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偶遇(修)
阮羡精致的表情有些许愣怔住,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
季雨眠蹲在他脚边,悄悄的给他捏腿, 深邃的眼眸下,睫毛浓密又纤长, 正紧张的颤动着。
“利用你?”阮羡一脚踩在季雨眠的膝盖上, 宝蓝色的瞳孔精致漂亮, “你有什么可利用的?”
季雨眠抬眸,看见阮羡那张高高在上的脸, 踩在他膝盖上的铮亮皮鞋正在慢慢用力, 他的心也愈发旖旎。
“阮总, 你想怎么利用我都可以。”他低下头, 黑色西装裤却变得有些紧。
阮羡倚在沙发上,手背盖住那双漂亮的宝蓝色瞳孔,笑得脊背抖个不停, “小季,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你可以利用我’。”
大部分人来他身边, 都是有所图谋的。
可他并不觉得奇怪, 他甚至觉得, 有所图谋的关系更加清晰也更加稳定一点。
只要在他身上没有利益可突, 那些人就会离开。
没有任何意外,也没有任何期望。
“我知道你厌恶苏伦旭, 厌恶苏家。我……我可以帮你。”季雨眠小心翼翼道。
“你怎么帮我?”阮羡的视线下移, 先是看见季雨眠被自己踩的膝盖, 而后又看见了季雨眠紧绷的西装裤。
他嗤笑一声, 漫不经心的将视线移开。
真是只随时会发情的小狗。
“阮总,我是季家远方亲戚的孩子。”季雨眠抿了抿唇, 紧张道:“季老爷子目前把我安排在苏家旗下一家公司工作,财务报表都归我负责,我……我可以帮你的。”
他说的很委婉。
担心透露他在苏家有太多实权,会引起阮羡的怀疑。
“哦。”阮羡笑了笑,“是这样吗?”
“嗯!”季雨眠点了点头。
心里松了口气,只要不怀疑他的身份就好。
阮羡却觉得季雨眠多少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
苏家的人也不是吃白饭的,纵使让季雨眠负责财务,但知道他是季家大小姐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让他接触最核心的东西。
况且,季雨眠还只是个被季老爷子抛弃的棋子。
刚刚在短信里,陆思远又跟他说了许多。
说那个神秘私生子怨恨苏家害死了他的母亲,对苏烈并没有感情,为了更快吞并苏家,他早在暗中和季老爷子达成了合作。
至于苏烈垮台后,苏家到底是苏还是姓季。
那就是后话了。
至少在目前,季老爷子和那个神秘私生子还在一条战线上。
但阮羡并没有拆穿季雨眠的谎言。
他知道,像季雨眠这样靠苦读才能上京大的孩子,心里多少有些脆弱的自尊心。
“那你想要什么呢?”阮羡笑意吟吟道。
这分明是危险的微笑。
但季雨眠却根本察觉不到,他的所有感觉都跟在踩在他膝盖上的那只脚上移走。
那只脚现在向上,踩在了他紧绷的位置。
他冷峻的脸涨得通红,有些羞愧的想遮住。
他也知道,自己一看到阮羡就起反应,确实有些不正常,还有些过分了。
但很多感觉压根控制不住。
他觉得这主要还是阮羡的原因,太白了,还那样踩他。
他怎么可能控制得住?
他闷哼一声,再次捏了捏阮羡酸痛的小腿,小声道:“阮总,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我做什么都愿意。”
阮羡俯身前倾,轻柔的呼吸都打在季雨眠的脸颊上,“什么都愿意?那你来当我的秘书了,苏家的工作怎么办?”
“没关系,我可以挂职。”
阮羡扶着额,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季雨眠那张殷切的脸。
怪有意思的。
过了会,他终于慢悠悠道:“可我不需要一个蠢狗来当我的秘书。”
……
季雨眠回了家,他知道阮羡一定还是在生气,所以才不许他回去复职。
但书里常常说,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一定是他做得菜不够精致,所以阮羡才会不喜欢他。
毕竟阮羡以前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这些家常菜,阮羡能喜欢才怪。
他不喜欢这样的感觉,画笔却无意识在纸上画着阮羡无力承受时微蹙的眉眼,还有阮羡弯腰时漂亮的身体。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窗台上在台灯下流光四溢的琉璃花瓶,洋桔梗早已彻底枯萎,只剩下一根枯黄的花梗,无力的搭在瓶口。
可他依然还是每天换水,好像这样,就可以留住枯萎的洋桔梗似的。
……
第二天一大早,季雨眠就起床了,随便给自己弄了点早饭,就下去小区里晨跑。
他打算等会去超市买点菜,新学点菜色,再送去珀尔传媒,阮羡说不定会回心转意。
现在是初春,空气中微微还有些凉意。
他穿着普通黑色T恤,灰色长裤,跑了几圈后,身上微微有些汗意,衣服贴在他小腹上,露出结实精壮的腹肌。
季雨眠喝了口水,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发现是阮明遇的来电,那张因运动而愈发湿润漆黑的瞳孔,此时突然有几分急切。
他连忙接听,“阮明遇,是小佳所在的医院找到了吗?”
前几天,他去了阮明遇所说的医院,却并没有见到小佳。
他很想找小佳问清楚。
小佳为什么要说自己就是阮羡?佳宛疗养院又是怎么回事?阮羡是不是曾经去过那里?他又为什么去那里?是生了什么病?
生那种病,会让阮羡失忆,从而忘记自己吗?
可医院的护士却说,小佳被他的家人连夜接走了,出院手续也办的很着急,好像很怕有人找到他们。
阮明遇知晓后,连忙联系了小佳的父母,可打电话过去,全部变成了空号。
但毕竟小佳是阮明遇找到的,阮明遇答应了季雨眠会替他把小佳找出来。
现在打电话来,说不定是有了音讯。
季雨眠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快要接触到真相所以紧张。
可阮明遇却在电话那头失落道:“对不起,雨眠。”
“对不起?”季雨眠的心猛的沉了下去,眉头紧蹙,“没找到吗?”
阮明遇声音沉沉道:“等我找到小佳的家,他家的邻居告诉我小佳突然发病,小佳的父母心里着急,带着他去国外治病了。”
“可是去国外治病,为什么前几天手机会是空号?”季雨眠道:“他们这是想要隐瞒什么?又或者是害怕什么吗?”
“我不知道。”阮明遇无力道。
季雨眠皱眉道:“他们去了哪个国家?在哪家医院?”
阮明遇失落道:“不清楚,他们离开时没有告诉任何人,出国也是深夜悄悄的离开……确实有点像在逃避什么。”
季雨眠道:“那你当初是怎么找到小佳的?”
阮明遇道:“是在你过去常去的那片海滩找到的。”
“当时我不相信我哥就是那个人,就找到你过去的孤儿院,附近有人说有个青年也总是每天下午来这边,好想是在找什么人。”
“第二天下午三点我去了那片海滩,就在那找到了小佳。”
季雨眠思绪万千,却完全没有头绪。
小佳为什么会知道那片海滩,为什么手里还会有他当年的画,又为什么会知道当年他与阮羡相处的所有日常。
他揉了揉额道:“我知道了,那就先这样吧。”
“雨眠!”阮明遇却在电话那头急切道:“我真的不知道小佳是骗人的。”
“我知道。”
季雨眠挂了电话,他没有什么好怪阮明遇的。
如果不是小佳,他也不会知道当年在孤儿院附近还有一家佳宛疗养院,也就不会知道,阮羡当年遇到他的时候,其实是在生病。
可他记忆里的那个少年,笑容比当年的海浪,夕阳,晨光都要美丽。
他给私人助理拨去了电话,让他安排一些人手,去调查一个名叫小佳的人,查清他所有的人际关系,还有他现在去了哪个国家,在哪家医院治病。
交代完一切,季雨眠回家洗了个澡,就去了市中心最大的一个商场。
……
“哥,周末在家打游戏多没意思啊,我让你多跟我出来走走,绝对没坏处。”
京城市中心商场的一处超市里,简嘉树戴着鸭舌帽,黑色口罩,斜挎着运动背包,穿搭得时尚年轻,同时又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
他的新电影快开播了,公司在网上预热,给他买了不少热搜营销。
虽然不少网友都在骂他演技差、资源咖,但总归比以前有了点热度。
而且公司对他新拍的这部电影很有信心,预测播出后不仅能洗刷网友对他的看法,说不定还能圈一大波粉丝。
他十分爱惜自己来自不易的羽毛,现在出门都谨小慎微。
阮羡觉得他很可爱,将他歪了的鸭舌帽戴好。
“你这么担心被人拍到,还非要拉着我出来逛超市?”
简嘉树推着购物车,摸了摸肚子,“哥,这你就不知道了,为了上镜能好看,我已经节食快两个月了。我现在就想看看这些美味的薯片,过过眼瘾。”
阮羡笑了笑,给他拿了些吃了不发胖的小零食丢在购物车里。
简嘉树本来拿了一包椒盐黑胡椒的薯片,最后还是颤颤巍巍放了回去,气鼓鼓道:“哥,我听说符柳编剧新写的剧本要开拍了,但听说有个贱人在背后搞鬼,那些投资客们又又纷纷撤资,真是气死我了。”
阮羡就是符柳这事,目前还只有资本圈、导演圈的一些大佬知道,像简嘉树这样的小明星,自然是还没有听到这些消息。
阮羡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手心不可抑制的有些潮湿。
他笑了笑道:“嘉树,是符柳的剧本不能开拍,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简嘉树白皙的脸微微泛红,他道:“哥,你不知道吗?这圈子里我最喜欢符柳老师写的剧本了,可惜他本人太神秘了,而且这两年也没什么新作品。”
“前段时间听说他有新的作品要上映,那天我开心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可惜啊……”
简嘉树露出沮丧的神情。
阮羡总是带着笑意的脸却突然有些凝重,细看似乎还有些紧张,可他并没有让简嘉树看见。
他接过简嘉树手中的购物车,脚步走快了些,用无所谓的语气道:“没什么可惜的,以后时间还多着呢。”
两人穿过零食区,正想再去进口红酒区转转,却路过了生鲜区。
简嘉树拉住往前走的阮羡,指着生鲜区一处特价打折的招牌,惊呼道:“哥!你快看!那边不是你以前的那个小秘书吗?”
阮羡顺着简嘉树的指引看过去。
只见生鲜区特价打折处围满了人,都是一些大爷大妈,在争抢特价现杀的活鱼,一个年轻高大的男生挤在人群中央,十分显眼。
他长得高,上身穿着休闲普通的宽大长袖,下身是一条灰色运动裤,五官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眉眼深邃,下颌线流畅锋利,鬓角因为挤来挤去,泛了薄薄一层汗。
可即使穿着普通,他身上干净的气质和优越的长相似乎都与他身处的打折区格格不入。
年轻男生四肢修长,很轻松的就抢到了一条还甩着尾巴的鲢鱼,身边的大爷大妈怨气冲天的瞪着他。
可他浑然不知,指节粗大的手指抓着超市的白色透明袋,熟练的扔进了购物车,然后退出人群,推着购物车往下一个打折特价区而去。
一群大妈在身后骂——
“你这小伙子懂不懂尊老爱幼啊!跟我们这群大妈抢了一上午了!我就没见过哪个年轻人像你这样的!”
“是啊!比我们还会砍价!长得倒挺帅的!但没想到这么抠门!”
有个大爷在身后喊——
“小伙子,你这么抠门可找不到女朋友啊!”
季雨眠眉头都没皱一下,这种谩骂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垂眸数着购物车里的菜。
海鲜,蔬菜,鱼类,鸡鸭肉都有了,现在还缺牛肉和羊肉。
但是牛羊肉的特价一般要很晚才会有,不知道现在过去开始没有。
其实若是以前,他是不会买这么多丰盛菜品的,这还是为了给阮羡试菜才买这么多。
但是他节俭惯了,反正试菜做出来也是给自己吃,买些特价打折的就行了。
他心里计算着。
等会鸡肉、鱼肉还有海鲜可以放在免费的生鲜袋里,这样去结账时,可以只买一个大购物袋。
季雨眠冷峻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他宽大的手掌握紧了购物车把手,向牛羊肉专区走去。
可突然,拐角处的瓜果区,水果台边倚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阮羡穿着精致得体的休闲西服,漂亮的宝蓝色瞳孔微弯,手里还拿着一个翠绿的进口大苹果,很狡黠的对他笑了笑。
“小季,逛超市呢?”
季雨眠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快。
他无措地握紧了购物车把手,打招呼道:“阮……”
可阮羡的身后却突然跑出来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青年,微微踮脚凑到阮羡耳边说了什么。
阮羡笑得愈发狡黠了,又跟那青年说了一些什么,青年小鹿般的眼眸暗淡下去,有些同情的看了季雨眠一眼。
季雨眠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看见那青年和阮羡挨的那么近,他就浑身不是滋味。
“买了挺多东西呀,小季。”阮羡走近了季雨眠,垂眸看着他购物车里堆得七零八落的白色塑料袋,每一个袋子上都贴了打折特价。
“自己做饭吃?”阮羡问。
季雨眠悄悄把购物车往后拉了点,有些局促道:“不……不是……”
他没说他买这些菜,是为了给阮羡试菜。
因为这是他自己要做的,没必要告诉阮羡。
“那买这么多,一定是做给朋友吃的吧。”阮羡身边的青年开口道。
季雨眠薄唇紧抿,没有理会青年,而是用有些怨气十足的眼神看着阮羡。
就好像阮羡找了新的狗,就丢掉他一样的可怜眼神。
“小季,要不要一块逛超市?”阮羡勾了一下他的购物车道。
季雨眠的怨气瞬间消散一点,心脏就好像被什么小爪子挠了一样。
他很矜持的点了点头。
阮羡身边的青年却一下子扑了过来,“季秘书,那咱们一块去逛零食区吧,我想买零食!”
季雨眠皱眉,躲开青年的靠近,冷声道:“我不认识你。”
青年沮丧道:“你怎么每次都不认识我啊?”
阮羡拍了拍他的鸭舌帽,“嘉树,你裹的这么严实,他当然不认识你咯。”
“哎呀!差点忘了!”简嘉树抱歉的笑了笑,对季雨眠挤眉眨眼,说着悄悄话道:“我很有可能要红啦,所以提前做好防范。季秘书,我叫简嘉树,你还认识我吗?”
季雨眠更紧的握住购物车把手,心里酸酸的。
他当然记得简嘉树,阮羡身边的一个弱智朋友。
可是阮羡可以亲密的拍一个智障朋友的头,却从没有这样对过他。
他垂下眸,冷声道:“不认识你。”
简嘉树沮丧的口罩下的脸都皱成一团,对阮羡道:“哥,我难道是长了一张很大众的大众脸吗?”
阮羡安慰了他几句,三人往零食区走去。
季雨眠推着购物车,走在最左边,只要阮羡看过一眼的零食,他都悄悄放进了购物车。
阮羡自然也注意到了,季雨眠拿的还都是进口的零食,价格很贵。
阮羡凑近了他一点,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季秘书,你也喜欢吃番茄味的薯片吗?”
阮羡离他离的特别近,轻柔的呼吸全部打在季雨眠耳根处。
季雨眠的脸蹭一下就红了,他无措地点了点头。
却发现阮羡的身体却在有意无意贴近他,带着果香味的沐浴露香还有阮羡本身的奶香味,都氤氲在他周围,像一张网将他团团包裹住。
季雨眠手背上青筋暴起,不可抑制的用购物车挡住下半身。
心里不停骂自己。
怎么一碰到阮羡,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会失控。
可阮羡却似乎无所察觉,他总是贴在季雨眠耳边轻声说话,问他喜欢吃什么零食,又或是露出很漂亮的笑容,弯着眼睛看着季雨眠。
季雨眠从来没觉得逛超市是这么累人的过程。
直到简嘉树问他,“季秘书,你身体怎么绷的这么紧呀?是不是推购物车推累了?我来帮你推吧?”
可季雨眠却沉着脸,将购物车把手牢牢攥紧在他手里,“不要。”
阮羡闻言轻笑了一声,宝蓝色瞳孔轻轻瞟了一眼他的下半身,眼里流露出戏谑还有一些鄙弃的神色来。
季雨眠小腹收紧,有些汹涌的感觉完全收不住。
他抱歉的对阮羡道:“不好意思,阮总,我……我想去上个卫生间。”
阮羡唇边的笑愈发不怀好意,他凑近了季雨眠一点,修长的手指搭在季雨眠肩上。
那是一个揽住季雨眠的动作,阮羡的胸膛抵在他的后背,像是主动抱住了他。
阮羡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凑到季雨眠耳边轻轻耳语,“季秘书,你这么急是不是肾不好呀?”
“不……不是……”
季雨眠推开阮羡的手,逃也似的去了卫生间。
……
商场盥洗室里,季雨眠的脸上湿漉漉的,眉毛显得又黑又浓,让这张冷峻的脸显得有几分凛冽。
厕所隔间内。
他闷哼一声,用力掐紧自己的大腿,可那股火却依然无法平息下去。
鼻间仿佛还飘荡着阮羡身上的甜香味,他额角青筋暴起,几乎用尽生平最大的自制力,解开了灰色裤腰带。
十分钟后,季雨眠洗了把脸,又细细洗手。
他指节粗大,手指却很修长,洗的却很用力,仿佛是有些唾弃自己似的。
……
超市内。
简嘉树凑到阮羡身边:“阮哥,我怎么感觉你那小秘书有点不对劲,看你的眼神,好像一条饿狗呀。”
阮羡手中拿着一杯酸奶,是草莓果粒味的,有些甜,他放了回去。
这时,才转脸看向简嘉树,笑意吟吟道:“是疯狗,不是饿狗。”
恰巧。
身边传来一道极低的男声——“阮总。”
季雨眠推着购物车,在他们身后。
身高腿长,就是冷着一张脸出来,凌冽的五官清冷干净,不沾染一丝情.欲。
阮羡弯着眉眼笑了笑,意有所指道:“小季,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十分钟都过去了诶。”
季雨眠紧绷的表情有些许紧张、局促。
简嘉树推了推阮羡,“十分钟已经很快啦,哥,你别问人家那种问题啦,好害羞的啦。”
阮羡并没有理会简嘉树。
他看着季雨眠,笑得意味深长,“如果是去干某些坏事,十分钟是有些快了。”
季雨眠手指紧紧捏着购物车把手,俊脸涨得痛红。
阮羡眨了眨眼,“小季,年轻人这么快,就是肾不太好哦。”
果然。
阮羡是故意的。
第32章 枯萎的洋桔梗
临近下午四五点的时候, 超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酸奶区支起了一个小桌子,穿着超市导购服的年轻女孩子摆上了一些小杯子,里面是一些新品酸奶, 热情的招呼大家去试吃。
简嘉树双眼冒光的盯着那边,“哥, 那里有无糖的酸奶试吃!是你最喜欢的青柠口味呢!”
还没等阮羡说完, 简嘉树已经推着购物车过去, 自己拿起一个小杯子试吃起来。
味道不错,他开心的买了一大箱放进了购物车里。
“小季, 你喜欢吃酸奶吗?”阮羡笑着问。
季雨眠这时候身体明显放松许多, 推着购物车的手也不再那么紧绷了。
他道:“还行。”
“那我们也去试吃吧。”阮羡眨了眨眼道, 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
季雨眠心跳的愈发快。
阮羡的手十分干燥, 但肌肤细嫩如上好的丝绸,轻轻触摸着他的皮肤,让他的思绪有一瞬间停滞。
等到了酸奶区, 阮羡拿起小杯子,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像小猫一样。
季雨眠的心有些暖暖的。
阮羡突然偏头凑过来, “季秘书, 要不要吃酸奶?”
阮羡的呼吸又开始氤氲在季雨眠身侧, 暖暖的体温也一点点沁入季雨眠体内。
季雨眠提起警惕,攥着购物车扶手的手用力到深陷进肉里。
他不是这么没自制力的人, 而且这是在公共场合。
他应该保持清醒。
可阮羡却用手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肌, “季秘书, 你有没有听见我在说话?”
