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翌日清晨, 加州的阳光透过窗帘微弱地洒进房间,温柔地洒在池曦文的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到梁越依旧从背后抱着他, 手臂轻轻环绕在他的腰上, 呼吸平稳而均匀。
昨晚他是背过身睡着的,梁越便从身后将手臂绕过来,跟他说:“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池曦文回答了一个“嗯”字,也没怎么理他, 闭眼睡觉了。
醒来后, 池曦文轻轻移开梁越的手, 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今天要做的事情。他要去参加葬礼,去面对那段曾让他陷入痛苦的过去。
他对池天宇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但池曦文的内心对他去世的消息, 也并非毫无波动的。
几年前池曦文因为池天宇的高位截瘫而自责,始终认为是“自己的原因”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梁越一遍遍冷静地对他说:“你还没醒过来吗?他自己跳下去的。你根本拉不住他,也不该拉。”
见池曦文依然沉浸在自责中,梁越的声音变得更冷漠:“你觉得你该为这种人负责?一个想毁了你的人最后毁了自己,你还想背这个包袱?”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冰冷:“他要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自怨自艾,只是在替他背负本不该背的东西。”
梁越的话冷静而冰冷, 却带有一种清晰的力量,让池曦文逐渐从自责中清醒过来。像冰冷的水, 迅速浇灭了那些纠结的情绪,让池曦文终于能看清现实。
他感谢那时候的梁越。
不过在梁越打算陪他一起去参加葬礼的时候, 池曦文拒绝了:“我自己去就好,这是我应该自己面对的,你不用陪我。”
梁越后退一步道:“我陪你过去,但我在车上等你好么?如果需要我,你给我打电话。”
“好。”池曦文同意了,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外面天气清朗但气温低,来参加池天宇葬礼的人非常少,现场只有几个人。
池曦文带了一束鲜花,他记得池天宇喜欢玫瑰,所以带了一小束白色的玫瑰花。
在葬礼上,他见到了自己的小姑,一个他早已不想再见到的人。
小姑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戴着一副黑色的墨镜,披散着长发,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依旧保持着曾经那种强硬的气场。然而,那种凌厉感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淡淡的疲惫与哀伤,和记忆中那个严厉冷漠的女人有了些许不同。
池曦文对她早就没有了任何期待,所以她走过来时,他心里也没有波动,她走到池曦文面前,低声说道:“小文,我问过天宇,他选了一个离这儿不远的墓地。但我打算把他送回家,送回中国。那里才应该是他的家。”
“好。”池曦文冷淡地应了一声,“您节哀顺变。”
他站在那里,神情依旧淡漠,仿佛置身事外。
小姑摘下墨镜后眼圈发红,对池曦文说:“你父母……因为签证问题,都无法过来,我们昨晚通过电话了,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
小姑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小文,对不起。”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和记忆中那个强硬的她判若两人。
池曦文没有应声,他的眼神落在小姑身上,突然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自己长相的一些影子。
“对不起,对不起,”她抓住了池曦文的手,愧疚化作实质的激动,“你怎么骂我、打我都好。我当初那样对你,你原谅我……”她回过头来细想,当时的监控里,显示池天宇失控险些将池曦文推下楼,后来他自己摔下去,有池曦文推了一把的原因,但实际上天宇在医院苏醒时,一直疯狂对她强调:“你不要去找他,不是他推的,不要找他……不是他的错,我自己不小心的。”
是怕她去找池曦文确认真相。
池曦文根本不可能是故意的,她在新闻里看见了他,他是一个那么那么好的孩子。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小姑。”池曦文侧头看着她声泪俱下的模样,本来毫无波澜的心脏,仿佛被扎了一根刺,或者说这根刺存在已久,没有拔除,现在又开始让他隐隐作痛。
“小文,对不起,我知道是我错了。天宇不该占据你应得的一切。”她的眼睛泛红,坚硬外壳此刻已经完全崩塌:“我知道自己欠你的太多……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补偿你。”
池曦文微微低头,语气平静:“我不需要补偿,也不想听这些。”
她握住池曦文的手,带着一丝绝望:“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我所有积蓄都留给你。我在美国有几处房产,还有一家房产中介公司,所有的一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只要你愿意接受。”
池曦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他轻轻挣开对方的手,疏离道:“不必了。我只想安静地过我自己的生活,这些东西不重要。”
小姑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声音变得更加哽咽,几乎快给池曦文跪下了:“小文,我真的很抱歉……天宇他也走了,我只剩下你了……原谅我,行吗?”
池曦文搀扶住她,弯着腰沉默了许久。曾经那张强硬、冷漠的脸,如今却被岁月和愧疚磨得不再锋利。他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好好照顾自己吧,今天是天宇的葬礼,您也不该如此失态。节哀。我参加完葬礼,还有事要离开,我工作比较忙,抱歉。”
她的道歉在他看来已经太迟,无法弥补过往的一切。
所以在葬礼过后,池曦文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停留的意思,径直转身离开。
池曦文走出草地,坐上了车,梁越已经在车里等他。见池曦文上车,梁越侧身轻声问道:“还好么?”
池曦文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声音透出一丝疲惫:“还好,事情说清楚了,以后也不打算再纠缠了。”
梁越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拉过他的手安抚,同时让司机发动车子回家。
下午,池曦文决定去看望艾文。艾文是他硕士时的同学,算是他关系最好的同学,现在是一名高级兽医,任职于加州的一家大型野生动物保护中心。池曦文还记得艾文羞涩腼腆的模样,每次提到自己工作时,脸上总是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
到达中心时,艾文正在为一只受伤的鹰做检查。看到池曦文,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的笑容:“Shawn,真、真没想到你会来,我马上就下班了。”
而后看见了梁越,艾文更意外了,小声地问池曦文:“我以为、我以为你们分手了。你去非洲之后,Leon经常给我打电话、问、问你的近况。”
池曦文点了点头,坦然地回应:“我们最近和好了。”
艾文松了口气,微笑着说:“和好了就好。”他对梁越并没有太多意见,因为池曦文去肯尼亚后,梁越经常联系他打听池曦文的消息。虽然艾文对梁越的印象并不十分深刻,但他知道梁越确实很关心池曦文,而池曦文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梁越,他们聊天时池曦文总会提到他的男朋友。
接着,两人聊了些近况,艾文带池曦文去看那只受伤的鹰,并为它做了详细的病情判断。正当他们讨论着老鹰的治疗方案时,中心的工作人员匆匆进来,告知有另一只动物需要他的帮助。
艾文正要离开,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表情变得凝重,看着池曦文:“对了,Shawn,你来的正好,我们有一只美洲狮的伤情有些复杂,我们一直没法确诊。你能帮我看看吗?”
池曦文毫不犹豫地答应。
艾文的同事们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艾文解释:“Shawn是我老师最优秀的学生,他曾和Andrew教授在非洲做了三年的野生动物保护救治,有非常丰富的手术和诊断经验。”
池曦文对梁越说了一声让他在外面等候,随后跟随艾文进入诊疗室。
那只美洲狮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右前腿上有一道深深的撕裂伤,四周的皮肤出现了严重的肿胀和红肿现象,伤口有化脓的迹象。池曦文轻轻触碰了伤口周围,发现美洲狮的体温过高,精神萎靡。
“它的伤口有明显的继发性感染,”池曦文冷静地说道,“但是单凭感染并不能解释这只美洲狮的整体症状。你们有没有做过寄生虫筛查?”
