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111.秦朝阳武举
廉侃是真的很健谈, 到了老秦家,不消片刻就和秦石相谈甚洽。
两人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谈天说地。
秦柳氏见状, 便张罗送酒的小菜,温点黄酒给他们二人好好畅谈一番。
而秦朝宁在正厅吃过饭后, 秦柳氏就让他带上杨小豆一块去玩耍,直接让他别逗留在厅里了。
原本想听听同年葫芦里卖什么药的秦朝宁:“……”
他娘这般吩咐了, 他离开正厅前,眼睁睁地看着廉侃和他老爹已经称兄道弟!
傍晚, 待到廉侃准备离开秦家,他有些羞赧地问秦朝宁,日后到了国子监,可否定期给他寄些他们的考题, 优秀答卷, 朝廷邸报回来。
他表明眼下是没法离开常平县。
一是负担不起一家老小在京中的生活。二是若是离了他,一家子在县里的日子必定难过。
现下常平县已经有了许多黑户,日后倘若乱起来, 家里没有健壮汉子可顶不住事,护不住妻子儿女。
听罢, 秦朝宁没有半分犹豫便应下了, 拿纸张笔墨让他写清楚地址,以及那边能够送东西过去的镖局有哪家。
廉侃见他愿意应下,心中很是感激, 便盛情邀请秦朝宁有空定要去一趟常平县,他会把家里饲养壮实的那些家畜宰了招待他。
闻言, 秦朝宁嘿嘿笑着,点了点头。
出院门时, 廉侃又把身上的钱掏了出来。他给自己留了回家的路费后,其余的都往秦朝宁手里塞。
“托镖局的花费,邸报的银子,抄题的纸张笔墨等”,廉侃紧握住秦朝宁的手,“叔只能先给你这点银子,缺的那些,日后再给你补上。”
见此,秦朝宁条件反射就是摇头拒收。
这碎银子和铜板让他觉得触碰那一刻,掌心仿佛都发烫,实在无法安心收下。
推搡间,他突然想起来一个可以挣钱的路子。他便拉着廉侃把灵光一闪的点子告诉他。
实际上,他们三人可以趁此机会,把自己县试、府试、院试、乡试的文章都搜集齐全,再写上自己的求学经历和做学问的技巧,然后投给集贤堂书坊那边,出一本《手把手教你如何考上举人》。
如果销量不错,那么润笔费就很可观。
这样挣的银子,无论是对于他们日后上京赶考的费用,还是现下家中的花销,都能有所帮补。
廉侃一听,立马就应下了。
他开口就问秦朝宁啥时候把文章那些交给他。
秦朝宁见他已经猜到自己和集贤堂那边熟,龇牙笑着,“要是叔这边过年前能够寄过来,那么詹衡兄那边估计也大差不差的。”
这时,廉侃没再执意把身上的银子塞给他,让秦朝宁莫名松了一口气。
听罢廉侃问到点子上,他觉得,廉侃这位同年,面上粗犷,心思却很是细腻,反应也快。
这一声“叔”,他还是喊了。
“好嘞”,廉侃哈哈大笑,摸了摸他的脑袋,开开心心地和秦石夫妇俩挥别。
秦石还让他有空常来家里坐坐。
廉侃大笑着应道,“好!秦兄他朝再见。”
这天过去没多久,身处开平县,收到了秦朝宁来信的陶詹衡亦觉得出书一事可行,便也应了下来,自行开始着手准备。
而老秦家这边,自从秦朝宁中举了,上门来想给秦朝阳和秦晚霞说亲的人源源不断,把门槛都踩破了。
事实证明,上门求娶求嫁的多了也不好,让他们一家子都觉得慌得很。
秦石和秦柳氏还是以长子需要一心备考武举,把这些媒人的来意都推了回去。
他们夫妻俩想了想,还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吧。
他们三人自己看着办!!
这其实还是主要是他们夫妻俩看明白了,三个子女都有主意得很,在婚姻大事上面不一定听他们的。
唯一开过窍的大儿子,看上去已是放下了姜家一事。他们就更加不想干预他们了。
在秦朝宁把自己有意去国子监入读一事和家里人说了,秦石和秦柳氏想了两天,便叮嘱大儿子秦朝阳武举上点心。
等大儿子考中了,他就能和小儿子一块上京。两个人在京中,好歹有个照应。
秦朝阳听罢就应了下来。
毕竟,他倘若考中了,也是要去京中赶考的。
于是,他就更刻苦锻炼,准备应战武举。
十月下旬,全国的武举,准备要开始了。
南州城的街头上因为赶考武举的人多,再次热闹了起来。
老秦家这一边,在这几日天天给秦朝阳炖煮好吃的,给他补身子。
秦晚霞还特意给他重新订做了几身合身的衣服,那些料子和样式都是按照方便他参加比斗来做的。
而秦朝宁就把那些兵书上的计谋给他大哥做成小卡片,方便他随身携带记忆背诵。
待到武举开考那天,秦朝阳独自一人,摸黑就出了家门。
武举开考的三场,每场都是当天结束,所有应试的举子都是考核过后,傍晚就可以离开校场。
因此,在他去应试的同时,秦家的几人从早上就开始张罗丰盛的饭菜,找来医馆开的药浴方子熬好药汤,就等着他下午考完回家就可以吃上热乎的饭菜,泡个澡缓解疲乏。
南州城校场里的举子人山人海,由衙役与士卒们把他们分开不同的队伍来进行一一考较。
第一场的武举,考的是武艺。
其中内容包括了马射、步射、平射、马枪、负重、摔跤还有各式武器的使用。
这些对于秦朝阳而言,不是很难。他在好几个考较里面都拿了第一。
哪怕如此,他也没多激动,而是脸色如常地回家。
在秦家里面,倒是秦石夫妻俩,秦晚霞姐弟俩对他考试的情况都好奇得紧,又顾忌若是自个问多了,影响到秦朝阳的状态和心态,便都藏在心里。
夜里,他们只是叮嘱他吃好喝好睡好,养精蓄锐,明日再战。
第二天,秦朝阳继续起早赶去考场。
第二场的武举,考的是阵营、战车等。对此,秦朝阳也是顺顺利利考完。
待他一出校场,立马有几个少年围着他,表达自己对于他在校场的表现很佩服,想结识一番。
他们几个上来就叽叽喳喳地问秦朝阳好多问题,秦朝阳只好挑着回答。
看着他们这般热情,他便答应他们等武举第三场全部考完了,再应约他们的聚会。
等到了武举的第三场,考的则是天文、地理、兵法。
这一场就难倒了大多数举子了。
实在是,对于大部分参加武举的举子而言,舞剑弄枪都很在行,一旦提笔摆弄墨水就想举械投降。
校场内的他们绞尽脑汁,费了许多时间,最终还是有不少人是几乎上缴的是空白答卷。
而秦朝阳答完后,心里也没底。
他的字不算工整,在他尽量克制下,还是带了些许行书的风格。
这使得他离开校场时,脸上有些许担忧。
不过,等他回到了家里,秦家的几人都没过问他考得怎么样。这让他稍微放松了下来。
这晚上,他们一家子,同时喊上了钱有福他们一家,大家好好地吃了一顿,庆贺秦朝阳应试完毕。
而武举的结果得三旬后,约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之间才会公布。
翌日,秦柳氏现下已经开始给俩个儿子准备上京要用的物什。
秦石见状,便对她讲,他还是想带着两个儿子回家祭祖先,让她先别着急。
秦柳氏听罢,应他,“无妨,先收拾好放在库房里也是一样的。”
在她看来,早些开始准备,后面陆续可以添添补补,能够更充分些。
闻言,秦石就随她了。
本来他是想等大儿子的武举结果出来再出发返回盐边县。
但是,顾及到万隆镖局的行程,实际上,他们两天后就出发了。
这样的安排虽然时间上很紧凑,但是快马加鞭的话,还是来得及在放榜前赶回来的。
待回到盐边县后,他们父子三人居住在县里,钱有福的家中,是祥记的老李叔给他们开的院门,简单收拾过安排好他们的住处。
他们睡了一晚,次日一大早起来准备好祭祖的物什,抄上镰刀、锄头就出门了。
等他们祭祖完毕,第二天就上门拜访柳家大舅他们。
秦石把秦家在南州城的情况给妻子娘亲的众人说明清楚,同时把妻子叮嘱他带回来的年礼一一交到他们手里。
柳大舅对于他们一家子如今的好日子,很是感慨,十分替自己小妹开心。
柳老爷子和柳老夫人眼角含泪,眉开眼笑,拉着秦石一个劲夸这个女婿。
而柳三郎好几年没见过秦朝宁了。
这一见面,他就泪眼汪汪,拉着秦朝宁不放手。
他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和梁梓稳都过了府试的消息告诉秦朝宁,让秦朝宁在南州城等等他们来寻他。
闻言,秦朝宁笑着点头,把带回来给他的书籍和笔记塞到他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柳三郎动作一顿:“……”
呜呜,虽然书籍都很有用,但是过年不想收题库!!
最终,他还是含泪收下,纠结地皱着小脸。
秦朝宁勉励他,“你一定可以的!”
“……好……好哦。”柳三郎吸了吸鼻子。
当天晌午,收到了柳三郎派人过去通知的梁梓稳也来了柳家。
他一进门,看到秦朝宁就径直朝他飞奔跑去。
“幺儿怎么现在才回来!”梁梓稳有些许气呼呼地责怪道。
他的从仆比他跑得慢,气喘吁吁地把好几个箱子放下后才离去。
梁梓稳把年礼给柳家和秦家分了分,正正经经地朝各位长辈行过礼才过去挨着柳三郎和秦朝宁坐下。
眼下,三个小伙伴这下终于凑齐了,彼此像有着说不完的话似的,小脑袋凑在一块嘀嘀咕咕。
不过,秦朝宁聊了一会后,就主动问起了他们二人的课业。
柳三郎:“……!”
梁梓稳:“……!!”
呜呜……还是那个熟悉的幺儿。
他们二人还是没逃得过秦朝宁的查漏补缺,离别前拿着秦朝宁列的书单欲哭无泪。
说好的兄弟情深呢?!我的兄弟久别重逢只想给我加课业!!
待到了翌日,秦石带上年礼,领着秦朝宁去了一趟东篱书院。
门房把他们父子俩带过来时,孙夫子其实是没料到秦朝宁今年会回来的。
现下看到这个学生,他很是欣慰,便让管事的摆上茶点,和他们父子俩好好聊聊。
秦朝宁看着孙夫子的面容比前几年老了许多,心中既不舍又酸涩。他把自己在临聿府城以及南州城求学的事挑着讲了一些。
其中,他着重把自己应试的经验讲了讲。
希望这些信息可以帮到东篱书院的同窗们。
孙夫子眉慈善目地笑着,“你倒是有心了。”
看看他教出来的学生,多好的一个孩子呀。
闻言,秦朝宁粲然笑着告诉孙夫子,自己会继续努力,等来日会试考个好名次,再回来探望他!
他让夫子务必保重好身子,他日后还希望夫子给他行加冠礼呢!
听罢,孙夫子的脸上更是笑得开怀了,连忙应着,“好,好,好。”
“为师也是出息了,还能教出解元来了,日后就是稳稳的进士。”
“还是夫子把幺儿自幼教得好”,秦石给孙夫子倒茶道。
他们父子俩在书院呆了很久,陪了孙夫子好半晌,让孙夫子的精神气都好了许多。
本来入秋以来,孙夫子就小病不断,人都瘦了许多,看上去真有了小老头的模样。
现下,他还能步伐稳健地把秦石父子俩送出书院大门。
待了了心中的几件事,秦石他们就随万隆镖局,急匆匆往南州城赶回去。
按照万隆镖局说的,得赶在霜冻前走完那些山路,要不然马车的轮子打滑,年前就不一定能够回得到南州城了。
好运的是,他们还是赶上了。
并且,就在他们回到南州城的当天,恰逢就是武举张贴榜纸的日子。
秦石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没错过放榜。
他的内心是极度不希望大儿子错过中举后的鹰杨宴的。那种场合,都是同科举子互相认识结交的好时机。
关于秦朝阳会中举这件事,他们一家子有了秦朝宁逢考必过的经历后,自始至终都没想过秦朝阳会不会落榜。
他们觉得祖宗们定有安排了的!更何况刚祭祖完呢!
不过,当事人秦朝阳就完全不知道家里人对他是这般有信心。他自己紧张得很,这会儿一下镖局的马车,拔腿就往校场跑去。
秦朝宁刚想喊住他,抬眸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他其实想说,舟车劳顿这么久,回家等差役们上门报喜也是可以的。
秦石见小儿子一脸呆愣住,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别担心,你大哥定然没问题的。”
闻言,秦朝宁抬眸应道:“嗯!”
第112章 112.离别
没等秦朝阳回到家, 果不其然,那些报喜的差役们已经敲锣打鼓地来了。
民宅区老秦家所在的这条桂花街又热热闹闹地沸腾起来了。
“了不得了哦!那户姓秦的又出了个举人!”
“可不是,咱们这条街这几年的风水也太好了!我赶紧带上家里几个娃去沾沾喜气!”
“自从桂花街出了个解元, 现在赁房子出去都抢手得很!赁出去的银子都多几分呢!”
……
“我悄悄给你们说,他们三姐弟都还没相看对象。这才是大事呢!赶紧看看自家有没有适龄的去探探口风。”
“不知道他们家收不收学生, 我都想把家里几个皮猴子送过去给他们教教。”
“想得美呀你!”
