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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欺哄


    龙隐只感觉一切都像是做梦, 被蛊惑得一下子忘记了天南地北,闻言过了良久,竟当真梦呓般开口:“……那便劳烦前辈亲自喂我。”


    凤清韵闻言不答, 只是缓缓低头吻了他一口,把人勾到了极致后, 他却蓦然直起身:“眼下已是秋季,在下花期已经过了,落花时节逢君, 倒是不巧……”


    “来年春的第一壶花蜜酒, 在下一定给郎君留着。”


    言罢他竟当即便要起身,龙隐一怔后,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哄骗了!


    平白遭遇了一场逗弄,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凤清韵离开, 于是搂着人的腰便按在了怀中, 不依不饶道:“前辈哄我!”


    凤清韵笑着侧过脸,躲了他的吻:“我怎么哄你了?不是说好了来年春的新酿留与郎君喝吗?”


    “我不要等到来年春——”龙隐却搂着他的腰不让他走,“现在就要喝, 酿不出来前辈便别想走了。”


    “可是小郎君现在就是把我扒光了……”那大美人却无可奈何地举起手,笑盈盈地轻声道, “我也实在是酿不出蜜来啊。”


    这话就是堂而皇之的撩拨了。


    龙隐怔了一下后, 只感觉大脑轰然一声炸开, 随即再难把持, 当即在那人丝毫不加掩饰的笑意中,握着他的腿便将人抱了起来。


    酆都的这处住处其实就是当年两人来时落脚的地方, 只不过龙隐已经不记得了。


    这院子的卧房一共有两个, 其中一个已经被小鲛人占了,正在里面酣睡。


    于是两人在外面推推搡搡的动静也不敢太大, 生怕吵到了孩子。


    不过凤清韵推拒的动作显然也不是当真的,直到被人抱进卧房,他堂堂渡劫的实力竟未能从人怀中挣扎出来,甚至一来二去之间,还半推半就地被人拥着放在床褥上。


    那分明就是大美人哄人上床的把戏,奈何刚刚化形的少年天道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当即便着了道,欺身便压了下来。


    凤清韵按着他的肩膀,故意别开脸不让他亲,喘着气发颤地笑道:“这么急做什么……”


    他越是不让亲,龙隐越是心痒,见状捏着他的下巴执意吻了上来,另一只手则恨不得一把将凤清韵的腰带拽掉。


    如此虎狼之姿,可他话里竟还能装出一副受了欺负的委屈模样:“前辈哄我……”


    凤清韵便是做梦也没料到还能见到这样的龙隐,一时间笑得脸都僵了,原本半推半就按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向上勾住了那人的脖子。


    “我哪里哄你了……”可他还是不愿意认下这码账,“你见哪家蔷薇是秋天开花的?嗯?”


    龙隐不答,只是一味地埋怨凤清韵骗他,要再讨个彩头:“我不信,前辈渡劫修为,便是逆了时令开个花又能如何?”


    凤清韵不答,只是笑着别开脸,却没躲过,于是被人按着后脑亲了个透彻。


    龙隐见状倒也没强人所难,反而突然于床笫的亲昵间,换了个话题道:“前辈先前为何让小北辰唤我哥哥?”


    凤清韵垂着眸子抿唇笑,亦不答。


    龙隐却埋在他的颈窝处道:“前辈是想听我唤你……爹爹吗?”


    凤清韵被他唤得浑身一颤,双腿下意识蜷缩,抓着他的头发便要往外扯:“莫要乱喊……”


    “那喊什么?”浑身无一处不兴奋的少年天道却硬是按着他的腿不让他动弹,“——清韵?”


    他的声音因为情欲而略显低哑,有那么一瞬间,像极了曾经的魔尊,凤清韵蓦然有些恍惚。


    而就这么一时不查的时间,他便被人趁虚而入地勾开了腰带。


    凤清韵却在此刻蓦然想起了什么,陡然回神道:“等等——”


    奈何已经晚了。


    月色之下,外衣随着腰带的滑落而散开,芝兰玉树的美人就那么仅着里衣躺在自己身下,那本该是一副旖旎又香艳的画面。


    可两条不合时宜的链子就那么从里衣中露了出来,突兀挂在凤清韵雪白的脖颈上。


    龙隐见状眉心一跳,抬手勾着链子就要把那藏在里衣内的坠子往外扯,凤清韵却连忙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


    空气好似在这一刻凝滞了,暧昧的气氛蓦然达到了巅峰。


    然而凤清韵越是不想让人看,龙隐便越想看。


    他勾着那项链微微用力,另一只手则握着怀中人的腰一紧,凤清韵瞬间便在惊喘中败下阵来。


    那项链之下坠的东西最终还是被龙隐勾了出来——那是一片在月色下熠熠生辉的黑金色龙鳞。


    上面还带着淡淡的花香和凤清韵用身体暖出来的温度。


    龙隐茫然地怔愣在了原地,半晌才道:“……这是什么?”


    凤清韵喉结微动,深知说出来这人便要发疯,可还是忍不住轻喘着撩拨道:“是我夫君留给我的……信物。”


    龙隐隐约间其实已经猜到了什么,可闻言还是如遭雷震般愣在那里,一眨不眨地看着那片龙鳞。


    ——他还留着亡夫的信物……便预示着他还和那人来生再见。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屋内陡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凤清韵做了两年的春梦,眼下好不容易把人哄上床了,自然想加点料好好享用一番。


    可眼见着龙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却又有些于心不忍了,正当他因为些微的愧疚准备开口时,那人却蓦然发了疯。


    在凤清韵的惊呼声中,腰带突然被人一把撕开,本就被蹂躏作一团的里衣一下子散在了两侧。


    月色下蓦然春光乍现,莹白的肌肤宛如上等的玉石一样惹人惊叹。


    可龙隐怒极攻心,又被妒忌遮蔽了头脑,他根本来不及欣赏,便毫无章法地沿着腰线往下探去。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迎接的准备,未曾想那人摸到他的腿根处时整个人却一怔。


    他原本还以为这人是临到阵前忘了怎么拔枪,正想开口调笑,垂眸之间却见自己的腿根处竟印了一枚泛着红意的蔷薇印。


    他当即一愣,回神后蓦然警铃大作——这哪来的印子?!


    紧跟着他便想起来了先前在梦中被人强着夹紧玉簪的事情,一时间脸色骤变——那不是梦中之事吗……怎么会当真作用在身上?


    凤清韵这下子总算明白龙隐一声不吭是因为什么了。


    在龙隐眼中,此刻的怀中人简直是浑身上下都打满了另一个人的烙印。


    他就像个熟透了且散发着无穷芬芳之味的果子。


    可这枚熟艳的果子却是在他人手下绽放的,与自己无关。


    眼看着龙隐半晌不吭声,凤清韵脑海中当即警铃大作,连忙夹紧双腿盖住了那点蔷薇印,想给自己找点借口糊弄过去,却见那人在烛光之下本就沉如墨色的脸色竟又黑了三分。


    他心下猛地一跳,小心翼翼地想要安抚对方:“郎君……”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便被人掐着腰一下子按在了床褥之间。


    “——!”


    凤清韵于月色下睁大了眼睛,下一刻充满醋意的吻铺天盖地地压了上来,直接把他亲了个七荤八素。


    迷迷糊糊间,他半阖着眼原本已经做好经受疾风暴雨的准备了,未曾想这人顿了一下后,探下去的动作竟出奇的温柔。


    温柔到让他不由得一怔,蓦然抬眸望向身上人。


    只见那人分明没有任何经验,却依旧在手上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过面上低着头也不说话,冷着一张俊脸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


    他分明怒到了极致却硬是忍了下来,似是依旧不想因为自己丑陋的妒忌之情,让凤清韵厌弃了自己。


    只是他端的再怎么温柔,细节处还是做不得假,他手上执意地掐着凤清韵的大腿,力道之大仿佛恨不得掐出印子将那烙印彻底盖下去一样。


    凤清韵被他可爱得情难自禁,嘴角忍不住上扬,里衣随着他的笑意滑落,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臂膀。


    然而这一笑却笑出了问题。


    身上人见状当即被他惹得气结了,连眼眶都红了几分——自己如此努力,怀中人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还能笑得出来!


    龙隐明知道凤清韵心头有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却还是忍不住想跟那座高山较劲,未曾想哪哪都不如,连伺候人的功夫都差之一大截,一下子便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这可能就是心悦于年长者的无力。


    他早在遇见你之前,便见过了明月与高山,心中冰霜万里,哪怕暖化了,也总有一方天地留给那永远不可匹敌的逝者。


    龙隐想到这里,不知为何突然一改方才的温柔,蓦然发了狠。


    凤清韵猝不及防被他折腾得呜咽一声,当即变了调子。


    先前还称得上游刃有余的人,眼下却微微变了脸色,一下子竟有些受不住。


    “等等……”他眼角泛红,喘着气下意识讨饶道,“郎君轻些……”


    龙隐冷着声音,却依旧能听出其中的委屈:“前辈不就喜欢这些吗?”


    凤清韵咬着下唇刚想说什么,却感觉一滴水珠砸在自己面颊上,他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那不是汗,而是泪。


    他蓦然抬眸,隔着烛光看向身上人,却见对方竟死死地咬着牙关,一言不发地落着泪。


    那副样子看得凤清韵心下当即软成了一片,只恨不得用玉碟将此刻录下来,日后好好回味,嘴上却柔声哄道:“好端端的……我还没哭,你反倒是哭了……这是做什么?”