艾文点了点头:“我们做过了,但结果不明确。检测中没有发现常见寄生虫的迹象,我们怀疑可能是某种罕见的病原体,但一直找不到根源。”
池曦文仔细观察了美洲狮的毛发、眼睛、口腔等部位,沉思片刻:“我在非洲曾经遇到过一种情况,类似的伤口感染背后,实际上是由于一种罕见的蜱虫咬伤所引起的。初期没有明显症状,但蜱虫携带的特殊寄生虫会慢慢在体内扩散,造成广泛的感染。”
艾文眼中一亮:“我们做了常规的蜱虫检查,但没有发现任何残留迹象。你认为有可能是隐匿性寄生虫感染?”
池曦文点头,指着美洲狮的皮毛:“是的,蜱虫的咬痕通常很难找到,尤其是在动物的厚毛之下。我们要重点检查皮下层,并结合血液检查,寻找特定的寄生虫抗体。这类寄生虫在伤口周围会释放一种抑制愈合的蛋白质,这也是为什么常规的抗生素和处理方法效果不佳。”
艾文恍然大悟,立刻让同事们准备新的血液检测和皮下取样。有了池曦文的判断,艾文马上找到了方向,针对感染源和寄生虫进行同时治疗。
池曦文没有参与接下来的治疗过程,和艾文告别后,傍晚时分,他和梁越回家,手牵手漫步在家附近的狗公园。
这里是曾经池曦文除了学校以外,最喜欢来发呆的地方。
通常他都是一个人过来,附近所有狗主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兽医院的学生,所以总是问他寻求简单的专业意见和帮助。
池曦文的目光低垂,落在两人紧握的手掌上,梁越摩挲他的手心,问:“怎么了?”
池曦文说:“你戴着戒指。”
梁越说:“你的那枚戒指在我那里,你走的时候把戒指放在了桌上,我有好好收着。”他注视池曦文在夕阳下的侧脸,“如果你还愿意戴上的话。”
池曦文没有回答愿不愿意,抬首时,近处橘红的光线与湖水交织,微风轻拂,橡树枝叶沙沙作响,湖面像碎金在水上跳跃。
很可惜梁越永远不会知道夕阳是什么颜色。池曦文望见大狗小狗在草地上奔跑,主人们在湖边悠闲地聊着天,远处的鸟鸣声与欢笑声交织,时间也在这片熟悉的宁静中慢了下来。
池曦文发了会儿呆,没有看梁越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二十岁的时候,和你第一次来这里的公园时,我就想过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想我们老了,也有一只或者好几只狗,我们会在这里散步。”
池曦文停顿:“但事情和我想的总是背道而驰。”
梁越心脏一缩,以为池曦文又要说什么和他分手他们不合适之类的话,他伸手掰过池曦文的脸,让池曦文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喜欢这里,我们就留在这里,像你想象中那样生活,我们每天来散步,我们养狗,几只都好。”
池曦文眼睛眨了一下,让梁越不要挤他的脸,抬首说:“我其实不是喜欢这里。”
加州的阳光再好,能把人的皮肤晒成小麦色,海滩上总有年轻人在冲浪,但无论他在这里待了多久,始终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仿佛这片土地从未真正接纳过他,他也永远不会属于这里。
“二十岁时,我唯一的依靠是你,”池曦文语气如常地说着,“我把你爱我当成生命里最重要的事,觉得有了你就能走完一生,觉得你在哪我就应该在哪。”
梁越低头,额头抵着他的额头,睫毛长长地筛落他受伤的眼神:“现在不是了?你不爱我了。”
“爱,但不是唯一的。”
梁越妥协:“……我知道,你工作第一,我第二。”
池曦文:“不是,猫第二。”
梁越嘴角都下去了,声音也是:“我第三是吧。”
池曦文:“第三是我的患者,所以你第四。”
还爱他,但不是唯一了。梁越或许占据了他世界的许多部分,但生命中有更多更广阔的事物需要他去爱和追逐。
第72章
池曦文参加完葬礼, 第二天去探望了教授,随即当晚就飞回了国。梁越回公司上班,池曦文则去北京参加专家团发布会。
“池医生来了!”
发布会当天, 现场聚集了大量记者,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而期待的气氛。
池曦文身穿洁白的医生长袍,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五官清隽,眉眼精致,戴着一副细边金框眼镜, 整个人透着冷静与内敛的气质。闪光灯接连不断地在他脸上闪烁, 现场的媒体争相围堵他, 镜头紧紧对准他。
“池医生,请问您在美国参与救治的大熊猫璇璇具体遇到了什么问题?”
池曦文神情平静,缓缓回答:“璇璇的主要问题是内分泌失调,导致她的新陈代谢异常,出现了体重骤减、皮毛脱落等症状。通过激素水平检测和超声波影像分析, 我们发现她的肾上腺功能出现了明显异常。”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我们团队经过多次讨论,最终选择通过激素调节疗法,并结合中西医结合的康复训练,逐步改善她的健康状况。”
发布会上,几位与池曦文同坐的专家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并补充说明。
记者们继续追问:“那请问池医生,这个病情难度大吗?在治疗过程中是否遇到过瓶颈?”
池曦文保持冷静, 语气不急不缓:“治疗过程确实遇到了瓶颈,特别是璇璇对于部分药物反应较为强烈, 导致初期的治疗效果不明显。我们一度需要控制她的免疫反应,并尝试通过更细致的调控方案, 最终才逐渐稳定病情。”
他从容的回答让全场安静了片刻,所有的目光都紧紧锁定在他身上。
池曦文趁此机会继续说道:“通过璇璇的治疗,我们希望引起社会对野生动物保护的更多关注。大熊猫是国宝,而璇璇的病情提醒我们,不仅仅是熊猫,所有的野生动物都需要人类的悉心保护与关怀。”
他说到这里时,双目面对闪光灯而不躲闪,垂首靠近麦克风,沉稳地呼吁:“希望大家能支持更完善的动物保护立法,为这些珍贵的生命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
现场传来掌声。
发布会结束后,池曦文很快成为社交网络的热门话题,登上热搜,网友纷纷惊呼:“这医生不仅救了国宝,还帅得不行!”
“我靠白大褂好帅好专业。”
“这个是真帅,喷不了。”
“这辈子没想过,我新男神是个兽医!!”