季雨眠只得紧张的去看阮羡, 却发现阮羡白皙的脸颊上不知何时沾了几滴酸奶。
阮羡的眉眼一直是很浓烈的那种类型,配上那双漂亮的宝蓝色瞳孔, 看起来显得纯洁干净,不容人亵玩。
可当那白色的奶渍沾在他唇角时,又莫名显得的旖旎浪荡。
这让他想起了很多东西。
就好像那不是什么奶渍,而是什么别的东西一样。
季雨眠心跳加速,正想伸手擦掉他脸颊上的酸奶渍。
阮羡却突然伸出嫩红的舌尖,将脸颊上的奶渍全部舔进了嘴里。
季雨眠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那舌尖还轻轻舔了下他粗糙的指腹,是软软的温热的。
阮羡再次舔了舔唇,笑得意味深长,“小季,好甜呀。”
“轰隆”一声,季雨眠大脑里的理智再次崩塌,那些被他压抑下去的欲.望滚土重来。
他手背上再次冒起狰狞的青筋,连忙收回替阮羡擦脸的手,死死握住购物车把手。
可购物车不知何时到了阮羡手中。
阮羡推着购物车,十分自然道:“季秘书,我想去你家吃饭,我们再买一些别的食材吧?”
而没了购物车的遮挡,他灰色的运动裤十分紧绷,周围试吃酸奶的人又多,很快就有一个女孩子看见他这幅模样,捂着小脸红通通跑走了。
阮羡笑得直不起腰,简嘉树还舔着酸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年轻的导购小姐和同事窃窃私语,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他的囧样,不是偷偷笑做一团,就是红着脸对着他指指点点。
季雨眠脸一阵青,一阵白,连忙追上阮羡,将购物车接过挡在身前。
阮羡转眸看他,笑得很狡黠:“季秘书,你肾不好,或许就是因为太容易起反应了吧。”
……
阮羡说要去季雨眠家吃饭,完全就是为了整季雨眠而说的借口。
季雨眠知道阮羡在整他,却还是很珍惜和阮羡吃饭的机会,只是简嘉树哭着吵着也要去,让他有些不满。
阮羡本来想在打折特价区买点食材,但季雨眠却十分固执地推着购物车往超市的进口生鲜区走去。
阮羡本想说不用那么讲究。
但想到现在的孩子,特别是季雨眠这种刚刚毕业的孩子,多多少少会有些自尊心,于是闭嘴什么也没说。
一路上,季雨眠默默拿了许多阮羡爱吃的进口海鲜,进口水果,进口蔬菜。
而且价格看都没看,跟刚刚在打折区讲价的青年判若两人。
阮羡笑而不语。
没想到季雨眠的自尊心这么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原本以为季雨眠并不是很在乎食材是进口亦或是国产的。
不过也没大的事,等会他来结账就好了。
虽然他是很想整整这小孩,但也不想把这小孩整的倾家荡产。
路过水产区,简嘉树指着生鲜区的生蚝道:“季秘书,我想吃那个生蚝!”
季雨眠抬眸看过去。
只见一个生蚝一百两百不等,这不是抢钱是什么?
他本想装作没听见,但想到阮羡在旁边看他。
他拿了一个最小的,80一个,心在滴血。
简嘉树沮丧的叹了口气。
他刚刚看见季秘书买一千一斤的牛肉都不带眨眼的,怎么买个生蚝突然就这样了呢?
其实他更想吃那个大生蚝。
或许季秘书是恰好没看见吧,他这么安慰自己。
结账时。
季雨眠购物车里的食材摆的泾渭分明,一边是简嘉树指名要拿的,被普通塑料袋装着,乱七八糟塞在角落里;
一边是季雨眠拿的,而且都经过阮羡同意的,被装在精致的盒子里,整整齐齐摞了好几层。
而简嘉树刚刚要吃的生蚝,被孤零零装在透明塑料袋,很是随意的塞在了角落。
简嘉树偷偷看了一眼,感觉有些被伤害了。
正巧这时他接到公司电话,说晚上有个饭局,让他去救场。
简嘉树心里难免内疚,是他哭着吵着要去季秘书家里吃饭,结果最后却不去了。
他从来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顿时很抱歉的对季雨眠道:“季秘书,真的不好意思,我有急事不能去你家吃饭了。”
“下次!下我一定去你家,我来买食材给你赔罪!”
季雨眠面对旁人的时候,冷峻的脸上一直是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似乎只有面对阮羡时,他脸上的表情才会多一点,不过大部分是紧张、局促或者脸红。
可此时,他冷峻的表情似乎也有些许放松,说没关系。
简嘉树想握季雨眠的手,被季雨眠躲开,他只得握着季雨眠一点点袖角,感动道:“季秘书,你人真好!真体贴!我喜欢你这个朋友!”
只是他刚离开,还没走出收银台,就听见季雨眠对收银员说:“你好,这些菜品全部帮我退掉。”
简嘉树回头偷偷瞅了一眼,就发现要退掉的菜品全是他刚刚点名要买的那些。
收银员拿着被孤零零装在袋子里小生蚝,问道:“是要退掉这些吗?”
季雨眠点了点头。
收银员把他指的那些都拿去退了,又拿起一小盒牛排,标价一千五。
收银员道:“这个要退吗?”
季雨眠却连忙把那盒牛肉从收银员手里抢了过来,脸微微有些泛红,偷偷看了阮羡一眼。
有些紧张道:“这个不退……”
……
季雨眠的家住在五楼,没有电梯,上了年代的小区破旧不堪,楼梯扶手上满是灰尘和蜘蛛网。
季雨眠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突然有些后悔。
刚刚在超市看见阮羡,整个人就好似身在云层里,没办法好好思考,都忘了家里很久没收拾过了。
他回过头,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低矮的楼梯间里有些许逼仄,冷峻的脸上却露出些羞愧的表情。
他勾了勾手中的购物袋袋子,“阮总,这里环境有点不太好……”
阮羡穿着矜贵精致,铮亮的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楼梯上,身上那种贵公子哥的气质与这格格不入。
季雨眠愈发后悔了。
可阮羡却挤上来,笑得很好看,“季秘书,我想吃一千块一斤的牛排,你快做给我吃。”
……
季雨眠打开门,玄关处只放着一双灰扑扑的掉毛拖鞋,他将放菜的购物袋放在柜子上,又从另一个购物袋里拿出一个精美鞋盒。
里面是一双羊毛绒拖鞋,白色的,上面有一只可爱的棕色小熊。
他拍了拍拖鞋上并不存在的灰,放在门口,抬起漆黑的瞳孔,看向阮羡,有些局促道:“阮总,你穿这双拖鞋吧。”
阮羡笑了笑,他靠在门上,姿态随意放松,“原来刚刚小季是去给我买拖鞋了?”
两人刚刚结完账离开超市,季雨眠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跑回商场,再回来时他提了个品牌购物袋。
阮羡没想太多,以为季雨眠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穿的有些土,所以给自己买了身新装备。
季雨眠踌躇的点了点头,“家里没拖鞋,只有一双我穿的。”
他又拍了拍拖鞋上小棕熊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有些紧张道:“阮总,你……你喜欢吗?”
阮羡仍是靠在门上笑,只是这笑里倏然有了几分别不明的意味。
季雨眠看不懂。
过了会。
他才道:“季秘书,没想到你喜欢小熊啊?”
……
季雨眠的家并不大,是两室一厅的户型,装修也上了年代,但盛在十分干净,可以看出主人很爱惜这个家。
阮羡坐在沙发上,穿着小熊拖鞋。
季雨眠给他倒了杯温水,又翻箱倒柜拿出许多点心和巧克力,随后站在一边,很是紧张的看着他。
点心都是阮羡在办公室常吃的牌子,巧克力也是榛果味的。
阮羡拆了巧克力的包装,放进嘴里。
舔了舔嘴唇道:“很甜。”
季雨眠这才放心去了厨房,围上了黑色起毛的围裙,开始在厨房忙忙碌碌的处理食材。
阮羡摸了摸沙发,是很普通的布艺沙发,上面有股淡淡的洗衣凝珠香味,扶手上还放着一条很旧的毛毯。
小季他是个很节俭的孩子。
这是阮羡的第一印象。
可是小季却为了给他做饭买最好的进口食材,甚至在他要买单时,小季还急得黑了脸。
阮羡很少看到季雨眠黑脸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些像被羽毛挠了一下。
但这种感情是很少出现在阮羡心里的。
他看着脚上的小熊拖鞋,是一个国外的著名品牌,售价一万元左右,足以买下三四十套季雨眠现在全身上下的所有衣服。
他转眸,看向厨房。
只见季雨眠把打折的食品放进了冰箱,厨房台面上都是刚刚买的进口食材。
季雨眠撩起了袖子,露出精壮的胳膊,把一个新鲜西红柿放在水下冲洗。
听着厨房里流水的声音,阮羡躺在并不柔软的沙发上,可突然有了很沉的睡意。
他手搭在眼睛上,慢慢睡了过去。
……
一个国际幼儿园的办公室里,身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老师坐在办公桌后,她戴着黑框眼镜,脸上露出殷切的笑容。
“阮先生,宋女士,羡羡是咱们国际幼儿班里最聪明的小孩,别的小孩学不会的英文单词,羡羡听一遍就记住了。他很有潜力,好好培养以后一定大有作为呢。”
年轻的阮长青相貌英俊斯文,他身边坐着一个落落大方的女人,女人保养得当,穿着精致的贵妇套装,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阮长青激动的握住太太宋代曼的手,对老师道:“羡羡是很聪明,这都是遗传了我太太的好基因,我工作忙,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太太在带小孩。”
年轻女老师笑了笑,又道:“就是有一个问题有些奇怪,羡羡他不愿意看书。”
“不愿意看书?”阮长青有些疑惑道。
年轻女老师点了点头,又对着宋代曼道:“宋女士,您接触羡羡比较多,有没有发现他这方面的问题呢?”
宋代曼转眸,看着站在他们身边低着头,紧张的小手都攥得紧紧的小男孩。
她笑道:“羡羡一直不太习惯看书,一直以来,都是我读书给他听,但他聪明,能理解很多词汇的意思。”
小男孩闻言,松了口气。
他抬起黑溜溜的大眼睛,很是开心的看着自己母亲。
阮长青却在一边着急道:“这可不行,光会听书不会读书,以后还怎么上学?老师,你有没有什么方法,让羡羡多读点书。”
“毕竟我们阮家这么大的家业,还要等着他来继承呢!”
梦的场景变化的很快。
五六岁的小男孩长到了十岁,他依然不爱看书,趴在书桌上,用小熊笔艰难的写作业,作业本上全是他密密麻麻扭曲的字体。
书房外。
父母的声音在争吵。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他有病?!早说有病我们就该早早要第二个小孩!何必守着他一个如今写作业都困难的傻子!!”阮长青声嘶力竭道。
宋代曼穿着宽松睡衣,温婉大方的脸上满是泪痕。
她大吼道:“阮长青!你又不是不知道?年轻时候我为你堕胎了那么多次!我现在还能生得出小孩吗?!”
“可你也不该瞒着我!他有病!而我们阮家不需要这样的孩子!”
“啪”的一声,花瓶被摔碎在地上。
宋代曼歇斯底里大吼道:“所以你就去跟别的女人生小孩是吗?你跟那个女人好多久了?!”
“什么那个女人?我早让你别胡思乱想了!什么也没有!”
“没有?!那这照片是什么!我早就让人查到了!”
书房外响起源源不断的争吵声,桌椅板凳的移动声,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
书房里。
小男孩握着笔在写作文,这是老师给他们布置的作业。
而作文的开头,扭扭曲曲写着这样一行字——
“妈妈常教导我,要做个有用的人,才不会被人丢下。”
……
“阮总……阮总……”
耳边传来很轻的声音,阮羡陡然从深陷的梦里醒过来,他用力呼吸,心脏的酸涩感却似乎还残留在四肢百骸,让他反应都有些迟钝。
“阮总,你没事吧?”
阮羡睁开双眸,就看见季雨眠那张英俊笔挺的脸,正担忧的看着他。
阮羡弯起嘴角笑了笑,坐起身,“我没事。”
可季雨眠却按住了他,“你没事,那你怎么哭了?”
阮羡愣住,笑容有些许勉强。
“哭了吗?”他摸了摸脸颊,上面确实有一道泪痕,他笑道:“是我太困了,都困出眼泪了。”
季雨眠仍是不放心,坐在沙发上端详了他好几遍,见他似乎没有说谎的嫌疑,才放下心来。
随即又用老妈子口吻道:“阮总,你晚上是不是又去酒吧鬼混了?你年龄大了,不像那些小年轻,你需要早睡才能身体好。”
阮羡睁眼看着他,宝蓝色眼睛因为哭过有些许湿润,“年龄大了?”
季雨眠抿着唇,点点头,又道:“我现在就去给你煮点有助睡眠的茶,以后可不能再熬夜了。”
说完,他就站起了身,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瞥了眼餐桌上丰盛的饭菜,对阮羡道:“晚饭都已经做完了,你先去吃吧,我帮你煮茶。”
……
阮羡一个人坐在餐桌上,对着桌上丰盛到几乎可以说是满汉全席的菜,无奈的笑了笑。
他当然吃过很多比这更丰盛的菜,却似乎从来没有人亲手给他做过。
他让季雨眠一起过来吃,但季雨眠说什么都要先帮他煮茶。
最后他说,“小季,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你来陪陪我吧。”
季雨眠才红着一张脸,坐在了他对面。
自从上次意外后,季雨眠经常给阮羡做菜,可两人却从来没在一个饭桌上吃过饭。
阮羡单手托腮,看着季雨眠殷切的往他碗里夹他爱吃的菜,都快堆成一个小山坡。
他眨了眨眼道:“小季,你竟然还是一个很传统的男孩子呢。”
“怎么说?”季雨眠拿筷子夹虾的动作顿住,纤长的睫毛下垂。
阮羡道:“是因为我们睡了,所以你说要对我负责,才对我这么殷切吗?”
季雨眠脸颊蹭的一下就红了,“我们睡了”这四个字就像什么火山似的在他体内引爆。
他既兴奋,又紧张,小声道:“是,也不是。”
阮羡又笑了笑,“可是小季你根本不必这样对我诶,我是个男人,难不成还真要你负责啊,那天我只当是个意外而已。”
季雨眠的脸色却倏然沉了下去。
他攥紧拳头,内心深处泛起一股浓浓的失望,道:“就算没有意外,我也会做饭给你吃。”
阮羡看着暖光灯下季雨眠俊美无俦的脸,放在桌上的指尖颤了颤。
季雨眠却又往他碗里丢了个炸得金黄的大虾,很认真道:“阮总,我说过的,你可以利用我,我会帮你做任何事。”
……
吃完饭后,是晚上八点。
季雨眠收拾碗筷,把两人没吃完的放进冰箱,之后他晚上下班回来饿了,可以热一热当成宵夜吃。
其实他从来没吃的这么奢侈过,要不是阮羡,他都没有机会吃到。
不过,他感觉很幸福,洗碗都洗得更卖力了。
阮羡吃完饭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就转到季雨眠的小卧室去溜达。
这间卧室虽然是这屋子里最大的一间房间,可空间却还是有些逼仄,放下一张大床,还有一张床头柜,再加上书桌,几乎没有太多落脚的位置。
家具也都很普通,甚至透着股土气,但却很干净。
阮羡摸着实木色的门把手,走进去,最先吸引他的竟是窗台上的一个琉璃花瓶。
这个琉璃花瓶他曾经在一个艺术展上见到过,据说是国外一个有名的大师设计,造价不菲,就这一个都快抵上季雨眠这小破房子了。
他走近,手指在上面摸了摸。
琉璃质地光滑而又清透,上面没有一丝灰尘,可这里面却装着一潭黑水。
阮羡俯身凑近了看,发现那不是一潭黑水,而是一坨黑色枯萎的根茎,在清水的倒映下成了一团黑色,淡淡的腐味从里面飘出来。
阮羡皱了皱眉。
小季这是买的赝品吧。
谁会拿这么贵的花瓶装已经枯萎到发臭的不明物。
况且,小季的书桌上放着旧到泛黄的书本,笔记本、笔筒。
笔筒里面插着几根最便宜的铅笔,那铅笔已经被用的很短很短,顶端的橡皮擦都被擦光了。
阮羡不太相信小季能买的起这么贵的花瓶。
他正要直起身,却发现耷拉在瓶口的枯枝上吊着一根白色的线。
他将白色的线抽出来,从琉璃瓶的另一端,有一个精致的白色卡片落入他的手心。
只见卡片上的logo,竟是他常去的那家花店。
卡片上还有一行小小的手写字——
给小季。
阮羡拿着卡片的手有些抖,难不成这些都已经烂成泥的腐枝烂叶,就是当初他送给季雨眠的洋桔梗。
门外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季雨眠敲了敲房门,试探的喊道:“阮总?”
阮羡回过头,就看见季雨眠端着果盆,上面是切好的精致水果,还有一小杯氤氲着热气的茶。
季雨眠有些紧张道:“阮总,你先吃些饭后甜点吧,然后再喝点助眠的茶。”
阮羡靠在书桌上,手里捏着那张卡片,笑得很漂亮道:“小季,两个月前在酒吧,你是不是对我说过,你不会喜欢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
季雨眠垂下眸,眼神有些闪躲,“我……我说过吗?我忘了——”
他话还未说完,阮羡就问了另一句话,“小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季雨眠在门口站了很久,愣了会,才低着头道:“嗯。”
他的声音很轻,最终也没有说出喜欢两个字,阮羡却倏然笑了笑。
季雨眠觉得那是他见过最漂亮的笑容。
那天晚上,阮羡从他家离开没多久,就有一个外卖员敲开了他家的门。
一大捧开的鲜艳欲滴的白色玫瑰送了进来。
下面有一张卡片,是阮羡亲笔写的——
“傻小季,以后不要再把枯萎的花放进花瓶里了。”
季雨眠捏着那张白色卡片,怔怔的在门口站了很久,久到外卖员都以为他是不满意这白色玫瑰了。
可过了会,季雨眠却很开心的笑了起来,那双墨色的瞳孔有些许湿润。
外卖员摸不着头脑。
季雨眠将白色玫瑰捧回家,再次细心的修剪掉枝干上的尖刺,小心翼翼的插入了花瓶里。
他以前不喜欢玫瑰,觉得玫瑰太俗气了。
可只要一想到这东西是阮羡送的,再俗的玫瑰都变得鲜艳起来。
第33章 阮羡吃醋?
收到白色玫瑰后, 季雨眠如愿以偿回了珀尔传媒当他的小秘书,坐在格子间里,偷偷看一看总经理办公室里或躺或倚的阮羡, 他的心都觉得暖暖的。
不过珀尔传媒最近似乎有些忙碌,小苗秘书说因为他们最近接到了一部剧本, 但却因为缺少资金而久久没办法开拍, 现在正在找投资人。
季雨眠看过那个剧本。
讲的是一个小镇青年追求音乐的故事, 故事短小精悍,节奏却十分抓人, 结局也让他十分唏嘘。
小镇青年终于成为家喻户晓的歌手, 得到了他一生中所追求的一切, 可最后却用一颗子弹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季雨眠是纯理科生, 对于里面有太多隐喻性的剧情不太能明白,可他却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设计构思都很巧妙。
小苗说这是圈内很著名的编剧——符柳写的剧本, 以前可是很多投资人争先恐后要投拍的对象。
可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投资人纷纷撤资, 提到符柳这个名字都一阵恶寒。
说符柳年轻时能写出来好剧本那是因为灵气, 可看他现在这幅模样, 早就江郎才尽, 恐怕写的也是一堆垃圾。
但小苗也说了,符柳这个人一直很神秘, 这么多年了, 都没人扒出过他的真实身份, 可最近圈内却似乎有了眉目。
不过, 无论是什么眉目,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打工人能知道的, 更何况他们也操心不来,还是先做好本职工作比较重要。
季雨眠却有些蠢蠢欲动道:“小苗,我记得没错的话,阮总……以前好像也写过剧本,他那个老师,你也说过是很厉害的。”
“对啊。”小苗理所当然道:“我们全公司都知道啊,阮总以前在海外留学过,在娄老师门下学习,学的就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
“阮总跟我说过……他是那位娄老师最喜欢的学生。”季雨眠犹豫道;“会不会——”
他话没说完,就被小苗一阵大笑打断。
“季秘书,你不会是在怀疑我们阮总就是那个符柳吧?”
季雨眠点了点头,“说不定呢?”
小苗却笑得弯腰,捂着肚子,眼角湿润,“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季雨眠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如果不是,那阮总为什么要接这个剧本?”
小苗憋笑道:“那是因为珀尔传媒一直想转型啊,阮总想自己拍电影,在这方面扩展下人脉。更何况是符柳的剧本,虽然圈内人都不看好,但要是能拿下,那也是稳赚不亏啊。”
季雨眠依然觉得心里怪怪的,因为阮羡说过,娄老师曾经还将自己筹备多年的剧本交给他,让他当导演。
小苗却似乎看出了季雨眠所想,问道:“季秘书,你觉得我们阮总怎么样?”