    龙隐冷着脸不接他的话茬,只是埋头苦干。


    奈何顺着面颊往下滴的眼泪打破了他的威严,凤清韵见他不吭声,索性颤抖着抬手,拥着他的肩膀蓦然一用力,直接将他按在床榻之间。


    他一言不发地骑坐在龙隐身上,青丝如瀑,倾泻而下,洒落在两人肩头。


    他并未开口,只是抬手将发丝撩到一边,而后缓缓抬手褪去了那半挂在身上的里衣。


    一套动作下来,分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便让方才还嘴硬的龙隐一下子呆住了。


    却见那人就那么赤裸地坐在他怀里,谪仙一般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了上来。


    宛如梦中一样的美人连腰肢都柔软得不像话,显然是经验丰富到极致的体现,那对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天道来说,简直是杀手锏。


    可龙隐蓦然遭受如此艳福,人却相当不知足,面色不由得沉了下去不说,他似是想到了凤清韵如此娴熟的原因,心头的醋意几乎要扭曲成实质了。


    “好了,不哭了。”那人却只当他还是在置气,便温柔地拥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肩头喘息道,“我又没有欺负你,分明是小郎君一直在欺负我,怎么郎君反倒先哭上了……好不讲理啊。”


    “前辈骗我……”龙隐闻言愤愤地咬在他的锁骨上,只恨不得锥进他的骨子里,“你的花明明已经为他而败了……却哄我说要请我喝花蜜酒……”


    凤清韵心说你先前哄骗我多少次,眼下只是哄你一次便如此不依不饶。


    但他面上却不敢这么说,生怕又惹恼了他的小郎君。


    他只敢轻轻往后一仰,春光乍现间,红着眼角叼着发丝,侧过头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壶酒。


    “是在下有错,来年春花期再至,定让郎君拔头筹。”凤清韵端着酒好声好气地哄道,“眼下先以此壶酒给郎君陪个不是……”


    那勾人的花妖夹着身下人的腰轻声撩拨道:“在下喂郎君饮下这壶酒好不好?”


    未曾想龙隐冷着脸道:“不好。”


    凤清韵似是没想到他会拒绝,闻言一怔。


    而没等他回神,龙隐便一言不发地夺过他手里的酒,凤清韵眉心一跳,刚想说什么,下一刻却见那人掐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竟向锁骨上的颈窝中倒了一汪酒。


    凤清韵被冰的一颤,下一刻却听见一道压抑到极致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劳烦前辈接好了,洒出来后果自负。”


    说者无心,只带着一腔压抑不住的醋意。


    然而听者早已被先来者浸得艳熟,闻言不知想起了什么,红着脸一下子闭了眼。


    倒完了酒,龙隐反手把酒壶往窗台上一放,扭头却见凤清韵脖子上的龙鳞正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当即便受不住了,掐着怀中人的腰发疯一般吻了上去:“前辈,你那亡夫知道你带着他的信物……却在别人的床上求欢吗?”


    凤清韵半阖着眼不言语,垂眸之间只见溢出来的酒液顺着他的胸口往下淌,打湿了那因为动作而不断颤动的龙鳞。


    龙隐见状以为他问心有愧,忍不住摸着那人腿根处被压出来的蔷薇花印,福至心灵后竟脱口而出:“怎么不敢说话了,小蔷薇?”


    此话一出,那称呼就像是直直炸在了凤清韵心头一样。


    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刻听到这三个字,心跳一下子飙到了极点,惊愕之下,颈窝中的酒瞬间洒了一身。


    宛如泉水泄在玉石上一样晶莹剔透,看得人一下子晃了眼。


    就在这时,龙隐却见怀中的美人喘着气含泪抬眸看向他。


    那眼神像是隔了万千日夜,透过岁月落在了他的身上,又像是在隔着他看什么人。


    龙隐见状一下子更怒了,掐着他的下巴低声道:“前辈在看什么?”


    还好……凤清韵闻言蓦然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想起来……


    若是龙隐恢复记忆后得知自己如此逗弄于他,少不了一番报复,自己此刻恐怕不一定能经受得住。


    不过凤清韵一口气没松到底,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那口气松得有些过于早了。


    便是眼前什么都没想起来的龙隐,也足够他喝一壶了。


    被人面朝下按在床上,腰窝上又被人浇了一捧酒时,凤清韵整个人都是懵的。


    微凉的触感刺得他一激灵,陡然想要起身。


    身后却在此刻响起了一道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跪好了。”


    凤清韵心头一颤,尚未来得及动作,下一刻,比酒液炙热百倍的唇舌蓦然压下。


    “呜——!”


    凤清韵突然浑身一颤,回神后突然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起来。


    然而似是早就料到了他会挣扎一样,龙隐的手就那么死死地按在他的小腹上,固定着不让他动弹。


    凤清韵只能咬着牙,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了什么人舔吻饮酒的细微水声。


    那一刻,凤清韵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尊供人使用的酒器,这种物化一般的臆想让他蓦然红了耳根,心理上的冲击竟然比生理上还要浓烈三分,惹得他心下发颤,一时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可就在这时,屋外却传来了什么响动,随即一道含着困意的稚嫩童声在门外响起:“爹爹……?你和哥哥在屋里干什么啊?”


    “——!”


    凤清韵蓦然咬紧了手腕,泪水瞬间淌了下来,原本只是佯装出来寻觅刺激的背德感突然在此刻攀上了巅峰。


    这可不是先前在幻境中于慕寒阳的葬礼上闹得那一出,毕竟慕寒阳在他心里才算得了什么,根本当不得亡夫的名头。


    可眼下……凤清韵却感觉自己好似当真亡夫尸骨未寒,遗腹子不过垂髫,便因花期欲求不满,而和小自己整整几百岁的郎君滚上了床一样。


    他一时间被耻意臊得咬死牙关也不愿意开口,偏偏那人却在此刻从身后探出了一只手,掐着他的下巴命令道:“前辈,说话啊。”


    这小王八蛋……


    凤清韵含着泪蓦然闭了闭眼,半晌才压下声音中那股哭腔,强忍着羞耻道:“爹爹没事,宝宝继续去睡吧……”


    可说完之后,他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补充了一句:“爹爹和哥哥只是在聊你父……父亲的事……”


    龙隐闻言一怔,随即妒火骤起——他竟然还敢提那死人!?


    小鲛人闻言不疑由他,揉了揉眼睛应了一声后便乖巧地回屋睡去了。


    祂刚一走,凤清韵便睫毛微颤,咬着手背一下子哭了出来。


    和记忆尽在时,游刃有余到恨不得将他每朵花都折磨得狼狈一片的龙隐不同。


    此刻的龙隐没有那么多耐心,也压根不懂什么叫循序渐进,更不懂将人束之高阁,待到那人捱不住,呜呜咽咽地喊他相公夫君时又有多香艳。


    少年人的妒忌是直白而不加掩饰的。


    自讨苦吃的凤清韵很快便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作茧自缚。


    到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住了,意识昏沉之际,他下意识像以前一样求饶,企图换来那人的心软:“真受不住了,小相公……求你……”


    未曾想那人闻言愈发怒火中烧,掐着他的下巴便怒道:“本座要做也是光明正大的续弦,那死人算个什么东西,轮得到本座给他做小!?”


    凤清韵若是理智尚在,此刻恐怕已经笑得止不住了。


    然而眼下他就像是水中捞出来的一样,瞳孔都有些涣散了,一时间竟没听懂龙隐说了什么。


    龙隐捏着他的下巴原本还在恼火,但过了半晌便意识到他是真的没什么意识了。


    于是他一言不发地碾着那人探出来的舌尖,半晌才眼底晦暗不明道:“喊夫君。”


    凤清韵软绵绵地挂在他怀中,闻言探出舌尖像猫一样亲过他的嘴唇,讨好般小声道:“夫君……”


    见他如此乖顺,龙隐胸口那股气终于勉强顺了几分,可他还是不服,竟神色晦暗难明地按在凤清韵的小腹上,语气阴沉道:“前辈既已给他生了孩子……我与那亡故之人可都是你的丈夫,前辈岂能厚此薄彼?”


    凤清韵缓了半晌才听出来他的意思,随即瞳孔骤缩——那不过是他先前哄对方的话,他怎么可能当真生的出来!


    然而龙隐见他面色几变,还以为他是不乐意,一下子沉了脸,掐着他的腰便要发疯:“前辈是不愿意?”


    凤清韵叫苦不迭,只得哽咽道:“愿意……自然愿意……”


    “只是我非逢花期,”他张嘴便开始胡说八道,“着实是不好结果……”


    “那便多来几次,只要耕耘繁复,便总有授粉成功的一遭。”龙隐说着牵着他的手,强迫他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劳烦前辈数着次数。”


    凤清韵万万没想到会得到如此答案,大惊失色之下当即便想挣脱,奈何身后人只一句话,便断了他逃跑的念想:“前辈是想让孩子听到吗?”


    “——!”


    凤清韵先前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终于碎成了一地,他闻言终于忍无可忍,含着泪扭头对龙隐怒目而视。


    龙隐见状却只觉得他终于用正眼看向自己了,心下竟泛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掺杂着扭曲快意。


    “那么……”他吻着怀中人的侧脸道,“劳烦前辈从头开始计数了。”


    凤清韵闭了闭眼,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含着水意的话语:“……一。”


    他毫不掩饰心声地在心底将人骂了个狗血喷头,龙隐却丝毫不在意,反而一副受到表彰的模样。


    不过最终忙活了一晚上,凤清韵也没能当真怀上什么孩子,只是人确实被折腾惨了,乃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的脸色都有些发青了。


    ……太丢人了。


    想逗弄人不成,反被刚化形不到两天的少年弄成那副软着腰身讨饶的模样。


    凤清韵为此差点把牙咬碎。


    龙隐发了一晚上疯,第二天酒醒后倒是一下子认怂了。


    他先前在床上时,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要做也是做光明正大的续弦,醒来之后却恨不得把“不要名分只求前辈不要抛弃我”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屋内一下子充斥着说不出的尴尬。


    凤清韵冷着脸一件一件穿上衣袍,期间甚至当着龙隐的面将那龙鳞戴到了脖子上。


    龙隐见状心下再不忿,面上却一句话没敢说。


    等到凤清韵全部收拾好后,他才敢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前辈……”


    凤清韵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他便一下子止住了声音,可怜巴巴地看向对方,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说错了惹人嫌弃。


    凤清韵的气其实早消了,可堂堂魔尊这幅模样实在少见,他心下笑作一团,面上便故意冷着脸不说话。


    不过恰在此刻,一道流光蓦然从远处飞进了屋内,直直落在凤清韵面前。


    凤清韵动作一顿,垂眸看去——那竟是白若琳从仙宫寄来的信,他拿起信看了没两眼便蹙起了眉毛,这下当真顾不得哄新欢了,匆忙间起身向龙隐撂下一句“你在此候着”,拿着信向屋外走去。


    整个屋内一下子只剩下了龙隐一人,他就像是被人三两句话便哄上床,最终却被发现既不听话也不好用的便宜男宠一样,被人平白丢弃在那里。


    龙隐茫然地坐了半晌后,心下蓦然泛起了万千后悔。


    ——我被他厌弃了。


    我没资格妒忌,亦不该妒忌……至少不该表现得那么妒忌。


    过于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包裹住了他,以至于他甚至未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屋内的那面镜子上所散发出的微妙光芒。


    直到身后传出什么声音后,他才怔了一下蓦然扭头,而后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却见一个和凤清韵一模一样,只是身着黑色剑袍的人从镜子中不紧不慢地迈了出来。


    ……心魔!?