老秦家这里,秦柳氏他们经过对上一次报喜, 现在已经有了经验。她们在衙役来之前,就提前拿托盘准备好了喜银, 铜板若干,还有瓜子、花生等。
等报喜的衙役们笑盈盈地敲门,她们开后门,就熟练地把钱袋子塞对方手里, 并且谢过官差老爷们跑这一趟。
而秦石拄着拐杖, 这会站在妻子身侧,和报喜的压抑们聊了好些喜庆话,才接过对方带过来的文书。
对方收下钱袋子, 片刻后就甚是愉快地离开了,朝下一个报喜的地儿赶去。
等衙役们走了, 秦柳氏和秦晚霞就朝那些涌上来说吉祥话的邻里们分派瓜子、花生, 又给孩童们都各分一个铜板,让大伙都开心开心。
待到了傍晚时分,等秦朝阳回到家时, 那些闹哄哄的邻里都已经散去了。
终于看到他的人了,秦家的几人便把衙役们送过来的物什交到他手上。
秦柳氏关切地问他, “怎么才回来呢。”
“遇到了熟人,被拉着聊了一会。”
秦晚霞捂嘴笑着, 打趣她大哥道,“这怕是得聊了半天,天黑了,咱们家举人老爷可总算回来了。”
闻言,秦朝阳脸上一红,挠了挠脑袋,支支吾吾地催促他们快快开席。
是那些同科武举的举子拉着他,非得让他一起和大家结识一番。
“大哥,恭喜你!”秦朝宁龇牙笑着,扑过去抱着他的手臂真心实意说道。
秦朝阳听得心里一暖,单手抱起秦朝宁转了几圈,直把他逗得咯咯笑。
见他们兄弟俩打打闹闹,秦家几人不由得笑作一团。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
片刻后,在秦柳氏的吩咐下,秦朝宁和杨小豆飞快跑去隔壁喊钱家一家子过来吃席面。
其余的几人就开始赶紧去忙活上菜,盛饭等。
一会儿后,钱有福想着难得两家这段时间碰到的都是好事,带了两坛黄酒才过来的老秦家。
而秦石一看到他手里的酒,顿时失笑。
这个夜里,他们两家人都高兴坏了,众人把席面上的九个菜吃得干干净净,俱是十分尽兴。
饭后,已有了些许醉意的钱有福一个劲地搂着秦石,对他说,“秦老弟好福气!两个儿子文武双全!”
“要不是我没有女儿,我定要缠着你做亲家了。”
秦石也是喝得晕晕的,红着眼,认真纠正道,“都是他们自个争气!”
“总之你们老秦家好福气!”
“有福哥说得对!你们家也有福气!”
……
没多久,在他们喝高了之后,俩人搂着秦朝阳就给他讲成家立业的大事。
男子汉大丈夫,立业了就可以考虑成家云云。想当年,他们是如何这般那般把媳妇讨到手的……又是如何养家糊口。
说到情真意切处,两个上了年纪的汉子泪眼朦胧,惺惺相惜地勾肩搭背。
那些话听得秦朝阳满脸无奈,面对他们俩个此时醉得脚步踉跄的,他又不好用力挣脱,只得陪着他们,老老实实当个木头人。
一旁的钱勤学,则是酒足饭饱又有娇妻在侧,这会儿满脸笑容。
见夜深了,他便温柔地询问妻子陶氏要不要先回家歇息。
闻言,陶氏红着脸点了点头。
见此,他就起身向秦柳氏告辞,顺手就薅了薅秦朝宁的脑袋。
突然被薅了一把,还在啃肉丸子的秦朝宁抬起着脑袋,一脸迷茫。
看见他这迷糊神情,钱勤学不由得笑出声,叮嘱他道,“没什么事,幺儿继续吃。”
“……好”,秦朝宁应道。
陶氏其实自从嫁进来钱家后就非常喜欢秦朝宁,这几日还产生了希望自己腹中的骨肉日后能够像秦朝宁这般伶俐聪明的愿望。
此刻见秦朝宁这般惹人稀罕的好脾性模样,她就悄悄给秦朝宁塞了一袋子的混合糖,才扶着钱勤学的手离开。
这袋子糖,还是她丈夫钱勤学白日里新买回来的。
秦朝宁:“!”
他傻乎乎地接过袋子。
等他低着头打开袋子,只见里面有莲子糖、杏酥糖、果脯糖、百草梨膏糖、饴糖、姜糖……吃得肚子滚圆的他登时一脸乐呵乐呵的。
好家伙!
这是他长这么大,收到过最多糖果的一次!!
因为最近一个月里,他处在换磨牙的阶段,而门牙和侧切牙那些是从六岁开始换新的了,秦柳氏和秦晚霞便都不许他吃甜食来着。
现在,突如其来得到了一袋子各式的糖,他的小心脏紧张得怦怦直跳,还莫名心虚。
瞬息之间,他就激动得脸蛋微红。
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看向他,秦朝宁低着脑袋不吱声地拿起一颗莲子糖快速地放进嘴里。
一入口,软糯香甜,绵绵粉粉,好好吃!
他霎时就放松下来了,一颗接一颗地吃。
不过,没等他把糖果逐一试一遍,他娘亲就注意到了他低着脑袋专注吭哧哼哧吃糖果。
秦柳氏:“……”
虽然不知道幺子从哪里来的糖果,她起身伸手把他怀里的一袋子糖拿走了。
秦朝宁被这一动作吓了一跳,腮帮子还塞着果腹糖的他,十分无辜地睁圆了眼看向他娘亲。
“甜食,还是要少吃。为娘先收了,等你牙长好了再给你重新买。”秦柳氏语气温柔地对他说道。
他面露挣扎地和他娘亲对视了一息。
“……好”,秦朝宁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
过了两日,待秦朝阳参加完了鹰杨宴,秦家这边就开始打探京中的各种事宜,并且提前去找找镖局,看看有没有年后出发京城的镖。
关于入京一事,秦石和秦柳氏私下商议过,这次去京城,还是决定只有大儿子和小儿子过去。
一方面是二女儿的铺子眼瞧着生意做得越来越好,还想开分号。
另一方面则是,他们夫妻俩需要在南州城这边照料好家中的事宜,像养鸡场那些都需要秦石在家里跑那些事情。
事情很多,他们一点一点准备着。
在过年前,秦朝阳总是往白云观跑。而秦朝宁,就老是回去东皋书院找张山长。俩人都想趁着这段时间,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年关渐进,廉侃和陶詹衡都把自己撰写好的文章给秦朝宁寄过来了。
拿到了手稿,秦朝宁就亲自往集贤堂书坊跑了一趟。
在孙鹤轩听完他的来意后,他抬手翻了翻他们三人的手稿。待看了几页,孙鹤轩即刻间就笑颜逐开,立即就把出书一事敲定下来。
“书名,不改一下?”孙鹤轩疑惑问道。
《手把手教你如何考上举人》这书名也……过于直白了,不够文雅。
闻言,秦朝宁放下茶杯,眨了眨眼,慢条斯理地应道,“通俗易懂到,成为它的特色?”
另类的名字,也算是一种特点?
孙鹤轩:“……”
存疑。
秦朝宁想了想,让孙东家可以考虑在开售该书籍前的一个月,就立个告示牌在集贤堂门前,在上面写上引人注意的推广语。
譬如,《手把手教你如何考上举人》,乡试解元、亚元、经魁的科举笔记、心得和手稿!还在为举试的方向迷茫吗?想知道别人如何逢考必过吗?举试的诀窍究竟是什么吗?……手把手教你如何考上举人不是梦!
末尾注释:不一定适用所有人。
这般操作下,可以让它的内容和名字简单到路过的老百姓们都耳熟能详,这样等到真正发售书籍时,可能会有出人意料的好结果。
听罢,孙鹤轩沉默了:“……”
他一边持有怀疑,一边诚实地心动了。
“那我便试试”,他应道,抬手把桌面的各式点心再往秦朝宁的面前推了推,让他放开肚子地吃。
“小财神爷”在他这里,必须得到最妥善的照顾!
两人这会把事情谈好了,秦朝宁便告诉孙鹤轩自己年后得上京入读国子监了。
听罢,孙鹤轩真情实意更高兴了!
他的小财神越有能耐,对他而言定然是更好的呀!!真是人生莫测,谁能想到,他能有这际遇。
秦朝宁:“……”
好哦。
他从孙东家的脸上看明白了他的想法。
等到了秦朝宁离开集贤堂书坊时,孙鹤轩给他收拾出了两大盒杂锦点心出来,让他带回家吃。
他还叮嘱秦朝宁,到了京中若是课业繁忙,那些志怪小说就别写了。这些年,雁南归的十几本小说,已经够集贤堂卖好些年了。
他的原话是,让秦朝宁还是以科举为重,等他来日一朝高中,前途无量时,他的文章著作会更值钱。
闻言,秦朝宁:“……好。”
懂。
把各方面的事情都安排好后,他们一家子聚在一起欢欢喜喜地过了个好年。
在年初一那天,他们还去白云观捐了香火钱,给观里又送了一车子的粮油米面。
过了元宵后,秦石和秦柳氏就去钱庄凑出了三千两银票出来,分别拿油纸封好,缝制在秦朝阳和秦朝宁的棉衣、棉裤、棉鞋里。
等秦朝阳兄弟俩要跟随镖局出发那天,他们又给了他们俩人五十两碎银子,是让他们傍身的。
“此行一去,你们兄弟俩照顾好自己”,秦石嘱咐他们道,“遇事别慌,互相多商量着些。”
“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去杰修家找他们家帮一把吧。”
“至于欠下的人情,爹娘日后再看看怎么还。”
“倘若无人能帮,遇事又无法解决,切记保全自己。”他抱了抱两个儿子,“想方设法回家来,家中不会缺你们兄弟俩的一口饭。”
闻言,站在马车侧的秦柳氏抬起宽袖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她不舍道,“你们二人在京中记得顿顿吃饱,天冷了就添衣。”
“娘,孩儿记住了。”
“幺儿也记住了。”
随后,秦晚霞哽咽道,“大哥,幺儿,缺了什么就写信回来。我给你们寄过去。”
“好”,秦朝阳情不自禁被他们的离别愁绪感染得眼眶微热,便侧过了脸。
秦朝宁依依不舍地上前抱了抱家里的每个人。
他吸了吸鼻子,最后是被秦朝阳抱上了马车。
终是,到了需要离家时。
马车渐行渐远,秦石、秦柳氏、秦晚霞站在院子门前,等到它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回到院子里。
第113章 113.国子监
京城地处冀州的中心, 是世间竭尽繁华,挥金如土之地。
它的整体布局是按照风水格局规划的,以皇城为中心, 以宫城崇文门的中线划分,左右对称依次扩建。
从中心往外分内城和外城, 整个京城又城北,城南, 城西,城东几大片区, 每个片区都有划分在内城和外城的部分。
外城远至接京郊地带,足有五十六里有余,沿着山脉河流天地,在不同的点建造了[1]望楼、角楼、烽火台、狼烟台、关门、垛口、瓮城等。
而外城城墙与内城之间, 分东西各五条街, 南北又各分四条街。内城除中心的皇城外,与外城城墙内的地带,把全城非郊外地带分割为大大小小百来余坊。
平民百姓间都流传着, 这里有权有势的人遍地,只有老百姓想象不到的穷奢极欲, 没有权贵们办不到的事。
秦朝阳兄弟俩人, 是随万隆镖局赶了好几旬多的路,才到的京城郊外。
这途中,万隆镖局的人有好几个镖师都落下了一身伤, 使得他们的行进速度又放慢了些。
若不然,他们倒是能够早上一旬到两旬到达的。
一路上, 风餐露宿他们试过了,借住民户家被流民企图打劫也经历过了, 蹭朝廷的队伍也尝试了……这个中的辛酸,真是让人能够记忆深刻得记一辈子!
此时此刻,瘦了一圈的秦朝宁,在下了马车透透气时,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年头,老百姓出行真不易!倘若没有强壮体魄和武力过人,这个大环境出远门也太难了。
紧随其后下来的秦朝阳,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把水囊递给他,安慰道,“快到了的,你再忍耐一下。”
“嗯,幺儿知晓”,秦朝宁有气无力应道。
他接过水囊喝了两口,然后把它还给他大哥。
接着,秦朝阳灌了几大口的水。
他抬眸看着远处的大道上,只见几个俊朗公子快马加鞭地扬起一地尘土,飞快地路过他们这一行人。
这使得他赶紧把水囊盖起来。
等所有人都歇了歇,万隆镖局的镖师便催促大家快点回到马车上。他们打算今天就入城,让众人别耽误时间。
其中,这趟镖里有一家子是三口人的队伍。在他们听到这句话后,他们面上就撇了撇嘴。
那位夫人还朝镖师们翻了个白眼,满脸鄙夷,随即他们一家三口才磨磨蹭蹭,不耐烦地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镖师们见状,脸上都气红了,“这都是什么人呐!”
人群里的秦朝阳兄弟俩互相看了一眼,均是很无奈。
这约莫两个月的路程里面,让他们真是开眼界了。这人间,什么人都有!