季雨眠还来不及回答。
小苗就自问自答道:“你是不是有时候也觉得他很讨厌,想跟这个人一辈子都断绝来往?”
季雨眠本能的想摇头,可曾经他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
小苗又道:“可最后他对你勾勾手指,笑一笑,你就什么都忘了一股脑的扑过去?”
季雨眠被说中。
冷峻的表情也些许挂不住,认真道:“也不全是。”
小苗却道:“你别瞒着我了,大家都是这样。”
“大家?”季雨眠脸更冷了。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季雨眠闷声道:“没。”
可一想到大家都跟他一样,对阮羡怀有那种复杂的心情,心里就很不爽。
小苗道:“阮总就是这样,又讨人喜欢又讨人恨的,娄老师当年就是被他这种复杂的个性给吸引,又不是被他的才华。”
季雨眠道:“可那个娄老师都五六十岁了,太老了,阮总不会喜欢他的。”
小苗笑得愈发大声了,“你在想什么啊?阮总和娄老师是师生关系,就算娄老师今天八十,阮总一样会喜欢他的。”
季雨眠薄唇紧抿,“我今年才二十二岁。”
小苗努力不笑出声,脸憋的通红,用看稀罕物的眼神看着他,“这能一样吗?”
“我还不掉发,那个娄老师头发都没几根了。”
“……”
小苗憋笑憋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季雨眠不满的看了她一眼,又道:“就算是因为珀尔传媒想转型,可这也并不能说明阮羡就不是符柳。”
小苗端着小浣熊的咖啡杯,很是过来人道:“季秘书,你涉世未深,是很容易对阮总产生一些雏鸟光环的。”
“不过,我劝你去看一下阮总刚入圈时写的第一个剧本。”
“豆瓣评分3.2,二十三万人评论看那电影犹如在上坟,但或许你能从中找点乐趣出来呢?”
……
上班时间,大家都在埋头工作。
总经理办公室里,阮羡随意的坐在老板椅上,修长的手指在黑色键盘上轻轻敲打,动作优雅而又松弛。
若是遇到让他苦恼的问题,他会托腮休息一会,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
在季雨眠看来,这样的阮羡很是好看。
他呆呆的看了会。
视线又不可抑制移到阮羡白皙光滑的脖颈上,他继续往下,本以为可以看见那伶仃的锁骨。
却只看到扣到顶的宝蓝色纽扣。
他心里微微有些失望,明明以前都能看见的。
直到阮羡抬起眸,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小季,看什么呢?”
季雨眠才红着脸低下头,继续处理工作。
但工作了一会,他又偷偷从抽屉里摸出手机,下载了小苗说的那个豆瓣。
是绿色的软件,季雨眠从来没用过这个软件,打开时还有点不会用,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搜索框,搜索了阮羡的名字。
没想到还真找到了一部评分3.2的电影,名字叫做《夏之画》,编剧导演都是阮羡,封面做得精致又好看,足以见得阮羡的审美有多好。
可往下翻,一个用户943784843评论:“封面又丑又矫揉做作,假文艺,电影内容像坨狗屎!”
可乐鸡翅不加糖评论:“真不相信这是二十世纪能拍出来的电影?导演明显把观众们当傻子吧!”
青青河边草评论:“难看到我吐了,一看导演编剧是阮羡,我就丝毫不意外了[摊手][吐舌头]”
季雨眠眉头紧蹙,怎么一个一个都这么没眼光。
他点击长按,把这些差评一个个点了举报。
但显然没有人处理他的举报。
他愤愤卸载豆瓣,在应用商店打了一星差评——一个充斥着人身攻击的恶毒网站。
他本来是想打空星的,但是没有空星选项。
然后他下载了企鹅视频网站,搜《夏之画》,评分是8.5,评论区也没有太多乌烟瘴气骂人的。
他紧绷的嘴角终于舒展开,在应用商店给企鹅视频打了五颗星好评——“一个有品味的视频网站。”
随后在《夏之画》电影下面评论——
用户348734943:“好看,导演拍得太棒了!赞!”
他删删减减,最后加上几个表情[大拇指][玫瑰花][玫瑰花]。
“好看,拍得太棒了,赞!”
耳边突然传来阮羡慵懒的声音,季雨眠吓了一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季,你这是什么老头子评论啊,真笑死人了。”
阮羡突然出现,倚在他桌边,双手插兜,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正笑得东倒西歪,弯腰看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机。
“季秘书,我招你回来工作,可不是让你上班偷偷看小电影的。”
季雨眠红着一张脸,慌张的将手机按黑,塞进了抽屉里,无措道:“阮……阮总……”
可他一抬头,就看见阮羡衬衫上的纽扣不知何时解开,那白皙伶仃的锁骨露了出来,上面有一些很淡很淡的红痕。
若是不知晓内情的人,会以为这人可能是趴在桌上睡觉,压出来的红痕。
可季雨眠知道,那是什么红痕。
他心脏小鹿乱撞,垂下眼,却看见阮羡下滑的衬衫里露出了一大片滑腻的肌肤,白皙胸膛上红红的两点颤颤巍巍,隐在淡青色的条纹衬衫里。
季雨眠喉结滚动,咽了咽口水。
阮羡却再次笑出声来,只是这次他坐直了身体,穿着铮亮皮鞋的脚轻轻碰了碰季雨眠的小腿,“季秘书,你这么敏感,能工作好吗?”
被碰的那块位置犹如过电般酥麻。
季雨眠手背上青筋暴起,嗓音干哑道:“阮……阮总……对不起,但你给交给我的工作我都已经做完了。”
“是吗?”阮羡收回了脚,仿佛刚刚只是不小心碰了碰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那陪我去个地方吧,顺便买点玩具,水果和零食。”
季雨眠回过神,手指紧紧掐住大腿,抑制住剧烈的反应,“玩具?阮总是要去看谁吗?”
阮羡笑得十分狡黠,“你猜。”
季雨眠跟在阮羡身后离开办公室,偷偷拉了拉紧绷的裤子,以前都没发现内裤有些不合身……必须再多买几条大一点的内裤。
否则……总是这样太丢脸了。
走在他前面的阮羡身高腿长,整个人松弛而又随意,修长的身体被包裹在西服套装里,直角肩完美的撑起西装的版型,气质矜贵而又华丽。
季雨眠视线悄悄往下。
阮羡的腰很细,被西服收的很紧。
西服下是西裤,弧度呈s型勾勒出阮羡的臀部,每当阮羡弯腰时,包裹着臀部的西装裤紧绷到没有一丝缝隙。
而臀部下,是两条修长笔直的腿。
季雨眠不可抑制又想到了很多东西,手贴了贴脸,烫得吓人。
他再次发现,内裤真的有点小了。
……
季雨眠和阮羡去了儿童玩具店,买了一个一米二的芭比娃娃套盒,还买了一些毛绒绒的小娃娃。
展柜上有一个可爱的吐舌头的棕色小熊,他悄悄的拿了一个,想买了送给阮羡。
却被阮羡抓住放回原位,“她喜欢小兔子。”
她?到底是谁?
季雨眠想问更多,但阮羡却没有回答的意思。
到了京城花花儿童医院,走廊上闹哄哄的,充斥着小孩的哭闹声。
最靠里的病房里,护士小姐正在哄一个没有头发的小男孩打针,小男孩哭的眼睛湿润,手背上满是青紫色的小点,“护士姐姐,今天的针可以不打吗?”
“不可以哦,小熊。”护士小姐耐心笑道:“只有打了针才能好的快,到时候小熊就可以回家和爸爸妈妈团聚了。”
“护士姐姐你骗人!爸爸妈妈已经很久没来看小熊了!”小男孩用手背抹着眼泪,发出小兽般可怜的哭声,“他们是不是背着小熊有了妹妹,已经不喜欢小熊了。”
护士小姐尴尬的愣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唰”的一声,病房里隔开病人的白色纱帽被拉开。
一个穿着白色病服,黑头发,大眼睛的可爱小女孩从床上跳了下来。
她抱着一个白色毛绒绒的小兔子,走到小熊的床前,像个小大人似的道:“小熊,不要哭,爸爸妈妈只是在忙而已,这世上没有爸爸妈妈不会爱自己的小孩的。”
“等你的病好了,他们就会来接你回家了。”
护士小姐看着小女孩,眼里流露出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欣慰还有心疼。
“可是我的病什么时候才会好呀?”小熊哭的鼻子红通通的,又看向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看向小熊道:“只要小熊乖乖打针,病很快就会好了。”
“真的吗?”小熊眨巴着眼睛问道。
“真的呀。”小女孩坐在小熊床边,从宽大的病服兜里掏出一个棒棒糖,“这是无糖的糖果,你只能吃一点点哦,这样打针就不疼了。”
季雨眠和阮羡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这一幕。
季雨眠的身体是比较紧绷的,阮羡则是姿态随意放松的倚在门边,宝蓝色的瞳孔里盛着温柔的笑意,看着病房里抱着小兔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可爱乖巧又讨喜。
说不定是阮羡的妹妹。
但季雨眠还是问道:“阮总,她是?”
恰巧,这时小女孩抬起了头,看见病房门口的阮羡和季雨眠。
她可爱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抱着小兔子从床上跳下来,喊道:“羡羡!”
而阮羡这时歪头看着季雨眠,宝蓝色瞳孔笑得十分狡黠,轻飘飘道:“我女儿。”
……
医院的绿色草坪上,小女孩一手拿着一个金发小芭比,一手牵着阮羡的手,小脸上满是兴奋的表情。
季雨眠眉眼深邃,此时正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着小女孩。
小女孩开心的跟阮羡聊天,余光中瞥见了季雨眠。
“羡羡,这个小哥哥长得好帅哦,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
季雨眠并没有被小女孩的甜言蜜语给打动,冷峻的脸侧到了一边。
但想了下,他又把脸转了回来,勉强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对他吐了吐舌头。
阮羡道:“欢欢,你从小就花痴,这可不得了,长大了可不是要被那些坏男生拐走了?”
小女孩低下头,羞红着脸没有说话。
阮羡弯腰,替她擦干净唇边的薯片沫,“欢欢,下个月就要化疗了,你紧不紧张?”
“不紧张。”欢欢鼓着一张小脸道:“反正头发还会长的,但要是哭哭啼啼的就不好看了,羡羡也不想看见我这样。”
“小机灵鬼。”阮羡刮了刮她的鼻子。
花花儿童医院是京城有名的儿童医院,绿色大草坪上有一个很大的儿童游乐设施,保护措施也做的十分完善。
欢欢看见游乐设施就双眼放光的走不动道,吵吵嚷嚷着要去那边玩。
阮羡把她牵了过去,医护人员接过她的小手,引导她上了一个星球小船,欢欢坐在上面笑得很开心。
阮羡在一旁静静的看。
季雨眠还是很少看见阮羡会有这么温柔、耐心、正经的一面。
心里酸涩满涨。
一方面觉得阮羡曾经和别人在一起过,还有了小孩,醋意翻天。
可另一方面又觉得,阮羡有了小孩,那他就是一个二十七岁的单亲大龄父亲了。
那么阮羡身边势利眼的小情人若是知道阮羡的真实面貌,肯定会离他远远的。
这也不乏是个好事。
下次可以旁敲侧击一下阮羡身边的小情人们。
他转过眸,看着太阳光下笑得灿烂的阮羡,动了动唇道:“这个小女孩跟你长得一点也不像。”
阮羡似笑非笑的看他,“怎么不像?”
“没你好看。”季雨眠道:“她长得像她妈妈吧?”
阮羡用手抵着唇,表情十分像个调皮的孩子,“但她妈妈可是个绝世大美人哦。”
“不可能。”季雨眠斩钉截铁道。
“怎么不可能?”阮羡唇边沁着浅浅的笑。
“假如爸爸妈妈基因都很好,欢……欢她应该会比现在还漂亮。”
阮羡低着头,脊背抖动着。
季雨眠又假装不在意道:“我……我基因还挺好的。”
“我五官是标准的三庭五眼比例,也是符合人类审美的黄金比例,身高有一米九,身体健康,没任何疾病。”
“A型血,智商我上次测过,有142——”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阮羡笑着打断。
“什么意思啊?季秘书。”阳光下,阮羡的脸白皙到看不见一丝毛孔,宝蓝色的瞳孔笑意吟吟看着他道:“你这么说,不会是想跟我生小孩吧?”
季雨眠冷峻的脸唰的一下通红,他低头,侧身,尝试藏住通红的耳根。
“我……我没有。”
他无措的反驳。
可最后,又捏着指节道:“但是如果你想要的话,我……我可以。”
阮羡笑得脊背抖个不停,一手扶在季雨眠胳膊上,撑住笑得东倒西歪的身体。
“可是季秘书,两个男人不能生小孩诶。”
季雨眠身体紧绷的站在原地,“前段时间我在国际科技周刊上看到过,已经有科学家开始研究男人生子的可能性,说不定在未来,两个男人真的可以生孩子。”
阮羡仍是笑,“那是你生还是我生?”
季雨眠羞红着脸低下头,“都……都可以。”
假如他和阮羡真的能生小孩,男孩女孩都可以,但必须长得都像阮羡。
姓的话,还是跟着阮羡姓吧。
“阮”这个字比较好听,又比较可爱。
但是名字的话,他还得回去再好好想想,他是个纯理科生,没这方面的经验。
到时候可以在网上找个专业取名的,价格都无所谓,只要好听,寓意好就行。
他想的仔细,甚至连小孩出生以后睡什么婴儿床都想好了,总是紧抿的唇角也微微勾起一丝笑容。
都察觉不到,阮羡已经从他身边离开,陪欢欢去玩摇摇车了。
“雨眠!”
草坪不远处,有个穿着米白色毛衣的俊秀青年兴奋的跟他打招呼。
俊秀青年身边跟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健壮男人,恭恭敬敬的叫他小少爷。
季雨眠的思绪被这声呼喊打断,深邃的眉眼微微蹙起。
阮明遇已经笑着朝他走了过来。
“雨眠,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
季雨眠和阮明遇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发觉阮羡不见了,急切的四处张望寻找。
“雨眠,小佳的事我很抱歉。”阮明遇道:“我让我爸也派人去找了,听说小佳父母带着小佳去了洛杉矶。”
季雨眠知道这个事,他派出去的人的早已经搜寻到了,只是还没搜寻到具体的医院。
“雨眠,这周你有时间吗?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西餐店,刚好我请你吃,给你赔罪。”
阳光下,阮明遇的脸清冷漂亮,身上的气质温文尔雅,一看就是修养良好的富家少爷。
“我不爱吃西餐。”季雨眠道。
视线却还在四处逡巡,怎么阮羡突然不见了。
看着突然出现的阮明遇,他下意识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转念一想。
难不成阮明遇也是来看欢欢的。
欢欢是阮羡的女儿,那就是阮明遇的侄女。
阮明遇眉眼间露出失落的神色,语气却有些急切,但他又表现的不那么显露。
“这个儿童医院有很多身患重病的小朋友,我每周都会过来看他们,给他们带着小零食,陪他们玩。”
“但也有些小朋友家里困难,付不起高昂的手术费,我会动用阮家的基金会,给他们筹备善款。”
阮明遇说了很多,他身边健壮的保镖眼眶都有些红红的。
似乎在说,我们家小少爷真善良。
季雨眠听了一半,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知道阮羡去哪了。
但阮明遇还在看他,他不得不回道:“哦。”
阮明遇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身边的保镖也用鄙夷的神色瞪着季雨眠。
但阮明遇脾气一贯很好。
正巧,春日的风微微吹动,卷起一小片粉色的樱花瓣落在了季雨眠蓬松的黑发上。
季雨眠无知无觉。
阮明遇却突然走近几步,抬起手,轻轻的拿掉了季雨眠头上的樱花瓣。
他笑得很好看,“雨眠,你头上落樱花了。”
这是一个很唯美的场景。
两个身材修长,相貌英俊的年轻男生在草坪上静静相望,周遭的风卷起了无数片樱花瓣,就好似漫画里才会出现的场浪漫景。
个子稍矮的男生抬起眸,琥珀色的瞳孔盛着淡淡的爱意,弯起眼眸看着黑衣黑裤的冷峻男人。
季雨眠眉心微微蹙起,他不太喜欢和人挨得这么近。
正想退开。
他找了很久的阮羡,却突然牵着欢欢的手出现在草坪另一边,
阮羡单手插兜,和往常的任何时候都是一样,姿态松弛而又随意,微风吹乱了他淡蓝色的蓬松短发。
他宝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似笑而非的笑意,轻声道:“季秘书,见朋友呢?”
第34章 信任
季雨眠的心陡然慌乱起来, 阳光下,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有些许局促,他轻垂下浓密的睫毛, 心里又有一丝奇怪的猜想浮上心头。
阮羡这意味不明的笑容,不会是在吃醋吧。
他脚步却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急切, 走到阮羡身边, “是不小心遇见的。”
怕阮羡误会, 他又补了一句,“不是我先打的招呼。”
“小季。”阮羡无所谓的笑了笑, 拍了拍季雨眠的肩,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阮明遇站在一边, 漂亮的脸上隐隐露出些不甘心的表情。
他身边的保镖更是将阮明遇保护起来, 警惕的瞪着阮羡,仿佛阮羡是什么洪水猛兽。
阮羡却丝毫不在乎,他微侧身, 歪头对阮明遇道:“嗨,我的好弟弟, 我们好久不见了。听说你跟我的小秘书以前大学同学,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呀?你要是早点说, 我看在弟弟你的面子上, 肯定会多照顾照顾他的。”
他“照顾”两个字说的极重,还轻挑的回眸看了季雨眠一眼。
季雨眠被他看的满脸通红, 墨色的羽睫轻轻垂下。
阮明遇修养良好的脸上忍不住露出厌恶的神情。
阮羡明明知道季雨眠是他同学吗?还非要说这么一番话, 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坏心。
可他即使再厌恶一个人, 明面上都不会做得太难看。
他微微笑道:“哥哥, 雨眠能力突出,在哪都能适应的很好, 你不用为了我特意照顾他的。”
阮羡勾唇笑了笑,又看着季雨眠,意有所指道:“小季的能力我是知道的,确实挺突出的。”
明明是一句很平常的话。
可听在季雨眠耳里,却似乎有别的意味。
他身体紧绷,冷峻的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墨色的瞳孔黏稠的黏在阮羡身上。
似乎在这个世上,除了阮羡以外,他看不见任何人。
阮明遇看着季雨眠这幅模样就来气。
可阮羡却又真的是当初买走季雨眠那幅画的人,他即使心里再不甘心,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他再次笑了笑,白皙的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嘴窝,对季雨眠道:“雨眠,我们俩当初约定好的事……”
他欲言又止,像是很为难道:“我知道你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但我能感受到,哥哥是真的很想你留在他公司呢。”
他语气和善,仿佛真心在为阮羡留住季雨眠一样。
阮羡不在意的笑了一声,宝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似笑而非的笑意。
季雨眠的脸上却闪过一瞬间迷茫,墨色的瞳孔很是不解的盯着阮明遇。
阮明遇却转眸看着阮羡牵着的一个头发乌黑的可爱小女孩,小女孩皮肤雪白,两只眼睛大大的,精致的像糯米团子。
在季雨眠要开口前,他尽量礼貌问道:“哥哥,这个小女孩是?”
季雨眠神色有些冰冷。
阮明遇这是突然说之前两人的约定做什么?他们俩当初是有交易,但他早就单方面毁约了。
要是阮羡误会了怎么办?
他心里有些急切。
但阮羡似乎根本没深究阮明遇的话,摸了摸欢欢毛绒绒的头发,笑着道:“跟哥哥打个招呼。”
欢欢眨巴着大眼睛,乖乖道:“哥哥好,哥哥你长得好漂亮呀。”
“谢谢。”阮明遇笑道,唇边的酒窝是完美的弧度。
季雨眠抿了抿唇,冷峻的脸有些许不满,道:“辈分乱了。”
“雨眠,你说什么?”阮明遇问道。
欢欢也好奇的望着他,大眼睛很是干净纯粹,“小季哥哥,我喊错了吗?”
