝生抓住这一机会,召出了自己的本命蛊——嗜血蚁。
无数只有米粒大小的嗜血蚁,自周围的枫叶上集体跃起,汇成了一场遮天蔽日的血雨扑向了萧淡水。
萧淡水一剑刺出,正值前力已尽、后力未接的状态。
面对这铺天盖地的嗜血蚁,他身上浮现出了一件霞光织就的光衣。
嗜血蚁扑在光衣上,两腭钳住光衣,嘎吱嘎吱地撕咬起来。
它们居然连能量都吃!
嗜血蚁的个头虽小,但数量实在恐怖。
光衣几乎只坚持了一息时间,就被它们啃食殆尽。
不过这一息也足够萧淡水恢复过来,他身上剑气迸发,将无数嗜血蚁震开些许。
就在这时,枯骨役使的骷髅大手向他拍来。
这一下时机抓得刚好,萧淡水刚刚震开嗜血蚁,对此避无可避。
巨大的白骨大手狠狠拍击在他身上。
萧淡水当即倒飞出去,撞断了十几颗枫树才将将止住去势,随即猛地喷出一口血来,身体重重坠落在地上。
“哈哈哈……咳咳……”绝生笑得止不住地咳了几下。
萧淡水以剑撑地,自地面爬起来,下一刻神情沉了下去。
他听到了“窸窸窣窣”虫群爬动的声音。
他的灵识中,绵延千里的天火岭每一片枫叶上,都爬着密密麻麻的嗜血蚁,简直不可计数。
如今这些嗜血蚁被绝生唤醒,都向着他涌来。
绝生止住咳嗽后,颇为痛快地道:“萧淡水,这就是我选择在天火岭围杀你的原因。”
“我在此地经营了数十年,没想到今日为了杀你而暴露了。”
“别挣扎了,你被伏杀的消息一丝也传不出去,没人会来救你,这里注定是你的葬身之地!”
……
灵天,玄都。
何不见与越荒州自九重城的传送阵直接传送到了玄都,全力施展遁术,几个闪现来到了玄都的主殿紫虚殿。
仙鸥早早等在那里,它的爪前就是紫虚云卷。
“啊、啊、啊——”仙鸥扑扇着翅膀,焦急地喊了几声,道,“主人放开了紫虚云卷禁制给你们用,你们快带着紫虚云卷去救人。”
“快去快去!”
说着,紫虚云卷自行飞向了何不见。
何不见伸出手,握住卷轴。
灵识刚一接触紫虚云卷,紫虚云卷上就传来莫大的吸力。
何不见的神魂力量转瞬被紫虚云卷吞噬了三分之二。
霎时间,何不见感到头晕眼花,身体踉跄了一下。
幸好越荒州看出不对伸手握住他的小臂扶了一把,他才没摔倒。
紫虚云卷吞噬了何不见的神魂力量后,何不见就感到自己与云卷多了些冥冥中的联系。
云卷也传递了一个意念给他:天火岭。
“天火岭。”何不见道,“师弟,我们走。”
两人正要离开,何不见想到另一件事,回头看向仙鸥,问道:“我们带走了紫虚云卷,宗门呢?”
“了灭遇袭一事,我怕背后另有阴谋。”
“掌门师兄不在,我又带走了紫虚云卷……”
“无妨。”一道何不见从未听过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你们去吧。”
“啊,啊!”仙鸥惊叫两声,随即如缩了缩脖子,整个鸥都优雅了起来,“赤霄道君。”
仙鸥不长的脖子一扭,看向何不见与越荒州,道:“你们去吧,有主人的师父在宗门。”
“再说宗门又不止紫虚云卷这一个后天灵宝,额……”
“啊、啊、啊!”仙鸥用一只翅膀挡住自己的嘴,另一只冲何不见与越荒州挥了挥。
何不见顿时安心了。
“师弟,我们走。”
……
天火岭东南方向,幽草涧。
玉轻尘若有所感地看向远方,自言自语道:“来了。”
玉轻尘会等在这个方位,自然是有原因的。
昔年问心秘境里,萧淡水一剑斩断了两人之间的缘分,自此以后玉轻尘再未见过他。
不相见?