那一家子仗着自己是嗣王家侧妃家的亲戚,一路上作威作福,给所有人添了不少麻烦。
甚至于,那几个受伤严重的镖师,还是拜他们所赐,才会被流民砍伤的。
他们一家三口还试过瞧着秦朝阳兄弟俩年纪小,身边无父母长辈在,企图把他们俩人当从仆使唤。
当时的秦朝阳和秦朝宁听罢转身就走,他们还不依不饶,还是万隆镖局的镖师们出来阻挠他们一家子纠缠秦朝阳兄弟俩。
现下,秦朝阳摸了摸秦朝宁的脑袋,“走吧。”
入城了,就能远离这一家子了。
“嗯嗯”,秦朝宁应道,立马跟上他大哥的步伐。
片刻后,一行十几辆马车整顿好,开始快马加鞭往内城赶。
京城的入门检查,比底下各个城池更严些。除去路引、门税、人身检查,还会随机口头盘查各种信息。
巳时三刻左右,他们已经在入城队伍排着队了。但是,这条队伍里的都是老百姓居多,前进得特别慢。
他们车队的马车许久都没能挪一挪。
不时,最前方却有一些衣着显贵的人骑着马,或者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径直越过长长的队伍,径直直奔城门。
这些人对于老实巴交排着队的百姓们熟视无睹。
对此,大家像是见惯不怪一般,哪怕大家此刻都焦急想早些进城,但是在看到了前面那些插队的人的模样和气息,也只能半点儿不敢吭声。
无论有没有来过京城的百姓,仿佛下意识都深知,城内的大多数人都是自己惹不起的。
好不容易等万隆镖局这批人都经过了盘查进了城,他们这一行人就开始原地分散了。
有的人是有明确的地方要去的,有的是得去找客栈的……镖局的人则是得回京城内的镖局。
而秦朝阳就带着秦朝宁在西市那边找了个偏小的客栈投宿。万隆镖局这边,留有两个镖师帮忙把他们的箱笼和行囊都送过去。
在顺利投宿后,他们兄弟俩打算等明日睡醒了,再去找牙行赁个小院子。
经过了这两个月的舟车劳顿,眼下人实在是疲乏了。
夜里,他们在客栈泡了个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地,才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兄弟俩早早醒来,洗溯后就出了客栈去外面找吃的。
他们俩人走到大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的景象,比之昨日匆匆一眼更是心生震撼。
在南州城的时候,他们一家子就打听过一些京城的信息,这会儿才不算是盲投苍蝇,完全无所适从。
“咱们先去五条斜街走走?再去牙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小院子。”秦朝阳问秦朝宁道。
闻言,秦朝宁点了点头。
京城大得很,其中最热闹,最繁华的就属东市五条斜街那一带。
从他们西市这边的客栈出发,前往外城城墙内,东市那边的五条斜街赶过去,步行需要三刻钟左右。
他们沿途打量京中的街道、铺子、各个坊……看得眼花缭乱。
等到了东市入口,兄弟俩抬眸看过去,只见几条街上均是人声鼎沸。
人来人往中夹杂着各式的叫卖声,好不热闹。
一会儿后,他们在一个小摊子上坐了下来,点了路人推荐的卤煮火烧和炒肝儿,总共花了二十文钱。
热腾腾、香喷喷、汤汁浓郁的两道小吃,一入口,其中鲜香在舌尖的味蕾瞬间绽开,秦朝阳和秦朝宁三两下就把它们吃完了。
待秦朝阳放下了筷子,他不由得感慨道,“这一顿朝食的花费,在南州境内都能买两斤瘦肉了。”
“怕是所有物什的价格都是南州的数倍”,秦朝宁听罢,便给他大哥打心理预期道。
听完他的话,秦朝阳就犯了愁。
那他们兄弟俩在京城这里,可不得是花钱如流水才能安顿下来?
秦朝宁一看到他大哥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想法,安抚道,“大哥无需担忧,咱们找找有何可做的小营生便好。”
“也只好这般了。”
于是,秦朝阳起身,拉着秦朝宁离开,开始在东市这边仔细逛逛,熟悉一下京城的面貌。
大概逛了一个时辰,知晓了东市这边做买卖的都是哪些铺子,他们二人就去牙行了。
京城内,每天像他们这样来牙行找房子的人不少,牙行里面人头涌涌,每个柜台前面都排着老长老长的队伍。
他们找了个人少,面相年轻的牙人的柜台走过去。
这位牙人听完他们的来意,笑容灿烂地告诉他们,“小院子是有的,你们兄弟俩想要靠近哪个坊的?”
闻言,秦朝阳看了一眼幺弟,便让对方帮忙看看国子监附近的。
“成贤坊那边呀,那边可费银子了”,牙人皱了皱眉,提醒他们兄弟俩,“小兄弟你们何不就靠近东市这边找地呢?”
成贤坊是城内颇多富贵人家的地带,那边能够赁上的院子,一间的花销都顶得上在其余地带赁两三间院子了。
“还是帮我们看看成贤坊的吧”,秦朝阳应道。
宣朝的国子监目前是没有设立号舍的,所有生员都得每日往来国子监与自己居住所在地。倘若找的院子太远,不利于幺儿求学。
这位年轻的牙人见他们主意已定,便给他们去柜台查了查。一刻左右,他从牙行负责人之一那边拿过钥匙,挥手让他们兄弟俩跟上。
“把契约文书带上”,一名年老些的牙人跑着追上来,责怪他冒冒失失的,“吃饭的家伙不带齐全,你得跑几趟才能把事情干完?”
听罢,年轻的牙人立马认错,收好竹篓斜挎在背上,才带着秦朝阳兄弟俩往城东的成贤坊赶去。
在成贤坊这里,他给他们俩兄弟找了两间小院子。
一间是稍贵些,整个小院子会大些,是由一座百年老宅分家拆出来翻新的。由于原有的族人都住在隔壁,日常就会稍吵闹些。
另外一间会便宜好几两银子一个月,目前房主放的是六两银子的一月赁银。
秦朝阳兄弟俩跟着牙人把两间院子都看完后,他们就打算签下六两银子一个月的那个小院子。
牙人听罢,面露纠结,劝道,“你们不考虑十两一月的那个院子吗?”
他的神色有些语不详,秦朝宁便问道,“可是小院那户有何不妥?”
见他们俩人年纪小,牙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告诉他们。那个小院子的房主在里面住的时候每次科考都落榜,一搬走后就中举了。
这导致了这间小院在整个成贤坊都是很难赁出去。毕竟,任凭谁都不想住个带霉运的地方。
听完牙人的忠告,秦朝阳和秦朝宁还是选择签定这里,一签就是三年。
该牙人见状,咬咬牙,心生不忍,主动让他们在这等他两刻钟。他去找房主把赁银谈低些。
闻言,秦朝阳和秦朝宁诚挚地朝对方表达了谢意。
“小事,何足挂齿”,牙人说完就跑了出去。
最后,秦朝阳兄弟俩花了五两银子一个月的赁银把这个传闻倒霉催的小院子赁到了。
他们去衙门登记完,缴纳过税金,结清了牙行的费用,就叫了一辆马车回去客栈那边把自己的箱笼和物什都搬了过来。
乍眼一看,这个小院子,除去两间房间,一间庖厨,一间杂物间,一间洗漱间,就只有一个不大的前院,以及前院那一口水井。
实际上,这地方对于他们兄弟二人是足够了的。
秦朝阳把院门关好后,就带着秦朝宁把院子上上下下地打扫了一遍。然后,兄弟俩人各自去归置自己的东西。
待都收拾好了,秦朝阳又带着秦朝宁出去一趟,把粮油米面,吃喝用的都买了一些回来。
这一天下来,仔细一算,他们竟然花出去了上百两银子!
这钱可真是太不经花了。
傍晚,秦朝阳准备先炸些油,而秦朝宁就负责生火。
按照他们兄弟俩的想法,今晚的晡食就拌个油渣米粉,简单地吃一顿。
庖厨里的柴火是从前的房主留下的,秦朝阳看了一眼就觉得脑子不够使了。
皆因,他们今天忘记囤些柴火了,明日还得出门一趟。
老天爷哦,京城的柴火都比南州贵几文钱一担呢!
翌日,秦朝宁收拾好自己的举人文书、路引、考引等,带上了些许银子就赶去国子监。
而秦朝阳则是继续出去给家里添置物什,查漏补缺。
因为近日陆续来国子监报到的生员不少,国子监牌坊前看上去,时时刻刻都有形形式式衣着的人进进出出。
秦朝宁站在牌坊前,大致看了一眼国子监的布局,以及牌坊左右侧那些摆摊的摊子,才往里走了进去。
待他没走多远,就有身着国子监生员服的学子喊住了他,“可是前来报到的学子?”
“是的。”
“请随我来。”
等秦朝宁被带到新生员登记处,他就自觉出示个人证明的凭证给到负责登记的掌印。
大约半刻钟,对方核对信息无误,才给秦朝宁登记下信息,并收取了他的生员服银子。
随后,他递给了秦朝宁夏衣、冬衣各两套国子监生员服。
“尺码都是统一的”,掌印抬头看了看他的身量一眼,提醒道,“你得自己找裁缝修改尺寸。”
闻言,秦朝宁应道,“学生记下了,谢过掌印大人。”
“三日后去学堂报到,今日离开国子监前需要前去熟读国子监准则。”
“日后在国子监不可随意违反相关规定,若被发现,必将严惩。”
“学生谨记。”
没多久后,待离开了登记处,秦朝宁就自己在国子监内四处走走,察看一下。
相关准则他还没找到是什么,但是看到那些嬉笑打闹,衣衫绣金线的学子,他便心下猜测,在读的学子中怕是有不少勋贵子。
第114章 114.国子监日常
那位掌印提及的国子监的准则, 其实是两部分内容。
第一部分是所有生员都需要遵循的衣食住行的约束规则,不能逾距。
第二部分是这些生员在国子监求学期间,各类学馆的分类规则、考核规则以及部分监生晋升规则。
国子监下属是分四大馆, 分别是国学馆、太学馆、四门馆、杂学馆。
国学馆以五经、墨义等授课为主;太学馆以四书、策论等授课为主;四门馆则是授课律、书、算等;而剩下的杂学馆,就是各类杂文授课, 以及老监生常呆的地方。
老监生是指那些呆在国子监许多年了,但是一直未能考上进士的生员们。
这些老监生一直在国子监里面熬着, 大多数都是想再排队看看有没有外放的地方官官职可以轮到的。
而所有生员们在国子监内,基本上是每三旬统考一次, 一年考核十二次,其中考核内容几乎涉及全部授课内容。
这里面,最需要注意的地方是,但凡是在国子监内入读的生员, 因为享了朝廷恩惠, 在朝廷需要急派外援的时候,都要随令而上。
不过,近年朝堂上能找过来国子监增派生员援助的事情, 国子监这边的生员们是抢破头争着去的。
皆因,这些活近期都是六部内的杂务为主。生员们就巴不得提前熟悉一番, 好增加经验。
以上, 这些事情,是秦朝宁在入读国子监两天才得知了的。国子监的规则,有一些并无张贴在院内告示牌, 只能自己搜集信息。
眼下,他正襟危坐, 认真地听着台上的太学博士讲课。
“无论是科举考试,亦或是入朝为官, 对于你们而言,记住本朝的讳字都是最基本的”,太学博士钱伯言看着底下二十名今年新来国子监的生员说道。
“目前,本朝讳字共一百五十多个,为师希望你们今日过后,别为了这些字因小失大。”
“宝、庆、顺……”
太学博士钱伯言张嘴就开始念诵,底下的生员纷纷提笔埋头苦写。
而秦朝宁虽也执笔了,但却没落笔。
他听得仔细认真,听完一遍就把钱博士的话记在脑海里。
与此同时,台上的钱伯言把这位年纪最小,仅十一岁的生员的状态看在了眼里。
他不疾不徐念诵完全部讳字后,就点名道,“秦朝宁,你把为师刚才所说的讳字都复述一遍吧。”
“为师看了一眼,好些生员漏了字,并未写全。”
闻言,秦朝宁:“……”
第一堂太学课就被点名了,他不该偷这点儿懒的!
其余生员:“……”
他们也不想的,是手速跟不上听力!
秦朝宁没敢磨蹭,即刻起身,应完了太学博士的话后,就开始背诵,“宝、庆、顺……彻、葙。”
一会儿后,钱伯言见他背诵得一字不差,才让秦朝宁重新坐下。
然后他继续往下授课,“而讳字又分国讳和私讳。”
“像当今圣上,太祖等的名讳,尔等切记谨言慎行,不仅纸张笔墨上需注意,脸上那张嘴巴亦是很是需要当心。”
随即,太学博士暗示了两句若是口无遮拦,这里面被检举的风险有多大,他就结束了讳字的授课,转而开始讲《四书大全》和《性理大全》的目录用意及其书中要点。
时间过得很快,等一上午过去了,钱伯言在下堂前才想起来一事,便告诉底下的新生员,“户部这两日会来国子监抽调几名算术能力好的生员前去协助办事。”
“你们之中若有此项专长的,可来找为师自荐。届时,会有户部的官员前来考核,通过者就会被抽调带走。”
“倘若被选上,切记多做事,少说话。”
“学生谨记!”底下的生员齐齐应道。
等太学钱博士一离开正义堂,这些生员们立即活跃了起来,相互之间约上,或是去外面的街上吃晌食,或是去藏书楼,或是归家……
秦朝宁则是准备回家的那一类。
他估算着,大哥这会儿估计在庖厨开始做吃食了的。
正义堂的二十名生员里面,加上他是一共十一名来自底下各个州城乡试的前三名举子。
剩下的九名生员是京中的官生,他们是通过家中长辈出力弄到的生员名额入读的国子监。
因为才刚来两日,加上年纪小,秦朝宁和正义堂的生员们都还未熟络。
他收拾好物什塞进书袋里,毫不犹豫背上就飞奔跑了。
实际上,有几位生员是想喊他来着,不过秦朝宁实在是跑得太快了。
他们私下对于这名小生员还挺好奇来着。像正义堂其余的他们,普遍年龄都在二十到二十六、七,基本上都是已经娶妻生子了的。
秦朝宁对于他们来说就很小。
而秦朝宁一回到家,人未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了。
他立即回房间放下书袋,接着去水井那洗了洗手就迅速跑进庖厨里。
“哥!今天吃的什么菜呀,这也太香了!”他前脚一踏过门槛就乐呵乐呵地笑着问他大哥。
这会儿,秦朝阳把碗筷在四方桌上摆上,嫌弃道,“嗓门小点我也听得到的。”
“嘿嘿。”
“今日吃炖羊蝎子”,他把一砂锅端上来,“这做法还是卖肉的屠户教的,幺儿你尝尝味道行不行。”
“大哥做的肯定行!”秦朝宁立即应道。
听到他的话,秦朝阳没忍住抬手掐了掐他脸颊,“快吃饭吧。”
自家幺弟越长大,皮越厚实了!