季雨眠深邃的眉眼微皱,心里本来就很烦。
可没想到,阮明遇作为阮羡的弟弟,竟然连阮羡有个女儿都不知道。
这俩兄弟的关系比他想象中还要恶劣。
可突然,阮羡抬手搭在他的肩上。
阳光下,那双宝蓝色的瞳孔笑得肆意而又狡黠,像是有些小心思得逞的俏皮感。
“小季,怎么我说什么你都相信呢?”
季雨眠怔了怔。
欢欢咬着棒棒糖看着他,又拉了拉阮羡的手,很是小大人道:“羡羡!你是不是又骗别人说我是你女儿啦!”
……
欢欢因身体原因,每天下午两点都要去接受全身检查以及一些定性的特殊检查,阮羡把欢欢送去了检查室。
季雨眠和阮明遇在门外聊天,季雨眠神色冰冷,似乎在跟阮明遇争辩什么。
阮明遇一开始还好脾气的解释,可季雨眠又说了些什么,阮明遇变了脸色,带着保镖生气的离开医院。
阮羡刚好走过来,双手插兜,容貌精致昳丽,与阮明遇擦肩而过。
在没有必要聊天的时候,两人相见如同陌生人。
阮羡却笑了一声,回头道:“弟弟再见啊。”
阮明遇离开的脚步顿住,那张温和的脸上,突然露出有些恶意的微笑,他回头道:“哥哥,爷爷要过生日了,在郊区的庄园别墅举办,你知道吗?”
阮羡的瞳孔颤抖了两下。
但很快,就被他掩藏了下去。
阮明遇继续笑道:“哥哥是爷爷最爱的孙子,不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吧?”
阮羡姿态松弛,没骨头似的倚在墙边,不在乎道:“喔,现在不就知道了吗?”
阮明遇嗤笑一声,“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哥哥的心态呢,什么也不在乎,活得真开心啊。”
“是吗?”阮羡笑得没心没肺道:“我也这么觉得呢。”
阮明遇没看到阮羡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脸色难看的离开了。
……
病房走廊。
季雨眠站在阮羡面前,他明明比阮羡要高半个头,可姿态却是稍低一些,语气急切的解释他跟阮明遇之间并没有任何交易。
可阮羡心不在焉,身侧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
季雨眠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担忧问道:“阮总,你怎么了?”
过了很久,阮羡才恍然回过神来。
暗蓝色的瞳孔里似乎深埋着一丝脆弱的神色,他道:“季秘书,你帮我联系一下国画大师子车方,我要买他那副墨荷图,多少钱都行,两周后我就要。”
国画大师子车方为人高傲,深居简出,京城甚少有人知晓他的联系方式。
可阮羡却好似和子车方很熟悉似的,给了他子车方的联系方式甚至家庭住址。
……
欢欢做完各类检查,气色似乎比上午差了些,病房内,她乖乖的躺在床上,鼻子下插了呼吸管。
护士小姐心疼的替她盖好被子。
欢欢主动道:“护士姐姐,是欢欢的肿瘤扩散了吗?”
护士小姐摸了摸她白皙的脸,将她额前的发别在耳后,“没事的,欢欢,只要你认真治疗,肯定能好的。”
欢欢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过了会,她才道:“欢欢不怕。”
护士小姐笑了笑,愈发心疼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欢欢是三年前来的医院,那时欢欢是因为患上了败血症,体温总是无故升高,又或是极低,又因病痛折磨营养不良,身体瘦瘦小小的。
可幸好症状发现的及时,欢欢也很勇敢配合治疗,没多久这个病就痊愈了。
只是痊愈还没多久,欢欢就又患上了让医学界都十分头疼的神经母细胞瘤。
神经母细胞瘤是小孩比较常见的一种癌症,可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可以痊愈的病,她在医院见过太多,被这个病压垮的家庭。
而欢欢比其他小孩更为特殊的是,她没有家人。
送她来医院,每次来医院看她的人都只有一个年轻男人,不过那男人出手大方,对于欢欢的各类治疗十分积极。
欢欢攥紧了被子,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道:“护士姐姐,可以让医生不要告诉羡羡,我的病情加重了吗?”
护士小姐心一瞬间收紧。
这个被欢欢称为羡羡的年轻男人,是欢欢唯一的监护人。
对于这种未成年病患,医生肯定会如实告诉她的监护人。
不过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
她点了点头,温柔的将她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好,我会去跟医生说的。”
欢欢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可很快她又有些沮丧道:“我希望我能健健康康的,这样就可以一直陪着羡羡了。”
“羡羡一直都是一个人,我心疼他。”
护士小姐温柔的笑了笑,“有欢欢在,他身边还有朋友和家人,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欢欢纤长的睫毛垂在眼下,“羡羡家里情况比较复杂,他很可怜的。”
“护士姐姐,你知道吗?其实小孩子是不会去恨自己父母的,无论家人怎么伤害他,小孩子都会无条件原谅他们的父母。”
护士小姐愣了愣,没想到她突然会说出这么深奥的话题。
她摸了摸欢欢的头发,“你还是个小孩子,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欢欢轻轻点了点头,可被子里的小手紧紧捏成拳,大大的黑眼睛有些湿润。
可她这么一个小女孩,曾经在做刺穿手术时,都是咬着牙,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欢欢,偷偷哭鼻子呢?”
病房外,阮羡倚在门口,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衣黑裤的年轻男生。
男生五官俊美,眉眼深邃,轮廓分明的脸有一半隐在阴影里。
“羡羡!”
看见阮羡,她脸上的雾霾一闪而过,大眼睛亮闪闪的。
阮羡走到她病床边,季雨眠并没有跟着,站在门外等着。
“医生怎么说?”
欢欢躺在病床上,唇色有些发白。
阮羡笑道:“医生说欢欢是他们见过最勇敢最幸运的小孩,欢欢的肿瘤没有扩散,只要好好治疗,肯定能痊愈的。”
欢欢被子里的小手倏然松开,她好似松了口气。
“那太好了,羡羡,等我病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游乐园玩吗?”
“当然可以,我带欢欢去环球影城玩,跟擎天柱合影!”
“好!那我们拉钩钩!”
阮羡伸出小拇指,欢欢也伸出小拇指,一大一小的小拇指勾在一起。
“一百年不许变。”
季雨眠看着病房里和睦相处的两人,欢快的笑声从病房里传出来。
可季雨眠明明记得,阮羡刚刚从欢欢主治医师办公室里出来时满脸严峻,眉头也紧紧皱着,似乎呼吸都有些不稳了。
病房里。
欢欢偷偷瞅了眼一直盯着他们看的季雨眠,凑到阮羡耳边说悄悄话:“羡羡,我感觉你身边的小秘书是很好的哥哥。”
阮羡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只要是帅哥哥,都是很好的哥哥?”
“不是的!”欢欢小脸通红。
“我觉得那个秘书哥哥,人很好的样子,是羡羡可以信任的人。”
阮羡又笑道:“小机灵鬼,那你是怎么看出来,他可以信任的?”
欢欢脸愈发红,她再次凑到阮羡耳边,小小声道:“因为他看你的眼神,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第35章 没有家人了
子车方性格倔强, 为人孤僻,是国内外有名的国画大师,著名的墨荷图更是在网上炒到天价。
季雨眠联系了好几次都无果, 甚至好几次提着礼物登门拜访都碰了一鼻子灰,这让他心里愈发着急。
因为墨荷图是阮羡想送给阮老爷子的生辰礼。
季雨眠在入职珀尔传媒前见过阮老爷子几次。
虽然阮老爷子已年近七十, 但却保养十分得当, 精神矍铄, 五官在岁月的洗礼下已然出现皱纹,鬓角两侧也生了白发, 可却并没有让他显得衰老, 反而让他更显渊博、沉稳。
清明而又苍老的眼眸犹如明镜高悬。
阮老爷子和季老爷子的创业史有些相似, 都是当年靠着自己拼搏打下基业, 才有了如今辉煌。
但阮老爷子却似乎多了一丝人情味。
外界传闻,阮羡之所以臭名远扬,整天无所事事混迹酒吧, 还能在圈内混得如鱼得水,都逃不过老爷子近乎于溺爱的纵容。
当初季雨眠被阮明遇推荐给阮羡当秘书时, 就是阮老爷子亲自面试的他。
从阮老爷子问的一些问题, 以及对他的一些叮嘱, 都能看出这个前半生在商场叱咤风云的老爷子, 确实疼爱着他纨绔至极的大孙子。
然而,还有两天就是阮老爷子的生辰礼, 他却连车子方的人都没见到。
阮羡近日来也很是繁忙, 似乎为了符柳的电影筹备煞费苦心, 那张总是精致漂亮的脸上出现了愁云。
季雨眠愈发着急于自己的没用, 想来子车方这么著名的国画大师,肯定不屑于见他这样一个小秘书的。
可若是他搬出季家, 说不定还能有见到子车方的机会。
只是现在为了让苏家那群狡猾的狐狸放松对他的警惕,他只能藏好锋芒,去当一个无害且好拿捏的小白兔。
季雨眠坐在工位上深吸一口气,拳头抵着额,墨色的瞳孔里出现纠葛之色。
可没一会,他就想通了,掏出手机给私人助理发去一条短信。
他要以季家大少爷,以及季家未来家主的身份求见子车方。
只是还未等到助理回复他消息,阮羡突然敲了敲他的桌角,要跟他一起去见子车方。
一路上,阮羡异常的很是沉默,总是松弛的仪态看起来有些紧绷,修长的双腿交叠,手指撑着下颌,宝蓝色的瞳孔看着街边来来去去的路人,还有天上的云朵。
季雨眠不知道阮羡在想什么。
他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依云矿泉水,打开瓶盖递给阮羡,阮羡并没有看见,季雨眠轻轻碰了碰他的肩。
他脸上的空洞才倏然散去,转眸看着季雨眠道:“小季,你说云朵它为什么从来都不会说话呢?”
季雨眠被他这问题难到,墨色羽睫低垂,动用毕生所学,试图找出个完美的答案。
可阮羡却无所谓笑了笑,接过他的手中的依云矿泉水,笑道:“这水喝起来甜甜的,我也爱喝。”
此时,黑色宾利已驶至京城最闹哄哄的街区,人流络绎不绝,小女孩牵着大人的手,手里抓着粉色的小猪佩奇大气球从他们车边走过。
阮羡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季雨眠以为阮羡是想要买这气球。
可阮羡却让小王把车停在一处贩卖水果的小摊前,他下车,矜贵的穿着与这杂乱的闹市区格格不入。
售卖水果的摊贩只当这有钱人是路过,斜睨了一眼,就将视线收了回来。
可阮羡却指着被捆成一捆,粗壮而又结实的甘蔗,笑吟吟道:“老板,我要这个。”
……
季雨眠从来没想过,阮羡去拜访子车方,带的见面礼竟然是在路边摊随意买的一袋甘蔗。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没多久,车就停在子车方在郊外的住宅区门口。
季雨眠并不是第一次来了,可每次来管家连门都没给他开过。
可是这次,他提着甘蔗,管家却给他们开门了。
迎面是一片小石子路,两边空地上种满了稀缺的景观树,内部的宅子是古色古香的中式设计,虽不奢华,可却相得益彰,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足以看出主人审美和品味极好。
管家领着两人走到后院。
子车方两鬓斑白,穿着普通宽松的白衣,看起来五六十岁,此时正坐在凉亭里饮茶,桃木色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白色宣纸,毛笔被搁在砚台上。
“子叔叔!”
隔得很远,阮羡就兴奋的抬手打招呼,寂静的古宅突然有了丝生机。
子车方冷哼一声,面上微露不满,将茶盏搁在桌上,对远处的阮羡道:“不卖画,你回去吧。”
阮羡却拉着季雨眠快步走到凉亭,丝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子车方对面。
他手拖着下颌,宝蓝色的瞳孔亮晶晶的,盯着桃木色桌上空无一物的宣纸,笑吟吟道:“谁说我是来买画的?我是来吃午饭的。”
“午饭?”子车方眼也不抬道:“多少年了,也没见过你来我这里吃午饭。”
“直话直说吧。”
“好吧。”阮羡也不藏着掖着,“爷爷的生辰礼到了,我确实想买副画送给他。”
子车方皱眉道:“那老头子懂画么?你买的我的画送给他?”
“懂呀,爷爷最喜欢子叔叔的画了。”阮羡眨了眨眼道:“但子叔叔你也知道,我爷爷他就是个闷葫芦,喜欢也不说。”
“但以前每次回家了,爷爷都偷偷跟我说——姓子的那家伙到底是怎么画出那些画的,真是想不通,简直让人嫉妒!”
他模仿着阮老爷子皱巴着一张脸,语气表情却极为正经的模样,成功把子车方逗得哈哈大笑。
可笑完后,子车方的神情突然认真起来,他看着阮羡道:“小羡,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爷爷怎么了?否则你怎么会突然找我讨画送给他?”
“没有啊,子叔叔你不要多想。”阮羡十分熟络的替子车方磨墨,“是爷爷的七十大寿到了,从小到大,我还从来没有正经送过什么礼物给他呢。”
子车方却突然沉默下来,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神凝视着阮羡。
在他更为年轻时,和阮黎还算是交好,两人虽然年龄不相仿,但却一见如故,很是相谈甚欢。
那时候阮黎刚从青腾集团董事长退下位来,将阮家全权交给他唯一的儿子阮长青打理。
阮黎一生忙于事业,年轻时疏忽家庭,妻子在他三十多岁就离开了人世。
之后他也没有再娶,近乎弥补似的独自抚养着阮长青长大,可能是父子俩之间的惺惺相惜,父子之间的感情一直很好,
直到后来,阮长青与京城有名的才女宋代曼相识,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几年后,阮羡出生。
阮黎更是喜爱他这个孙子,甚至还专门退休,花时间带这个小孙子到处游玩。
那时候的小阮羡还是个很乖巧白嫩的小男孩,见到长辈会叫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阮黎更是逢人就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子。
子车方是在阮羡十一岁的时候见到他的。
他记得那天阳光很明媚,阮黎带着他这个长得像小汤圆的小孙子来到他的后院。
那时,他的后院聚集了不少像阮黎这个年纪的人,而小阮羡在这群年纪过百的爷爷中,就好像初春刚冒芽的嫩笋,不仅从来不露怯,还嘴乖人甜的很是招人喜欢。
子车方是不太喜欢小孩的,可是小阮羡在爷爷和其他爷爷聊天时,总爱凑在他身边,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的画。
问他画的是什么呀?为什么总是画梅花和荷花呢?他喜欢小兔子和小熊,可不可以画一个小熊送给他。
子车方一开始是不理的,可小阮羡却主动给他磨墨,他一开始怕这小孩磨不好,还呵斥了他一顿。
可小阮羡把磨好的墨递给他,分明比他家里的专门磨墨的佣人还要磨的好。
他一时表情有些挂不住,可小阮羡凑过来,甜甜的对他笑:“子叔叔,可以送我一副小熊画吗?”
那是子车方画了这么多年国画以来,第一次在一张万元宣纸上画了一只毛绒绒小熊。
小阮羡抱着小熊,很是高兴。
可过了会,他又沮丧道:“子叔叔,一只小熊太孤零零了。”
“能不能给小熊画上熊妈妈,熊爸爸,还有熊爷爷。”
子车方根本不会哄小孩,更不擅长哄小孩子,可耐不住小阮羡死磨硬泡。
最后他不仅画了熊熊一家人,还给小熊画了用巧克力堆砌而成的小房子,还有长满糖果的树……
小阮羡抱着画,笑得又满足又开心。
那天太阳好大,后院的风也很大,小阮羡似乎眼睛有些不舒服,他不停拼命眨眼,黑溜溜的眼睛红通通的。
子车方还以为这孩子是收到一副画感动到哭了。
可小阮羡却突然用小手揉了揉眼睛,一个透明的黑色不明物从他眼睛里滑落。
子车方再抬眸一看,只见小阮羡一只眼睛黑,另外一只眼睛是蓝色的。
小阮羡还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依旧用小手抱着画,笑得很是开心。
直到他注意到子车方的眼神,还有掉落在地上的黑色美瞳,他稚嫩的小脸上突然出现了慌乱的神情。
他捂住蓝色的那只眼睛,捡起已经干裂的美瞳,抱着画冲出了凉亭。
阮黎当时正和其他友人谈天说地,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子车方一时无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追了出去。
最终,他在后院的一片湖泊前找到了小阮羡。
小阮羡蹲在湖边,画被他小心翼翼放在远处的花坛上,担心被风吹走,他用干净的石子压住。
子车方不敢走近,只看见小阮羡脊背抖动,从侧脸能看见,他宝蓝色的眼睛有泪水滑落。
这小孩哭的伤心极了,手心上有一窝浅浅的水,里面放着黑色的美瞳,他近乎于虔诚的注视着。
子车方实在搞不懂,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眼睛里会戴美瞳。
他尝试走近一步,可小阮羡很警惕,他用另一只手捂住眼睛,转过身,不让子车方看他。
子车方无奈道:“你哭什么?”
小阮羡不说话,撇着嘴看着手心里的还没变软的美瞳,又伸出另一只手戳一戳,似乎想把他粘在手指上。
子车方看出了他的意图,他走过去,冷声道:“你是想重新戴回去吗?可你知道这水里有多少微生物吗?就算你戴回去,眼睛也会感染,到时候什么也看不见。”
只要他凑近。
小阮羡就害怕的用手捂住蓝色的眼睛。
小阮羡有一会没说话,过了一会,才怯生生道:“或许瞎了比较好。”
“你说什么?”子车方很是不解,语气染上怒意,“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小朋友天生失明,他们多想有一双能看清这世界的眼睛吗?”
小阮羡却努了努鼻子道:“可是妈妈说了,蓝色眼睛的小孩是怪物,要是爸爸看见了,还有爷爷和其他人看见了,是不会喜欢我的。”
子车方愣在原地。
在他的印象里,宋代曼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怎么会有这种极端的教育方式?
他蹲下身,去看小阮羡被捂住的那只蓝色眼睛。
他放轻语调,第一次哄小孩,“可是蓝色很好看,是大海的眼神,有蓝色眼睛的小孩,都是被上帝特别眷顾过的。”
小阮羡却摇了摇头,很是固执道:“爸爸不会喜欢的,爸爸要是知道我的眼睛是蓝色的,就会把我丢掉。”
子车方愈发纳闷了。
阮长青和宋代曼可是京城有名的模范夫妻,为什么会这么教小孩?
他继续耐心道:“不会的,你爸爸他不是那样的人。”
小阮羡却低着头,浓密的睫毛搭在眼下,“会的,妈妈不会骗我,爸爸不喜欢有缺陷的小孩。”
小阮羡依旧用手捂着蓝色眼睛,不停的流泪,另一只小手戳着早已经感染过度的黑色美瞳,无论子车方怎么劝阻,他依然固执的要把美瞳戴回去。
他甚至还请求子车方不要把他眼睛是蓝色的事告诉任何人,那可怜的模样,饶是子车方自认心如磐石,最终还是心软了。
他让佣人去紧急买了一副新的黑色美瞳,把小阮羡带去了卧室,看着小阮羡十分熟练的将黑色美瞳戴进眼睛里。
漂亮的宝蓝色眼睛变成了平平无奇的黑色,他开心的在原地蹦了一下。
那么的天真和可爱。
可子车方的心一时堵的慌,十分难受。
看来豪门秘辛果真是豪门秘辛,大部分光鲜亮丽的有钱人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好。
那时候,他和小阮羡有了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小阮羡每次跟阮黎来他家,都会去找他黏着他玩。
跟他讲许多事,比如他在学校里考了第一名,爸爸妈妈很开心,说明天要带他去儿童餐厅吃土豆泥。
可是第二天小阮羡又说。
妈妈说儿童餐厅太幼稚了,爸爸说小孩子不能总想着玩,他们给我报了新的奥数班,虽然很难,但这是爸爸妈妈送给我的礼物,我依然很开心。
之后,阮黎发现小阮羡有很严重的读写障碍,其实小阮羡自己也能意识到,可他却骗人说他读写都没问题,是子车方自己误会了。
直到又一次,他在小阮羡身上看见伤痕,那是被尖锐的指甲掐伤的痕迹。
那一次,子车方是真的气愤了,他很想抓着阮黎的衣领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养孩子的,如果不能好好养,那就别生!
可小阮羡拉着他的衣角,求他不许告诉任何人,尤其不要告诉爷爷,他不想让爷爷担心。
在子车方逼问下,小阮羡才如实告知,原来是因为阮长青知道了小阮羡的异瞳,还有小阮羡有很严重的读写障碍。
所以他要和宋代曼离婚,想跟别的女人重新生一个小孩。
小阮羡很愧疚。
他哭着说恨爸爸,说要是妈妈生出来的不是他就好了。
子车方问,“那你恨妈妈吗?”