发布会结束,记者们逐渐散去,池曦文正准备离开礼堂时,郑教授缓缓走近他说道:“你看到那边那位吗?他是……”郑教授压低了声音,“这位领导平时少有公开露面。要是有他的支持,我们推动动物保护法立法就会顺利许多。”
池曦文顺着郑教授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身着笔挺的军装,肩上佩戴着几枚勋章。老人气质沉稳,神态从容出类拔萃,似乎刚刚参加了附近的某个活动。
池曦文觉得他有些眼熟。
他沉思片刻,陡然想起来,这位老人曾经出现在叶老师给他看过的照片里——那是他从未谋面的爷爷。
正当池曦文回忆时,老人转头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池曦文呼吸一屏,老人随即转身,带着警卫员离开了他的视线。
池曦文沉默片刻,回酒店后,他掏出手机,指尖犹豫了许久,方才给叶老师回复了一个短信。
那边很快回拨了电话,非常委婉地告诉他:“你现在受到很多关注,我也不方便出来和你吃饭见面,小文,过段时间爸爸去上海出差,再来看望你。”
池曦文犹豫了一会儿,低低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叶老师有点惊讶,然后说:“我会考虑一下的,老爷子比较倔强,但你一直出现在公众视野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
他似乎在暗示池曦文的想法有戏,然而电话那头传来孩子喊爸爸的声音,叶老师的语气顿时加快:“小文,我得挂了,家里还有事。你……好好照顾自己,再见。”
池曦文的“再见”还未说出口,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池曦文听着电话里“嘟嘟嘟”的忙音,缓缓垂下手。他望着窗外沉默了很久,叶老师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那种遥远却无法触及的家庭温情让他感觉更加孤单。
他疲惫地拿出手机,其实有很多认识的人给他发消息,恭喜他,亦或是转发发布会的新闻给他并夸他,当池曦文意识到自己指尖停留在和梁越的对话框时,已经十分钟过去了。一句“我想你了”放在对话框底部,却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把情感寄托在梁越身上,尤其在这种无所依附的时刻。
然而池曦文消息还没发过去,不知是不是正好梁越在想他,池曦文接到了他突如其来的电话。
池曦文心头一颤,手指轻轻划过,接起。
“文文。”梁越刚忙完回了办公室,看了一眼新闻报告,就给池曦文拨了过去,问他,“发布会结束了,你回酒店了吗?”
池曦文低声说:“刚回,等下还要出去吃饭。”
“和谁吃?”
“郑教授带我去,就是一些领导什么的吧。”池曦文对此有些疲惫。
梁越对他的语气很敏感,蹙眉:“你还好吗,是不是累了?”
“不是。”池曦文下意识否认了,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对他说谎没有意义,自己原本就想在梁越这里寻求安慰的。池曦文顿了顿,抱着膝盖靠在沙发上说:“嗯……很累。要和好多人周旋,我没有力气了。”
“晚上的饭局你必须去么,不能拒绝?”电话那边,梁越正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西装笔挺,领带一丝不苟,搁在黑色办公桌上的手指却蜷缩起来,为池曦文的处境有些束手无策。
池曦文说不能拒绝:“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只是我不喜欢和那么多人讲话,他们会问我问题,我必须一直礼貌和专业,或许还要谄媚的回答。”
梁越沉默了片刻,理智地分析着池曦文的处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又坚定:“我知道你们在为立法做努力,但你不必逼自己过度承担所有的压力。如果这些领导真的愿意支持你们,他们会看到你专业和真实的一面,而不是依靠你去迎合他们。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我会想办法帮你。”
池曦文听着他的声音,感受到一股力量缓缓注入心中,似乎所有的疲惫在这一瞬间都缓解了几分。梁越的理智和冷静,总能在他无助的时候成为支撑。
池曦文有些说不出话来。
梁越以为没信号了:“听得到么?”
池曦文低下头:“嗯……我听见了。”池曦文将膝盖抱得更紧,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想你了。”
话刚说完,池曦文自己也愣住了,这句不受控制的话直接反映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而电话那头的梁越听到池曦文突然说出的“我想你了”,整个人微微一僵,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他握着电话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这是池曦文时隔多年的第一次这样坦率地对他说出心里话。自从“复合”以来,池曦文仍然显得有些克制和疏离,似乎把情感藏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后。梁越原以为,池曦文已经不再那么需要他,甚至习惯了独自面对压力。但这一句“我想你了”,让梁越心里那一角沉寂已久的柔软忽然被触动。
梁越的声音放得更低更软了:“宝宝,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我说了。”
池曦文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没有忍住,他偏过头听着梁越的声音,心脏仿佛被攥紧了。
梁越说:“我一直都在等你再这样对我说。我也想你。”
池曦文吸了吸鼻子,没有出声。
梁越的声音被信号影响,带着电磁波的滋滋声:“我知道这些年你很累,一直独自承担一切。等你回来,我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那么辛苦了。”
池曦文听着,鼻尖微微酸涩,心中那些长久以来的压抑和疲惫在梁越这温柔的言语中得到了片刻的释怀。他闭上眼睛,声音低低地回了一句:“好。”
几天后的下午,池曦文坐经济舱飞回上海,郑院长给他回电话:“别,这都晚上七点了,你看见夕阳没?你就别来上班了,明天再来吧。”
是的,池曦文一下飞机,就想去工作,因为他仿佛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当一名普通医院的普通兽医了。
郑院长对这个天选牛马简直无计可施,好说歹说,把他劝住了。
电话里传来忙音,池曦文拿开手机,看见有个来电,他对郑院长对了再见,旋即接起。
是梁越的声音,问他是不是下飞机了。
“正在出来。”池曦文穿着灰蓝色的羽绒服,戴着黑色鸭舌帽,手里拖着一个小登机箱。他不算什么明星,只是最近有些热度,变得十分容易辨认。
停车场层,池曦文刚走到扶梯口,就看见眼熟的劳斯莱斯停靠边缘,司机小李率先下车:“池医生,这儿,我帮您拿行李。”
梁越也打开车门,让他上来。
池曦文弯腰上了车,扑面而来的暖气瞬间驱散了他身上的寒意。车内的温暖与外界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梁越坐在车里,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丝质衬衫,柔滑的布料贴合在他结实的肌肉上,线条流畅而优雅,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处,露出结实的前臂,肌肉微微绷起。
他几乎不等池曦文坐稳,就一把将他捞入怀里,动作带着一股急切和隐忍已久的欲望。
池曦文心脏猛然一跳,呼吸瞬间紊乱,整个身体被熟悉的温暖包裹,心脏开始不受控地跳动。
他能感受到梁越的呼吸在自己耳边急促又克制。梁越低头,鼻尖轻轻蹭过池曦文的发间,带着久别的依恋和不舍。
还穿着羽绒服的池曦文全身上下陡然热气冒出了头顶,被他抱了一会儿,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在拥抱里了。
旋即梁越的唇便覆了上来,带着一种无法抑制的急切,含住池曦文的嘴唇,嘴唇柔软,吻得深而绵长,舌尖细腻地探进,勾住对方的舌尖,贪婪而深情地纠缠着。车厢狭小密闭,空气里充满了唇舌交缠的气息。
梁越的手顺着池曦文的背滑下,熟悉的掌心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让池曦文无比安心的抚慰。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池曦文更加紧密地贴在自己怀里,仿佛要用这样的方式补偿两人分开时的所有不安与思念。
池曦文热得不行,已经出汗了,眼镜被亲歪了,他仓促扶正,一只手撑在梁越的肩膀上说:“等下梁越……我热。”
梁越拉开他的羽绒服拉链,将他的外套脱下丢在一旁,一只手将空调温度拨低几度。
“文文,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梁越的声音低哑沙哑,似乎压抑了很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宣泄出来。他额头抵着池曦文的鼻梁,睫毛深垂,粗重地喘息。
池曦文没有应声,只是呼吸渐渐凌乱,胸膛急促起伏,他的身体轻颤,似乎被梁越彻底融化在这过于缠绵的亲密里。
梁越和他才复合没几天,就因为工作而被迫分开。他已经在分开的这一星期里,无数次地在脑海里排练在见面时要说什么,做什么,要跟池曦文说想他,要诚实,而不是像以前一样,出差后回家只知道说一句“嗯,回来了”,从不给池曦文窥探自己内心的机会。
第73章
池曦文被梁越亲得迷迷糊糊, 脑子里转着思绪,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梁越……猫呢?”
梁越:“……”
他稍稍分开, 依旧把他搂在怀里, 低声答:“在家里呢。你是想先回自己家,还是……去我家?”