    龙隐蓦然皱紧了眉毛——凤清韵居然有心魔……为什么?!


    心魔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就那么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随即竟主动挑了挑眉开口道:“怎么,郎君看见我很惊讶?”


    龙隐谨慎地看着他,没有接话。


    “你的前辈呢?怎么刚睡完你便不要你了?”心魔见他不说话倒也不恼,反而笑盈盈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形,“难不成小郎君一表人才,床上功夫却不到家,竟被人始乱终弃了不成?”


    龙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似是没想到这竟然是凤清韵的心魔。


    然而面对激将法,他却下意识嘴硬道:“……没有,前辈只是去看信了而已,他先前曾说过心悦于我,以前辈的为人,不可能对我始乱终弃。”


    “他说喜欢你?”那和凤清韵一模一样的心魔闻言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挑了挑眉,“你不会真信了吧?他若是真的喜欢你,那我又为什么存在呢?”


    龙隐闻言当即蹙了眉,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祂。


    “可怜见的,他不愿告诉你,我偷偷告诉你……”心魔在龙隐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抬手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可是他为了他那个亡夫而诞生的心魔哦。”


    那和凤清韵如出一辙的容颜轻轻一笑,堪称艳丽无方,却让龙隐浑身一僵,陡然生出了说不清的敌意。


    “小郎君瞪我干什么?想吃了我啊?”心魔笑着挑了挑眉,“我只是跟你说实话而已,便受不了了?”


    “我好心提醒你,你的好前辈可是对他那亡夫爱得紧呢,你就是又挣又抢又有什么用呢?”


    龙隐闻言似是已经气到磨牙了,心魔见状玩心骤起,笑着凑上前,勾起他的下巴调侃道:“我能存在于世便说明,他宁愿等他亡夫的来世,也不愿再起下一段情缘,至于你呢——”


    微凉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那人的面颊,随之带来了一股和本体极为相似的香气,只是那香气更加浓郁,也更加危险:“只是他勾来玩两下的替身罢了。”


    此话一出,屋内霎时陷入了一片安静。


    心魔见龙隐垂着眸子不说话,心下纳罕是不是逗弄得有些过了,那待会本体回来恐怕又要对祂喊打喊杀了。


    正当祂转了转眸子,心下盘算着怎么把人哄回来时,龙隐却闭了闭眼眼,随即抬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道:“……哪怕是替身,也没关系。”


    “我会一直陪在他身旁,一年不够便十年,十年不够便百年……”


    “我不是他那个短折而死的亡夫,我有一辈子的时间能够陪着他,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这个因那个短命鬼而生的心魔,心甘情愿地在这个世界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段话堪称振聋发聩,使得心魔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他突然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小小的愧疚,蓦然明白了本体为什么不舍得下手了。


    ——这可是哪怕没了记忆,依旧心心念念说爱他的人,怎么舍得让他当真伤心啊。


    心魔回神后于是莞尔一笑:“……小郎君,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么认真呢,动不动就骂人家夫君短命鬼,若不是本尊脾气好,可要赏你耳光听了。”


    龙隐刚想说他不就是短命鬼,你就是打我我也要骂,心魔却在此刻蓦然勾了勾他的下巴,毫无征兆地转移话题道:“说起来,小郎君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本体呢?”


    龙隐一下子惊呆了,回神后当即后撤,宛如什么贞洁烈男一样开口道:“——你不过一介心魔,怎可与前辈相提并论!”


    “郎君此话好生让人伤心啊。”心魔却挑了挑眉道,“虽然我确实是因我那好夫君而生的……可我本质上还是你那心上人的心魔啊,难不成就因为我是因别人而生的,所以你就不喜欢我了吗?”


    “都道是爱屋及乌,郎君若是不喜欢我,便是不喜欢他身上阴暗的这一部分,又怎能称得上爱你前辈呢?”


    龙隐被他一番话说得惊呆了,方才还信誓旦旦的人,眼下面上竟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我……”


    心魔见他竟当真对自己信口胡诌的言论信以为真,不由得在心中捧腹,一下子明白了凤清韵为什么喜欢逗他。


    ——这可真是举世罕见,谁曾想魔尊龙隐昔日还有这种单纯的阶段呢?


    真真想用玉简录下来,将来等他恢复记忆了再拿给他看。


    然而和龙隐那一见到凤清韵便不由自主生出的自卑不同,凤清韵无论是本人、三魂还是眼下的心魔,在面对龙隐时,都可以说是自信到了极致。


    ——那是一种被偏爱到极致的有恃无恐。


    “逗你的。”心魔回神后当即笑着拍了拍龙隐的脸颊,语气无比霸道,“无论是心魔还是本体,都是我……郎君就算是不喜欢我,那也没得选了。”


    这话听着实在是太熟悉了,以至于龙隐一顿,脑海中突然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然而心魔什么也没解释,只是一笑,而后竟蓦然从脚踝处开始消散。


    点点星光之间,龙隐蓦然回神,有些惊愕地看向他。


    奈何心魔对自己的消散似乎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惊讶,反而在彻底消散的前一秒,意味深长道:“看郎君长得俊俏,甚合我心,本尊便偷偷告诉你另一个秘密——”


    “你能听到的心声,只是你那好前辈想让你听到的罢了。”


    迎上龙隐震惊的目光,心魔毫不掩饰的嘲笑道:“被人哄上床还给人数钱呢,傻子。”


    第82章 魔尊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年龙隐被自己心魔出卖之时有多狼狈,他本人此刻已经不记得了。


    但眼下凤清韵那弱到连维持人形都勉强的心魔,消散之前竟也给本体埋了颗雷, 可以说是一报还一报了。


    龙隐闻言瞳孔骤缩,未等他意识到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下一刻,心魔却未再解释什么,只是莞尔一笑, 便彻底散成一团星光, 随即穿过窗户回到了凤清韵身上。


    ——那本就是凤清韵因对他的执念而生出的心魔,如今他已经重回到了世间,心魔也不再有存在的意义了。


    其实只需再见他一眼,便足以消解凤清韵内心所有的偏执与苦痛了。


    然而龙隐不知道这一切, 他见状只是心下猛地一跳——怎么回事?那不是前辈因亡夫所生的心魔吗?怎么在自己面前便这么烟消云散了?


    惊疑不定间, 他甚至荒谬地升起了一个过于美好的猜测——难道前辈已经爱上了自己,所以便没了对亡夫的执念,因此心魔才会消散得如此彻底……?


    不过就算是做梦, 他也只敢做到这种程度,根本不敢把自己和凤清韵亡夫几个字划为等号。


    他没有前尘, 亦无记忆, 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凤清韵, 所有的一腔心思全在对方身上挂着。


    眼下心魔只需三两句话, 便撩拨得他心下震颤,让他不由得思索到——“你所听到的心声, 不过是他想让你听到的罢了”, 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心魔不喜欢自己, 所以故意编出来哄骗他的?


    这简直是个两难的抉择。


    若是龙隐选择相信前者,他便要怀疑——会不会凤清韵根本就不喜欢他,连心声都是编出来哄他的。


    若是选择相信后者——心魔本质上也是凤清韵的一部分,祂不喜欢自己,那便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说明凤清韵本人也不怎么喜欢自己,自己不过是他勾来解闷的替身罢了。


    想到这里,龙隐心底蓦然泛起了千万种难言的酸楚。


    方才他跟人表白证明自己时,口口声声说哪怕是替身也无所谓,可眼下想明白两种可能后,他却一下子蔫了下去。


    甚至从心头升起了一股怯意,连推门而出找凤清韵质问都不敢。


    然而正当他沉浸在这股情绪之中无法自拔时,门外蓦然传来了脚步声。


    龙隐听到脚步陡然回神,扭头便撞上凤清韵看向他的目光。


    他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经验,一下子站直了身体。


    凤清韵见状挑了挑眉,一边叠信一边向他走过来:“你刚刚见到祂了?”


    龙隐做贼一样喉结微动:“……谁?”


    凤清韵在他面前站定,意味深长道:“自然是我的心魔。”


    那分明是凤清韵自己的心魔,而且故意掩盖心声的也是他,可龙隐闻言却一下子有些汗流浃背,小心翼翼回答道:“……见到了。”


    凤清韵明知故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和心魔本就是一体,如今心魔归位,他分明对方才屋内发生了什么了如指掌,却还是故意拿此事逗龙隐。


    奈何龙隐闻言竟不老实,眼神闪烁间缓缓移开视线:“……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凤清韵却缓缓把叠好的信纸放进了储物戒中,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睛,“祂没有问你……我和祂你喜欢哪个?”


    “——!?”


    ……怎么这种送命题还要来两次!?