玉轻尘倒也想办法给萧淡水找过许多麻烦,逼迫他与自己相见。
见与不见,其实都没什么。
他们再见,估计也会以一方陨落于另一方手下结束。
玉轻尘不是不知道,只是这么多年的尝试,每次都是阴差阳错未能相见,他心中也多了一份执念。
玄都在灵天的东南方,玉轻尘等在这里,就是要看看萧淡水逃亡之时,会不会向东南方来。
不是说自此无缘相见吗?
生死攸关之际,是否就有了再见的那份“缘”呢?
若这样还是无缘,那玉轻尘算是封死了东南方位。
萧淡水无法逃向太无宗,太无宗来救萧淡水的人自然也会先遇见他。
玉轻尘心中明白,这次大概率还是见不到萧淡水,所以他的主要目标也并不是萧淡水。
萧淡水交给苦渡、绝生和枯骨他们就行了,他等的……其实是来救萧淡水的人。
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身上浮现出道道血丝,向着天空飞来的遁光罩去。
……
天火岭。
“呃……”
萧淡水旋身一闪躲开白骨巨掌,却一下撞到了背后夹击过来的剑树。
他反应极快避开了要害,却还是有几把利刃穿透了他的身体。
碧渊打出道道碧色火焰,实则依旧在神游。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玉轻尘传给他的消息:“来救萧淡水的,果然是何不见与越荒州。”
“去拦住越荒州。”
碧渊暗暗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抽身而走。
“碧渊?!”枯骨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不解地大喊道。
……
幽草涧。
何不见召出赤红宝珠打出数道赤芒击飞了血丝。
何不见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白衣人,往昔不好的回忆重新浮现,他脱口而出:“玉轻尘!”
玉轻尘身上,许多血丝如藤蔓自他背后攀爬而出。
他看着何不见与越荒州,也有几分忌惮。
“四十年未见,你居然已经修到金丹大圆满了……”玉轻尘喃喃道,“这就是百脉通玄灵体吗?”
说着,他脸上浮现出深深的嫉妒,下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就是百脉通玄灵体!”
第159章 必败
何不见看到玉轻尘, 就有几分了然,知道玉轻尘是冲着他来的。
何不见传音给越荒州,道:“师弟, 你先去救了灭,大概率不会拦你。”
“师兄,小心。”越荒州说完,向着天火岭飞去。
玉轻尘果然没有拦越荒州,或许说,越荒州主动离开去救人才是符合他心意的。
玉轻尘知道这两人自问心秘境里出来,很可能就会成就金丹。
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不过区区四十年, 何不见就已经是金丹期大圆满了。
四十年……
离开问心秘境后, 远在天罗世界的玉轻尘本体就谋划着今日。
他没有将何不见是百脉通玄灵体这件事泄露给任何魔修,毕竟他还想独霸这具灵体。
四十年来,他跟随着魔道宗门渗透灵天的脚步,终于绕过了四大宗的眼线找到机会来到了灵天。
但到了灵天后,他却怎么都寻不到何不见、越荒州的踪迹。
本来这也是正常的,修士有时一闭关就是十几二十年。
玉轻尘有耐心, 却也知道光等待不是回事。
他想到了萧淡水,也想到了继承萧淡水剑意的越荒州, 他记得那个越荒州是何不见的师弟。
那时, 玉轻尘就计划着围杀萧淡水之事。
一旦萧淡水有生死之危,越荒州能不来救人吗?何不见能不跟着来吗?