池曦文条件反射地拒绝:“……我不去你家。”想起前阵子李夏煜的短信,池曦文心里多了几分抗拒。几天前,李夏煜给他发了条消息:“我在新闻上看见你了, 和那谁复合了?”
“是。”他简短地回了对方一条。
“为什么?”李夏煜追问。
池曦文沉默以对。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 没必要说得太透。要是现在去梁越家再遇见小夏, 一定尴尬到无以复加。
似乎是察觉到池曦文的迟疑,梁越低声道:“我换了房子。”
池曦文抬首:“啊?”
这是说换就换的吗?
梁越垂首对他道:“在公司和你家附近,比你现在住的小区要离你医院远一点,不是很大,只有一个卧室, 太大了找你不方便,你跟我过去么?球球在家。”
池曦文倒没有纠结,说好。他是不太愿意让梁越整天带着猫出门的,容易应激,自己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梁越的新家是江景房,他说原房主是个画家,他接手得仓促,只来得及换了一些家具。
池曦文踏进梁越的新家时, 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愣。因为家里的风格不像是梁越的喜好,温馨而轻快的气息与他印象中的冷淡简约大相径庭。开阔的空间里, 彩色沙发上铺着柔软的毛毯,茶几上摆放着一半拼好的乐高非洲动物园, 亚麻地毯温暖地覆盖着地面,整间房子显得柔和而生机勃勃。
窗边的小木马摇晃着,落地窗外便是江景,夜色里,水面微光荡漾,倒映城市灯红酒绿。桌面上还摆着一束假花,鸢尾与满天星相伴而生。池曦文抬首,望见墙上挂着几幅亮丽的油画,像是儿童房的装饰,还有几幅摄影作品,等他走近仔细看了,发觉是自己在非洲拍摄后发表的照片。
他一阵意外:“这些照片你从哪里找到的,我都找不到底片了。”
梁越脱了外套随意丢在沙发上,走过来道:“我看了你的纪录片,联系电视台发给我的。”
池曦文又是一愣,微微侧首:“你还看了……那个啊。”
“嗯。”梁越望着他,“看了不止一遍。”
那是一部几年前拍摄的纪录片。当时BBC在马赛马拉拍摄,偶然注意到池曦文身边的两头狮子,惊讶之余拍摄了片段。池曦文当时还拿到了一笔片酬,影片在英文频道播出,属于冷门之作,他的出镜片段也并不多。几个月前,梁越找到这部片子,将池曦文的画面截取下来,保存到手机里,反复看了许多遍。
“你要看看吗。”
池曦文说:“其实我还没看过,之前他们发了邮件给我,我忘记看了。”
“那我打开给你看。”梁越说着打开投影屏,屏幕中,池曦文站在辽阔的马赛马拉草原上,背景是一片黄昏的天际,偶尔还伴随着狮子悠然自得的身影。片段有些模糊,但梁越仍然能感觉到那些画面里的真实与原始,甚至,池曦文眼中的光。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去肯尼亚。”梁越不知道答案,因为他追求的东西和池曦文追求的完全不一样,他时常因为池曦文的情绪和对动物的怜悯而感到费解,但看了纪录片后,梁越目光深深地注视他的侧脸,“看完我找到了答案。”
屏幕上的画面切换到一个更近的镜头。池曦文站在狮群前,草原上的风轻轻扬起他脸颊的尘土,嘴角有笑容,眼神却宁静深邃。
第三视角下,他对镜头说:“Luna是我接生的。”他轻轻拍了拍年轻狮子的脑袋,Luna眯着眼睛享受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这是Mirabel,是她的妈妈,Mirabel一向不亲近人,但Luna不一样,从她出生那天起,她几乎一直陪在我身边。”
记者的声音响起:“你给她取了名字?”
“是的,我们是朋友,或者说家人。”池曦文在辽阔的草原上缓步行走,身后随时跟随着两头狮子。
镜头拉近,年轻亚裔的衣着在草原的风沙中显得随意而朴素,衣领处沾着尘土,衬衫在阳光下泛出些微褪色的痕迹。他的皮肤晒成了麦色,带着风吹日晒的粗粝质感,却与这片土地融为一体。池曦文没有戴墨镜,目光因强光微微眯起,眼神却专注深邃,仿佛在透视这片无边无际的荒原,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清澈湖水,映出不加修饰的坦然。
“在这里,你会感觉到自己只是自然的一部分。所有的规则都很简单,生命、死亡……没有多余的东西。”
他没有看镜头:“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生命的本质。”
池曦文抱着猫坐在沙发上,屏幕光亮照在他的眼睛里。
他其实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些什么,只是记者问,他就回答了。刚开始有点紧张,后来想想也是为了钱,就尽量有什么说什么,要对得起人家付的片酬。
梁越在一旁出声:“你想回肯尼亚吗?”
池曦文点点头说:“我其实也没有离开很久,还没有一年,最近基地那边还给我发了照片。Luna长大了许多,大型猫科动物就是这样,半年不见可能会长大非常多,很惊人。”回忆里,那种简单、无边的自由感仍隐约浮现,像一种未竟的眷恋。
梁越说:“公司总部放假了,我也有了一个短假,年会过后我就可以陪你回去,想去吗?”
池曦文点头,然后说:“想去,可是我没有办法抽空。”现在走不开和无法抽离的人变成了池曦文,他才意识到要牺牲一些事去追逐自己的理想,是身不由己的。
梁越有些遗憾,一只手揽过池曦文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说:“下次等你有空我们再一起去,等你哪天空了,我们去郊区露营。”
“梁越,没有人会在冬天去露营的。”池曦文盯着屏幕下方壁炉里的火光,长时间的工作和社交让他疲惫,打了个哈欠。
梁越顺从地接话:“等开春了我们再去,圣诞节就在家里过,好吗?”
“嗯,好吧……”池曦文拉长了尾音,脑袋依偎在他的肩膀上,习惯地闻他衣服上的淡香水味道,这种气味是他梦里都在眷恋的,能让池曦文感到异常的安心。
梁越匡着他睡觉,亲他的脸颊:“抱你去洗澡好不好?”
“好吧,困。”池曦文声音变得更低,迷迷糊糊地被摆弄着洗了个澡,梁越给他穿睡衣,让他不要动,他也很听话,像时间倒退了,失去重心地倒在他身上,头重脚轻,睁不开眼,卧室的床十分柔软,照在眼皮上,灯光熄灭,他听见梁越低沉柔和而有模糊的嗓音说:“晚安小兽医。”
平躺下来后,梁越在黑暗里确认地摸了摸他的脸,十分柔软的触感,还有香气。梁越闭着眼,回忆自己走到三分之一的人生履历。
他记性很好,每一个瞬间都是清晰的,母亲在大□□雾里裹着华美长袍醉生梦死,父亲领着小他八岁的李夏煜来家里,温柔地弯腰说这是一个堂弟,梁越你要好好照顾他。
比赛场后台,十五岁身材高挑、眉眼似画的少年在缠腕带,身旁母亲告诉他:“Leon,这次你要输给Mike,我和他父亲有项目有合作,你必须输给他。”
梁越冷脸说不行,他不要。
Mike在赛场上被他打得屁滚尿流,哇哇大哭。项目告吹,母亲对他十分生气,最后竟又为他鼓掌起来:“真是连一点余地也不留。”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地看着他:“但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得让自己比他们都强,强到没有人敢让你妥协。”
她用力地咳嗽,脸上是艳丽的妆容,却虚弱得像秋天的一片落叶。梁越十八岁那年她走了,他已经长大了,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葬礼上,和遗像上的她拥有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出落得俊美年轻的五官,律师说她留了非常丰厚的遗产给他,大约有两百多页的财产。
梁越开始打职业赛,人生像开挂一样一往无前,所有人都说他是最有前程的人。他清楚目标,明了得失,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让步的东西,也没有什么色彩。
二十二岁时,他遇到了池曦文,人生开始有了一点点颜色。
清晨光线透入,池曦文从陌生的房间醒来,梁越在衣帽间里穿衣,对他说早安。
池曦文抓了下头发,打量四周,非常陌生。
“这是哪里?你家?”