    龙隐的心跳一下子堵到了嗓子眼。


    他本就比凤清韵高半头,此刻略显惊慌地低着头,像极了干了错事对主人低头求饶的小狗。


    凤清韵见状心下笑成了一片,抬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别装哑巴了,说话。”


    龙隐慌不择路间突然急中生智,脱口而出:“那我和前辈的亡夫相比,前辈喜欢哪个?”


    凤清韵似是没想到他长进得这么快,愣了一下后,挑了挑眉笑道:“倒是出息了。”


    龙隐心下本就没有安全感,昨晚上才发完疯,刚刚又被心魔连哄带吓那么久,生怕凤清韵把自己哄到手之后,睡了发现不满意便不要自己。


    见凤清韵没有正面回答,他立刻便委屈巴巴道:“前辈是不敢选吗?”


    面对如此明目张胆的激将法,凤清韵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有什么不敢选的?我自然是喜欢你了。”


    龙隐一愣,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一时间大喜过望:“——此话当真?”


    凤清韵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底潋滟着温和的笑意:“自然当真了。”


    先前那些忐忑瞬间被抛到了脑后,小心翼翼地拥着人,埋在对方颈侧便小声撒娇道:“我还以为,前辈因昨晚之事嫌弃于我,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谁都有第一次,你昨晚做的已经很好了。”凤清韵抬手整理着他被心魔弄歪的衣襟,昧着良心哄道,“再说了,你都说了他是亡夫了,哪比得上眼前人好啊?我怎会因他而迁怒于你呢?”


    龙隐闻言登时喜不自胜,搂着怀中人低头便吻在了他的唇角。


    凤清韵笑盈盈的任他把自己搂到怀里亲。


    他被人毫无章法地折腾了一晚上,腰到现在还是酸的,有心给这小王八蛋来两下,却又实在不舍得,只能笑里藏刀地给他埋着雷。


    他实在想看看,眼下龙隐笑得这么欢,待到记忆恢复的那一天,他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笑得出来。


    先前关于凤清韵那“亡夫”的一切,龙隐都不爱听,连对方叫什么他都不愿意多问半句,只恨不得那人从来没存在过,不愿让他在凤清韵心头停留半点。


    可此刻,从凤清韵嘴中得到了自己比他强的说法后,他却一下子春风得意起来。


    就跟孔雀开屏总要找个黯然失色的来衬托自己一样,他亲完人便撒娇般开口道:“比之那一位,前辈喜欢我哪里?”


    他甚至为了故作大度,对那“亡夫”都用上了敬称。


    凤清韵心下笑得肚子疼,面上却勾着他的脖子轻声道:“他年龄比我大许多……虽说是会疼人,但哪比得上你青春年少,惹人欢喜啊?”


    龙隐越发喜不自胜起来,当即发誓道:“虽说我眼下年轻,没经历过事,可我一定好好学……将来必胜他百倍。”


    凤清韵抿唇而笑,沿着他的脖颈往下,指尖轻轻一勾,便划过了他的胸口:“不必学……只听话这一条,你便已胜他百倍了。”


    那一勾简直勾到了龙隐心头,他登时酥了半边身子,剩下半边则在凤清韵温柔至极的话里找不着北了。


    他一时间被哄得情难自禁,根本没听出来凤清韵话里的意味深长,搂着人的腰低头便要吻上来。


    凤清韵笑着任他亲吻,端的是一副纵容的姿态。


    一吻毕,龙隐这才从温柔乡中勉强找回了一点脑子,抱着人在床边坐下后,才小心翼翼道:“敢问前辈方才收的信是谁寄来的?”


    “是我师妹寄来的。”凤清韵靠坐在他怀中道,“我乃仙宫之主,如今大劫已过,仙宫上下百废待兴,那些长老希望我在飞升之前替组织一场大典,为仙宫广收桃李,传承剑尊遗志。”


    一听他要回去,龙隐一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前辈这是要启程回仙宫了吗?”


    “怎么?”凤清韵闻言勾了勾嘴角看向他,“郎君不愿同我回去?”


    “——愿意!”龙隐原本以为对方有正事之后,自己便要做那见不得光的情人了,未曾想还能跟着回去,闻言大喜过望,“自是愿意……愿意至极。”


    “怎么个愿意法?”凤清韵见他高兴成这样,不由得故意逗他,“……做小也愿意不成?”


    未曾想龙隐闻言当真堪称乖巧地低头道:“只要能跟着前辈,莫说是做小,就是没名分也愿意。”


    他本人倒是不觉得自己在心上人面前如此表现有什么不对,凤清韵见状联想到日后他彻底想起一切时的模样,一时间嘴角都有些压不下去,勾着人的脖子抬头便亲了上去,厮磨之间含笑道:“郎君如此让我欢喜,怎么舍得让你做小呢?”


    此话落在龙隐耳中,简直就像是春风拂面一样,当即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似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两人又在酆都耳鬓厮磨了半日,下午才带着小北辰一起回到了仙宫。


    天门外彩云祥和,钟声浩渺,几个长老并数百弟子早已恭候在正殿之前,见凤清韵拾级而上,当即朗声道:“弟子恭迎宫主回宫——!”


    凤清韵抬手轻描淡写地一挥,淡淡道:“免礼。”


    众人闻言这才恭敬起身。


    龙隐见状陡然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他只觉得先前靠在自己怀中,同自己温声细语聊着良辰美景的美人只是假象。


    那不过是凤清韵心血来潮赏他的一场梦罢了,眼下杀伐果断的仙宫之主才是他真正的底色。


    “师兄。”白若琳抬眸看向凤清韵身旁人,随即问出了所有仙宫弟子的心声,“这位是……?”


    龙隐闻言蓦然回神,一下子紧张起来。


    “他啊——”凤清韵含着笑意看了他一眼,扭头道,“是本尊认定的道侣,你们唤他郎君便是了。”


    龙隐闻言不可思议地一怔,随即就像是被什么惊喜炸了个满怀一样,一下子春风得意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尤其是慕寒阳那三个弟子。


    凤清韵不是慕寒阳,做不出赶尽杀绝之事,故而他们如今虽没了师尊,但依旧是仙宫弟子。


    奈何他们和天下人一样,彻底失去了关于龙隐的一切记忆,眼下看着那春风得意的人,就跟看着平白登堂入室,占了他们师尊位置的小白脸一样,面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白若琳身为众人中率先回神的,闻言带头行了一礼道:“在下白若琳,见过郎君。”


    龙隐连忙还礼:“久闻长乐剑尊英名,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其他长老见白若琳都认了,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纷纷上前行礼。


    慕寒阳的三个弟子站在诸多弟子中间,将一切尽收眼底。


    花盈抿了抿唇没说什么,柳无也只是攥紧了手心垂下眸子。


    可卫昉不一样,他身为慕寒阳忠实的拥趸,在他眼里,他师尊确实对不住凤清韵,但没了关于龙隐的记忆,他只觉得这是仙宫内部的事。


    如今慕寒阳已经用生命付出代价了,这登堂入室的小白脸便是骑在他们师门头上撒野了。


    彼时小鲛人在大会上口出惊人的事,像卫昉这类实力的弟子并不知晓。


    故而他们对此方世界的历史曾经发生过变动之事一无所知,也正因如此,他们对龙隐的厌憎才显得格外纯粹。


    一开始龙隐对于这群人不待见自己的事并不知情。


    他跟着凤清韵回到仙宫的次日,那人便忙起了收徒大典的事。


    由于仙宫内分支较多,统计师门数量,筹算内外门一共要招收多少弟子,林林总总的琐碎事务加起来也够人忙一阵子了。


    为此凤清韵每天几乎没什么歇脚的余地,而忙了一白天后,他晚上半句话也不想多说,只想放松一下。


    因此他夜里就跟招人侍寝一样,连哄也不带哄了,沐浴完勾着龙隐的脖子就往榻上按,一言不发地骑上去就是用,颇有些把人哄到手就敷衍了事的架势。


    然而龙隐本人却一点没有被白嫖的感觉,反而适应得异常良好。


    和凤清韵日夜繁忙的日程相比,龙隐在仙宫的日子就好过太多了。


    他就宛如当真入赘仙宫一样,除了晚上加班外,白天清闲得要死。


    仙宫众人一是看在凤清韵的面子上,二则是亦看他实力,对他面上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怨言。


    而大部分人经历了前世那一遭,又见过了凤清韵冷着脸杀仙人跟杀鸡一样的作风,连背后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按理来说龙隐的赘婿生活应该过得有滋有味,奈何有几个人见他居然当真住到了凤清韵的寝殿内,一时间竟急了眼,于背后愤愤不平起来,这其中就是以卫昉为代表。


    原本龙隐压根不认识什么卫昉,不过在一次凤清韵在大殿同人议事的时候,他倒是偶然听到了几句话。


    当时有几个长老前来询问各门下弟子数量的分配问题,龙隐刚好在给凤清韵剥荔枝。


    凤清韵前一秒还在看着他笑,龙隐总感觉那笑里别有意味,下一秒听到那几个长老的来意,便一下子淡了神色。


    那些长老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地汇报完需要招纳的弟子总数后,便站在那里当人形木桩。


    凤清韵翻完呈递上来的玉简后开口道:“麟霜门下不必留名额。我欲飞升,无需传承,我门下的内外名额直接记在师尊门下便是。”


    “至于长乐门下——”他扭头看向白若琳,“若琳以为呢?”


    “内门的名额我暂且先要三个,多了也教不过来,外门倒是可以多多益善。”白若琳说着看向那几位长老,“至于长老们的名额……依师兄见,多少为好?”


    凤清韵抬眸看向那几个长老:“长老门下,内门各一人,外门十人,有不愿意收徒的,可将名额让出去,愿意多带的多劳几分便是了……诸位长老可有异议?”