有一说一,秦朝宁是真心觉得他大哥手艺很棒。
他觉得他大哥做出来的菜,有种他娘亲和有福叔都做不出来的锅气,极其的味道浓郁。
简直是铁锅炒菜的行家!
别的不说,就桌上这一砂锅羊蝎子,香料的味道已经完全浸入了羊肉和羊脊髓里面,加上干红辣椒刺激味觉,鲜美得秦朝宁连手指都想啃一啃。
“大哥”,秦朝宁吸了吸手上这块羊蝎子的羊脊髓后,抬眸看向他大哥问道,“你会去兵部或是顺天府报到吗。”
秦朝阳咬了一口羊蝎子,没办法犹豫回话道,“不去了,我想赁个铺子做点小买卖。”
他们兄弟俩从家里带过来的三千两,短短几日就没了两百多两了。这花钱的速度让他慌得很!
闻言,秦朝宁不认同地摇了摇头,然后有认认真真嗦了手里的一口羊蝎子。
他觉得他大哥应该去报到的,然后在这两个地方锻炼锻炼,等到三年后的武会试,他就能直接去参考了!
现下,他猜到了自家大哥想挣钱的念头,便先把自己想到的法子说出来和他商量。
自从那天去过一次东市五条斜街,见识到那边的人流量和各式各样的店铺,他事后就有了个想法,觉得可以在那边开个饮品小吃铺子。
店铺选个小的,赁金实惠的。店内平日里负责的人,就买两个人就足以应付了。
因为饮品小吃这些,配方挺容易泄露的。为了能够把营生做长久些,以及兼顾他们兄弟俩不能每日守着店铺里,就还是得拿着对方的卖身契才能省事些。
在京城里生活的日子里,他不想惹人注意,引出不必要的纠纷。
甚至于,店内的营生他都不打算做大,挣的银子够覆盖他们兄弟俩的日常开销即可。
听罢,秦朝阳细想了片刻,应道,“可,下午我便去东市看看,找牙行之前那位牙人帮忙留意。”
如果是这般打算的话,他倒是可以去顺天府报到了。
兵部那边,他这三年不会过去。
这里面,他怕有突然的事件抽调士卒们,使得他脱不开身。若是那样的情况下,京城内可就只剩下他幺弟一人了。
更何况,万一耽误了三年后的武会试,那么就麻烦大了。
等兄弟俩都商议好,也吃饱晌食洗过碗后,便一起在前院的空地上开垦菜地。
等菜地的事做完,他们还打算抽空做两排木笼子,在里面养几只兔子和几只鹌鹑。
其中,兔子繁殖能力强,两只兔子如果不停地兔生兔,最夸张的结果是,一年后就可以有了两百只兔子。
而鹌鹑则是每天都能下蛋,一年最多可以下差不多三百只鹌鹑蛋的量。
再加上,这两种动物是不吵不闹人的类型,还好伺候,很是适合他们每日早晚喂食和清理。
养上一点,他们日常的肉和蛋就都有了。
待时辰接近未时四刻了,秦朝宁背上书袋就跑出家门,朝国子监赶去。
而秦朝阳是等自家幺弟出了门,他才紧接着出门去东市。
他有意一路小跑过去,想着顺路锻炼体力。
没多久后,秦朝宁一回到国子监去先去找了太学博士,把户部那事报上名。
算术于他而言,是擅长的。
他想着,既然这活本来就是在生员里面抽调,并且是户部的人过来考核的,那么哪怕他是今年新的生员,想报名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吧?
太学博士钱伯言在听完他的话后,没多问什么,便把他的名字写上,勉励道,“好好考。”
“学生受教。”
秦朝宁应完话,开开心心地就走出了静怡阁。
在他离开后,国子监内静怡阁的其他大人陆续也回来了。他们喝着茶,顺便相互聊起了户部抽调人手的事。
“这事可不好办,那些账,靠底下这些学子抽调过去能起到什么作用?”
“我看这事怕得白忙活。他们跑一趟,免不了受罪,指不定还得吃挂落。”
“李博士,王掌教你们那边可有学子报名的?”
……
“我看祭酒大人的意思是,这人还是得去的。上面发了话,怎么可能不去。”
这些大人们的对话,秦朝宁不知情。他做完了这事就直奔真诚堂去找陆杰修了。
他大哥让他和陆杰修说一声,看看哪天他得了空就过来他们院子里吃顿饭。
真诚堂这边,陆杰修此时是和三四个服饰贵气的学子呆在一起。
那些人有说有笑,围在陆杰修身侧。不过,陆杰修脸上很是沉静,面对他们几乎没怎么说话。
秦朝宁到了真诚堂,一看到陆杰修在哪里坐着,就直接走进去了,来到陆杰修面前才笑着喊他,“杰修哥!”
“幺儿”,陆杰修登时眼神一亮,立马起身,“你来找我何事?”
见状,那几人服饰华贵的学子疑惑且愕然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秦朝宁,不理解为何陆大才子会对这普通生员另眼相看。
[1]真诚堂和修道堂是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的进阶版。正义堂里面的是初到的新生员,而崇志堂和广业堂则是老生员,但是进步慢,课业较差的那一批。
往上是真诚堂和修道堂的生员,再往上则是整个国子监含金量最好的率性堂的生员,堪称进士一甲、二甲班。
眼前的秦朝宁在他们看来很面生,那通身普通得不加修饰的生员服,让他们一眼就已经分辨出来不是他们的同类。
第115章 115.户部抽调
陆杰修带着秦朝宁走了出去, 俩人走去了国子监内稍远些的一个池塘边上,见四周无人才坐着说话。
“我正好也想去寻你来着”,陆杰修对秦朝宁说道。
在秦朝阳兄弟俩来了京城后, 他甚至还想过要不要搬去秦家去住。不过,他家的长辈们定然不会同意就是了。
“这不巧着了”, 秦朝宁嘿嘿一笑,“我哥喊你若是得了空, 便来家里吃顿饭。”
闻言,陆杰修立马应了, 明日就可以过去。
然后,他告诉秦朝宁,户部抽调生员的那件事,他打算争取一番。
实际上, 他家中的长辈是再三叮嘱他, 千万别趟这浑水。他们耳提面令道,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眼下,秦朝宁一听完他所说的, 即刻应道,“咱们还真是想一块去了, 我才刚去太学钱博士那报了名。”
听罢, 陆杰修登时讶然得瞬间站起身。
他语气强烈地让秦朝宁不许去,让他现在去钱伯言那边撤销报名还来得及。
闻言,秦朝宁抬眸看着他, 很是疑惑,问道, “这其中,可是有什么内情?”
杰修兄的反应过于显然, 不能不让他多想。
见他没半分退意,陆杰修只好把事情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几日,户部之所以来国子监抽调算术好的生员,是为了一桩贪污腐败大案的账目核对,想把有问题的流水彻查出来。
但是,蹊跷的是,这偌大的一个户部,那么多人才济济的官员为何没查出来账目问题,是不敢查,还是真的不能查?谁都不知道。
由于这里面涉及到兖州前年水灾的救济拨款银两被贪墨,以及底下以人头户冒领朝廷救济米粮的贪污等,他家中的长辈们明言,这事倘若真彻查到底,整个户部这些人就相当于是和杨首辅他们直接对上了。
皆因,那兖州知府是杨首辅的门生之一,而那赈灾的巡抚、巡按都是他们那一派当初自己推荐的人。
而户部内、朝堂上,又有哪几人和杨首辅他们是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这事,要是只有兖州知府,及赈灾巡抚、巡按罪犯贪污也还不是最差的情况,最差的结果是,所有事情的最后都剑指杨首辅。
那么,参与彻查账务的这些人,日后是否经受得住首辅大人的怒火?他们又能不能看得到被查出来的人必定受诸严惩?而这些人的同年好友,师门或同乡,他朝会不会逮着机会就蓄意报复?
总而言之,这桩事,压根并非是什么好差事。
一个不小心,怕是得搭了自己进去才是真的。
所以,秦朝宁听完了这事的来龙去脉,也听完了陆杰修的看法后,他思考了片刻。
好一阵子后,他才回陆杰修的话,“我还是想去参与此事。”
无论是好是坏,他都想去见识、经历一番。
他告诉陆杰修,他觉得户部之所以来抽调他们,有可能是朝堂上有另外一拨人想推动彻查此事。
并且,现下能够让他们这些毫无经验的生员上阵,很大几率就是那一拨人费了力气争取来的,并且由此看来他们是已经没辙了。
而这里面,也存在着可能是被彻查方的人觉得生员无用,才会接受了此种提议,以至于发生了现在的户部抽调一事。
所以,他们大概率反而会是此事中能够找到证据的人。
他们是这场博弈里面的初生牛犊不怕虎。
至于事后会否遭到报复,秦朝宁觉得,他们只要证明了自己活着的价值大于死了或是废了的价值,他们就不一定面临的是迫害了,也有一定程度的可能性是会被招纳进群体中,成为该群体的一分子。
听罢,陆杰修一瞬间没了话:“……”
是他杞人忧天了!
事已至此,他们便约定同去,顺便看看天下学子心念念的朝堂是何种模样。
这条路,都是他们自己选的,迟早会踏上。
这会儿,俩人见时间不早了,便匆匆赶回各自的学堂开始下午的课业。
待到了傍晚,秦朝宁一回到家,只见晌午开垦出来的菜地已经浇湿了。
“哥!——”
“回来了就开饭。”秦朝阳的声音从庖厨传出来。
闻言,秦朝宁即刻回房间放下书袋,去水井侧洗手洗脸后就跑去庖厨。
兄弟俩人吃着晡食,把各自今日的情况都说了说。
秦朝宁告诉他大哥,杰修兄明日晌午就可以过来吃饭。
秦朝阳告诉秦朝宁,铺子找了一间位于五条斜街二街街尾,衔接一街和三街的丁字路口处的。
这个是铺子带后院的。
店面收拾一下就摆放柜台,货架,桌椅。后院除庖厨和洗溯房外,一个间房可以给伙计们住,一个间房拿来摆放货物和杂物。
它的整体格局很适合做点小营生,但是租赁的银子就颇贵,要二十两银子一个月。
他们兄弟俩商议了下,决定明日先过去签一年的契约。
睡前,秦朝阳想了想,明日除去需要把铺子盘下来,还要去西市买人,买店铺用的物什等。
自从来了京城后,他每日的活比在南州城还多了。这些事,他得过两天写进信里给他爹娘寄回去!
翌日一大早,俩人煮了五指毛桃瘦肉粥,煎了咸菜薄撑来当朝食,吃得饱饱的才分别出的家门。
秦朝宁今天一回到正义堂,就被从各州来的其他生员们围着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秦弟,你这运气可真是无敌了!”
“院内都在传,只要报名了户部算术抽调一事的生员都被选上了。”
“全部都去!”
“咱们正义堂可就只有秦弟你报名了呢。”
……
他们话里的信息太多,秦朝宁几息后才反应过来。
只见他的脸上未见半点欣喜若狂,反而是陷入了沉思,使得那些围着他的生员们有些摸不着脑袋。
“谢过各位仁兄告知情况”,秦朝宁朝他们行礼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他们借着这会和秦朝宁聊上了,便问了他不少问题。譬如,家住何处?年纪这般小考上的举人,家境如何?家中几口人?……
面对他们的刨根问底,秦朝宁挑着问题,选择性地回答,并没全部信息托盘而出来满足他们单纯直白的好奇心。
正义堂内,剩下的那九位官生,期间只是打量了一下秦朝宁,并未参与这些生员们的问话。
待到秦朝宁回到自己的书案坐下,正义堂学堂里,知道了他以前是幼丁籍一事的生员们,对他的结交之心也没那般热烈了。
没多久后,太学博士钱伯言就来了。他如昨日一般,今日的授课内容仍是围绕着《四书大全》和《性理大全》来讲。
在秦朝宁看来,他的讲课深入简出,无论是哪个要点都能和别的典故对应上,使得底下的生员们都听得获益良多。
等到他结束今日的授课,他就把秦朝宁喊走了。
闻言,秦朝宁乖巧地跟上。
静怡阁大堂内,像他这般被喊过来的生员共七名,陆杰修亦在其中。俩人看了看对方,就安静地站好。
现下,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司业大人、各个博士大人、掌教大人……都齐齐在场。
他们看着面前青葱的几名生员,开始逐一问他们的算术是何种水平。
面对这般大阵仗,底下的七人心中忐忑,随即按序如实回答。
待到简单查问过后,上面的大人们对于现在这几名生员的算术能力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这会儿,祭酒大人眉间蹙得死死的,沉默了好一瞬。
一旁的司业大人提醒他道,“大人,户部的人明早就要过来,这事已是定了的。”
闻言,祭酒大人无奈叹了叹气,对这七名生员交待道,“明日入宫,你们需听从户部各个大人的吩咐,谨慎些。”
“学生谨遵大人教诲。”他们应道。
待这些大人们交待好他们七人什么时辰在国子监门口集合,届时会有户部的人前来接他们,他们便起身离开了。
秦朝宁和陆杰修是一起走的。
他们挨着一块,俩人一边朝着秦家在成贤坊的住宅走去,一边交换彼此对于刚才那事的看法。
“这账怕是等不及要查,恐怕夜长梦多似的。”陆杰修说道。
听罢,秦朝宁便接话,“怕是把生员们当成了死马当活马医,总归是没法子了。”
按照往日的流程,无论六部哪部过来抽调都需要先考核,如今却直接跳过考核这个步骤,还急匆匆地明日就接人。
这事让人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已经被发展到白热化的阶段了。
两人相视一眼,有默契地接收到了对方的意思。
“明日且小心些。”
“嗯!幺儿记下了,杰修兄同小心。”
“好。”
他们没走多久就回到了秦家。
因为陆杰修来家里的缘故,秦朝阳把这顿晌食做得很是丰盛。
不过,鉴于他们三人都年轻力壮,哪怕桌面上都是大盆的肉菜,他们也都吃得干干净净地,半点儿不浪费。
等吃饱了后,陆杰修才问起了他们的情况,关心他们来到京城,身上的银钱是否带够了,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诸如此类。
闻言,秦朝阳兄弟俩便把他们准备在东市开饮品和小吃铺子的事情告诉了陆杰修。
其他的那些,像养兔子,养鹌鹑,种菜……倒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提及的。
听罢,陆杰修提醒他们二人,那些饮品或是小吃,名字倒是可以起得高雅些,无需太直白通俗。
这京城里,不缺富户、权贵,甚至于连他们府上的丫鬟、从仆、管事,过得都比老百姓们体面许多。
他们花银子的时候,需要能够体现的是与众不同,人无我有,人有我高雅这一类,提升自己的面子体验。
接着,他把自己所知的商税、顺天府府衙登记流程等,也都详细给他们兄弟俩说明。
于是,秦朝阳兄弟俩认认真真地把需要注意的事项都记住了。
第116章 116.被带到了翰林院
下午, 秦朝阳和牙人去衙门签订了契约文书,以及缴纳了税金后,就去急忙赶去西市买人。
每日花钱如流水, 这饮品小吃铺子不早日开起来,他心里焦急。
他还想买个大院子, 把爹娘和二妹都接来京城!