玉轻尘本来对此事没多大把握, 只是心中有个布局钓鱼的想法。
直到他遇见了碧渊。
碧渊跟他说了何不见、越荒州消失这十年是因为陷入了沧溟世界的幻境,如今他们大概率返回了灵天, 是布局的好时机。
碧渊也跟他说了,何不见与越荒州师兄弟感情深厚、形影不离。
只要布局钓鱼, 有八成把握能一钩钓起两条大鱼。
事情也如碧渊与他所设想的那般,唯一出乎玉轻尘预料的就是何不见的修为。
大部分金丹期修士,四十年过去可能连一元都未达到。
他也是天罗化血宗内有数的天才,从刚刚晋升金丹到如今大圆满的境地,也花了二百余年。
昔日在问心秘境,何不见只能疲于奔命,如今两人居然已经修为相当了。
若他再拖个几十年,他这个布局钓鱼的人,岂不是成了送自己入鱼腹的笑话。
“还当真不能再拖延了,不能再给你更多机会了。”玉轻尘说着,他身上的血丝骤然弹起,射向何不见。
何不见身上的法衣浮现出星辰阵图、朵朵景云,配合着赤红宝珠的赤芒将血丝一一挡下。
玉轻尘看到他激活法衣、打出赤芒的样子,他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下了几分。
虽然法衣上的法阵强了些,宝珠也从法器升级成了法宝,可到底和四十年前没什么两样。
玉轻尘知道何不见的长处在布阵。
可如今以逸待劳的是他,何不见没机会再布阵了。
原本被挡开的血丝忽然折返,一部分居然“黏”在了赤芒这样的纯灵力上,还顺着赤芒向着宝珠和何不见攀爬,另一部分则扭动着交织成一张网,贴着星图将何不见捆了个结结实实。
血丝饥渴地吞噬着赤芒和阵图的灵力,眼见着就要侵蚀到何不见的法衣上。
“慢点……不要把他也吸干了。”玉轻尘的唇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
就在这时,被血网捆住的何不见开口道:“就这样而已吗?”
……
另一边,自幽草涧飞向天火岭的越荒州,灵识先一步捕捉到了萧淡水与苦渡、绝生、枯骨交战的场面。
只见无数密密麻麻的嗜血蚁,组成了滔天巨浪向着萧淡水兜头拍去。
“破!”
斩渊剑化为一道乌光,后发先至,一剑洞穿了血蚁巨浪。
紧接着,一道遁光自天而降,坠落在萧淡水身前。
没有落地的声响,只有灵力带起的风吹起了地面的落叶,暂时遮挡了三魔的视线。
“噗!”绝生又喷出一口血来,他的腹部同步出现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绝生愤恨地看向越荒州,咬牙道:“你是谁?”
落叶缓缓飘落,露出一身白衣的越荒州。
越荒州先是将一个瓷瓶递给了萧淡水。
瓷瓶里是何不见在赶来的路上抽空做出的丹药,凝合了自孔经储物法器里得到的飞仙兰、碧景花、紫玉蕊,外加他自己有的真元丹制成的。
这枚丹药勉强可以称之为三花丹,效果不及三花玉露丹。
毕竟孔经储物法器里剩下的三花只有一些,不够再炼一枚三花玉露丹。
不过经何不见的精炼,三花丹胜在治疗回复效果均衡全面。
随即,越荒州看向三魔,冷冷道:“太无宗,定虚。”
斩渊剑飞回到越荒州身边,悬立于他身侧。
他白衣飘飘,身上不见半点外露的杀意,完全看不出刚刚刺出了那惊天一剑。
距离战场百丈远的一颗巨大枫树下,碧渊整个人与枫树投下的阴影融为了一体。
在看到越荒州刺出的那一剑后,他心中多少有些庆幸。
幸好没有去拦越荒州,否则那一剑贯穿的就是他的身体了。
碧渊多少有些无奈。
脱离了沧溟世界的幻境后,寄生在他身上焚心魔念消失了。
碧渊原以为自己自由了,却没想到……自己终究不过是那些大人物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想到这里,碧渊神情郁郁,他不由得将灵识投向幽草涧的方向。
定虚,越荒州,你的师弟……
我可没有拦他去救了灭。
该放的水我放了,剩下就看你们师兄弟的了。
……
什么?
玉轻尘不解地看着被血网罩住的何不见。
“我说,就这样而已吗?”血网内的何不见又重复了一遍。
“若就这样而已,那我没兴趣也没时间再跟你纠缠了。”
被血网包裹的大茧内,一道磅礴的紫气冲天而起。
紫气反过来给每根血丝都镀上了一层紫光,如同给铜线外包裹上一层绝缘外衣。
何不见施展了“虚空遁变术”,将自己投影到血网外,轻松挣脱了血网的束缚。
他身边,紫烟宝珠正绽放出无尽光芒。
血网被紫烟覆盖后,被彻底定住,连带着玉轻尘也被定在半空动弹不得。
“我还以为你会再用那种诡异的燃血秘术,却没想到是用本命法宝天罗血网。”何不见对上玉轻尘不敢置信的目光,道,“这就好解决了。”
“因为……我也曾修过《化血大法》,知道天罗血网的弱点在何处。”
在幻境内,何不见也曾炼制出过天罗血网。
炼制天罗血网,需要魔修将自己的神魂与自己的血液结合在一起,化为道道血丝。
玉轻尘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活人”,而是血丝缠绕在骨架上、顶着一层皮囊组合成的人形。
天罗血网最恐怖之处,就在于它在接触到敌人后,可以汲取敌人的血肉、修为和神魂,把对方活活吸成干尸。
相应的,弱点也在于此。
若有针对神魂攻击的法宝,天罗血网会被受到很大克制,且所有落在天罗血网上的攻击,都同时作用于玉轻尘的身体与神魂。
这样的情况下,紫烟宝珠天克天罗血网。
尤其在玉轻尘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何不见一击就定住了天罗血网,也定住了玉轻尘。
玉轻尘看着何不见的目光就像见了鬼。
《化血大法》是什么?