“算是吧。”梁越身材修长,站在衣帽间的光线里,正认真地系着领带。衬衫贴合在他的胸肌上,显出他日常健身的轮廓,肩膀宽阔,腰线笔直。西装裤从腰胯处贴合下来,勾勒出紧实的臀部与修长的双腿,梁越站在镜子背后说:“在你准备离开上海之前,这是我们的家。房产证还没有办,你愿意的话,写你的名字,我想给你花钱。”
池曦文在他背后默默注视了一会儿镜子,回神连说不用了,这房子这种位置,少说半个小目标。
梁越拉开抽屉,戴上腕表,招手让爬起来准备洗脸的池曦文过来。
“干嘛?”池曦文穿着拖鞋咬着牙刷看过去。
梁越:“这半边衣帽间是给你的,按照你喜欢的风格准备的。”硬要说池曦文喜欢什么风格,那倒没有,他又不是学艺术的,穿衣趋于一种同色系的乱穿,像优衣库的假人模特,唯一不同的是可能更卡通一点,他喜欢各种动物的纹样和刺绣。
梁越的确非常清楚他的喜好,衣柜里全都是这一类的衣服。
池曦文默默地说谢谢,梁越失笑摇头,伸手:“把手给我。”
“我在漱口啊……”
梁越说:“左手给我。”
池曦文哦了一声,给他了,心里有点预感,但真的看见梁越从兜里摸出熟悉的戒指时,他还是心跳漏了一拍,他以为梁越或丢掉,或者收拾不好弄丢它,可是梁越保存得很好……
“还是那么合适。”梁越将戒圈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摸了摸他啃得难看的指甲。温暖的触感在戒圈摩挲时带着一丝细腻,像从未摘下过一般,“我有准备新的,但我猜你喜欢旧的,是不是?”
第74章
池曦文踏进医院大门,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出门前,梁越握着他的手,细致地将戒指套上他无名指。池曦文低头看了眼戒圈, 压下心头泛起的涟漪, 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池医生,你终于回来了!”
走廊尽头传来赵医师的声音,她快步迎上来:“感觉您最近气色好了不少啊,谁给您施了什么魔法吗?”
池曦文不禁一笑, 有点无奈地说:“最近休息得不错吧, 没什么特别的。”他知道自己掩饰得并不彻底, 也不想多做解释,借着手中病历的掩护将话题带过。
但赵医师还是注意到了他手指上的戒指,也没有错过池曦文过来的时候,是一辆劳送过来的。
池曦文迅速将注意力转移到患者身上,但当他走进检查室时, 迎面便遇到一位熟悉的患者——桌上是一只摇尾乞怜的边牧。池曦文一见这狗,唇角微微扬起,低下头去抚摸它的脑袋:“这是雯雯啊。”
是的,这狗和他同名。
“池医生!可算盼着您回来了!”女主人欣喜地迎上来,“我家这狗啊,想死您了,每天路过都站在窗边望着路口,活像等人似的。”
池曦文笑意更深, 半蹲下来,轻轻挠了挠边牧的下巴。这狗也真的记得他, 乖巧地舔了舔他的手指,模样带着讨好的天真。“它真是太聪明了。”池曦文低声说, “今天过来是检查什么?”
主人说:“您之前摸到他脑袋上的肉瘤,我又摸了一下,又长大了点,我就抱过来给您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池曦文轻轻捏了捏边牧的脑袋,小心地检查了一番,指腹在肉瘤的周围轻轻按压。他抬眼对主人温和道:“没有大碍,这只是良性的脂肪瘤,按它的生长情况来看,不会影响健康。不过,平时注意观察大小变化,有问题随时带它过来。”
女主人舒了口气,笑容满面地说:“那我就放心了,池医生,您可真是让我踏实。”
就在此时,门边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池曦文抬眼,看到郑院长倚靠在门框上。
“池曦文医生,你来得正好,”郑院长向他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马上有个手术,病宠主人听说你回来了,指名要你主刀呢。”
池曦文随即起身,转向边牧的主人道:“那就先这样,您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他向边牧摆了摆手,朝郑院长走去:“院长,是什么手术,我得先看看资料。”-
下午六点,池曦文下班时,小李开车来接他,梁越并不在车上。
池曦文拉开车门,坐进后座,车窗外寒风将天色搅得阴沉,霓虹灯一点点亮起。车子驶过圣诞装饰的街道,窗外霓虹不断掠过,氛围绚烂,甚至有点冷清。池曦文垂下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指尖拂过戒圈的弧度。
这时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梁越的名字出现在上面。池曦文接起,没等开口,那边便传来低沉的嗓音:“文文,我这边突然多了点事,恐怕要晚点回去。”
池曦文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不置可否,似乎已习惯他忙碌的状态。对面的梁越顿了顿,嗓音柔和下来:“今天公司有个重要的项目交接,客户临时加了些合同内容。对不起让你等了。”
梁越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这样,他以前是不会解释这个的,但现在他对池曦文会下意识去解释很多事,免得小孩想太多,又造成误解而不说。
他是真怕了,池曦文心思太敏感。
池曦文说没有关系,说挂了,让梁越去忙。
梁越挂电话前,说:“不用等我吃饭,不要自己做,我给你点外卖到家里。”
二十分钟后,池曦文回到和梁越的新家,他弯腰抱起在门口徘徊的小猫。夜色已深,窗外的夜景在落地窗上晕开一片朦胧的光影。
池曦文没吃外卖,抱着猫和电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待梁越,一边敲打键盘,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钟表,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直到手机屏幕亮起,梁越的消息弹了出来:
“快结束了。”
池曦文盯着屏幕,拇指在发送页面上犹豫着敲击,心里那些理性的理解和情绪化的等待交织在一起。
池曦文回了个:“你忙,不用管我。”
大概是隔了十来分钟,梁越应该是真忙,抽空看了眼手机,给他打字:“饭吃了吗?”还附一张照片,表示自己是在办公室。
池曦文没吃,在等他。但不想让梁越担心自己没吃饭,干脆没回复。
十分钟后,手机又震了一下。梁越:“在干嘛?怎么不理我。”
池曦文:“……”
池曦文打字:“我在改论文。”
梁越发来语音:“那我快到家了哦。”
池曦文哪里听过梁越用这种语气发语音,耳根子都听软了,他鼓了鼓脸颊,将手机放在一旁,然后又忍不住拿过来,又听了一遍。
终于,晚八点时,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梁越推门而入,见到他坐在客厅等候,问:“在沙发上工作?”