西市这边的人市,人牙子们和牙婆们拿竹篱笆把要卖的人像牛马一般围起来。
每逢有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或者婆子路过, 他们就起身堆满笑开始推销身后的“货”。
秦朝阳也走在人市这条小道上,看着那些神色麻木席地而坐的“货”, 心情有些许复杂。
待走了一圈,他选择停在了一位中年人牙子面前。
这人身后篱笆里的“货”,年纪都不大,相互依偎着, 如无助恐慌的兽类互相取暖, 汲取求生的力量。
“这些人里面有没有适合做些杂活,性子本分老实的?”秦朝阳问道。
这位人牙子起身看了一眼秦朝阳,“客官要多大岁数的?大于十二岁的小子十两银子一人, 男娃五两银子;姑娘相貌好的十五两银子一人,平庸的五两银子。”
秦朝阳:“……我买来干活的, 年龄太小和相貌太好的都不要。”
闻言, 人牙子抬起鞭子的鞭鞘,指了指这些“货”中的几个,让他们走上前来。
“客官, 您看看,这里面可有合心意的?”他讨好地问道, 然后转身就黑着脸让这些“货”好好表现,要讨东家喜欢。
秦朝阳把他的变脸看在眼里, 自己上前问这些“货”的来历,有无擅长的手艺。
等他都问过了,他选择了一位年纪和他相仿的小子,一位会算账会写字的姑娘。
在他准备和人牙子沟通价钱时,那小子“噗通”一声跪下,“求老爷发发善心,把我弟弟一并买下吧!”
“我弟才八岁,若是分离,这辈子怕是都再也见不到了。”
他一个劲地朝沙石的地面磕头。
那人牙子见状,脸色都怒红,手执鞭子就往他身上抽,“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要是惹得贵客不高兴,这买卖黄了,我明日就把你弟卖去腌臜地方。”
在人牙子已经抽了两鞭,还想往死抽那小子时,秦朝阳抬手抢过了那鞭子。
“我人还在这,你抽伤了他,是不是还得让我买回去之后花看病的钱?”他冷着脸看向人牙子,“一大一小,便宜些算给我。”
“客官,您看看这小子这般耐揍,买回去能干很多活呢。”人牙子一脸谄媚,“而他的弟弟是那边那位,随便给口吃的养两年,又是干活的好手。”
秦朝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那苍白瘦弱的小子。
他顿感头疼。
“你爱卖不卖”,他语气坚定道,“这俩人下次还这般闹,你也是卖不成。哪天把人折腾死了,货还砸手里。”
见秦朝阳并未多同情那对兄弟俩,人牙子的算计落了空。
为了免得货物砸手上,他一脸肉疼地给秦朝阳算了十七两,其中十二两是那兄弟俩的,五两是那姑娘的卖钱。
那兄弟俩见状,又给秦朝阳嗑了几个头。秦朝阳绷着脸制止他们,让他们别糟践自己的身体了,免得花他不少药钱。
人牙子在一旁看着,觉得这年头的人呀,年纪不大,心肠已经这么硬了。
他在人市做点买卖,还不如别人牛马市卖牛卖马挣得多!
等人牙子和秦朝阳签订完契约文书,秦朝阳接收过这三人的卖身契。
他又去衙门把三人的信息登记了,才带着他们去药铺。
“刘钱、刘宝、张大丫,你们三人待会到了药铺,如实告知大夫自己的身体情况”,秦朝阳对他们吩咐道。
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三人,他就今日带他们过来看一次大夫,有需要医治的病痛捡了药好好休养。
日后若是他们自己有何病症,就得靠自己。
听罢,三人脸上皆是感激涕零。
大东家说的话听上去不近人情,做的事却都是体恤他们的事。
秦朝阳见他们知好歹,到了药铺后便让值堂的大夫仔细给他们瞧瞧看。
最后,他给刘钱买了点金疮药,给刘宝买了一堆中药才离开的药铺。而张大丫没什么毛病,他就没给她捡药。
他把他们三人带到上午租赁下来的铺子,交待他们就在后院住着。后院这里的房间,让他们自己看着来分配和安排。
离开前,他把他买他们回来的用意给他们讲明白,并明言若是他们日后做事偷奸耍滑,或是出卖东家,他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发卖掉。
闻言,刘钱、刘宝、张大丫立马老老实实地表示自己记下了,不会犯事。
“茶语是咱们铺子的名字”,秦朝阳告诉他们,“倘若你们三人在茶语把活做得好,我会酌情考虑每月给你们发月银。”
“将来自己赎身也不是问题。”
听到这里,刘钱他们三人觉得自己是被老天爷怜悯了,才碰到的这般心善的东家,哪里有不应的。
“谢过老爷!”
“日后不必喊老爷,喊东家便行。茶语还有个小东家,过两日再带过来让你们认认脸。”
“是!”
秦朝阳见他们都听懂了,便给他们放下了二两银子,是用来买他们的成衣和一个月的米面粮油开销的。
他让他们在后院种些菜,以后可以减少些买菜钱。
另外就是,茶语会在四月中旬开店,这几日店铺里面会有不少木匠出入。
秦朝阳提前把这些事都告知他们了。
把他们安顿好,秦朝阳就匆匆去买肉菜,还买了一堆柴火和十几块木板回家。
养兔子的笼子和养鹌鹑的笼子得早些做完才行了。
活太多了,干不完,根本干不完!
傍晚,秦朝宁回家后,生出了和他大哥一样的念头:课业太多了,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他们兄弟俩各自忙活,在太阳下山前吃过晡食,就凑一起在院子里点着油灯做笼子,待到忙活到夜深,才简单洗漱后去睡觉。
次日清晨,他们简简单单地吃过朝食,俩人就又分开去忙碌。
秦朝宁今日没有背上自己的书袋,独自赶往国子监大门牌坊前。
在他来到时,已经有三四人等在这了。他便站到一边去,在心里背诵着《性理大全》。
等到陆杰修来到后,他自觉上前就和秦朝宁站在了一起。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面上也没有其他几人的那种溢于言表的兴奋,反而看上去过分沉静了些。
过了没多久,不远处有两名身着青衫官服的人朝着他们走过来。
这两名官员来到后,先是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七名生员,然后才开始叮嘱他们,入宫后少说多听,大人们让做什么便做什么,不能随意走动,亦不能夹带纸张离开……
七名生员老实听着,等对方讲完后,就乖顺地跟在对方身后,一行人离开了国子监。
陆杰修和秦朝宁是前后挨着,跟着队伍最后方,朝皇城出发。
他们俩人都注意到这两位官员官服上锈的是鸂鶒,是七品文官。
但是,对方没说明自己的信息,他们这些生员就半点儿不知道他们是具体负责什么的。
皇城位处整个京城的中心地带,外围是高耸的城墙。各个大门有着森严的禁军守卫,一般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两名官员这会儿带着他们走的是午门侧的右掖门,从这里经过禁军盘查后进的皇城内。
见几名生员一进到里面就东张西望,好奇得很,目光还在朝进来的门看了看。
其中一名官员见状,便告诉他们,午门分中门,左掖门,右掖门。
中门只有当今圣上、皇后娘娘、太后娘娘等可以使用。左掖门是王室宗亲们走的,右掖门则是文官百官通道。
他们这些人就是走的右掖门。
他语气温和地勉励他们,“会试好好考,待他朝高中,你们就可以天天走这条路了。”
然后,年年月月岁岁朝朝重复走过这条官路,把这些高墙琉璃瓦的风景看腻。
这位官员抬头看天,没再说话。
“学生记下了!谢过大人指点。”生员们脸上浮起笑容,对眼前的风景欢喜得紧。
片刻后,他们一行人就被直接带到了户部。
户部此时十个司,约三百人,全部都集中在户部大堂里席地而坐,身侧以及过道侧堆满了账簿。
他们每人一张小案桌、一个算盘、一沓纸,皆是噤声埋头苦干。
整个大堂里面除去打算盘的嗒嗒声,便再无其他声音。
这使得被带过来的国子监的生员们连呼吸都收敛了,战战兢兢地紧跟着那两名青衫官员。
对方把他们带到最前方,朝身着紫衫官服,上面绣着孔雀的大人行礼道,“下官拜见尚书大人,国子监的生员们已带到。”
“学生拜见尚书大人。”生员们紧随青衫官员行礼。
户部尚书周知临起身,把几名生员都看了看,问了他们几句算术相关的,就让该青衫官员把人带去给刘旭刘阁老。
于是,他们一行人又被带走了。
待出了户部,陆杰修和秦朝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对方。
没多久后,他们就被带到了翰林院。
在翰林院这里,刘旭刘阁老让底下的官员给生员们空出了一间屋子,里面摆放好了数堆从户部搬过来的账簿,以及纸张笔墨。
户部的青衫官员把他们七人带到,就径直离开。
新接手他们的人,同样是青衫官员,对方对他们说道,“刘阁老要下了朝会才过来,尔等自行找个位置,把这堆账簿都核算一遍。”
“那些纸张笔墨都可随意用,核算过的账簿需要放置一边,核算完的结果需要在纸张上写下来。”
“尔等算出来的结果会被拿来和户部那边做一次对比。”
“这事很重要,切莫敷衍。”
“学生领命。”生员们紧张地应道。
只是,口头应完后,他们就有点抓瞎。
他们压根没什么经验,眼瞧着这些官员们对他们亦无半点教导,和他们想象中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在该官员离开后,几名生员们面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账簿,手脚都不由自主地发软了。
而陆杰修拍了拍秦朝宁,轻声提醒道,“走吧。”
秦朝宁深呼吸一口气,“好。”
他们两人进去屋内,翻了翻那些账簿,大致分辨每一堆的账簿主要是记载什么内容,什么年份的,才挑选自己想核算的账簿的位置坐下。
其余生员见他们已经行动起来,便也慌慌张张地进屋,找一处无人的位置坐下开始核算。
秦朝宁所处位置的账簿内容是兖州与底下各州的粮食、拨款往来,以及部分赈灾花销记录。
这里面的记账法是四脚记账法,属于较为完善的记账方法之一,包含了清晰的收帐和去帐。
第117章 117.再见韦先生
秦朝宁一连查看了几本账簿, 里面的往来流水都很平常。其字迹清晰工整,数额前后对应,让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是老账房行家的手笔。
于是, 他便停下动作,看着这些堆积如山的账簿发着呆, 思考着。
陆杰修余光看到他这般模样,也放下了手中的账簿, 稍微往他这边靠过来,抬手敲了敲他的案桌。
见状, 秦朝宁侧过脑袋看向他,轻省问道:“可是有什么发现?”