小阮羡沉默了。
可过了会,他又说,有时候妈妈打他打得痛,他确实很恨妈妈。
可是妈妈总会抱着他哭,对他说对不起。
那时候,他就不恨妈妈了。
那是子车方第一次发觉,原来书里说的没错,小孩子果真是很纯粹善良的生物。
他曾劝说小阮羡离开自己的父母,甚至动过想收养小阮羡的心思,可小阮羡却都会很礼貌而又很清醒的拒绝。
最后一次见到小阮羡,也是初春。
去年他曾让佣人在后院种了一大片甘蔗,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甘蔗的轻香飘在空气中,绿油油的叶片很是好看。
那时候,小阮羡十三岁了,他的读写障碍莫名痊愈了。
阮黎似乎也能察觉自己儿子的婚姻出现问题,可他没办法干涉,只是肉眼可见的在衰老。
子车方亲自下地砍了一棵甘蔗,和阮黎一起削了皮给小阮羡吃。
小阮羡咬着甘蔗,笑着说真甜。
可子车方看见,小阮羡偷偷藏了几根甘蔗在书包里。
他记得小阮羡说过,宋代曼爱吃甜食。
直到三年后,宋代曼在家自杀,他就再也没见过小阮羡了。
……
季雨眠独自坐在后院等待,虽然子车方表面好像很不欢迎他们,却还是吩咐家里的保姆给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吃完饭菜后,子车方就和阮羡两人去了书房,两人在里面聊了很久。
直到夕阳西下,天边染上淡淡的暖橙色,阮羡才从书房里走出来。
他怀里抱着一副包装精美裱起来的画作,季雨眠连忙替他接过去,正是那副很著名的墨荷图。
子车方收下了阮羡买的甘蔗,还假装不在意的看有没有什么标签。
意识到这应该是在路边买的甘蔗后,他放心的收下了。
最后子车方最后送两人出门,神色复杂的看着阮羡,叹了口气。
“小羡……”
但子车方并没有往下多说什么。
阮羡笑着道:“子叔叔,外面的甘蔗都没你种的好吃,你种的又甜又脆,下次我还要来吃。”
子车方脸上的愁云散去,他笑了起来,摆手赶他走,说他早就不种甘蔗了,改种毛桃了,因为甘蔗那东西吃了牙疼。
阮羡笑了笑,“好呀,我最喜欢吃毛桃了,甜甜的,等夏天来了,我就来找子叔叔讨桃子吃。”
……
两天后,阮老爷子的寿宴如期举行,阮家郊外的别墅庄园喜庆热闹,豪车如流的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阮家近几年虽说落寞了不少,但根基还在那,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草坪上。
阮明遇穿着白色礼服,坐在黑白钢琴后,修长的五指在上面飞舞,悠扬的钢琴声流淌在庄园的每一个角落,听着让人心旷神怡。
阮老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站在最远处的典礼台上,他身边分别跟着阮长青,还有一个戴着珍珠项链,保养得当的贵夫人。
贵夫人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阮长青更是一脸得意。
一曲毕后,众人纷纷鼓掌,夸赞阮家少爷不仅一表人才,还颇有雅兴,实乃不可多得,必定前途无量。
阮明遇站起身来,举止大方的微微弯腰,一一谢过大家的夸奖,又转身对阮老爷子说了一番贺词,送上了极为贵重的文房四宝。
阮老爷子目光柔和,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夸耀。
说阮老爷子好福气,一家人看起来和睦融融,孙子又乖又孝顺的,阮家根本不愁后继无人。
阮明遇害羞的走到典礼台上,站在母亲身边。
台上四人都举止优雅,雍容华丽,面带微笑的接受大家的注视和祝福,很和谐的一家人。
阮羡站在二楼高台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红酒杯,注视着草坪上热闹的一切,宝蓝色的瞳孔里隐晦不明。
季雨眠站在他身后,墨色的瞳孔有些许冰冷。
阮长青凑在阮老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阮老爷子面色一皱,似乎极为不赞同。
他视线逡巡,并没有在草坪上找到阮羡的身影,然后长久的吐出一口气。
……
迎宾结束后。
阮老爷子上了楼,阮长青跟着上去,两人进了书房。
佣人已经把贵重的贺礼都搬了进来,阮明遇的文房四宝,和阮羡送的墨荷图摆在一起。
阮长青皱眉看着墨荷图,把墨荷图放在了不起眼的位置,把阮明遇的文房四宝摆在书桌上。
阮老爷子看着自己儿子做的这一切,面露不满,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等做完这一切,阮长青才道:“爸,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咱们阮家都已经陷入这种危机了,一个珀尔传媒有什么好在乎的。”
阮老爷子眼周的皱纹堆在一起,半小时前还意气风发的模样瞬间消沉,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叹了口气道““你难道不知道?珀尔传媒对羡羡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这是他唯一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了,你偏心,把所有东西都给了明遇,我也什么都没说。”
“可你现在又要他的珀尔传媒,你到底要把他怎么样?”
“我还能把他怎么样?”阮长青听到此,语气不自觉染上怒意,“他一个无所事事的纨绔,珀尔传媒在他手里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现在青腾集团资金断裂,有多困难你难道不知道?只要我们把珀尔传媒给苏伦旭,他就能帮我们。”
“爸,你在商场多年,这个买卖有多划算,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书房里倏然静了下来。
阮黎清明的双眸渐渐浑浊,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不起阮羡,更对不起宋代曼。
可阮长青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当年创业初期相依为命的儿子。
他神色纠葛。
桌上的茶盏里弥漫着一股苦香,他仿佛透过这层薄雾看见了许多东西。
过了半响,他躺在椅子上,看着角落里的墨荷图,闭上双眼道:“随便你吧。”
书房外。
正准备跟爷爷亲自贺寿的阮羡站在门外,单薄的身形仿佛在微微摇晃,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第36章 和我在一起
阮长青心满意足的从书房里出来时, 铺着羊绒毯的长廊空无一人。
可他心里却有些怪异,总感觉暗处有人看着他,直到楼梯拐角处, 阮明遇兴奋的小跑上来,对他招手道:“爸!快到草坪上去!妈都找你好久了。”
他脸上倏然露出愉悦而又慈祥的笑声, 像个普通父亲般, 大步朝自己儿子走去。
他摸了摸阮明遇的头, 笑道:“多大的人了?还蹦蹦跳跳的,跟个小孩一样。”
阮明遇亲昵的挽着阮长青的胳膊, 撒娇道:“在爸的心里, 明遇不是永远都是小孩吗?”
阮明遇被逗得哈哈大笑, “在家里你能当小孩, 但是在外面可不许这样。”
阮明遇俏皮道:“我当然知道!因为只有爸妈才能容忍我的孩子气。”
“你呀!爸不宠你还有谁能宠你?”阮长青亲昵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任阮明遇挽着他的胳膊下楼。
只是在他很久远的记忆里,似乎也有一个模样可爱小孩子, 被他举得高高的,天真而又无邪的问他:“爸爸, 羡羡会永远都是爸爸最喜欢的孩子吗?”
在那个时候, 他也是真心爱着他的儿子的。
只是后来, 他的儿子跟那个女人一样, 都变成了不可理喻的疯子。
他眉头紧蹙,摇了摇头, 将那些尘封的记忆甩在了脑后。
……
阮羡倚在长廊墙壁上, 看着亲密无间的父子俩下楼, 那双宝蓝色的瞳孔平静如水。
季雨眠试图从里面找出情绪。
即使不是愤怒和伤心, 那也应该是厌恶。
可阮羡什么反应也没有,他甚至还轻挑的笑了一声, 打发季雨眠下楼去帮他找些甜点,因为他今天没吃早饭,现在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季雨眠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呆在二楼,本想要阮羡和他一起下楼,可阮羡却径直推开了阮老爷子的书房门,只留给他半个背影。
……
书房内。
阮黎瘫在躺椅上,呼吸浮浮沉沉,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枯槁的脸涨得通红。
他指尖颤抖的摸到桌上的茶盏,颤颤巍巍的送到唇边饮了一口,苦涩的滋味瞬间蔓延整个口腔。
老实说,他已然活了这么多年,其实早分不清什么是苦涩的滋味。
可这一刻,他依然觉得这药似乎苦到了心底去。
他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透过茶盏上氤氲的热气,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他带着小不点孙子去好友家玩。
大家都羡慕他有一个这么机灵乖巧的小孙子,小小羡坐在他腿上,可时常又会怕他累,乖乖的坐在爷爷身边。
而他年轻时狂热追求事业上的成就,身体早就落下病根,平日里出门都会带着各种各样护体的药,那些小药丸白白的一颗,混着清水喝下去是没有味的。
可小小羡还是喜欢在他喝完药后,从自己的小糖罐里挑出一颗最小的糖送到爷爷嘴里,笑着说,“爷爷,吃点糖就不苦啦。”
看着他吃完糖。
小小羡又会失落的道:“但是爷爷也不能吃太多糖,否则就会像我一样掉牙齿的。”
那时候小小羡七岁,因为掉了一颗门牙,躲在自己的小卧室里偷偷哭了好久。
“咯吱”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穿着精致的阮羡逆着光影,身形颀长的站在书房门口。
阮老爷子抬起手,明明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是坐了起来,枯槁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了气色。
他笑道:“羡羡,你终于来了。”
阮羡走到书桌前,眉眼下垂,看见了红檀木桌上的茶盏。
但他什么也没说,大大咧咧坐在阮老爷子对面,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对啊,老爷子你都七十大寿了,我要是不来那岂不是真没良心了?”
“羡羡,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阮老爷子笑得很慈祥道:“郑管家说你最近有个新电影想拍,说你忙得不行呢,哪有时间来参加我这个糟老头的生日宴会。”
“我还把他骂了一顿,我说我们家羡羡平日里是调皮了一点,但他对爷爷的好,爷爷都是知道的。”
阮羡垂在椅子上的手颤了颤。
可他并没有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收到来自阮老爷子七十大寿的请帖。
阮老爷子又道:“羡羡,你想拍的那个电影要投资多少钱?爷爷来给你投资。”
阮羡撑着下颌,浑身没骨头似的倚在桌椅上,懒洋洋道:“算了吧,老爷子,你还是留点钱给自己养老吧。”
“爷爷总不会连部投资电影的钱都没有。”阮老爷子沉着一张脸道。
阮羡笑了笑,“但那都是爷爷年轻时赚的辛苦钱,还是留给阮长青拿去堵青腾集团的大窟窿吧。”
阮老爷子的脸色更沉了,他握着身侧拐杖上的虎头把手,最终还是语气犹豫道:“羡羡…是爷爷对不起你。”
阮羡却站起身,将角落里的墨荷图拿了过来,笑道:“老爷子,你猜这是谁的作品?”
阮老爷子皱眉道:“羡羡,你还真当爷爷老了呀,不用看都知道,是子车方的作品。”
阮羡哈哈笑了两声,“老爷子,当年你不是一直想要这幅墨荷图吗?你和子叔叔打赌,你赢了他就把画送给你,输了你就去他后院给他的小西红柿地除草。”
阮老爷子闭上眼,似乎也回忆起来很多东西,笑道:“是啊,羡羡,你还记得吧,当年是爷爷赢了,可子车方却言而无信,怎么都不肯把画送给我。”
阮羡笑道:“那是因为子叔叔觉得爷爷你犯规了,虽然他是输了,但你们算是平手,你必须先给他除草,他才会把画送给你。”
阮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是!是!就是这样!那时我跟他谁也不服谁。”
“但是羡羡,你子叔叔是京城少有的性格这么执拗的人,爷爷当年多欣赏他啊,他很有才华。”
阮羡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子叔叔还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他很好很好。”
阮老爷子又突然坐直身体道:“可我记得,后来我好像和他闹翻了,这么多年来就一直没联系过了。”
阮老爷子皱着眉,使劲回忆,“是因为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阮羡拿画的手顿住,“老爷子,我记得你记性一直很好的啊,我小时候的事随便说出来一件你都记得。”
阮老爷子却瘫在椅子上,伪装出来的清明似乎在慢慢褪去,染上了疲惫的颜色。
他道:“爷爷老了,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送到唇边,努力想让手保持平稳,可手却还是抖了一下,氤氲药味的茶香瞬间在空气慢慢发散。
阮羡连忙替老爷子接过茶盏,可阮老爷子怎么都要自己喝,嘴里还在念念有词,“我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阮羡睫毛轻垂,走到阮老爷子身边,拿着手帕替阮老爷子擦干净了他唇边的药渍,又擦他白色领口上的药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阮老爷子握住阮羡的手,摇了摇头,意思就是让他擦了。
阮羡敛下眉眼,情绪被他隐藏的很好。
阮老爷子,叹息了一声,道:“羡羡,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什么才是幸福的生活。”
“年轻时,我想赚很多的钱,给妻儿好的生活,可你奶奶走得早,我一个人拉扯你爸长大,每天数不清的商业应酬,我给了你爸物质上最好的一切,可却并没有好好教养他。”
“这是我这一生回忆起来,最后悔的事,可怜了你和你……”
阮老爷子最终闭上眼,没有说出在阮羡心里堪称为禁忌的名字。
他继续道:“苏家如今在京城只手遮天,苏伦旭又频频为难你,爷爷都知道,可爷爷真的老了,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说到此处。
阮老爷子抬手,握住了阮羡白皙的手,“羡羡,爷爷没有什么心愿,爷爷只希望你能远离这一切,活得开开心心的。”
阮羡羽睫轻颤,他看着阮老爷子枯槁的手紧紧握住他,温热的感觉包裹着他的手背,就好像小时候,爷爷总是这么牵着他。
他心头一颤,并没有挣脱开阮老爷子的手,只是将脸侧向了另一边。
阮老爷子道:“只要珀尔传媒在一日,你就会不得安宁一日,我知道明遇总觉得我偏心你,想把你从珀尔传媒赶走。”
“羡羡,爷爷也不想的……”
阮羡却突然挣脱开他的手,声音低了下去,“老爷子,你不用再说了,刚刚你跟阮长青在书房里聊了些什么,我都听到了。”
阮老爷子本还想去抓阮羡的手,最终还是颤颤巍巍的收回了。
他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道:“羡羡,这处庄园是青腾集团上市那天,我买来送给你奶奶的礼物,我把它留给你,还有一些基金会的钱,会让你下半辈子都衣食无忧的。”
空中的静默似乎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阮羡将墨盒图放到角落,他走到门口,回身道:“爷爷,我从来没怪过你什么。”
只是,没有人能抢走珀尔传媒。
谁都不行。
……
草坪上。
各界的名流之士忙着应酬聊天,虽然是阮老爷子的七十大寿,可阮老爷子只有在迎宾时露了面,其他时候都在书房闭门不出。
阮明遇和阮长青倒更像是这场寿宴的主角。
有钱人之间的来往,大多是掺杂着利益的人情往来,这么好的一个应酬机会,父子两人当然不会放过。
季雨眠在露天的餐盘里拿了一些色泽鲜艳的糕点,刚刚他已经送上去一波了,但担心阮羡会吃不饱,他还想再拿一些。
只听“嘭”的一声,远处中央的草坪上有人在开香槟,阮明遇站在中间,白皙的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
阮长青举杯,“感谢各位亲朋好友的到来,阮某不胜感激。”
“今日不仅是家父的生日,也是我小儿入职青腾集团一周年纪念日,我小儿懵懂青涩,承蒙各位照顾,如今才能在青腾集团站稳脚跟。”
“现下,他羽翼渐丰,阮某也放心了,之后青腾旗下所有分公司的决策权益,全由我小儿代理。”
青腾集团错综复杂,旗下分公司数不胜数,虽然实力不如青腾集团雄厚。
但阮长青在这么多人面前宣布此事,已然能证明阮长青这是在让位。
而今天,阮长青更是带着阮明遇会见了各个圈子的大佬,想要把阮明遇栽培成下一个接班人的心不言而喻。
而能来参加阮老爷子七十大寿的人哪个不是人精,那些需要依附着青腾集团获得好处的公司,全部都一拥而上拍起了阮明遇的马屁。
孔乐然——阮明遇的亲生母亲,更是送给了阮明遇一辆百万级豪车作为贺礼。
阮明遇霎时成为全场的焦点,被众星捧月,他当然看见了在二楼阳台上一直注视着这一切的阮羡。
他将下颌抬的更高了些,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才是阮家最受宠的少爷,永远都是。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打开,苏伦旭的消息出现在屏幕上——
“听说阮老爷子已经同意撤资珀尔传媒,苏家马上就可以进行强制收购。”
“可你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兑现承诺?”
阮明遇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将手机按黑,放回兜里。
……
阮羡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点在护栏上,看着被众人簇拥的阮明遇。
或许是早就习惯了。
他心里并没有太多情绪。
他漠不关心的移开视线,却在草坪另一端看见了他的小秘书。
季雨眠眼神冰冷,在和一个拿着小气球的小男孩争执着什么。
因为布置寿宴场景,草坪上有许多气球,有些小孩子贪玩,就摘了装饰物的气球用线绑着,拿在手上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像放风筝似的玩耍。
跟季雨眠争执的小男孩手中有许多气球,各种颜色都有,他还有别的小朋友都没有的条形气球。
“我不给你!”
隔得很远,阮羡似乎都听见了小男孩声嘶力竭的吼声。
阮羡笑了笑,他这小秘书在干什么呢?竟然在和小朋友抢气球?
季雨眠眼神冰冷,看着面前已经泪眼汪汪脸涨得通红的小男孩,没有丝毫心软,道:“那边穿着青色旗袍的女士是你母亲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小男孩警惕道。
季雨眠道:“如果你不把气球给我,我就告诉你母亲,你刚刚偷偷吃了五块小蛋糕,还把没有做完的家庭作业藏在了后院的树洞里。”
“你!”小男孩急得大骂,“你无耻!”
“给不给?”季雨眠身高腿长,小男孩只到他大腿,整个人都被他漆黑的身影笼罩住。
小男孩又气又怕。
面前这个成年人的眼神冰冷的好可怕,竟然公然霸凌他这个小朋友。
要知道他父亲可是京城有名的房地产商,母亲更是京城有名的名媛。
从小到大,其他小朋友都是上赶着巴结他,他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季雨眠却淡淡道:“你不给,我现在就去找那位穿着青色旗袍的女士。”
说着,他长腿一迈,就要走过去。
小男孩咬紧唇,眼泪汪汪,大吼道:“给!”
他一手将气球线递过去,另一手擦着眼泪,哭得伤心极了。
可季雨眠却视而不见,很是果断的拿走小男孩手中全部气球。
彩色的气球飘荡在空中,他牵着白色的气球线,面目表情的从小男孩面前离开。
小男孩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对着他的背影大吼道:“你这个气球男!下次别让我碰到你!否则有你好看的!”
“你给我记住!我会和我的好朋友们狠狠的鄙视你的!”
目睹着这一切的阮羡笑得愈发开心了。
他的小秘书怎么这么有意思啊,面无表情拿着一簇彩色气球穿过草坪的模样,真是太有反差感了。
阮明遇似乎也注意到了季雨眠,他对着季雨眠招手,可季雨眠拿着气球走进宅子里,根本没听见他的声音。
阮羡依旧看着坐在草坪上哭得像失恋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母亲很快听见了小男孩的哭声,急切的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小男孩撇了撇嘴,很想吐露抢走他气球的可恶气球男,可最后,小男孩委委屈屈的说,他是刚刚走路不小心摔跤了,摔疼了才哭成这样。
阮羡笑得直不起腰。
季雨眠进了宅子后就消失不见了,已经五分钟了。
阮羡也不知道季雨眠到底要干什么?只当他这小秘书可能是童年缺失,躲在角落玩气球去了。
只是,他笑着笑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阮羡回过头,只见季雨眠面无表情的牵着一根白线,刚刚漂浮在空中的彩色气球,变成了一个像小猪又有些像小狗四不像气球。
而小男孩手中的条形气球起到了很大作用,扭成一团,变成了四不像的四只小短腿。
阮羡宝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迷惘,倏地笑了,“小季,你多大了,怎么还玩气球?”