    长老们闻言自然不敢有任何异议,连声称诺。


    原本事情到此刻就该结束了,可有长老听到这里,却小心翼翼开口道:“那寒阳门下——”


    凤清韵淡淡抬眸,扫了他一眼,那人立刻闭上了嘴。


    龙隐见状一顿,下一刻却听凤清韵冷淡道:“寒阳门下,按照旧历,亦给三个内门名额,暂记在花盈和柳无名下,卫昉的名额留给花盈,外门弟子多少,让他们三个自行商议,总数不超过二十便是了。”


    其他人闻言立刻三缄其口,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称是。


    龙隐当时只觉得凤清韵运筹帷幄,冷冷淡淡的样子好看极了,心下不由得发痒,抬手递了枚剥好的荔枝到他嘴边。


    凤清韵见状一顿,低头咬下了那枚荔枝。


    只是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分明是谈论仙宫正事的严肃场合,龙隐却觉得自己的指尖被什么柔软湿润的东西一卷而过。


    他愣了一下后,耳根蓦然红成了一片——凤清韵竟在众目睽睽下舔了他的手指!


    那人甚至还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只那一眼,便让他彻底丢了魂,当即把方才的一切也跟着抛之脑后了。


    至于方才那些长老们三缄其口讳莫如深的寒阳之事,自然也跟着被他抛到了爪哇国。


    然而当天下午,龙隐百无聊赖陪着小鲛人在丹房内炼丹玩时,却听到隔壁传来了一阵喧嚷声。


    仙宫弟子大多以剑修为主,再加上龙隐毕竟是半步渡劫的修为,在仙宫除了凤清韵,其他人的神识基本上探不到他。


    故而隔壁的三个弟子便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所在的丹房根本没人,于是肆无忌惮地聊了起来。


    龙隐先是听到了一个男弟子咬牙切齿道:“师叔凭什么就这么把我内门亲传的名额给收了!”


    一道女声紧跟着响起:“寒阳之名未被抹去已经不错了……二师兄声音这么大是想干什么?让整个仙宫的人都知道你对师叔不满吗?”


    那弟子怒道:“你当然觉得不错了,你手里两个亲传名额,比之长乐也不为过——”


    “够了!”另一道男声冷声打断道,“还嫌寒阳之名在宫内不够让人笑话的吗?师叔愿保留我等师门已是最大的宽恕了,师弟你且少说两句罢!”


    “……师尊便是再有错也轮不到他们笑话!”那人却不忿道,“他们不去笑话那爬床的贱人,反倒来笑话师尊?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龙隐听八卦原本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这里却隔了半晌才回过味来——不对,爬床的贱人骂的是谁?


    另一边,花盈闻言蓦然变了脸色,下意识打量了一眼周围,见四周没人后才怒极道:“你少说两句,让师叔和郎君听到了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


    卫昉却比她更生气道:“什么郎君不郎君的,不过就是个仗着脸能看爬师叔床的小白脸罢了!你别看他半步渡劫的修为,我观他虚浮不堪,说不准是用了什么双修之法从师叔那里偷来的……”


    剩下的便是些不堪入耳的言论,龙隐听到这里心下一跳,后知后觉才意识到——哦,这些人骂的好像是自己。


    然而他想明白也没往心里去,反而觉得自己和凤清韵的关系人尽皆知是件让他颇为满意的事情。


    但紧跟着他却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这三个弟子为什么唤凤清韵师叔?


    长乐门下本该喊凤清韵师伯,那些长老的弟子见凤清韵也只敢唤凤宫主,哪来的师叔一说?


    难道除了白若琳这个师妹,凤清韵还有个师姐或者师兄不同?


    不知为何,此念头一出,龙隐瞬间警铃大作,一时间连丹药也不烧了,拿出那几粒随手烧的极品养气丸,跟糖豆一样塞到小鲛人嘴里:“乖,今天先玩到这里,哥哥回去找你爹爹有事。”


    说着便把孩子夹到怀中起了身。


    小北辰也着实好说话,闻言乖巧地咽下那几粒糖豆,就那么被人夹着走了半路才出声道:“父亲……哥哥,你把蛋蛋抱反啦。”


    龙隐闻言一愣,垂眸看去才发现自己竟因为一时匆忙,把小鲛人头朝下夹了一路。


    他连忙大惊失色地把孩子抱正,一时间根本顾不得祂喊了自己什么,连声道歉:“对不起宝宝,不难受吧?”


    小鲛人乖巧地摇了摇头,伸出手到他面前:“糖吃完了,哥哥还有吗?”


    龙隐忙不吝在他手中放了几粒养气丸,又往祂的小储物囊里塞了一整瓶极品养心丹,贿赂般小声道:“回去别告诉你爹爹好不好?”


    小鲛人塞了一嘴的极品丹药,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


    龙隐却还是不敢放松,连忙做贼一样抬眸看向四周,生怕凤清韵看到刚刚那一幕半夜把他踹下床。


    好在凤宫主日理万机,没有闲心监视他,见周围并无异样后,龙隐才终于松了口气。


    是夜,他终于抱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半晌才道:“前辈……我今日于丹房听到三个唤你师叔的弟子在议论你……他们好像同你十分亲近的样子,是你什么人啊?”


    凤清韵忙着收徒之事,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回了寝殿刚想享受一番,猝不及防听到这档子糟心事,蓦然从情事中收回了些许理智,喘了半晌才解释道:“我先前有个被逐出师门的大师兄……眼下虽死了,但看在师尊的面子上……还是保留了他的称号和师门……”


    听到是师兄,龙隐心下一紧,凤清韵猝不及防间被他折腾得一声惊呼:“——你突然发什么疯?”


    龙隐总不好说自己连这种捕风捉影的醋都要吃,只能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讨好地吻了上去。


    凤清韵见他如此模样,登时感觉自己像是被小狗拱着舔了一脸的涎水一样,一时间只是好笑,倒生不出气来了。


    他缓了三秒便含着水意抬手,勾着龙隐的脖子往下一拉,吻了他一下后轻声道:“他们师尊是我亲手杀的,议论我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倒是郎君,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龙隐闻言眼睛一转,掐着怀中人的腰便委屈道:“那几位师侄说我是惑上的小白脸,陪睡才有的今日,背后骂的可难听了……”


    月色照在他精壮的上半身上,因为手臂发力,那肌肉线条看起来格外有型,配上他那张英俊到有些深邃的容颜,哪怕是看惯了的凤清韵见状也不由得怔愣了三分。


    奈何就是这样一个英俊到一塌糊涂的男人,此刻却端的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委屈得不行。


    也不知道他从哪学的,告状的姿态到真和那些狐媚惑主的妖妃一模一样,任谁来了恐怕也想不到魔尊龙隐居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凤清韵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意。


    但他明知道这人是夸大其词故意装委屈,却并未戳穿,反而抬脚踩在他的腹肌上,顺着纹理缓缓往下,语气温柔得好似要掐出水:“倒是让我的郎君受委屈了……”


    龙隐呼吸一滞,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更别说委屈了。


    凤清韵踩着他的大腿,笑着勾下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小郎君今夜若是伺候好了……明日本尊替你出头。”


    龙隐蓦然回神,心下热成了一片,哪还顾得上那群兔崽子骂自己的事,搂着怀中人的腰道:“伺候前辈本就是在下的职责,此等小事,何须劳烦前辈挂念……”


    年轻的天道就是嘴甜,凤清韵笑着迎了上去,月色瞬间洒满了一整个寝殿。


    不得不说,享受魔尊伺候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不过这种好,却是心理大于生理上的。


    毕竟记忆不恢复确实有不恢复的弊端,眼下龙隐就跟个棒槌一样,怎么教都教不会,一点也不知道疼人。


    凤清韵都被他的莽撞气笑了,颤声调侃道:“小郎君,就你这床上功夫……那群蠢货居然还说你是陪睡上来的……”


    龙隐闻言一怔,第一时间竟然没听出凤清韵话里的意思。


    下一刻,那人攀着他的肩头调笑道:“我怎么觉得我才是陪睡的那个呢?”


    “郎君该倒找给我些钱才是……也不枉我伺候郎君一场啊……”


    先前心魔消散之前就嘲笑过龙隐是不是床上功夫不好才被人厌弃的,这倒是成了他一桩心病,眼下听闻此话,一下子便急了,压着人就要证明自己。


    凤清韵笑着往后仰,故意佯装要躲的样子,却被人掐着腰一下子拖回来按到了身下。


    满室的芬芳和月色混杂在一起,荡成了一室的春色。


    第二天一早,身为全仙宫唯一的闲人,龙隐领着小北辰继续百无聊赖地满宫乱转。


    然而他心头对昨晚之事耿耿于怀,带孩子带的也心不在焉的。


    不过仙宫内人多眼杂,小鲛人看见人多就害怕,龙隐只得带他去天山转悠。


    然而刚到半山腰,他把小鲛人放在地上研究蚂蚁研究了没一会儿,远处便传来了什么窸窸窣窣的动静。


    龙隐一顿,蹙眉听了半晌后突然抬手在小鲛人身上留下了一道符:“宝宝在这自己玩一会儿,哥哥去那边有点事。”


    小北辰一眨不眨地看着蚂蚁,闻言头也不抬道:“知道啦。”


    龙隐这才起身向后山走去,走了没几步,就在不远处隐约看到了几个身影,他立刻顿下了脚步。


    却见熟悉的三个弟子正跪在一处地方烧纸,细细看去,那竟是一处坟——仙宫弟子的碑都在后殿内集体供奉,在天山上怎会有这种孤坟?


    龙隐蹙眉之间,于是隐匿了气息走到三人身后的石块处,抬眸一望,却见坟头还竖着一块碑,碑上则写着——“尊师慕寒阳之墓。”


    ……原来凤清韵亲手杀掉的师兄竟叫慕寒阳。


    那三个跪在坟前的弟子并未注意到龙隐,其中那个好像是叫柳无的男弟子,一边烧纸一边开口道:“师尊,徒儿们不孝,今天才有空来看你,近日仙宫除了又要招新的弟子外,倒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只是……”


    他说到这里似是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只是师叔另找了一个新欢,让仙宫上下都唤他郎君……许是要于他结为道侣……”


    “结什么道侣,师叔眼看只是解解闷罢了!”卫昉闻言却立刻愤愤不平道,“若是师尊尚在,我们该唤师叔师娘才是,又怎会轮到那贱人如此猖狂!”