陆杰修无声应道:无。
如果是虚构的流水,他很容易能够看出来。
他自己名下的商铺田产那些,自从南州城回来后, 都是他自己和那些管事查账的。如果是明显的账目问题, 他能发现。
闻言,秦朝宁沉默了。
实在是,这些内容, 看上去都太正常了。
这么大的一个兖州,账簿不可能都是出自一个账房手里的。
而他们两人看了这么多本账簿都没有一个明显的错误, 反而让人觉得准确度过高。
里面的内容衔接得太丝滑了……确实全部都对得上, 无半点修改的痕迹,亦无落笔停顿滞塞,导致的纸张上沾有墨点。
他手上的这些纯手工人力做出来的账簿, 更像是精雕细琢的书籍。
想了想,秦朝宁从账簿堆里里抽出赈灾花销的十几本账簿, 提笔在空白纸张上面把里面的内容换成左边写相关名目,右边用阿拉伯数字的写法标准数额, 重新把进出账列出来整理成表单。
等他列了几页,他突然看到有一列略微突兀的内容:正历六年七月二十一日,赈灾银两拨款筑堤出账一千五百两。
这一项……在前面已经出现过一次,名目和数额一模一样。
筑堤是大事,多笔开销也正常,他想了想便继续往下列。但是,他已经在心中画了个问号。
随着秦朝宁一本本账簿梳理下来,同类型名目多次出账的有数项,分别名目的用途是筑堤、搭棚、修路、搬运、米面。
看上去都是合情合理的名目,唯一问题是出账的金额时不时就有两三次一模一样的。
这些数字隐没在账簿里不易被察觉,但是但凡单独标记出来,就会不得不让人注意到。
在出账和入账上面,面临每天的状况都不一样,实际上金额会少有同样的,更何况还是同名目之下,几率就会更加少。
古往今来,做假账的常见方式有几种,譬如[1]成本名目、费用名目虚增或是虚减;成本和费用互化;转移定价;流程虚增虚减等。
不过,由于现在的数据样本还是少,他列出来的这些亦做不得多有说服力的证据,只能说是数据存疑。
见有了些许头绪,秦朝宁便停了下来,朝陆杰修的位置挪了挪,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等陆杰修靠近过来,秦朝宁就把自己的方法和发现告诉他。
陆杰修听得认真,花了一会儿才明白秦朝宁所写的内容。
但是,当他理解了阿拉伯数字,就立即发现账目非常清晰了然,所有细节都明明白白的。
这样整理数据还有一个好处,最后想知道总数的话,不会需要片刻的加减就行,连乘除法都用不上,也不用打算盘。
陆杰修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笑,忍不住小声夸了两句秦朝宁。
闻言,秦朝宁挠了挠脸颊,解释道,“这些法子非幺儿自创的。”
“无妨,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法子!”陆杰修拍了拍他的肩膀应道。
随即,俩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默契地回到了自己的案桌前,开始继续一本本账簿地整理数据。
他们埋头苦干的身影,在整个屋子内并不显眼。因为其他的生员们更是焦头烂额地忙碌着,算盘都打到手僵。
随着秦朝宁桌上的纸张越写越多,他发现的“巧合”处越来越多了起来,让他心中的猜疑一点点凿实。
待到临近晌午,直到从屋子外传来脚步声,屋内的生员们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
在那些大人们进屋时,秦朝宁、陆杰修如其他生员一般抬起了头来。
秦朝宁目光所至,他一瞬间哑然。
身着紫衫绣有仙鹤官服的刘旭,现下的神色有些冷淡,往日那副和蔼的面容不再。
而他的身侧站着的,是同样冷着脸,身着紫衫绣着孔雀官服的韦之贯。
秦朝宁的双眸睁得浑圆。
他没想过,再次碰到韦先生,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刘旭和韦之贯在目光扫过屋子内的这些生员的面孔时,同样注意到了秦朝宁。
刘旭刘阁老的视线,在他和陆杰修的身上皆停留了一瞬。
而韦之贯则是冷冰冰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一副压根不认识秦朝宁的模样。
秦朝宁的视线倒是看了好一会儿他的韦先生。不过他这样的生员有好几个,在场的官员没人觉得他有什么异常之处。
韦之贯现在看上去,比在南州城瘦削了很多,整个人像是生过一场大病似的。
“韦大人,请入座吧”,刘阁老冷淡地说道。
“刘阁老,请。”韦之贯同样只是面上客气地说道。
他们俩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在场的官员们和生员们都不由自主自觉噤声。
待他们两人落座后,所有生员以及在场的翰林们均起身朝他们俩人行礼。
“免礼。”
“账簿算得如何了?”刘阁老问几名青衫官员道。
闻言,几名青衫官员皆面面相蹙,“下官,暂且不知。”
听罢,生员们在心中诽腹,这几名官员一上午都不在,就把他们扔这里,能知道什么。
而刘阁老听完他们的话,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十分无奈。他转而看向底下的生员们,问他们道,“账簿核算一事,尔等可有进展?”
他的话一出,屋子内霎时间鸦雀无声。生员们都在等,看看谁先回话。
底下的秦朝宁因为没看明白刘阁老和韦大人之间的摩擦和交锋是何缘由,愣着在想事情。
陆杰修抬眸看了一眼秦朝宁,见他站着发愣,便一同沉默了。
见无一人回话,刘旭扫视了他们一遍问道,“没有人回本官的话么?”
虽然他对这些学子本来就没抱多大期待,但是他们一声不吭的模样就让他不由得心生失望。
闻言,秦朝宁回过神来,朗声应道,“禀告大人,学生有数据想呈上给大人们过目。”
听罢,陆杰修也应道,“禀告大人,学生亦有数据呈报。”
“拿上来吧。”刘旭说道。
秦朝宁这个门生他是记得的。陆家的这个孙子,他也是认得的。
一旁的韦之贯眼睫微抬,看了一眼秦朝宁和陆杰修,随即不显山不显水地继续拿起茶杯品茶。
刘旭一心二用,对韦之贯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没说什么。他接过秦朝宁和陆杰修呈上来的纸张开始查阅了起来。
“这是什么记账法?”刘旭刘阁老看了好一会儿,没看懂。
闻言,秦朝宁上前向刘大人解释这个增减复式记账法。这种做账方式是和兖州那边账房用的四脚记账法类似的一种记账方法。
只是这里面引用了胡商们的数字写法,会让账目比宣朝的文字简单些。
他讲得仔细,刘旭和韦之贯听着听着,眼神变了。
他们两人此时此刻从秦朝宁的话里已经看到了两点,一是兖州的账簿有待推敲,二是胡人的数字对于国家能够带来的自上到下的改变。
这样的文字,记账方式,若是普及开来,朝堂上下的帐何愁不一目了然?倘若全国普及,这将带来多大的改变。
这一刻,阿拉伯数字这件事比贪污一事还更要占据他们的脑子。
韦之贯在这里的角色是监督、监察查账一事。他不方便多说些什么。所以,很快地,他又端起了自己的茶杯。
好一会儿后,刘旭刘阁老才想起来正事,他对那些青衫官员吩咐道,“你们去户部,让他们把已经核算完的兖州账簿都搬过来。”
“下官领命。”
待青衫官员们离开后,刘旭和韦之贯看着秦朝宁的心情都有些许复杂。
在韦之贯在思考怎么让他们别再沾手这事时,刘旭先发话了。
刘阁老起身,看着秦朝宁和其余生员,告诉他们,户部一事他们的抽调活计就忙到这里。稍后,会有官员带他们离开皇城。今日的事情,在他们离开后,勿谈论勿散播。
闻言,在场的生员们皆即刻应下。
虽然,除秦朝宁和陆杰修以外,其余的他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秦朝宁和陆杰修呈上去的是何内容。
等到了秦朝宁要离开这屋子时,韦之贯的目光和他对视了一刹那。但是韦之贯的目光移开得太快了,以至于秦朝宁愈发沉默不语。
后面的事,就和他们这些生员无关了。
他们被送回去国子监后,国子监的大人们,博士和掌教们都无人过问他们户部抽调一事的情况。
秦朝宁还是在傍晚离开国子监时,才借好奇之心,朝陆杰修问了问韦之贯韦大人的情况。
然后,他就知道了,吏部左侍郎韦之贯目前是朝堂上,曹明洋明面上的得力干将。
而吏部尚书曹明洋自身,朝堂上下无人不知他的背后是杨首辅。
从陆杰修给的信息里面,说的是韦之贯自外放归来,就彻底抛开了直臣的风骨和作风,让朝堂众官员都很是吃惊和鄙夷。
那些朝堂的官员们都猜测他是不是被外放吃过苦了,现在才知道有靠山的好处了。
韦之贯外放前是吏部右侍郎,回京倒是直接就坐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但是,他现在在朝堂上的处境很难堪。
像寒门一派的人,纷纷瞧不上他墙头草。
而杨首辅一派的人对他心存怀疑,一边用他这把锋利的刀又一边为难他,给他各种刁难。
从陆杰修在长辈们的只言片语中听来的信息中,杨首辅那边的人肆无忌惮到,让这位二甲第一,正三品的吏部侍郎,做狗就要有狗的觉悟。
这些话,秦朝宁每多听一句,心里就沉重了多一分。
待陆杰修讲完后,他感慨道,他也不知道韦大人为何要这般行事。
当初韦大人离京前,已经是实权人物,自身的才华又有众多人仰望。如今,已是把自己埋泥沼里,平白无故染一身腥臊。
他觉得很让人唏嘘、惋惜。
闻言,秦朝宁微抿薄唇,眼睫半敛下。
看着地面的碎石子,他想起了韦先生在南州城当学政期间,在院试结束后召见前二十名学子的那场会面。
先生当时就问过他们这些学子,“如果山中有一猛虎独大,底下无人能敌,其余动物亦一盘散沙,该从之,亦或是迎面击之?……”
当初状似闲聊的话语,如今竟然一幕幕就在眼前发生着。
秦朝宁回忆着他自己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他想起来了,他说,此虎类王,倘若无周密的陷阱,何不近之,惑之,再图之?
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很是心疼韦之贯。这一身骂名,是先生以身饲虎换来的。
世人耻与之为伍,却不知他的先生心藏自我牺牲的意愿。
这会儿,陆杰修见秦朝宁蓦然红了眼眶,登时他就慌了,忙不迭问他,“幺儿,你这是发生何事?”
“是为兄说错了什么吗?”
他没有哄孩童的经验,这会儿有些慌张失措。
他府上的弟妹,无一人需要他哄的。
秦朝宁的心绪乱了,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吸了吸鼻子,应道,“无事,不过是风沙迷了眼。”
第118章 118.饮品小吃铺子
太阳落山后, 秦朝宁拿着从陆杰修那问到的韦之贯的住宅地址信息,便独自挑着灯笼前往。
在兄弟俩吃晡食时,秦朝阳还问过他要不要送他过去, 被秦朝宁拒绝了。
那边是官宅区,让他大哥一块过去, 不如他自己一人来得方便。
韦之贯韦大人的住宅在崇仁坊,这个地方离皇城就一街之隔。
这个片区, 崇仁坊、永兴坊、安兴坊、胜业坊一带多是朝廷命官们的住宅为主,其中不少都是圣上赏赐下来的。
秦朝宁这会儿尽量不打眼地在路上前行, 途中避开了两次巡逻衙役,才找到的韦府。
在他敲门时,门房被他吓了一跳,问都没问就直接告诉他找错地方了。
门房的原话是, 他们韦府这两年从不接待外人。
秦朝宁刚欲说明, 只见曾经在南州城那边月月领他进门的小五哥路过,他立即喊住了他,“小五哥, 小五哥。”
他没敢太大声,生怕在邻里间惊动其他人。
小五, 是韦之贯的书童, 现下闻声,整个人都惊住了。
他手里还捧着一盆热水,连忙上前来, 对门房说,“故人, 放他进来,动静小些。”
秦朝宁得以进来后, 门房快速地把门再次锁上。
他跟在小五身侧,见府内处处漆黑一片,人都不见得多两个,顿时很是不解。
“你怎么还上门来了”,小五的语气里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他告诉秦朝宁,“先生定是不愿意你过来的,唉,待会见了先生,可咋说。”
“是朝宁执意前来,抱歉给小五哥添了麻烦”,秦朝宁心里浮起几分焦躁,他语调急促地问道,“小五哥,府里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这般清净。”
小五听得出来他的意思。
这府里哪里是清净,是像鬼屋似的,点多少灯笼都没有一丝人气。宣朝里,怕是独一份三品大员混得这般惨的。
“夫人和先生和离了,少爷、小姐他们跟着夫人,带着府上的管事、婢女们、从仆们都回扬州了。”小五悄声告诉秦朝宁,“你若心疼先生,待会切莫提及了。”
“朝宁记下。”秦朝宁听罢,觉得舌尖都泛着苦涩。
等小五把他带到了韦之贯的书房,韦之贯见到秦朝宁的那一瞬间先是惊讶,随即就气上了。
他冷声问小五,“谁许你带不相干的人进府里的?还不快把人带出去?”
“小五,你是不想在府里呆了是吗。”
闻言,小五立即跪下,“小五知道错了,先生,是小五自作主张的。”
要是连他都不在了,先生身边可就真的一个人都没了。作为先生捡回来的小乞丐,小五下意识就立马认错。
秦朝宁上前拉起小五,他替小五跪下,朝韦之贯行了大礼。
“先生,是朝宁执意进来的。”
“这事与小五哥无关。”
“朝宁常念着先生大恩,这下终于可以给先生行个跪拜礼了。”秦朝宁动作标准严谨,恭敬地行礼。
闻言,韦之贯的神色很复杂,见他这般执着顽固,终是无奈叹了叹气,“都起来吧。”
他语气轻飘飘道,“你……不该来的。”
“先生,朝宁不怕。”秦朝宁站到他的身侧,让小五把烫脚的那盆水拿上来。
韦之贯见秦朝宁还想挽起袖子给他洗脚,他的嫌弃之色毫不掩饰道,“你堂堂一个举人还想给朝廷命官洗脚,传出去这顶谄媚帽子就摘不掉了。”
“嘿嘿,那不洗”,秦朝宁绕到他身后给他捏肩。
韦之贯语塞:“……”
短短两三年不见,这是哪里来的伺候人的毛病。
随即,秦朝宁挑的家常话,在韦之贯耳边叨叨,先生怎么瘦了这么多,身子不好以后都看不到他平步青云……先生如今倒是越来越对人冷着脸了,这样可是不利于交友的……
韦之贯:“……”
还平步青云,这小子做什么梦呢。交什么友,他巴不得大门一闭,少沾些事。
待小五伺候他烫过脚,他才问秦朝宁,“说吧,上门所为何事。”
“我府里不留人过夜,你快些说完,宵禁前就走吧。”
闻言,秦朝宁褪去了嬉皮笑脸,上前去,沉静地站在了韦之贯面前。
韦之贯这才惊觉,当年的小胖墩,如今个头都到他肩膀了。秦朝宁整个人也有了少年郎的模样。
秦朝宁直视他的双眸,正色道,“先生,朝宁定会师承尔志前行的,还望先生莫要对自己太狠。”
朝堂上的事,他还接触不到什么。可是,眼下,他看到了他的先生已经失去了不少。
他的话音刚落,韦之贯就失了声。
良久后,韦之贯才摸了摸他的脑袋,“为师有时候会信命。”
“刚一听你的话,更觉如此。”
他没正面回秦朝宁的话,反而让小五把秦朝宁送出府,以后都不许再给他开门,也不准他前来。
这使得秦朝宁的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先生,朝宁说的是真的!您动作稍慢些,朝宁会帮您!”