季雨眠却垂下眼眸,墨色的瞳孔有些许局促。
最后,他敛下神色,朝阮羡走过去,将像小猪又像小狗的气球递给了阮羡。
语气沉沉道:“你也有小猪气球了,现在你不用羡慕别人了。”
阮羡愣住,眼里的迷惘似乎更深了。
季雨眠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在光影下被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明,一部分在暗。
他解释道:“前几天在街上,你一直盯着一个小女孩手中的小猪气球。”
阮羡一直没动作,可却慢慢回忆起了那天场景。
他只不过个多看了那个一手牵着爸爸,一手拿着小猪气球的小女孩两眼而已。
季雨眠伸出去的手有些许迟疑,墨色的瞳孔有些许失落。
声音很低道:“是这只小猪气球太丑了,你不喜欢吗?”
阮羡笑出声,赶在季雨眠要把小猪气球藏在身后时拉住了那根线。
明媚的阳光下,他宝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小季,我很喜欢,这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一只小猪气球。”
季雨眠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他总是黑漆漆的眼眸也瞬间笑起来。
他很小声的雀跃道:“你喜欢就好。”
阮羡看着笑得傻傻的季雨眠,心猛然跳了下。
同时,他能察觉到,阮明遇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季雨眠,现在正在看阳台上的他们。
他宝蓝色的瞳孔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心里的恶意成倍膨胀。
他牵着气球线,走近了季雨眠两步。
“小季,你喜欢我吗?”
季雨眠无措的站在原地,阴影里的那张脸涨得通红。
过了会,他点头道:“喜……喜欢。”
阮羡笑得更好看了。
他穿着精致的西服套装,沐浴在阳光底下,袖口的蓝宝石被折射的明亮耀眼。
他看着季雨眠英俊的脸,修长的手指缠绕着白色的气球线,突然道:“那你亲亲我,好不好?”
季雨眠愣在原地,脸瞬间更红了。
他也不是没亲过阮羡,可自从上次意外后,他就再也没亲过阮羡了。
其实他很想亲阮羡,阮羡的嘴唇很软,也很甜。
可现在让他亲,他又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手心里出了一层汗,心更是砰砰砰的快跳出来。
阮羡却弯着嘴角,又走近了他两步。
两人之间瞬间贴得极近,近到季雨眠能看见阮羡脸上细腻的毛孔。
阮羡的余光中,却看见阮明遇气的在咬牙了。
阮羡突然凑到季雨眠耳边道:“小季,我好坏哦。”
季雨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可等他想说什么的时候。
下一秒,阮羡的脸突然凑了上来,纤长的睫毛打在他的眼下,阮羡的唇主动贴在他的唇上,很轻的亲了他一下。
季雨眠的心跳如擂鼓,整个人仿佛踩在云层里,让他没办法理智思考。
但阮羡亲了他一下,很快就离开了。
他凑在季雨眠耳边,小声道:“小季,这可是我的初吻。”
季雨眠的脸涨得通红,手指无措的放在了阮羡腰上,将他往怀里搂了一点。
紧张道:“之前也亲过……就是那次……”
想起上次意外,他的心跳声愈发剧烈了,呼吸都不稳了。
阮羡却在他耳边轻轻笑了一声,“那次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算。”
他慢悠悠道:“这次,我记得,才算。”
季雨眠的心仿佛被什么小羽毛挠了一下,他似乎没办法去思考,两人此时在露天的阳台上,这么亲昵相拥的样子,可能会被人看见。
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手上用力,更紧的搂住阮羡,和他鼻间贴在一起,近距离的看阮羡双漂亮的宝蓝色眼睛。
他墨色的瞳孔愈发痴迷,低下头,似乎还想亲一下那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的饱满唇瓣。
阮羡却突然将脸偏开。
在他耳边小声的问:“小季,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啊?”
第37章 五个亿
季雨眠耳朵里嗡嗡的, 四周寂静无声,他只能听见阮羡轻柔的呼吸声,还有阮羡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
可明明庄园里吵闹不堪, 四周都充斥着宾客们的欢笑声,窃窃私语的交谈声。
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是那种在一起的意思吗?
季雨眠脑海里几乎有了千万种思绪, 又紧张又兴奋又忐忑。
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 阮羡望着他漆黑的瞳孔, 宝蓝色的漂亮眼眸弯成月牙,对他点头笑了笑。
季雨眠根本没办法控制住内心的狂喜, 他的手愈发用力箍紧阮羡纤细的腰, 用力到几乎想把阮羡揉碎的力道, 把人搂进了怀里。
他看着阮羡饱满的唇, 想到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心里的渴望就似乎深陷成了黑洞,需要更多的吻来填满。
他低下头, 薄唇正要亲上去。
却再次被阮羡偏头躲开。
季雨眠就像个急切的毛头小子,愈发想亲到阮羡。
他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回答阮羡的问题, 斩钉截铁道:“要。”
这次, 还不等阮羡反应, 他就迫不及待将唇贴了上去。
两瓣唇重重的亲在一起, 磕得阮羡嘴唇发麻。
阮羡的眼里流露出厌恶的神色,其实他不太喜欢和人接吻, 也很讨厌跟人进行亲密接触。
可季雨眠根本不等他反应, 薄唇重重的吻着他, 咬住他的唇瓣吮吸, 吸到他嘴唇微肿也不放开。
阮羡抬起手去推季雨眠的胸膛。
可季雨眠却似乎上头了似的,不停的急切亲他吻他, 将他的手压在胸口,还别有用心的捏了捏。
之前的意外两人亲吻时阮羡神智不清,根本就不记得那些吻,只记得缺氧的感觉。
可季雨眠却记得清清楚楚,只是简单的唇瓣相贴根本满足不了他,他早知道怎么和阮羡接吻才能有更多快.感。
顿时伸出肥厚的舌头急切的要撬开他的牙关,阮羡紧闭双唇,闷哼一声,推拒的愈发用力。
季雨眠另一手却从他腰上移开,抬到他的后脑,修长的五指深陷进阮羡蓬松的头发里。
他用力扣住阮羡的头,不容拒绝的撬开阮羡的牙关,侵城掠地的伸出舌头,在阮羡的口腔里胡乱扫荡,把那些香甜的汁水都吮吸进了自己嘴里。
阮羡眼眸震颤。
季雨眠却已经缠住了他的软舌,叼进了自己嘴里不停吮吸吞咽,用力到几乎要把他的舌头吞进去。
口水交融的声音顿时回荡在阮羡耳边。
阮羡原本只是想利用季雨眠气一气阮明遇,可现在被这样用力的亲,几乎让他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
他想停住,因为这个吻实在是太激烈,亲的他呼吸困难。
季雨眠亲得入迷,自从上次意外,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
他已经一个月没有亲到阮羡了,每次都只是在梦里亲,可梦里毕竟不是真实的,无论怎么用力亲,他的心都空落落的。
他当然在梦里做了许多过分的事,每天早上都是带着一身羞耻醒来,看着湿透了的被套,他就愈发唾弃自己。
可有些地方却更加紧绷,根本不受他控制,即使换了大一号的内裤,这种情况也没丝毫没有缓解。
现在能亲到阮羡,对于他来说,更像是饿了许久的狗,终于看见了美味的肉骨头,只想不管不顾的一直吃下去。
“小……小季……”阮羡喘息道,舌头根发麻,被亲的舌头都没办法收回去,感觉舌头要断了。
季雨眠被巨大的喜悦笼罩,抱紧了他,低头加深这个吻。
露天的阳台上,阳光明媚。
两个身形颀长,气质优越的男人紧紧搂在一起,稍高的一方扣住稍矮一方的头,低头吻得十分认真。
阮羡手指上缠绕着一圈白线,四不像的小猪气球在空中摇摇晃晃。
两人旁若无人的接吻,在这暗流涌动的寿宴上,仿佛这世界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人。
季雨眠睁开眼眸,那双墨色瞳孔夹杂着深情,以及一些深埋于心底的欲.望。
……
宴席上的人渐渐散去,走廊深处隐秘的房间里,时不时传来衣物的摩擦声,厚重的喘息声。
阮羡衣衫不整,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被解开,脖颈上伏着一个黑色的脑袋,不停在他锁骨上吮吸,啄吻。
走廊里时不时响起脚步声。
阮羡琥珀色的瞳孔一片迷离,白皙的脸颊上泛着坨红,似乎已经被亲晕了。
直到走廊里响起阮老爷子低沉的声音,“郑管家,羡羡回去了吗?”
郑管家回道:“我刚刚在阳台上还看见大少爷来着,牵着五颜六色的……小鸟气球……”
“小鸟气球?”阮老爷子疑惑道。
“好……好像是……”郑管家不确定道:“但现在一眨眼,人突然就不见了?”
阮老爷子叹息了一声,拐杖敲击在实木地板上,“老郑,要是看到羡羡了,给他拿上后厨做蟹壳黄,小时候他最爱吃了……”
“好的,老爷。”
阮老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低沉浑厚的声音荡漾在空气中,他仿佛透过这条长长的走廊,穿越到二十年前。
夺目的日光出现在走廊尽头,穿着背带裤的五岁小男孩,一手拿着蟹壳黄,一手对他招手,眼眸笑得弯弯。
甜甜的喊道:“爷爷!蟹壳黄真好吃!”
阮老爷子眼眶湿润,“老郑,我做错了吧……我最终还是辜负了羡羡和他妈……”
“若是要恨,就恨我这个老头子吧……”
……
走廊里几乎已经听不见声音,阮羡仅存的理智让他想推开季雨眠,更想收回刚刚在一起的话。
情绪上头下的决定通常都是不理智的决定,更何况他竟然是为了气阮明遇。
他一直都不否认自己是个混蛋。
但很显然,他这个混蛋现在被人压在房间柜子里被亲得几乎缺氧。
他抓住季雨眠的头发,将季雨眠的脸抬起来。
昏暗光线里,那张棱角分明,俊美无双的脸流露出痴迷的神色,墨色的瞳孔黏稠的盯着他,薄唇上沾着湿漉漉的口水。
脖颈上突出的喉结重重的滚动了一下,发出“咕噜”的声音。
阮羡眉头紧蹙。
顿时有种被一只长相英俊的金毛犬黏上的感觉,这让他腻得慌。
他扶了扶额。
愈发觉得一个小时前的自己太冲动了。
他动了动红肿发麻的唇,开口道:“小季,我刚刚……”
是开玩笑的。
可最后一句话没说出来,季雨眠却抱住了他,抱得紧紧的。
那张墨色的瞳孔里露出满足的神色。
“阮羡,我喜欢你……好……喜欢……喜欢你……”
……
珀尔传媒最近洋溢着一股很奇怪的风气,有不少员工在上班期间都偷偷打开了boss直聘,寻找下一个东家。
最近有小道消息传出,珀尔传媒最大的投资人下个月就要撤资了,珀尔传媒的股份将重新洗牌,迎来下一个接班人。
有人说接班人是苏家的苏伦旭,可也有很多人说是阮家的阮明遇。
可无论是谁,这些员工心里都是愁云遍布的。
毕竟,还能去哪找一个像阮羡那样的老板?
阮羡纨绔是纨绔了一点,平时也没啥正经,上班的时候甚至总来跟他们员工唠嗑,不是聊这位当红顶流的八卦就是聊那位男团c位出道的青涩秘史。
可这个老板他是允许员工灵活上班,每天工作七小时工作制,干完就走,若不是遇到特殊情况,从来不会让他们加班。
可即使加班,那也会按照劳动法补偿三倍薪资,加上各种餐补以及车补。
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费用。
因为他们员工的工资都挺高的。
虽然季秘书入职后,他们灵活上班的时间变得不那么灵活,可珀尔传媒的待遇,拿出去跟京城任何一家公司,都是一家钱多事少,非常适合养老的公司。
而且现在的资本家哪个不是吃肉不吐骨头的剥削者,像阮羡这样的纨绔,真的在京城很难找到第二个。
众人皆都一筹莫展,可唯独一人,面色红润,满脸喜气,就好像中了一千万彩票似的,紧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无时无刻不在展露笑容,愈发衬得即将要失业的其他人更加沮丧。
特别是这人比以前还爱黏着阮总了。
阮羡走到哪,他就跟在哪。
有时候阮羡烦了,睨他一眼,他就乖乖往后靠,墨色的瞳孔像黏在阮羡身后,特别是阮羡弯腰时,腰间和臀部的弧度形成一个曲线时,他的视线更像是震了一下。
随后害羞的移开。
可过了会,他又咬牙,光明正大的盯着阮羡臀部凸起的弧度看。
小苗是珀尔传媒的老员工了,跟着阮羡也已经四五年了,对珀尔的情感不需多说。
当初珀尔刚成立一两年,就遇到过一次资金危机,那时好多人都走光了,可就小苗留了下来。
她虽然对阮羡颇多怨言,可打心里却觉得阮羡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阮羡远比他外表所看上去的要脆弱很多,他怕孤独,怕身边没有人。
所以用自己能给的好处将那些人留在身边。
“小苗,你能不能跟季秘书说说,他整天一副泡在蜜糖里的表情,我们看了心里难受。”
公关部小林如是说。
小林这一说,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附和起来,任谁快失业了都受不了身边有个整天笑得一脸幸福的人。
小苗是公司的老前辈了,同事们大多很追崇她,很快大家就将谴责季秘书的重任交到了小苗手上。
当然这里面可能还掺杂了许多——他们九点二十到公司,结果被季秘书扣了十块钱的怨恨。
小苗抿了口咖啡,“说到季秘书,今天一大早我就没见到他。”
公关部同事小林惊讶道:“这怎么可能?季秘不是自诩从不摸鱼,几乎把公司当成自己家的职场卷王吗?他怎么可能会离开工位超过十分钟?”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想起了被季雨眠支配的岁月,感叹道:“我进入社会这么多年,第一次看见员工比老板还积极的。我有时候都怀疑,这公司不会是季秘书开的吧?”
反正公司快垮台了,这些同事也就不装了,纷纷开始吐槽起来。
“你们别说,季秘书刚入职时,我还暗恋过他,他看着就长了一张很想让人跟他谈恋爱然后再狠狠把他甩掉的脸。”
另一个女同事也面带含羞道:“我也……”
很快,其他女同事也悄悄举起了手。
各位女同事面面相觑,似乎在各自眼中看到了同样花痴的神色,更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既视感。
公关部小林自诩珀尔传媒第二大帅哥(只比阮总丑一点点),他摸了摸顺滑的黑发,笑得很猥琐道:“你们暗恋他,还不如来暗恋我。”
女同事们看了他一眼,纷纷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别过脸去,“那还不如暗恋他呢。”
小林不服气的嚷嚷,可惜没人理他。
又有个同事问道:“那你们现在是还暗恋季秘书呢?”
女同事们纷纷摇头。
其中一个涂着红指甲的女同事摇了摇手道:“算了吧。想到他扣我的那十块钱,我就寝食难安。”
另一个女同事道:“你别提,上次我急着备份文件,就找季秘书借了支笔用,结果他说我离开工位超过五分钟,玩忽职守,他给予绩效考核B分警告。”
“……”
女同事们吐槽了一大堆季雨眠铁血直男的事迹,得出结论——就算男人长得再帅,但如果他有一张不会说话的嘴,和不解风情的糟糕性格,那都白瞎。
吐槽归吐槽,同事里也有人想到了正事,“你们只敢在这说说,谁敢去季秘书面前说说?”
大家纷纷看向了小苗。
小苗放下咖啡杯,想起了曾经被手冲咖啡支配的恐惧。
她承受的又什么时候比这群人少了?
她道:“等季秘书回工位了,我去跟他说说,就算他最近有天大的好事,他都得收敛点。”
“还是小苗姐姐靠得住!”
“小苗,我以后还想跟你做同事。”
“对啊,整个公司里我最舍不得你和阮总了。”
大家纷纷泪眼汪汪看着小苗。
小苗笑道:“去去去,少拍我马屁。”
突然有个同事道:“小苗,要不你去休息室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季秘书。”
小苗不解道:“休息室。”
“对。”同事点点头,声音小了点,“我最近经常看见季秘书去休息室,偷偷摸摸的,每次出来脸红的啊,跟干了坏事似的。”
众人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都想不到那个刻板到难以交流的季秘书偷偷躲在休息室干什么?
另一个同事突然道:“我想起最近阮总好像也经常去休息室……”
“阮总也去?”
众同事发散思维联想,眼看话题要往奇奇怪怪的上面偏,休息室隔间的门突然被推开。
他们口中干坏事的季秘书出现在门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沾染上了水珠,墨色的瞳孔又黑又亮,情绪在期间翻滚,结实的胸膛重重起伏着,爆棚的荷尔蒙瞬间充斥整个办公室。
女同事们纷纷收回目光,赶紧回了工位。
不能被这人的外表给蛊惑。
季雨眠五指收拢,手背上青筋暴起。
幸好他刚刚及时抽身,去休息室的盥洗台上洗了把脸,否则他真的就忍不住了。
他时刻提醒自己。
现在他可是在珀尔传媒的休息室里,他必须得保持理智,就算再想要,也要顾及阮羡能不能承受。
但小腹处紧绷的难受,烧得他理智全无,他将长黑风衣往下拉了拉。
“季秘书?”
直到小苗走到他面前,从上到小扫视了他一眼,道:“最近怎么总见不到你在办公室?阮总偶尔也不在。”
季雨眠眉眼深邃,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忙别的事去了。”
“什么事?”小苗好奇道。
季雨眠薄唇紧抿,没说话。
他现在心里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但阮羡不许他将两人的关系告诉任何人,他心里有点难受。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旁敲侧击道:“是阮总有时候让我去休息室,我不得不去。”
因为有时候,他想在办公室亲一下阮羡,阮羡就会说外面好多人,不能亲。
可他明明记得,阮羡以前说办公室恋情的时候,就说过在办公室亲嘴很刺激的。
他没办法,只能想方设法把人拉到休息室去亲。
小苗一贯是不懂季雨眠的脑回路的,但想到同事们对她的嘱托。
她犹豫了半响道:“季秘书,最近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是。”季雨眠差点就脱口而出——
“我跟阮羡谈恋爱了,而且是阮羡主动跟我提的。”
他咬紧唇,将那句话憋了回去。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吗?”
小苗额间青筋跳了跳,“还……没……”
小苗有些不服气,补了一句道:“现在才上午十点,我怎么可能完成今天一天的工作。”
季雨眠冷着一张脸道:“既然没有完成工作,那就去完成,我又没有让你现在就完成,我只是在敲打你。”
小苗咬紧牙关。
季秘书真的很擅长让人忽略他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
小苗尽力保持理智,温言提醒道:“季秘书,你可不要忘了。我才是总秘,论职级,我比你高一级。”
她笑了一声,端起咖啡杯,递到唇边抿了一口,“你管不了我,要管也是我管你才对。”
季雨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可在珀尔传媒确实是这样,小苗是除了阮羡外在公司话语权最高的人。
有时候他的工作甚至都是小苗下发给他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现在可不一样,
毕竟他现在是老板的男朋友……
老板的总秘又怎样?还不是没有老板男朋友职位高。
小苗本以为能看见季雨眠吃瘪的脸。
可没想到,季雨眠那张冷峻到很少露出多余表情的脸,此时似乎有些得意。
他对小苗道:“小苗,你不明白,虽然你的级位比我高,但我们是替阮总做事,阮总开心了才是最重要。”
“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其实暗地里还有许多你不知道事。”
“你呢,不要过于看重公司规则,否则把阮总惹生气了就不好了。”
季雨眠难得好脾气说这么多,这也是因为最近他心情好。
而且他这么说,小苗能明白吧?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小秘书了。
说完,季雨眠没再看小苗一眼,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很是傲慢的从小苗身边走了过去。
小苗满头黑线,看见季秘书冷峻的脸上,很割裂的露出了一种我很得宠的表情,答应同事们要斥责季雨眠的话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谁来告诉她。
为什么现在的季秘书,有种老板正房的趾高气昂感。
……
休息室内。
阮羡在手机上百度——怎么跟时刻都想要亲亲的男朋友分手?
因为赌气和男朋友在一起,怎么跟他分手?
男朋友什么时候都要抱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
可得出的结果无一不是说——亲亲,你的男朋友很爱你哦~请好好珍惜你的爱情果实~好好享受爱情的甜蜜吧~
阮羡眉头紧皱,低声暗骂了一声,将手机按灭放回兜里。
他摸了摸红肿发麻的嘴唇,呼口气都痛得发出“嘶嘶”声。
季雨眠有时候是一只听话的小狗,可有时候又特别容易失控,像个狗一样扑在他身边又舔又啃。
阮羡手指扶着额,再这样亲下去,他以后还怎么见人?