天罗化血宗的根本大法明明是《化血炼神大法》。
一个正道修士,如何能得知魔宗的根本大法?
而且四十年前,他明明见过筑基期的何不见,那时他就是个正道修士。
难道这四十年间,他废掉修为修了魔道功法,然后又废掉魔功转修回了正道功法,还修道了金丹期大圆满?
这怎么想都不可能。
但,不管他信不信,现在的他已落到何不见掌控下。
赤红宝珠在何不见的意念下绽放出道道光芒,直奔玉轻尘而去。
玉轻尘身上的防御符箓和法宝一一触发,勉强挡下赤芒。
趁着这几息的空档,玉轻尘奋力想要摆脱紫烟宝珠的控制,却丝毫未动。
眼见着身上的防御符箓一张张消耗,防御法宝黯淡破碎,死亡逐步逼近了他。
久违的恐惧涌上玉轻尘的脑海,玉轻尘赶忙将一道意念传到何不见脑海中,生怕用嘴说出会晚了一步。
“你杀了我,你是百脉通玄灵体之事就会传遍整个天罗化血宗!”
何不见的动作一顿。
玉轻尘怕他不信,补充道:“来杀你之前,我在宗门内留下了藏有灵体消息的秘宝。”
“一旦我身死魂消,秘宝就会触发,将你是灵体的消息传遍整个天罗化血宗。”
“天罗化血宗内,可不是只有我这一个金丹修士,还有许多元婴、化神大魔,你敢赌他们不会动心吗?”
见何不见默不作声,玉轻尘又道:“放了我,我可以立誓永远不会将你是灵体的事说出去,也永不会再与你为敌,不再做任何害你之事。”
何不见冷笑一声。
玉轻尘当他是傻子吗?
“我可以不杀你……”
玉轻尘眼中浮现出几分希冀。
何不见先是融掉几颗星珠,化成太无锁仙链,将玉轻尘整个人捆住。
随即伸手悬于玉轻尘丹田外,化掌为爪,向后一拉……
第160章 骨山
“唔嗯。”玉轻尘喉间溢出一声痛吟, 霎时委顿。
他的皮肤头发失去了光泽,变得粗糙毛躁,脸上多出了许多细纹, 头发也多出了许多银丝。
顷刻之间,就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变成了个掩盖不住衰老痕迹的中年人。
“挖了你的金丹,废了你的修为,且你还活着。”何不见冷漠道,“这样,无论你主动还是被动,都无法扩散消息了。”
不仅如此, 没了金丹, 无论玉轻尘还藏有什么诡异术法,都再也用不出来了。
随后,何不见将锁链甩到旁边的一颗枫树上,将玉轻尘和树干捆在一起。
“你……你!这怎么可能……”玉轻尘被锁仙链捆着,仍然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没了金丹,他就是个废人了。
他修炼了将近三百年, 为了能有今日的修为、地位,他叛出太无、与情同手足的萧淡水决裂, 在魔宗里挫败各类阴谋诡计、躲过各种明枪暗箭……
他付出了这么多, 这么多!