    龙隐闻言蓦然一震,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那边。


    “现在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花盈闻言却擦了擦眼泪蹙眉道,“他老人家前世有眼无珠,做了那么久的夫妻还是同床异梦,今生无缘倒也是理所当然……”


    她话还没说完,卫昉便一下子怒极:“师妹,你到底是不是师尊的弟子?!难道区区两个亲传名额便足以收买你了?”


    花盈擦干了泪冷笑道:“怎么,戳到大少爷的痛处了?落到如此田地,不敢怪罪师尊,现在反倒来拿我出气了?”


    柳无无可奈何道:“你们别吵了,小心让那位听见,再去吹枕头风告我们一状——”


    “听见就听见!师叔和师尊前世好歹办过大典,明媒正娶!”卫昉闻言大怒道,“师尊就是有一万个错处,哪轮得到那小白脸登堂入室!”


    花盈闻言讥讽道:“二师兄,少看点人间的话本吧,我看你是疯了,师尊连碑都只能立在这无人可见的地方,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快别做你那长房嫡子发卖妾室的春秋大梦了,师叔正眼瞧过你吗?”


    这话说得着实难听,卫昉当即暴跳如雷,眼看着两人正吵得火热,柳无劝都劝不住之际,三人的身后却在此刻蓦然响起了什么动静。


    三人俱是一顿,当即扭头,却见面色凝到了极致的龙隐竟不知何时站在远处,冷着神色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而他们吵了那么久居然没能发现这个人。


    “——!?”


    三人面色俱是一变,龙隐却对他们的脸色熟视无睹,只是冷脸道:“——你们的这位师尊,和前辈有过婚约?”


    花盈闻言面色几变,卫昉却冷笑道:“怎么,背后告状一告一个准,却连你真正的前辈都不认识了?”


    柳无和花盈闻言大惊失色,震惊地看着这个失心疯的人。


    可卫昉就好似没看到他们两人的脸色一样,自顾自道:“岂止有婚约,我师尊和师叔前世可是名正言顺的道侣,夫妻之名天下皆知。”


    “今生虽说无缘,可那也是他们两人之事,与你这外人何干?”


    龙隐沉着脸色,显然已经是怒极,却还是压着怒火好声好气道:“——阁下之意,你师尊便是前辈的亡夫?”


    在仙宫,谁敢把凤清韵亡夫的称号往慕寒阳头上安,那就是自找不痛快。


    卫昉一怔,回神后竟不怕死地嗤笑道:“你既知道便好。”


    龙隐沉着脸看向那石碑,面色凝得好似要滴出墨来。


    整个仙宫根本没人见过这位郎君出手,一开始柳无还没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直到那凝成实质的磅礴灵气铺天盖地的压下时,他才一下子变了脸色。


    ——这人竟要直接毁了慕寒阳的墓碑!


    柳无大惊失色之际,当即转身护住墓碑道:“郎君,师弟他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郎君勿要和小辈一般见识……”


    龙隐冷着脸一言不发,抬手一挥,竟直接把柳无隔空抓起来砸在了卫昉身上!


    他那一下子根本没收力气,卫昉几乎是瞬间便被他大师兄砸得吐出了一口鲜血。


    花盈再怎么冷眼旁观,见状也不得不在心惊之下陡然回神,拔剑便挡在了她两个师兄面前。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众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草丛被踩过的声音。


    气氛蓦然一滞,四人同时扭头,却见小鲛人正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站在那里。


    见龙隐看过来,小北辰眨了眨眼道:“父亲,爹爹去哪了啊……?”


    听到祂这么唤龙隐,三人面色俱是一变,唯独龙隐本人没太多异样。


    ——早在第一次见面时,这不认人的小鲛人就唤错过一次。


    他正在气头上,闻言却压着火气柔声道:“好孩子,你喊错人了,你爹爹有事,正在正殿跟人议事呢。”


    小鲛人闻言却小声道:“哦哦……那哥哥能带蛋蛋去见爹爹吗?蛋蛋想爹爹了。”


    说着祂抬手一副要抱抱的动作。


    龙隐下意识把祂抱了起来,然而紧跟着心下却猛地一跳。


    ——不对。


    凤清韵说过,这是他和亡夫的孩子,可这小鲛人见了慕寒阳的墓碑后却没半点反应,反而称呼自己为父亲……


    而且那三个弟子看见小鲛人也不像是看见了救星,反倒像是如临大敌。


    若真是慕寒阳和凤清韵的孩子,他们怎会是如此姿态?


    ——凤清韵口中的亡夫,指的绝对不是慕寒阳,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这里,龙隐终于在惊疑之中收回目光,问出了一个早该询问的问题:“——小北辰,能告诉哥哥,你的父亲叫什么吗?”


    旁边被他打了个半死的卫昉好不容易挣扎着爬了起来,见他竟在此刻问起了这个,不由得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小鲛人闻言却靠在龙隐怀里理所当然地看着他道:“父亲就叫龙隐啊。”


    在龙隐愕然睁大的眼睛下,小北辰掰着手指背起了当年凤清韵教给他的内容:“父亲不但是魔尊,还是天道化身,更是爹爹深爱之人,是爹爹的道侣!”


    言罢,祂又邀功一般补充道:“爹爹还说父亲是拯救天下的大英雄!不过父亲归位之后被大家忘记了,只有蛋蛋记得!”


    龙隐闻言浑身一震。


    在这一刻,天地好似一瞬间失去了颜色,在场的剩下三个人竟也跟着愣在了原地。


    无数记忆宛如流水般从四面八方袭来,震得龙隐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神。


    仙宫正殿内,凤清韵动作一顿,不明所以地看向对面正在汇报工作却一下子停下动作的白若琳:“若琳……怎么了?”


    天道终于在此刻找回了他的所有记忆与全部权柄,昔日天地之间抹去的一切痕迹也终于在此刻彻底恢复了原状。


    原本该是山川倾覆,天地颠倒的盛大场面,却因为天道本人的某种恶趣味,被压了下来。


    只是不少修士都再次经历了一遍当年大战时天道归位的经历,纷纷僵硬地怔在了原地。


    唯独早就恢复记忆的凤清韵略带不解地看着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的白若琳,一时间还被蒙在鼓里。


    天山上,三个弟子缓缓回过神后,面色从僵硬逐渐变到惊恐,最终变到了彻底的苍白。


    龙隐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情已经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面前的三个鹌鹑,神色间俱是游刃有余与居高临下,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戏谑:“师侄方才说什么来着?本座有些记不清楚了。”


    ——那语气简直熟悉到让人遍体发寒。


    刻在仙门众人骨子里的恐惧瞬间攀上了三人的心头——那是当年于大典之上废了一人境界,又毁了一人双眼的魔尊龙隐。


    卫昉闻言当即吓得软倒在地,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全了:“陛下……我、我……弟子有眼不识泰山——!”


    龙隐见他如此姿态,当即嗤笑一声,连半句话都懒得和他多说,抬手一道魔息打出,卫昉的声音蓦然僵在了喉咙里。


    下一刻,那魔息却擦过他的耳畔直接砸在慕寒阳的墓碑之上,石碑碎裂的轰然声骤然在三人耳边响起,炸得他们的神色一下子出现了些许的空白。


    将那碍眼的墓碑毁之殆尽后,龙隐抱着小鲛人转身便向仙宫走去,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欠奉给他们。


    小北辰眨了眨眼,抬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父亲?你想起来了?”


    “嘘——”龙隐却勾了勾嘴角,垂眸看着祂道,“待会见了你爹爹,记得喊为父哥哥。”


    “莫要让他发现了。”


    第83章 戏谑


    仙宫正殿之内。


    “若琳, 怎么了?”凤清韵看着一下子安静下来的白若琳,略显不解地再次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白若琳蓦然回神, 心头登时闪过无数个惊涛骇浪。


    这和陡然记起前世记忆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记起前世只是在现有的记忆上再加上一段, 然而眼下她所经历的却是将原本虚假的记忆彻底覆盖,任谁来了恐怕都得怔愣几分。


    不过有了先前议会时小鲛人语出惊人的铺垫,眼下蓦然想起来关于龙隐的一切时, 倒也不算太过突兀。


    白若琳可以说是接受良好地消化了一切, 只不过唯独一件事让她耿耿于怀,有些难以放下——那便是关于慕寒阳的事。


    原本龙隐的痕迹被彻底抹除后,慕寒阳的死还能归结于愚昧且胆大包天,竟当真相信自己为天道化身。


    可无论如何, 在众人虚假的记忆中, 最后确实是慕寒阳作为牺牲,带着四象之心归于了天道。


    故而仙宫之内对他这个人只是缄口不言,却还是保留了他的名号, 对他的三个弟子也未有太多的苛待。


    可当一切记忆全部回笼后,众人才蓦然发现——根本不是记忆中所想的那样。


    合于天道的本就是龙隐这个真正的天道化身, 最终牺牲到连名姓都不足以留在天地间的依旧是他。


    从头到尾, 慕寒阳都只是一个愚昧到自己甘愿站出来的靶子罢了, 他最后分明是被凤清韵一剑刺死的, 和牺牲两个字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想到这里,白若琳的面色一下子难看了许多, 当即道:“我听闻卫昉对内门弟子名额分配的问题颇有微词, 并且多次口出狂言,先前师兄给他们师门的宽容已经够多了, 他还是如此不识抬举,我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将其赶出去……”


    卫昉此人确实是冥顽不灵,凤清韵最近忙于桃李大典一事,只是没空处理他,却并非不知道。


    不过听到这里,他却蓦然一顿道:“趁此机会?你指的是什么机会?”


    白若琳一愣,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向凤清韵——师兄难道没想起来?