他脱下西装外套,走过来俯身温柔地在池曦文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低声说道:“文文,今天有点事,耽搁了。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池曦文摇摇头,轻声回道:“没事,我知道你忙。我电话里没说,”他抬首看着梁越,“是因为我也会因为忙手术而加班,其实我没关系,现在没关系……”他注意到梁越眼神微妙的变化,顿了顿,视线落在刚才手机的消息提醒上,语气低低的,“其实还是会在意,忍不住想知道你在做什么。”说文池曦文抿唇。
梁越听见他诚实的想法,忍不住弯腰,池曦文因为他离得太近而垂眼,心跳不受控地加快。梁越嗓音低哑:“不躲我,宝宝,你看我。”
梁越的声音落在池曦文耳朵边:“刚刚我加班给你报备信息,你喜欢这样的吗?”
池曦文稍稍偏头,难以启齿说喜欢和不喜欢……坦白说他肯定喜欢。
因为梁越以前不这样,那些空白的时间,总让他想太多。
现在隔一会儿会报备在做什么,有文字消息,有照片有视频,池曦文被他看着,侧头回答了:“喜欢。”
梁越注意到他的羞赧,笑意更深,俯身在池曦文的眉眼间轻轻落下一吻,温暖而缱绻。跟着梁越注意到餐桌上的外卖,梁越一蹙眉:“你没吃,等我吗?”
池曦文微微点头:“嗯,想跟你一起吃。”
梁越仍然皱着眉,低头:“下次不用这样等我了,饿着不好。”他直身解开衬衫袖口,微微挽到小臂,露出紧实的小臂肌肉,“外卖给你点的闽南菜,我用微波炉热一热,再煮个汤。”
池曦文迅速放下电脑:“我来弄吧。”
他怕梁越炸厨房。
梁越让他坐着:“我会做饭。”
池曦文怀疑地从沙发上坐起身看着他:“真的?”
梁越抬眸:“刚学几天。”
他也不怎么喜欢家里来外人,自己生活找助理和保姆也就罢了,和池曦文住,他不太想让外人进门。所以梁越前段时间学了一点厨房常识和做料理,小有成效。
他打开菜谱给池曦文做半成品番茄汤,池曦文在看见他用底料的那一刻就绷不住了:“梁越……”
梁越问:“怎么?”
“……没什么。”池曦文叹口气,也不能要求他什么。
梁越出声:“现在没事的话,文文,你帮我解下领带,围裙再递给我一下。”
“好。”池曦文走过去,从身后身后轻轻握住梁越的领带,踮脚细心地解开打好的结,动作熟悉得在伸手那一刻就知道怎么办,每一个步骤都能不假思索地完成。他目光忍不住落在他敞开的衣领下,露出的一截温热的皮肤,肌理分明、紧致有力,贴合在结实的胸膛上。他的手有些微颤,将领带放在一边,眼神慢慢挪开。梁越拿着勺子侧身面对他:“围裙在那边,你帮我系上?”
“嗯。”池曦文低头双手环过梁越的腰,默不作声地给他穿围裙。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池曦文指尖微微触碰到他腰侧的温度,坚实有力的肌肉触感让他不禁脸上一热。他努力集中注意力,系紧了围裙带,轻轻地打好结:“好了。”
梁越察觉到他的细微触碰,眼神微微一暗。看着池曦文专注的神情,忍不住低声道:“这么细心?”他的手握住池曦文的手腕,稍稍用力,池曦文不由抬起头,对上了梁越深邃的眼神,微热的气息就在他的耳边徘徊。
池曦文耳尖微红,轻轻挣开:“做饭,你别分心……”
锅里传来番茄底料沸腾的香气,咕噜咕噜的热气冒着泡。梁越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道:“文文,你晚上和马修约了视频聊天吗?”
池曦文“嗯”了一声。
梁越说:“约的九点到十点?”池曦文点头,梁越又道,“那我去楼下健身房,回来你也聊完了。”
梁越不常在他做心理咨询的时候陪伴左右,一来心理医生不允许,二来会给池曦文压力。毕竟他也曾经是池曦文的压力源之一。
所以晚饭后,梁越去楼下健身,池曦文开了和马修的远程视频。手机里,收到了梁越的健身房视频:“没人,没异性也没同性。”
镜子里倒映梁越只穿了短袖的身材,黑色T恤贴合着结实的胸肌和肩膀,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背线条,肌肉在微光中显得轮廓分明。
“好,我马上和马修进聊天室了。”池曦文匆匆放下了手机。
“Shawn,看起来气色不错。上次你提到正在逐渐减药,现在情况如何?”马修问他。
“最近已经完全停药了,”池曦文说,声音平稳,“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反应,状态基本稳定。”
马修点了点头,记录下来,随即补充道:“这很理想,Shawn,说明你的自我调节能力有了明显的进步。记得继续保持这段时间的规律,别给自己太多压力。你平时遇到情绪波动时,是怎么调节的?和Leon在一起,有给到你帮助吗?”
池曦文思索片刻,回道:“他确实给了我一些帮助……现在我们能更轻松地沟通,我也感到自己更能表达一些真实的想法,这和以前不太一样。”他顿了顿,解释,“他的性格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那些令我不安的距离感消失了,我差不多每隔一会儿,就能收到他的消息,知道他在做什么。”
马修露出惊讶的神情,温和地说:“这确实是个大改变,或许他在逐渐调整自己以适应你们的相处方式。这种稳定感对你很重要,尤其是在你逐渐摆脱药物的过渡阶段。不过Shawn,我也想问问,你最近和家人有联系吗?尤其是你的父母,这方面会对你情绪状态有所影响吗?”
池曦文想了想,语气平和:“我回国后,和母亲打过两次电话,算是例行的问候吧,我不准备让她进入我的生活。至于我父亲,还是那样,他有家庭有孩子,我的存在很多余,我们每个月一个电话,也只是问问最近过得好不好而已。”他拜托父亲帮忙推动动保法的事,还没个头绪,对方也迟迟没回应。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最后马修低头记录道:“好的,我会将一部分的医嘱抄送给Leon,你看看。”
他把笔记本竖起来给池曦文看,因为镜像,池曦文看不明白,马修一边念道:“我需要让他确认你停药后的心理状态,和生理状态,确保你躯体化的症状消失,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你足够多的陪伴和爱。”
这差不多是他们每次沟通完后例行的事,池曦文会确认马修的医嘱,对自己的,对梁越的。
马修是个很好很专业的医生,从不透露患者不允许的隐私给患者的家属。
池曦文顿了顿,说:“Mattew,其实不需要交代梁越,让他给我足够多的陪伴和爱,我想我现在可以自洽了。我有充实的工作,有准备去实现并为之努力的理想,有信仰。”
马修的眼神专注地透过屏幕凝视他:“亲爱的,信仰和爱情一样,都是一种冒险,一种必须超越理性计算的飞跃。缺一不可。”他不难看出池曦文对梁越的信任不如从前,没有那么百分百和毫无保留了,马修认真道,“Leon可以帮助你很多。你要学会相信他,像从前一样。”
池曦文沉默了一会儿,鼓起勇气点头:“好,我会相信他,Mattew,谢谢。”
视频结束后,池曦文轻轻合上电脑。门口传来脚步声,他抬眸望去,梁越正站在门外,手里拿着手机,微微喘息,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一起,闪着微光。黑色的T恤紧贴在结实的胸膛上,勾勒出清晰饱满的肌肉线条,汗水从脖颈缓缓滑下,消失在锁骨下方。宽阔的肩膀之下,是匀称的双臂,薄汗覆盖,显出筋络分明的结实感。
“刚结束?”梁越低声问,视线温柔而专注。他小腿修长,大腿的肌肉线条因锻炼而绷得略显紧实,站在灯光下,带着一种刚刚运动过的强烈荷尔蒙,沉稳又热烈。
池曦文一瞬间有些失神,点了点头:“嗯,结束了,刚和马修聊完。”
梁越走过来,弯腰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带着少许湿气的手指透着凉意。梁越放下手机,将Mattew发来的邮件点开,简单浏览了内容,随后低声问:“Mattew提了几项建议,我都可以做。文文,你觉得需要跟我分享哪些?”