韦之贯见他竟如三四岁孩童去扒拉着木门,一时间思绪更是杂乱。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为师自有分寸,你管好自己。”
秦朝宁吸了吸鼻子,耍赖道,“我不信!”
他仗着韦之贯是文人,压根不会动手,就放纵了自己,明明白白地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那眼神直白地看向韦之贯,先生你有个屁的分寸!你有分寸就不至于妻离子散!不至于名声被泼那么多脏水!不至于整个人都又瘦又老了那么多!
韦之贯:“……”
好了,这逆子的神情和他的长子也差不多了。
他的长子全力支持他娘亲和离时,也是这般的眼神。
他现在看着秦朝宁,什么忧愁都散了七八分,就想找点寻常人家揍孩子的东西出来。
秦朝宁擦了擦眼角,很认真地再次说了一遍,“先生,不可过急。”
“先生,您身后会有无数的人前赴后继。”
“先生,保重好自己。”
……
他的话让韦之贯心里又暖又酸涩,见他半点没有想离开的念头,只得自己把他提了出去,命令门房锁好门。
待大门锁上,韦之贯在门后站了很久。
而秦朝宁看了一眼锁上的大门,提好自己的灯笼,深呼吸一口气,朝家里的方向飞奔跑去。
他打定主意,倘若下次他得知先生再把自己当耗材,他就继续再来!
这之后,又过了几天,正历八年的四月中旬终于到了。
秦朝阳兄弟俩的茶语铺子如期开张。他们俩人早早就来到了铺子帮忙。
这一间小铺子门前放过炮仗后,刘钱他们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成衣就站在铺子门前热情地朝围观的路人招呼,“小店新开张,饮品和小吃都能试吃试喝!”
“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嘞!”
“不收钱?”
“不收的,东家说了新铺子前三天,试喝试吃活动不会停。”刘钱笑容灿烂地应道。
“这么好!”
“你们卖的都是什么呢?”
“拿一些出来给我们试试呀!”
……
“小店的招牌都在告示牌上,有养颜羊奶茶,有清爽果子茶,有烤黑糖波波茶、仙草冻、芋圆羊奶茶……炸鸡翅、炸鸭爪、反沙芋魁等等。”
“试喝试吃的在这边”,刘钱搬出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数杯小竹节,里面盛着饮品,另一边也有剪开的炸鸡翅、鸭爪等都摆放在油纸上,还贴心地插上了竹签。
众人见状,霎时间就激动了。最后,还是在秦朝阳的指挥下,他们才排起了队来。
与此同时,秦朝宁站在柜台前,准备好今日的点单和收钱、记账。
随着张大丫在店内把油锅烧起来,把腌制好的鸡翅裹上调制过的面浆往里一放,那霸道的香气瞬间朝丁字路口的四面八方飘散而去。
“好香呀!”
“前面卖的什么?”
“为何这么多人?!”
……
群情汹涌下,哪怕有好些人觉得这小铺子卖的东西贵,也是争先抢后地排队买买买。
不过,当他们喝过了茶语的饮品,吃过了店铺的小吃,嘴上也不再说它一杯饮品二十文钱贵,不说它一份炸物二十五文钱贵了。
饮品的味道特别,材料是真材实料,而炸物的肉新鲜,调味也是一绝。
二十文钱、二十五文钱,半点儿不贵!要是卖得便宜了,和他们抢的人就更多了!他们就更难买到了!
在群众们如此热情下,秦朝阳和秦朝宁低估了京城百姓的消费能力了,以至于,茶语这个小铺子开张的第一天,没到正午就把东西卖光了。
店铺里可是一点儿材料都不剩。
那些没买到的客官们站在茶语门前气呼呼地批评秦朝阳,“哪有人开店准备得这般小家气的!你们明日可得准备多点了。”
“要是让我们白跑,你这铺子我们就记住你们了。”
“就是就是!这铺子弄得也恁小了。”
……
“连坐着吃的位置都没有!”
秦朝阳、秦朝宁:“……”
他们做的就是外带,压根没想过让你们坐着吃吃喝喝。
秦朝阳和秦朝宁随即安抚解释道,他们兄弟俩初到京城求学,开个小铺子为的就挣个生活的银两,实在是没料到京城的百姓们这般热心,今天是他们想得不够周到了。
他们保证明日会上双倍的量,让大家来了都能买到。
在他们兄弟俩好说好歹之下,那些人才散去。
待铺子一关,刘钱、刘宝、张大丫还沉浸在店铺生意火爆的情绪里,脸上一脸兴奋和难以置信,像是做梦似的。
秦朝宁也很高兴,他站在一旁看着钱箱子就笑容满面。
在秦朝阳“咳咳”两声,大家才回过神来。
他先是夸奖了刘钱他们三人今日做得很好,然后说了几句激励人心的话。
“茶语开店这般顺利,少不了你们的功劳。”他从钱箱子里拿出三份二十文钱,分别发到他们的手里,勉励道,“接下来,继续好好干。”
“此外,偷奸耍滑,不讲卫生的事”,秦朝阳沿用他幺弟嘴里的那些词语,“我们店里是容不下的。”
他不忘敲打一番,免得大家得意忘形了。
“大东家放心,小的记下了!”他们三人应得很快,接过自己的二十文钱开心得见牙不见眼。
果然,被大东家买下,是他们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事了!!
秦朝阳见状,也笑了,让他们各自去歇歇,明日清晨再起来准备材料。
这下,刘钱三人更是乐得不能自己。
秦朝阳和秦朝宁没过多约束他们,让他们出去后,他们兄弟俩才开始整理上午的收入。
秦朝阳拿线穿铜板,秦朝宁就提笔开始算账。
他算账算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做完了。
这个个上午,他们的铺子卖出去的饮品,每款都是一百杯,共五百杯;卖出去的炸鸡翅、炸鸭爪、反沙芋魁等分别是八十份、八十份、六十份。
饮品的毛利约在十文钱一杯,炸鸡翅那些的毛利约在九文钱一份,铺子今日的营收毛利约是七两银子。
他想了想,后续若是能够按照这样的情况经营下去,这个铺子的租赁银子很快就能挣回来。
听罢,秦朝阳顿时放下心来,眉开眼笑道,“不错!”
“明日铺子里只靠刘钱他们三人,怕是人手不够”,秦朝宁提醒他大哥道。
他明日还得回国子监,不能再过来了的。旬假就这一天,下一次假期还得好久的事。
“无妨,你哥我待会就去西市再买两个人回来。”他对秦朝宁说道,“到时候让刘钱他们三人在前面忙活,新买回来的人就在后面干活。”
“好。”秦朝宁应道。
铺子后面的事情他就没管过了。
在秦朝阳跑前跑后之下,没几日,茶语就逐渐走上了正轨,后面每日的毛利几乎都稳在了二十五两左右。
这之后,他们家里的兔子和鹌鹑也养起来了。
主要是秦朝宁来伺候它们,他每日清晨都会先把木笼子清理干净,然后把喂兔子的菜叶子,喂鹌鹑麸皮等倒入。
他忙完这些,才吃过朝食,去国子监。傍晚回来后,他也是先去看看兔子们和鹌鹑们有没有照料的,顺便把鹌鹑蛋也捡了。
等到了五月初,秦朝阳终于得以从俗务中脱身,拿着武举的中举凭证去了顺天府报到。
自此,接下来在京城的三年里,他就成为了顺天府的一名捕头。
[1]捕头是衙门内,皂班、快班、壮班的负责人。皂班是负责开道、刑罚这类,而壮班是看守衙门,守卫仓库的。
秦朝阳领的是快班,[2]主要负责勾提犯人、崔征赋税、缉拿盗贼这类,一年的俸禄是四十八两。
第119章 119.正历九年
一旬后, 秦朝宁从陆杰修口中得知了兖州查账的后续。
杨首辅的门生,兖州知府被判了秋后斩首,那赈灾的巡抚、巡按则是被判了抄家, 并全家流放。
这之外,杨首辅及他底下的大多数官员又同时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斥责问罪以及贬官。
由于寒门文官一派的人在这之后仍旧紧紧咬住杨派的官员, 还把以往搜集来的对方的罪证翻出来多次弹劾杨派官员,朝堂上接连多日吵吵不休, 使得杨首辅底下的官员在五月底又多了几位官员被革职。
这一波下来,以杨首辅为首的文官一派元气大伤, 眼瞧着还有了夹起尾巴做人的苗头。
于是,没多久后,杨首辅便有了第一次向当今圣上上书请求致仕。他在奏折中明言自己失察在先,如今年老不济, 应当让朝堂的有能者位居首辅之位。
而圣上如今不过年二十, 仅仅重新掌权就一年。
现下面对这位在太后心目中很有分量的重臣,他犹豫了。犹豫过后,他选择饱含眼泪求杨首辅留下, 在朝堂里再辛苦两年。
君臣之间就这般在朝堂里抹眼泪,互道衷肠, 看得底下一众官员心思各异。
末尾, 杨首辅只好忍着艰辛,继续在首辅之位上辛苦多些时日,表示万万不敢再辜负圣恩。
见事态这般发展, 查明了兖州贪污案的刘旭刘阁老,和杨首辅他们已经在明面上割裂。
他们两边的人, 自此私下的斗争愈发激烈。
秦朝宁从陆杰修这边听完这有声有色的事件转述,人都惊呆了。他不由得感慨, 这人间可真是处处都是草台班子呀。
实际上,他们这些人能够知道的信息,也仅限于朝堂上的那些公开了的事情。
整个皇城里,其他角落发生着的事,他们就不得而知。
譬如,太后虽在后宫里,却对这些事情一清二楚。
皆因,她是还政于帝了,但是那些司礼监秉笔太监们,还都是她的心腹。
对于当今圣上的做法,她没有提出异议。只是在某天阳光明媚的午后,染着蔻丹时,她对最信任的宦官兆康状似无意地说了句,“圣上这孩子,就是有些多情。”
“人呀,念着恩,很好。”
“就是,情多了也不美。”
闻言,兆康,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正四品的宦官头头,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哄道,“圣上这般行事,还不是有了太后娘娘您的依仗。”
“这天底下的孩子,哪个不是事事想着自个爹娘先的。”
“小的拙见,圣上就是纯善,言行都拿圣人的准则来呢。”
太后听罢,笑了笑,点明道,“你今日倒是有自知之明了,倒知道拙见了。”
“小的该死”,兆康笑得见牙不见眼地,“小的还不是仗着娘娘的几分宠爱才这般言语张狂。”
他们一主一仆聊得融洽,并未把朝堂上的事真正放在心里,事后却是把朝堂的一池水搅得更混了。
正历八年,对于宣朝的百姓们而言,算是日子还过得下去的一年。而对于那些朝堂上的官员而言,则是与天斗、与人斗、无休止的一年。
这一年里,各个官职的轮换变更比前些年都快了太多。
随着天气渐冷,鹅毛大雪纷飞,秦朝阳兄弟俩迎来了俩人在京城的第一个冬天。
茶语那边,这大半年里面的盈利都很好。
得益于秦朝宁根据季节变更茶语的菜单,茶语一跃成为了五条斜街最受百姓们喜爱的小店铺。
为什么是小店铺?若是有人在东市问出这话,那么这些百姓们可就有说不完的话来吐槽了。
因为它的两个东家压根就从来没考虑过扩张店面!
在一众食客的声讨中,俩个东家依旧我行我素,既不新增店小二,也不扩张门面,还不开分号!
这俩兄弟对大好的挣银两机会熟视无睹,丝毫没顾虑一番过京城中的富户、少爷、小姐、百姓们想花钱的欲望!让他们对其既“爱”又“恨”!
实在是太不争气了!不思进取!!
明明他们可以不同的菜单轮着买的……对茶语“爱之深恨之切”的人在心里默默委屈。
上述那些话,秦朝阳兄弟俩在过去几个月里听了太多次。
这使得他们每每听完就先搁脑后了,半点没有其他想法。
这里面也是有原因的。
实在是太忙了,他们俩人每日早出晚归,事情依旧像是怎么做都做不完似的,使得他们压根没精力去考虑扩张那些事。
前不久,连院子里养的兔子和鹌鹑都由于没有过多宰杀,在那段时日里不停地繁育,眼瞧着就要挤满了木笼子。
秦朝宁立马给陆杰修送去了不少,让他拿来给府里头的弟弟妹妹玩也好。
他也给韦之贯那边的小五送了不少鹌鹑和鹌鹑蛋,让小五哥每日给先生煮些鹌鹑蛋吃,鹌鹑就可以养养看。
待到了年二十,从南州城寄来的一车物什被镖师们送到了他们的院子里。
秦朝阳和秦朝宁看着爹娘他们准备的风干鸡、腌肉、各式酱菜……衣物、鞋子等,心中对于家人的思念溢满胸腔。
他们安慰自己,希望爹娘他们收到他们寄过去的物什,也能像他们这般高兴。
远在南州城的秦石和秦柳氏、秦晚霞收到京城寄回来的包裹也是临近过年前的时候。
秦朝阳兄弟俩给托镖局送回来的大包小包都能塞下一个杂物房了!
秦石和秦柳氏看着这么一大堆包裹,既好笑又欣慰。
这么一看,儿子俩在京城里把日子过得不错。
院子里,秦晚霞倒是开开心心的,双眸都明亮了几分。
拆包裹的快乐谁懂呀!!
特别是,当她在一众包裹里面拆出了许多精致漂亮的布料、簪花……还有各式胭脂水粉,她的心情别提多雀跃了。
那一刻,她就立即在院子里宣布她也想去京城看看!