    不对。


    但她很快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先前凤清韵带龙隐回宫时,那副意味深长却熟稔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是先前一个人带着小鲛人离宫时的那番茫然与悲苦。


    曾经白若琳在他身上所见到的,好似化不去的风霜一般浓烈的气息,全部转化为了名为幸福和愉悦的甘甜。


    那绝对不是没想起来的姿态,反而当时的龙隐看起来清澈又单纯,白若琳怎么也没办法把他和记忆中那个叱咤风云的魔尊联系在一起。


    不过她是个聪明人,她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而后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凤清韵率先想起来了关于龙隐的一切,却瞒着没提醒对方,反而任由对方失去记忆像条小狗一样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就为了逗着对方玩。


    她记忆回笼的那一刻,原本还想着两人真是情比金坚啊,哪怕都忘了彼此居然还能走到一起,这下子倒是圆满了,仙宫应该要再办道侣大典了。


    谁知道除了道侣大典外,她先前所感叹的一切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白若琳一时间瞠目结舌,和凤清韵大眼瞪小眼,好似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师兄一样。


    凤清韵:“……?”


    他刚想问怎么了,恰在此刻,殿外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凤清韵应声抬眸,白若琳跟着扭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龙隐一如既往清澈的目光。


    眼看着那人抱着小鲛人走了进来,还是一副无所事事,除了脸好看外一无是处的男宠做派,看得白若琳眉心一跳,心下不由得想到:【难道魔尊前辈还没想起来?不应该啊,他若是当真没想起来,我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想起来?】


    正当她沉浸在奇怪之中思索不出结果时,她的心底却骤然响起了一道声音:【本座自然是想起来了,不过还请长乐剑尊暂时保密,日后本座必有重谢。】


    白若琳:“……”


    她立刻跟见鬼了一样震惊地看向那个一脸无辜的人,心下一万个惊涛骇浪奔腾而过。


    ——不是,这两人在搞什么?!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两个人笑盈盈地互相演戏,一时间连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她师兄虽然作为一开始戏弄别人的那一方是不对,然而那毕竟是她师兄。


    正当白若琳犹豫了半天一咬牙,觉得不能让自己师兄受欺负,打算开口说点什么时,扭头却见凤清韵笑得嘴角上扬,一眨不眨地看着来者:“小郎君来找我何事?”


    龙隐闻言挑了挑眉,一副无辜至极的表情:“无事便不能来找前辈了吗?”


    白若琳:“……”


    凤清韵轻笑了一下点了点他的鼻尖:“眼下本尊有正事要办,你给我好好说话。”


    “小北辰说想爹爹了,非要我抱祂过来。”那人抱着小鲛人凑到凤清韵面前,在他耳边低声道,“——其实我也想祂爹爹了。”


    白若琳:“……”


    堂堂魔尊,做小伏低的姿态居然能演的如此传神,这装嫩的手段到底是跟谁学的!?


    白若琳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扭曲,她似是很想提醒凤清韵,奈何她师兄现在就跟被妖妃哄得五迷三道的昏君一样,看起来根本没空管她想说什么。


    “是吗?”凤清韵笑了一下,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低头看向北辰道,“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小鲛人伸手要抱抱,被抱到怀里后才轻轻蹭了蹭凤清韵的下巴:“是真的,蛋蛋想爹爹了,是蛋蛋要父亲……哦不,要哥哥带我来找爹爹的。”


    祂先前口误的时候,龙隐没往心里去,眼下口误的时候,凤清韵竟也没往心里去。


    两人可以说是聪明一世,却在一个小鲛人身上糊涂了一时。


    眼看着龙隐的笑意越发明显,凤清韵还一无察觉。


    全场唯一洞察是非的长乐剑尊一下子木了脸。


    ——看来他师兄是栽在这老狐狸精身上了,没救了。


    眼看着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俩的情趣,自己还是不参与为妙。


    于是秉承着成人之美的态度,白若琳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兄……我要说的事就那么多,不过那件事最后如何,还是要靠师兄定夺……师兄若是没其他指示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见她果真没说什么,龙隐还有空在她心底笑着跟她道了声谢。


    心声随时随地能被人听到,心里甚至随时随地都能有人说话,这种感觉简直让白若琳头皮发麻。


    直到这一刻,她才蓦然意识到天道到底是个多么恐怖的存在。


    ——她师兄怎么受得了的,难道他就好这一口!?


    白若琳百思不得其解,而她心下腹诽的嫡亲师兄,闻言也只是抱着孩子同她点头道:“辛苦你了,那事我已经知晓了,回头会处理的。”


    白若琳此刻看着凤清韵就跟看着明明已经入了虎口却还以为自己是狼的羊羔一样,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开口提醒:“仙宫最近事务繁忙,若是隔不久师兄要和前辈举办道侣大典……还请师兄提前知会我一声。”


    她特意把对龙隐的称呼从郎君改成了先前对他所称呼的前辈,就是旨在提醒凤清韵。


    奈何她被狐狸精迷惑了双眼的师兄却并未能听出她的提醒,抱着孩子笑盈盈地应了一句:“多谢师妹。”


    而后便再没下文了。


    白若琳:“……”


    顶着龙隐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在心中暗道一声离谱,抬手擦了把脸后,转身便离开了。


    其实作为一个往日里话没那么多的人,今日白若琳平白无故地说了那么多,凤清韵隐约间多少还是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但白若琳一走,龙隐便一改方才笑逐颜开的神色,靠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垂着眸子没了声音,一副做错了事亦或者受了委屈的模样。


    凤清韵见状心下一跳,随手拿起一块空白的玉简给怀中的小鲛人玩,面上则道:“这是怎么了?”


    龙隐装作犹犹豫豫的模样,一开始还不愿意说,在凤清韵的再三逼问下,他才把方才的事掐头去尾的说了,没了不忘道:“……那些话不堪入耳,我本身没想带小北辰过去的,谁曾想他想前辈想的紧,溜过去找我……反倒让祂听见了。”


    他端的是一副为孩子听到污言秽语而自责的模样,奈何小鲛人却非常上趟,闻言点了点头替祂父亲打抱不平道:“蛋蛋听到有个人一直在骂父……哥哥,骂的可难听了!”


    凤清韵闻言一下子冷了脸,当即就要把卫昉叫过来是问。


    然而要真让他把人叫过来,以卫昉那见人就怂的姿态,还不一下子就露了馅。


    龙隐见状蓦然回神,连忙道:“前辈不必为我如此兴师动众,若是被外人知道,恐怕又要说我吹枕头风了,何况我已经教训过他了,此事罢了也就罢了。”


    他惺惺作态地说完,却又顿了一下看向四周,而后犹犹豫豫道:“只是教训的法子可能有些过激……”


    他端的是一副可怜兮兮害怕被责备的模样。


    然而其实从细枝末节看起来,他的演技多少有点浮夸了,和先前真正的小郎君比起来颇有些东施效颦的意思。


    奈何凤清韵情人眼里出西施,硬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反而蹙眉关切道:“怎么个过激法?你把他们打死了?”


    “……那怎么可能,当然没有!”龙隐顿了一下道,“我只是一怒之下毁了他们师尊的墓碑。”


    他说话间还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凤清韵的神色,似乎生怕他生气。


    凤清韵听闻居然只是这点小事后,当即摆了摆手:“这点小事,无妨,他们本就不该给慕寒阳立碑,毁了便毁了。”


    然而他顿了片刻后,并未打消处置卫昉的念头,先前白若琳就是特意来跟他提此事的,眼下龙隐再此提及此事,他沉吟了片刻当即道:“慕寒阳那三个弟子,花盈倒是尚可留,柳无……也可以再看看。但本尊给卫昉机会,他倒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下犯上。”


    “此种目无尊长,背地放肆的弟子,仙宫断不可留他下去。”


    当真吹了枕边风的龙隐前一刻还惺惺作态地为卫昉求情,眼下见凤清韵气到连召见卫昉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想就地将他逐出门去之后,他反倒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


    凤清韵冷着脸拿起玉简,将宫主手迹亲自刻在上面,而后才将口谕传入其中:“卫昉此人,于背后肆意中伤诽谤其他客卿同门,屡教不改,废去修为,将其逐出师门,自此以后,亦废去寒阳此称,让花盈与柳无再择一称呼,此后不许其他弟子再用寒阳二字为师门称谓,以儆效尤。”


    简简单单的一道流光打出,卫昉的命运便就此落下了帷幕。


    讽刺的是,兜兜转转到最后,真正的天道化身因为凤清韵孜孜不倦的努力与情意再临于世,而虚假的天道化身,最终却因凤清韵的厌弃,被彻底从仙宫内外抹去。


    一切似乎在一开始就早已注定。


    不过虽说将卫昉逐出仙宫,以肃风气是件好事,可从发生的时机来看,怎么看怎么像妖妃惑政的后果,和整顿风气的目的堪称南辕北辙。


    然而龙隐却半点没有自省的意思,他反而感觉这种恃宠而骄的待遇爽极了。


    故而他一点都不急着跟凤清韵挑明,反而十分有眼色的待凤清韵处理完这些事务后,才故作随意地开口道:“前辈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一怒之下毁掉他们师尊的墓碑吗?”


    凤清韵听出了他的话里有话,不由得抬眸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他们说,他们的师尊才是前辈明媒正娶的道侣……”龙隐故意压着声色,委屈不已道,“此话可当真?”


    听到这里,凤清韵终于忍无可忍地蓦然沉下脸色:“休听他们胡言乱语,我跟他既无夫妻之实,前世之事不过是一场笑话,何来明媒正娶!?”


    龙隐闻言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道:“我还以为他便是前辈的亡夫呢……”


    凤清韵冷笑道:“他不配。”


    龙隐闻言立刻从善如流道:“是啊,我后来一想也觉得,这样的人怎配让前辈念念不忘至今呢?”


    凤清韵闻言一顿,抬眸一眨不眨地看向他,随即挑了挑眉:“你觉得我对我那位亡夫念念不忘?”