池曦文思考片刻说:“我心理状态挺好的。”他自己觉得没有太大的问题。
梁越弯腰:“生理上呢?”
池曦文:“最近没有胃痛和神经抽搐的问题。”以前最严重的时候他是这样,肌肉会莫名其妙地抽搐,内脏搅在一起地疼。
“不疼就好,”梁越垂目,抬手轻轻放在池曦文并拢的大腿上,有力的掌心温热沿着池曦文的大腿缓缓向上,他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睫毛颤抖,感受到那丝绵软的无力从腿间升起。他瞬间赧然地别过头去,一把抓住了梁越的手,对他摇头。
梁越目光深深地注视着他,眼神捕捉到细微的颤动,低声问道:“有一点点是吗?”
池曦文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几不可闻:“我已经停药两个星期了。”
梁越扣住他的手心,蹲在他跟前,距离很近而目光深邃地抬首地问他:“是不是该听医嘱,我再试试?”池曦文想说不用的,他有点慌张,但梁越让他不要乱动,继而按着他埋首,只几秒钟,池曦文就完全动弹不得了,软成了一滩泥。
第75章
池曦文呼吸逐渐带上了一丝温热的气息, 手无意识地抓住了梁越的衣襟。他身上的药物副作用正在减退。在生理上表现得不算非常明显,梁越已经很卖力了,最后吃到嘴里只有一点。
池曦文还坐在椅子上, 低头看见梁越望着自己, 嘴角还有痕迹。他别开眼睛:“别看我了。”
梁越还拉着他的手,低低地说没关系:“我查过资料,快的话停药后几个星期到几个月可以恢复,慢得话也只要一年。”
池曦文垂眸:“前提是我不能再吃药了。”
“可以不用吃, ”梁越目光专注, “你每天都可以分享你的工作给我, 压力大的时候告诉我,遇到开心的事告诉我,不开心也告诉我。”
池曦文把目光回转到他身上:“如果是你不开心的时候呢。”
梁越顿了一下,拉着他的手指道:“我也说。”
“我以前不爱说,”梁越补充道, “觉得没必要,怕给你不必要的压力。”什么没有睡觉,开完会只在飞机上睡了几个小时回来陪他,梁越从来不觉得是一定说给池曦文让他觉得心疼的事。
池曦文低着头,用衬衫角遮住自己:“我以前也不爱说,我怕你觉得我烦,更不喜欢我。”
“不会,以后不会了。”梁越维持跪坐在他身前的姿势, 仰着头,露出漆黑的、柔和下来的眉眼, “我们什么都说,不要有误会和矛盾了, 好不好?”
半晌,池曦文点头应了:“嗯。”
梁越笑了起来,半起身来:“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保留,不然就成了各自孤立的个体。”
池曦文还是点头说好。梁越问:“晚上有月亮,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是满月,你要看看吗?”
池曦文说看,梁越旋即弯腰抱他,池曦文马上说:“我可以走的啊!你放我下来。”
梁越说不放,脸靠在他的脸颊侧,将他整个抱在身上,一只手拖着他的屁股。
池曦文急坏了:“……我裤子,裤子没穿好。你没拉窗帘。”
梁越说:“遮着的,外面看不见。”
池曦文马上说:“我不看月亮了,你关灯,灯太亮了,单面玻璃没用。”
“不看月亮了?”
“不看了不看了。”池曦文拍他的肩膀,匆匆扭头瞄了一眼,好家伙,背后的落地窗倒映出两人的姿势,虽然都穿着衣服,但如果让人看见了也不好啊!
“那你看我吧,”梁越遥控关了窗帘,却不肯关灯,侧过头低头挨着池曦文,呼吸贴近,唇角显出弧度,“我不能关灯,一关灯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要看着你,二十四小时都看着。”
池曦文也笑起来:“那你看吧。”
“所以今天做了几台手术?”梁越的唇缓缓覆上他的,轻轻地试探着,唇瓣相贴却并未用力,池曦文还能说话,他将脸埋在梁越的颈间,呼吸带上了一丝温热的湿意,慢吞吞回答:“三台,上午一台,下午两台,都很简单的,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等等,梁越,你铲猫砂了吗?”
梁越:“……”
梁越:“那是自动打包的,明天上午会有人来清理。”他将池曦文抱进浴室,问他要一次还是两次,“一次的话,你十一点半可以睡,两次的话,要十二点半才能睡。”
池曦文在灯光下看着梁越的眼睛,看他眼中温柔得像是一汪化不开的墨水。池曦文轻轻摇头:“我不选了吧,我明天还有台脊柱修复手术,要站四五个小时。我得早一点点睡。”
“那就一次。”梁越替他做了决定,末了抱他在怀里,池曦文疲惫但面色红润,紧紧抱着他的后背,梁越轻声在他耳边低语:“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好不好?”