难不成要每天顶着一张香肠唇见人。
突然,“叮咚”一声,手机响了起来,是陆思远给他发的短信。
最近珀尔传媒资金断裂,下个月阮老爷子撤资,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之前他以符柳的名义卖出去许多剧本,可那些钱他都存在基金会里,一分没用。
现在要转出来虽然合法合理,可却十分麻烦。
但是虽然有了以前卖剧本的钱,但对于支撑起一个娱乐公司来说显然是不够的。
陆思远说过给他投资,但他拒绝了。
他不喜欢欠身边朋友的人情。
对于工作上的事,他一贯分的很清,利益是利益,不能掺杂一丝感情。
可最后陆思远还是说要帮他找一些真心想投资的人,阮羡便也没有拒绝。
阮羡打开陆思远的短信,其实心里并没有报太大的希望。
因为他本人在圈内臭名远扬,如今能撑着,确实靠阮老爷子的一手支撑。
可就在他以为陆思远是跟他发了道歉短信,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投资他的公司。
可没想到,手机上竟然显示着这样一行话——
“阮羡,苏家的那个神秘私生子答应了你的请求,而且他看了珀尔传媒近期接手的剧本,说写得非常好,他要追投5个亿,让珀尔传媒拍这部电影。”
阮羡愣在原地,手指都有点颤抖——
五个亿?拍电影?
他的这个剧本属于现实向的,又不需要什么烧钱的特效,根本不用五个亿这么多?
阮羡揉了揉眼睛,他不会看错了吧?
可陆思远的下一条短信很快发了过来——
“阮羡,你不会又趁我不注意勾搭上了这个苏家私生子吧?”
“我告诉你,惹到苏伦旭你都已经算是踢到硬板子了。”
“但要是惹到这位,你就乖乖认栽吧。”
第38章 是他追的我
阮羡无论怎么想, 都没想出他认识苏家第二个人,况且当初他从未想过要招惹苏伦旭。
他虽然喜欢男人,但更喜欢乖巧可爱听话的小男生, 而看见苏伦旭第一眼就不是他的菜。
但当时在国外,苏伦旭提出想跟他交往试试, 他正好闲的无聊就随口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苏伦旭就提出想跟他亲一下。
他并不喜欢跟人有太多肢体接触, 除非是他愿意,更何况是口水交融的亲吻。
所以他就直接跟苏伦旭说:“昨晚我喝多了, 你最好忘了吧。”
当即, 他拉起椅子上的外套转身就走, 苏伦旭脸上挂着斯文得体的笑容, 看着他从咖啡厅离去。
可谁也没想到,后来苏伦旭就像甩不掉的狗屁膏药一样黏上他了。
当然,这并不是什么情深意切的喜欢, 阮羡也从来不信这些。
他猜测,苏伦旭只是单纯不甘心, 毕竟苏伦旭这样的天之骄子, 从小被人众星捧月长大, 应该还从未被人拒绝过。
可是苏家那个神秘私生子, 阮羡是真的一点都不认识。
他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我不认识他,他要投资五个亿, 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陆思远的信息很快发了过来, 是一张图片, 上面竟然就是投资合同。
“我没弄错, 他就是要投五个亿,你也不用找其他人投资了, 他现在就是你们珀尔传媒最大的股东。”
阮羡拿着手机,发了会呆。
怎么都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突然有人给他投资五个亿。
他咬了咬唇,酥麻的感觉让他再次嘶了一声,低骂了季雨眠一声,在手机上打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好处?”
陆思远:“就一定要是什么好处吗?他说了很喜欢符柳写的剧本,也很欣赏你。”
阮羡:“欣赏我?”
陆思远:“是的……他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阮羡:“他知道我就是符柳吗?”
陆思远:“他就是在知道你是符柳后,决定要投资五个亿的。”
阮羡:“你之前跟我说他想扳倒苏伦旭,是不是想要我做什么?”
手机那边静了瞬。
过了会,陆思远的短信发过来——“一开始他确实说想和你合作,但现在却没再提起过了。”
“你要是方便,这周就可以跟他的助理签合同。”
阮羡:“他本人呢?会出现吗?”
陆思远道:“他最近去了国外,估计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
阮羡心里总觉得怪异,他犹豫半响,还是将那句——“他会不会就是季雨眠?”发了出去。
可谁知道,陆思远的信息很快发了过来——“绝对不是。”
“他和季雨眠的性格完全不同,我和他线上沟通过,他本人很高冷,也很神秘莫测,我觉得不会是你身边的小秘书。”
阮羡看完陆思远的信息,心里还是存疑。
很快,微信上又跳出来另一条短信,头像是一片湛蓝的海滩。
“阮总,午餐你想吃些什么?是吃清炖蟹粉狮子头还是鸭金香饼还是黄泥煜鸡还是龙井虾仁,又或者都吃?”
“[跳跳][笑脸][装可怜][调皮]”
阮羡看着季雨眠一排排橙黄色的小表情,额角青筋跳了一下。
确实很难把季秘书跟会随手投资五个亿的大佬联想在一起。
他还没来得及回。
季雨眠下一条信息就发了过来,“怎么不回我?早上给你准备的鲜椰豆奶怎么没喝完?”
阮羡按耐住把季雨眠拉黑的冲动,季雨眠的下条信息如约而至——
“阮总?在吗?”
……
阮羡忽视了季雨眠的信息,点开和陆思远的聊天框。
陆思远的另一条信息他刚刚还没来得及看,现在静静躺在最后一条——
“况且那苏家的神秘私生子忙着在国外扩展海外市场,又怎么可能在你身边做小秘书?”
这样一想,确实如此。
阮羡彻底断了季雨眠会是那个苏家神秘私生子的猜想,跟陆思远约了这周日下午签合同,地点他们那边决定就好。
虽然不知道苏家神秘私生子为什么会投资五个亿,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要白不要。
至于他要付出什么代价,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陆思远说会跟那边的人联系,确定好地点再联系他。
阮羡吐出一口气,没想到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突然间就解决了。
手机又“叮叮叮叮”的响了起来,季雨眠的消息刷屏般充斥在整个屏幕上。
大部分都是“阮总,你怎么不理我?”“阮总,你在吗?”“阮总,已经过去五分钟了。”“阮总,你没看手机吗?”“是不是手机没电了?”
然后是一些黄澄澄的弱智表情。
阮羡揉了揉额,“你再多发一句,我就拉黑你。”
手机终于安静了。
……
总经理办公室里,季雨眠五官拧成一团,对着羡羡那个聊天框,手指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最终还是抿着唇,把一长串话删除了。
这才谈了一周恋爱,阮羡不会已经腻烦他了吧?
“叮”的一声,刘助理的信息弹了出来——
“小季总,珀尔传媒的投资已经谈妥了,定好了周日下午在陵城街的一家咖啡馆里签约,是确定不透露任何一点你的真实信息吗?”
季雨眠眉头紧皱,“是。”
他也是三天前突然知道,阮羡竟然就是符柳这件事。
这事一开始是陆思远找到他的助理,他才知道阮羡是符柳这件事在圈内几乎已经传开了。
可很多人并没有因为符柳是阮羡就改观对阮羡的看法,反而背地里恶意揣测符柳之前能写出那么好的剧本,说不定是代笔或者抄袭。
陆思远希望他能帮忙抗衡苏伦旭,不要让这件事继续发酵,以免更多人知晓阮羡就是符柳这件事。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阮羡要对外界隐瞒这件事,但是他对阮羡是符柳这事一点也不惊讶。
反而更喜欢阮羡了。
比之前还要喜欢很多很多。
突然,手机“嗡嗡嗡”的震动起来,刘助理的来电跳动在手机上。
季雨眠眉头紧皱,内心嘀咕——明明说过了白天不要给他打电话。
因为他并不想让阮羡知道他就是那个苏家私生子。
不仅是因为他不想跟苏家扯上关系,而是因为阮羡之前问过他苏家那个神秘私生子,可那时他撒了谎。
现在两人感情刚开始,他不想有任何一点变故。
而且他有预感,若是阮羡知道了他就是那个投资人,或许不会接受他的投资。
这种感觉很难说。
因为他时常感觉阮羡就好像一层轻纱,他似乎永远也触摸不到真实的阮羡。
他想等到时机成熟,阮羡的新电影也上市了,那时候再吐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迟。
手机不眠不休的震动,似有他不接就震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季雨眠看了眼办公室门口,阮羡现在还在休息室没有过来。
他皱眉接通了刘助理的来电,还未开口指责。
刘助理慌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季总,不是我多嘴,您真的要投五个亿吗。”
季雨眠冷峻的脸上面无表情,语气却很低,“嗯。”
刘助理知道季雨眠这是生气,擦了擦额边的汗。
两个月前,他被季老爷子安排在季小少爷身边,帮他处理一些集团的业务。
季小少爷也确实有能力有眼光,胆识过人,短短两个月就已经瓜分了不少苏家业务,也成功骗得了苏伦旭和苏烈。
现在苏家内部估计已经乱成一团了。
季老爷子索性直接全部放权给了季小少爷,可谁知道,这才刚过两天,季小少爷就要去投资一部在圈内被所有投资人避之不及的电影。
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季老爷子庄严肃穆坐在一把檀木椅上,粗糙的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翠玉扳指。
那双充斥着肃杀之气的苍老瞳孔正冷冷的凝视着刘助理。
刘助理拿着手机,犹如芒在背,在季老爷子的视线威胁下。
他颤颤巍巍的对手机那边的季小少爷道:“小季总,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而是您刚刚接手季家的一些业务,虽然账户里也确实有些钱,但是您一下子就投五个亿拍电影,这事……这事……放在季家创业史上都是没有的……”
季雨眠揉了揉高挺的山根,墨色的瞳孔流露出了不耐,“是季老爷子让你打这个电话的?既然他要把季家交给我,又为何如此畏手畏脚?”
季雨眠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
坐在檀木椅上的季老爷子嗤笑一声,他这孙子对他确实没礼貌,但头脑却又是真的聪明。
刘助理求助的看着季老爷子。
季老爷子给了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助理扶了扶厚重的黑框眼镜,继续道:“小季总,老季总一直都对您寄予厚望,否则也不会把这么大的家业交给你。”
“只是小季总您虽然行事果断,在商业上有很高的造诣和天赋,但是在某些事上却……”
季雨眠冷声打断道:“有话直说,别绕来绕去。”
刘助理吐出一口气,道:“老季总就是想知道,您为何不回季家,反而一直在一家小公司当秘书,还给那家小公司投资五个亿?”
“您涉世未深,会不会是被给……”
刘助理想说,您是不是碰上了什么诈骗团队。
但担心小季总生气,他硬是没说。
办公室里的老季总神色也瞬间冷淡下来,他活了大半辈子,实在是不能理解他的孙子这些奇怪的行为。
他调查了那家珀尔传媒,只是一家很小的娱乐公司,虽然出过一些当红艺人,但是那些艺人基本火了后就会解约。
珀尔传媒也参与过一些影视制作,可大部分都是一些粗制滥造的作品。
虽然说背靠阮家,但显然就连阮家都放弃了那家公司。
可他的孙子却在那家公司赖着不走,无论怎么劝都不愿意离开。
季雨眠墨色的瞳孔愈发冰冷,他并不想解释太多,可现在他既然答应了归顺季家,还是要给季老爷子一个交代。
他对刘助理道:“没有被骗,我心甘情愿的。”
刘助理额上的冷汗流得更多,“你自愿的?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那家公司好像也没什么利益可图啊?”
“在你得眼里只有利益吗?”季雨眠冷淡的语气染上一丝怒意,他道:“我想帮他完全这个心愿。而且我投资这个电影,不一定就会投资失败。”
阮羡剧本写的那样好,就算拍出来没人看,那也是这世上的人都没眼光。
在职场摸爬滚打的刘助理瞬间在这句话里捕捉到了另一层意味,忙用嘴型对季老爷子道:“季小少爷这会不会是为了喜欢的人啊?”
季老爷子也是人精,甚至顿时也坐直了,“他这是在那家小公司谈恋爱了?跟谁?”
刘助理笑得贼眉鼠眼,小声道:“我来问问。”
刘助理道:“小季总,这么说来,您是为了某个人留在那家公司,也是为了某个人投资的五个亿。”
季雨眠没什么好否认的。
以后不管季老爷子同不同意,他都会跟阮羡结婚,倒不如现在就说清楚。
而且,他和阮羡谈恋爱这件事,阮羡不许他告诉任何人。
都快把他憋得不行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你跟喜欢很久的人在一起了,这世上却除了你们彼此,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再开口时,季雨眠唇角压不住的上挑,说话的声音也没那么冷淡,“是的,我跟他已经在一起了,总该为他做点什么事才对。”
刘助理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连连称赞道:“没想到小季总您速度这么快?这就已经在一起了吗?你们谁追的谁?”
季雨眠唇角愈发压不住,瞬间觉得刘助理没那么烦人了。
但语气却很矜持道:“应该是他主动追得我,因为是他主动提出要跟我在一起的。”
刘助理拍马屁道:“那确实是她主动追得您呢,我们小季总魅力过人,她自然是抵抗不住的。”
季雨眠被这个马屁拍得心花怒放,很是矜持的“嗯”了一声,将刘助理的马屁照单全收。
刘助理露出尴尬的笑容。
季老爷子却突然笑了起来,刘助理连忙将手机静音。
季老爷子道:“这小子也算是出息了,年龄也不小了,是该成家了。平日里看着像是油米不进的,没想到现在却为了佳人豪掷千金,颇有我当年的气势。”
“那老季总,您的意思是?”
“再给那家公司追投两个亿吧。”季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叹了口气道:“当年毕竟是我对不起他们娘俩,也算是给他的一点补偿吧。”
刘助理道:“老季总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小季总以后会理解您的。”
“算了吧,我才不需要这小子理解我。”季老爷子笑道:“你前天去调查了珀尔传媒,有没有查出那小子到底是跟谁在一起了?”
刘助理拿出珀尔传媒的员工名单。
珀尔传媒规模不大,员工并不多,他先排除了整天不在公司的艺人,因为平日里都见不到,很难发展感情。
小季总既然要呆在那家公司当秘书,他那对象肯定也是在公司跟他朝夕相处的人。
刘助理第一个排除掉了公司总经理——阮羡。
并皱了皱眉。
这个珀尔传媒的总经理长得确实是挺帅的,打扮的斯文精致,是很多小女孩喜欢的类型。
但听说他性取向为男。
但我们小季总肯定取向正常。
一生循规蹈矩的刘助理皱着眉,拿着钢笔将珀尔传媒所以性别为男的员工排除在外。
接着开始一个个看女同事,通过前几天的调查,他得出平日里跟小季总接触最多的是一个叫做小苗的秘书。
因为两人同为阮羡的秘书,那个小苗却在小季总之上,平时还不少给小季总派活干。
这也不乏是一种情趣。
刘助理露出一种了然于心的表情。
而且能让小季总甘心屈居人下,那也就只有爱情的力量了。
他将小苗的个人信息递给季老爷子——
“老季总,您看看,这就是季小少爷的女朋友。”
“相貌看着很不错,而且学历履历都很优秀,我们季小少爷眼光很不错呢。”
第39章 听话
季雨眠本以为季老爷子会指使刘助理说一些难听的话, 好让他跟阮羡断了来往。
为此,他也准备了许多筹码和说辞。
可没想到,那些筹码一个也没用上, 电话里反而传来刘助理谄媚的声音:“小季总,没想到你在珀尔传媒能收获一段那么美好的爱情, 我和老季总都很祝福, 老季总说之后有时间, 你可以带她回季家看一看。”
季雨眠紧皱的眉头有些舒展,他很是矜持的点头, 想到对面听不见, 又轻轻“嗯”了一声, 道:“我会跟他说的, 但他不一定愿意去。”
“不一定去?为什么?”刘助理为难道。
季雨眠咳嗽了一声,道:“我……我现在刚跟他在一起没多久,他还不愿意向别人透露我们的关系, 所以不一定愿意。”
刘助理“哦”了一声,很是理解道:“你与她是上下级同事, 她不愿意公开确实有自己的顾虑。”
季雨眠又“嗯”了一声, 语气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这些天他本来就因为阮羡不愿意公开两人的关系有些烦心, 一听刘助理这么说, 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刘助理道:“小季总,那您打算什么回季家的集团?虽然你追求爱情, 老季总定然是不反对的, 可是你也总不能做留在珀尔传媒做她的下属。”
“况且你的所有投资都匿名, 她也不知晓挽救她的工作于水火之间的是你, 时间久了,在她心里你就永远只是个听她差遣的小下属, 你们之间的关系也会越来越不平衡。”
“说句不好听的,这世上大部分人都喜欢比自己强的另一半,你也不希望在她眼里,你永远只有一个毫无能力的小秘书吧?”
季雨眠脸上的表情变得认真严肃起来,这个问题他确实考虑过很多次。
最开始继续回珀尔传媒做小秘书,只是希望能离阮羡更近一点。
那时候所希望的,只不过是每天看着阮羡就很满足。
可现在阮羡四处受敌,两人也确定了关系,他应该承担起保护阮羡的责任。
他道:“他身边还有很多事没有解决,等解决了后,我会跟他说清楚,那时候再回季家也不迟。”
听到他这么说,季老爷子和刘助理也松了口气。
两人就怕他呆在珀尔传媒呆的不想回来了。
季雨眠又和刘助理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临近挂电话的时候。
刘助理看着年过半百,身居高位的季老爷子露出普通老人急切的神情。
刘助理道:“小季总,老季总说你从来没谈过恋爱,怕你不会跟别人相处。”
“特要我跟你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要学会包容,遇事不要一根筋的砸钱,也要学会时常准备点小惊喜小浪漫,这样才讨人喜欢。”
季雨眠难得好脾气的说了一声“我知道”,眉头微微蹙起,似是觉得有些烦恼,但同样却带着一丝甜蜜。
他挂了电话。
而季家老宅的办公室里,季老爷子脸色铁青的把刘助理训斥了一顿。
“谁让你替我跟那混小子交代这些的?他怎么谈恋爱,我一点也不关心。”
刘助理擦了擦额边的冷汗,内心嘀咕,可不是您老人家让我叮嘱那些的。
但嘴里却道:“是,是,是我多嘴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
珀尔传媒,阮羡用过季雨眠准备的午饭后,就跟小苗交代了一下,这周日有个重要合同要签,公司会有新的投资人。
小苗应声出去,她在珀尔传媒有专门的办公室,不像季雨眠要跟阮羡挤在一个办公室。
但显然,在她和阮羡汇报工作时,季雨眠坐在小小的格子间里,就时不时对她投来不满的目光,好像她很碍事似的。
小苗一走,季雨眠墨色的眼眸就立即亮了起来,很是亮晶晶的望着阮羡。
很像一只在摇尾巴等着主人来摸的金毛犬。
阮羡揉了揉额,倚在老板椅里,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让他十分疲惫,根本没心思去安抚一只整日里只想贴贴的小狗。
他闭上眼眸假寐,就一会儿时间,胳膊上传来时重时轻的揉捏,力道刚刚好,比高级美容院里的技师手法还要专业。
阮羡知道是谁,索性也没管,放松身体倚在椅子上享受起来。
季雨眠愈发揉捏的卖力,温热的触感隔着柔软亲肤的西装布料,一点点传达在季雨眠手心。
他最初只是想让阮羡放松一下,可最后揉着揉着倒让自己心猿意马起来。
视线不受控制的看着阮羡假寐的脸,一如既往的精致漂亮。
脖颈下的锁骨更是白皙,在阳光的照耀下如一块光滑的璞玉,上面有些淡淡的红痕,是他前几天亲上的。
不过不是很明显。
给阮羡揉完胳膊,他开始给阮羡揉肩膀,离那白皙的锁骨愈发近了。
他深吸一口气,一点点揉着阮羡的肩背,心却迤逦的越飘越远,裤子也有些紧紧的。
是阮羡太漂亮了,不仅是脸,而是身体的每一处都是那么完美很漂亮。
虽然季雨眠脑海里的想法早就飘到少儿不宜的地方去了,但是他的手法力道却还是保持着完美,很快就将阮羡揉得睡了过去。
阮羡窝在老板椅里,睡得很安详,皮肤白白的,纤长的睫毛静悄悄搭在眼下,鼻子小巧精致,随着呼吸很轻微的翕动着。
季雨眠看得心里暖洋洋的。
他本来就很阮羡,看着阮羡这副乖巧睡着的样子愈发喜欢了。
他咽了咽口水,看见阮羡似乎没有要醒来的趋势,他小心的弯下腰去,悄悄靠近阮羡的脸。
即使跟阮羡很多次都挨得现在还要近,可季雨眠这时候却比以往每一次都还要紧张,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似乎要跳出来似的。
他越凑越近,在暖阳下,偷偷在阮羡白皙的右脸颊上印上一个吻。
这个吻轻柔单纯,不包含任何带着欲.色的色彩。
季雨眠偷亲完,就立即将脸移开,心脏依然跳个不停,他的心里又甜腻又兴奋,脸上已满是害羞的红晕。
他竟然偷偷亲了阮羡。
季雨眠垂下眸,视线从阮羡被他亲过的右脸移到阮羡的嘴唇上。
饱满而又泛着红润的光泽,因为上午两人偷偷躲在休息室里亲过,此刻微微有些红肿。
季雨眠咽了咽口水,弯下腰去,薄唇往那红肿的唇上贴去,可是这次还没贴上,阮羡就睁开了眼睛,漂亮的宝蓝色眼眸迷离而又直勾勾的盯着他。
季雨眠脸颊瞬间爆红,愣怔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薄唇也与阮羡的唇离着仅一厘米不到的距离。
他不敢亲上去,可同时又不甘心移开。
之后,他想着两人既然是男朋友的关系,他亲一下也没什么吧。
他咬紧牙关,正要亲下去,阮羡却突然将脸偏开,他亲了个空,墨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有些委屈的神情,控诉的看着阮羡。
阮羡似乎刚刚就醒了,他摸了摸脸,像是觉得很有意思,哼笑了一声,“你偷偷亲我了?”