却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而挖走他金丹,废掉他修为的, 居然是四十年前在他的化身面前,胆战心惊、狼狈逃窜的小修士。
玉轻尘抬头看向空中的何不见, 目眦欲裂,濒临崩溃地道:“明明, 明明之前……”
“明明之前在问心秘境里,我们被你追杀得那么狼狈,为何今日就变了?”何不见本想去支援越荒州,听到他的话身形一顿,接过玉轻尘的话,说出了他想说的。
何不见低头看了他一眼,道:“若你用燃血秘术,我们之间可能还能过两招,可惜……”
幻境内,何不见修的《化血大法》是一本拼凑的功法。
里面既有天罗化血宗的功法,也有天魔妙欲宫的部分功法。
其中天罗化血宗那部分功法,有炼制天罗血网的部分,却没有燃血秘术的部分。
沧溟世界的幻境是根据被卷入其中的修士记忆虚构出来的,那幻境内应当有这两大魔宗的弟子被卷入其中。
幻境结合了何不见自身经历和过往阴影,给何不见虚构出了遇见“闻玉”的经历。
那个“闻玉”不就是闻人启与玉轻尘的结合。
何不见也由此阴差阳错,修了一回杂糅的魔功,今日才能如此轻易擒住玉轻尘。
“往日是往日,现在是现在。”
这一路走来,他与师弟经历了多少磨炼。
四十年过去,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被逼到绝路、任玉轻尘宰割的人了。
“燃血秘术?若我用了燃血秘术……若我……”玉轻尘不甘极了,可他心中也明白,没有如果。
燃血秘术看上去确实十分唬人,可实际上它只对低境界的修士有巨大威力,且施术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昔年在问心秘境他敢那么肆无忌惮,是因为他用的是“闻人启”的身体。
如今何不见已经是金丹期大圆满了,他与何不见对战定然要动用本命法宝,雷霆一击拿下对方,不可能先用燃血秘术。
何不见对玉轻尘如今的样子,没有半点怜悯,只有冷漠。
他向着远处投影,身影一闪,逐渐靠近天火岭。
实际上,玉轻尘无论如何都是必败的。
因为何不见身上还有紫虚云卷。
何不见首先使用紫烟宝珠,而没有直接动用灵宝,不是因为他对玉轻尘有什么怜悯,纯粹是紫烟宝珠足够克制天罗血网。
且他还想压一压这张底牌,准备打天火岭三魔一个出其不意。
……
天火岭。
“又一个剑修……”绝生咬紧牙关,心中暗恨。
枯骨眼神一闪,趁着这个空档传音给了越荒州。
“碧渊你和你师兄知道十绝的魔躯在哪儿?告诉我,我可以罢手。”
回答他的是越荒州蓄势已久的一剑。
斩渊剑无声无息,转瞬就飞至枯骨身前。
枯骨心中虽有防范,却没想到越荒州这一剑来的是这样的快,快到他甚至没办法让白骨巨手挡上一挡。
关键时刻,枯骨身上的防御法宝被动触发,他的体表忽而覆盖上了一层白森森的甲片。
这每枚甲片,是一个活人的头盖骨打磨炼制而成,其上凝聚着一个阴魂的怨恨之意。
斩渊剑的剑尖刚一刺到白骨护甲上,每枚甲片上便浮现出一个漆黑的骷髅,每个骷髅都不断发出临死前绝望的嚎叫。
这些漆黑的怨气汇聚在剑尖前,妄图以无尽的怨恨抵挡住斩渊剑。
可惜……
这莫大的怨恨之意甚至未能迟滞斩渊剑一瞬。
斩渊剑穿透了护甲,也穿透了枯骨的身体,无声无息。
骨甲上绝望的哀嚎啸叫戛然而止,如同散发出噪音的电器忽然被拔了电源。
漆黑的骷髅一个个溃散化为怨气,漆黑也怨气也逐步溃散。
以斩渊剑贯穿后留下的大洞为中心,甲片上的裂隙逐步向整个骨甲辐射,转瞬之间骨甲及其内的枯骨身体就化为了粉末。
“灭。”
这时,越荒州开口吐出的剑诀名字才传到苦渡和绝生耳中。
刚刚越荒州临近后,就用灵识扫过萧淡水的身体。
萧淡水现在的状况很糟糕,他身上多处刀剑贯穿伤,几乎被扎成了筛子,伤口还被嗜血蚁咬过,失血不止。
由于频繁使用剑诀透支了神魂力量,体内经脉更是破破烂烂。
若是凡人,这样的伤势根本撑不到越荒州来,早就可以埋了。
越荒州给的三花丹,也仅能帮萧淡水止住血,治愈部分太要命的伤口。
萧淡水现在依旧是重伤状态,没有几年的闭关修养根本无法恢复。
萧淡水受了如此重伤,越荒州怎么肯与这三魔善罢甘休。
今天,越荒州一定要他们形神俱灭!