池曦文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梁越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是呢喃:“好。”-
春节那几天,池曦文还在上班。他没有家可以回,和父母打了个很短的电话,仅此而已。亲生母亲飞回国来看他,池曦文和她吃了顿饭,再无下文。
梁越也只回家吃了顿饭,其他时间都和他待在一起。
初八过后,池曦文休假三天,终于有空了,和梁越赶了一回春运,坐高铁去了一趟杭州旅游,避开人挤人的西湖,去乌龟潭坐了一艘游船。
摇橹船上只有撑船的船工和他们,正月初八的乌龟潭寒气刺骨,湖面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晃晃悠悠载着游人。
池曦文穿着羽绒服,和梁越面对面坐,不时用手机拍照。
“对了,你亲妈昨天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梁越对他说。
池曦文闻言,手指在船上轻轻颤抖着,眉头微蹙,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尽管他嘴上说不在意,语气中却透着一股防备和不安。对他而言,母亲的关心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他多年孤立情感后的突兀入侵。他知道母亲的关心来得虚浮而迟缓,像片刻温存般的虚幻,这些似是而非的温情只会带来更多的刺痛,而非慰藉。
“拉黑她就是了,”他语气有些急促,带着隐隐的抵触,“你别理她。”
梁越只是轻轻摇头,声音平静中透着他一贯的耐心:“没拉黑。”他转眸看向池曦文,目光柔和,仿佛是在告诉他,一切都有他在,不必抗拒。“她只是想关心你,让我对你好一点。”梁越微微一笑,语气温柔但坚定,“还要给我钱,让我给你买东西,可我告诉她不用,我知道怎么对你。”
梁越看得出池曦文在乎,但装作不愿在乎,封闭内心。他性格和自己很不一样,池曦文太缺爱,梁越不觉得自己缺,他母亲去世得早,但给他的东西一点不少。而池曦文呢,从来就没从父母身上得到过什么,不论是爱还是物质,都匮乏得可怜。
他了解池曦文的自我防卫,也了解他那看似冷漠、实则敏感的心灵。对池曦文而言,情感的缺失如同一块永远填不满的深渊,他的成长过程里从未得到过真正的关爱,这让他习惯性地疏离和退缩,不敢轻易靠近他人,也不敢轻易信任。或许梁越是个例外。
梁越的童年虽有坎坷,但他从未质疑过母亲的爱,母亲虽早逝,但她的爱和关怀早已刻在他心里,成为他坚韧的支柱。而池曦文,却连这种支柱都没有。
池曦文好久没说话,说算了,然后继续拍照。
摇橹船轻轻摇晃着,发出细微的水声,在冷冽的湖面上划出一道浅痕。浓雾如同薄纱般笼罩在乌龟潭上,寂静的气氛似乎将时间也凝滞了片刻。池曦文戴着红色围巾,脸上因寒冷的湖风而透出红晕。他抬起手机,按下快门,将船上梁越的剪影一同拍进了镜头。
梁越偏头,从桌上拿起手机:“别顾着拍我,我也拍你。”最近他很喜欢给池曦文拍照,因为吃了教训,以前不爱拍,导致手机里没几张池曦文的照片可以看。
池曦文不爱拍照,也许是前段时间的媒体活动锻炼出来了,倒也没拒绝:“那你拍吧。”
梁越专注地端起手机对准池曦文。他的目光柔和,带着一种专注的温度。池曦文被他这么一注视,心跳竟然不自觉地加速了些。他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看向湖面。
梁越让他看自己,池曦文才转回视线。
就在此时,池曦文身后的船家笑着靠近,带着浓厚的江南口音说道:“两位小兄弟,怎么不一起拍个合影呢?瞧你们感情真好,怕不是亲兄弟吧?”说完,他笑呵呵地朝池曦文伸手,“来,把手机给我吧,我给你们拍一张,难得出门留个纪念。”
池曦文愣了愣,微微犹豫,想拒绝,但梁越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微微前倾越过桌子靠近他,和他挨在了一起,示意池曦文将手机递给船家。池曦文抬眼看了看梁越,顺从地将手机递了过去。
船家熟练地握好手机,调整角度,对准他们,笑道:“来,两位靠近一点,这样显得亲近些。笑一笑,别板着脸。”
梁越勾起唇角,侧头看向池曦文,眼神柔和。池曦文眼角带着一丝拘谨的笑意,听见船家说“茄子”,他露出了牙齿。就在镜头按下的瞬间,梁越轻轻抬起手,搭在池曦文的脑袋上,动作自然且温柔。
“好了好了,很自然的画面,拍得可好了。”船家将手机递回去,笑着夸赞,“你们两人这感情,看起来真像是一家人,难得见啊。”
池曦文耳尖有些发红,接过手机,低头看了看照片。照片上,梁越正摸他的脑袋,没看镜头却在看他,周围的湖面雾气氤氲,倒映出他们的身影,留下了瞬间的永恒。他抬头看了梁越一眼,低声道:“真像一家人吗?”
梁越垂眸,目光温柔而笃定:“当然,我们就是一家人。”
从乌龟潭上岸后,梁越打了一辆车,像普通情侣一样和池曦文坐出租车去灵隐寺,他不常拜佛,却在寺中认真烧香叩首,希望能与池曦文白头偕老,希望池曦文可以开心,长久地开心,希望池曦文多一点钝感,少一些敏感。
香灰在他许愿那一刻,骤然落在了手背上,烫了梁越一下。
梁越抬眼,看着那三炷香火微微跳动,将香插在香炉中。
池曦文也拜完了,他总是没什么崇高的想法,毕竟他干预不了食物链,他想要世界和平,人类都善良一些,善待动物,世间少一些伤害,多一些温暖。
下了香炉台阶,梁越随手在手机上搜了搜,低声说:“被香灰烫到,说明什么?”
池曦文:“你怎么知道我被烫了?”
梁越:“我不知道……我被烫了。”他很快搜到了答案,网友说,这是因为菩萨听到了,并答应了。
梁越:“原来是这样。”
池曦文轻轻摇头:“如果是真的话就好了。”
当晚回到酒店,池曦文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叶远昂”的名字。他略微一愣,接起电话,两人寒暄了几句,随即那头传来父亲带着些许疲惫的声音:“小文,关于动保法的事,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听到这句话,池曦文的心微微一沉,握着手机的手不由紧了紧:“没关系,爸,我知道你尽力了。”
叶远昂停顿了一下,道:“我话还没说完呢。下个月的人大会议会上可能会正式提出这个法案,经过几轮讨论后,应该没什么意外了。”
池曦文怔了一下,难掩内心的惊喜,喃喃地说:“真的?!”
叶远昂带着笑意,语气里透着些许宠溺:“不能百分百给你保证啊。老爷子不喜欢你频繁直播,抛头露面的,他觉得不好。我们都知道你有你的目的,这次你也是一片心意,这我向他解释了。”
池曦文感激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后,看向梁越的眼神多了几分喜悦,仿佛满眼的星光在一瞬间绽放出来。他难掩兴奋地扑了过去:“梁越,我的愿望实现了!!”
梁越愣了一下,接他在怀里。
池曦文很久没有这样高兴的样子,这样扑到他怀里来了,像个无忧的孩子。梁越内心一阵柔软涌起。他抬手轻轻抚着池曦文的背,感受到对方紧贴着自己,仿佛在这一刻他能护住一切。
他刚刚听了一下池曦文的电话,大概知道内容。梁越将池曦文抱得紧紧的,问他:“这么灵验?上午许愿,晚上就来消息了吗。”
“是啊是啊,”池曦文笑眯眯的,“你许的是什么?”
“我许的是……”梁越停顿,偏头,“说出来是不是不灵了?”
池曦文:“不会的呀,我的就跟我爸说了,郑教授也知道。”
梁越垂首:“我想和你白头偕老,就许了这一个,佛祖会答应我吗?”
池曦文沉默了两秒,脑袋后仰,眼神依然是明亮的:“你不婚主义,我们一辈子不结婚,一辈子在一起吗?”
“我以前可能错了,”梁越说,“我想日复一日地陪伴你,以前觉得婚姻不过是形式,觉得没有束缚反而自在,但……现在想想,或许承诺本身就是一件重要的事,甚至比婚姻的形式还更重要。”
他说得坦率,带着一种不曾有过的坦然,仿佛终于从心底接纳了这个念头。
梁越看池曦文发愣,说:“我的意思是,想和你结婚了。但今天可能不是一个求婚的好时机,”他表情有点无奈,好像计划被临时打破了,道,“我本来打算回家之后再准备的……如果你还愿意的话,”梁越注视池曦文的双眸,“文文,你再和我说一次你愿意,行么?”
池曦文犹豫了。
梁越眼中的真诚让他一时有些无措,似乎带着一种笃定的力量,穿透他心中的层层防备。
但池曦文还是举棋不定。
梁越看见了,叹息,亲了亲他的脸颊,告诉他不急:“因为我爱你,我想要你知道,而不是让你怀疑。”
梁越没忘记自己还是考察期,池曦文从来没告诉他他转正了。他想要让池曦文感到被爱与珍视。梁越不急于让池曦文将这些情感宣之于口,只是通过日复一日的陪伴去弥补池曦文情感中的匮乏。
“……我不是拒绝你。”池曦文想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能失去的了,他也失去过梁越一次了,如果婚姻不牢靠,那再失去一次,也没什么了。
池曦文抬眸,回应他:“可以……我是说,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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