季雨眠垂着眼眸,点了点头。
他看着阮羡的唇,想到刚刚未完成的吻,唇又贴了上去。
“可……可以亲吗?”
阮羡却再次将脸偏开,抬脚踢在他膝盖上,眼眸里有些许不耐,“上午不是亲过了吗?”
季雨眠任阮羡踢着他,甚至觉得阮羡踢他,心都有些小鹿乱撞的。
他委屈道:“上午到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
阮羡嗤笑一声道:“有那么喜欢我吗?趁我睡觉都要偷亲?”
季雨眠再次垂下眸,很小声道:“很喜欢,很喜欢。”
是想要藏在心窝里的喜欢。
可阮羡却用鞋尖重重的碾着他的膝盖,一字一句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亲我。”
季雨眠站在原地,五指紧握成拳,没有说话。
“听到了吗?”阮羡脚上加重了力道。
季雨眠嗫嚅道:“可我们不是都……”
阮羡打断道:“那还想不想跟我在一起了?你要是不听话,我们就分手吧。”
“不行!”季雨眠几乎有些慌张道,身子也猛地朝阮羡扑了过去,两只手重重攥着老板椅两侧的扶手,精壮的身躯投下一层厚重的阴影,将阮羡整个人笼罩住。
阮羡猝不及防,整个人陷在椅子里,看着身体上方双眼已然猩红,像个大型猛兽般盯着他的的季雨眠。
他不自觉身体往后缩了点,“你要干什么?”
季雨眠把阮羡困在老板椅里,浑身突然充斥着一股凛冽的气势,很是果决道:“不行!”
似乎因为受了不少冲击,他结实的的胸膛不停起伏着,继续道:“别的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个不行。”
阮羡手指抵着额,他突然感觉像碰到了什么硬骨头。
以往他跟每个小情人提分手,那些小男生不是哭哭啼啼挽留他,就是气到痛骂他一顿。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季雨眠这样强势反驳他的,似乎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阮羡尽量坐直身体,“既然不想分手,那你听不听话?”
“听。”季雨眠一瞬间泄了气似的,身上那种危险的肃杀之气也陡然散去,又变成了会摇尾巴的局促小狗。
阮羡紧蹙的眉目慢慢舒展。
季雨眠虽然不可控了点,但好歹比他以前的小情人都要好听话,好哄,好拿捏。
他之前一直没想过跟季雨眠发展什么,是顾及季雨眠是阮老爷子送到他身边的。
但是现在,他似乎没什么好顾及的。既然甩不掉,阮羡也从来不强求自己,况且季雨眠的长相一直是他所喜欢的。
以后腻了,再随便找个理由分手吧。
阮羡想清楚后,抬起手指抵着季雨眠结实的胸膛,殷红色的唇瓣一张一合,“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亲我。听明白了吗?”
季雨眠薄唇紧抿,墨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欲求不满的神色,很是委屈的看着阮羡。
但阮羡看都没看他一眼,那双宝蓝色的瞳孔里满是一种高高在上的睥睨神色,声音上挑道:“嗯?”
季雨眠眼神愈发黏稠的盯着阮羡,每次看见阮羡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会让他很想把阮羡压在身下欺负的哭出来。
但现在阮羡的脚踢在他鼓胀起来的地方,似乎只要他回答的不满意,就会直接废了他似的。
他敛着眉眼,声音闷闷的道:“我知道了。”
……
一整个下午,季雨眠都有些闷闷不乐,跟其他同事交接工作的时候浑身都充斥着阴郁之气,那欲.求不满的气息连公司楼下的小黄都察觉到了。
同事们都怀疑,季秘书这是刚中了一千万彩票大奖,结果福利彩票店老板告诉他这是一场乌龙,才惹得季秘书这番垂头丧气。
季雨眠这种欲.求不满持续了很多天,每次小苗一从办公室出去。
阮羡就会倚在老板上,那修长的双腿又长又直,就那么搭在办公桌上,宝蓝色的瞳孔很是迷离的看着季雨眠。
“季秘书,我肩膀不舒服,过来帮我捏一捏吧。”
季雨眠自是屁颠屁颠跑着去了,可是揉着揉着倒把自己揉出一身火来。
阮羡就那么躺在那,露出来的肌肤白皙滑腻,身体的弧度更是凹凸有致,明明一副随时可采撷的模样,可偏偏他却吃不到,连舔一口都不行。
阮羡似乎很爱看他这幅欲.求不满的模样,总是用脚踢着他,伸出嫩红的舌尖舔一舔唇,惹得他呼吸深重。
有好几次,他都出丑没憋住,弄得湿漉漉的。
阮羡就笑得愈发狡黠,凑近他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
季雨眠红着脸反驳。
阮羡在他耳边悄悄道:“小季,我可不喜欢太快的男人。”
看着季雨眠不得不忍耐的模样,阮羡玩这个游戏玩的不亦乐乎,可是他却不知道,季雨眠看他的眼神却愈发猩红。
……
几日后,季雨眠再次邀请阮羡去他家吃饭。
自从阮羡上次给季雨眠送花后,阮羡就再也没来过季雨眠家。
这次过来,季雨眠的家还与上次来时一模一样,只是门口孤零零的黑色起毛拖鞋旁边放着一双白色小熊拖鞋。
季雨眠擦了擦不存在的灰,蹲下身将小熊拖鞋递到阮羡脚边,手指有些颤抖的脱着阮羡的皮鞋,凸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可阮羡却看见,这双小熊拖鞋拿开后,黑色地毯的黑与旁边黑不同,这是小熊拖鞋在这块地毯上放了很久的黑。
第40章 海滩
阮羡坐在季雨眠家的沙发上, 再一次认真的打量着这个不到二十平方的客餐厅一体。
老旧的家具比上次过来时程亮了很多,看来主人很认真的做过卫生,而家具也比上次过来时新增了不少, 都是比较现代艺术的风格。
可这些家具却跟这个二十年前的老旧装修有着奇怪的割裂感,可以看出主人试图将这个房子改造得更加现代化。
可改的毫无章法, 最后装饰的土不土潮不潮的。
电视柜上摆放着一件麋鹿的仿真艺术摆件, 跟阮羡办公室桌上摆着的那一件十分相似。
餐桌上又添了新的琉璃艺术花瓶, 上面插着白色的郁金香,是阮羡前几天托人送过来的。
因为前几天下班季雨眠送他回郊区的别墅时, 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阮羡一问才知, 原来季雨眠是今早忘了给他上次送的白色玫瑰换水, 阮羡想了想,他送季雨眠白色玫瑰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花早就枯萎了。
正想问季雨眠为什么不换, 可想到枯萎的洋桔梗,阮羡将那话咽回肚子里, 连夜让花店的人挑了一束开的最鲜艳最漂亮的郁金香送过去。
季雨眠在厨房忙活, 换了一件新的罩衣, 纯黑色的格子罩衣, 土里土气的款式,阮羡猜那罩衣肯定是商场打折二十块钱买的。
可季雨眠长相英俊, 宽肩窄腰, 身材结实而又修长, 就算是最土的罩衣穿在他身上, 都被他穿出一种艺术大片的时尚感。
“阮总,马上就好, 还差一道清炒虾仁。”
似乎感受到阮羡的视线,季雨眠从狭窄的厨房里探出头来,抽油烟机呼哧呼哧的声音随着玻璃门的打开传到客厅里。
季雨眠额上沾了点薄汗,墨色瞳孔湿漉漉的看着他。
阮羡笑了笑,站起身来走过去,“小季,不是什么事都要做那么急的。”
阮羡话里有话,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戏谑。
季雨眠却似乎没心思想太多,在阮羡靠近厨房时,他将玻璃门关上了,闷闷的声音透过厨房雕花玻璃传出来:“阮总,厨房里都是油烟,不要把你衣服弄脏了,你去沙发上坐着休息休息吧。”
阮羡本是想看季雨眠怎么炒菜,听到他这么说,“嗯”了一声,但站在玻璃门前没有离开。
厨房太狭窄了,季雨眠一米九的身高在里面很是施展不开,但他却十分游刃有余,切菜,洗菜,下锅。
油烟机呼哧呼哧的声音再次响起,雕花玻璃不太隔音,但声音比刚刚小了点。
阮羡看了一会,觉得有点无趣,又转回餐厅,餐厅那面空荡荡的白墙突然多加了一组展示柜,展示柜里面放着一张灰蒙蒙上了年代的画。
画上画着灰色的海浪,一条孤零零的黑色小船在海浪上行驶,黑色的大雁在苍茫的乌云下飞过,掠过黑色的小船、灰色的海滩。
这并不是一副画技精湛的画,可以看出似乎是小孩的随笔画。
可这画却莫名给人一种孤寂的感觉,似乎在世界尽头,他只是一座孤零零的荒岛,是一艘永远无法靠岸的小船。
阮羡皱了皱眉,太阳穴处突然有些疼。
季雨眠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也跟他一起透过亚克力的玻璃板,看着这一副泛黄的小船画。
阮羡回头看他,只见季雨眠墨色的瞳孔似乎泛起了一些隐秘的期待。
阮羡笑道:“小季,这是你小时候画的画吗?”
季雨眠犹豫了会,盯着他的眼睛,呆愣愣的点了点头。
阮羡又笑出声,眨了眨眼,“画的还挺有艺术气息的。”
季雨眠薄唇紧抿,看着他,似乎想在他脸上找出一丝熟悉的神情。
可惜没有。
阮羡的表现,完全就是第一次看见这幅画的反应。
季雨眠心脏突然感觉到一丝酸涩。
这幅画是他前几天收到的,快递员送来时没有署名,发货地址是在一个快递站。
但他知道,这幅画一定是小佳寄给他的。
他派人去查了,快递站的人说这幅画是一个月前一对夫妻交给他们的,说等二十天后再寄出。
“这副画虽然好是好,可是小季,这幅画似乎有些太孤独了。”阮羡突然道。
“孤独?”季雨眠墨色的瞳孔隐晦不明。
阮羡凝视着这幅画,语气有少见的认真道:“是啊,既然是画了,为何不天马行空一点呢?要是有两只小船在海上航行,会不会更可爱一点呢?”
季雨眠垂在身下的手颤了颤,他鼻子突然有些发酸,将头偏了过去,墨色的瞳孔上却蒙上了一层薄雾。
他道:“很多年前,有人曾跟你说过一样的话。”
“哈哈哈哈,一样的话?”阮羡眨眼笑了笑,“那他跟我一样,很有品味哦。”
季雨眠闭上眼点了点头,眼泪却似乎有些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他转过身,没让阮羡发现他的失控,低头摆弄起餐桌上的碗筷。
思绪却不受控制的飘的很远。
他似乎又回到了那片海滩。
那个穿着天蓝色衬衫的少年每天下午三点躺在长椅上睡觉,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撒在少年白皙的脸颊上,宝蓝色的瞳孔下方盖着一本白色的书籍。
他知道少年不喜欢他总盯着少年看,于是他便每天蹲在金黄的沙滩上,用蜡笔漫无边际的画画。
两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相安无事的呆了很多天。
只是有段时间,孤儿院漆黑的小房子里有太多太多的老鼠了,每天晚上从他床底下蹿过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
他躲在潮湿的被子里,想起今天班里有个小胖子说那些老鼠是来自地狱的死神,最喜欢抓无家可归孤零零的小孩去地底下给他做苦力。
他不怕做苦力,他只怕自己真的是一个孤零零无家可归的小孩。
深夜的时候,他被老鼠吱吱呀呀的声音吵得心烦,抓到那些不知从哪个阴暗下水道窜出来的老鼠,拿出小刀把那些老鼠的肚子一个个划开,丢到了床底下。
要是丢在孤儿院里,肯定会被护工阿姨们看到,然后罚他三天不能吃饭。
他不喜欢饿肚子的感觉。
他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早上醒来时,又是新的一天。
孤儿院门前,停了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走下来一对和蔼可亲的中年夫妻,他们牵着隔壁房间小胖的手,满脸幸福的离开了孤儿院。
季雨眠知道,小胖这是被收养了,他有了新的爸爸妈妈,永远都不会回到漆黑潮湿,爬满老鼠的房间。
季雨眠不知道爸爸妈妈是什么,自他有记忆起,他就生长在孤儿院里,爸爸妈妈对他来说是很遥远的生物,他只是在孤儿院走廊上的公用电视里看到过广告。
穿着粉色小裙子的小女孩站在椅子上,伸出小手,手里握住一块白色的香皂。
而在她的小手上,还包裹着一双洁白无暇的大手。
身着白衣的年轻女人脸上挂着幸福的笑,站在小女孩身后,温柔的替小女孩洗手。
小女孩脸上也挂着幸福的笑,调皮的用小手搅动水流,水珠溅到她小巧的鼻尖上,女人轻柔的替她抹去鼻尖的上的水。
电视里传来母女俩其乐融融的笑声。
很快,场景一转,那个温柔的女人拿着香皂,念出一道广告词——
“宝宝身体倍儿棒,妈妈笑容满面。选用我们产品,宝宝健康有保障。”
曾几何时,孤儿院阿姨跟他说过每个小孩都会有被收养的机会。
他好像也期待过,会不会有个像电视上那么温暖的女人握住他的手,温柔的洗去他手上的泥土,笑着擦掉他脸上的水珠。
可是每次的那些收养家庭看见他,都会摇摇头,然后带走站在他身边的小孩。
小胖离开孤儿院时,坐在私家车的后座,那张狡黠的胖脸贴在后车窗上,细小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随后,小胖冲他做了个充满恶意的鬼脸,私家车也慢慢消失在寂静的小路上。
只是,很快孤儿院里面就传来护工阿姨们的尖叫声,她们找到了他藏在床底下的老鼠,难闻的腐臭味飘荡在孤儿院整个后院里。
他站在墙角,肚子因为还没吃过早饭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高大壮实的护工阿姨对他破口大骂,罚他三天都不能再吃饭,收拾好那些老鼠尸体,还要打扫孤儿院厕所的卫生。
他低着头。
听着周遭人对他的指指点点。
“以前就觉得这孩子有点问题,眼睛太黑了,看人的眼神好阴郁,以后长大了估计了也没什么出息吧。”
“是啊,难怪没有收养家庭愿意接走他,要是我,我也不愿意,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怪胎。”
“总是画一些阴森森的画,现在还杀老鼠,看着就怪吓人的,心理肯定很扭曲吧。”
“要是心理没点问题,能被他爸爸妈妈抛弃,送到我们孤儿院来?”
“说真的,这些小孩也怪可怜的,既然那些父母生了不愿意养,那还不如不生,你看看他们,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哎,谁又不是呢?我们每天都要面对有些有问题的小孩,心理压力也很大啊。”
护工阿姨抱怨的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将所有老鼠尸体埋在了孤儿院外面的一个院子里,孤儿院附近一些不三不四的问题少年团团围住他,对着他吐口水,奚落他是没人要的坏小孩。
以前他会不管不顾的扑上去跟这群人打一架,可是这次他却只是沉默的穿过巷角,回到了那间漆黑潮湿的小房子里。
小房子里没有窗户,没有一丝光线能透进来,鼻间满是难闻的腐臭味,还有一丝沉年的血腥味。
他抱着胳膊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从孤儿院的卫生间里偷来的白色香皂,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长久以来压在他心底的绝望终于一瞬间崩塌,变成了一片废墟。
他是很少哭的,甚至在孤儿院里看到那些小孩抱着妈妈留下来的收音机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也只是觉得可笑。
因为他知道,哭是没有用的,因为不会有人替他们擦干眼泪,所以他从来不哭。
但此时此刻,他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替他擦掉眼泪,可眼泪却不受控制源源不断的从眼眶里涌出,他哭了好久好久,哭到大脑几乎无法思考,哭到漫长的一天就那么过去。
第二日从地上醒来时,肚子已经饿得没有知觉了,孤儿院外面传来小孩们哭闹的声音,护工阿姨们抱怨的声音,还有锅碗瓢盆的摩擦声音。
但是他今天没有吃早饭的机会。
他站在小水池上清理了一下,揉着红肿的双眼,抱着唯一属于他的蜡笔,还有一张在院长办公室里偷来的画纸。
他穿过孤儿院的长廊,在一个隐秘转角消失不见,如往前一样,没有任何人注意他。
他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就是那边离孤儿院不远的海滩。
孤儿院院长说那海滩附近有间疗养院,里面装着都是会吃小孩的疯子,所以没有孩子会过去。
这恰巧成了他唯一的私人领地,至少在年幼的他心里,是这样想的。
那天似乎是中午,烈阳高照。
他走到熟悉的沙滩上蹲下,把画纸和蜡笔的放在金黄色的砂烁上,拿一块小石子压着,以防它们被风吹走。
他喜欢大海,若是能长眠于海底,应该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风吹动树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可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里,似乎还掺杂了一些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知道长椅那边的少年今天提前来了,而且不像往前一样躺在长椅上睡觉,而是坐在椅子上看书。
以往,他的心底会有小小的期待,他们一起呆在这片海滩上,会让他有种有人陪他的感觉,更有种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人的感觉。
每次那样想时,那些深入骨髓的孤独感似乎会消散一些。
可是今天,他没有太多力气去想,饥饿让他浑身无力。
他闻着大海的潮湿气息,拿起灰色蜡笔,在这张他舍不得用的画纸上画出一条条海浪。
他画的很固执,很认真,似乎想拼命留下些什么东西。
可很快,这些东西又会被更深的绝望给笼罩住,因为从来没有人期待过他留下什么。
“啪”的一声,眼泪再次落在画纸上,他慌乱的擦干净眼泪,眼前的光线突然被一道阴影给遮住。
他抬起眼睛,只见一个穿着天蓝色T恤,宽松牛仔裤的少年站在他面前。
少年白皙的脸上戴着医用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的宝蓝色眼睛,满含着戏谑笑意看着他。
他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少年的正脸。
少年却抬脚踢了踢他的画,弯下腰道:“你在画什么?画的好丑。”
他慌张的垂下眸,擦了擦红肿的双眼,将画收起来藏在身后,无措道:“没……没什么。”
“不用藏,我都看见了。”
少年的声线很好听,像是屋檐下清脆的铃铛发出的声音。
少年道:“你在画这片海滩吧?”
他侧过脸,背后手指紧紧攥着画纸边缘,墨色的瞳孔里却流露出一股倔强。
这不是第一个说他画很丑的人。
可这世界本来就只有黑色和灰色,他没有画错。
少年却又站直身体,海风吹动他海蓝色的T恤,蓬松的长发。
少年指着海滩道:“可你画错了啊,小朋友,你看这片海滩上有两只小船,可你却画了一只。”
他愣怔住。
少年蹲下来,宝蓝色的瞳孔直视着他红肿的双眼,笑道:“你难道不觉得画两只小船在海面上行驶,会更可爱一点吗?”
这是他第一次听人说,他的画上少了一只小船。
他攥紧了画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少年有些调皮的眨了眨眼,又问道:“昨天你怎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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