闻言,秦石和秦柳氏也生起了些许这样的心思。
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两个儿子,他们也是甚想念。只是,家中的营生都得看看年后如何处理。
待到了年二十五,秦朝阳给茶语的伙计们都放了假,发了银两和衣衫鞋袜这些实物奖赏,让他们好好过个年。
然后,他和秦朝宁去了一趟顺天府,在府衙筹集善款去城外施粥一事里面,捐赠了几百两。
等到做完了这些事,兄弟俩才开始收拾家里,准备好好过个年。
因为家里就他们两人,加上爹娘给寄过来的吃食很多,他们需要储备的食材就不多。
看着冬日里很难买到新鲜菜,秦朝宁便发了点绿豆芽、黄豆芽、花生芽添菜。
他们俩在年二十八贴过春联,在正历九年的年初一放过炮仗,拜过神后,就一直窝在家里吃吃喝喝没出过院子了。
这个冬天,宣朝国境内流离失所的百姓更多了。
京城这边还不明显,像北方各个偏远些的县乡,冻死、饿死的人多得百姓们都麻木了。
南方就稍好些,有不少当地的官吏“组织”商户们“自愿”“协助”施粥,施防寒旧衣物那些,整体大环境还能给人一条活路。
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很多消息要从外面传到皇城里朝堂上下的话,均是慢得很。
这个年,京城里一片红红火火,京中的大多数老百姓倒是都过好了。
秦朝宁是初十才出的家门,去拜访座师刘旭刘阁老的。
韦之贯那边,则是过了正月,等崇仁坊那片区再无熙熙攘攘拜年走动的人,他才悄悄上的门。
刘旭刘阁老对于秦朝宁对上一次查账里帮了大忙很是满意,便让他在京城里的日子里可多来府上走动。
秦朝宁听懂了阁老大人这是想坐实他们座师和门生的关系,便没半分矫情和犹豫,爽朗地应下。
他这般利落反应,让刘阁老和刘阁老的大儿子都发自内心挺欣赏的。
他们觉得秦朝宁没像别人那般思前想后,还顾虑和他们刘家往来会不会就和杨首辅他们对上,对自己前程不利等等,此子身上的几分澄澈,让他们很心喜。
于是,刘阁老和刘翰林当场都对秦朝宁的学问指点了一番。
见状,秦朝宁欣然受教,把刘府的善意坦然接下。
韦之贯那边则是,对秦朝宁又上门来,实在没辙,只得留他在府上吃了个便饭。
韦之贯自己,这个年过得堪称孤家寡人。
他远在扬州的妻儿没一个人给他寄来些许音信的。他托人给那边送过去的年礼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收下。
这使得他过年期间也没心思接待任何人的拜年,附近的官员们都已经传出了韦之贯韦大人性子古怪,性情孤僻这种言论了。
秦朝宁是在府里陪了韦之贯大半天,又被他考较了几轮,才离开的韦府。
待到了正月二十,国子监重新开学。
秦朝宁便如往常那般继续全身心地投入进学业里。
秦朝阳见他回去上学了,便把茶语重新开业起来。
茶语的流水,是他们日常生活用度的银子来源。兼之,他们兄弟俩花得不多,因此攒下的银两还不少。
他自己就也回到了衙门报到,开始了新一年的捕头很能吃苦耐劳的日子。
其实,在顺天府府衙里,他年纪算是最小的。哪怕他是正经的武举人,对他不服气的人依旧大有人在。
秦朝阳没法子,便努力把事事做好,觉得自己要最起码对得起衙门一年发的四十八两俸禄。
在别人摸鱼的时候,他辛勤跑外勤;在别人搪塞活时,他来之不拒;在别人邀功时,他还在干苦力活……这使得他被衙役们悄悄起了个“吃苦耐劳秦捕头”,带贬义的昵称。
秦朝阳没把这些事放心上。
他觉得,在顺天府当捕头的日子,还没他和白云观师傅们外出找材料时跌摸打滚来得苦。
他想在顺天府,在京城混熟了后,给白云观的师弟们看看有没有适合他们来混的行当。
所以,他很坦坦荡荡地和那些衙役们往来。
伴随着秦朝阳做事负责还有几分机智,日久见人心下,渐渐地,他倒也和不少人建立了情谊,连顺天府尹都记住了他。
第120章 120.全家团聚
京城的春日, 阳光并不热烈,百姓们仍需要穿着棉衣才能不受冻。
路上的行人匆匆,西市和东市里的各式店铺、摊位, 都在陆续慢吞吞地开始开张。
秦朝阳和快班的衙役们正一户一户地朝那些拖延缴纳税款的商户找过去。
有的衙役抱怨道,“怎么开春就去催讨税金了, 咱们顺天府又不是什么旮旯角的衙门,从不差这点税钱的呀。”
“传闻外面的情况不好, 各地今年的税收都有影响。府尹大人还不是怕出了岔子,现在早些把税收完。”
……
而秦朝阳对于底下的人的讨论从不严苛制止, 只会在他们说得过了的时候才会提醒该换话题了。
他们一行人随着日头渐高,效率才开始高了起来,不再懒懒散散的模样。
目前,京城里的商户们对于缴税这件事还是很听话的, 少有欠钱不缴纳的。
拖延的那些家, 被衙役们上门一催,基本上都是立即许诺保证即日或是翌日,他们就会去顺天府府衙补缴纳。
而另一边的秦朝宁, 此时在国子监里面,正和一众生员都在水深火热的考核里埋头苦写。
这也是国子监的老传统了。
月月考, 年年考, 没有学不好的举子,只有考得太少的举子。
因为博士们、掌教们大多数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所以,他们对于这些学子的要求是不会存在降低或是放水的。
在他们看来, 明年就是会试了,现在吃多一点苦, 会试的时候就能多一分把握。
待到了三天后,开年后的第一场大考终于考完了, 国子监里面的所有生员们都有种恍如隔年的恍惚感。
他们过了个年,那放松下来的身心,此刻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
大家都被这一场大考重新上了弦,又开始了无止境地搞学业。
待到了五月初,秦朝阳兄弟俩收到了爹娘他们的书信。
着信中秦石他们给他们兄弟俩写了,爹娘和二妹都准备上京来和他们团聚了。
他们爹的养鸡场卖给了有福叔。
二妹的铺子由于这几年里有培养出来了几个可靠的掌柜,见他们可以独立掌事了,她便想来京城继续开个分号。
秦晚霞那专做各类饰物、挂饰、精巧有意喻的小物件的明和堂,如今在南方也有好几个分号。
这不过短短几年,她不声不响地就成为了一名颇有家产的富户了。
这一次上京,她想把京中那些华贵精致的布料运回南方去,在新开的服饰铺子售卖布料和定制成衣。
另外就是,倘若在京中做买卖顺利,南方的新奇式样在京城里亦可售卖。
而钱有福、钱勤学一家子,虽很是舍不得秦石他们离开南州城,但是想着家中孩童太小,他们父子俩还是选择了留在南州城内。
秦石他们在信里写了许多,秦朝阳和秦朝宁看完了书信后,当晚就清点了两人在京城里所挣到的银两,以及当年离家爹娘给的银两剩余的那些。
待核算完,他们才惊觉俩人手里现在竟然共有一万一千两!
因为他们平日里花销少,挣的钱就塞箱子里,他们自己也还是眼下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俩人不经意间已经有了这么多银两。
“咱们,不如买个院子?”秦朝阳咽了咽口水问自家幺弟道。
我滴乖乖诶!他原来这般富有了!!顺天府衙给他的俸禄都没涨过的前提下,他是有钱人了?
秦朝宁愣了愣,即刻应道,“嗯!买。”
买!等爹娘和二姐来了,一家子都能住得开。
“那我明日去牙行看看”,秦朝阳龇牙笑着把此事揽下。
秦朝宁对此没有异议,点头应下。
不久后,秦朝阳在牙人的介绍下,买下了成贤坊的一处二进四合院。
等他们把院子打理干净没几日,他们兄弟俩就开始把原先院子里的物什逐渐往那边搬过去。
在七月中旬的一天,秦石他们终于来到了京城。
万隆镖局的人给他们一家子跑过了很多次镖,对于秦朝阳兄弟俩住在哪里熟悉得很。
等他们进城后,镖师们就直接把老秦家的这些人送到了秦朝阳兄弟俩新买的宅子处,免得他们人生路不熟难找地儿。
待秦石他们找到秦朝阳兄弟俩后,很是感谢万隆镖局的镖师们这一路上的尽心尽责,拉着他们进屋吃了顿热乎的饭菜,才放他们离开。
而秦朝阳和秦朝宁许久不见爹娘他们,如今重聚,双方皆是欢喜不已。
加上老杨叔一家三口,还有柳三娘也都来了京城,他们这个空旷的院子瞬间就有了生活气息。
接下来,他们家中的事务就都是秦石和秦柳氏来操持了。
秦朝阳安心继续去当他的捕头,不用再担心自己出外勤晚归的时候,幺弟独自在家是否安全,他有没有吃饱饭。
秦朝宁也同样是少了很多家里的事情需要做,有了更多的时间可以投入在科举复习里面。
而秦晚霞和柳三娘,两个小娘子就在京城快快乐乐地玩耍了数日,才在七月下旬开始去相看铺子。
像老杨叔、老杨婶子,就把秦朝阳兄弟俩那些种菜、养兔子、养鹌鹑的事接了过去,带着杨小豆把它们照料得很好。
待到了正历九年中秋的前几日,一则被隐瞒了许久的灾情才传到了京中。
原是六月开始,豫州就犯了蝗灾,一直蔓延至梁州。
豫州一带是这次蝗虫的重灾区,大片大片的土地颗粒无收。梁州的情况没那般严峻,也注定了今年会欠收四五成。
问题是,宣朝境内四大“粮仓”,营州、豫州、梁州、南州,这一次受灾就占了两个州。
于是,天子一怒,伏尸遍野,血流成渠。
朝廷上下,官员人人自危。
随之而来的是,除京城外的各地百姓们人心惶惶地开始囤粮,而商户们也开始推高粮价以及囤粮不售。
秦朝阳、秦朝宁在察觉此事时,就安排了茶语和家里都囤了够了两年用的粮油米面等物资。
等到了粮荒的情绪蔓延到京城里,京城的百姓们发现粮油米面,食肆都悄然涨价了,那些还在开店的粮油铺子没几日就被买了个干净。
城内,西市和东市现下都被安排了衙役巡逻□□。
朝堂上,当今圣上的怒火越烧越盛。
他让底下官员安排各地开粮仓赈灾,一个个却告诉他这几年收上来的粮食不多,边境士卒们过冬的粮草都还没启程送过去。若是眼下就大开粮仓赈灾,会立马引发大乱。
每拖一日,豫州快马加鞭送来的奏折,上面字字写着的都是饿殍遍野。
为了活下去,受灾老百姓已经有了吃观音土,易子而食……
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情况之下,钦天鉴那边竟还出言上奏让天子下罪己诏,深刻反省自己。
问题是,罪己诏这玩意,当今天子年幼时已经做过一次。
那一次被逼着向自己问罪,对于他而言,是这些年的一根心头刺了。
今时今日,他已经拿回了政权,竟然还有人让他下罪己诏,他觉得何其可笑,又何其愤怒。
于是,他一怒之下,就下令把钦天鉴的几名官员都砍了。
有了这一场“杀鸡”,针对赈灾一事,朝堂上敢发言的官员就不多了。
这之后,杨首辅一派的官员和刘旭刘阁老那边的官员,以及部分武官,出现有主动请缨去赈灾的,这使得天子的怒意才稍稍降了些。
他下令,三日内,他要看到解决这件事的法子。
如果朝堂上这么多官员都拿不出好的方法来解决这事,那么朝廷要他们何用!还不如开恩科,换些能用的人顶替他们!
圣上如此发了话,所有官员的心都沉了沉。
这不仅仅是头上顶戴的事,而是他们自己的家人或是老家的族人,或多或少何尝不是也被这场蝗灾影响到了的。
接下来,整个京城,从权贵、官宦到老百姓,都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翳似的。
渐渐地,街上的路人都少了许多。
秦朝阳眼瞧着东市这边的食肆逐渐关了,他便让茶语也关了门,在时势有好转前不再营业。
茶语里,刘钱、刘宝、张大丫他们因为一直有听东家的话,在铺子后院里种菜,养兔子和养鹌鹑,再加上东家前些日子让他们囤的粮食,如今哪怕茶语大门一关,他们也是饿不着的。
这天夜里,秦朝宁挑着灯笼,独自一人又朝着崇仁坊赶过去。
当韦府的门房打开门,看到来人又是秦朝宁后,他很是为难,“且等小的去禀告小五。”
门房做不得主,便把小五喊来。
等小五一看到秦朝宁,他亦是头疼,只得快速把他带进了院子里,然后让门房关好大门。
“先生这几日茶饭不思,心火旺,连嘴角都起了燎泡。”小五朝秦朝宁把府上的事情简单说了说。
“朝宁少爷您看看,能否宽慰我们家先生一番,劝他喝点糖水也好唉。”
“朝宁记下了,谢小五哥。”
“有什么谢不谢的,少爷和小五也是想要先生好。”小五轻叹一声。
在他到书房时,韦之贯正愁着脸,在书房里翻了半天地域志。
待他一抬头就看到秦朝宁站在自己面前时:“……”
韦之贯看了一眼小五,才对着秦朝宁无奈道,“怎么又来了?为师可是忙得很。”
“先生”,秦朝宁恭敬先行礼。
随即,他才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清楚。
四大粮仓遭灾了两个,这事蔓延极广。
眼瞧着京城里都一天一个粮价,有的粮铺直接无粮可卖,他是想起了一些关于蝗灾、饥荒、粮食调度的法子,才来的找先生一趟。
听罢,韦之贯瞬间神色严肃了起来,他让秦朝宁坐下好好说说。
秦朝宁闻言,抬手挠了挠脸颊,提议道,“先生不若先吃点饭菜,喝口汤,朝宁再与您慢慢说道?”
见状,韦之贯:“……”
他不由得扶额,朝小五说道,“上饭菜吧。”
“得令!”小五立即笑开了颜,顷刻间打起了精神,转身就去庖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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