越荒州役使着斩渊剑,向着绝生刺去。
绝生原本就病态的脸此时更多了惊容。
“灭”字剑决,这不是萧淡水的了灭剑意衍生出的剑诀吗?
之前他们四个围杀萧淡水,没少在这一剑诀上吃亏。
面前这剑修难道是萧淡水的徒弟?
绝生藉由蛊虫的帮助,也能看到玉轻尘那边的战况。
且他的蛊虫遍布天火岭,居然都没有找到碧渊。
玉轻尘拦下了一个人,碧渊不是该去拦这个剑修了吗?
碧渊人呢?他该不会先跑了吧?
绝生脑海中千般念头转过,现状却没时间让他去追究碧渊的去向了。
玉轻尘那里明显不好,若不能在另一人赶来前解决定虚与了灭,今日他们三个魔修恐怕要完了。
绝生一边操纵着嗜血蚁扑向萧淡水,一边召出一把幻影刃迎向了斩渊剑。
绝生厉声道:“枯骨,别装死了!还有苦渡!”
“再不动真格的,等另一个人到了,我们今日恐怕要陨落于天火岭!”
沉默许久的苦渡闻言,又睁开了两只眼。
几人交战周围的空气温度急速向上飙升。
天火岭位于西北,靠近北原,本来气候凉爽,处于永不结束的秋季。
短短几息之间,交战附近已从秋季跨越到了盛夏,半空的空气都烫得扭曲起来。
扭曲滚动的炽热空气间,浮现出道道罪人挣扎翻滚的身影。
随后,又有一根烧红的铜柱自苦渡面前出现。
这也让周围的气温再次向上飙升。
此时,苦渡脸上的五只眼中,已有四只都睁开。
不仅是刀山剑树,还有铜柱镬汤。
苦渡的四只眼锁住了越荒州,口中吐出怪异的声音:“罪人,受罚!”
原本被越荒州一剑化为飞灰的骨甲和枯骨身体的位置,地面上层累的落叶如海浪一般翻滚旋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内,一具又一具骷髅浮现。
这些惨白的巨大骷髅架子宛如自地府中爬出,它们骨架勾连在一起,互相攀扯撕咬,彼此之间仿佛有深仇大恨。
它们的举动,使它们彼此勾连在一起,谁也无法摆脱谁,谁也无法消灭谁。
它们这样紧密地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巨大的骷髅山,几乎与天火岭的山岭一边高。
这样一座巨大的骷髅山上,有一颗足有一人高的骷髅头悬浮其上。
无尽的漆黑怨气自骷髅头七窍内扩散,与下方的骷髅山联系在一起。
“吼——”
骷髅头张开嘴,骷髅山上万千个骷髅头随之一起张开嘴,发出震动天地的吼叫声。
“定虚,了灭,你们居然逼我到这个地步!”
骷髅头正是枯骨,或者说,是枯骨给自己炼出的本命法宝。
枯骨与十绝都是玄冥派弟子。
玄冥派以炼尸、役尸为核心,十绝将自己的身体当做僵尸来炼化。
枯骨则选择用白骨为材料给自己炼出一个“备体”,他原本的躯体没有经过任何强化。
幸好当时他身上的骨甲还是阻了斩渊剑一刹那,枯骨也足够果断抛弃了自己的本体,让神魂遁入本命法宝这个备体内,才免于被一剑诛灭。
对枯骨来说,越荒州是个听都没听过的、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萧淡水好歹当初也曾游历灵天和万界,死在他剑下的敌人不知凡己,“了灭”之名响彻万界。
越荒州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居然也能用出“灭”字剑决,让他差点阴沟翻船,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尽管枯骨魂魄还在,但他还是损失惨重。
无论如何,灵魂与本来的身体是最为契合的。
枯骨的本命法宝只能暂时作为备体承载他的魂魄,保住他修为不掉,但不能长久。
枯骨必须要去寻另一具身体夺舍,还要花宝贵的寿元去适应新身体,突破元婴变得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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