    “可不是么。”龙隐当即酸溜溜道,“前辈对他之心,可以说是天地可鉴,惹得我都忍不住想知道,前辈那位亡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凤清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晌才轻哼一声收回目光:“他?满嘴谎话,没一句是真的,哄人的把戏样样精通,真到阵上反而怯场了。”


    龙隐噙着笑,眸底晦暗不明,嘴上却故作天真:“什么叫真到阵上反而怯场?”


    “郎君想知道?”凤清韵闻言挑了挑眉,垂眸看了眼拿着玉简安安静静把玩的小鲛人,随即抬眸在龙隐耳畔轻声道:“……等到了晚上,你便知道了。”


    龙隐喉咙一紧,眼底的暗意一闪而过,面上却用那副清澈的嗓音笑道:“那我便等着前辈临幸了。”


    收徒之事暂时落下帷幕,凤清韵给出了一个章程后,剩下的就该是底下的人考虑的事情了。


    至于慕寒阳的遗留问题,暂时也得到解决了。


    忙了几天后,这还是凤清韵第一次感到一身轻的感觉。


    自重生之后,凤清韵其实没像眼下这几天一般如此繁忙地管理过仙宫俗务,他此生跟着龙隐过惯了荔枝都有人剥好喂到嘴边的清闲日子,猛地忙碌起来还有些不适应。


    终于得到了一丝闲暇,他褪去外衣,于星光之中抬脚迈入温泉,任由自己淹没在温热的泉水之中。


    闭眼休息了半晌后,凤清韵才在泉水中缓缓睁眼。


    当他抬眸看到天上的月色时,当真有股恍若隔世的感觉,一时间有些搞不明白,自己前世居然放着如此快活的日子不过,反而把自己折腾成那副鞠躬尽瘁还无人感激的地步,到底是为了图什么。


    凤清韵收回视线泡在泉水之中,再次闭上眼没多久,耳边便传来脚步声。


    他睁开眼抬眸望去,却见龙隐仅着一件黑色里衣,于月色下向他走来。


    那人端的是一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姿态,只是那黑色的里衣似是有些过紧了,月光轻轻一照,便把下面隐约可见的肌肉映了个三五分。


    凤清韵丝毫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就那么直白了当的抬头欣赏着。


    那人走到他身边,于他身后缓缓跪下,拢着他的肩膀轻轻低头,几乎是个做小伏低的动作,娴熟得不可思议。


    凤清韵见状根本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自然而然地仰头,勾着他的脖子便和对方接了个缠绵悱恻的吻。


    一吻毕,龙隐拥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小北辰已经睡了。”


    他这幅小心翼翼的姿态,颇有种哄睡了孩子才来伺候人的贤夫模样,凤清韵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却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抬手,顺着他敞开的衣襟便往内摸去。


    龙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笑,面上却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大大方方地任由他摸。


    奈何他的身材似乎已经被人享用腻了,凤清韵摸了没两下,很快便失去兴致一般将手退了出来,而后缓缓勾开了龙隐的腰带。


    那件黑色里衣立刻散作一团,结实的肌肉就那么暴露在空气中,凤清韵见状意味深长地一笑,却在此刻蓦然松开手。


    龙隐呼吸一滞,刚准备说什么,下一刻却见那人垂眸拢起散在温泉中的长发,而后蓦然起身,大片挂着水珠的白腻一下子撞入他的眼眸。


    这下子倒是不掺杂半点演技了,龙隐见状彻彻底底地怔在了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月下香艳到极致的一幕。


    下一刻,凤清韵却在他的怔愣中微微一笑,随即抬手拽着他的衣襟往下一扯,水花四溅中,龙隐蓦然跌在了池水之中,黑色里衣瞬间湿成了一片,半透明地贴在他的身上。


    那些布料完美地勾勒出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纹理,却又牢牢地遮盖在上面,如此看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在凤清韵毫不掩饰的笑意中,龙隐抬手擦了擦面上的水珠,半跪在水中抬眸,如此自下而上的动作让他将面前美人的居高临下和风情全部一览无余。


    那人笑着垂眸替他擦过了面上的水渍,那明明是个无比简单的动作,却让龙隐头皮一麻,情难自禁地按着面前人的后腰,低头在他小腹上落下一吻。


    凤清韵被他亲得浑身一颤,一个失神间便被人托着后腰一下子按倒在岸边。


    铺天盖地的吻紧跟着便压了上来,那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满天的星河一下子铺洒在身上一样,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想阖上双眼。


    凤清韵也没故作矜持,见状抬手便攀在了身上人的肩膀上,按着那炙热的肌肉,抬头便回吻了上去。


    泉水被撩拨而起的水声和唇齿交融的声音叠加在一起,于月色下缓缓回荡,气氛一下子缠绵到了极致,暧昧得不可思议。


    然而就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龙隐却在厮磨间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前辈……我和你那亡夫,你更心悦谁?”


    面对如此花前月下的美景,这话着实有些煞风景。


    然而自两人重逢以来,龙隐本就极度的没有安全感,凤清韵闻言也压根没往心里去,反而攀着他的肩头凑上前主动亲了他一下,笑盈盈道:“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前辈自然是喜欢你了。”


    原本听了这话,这没安全感的小狗便该欢心雀跃地埋头上班了,奈何龙隐今天却不知怎的,倒还不依不饶起来了,一边舔吻着凤清韵的锁骨,一边轻声道:“那除了年轻听话之外,前辈还喜欢我哪点?”


    凤清韵只当他是被慕寒阳的事刺激到了,也不嫌他烦,反而还觉得可爱。


    “你若现在问我,一时半会儿倒还真答不上来……”凤清韵仰着头半眯着眼看向明月,轻轻喘着气拢着怀中人的发丝,“不过正如这天上月一般,他再好,此刻也已经成了亡夫,高悬于天际,只可远观回忆……哪比得上你这水中月唾手可得啊?”


    龙隐闻言眯了眯眼,而后才若无其事地从凤清韵颈窝中抬眸,却见怀中人正笑靥如花,发丝被泉水打湿后贴在胸口,黑白分明间,透出一股勾人摄魄的美感。


    “前辈说得极是,”龙隐好似一下子被他迷倒了一样,拥着他便难以克制地吻了下来,“他既是个短命的,那便不怪他只能远远地在天上看着了……”


    “这恐怕便是前辈所谓的,真到了阵上却怯场吧。”


    凤清韵被英俊的容颜和结实的肌肉迷了眼,一时间根本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


    再加上那人拥着他便开始亲吻,凤清韵一下子被他亲得浑身发软,只觉得这小子今天吻技格外好,一时间情动不已,当即抬手娴熟地顺着腹肌往上摸过,而后搂着人的肩膀就要往上坐。


    原本这并没什么。


    毕竟龙隐失去记忆之后的房中术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几日以来,都是凤清韵自己来的,不然忙活了一整天的享受就要当真变成上刑了。


    按理来说这次也不该例外,龙隐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当好他的英俊木桩便是了。


    龙隐本人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他一声不吭,本本分分地坐在那里,只不过问题并未出现在他的身上,而是出现在凤清韵身上。


    攀着人肩头娴熟骑上去的一瞬间,凤清韵整个人突然僵在了半空中。


    因为意乱情迷而半阖的凤眼一下子睁得溜圆,隔着水汽愕然地看着那人。


    怎、怎么会有两……!?


    失去记忆的龙隐虽然青涩的毫无章法,可功能至少还是常人可接受的正常范围内,不然凤清韵也不会在床上忍他那么久。


    可眼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凤清韵愕然地看着面前似笑非笑的人,气氛在此刻好似蓦然凝滞了一般,整个温泉霎时安静得宛如死寂。


    龙隐却依旧好整以暇地靠在池壁上,那一刻好似他才是被服侍的主人一样。


    他隔着雾气,噙着深不见底的笑意看着那骑在自己身上不上不下,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美人:


    “怎么不继续了,凤宫主?”


    第84章 算账


    凤清韵闻言一僵, 不可思议地看着龙隐,喉结难以控制地滑动了几分。


    他几乎是瞬间便意识到——龙隐想起来了。


    可问题是……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凤清韵惊疑不定地僵在那里,脑海间几乎把自己这几天说过的所有话语过了个遍。


    然后他便毛骨悚然地发现, 自己为了拿人寻开心,大概、也许、可能……故意说了很多不忍卒读的话语。


    原本在凤清韵的设想中, 当时龙隐笑得有多得意,之后他回忆起来时就该有多刺激。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完全是建立在凤清韵对龙隐恢复记忆这件事了如指掌的基础上的,他哪能想到刺激是刺激, 奈何这刺激最终却落在了自己头上。


    此刻凤清韵依旧半跪在那人身上, 就那么不上不下地僵在那里,他实在不敢再往下靠近分毫,以至于他的腰被迫卡在水面的相接处,几不可闻的微风轻轻吹过, 瞬间便带起一层说不出的凉意。


    然而凤清韵此刻根本顾不上这些。


    有些事一旦起了个头, 那些蹩脚的细节瞬间就跃然纸上了。


    譬如白天时,眼前人拙劣而浮夸的演技以及白若琳欲言又止的表情……凤清韵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道是在震惊自己的色迷心窍, 这么明显的事情都没能看出来,还是在震惊堂堂魔尊居然能纡尊降贵到这种地步。


    凤清韵是被美色迷昏了双眼, 但当他勉强从那股被人下了降头般的状态回过神时, 白若琳那略显不自然的态度也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她恐怕已经全部想起来了, 更甚一步推测, 全天下人恐怕都想起来了,只有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想到这里, 凤清韵蓦然闭了闭眼睛, 无意识地加重了手下的力道,指尖按在身下人的肩膀上, 一时间甚至有些泛白。


    自己此刻在龙隐眼中恐怕算是“罄竹难书”了,意识到这点后,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膝盖跪在池水之中一时间都有些发颤,根本不敢坐下去,登时切身明白了什么叫做骑虎难下。


    可他也实在没胆子直接挑明,只能小心翼翼地环上对方的肩膀,示弱讨好般虚虚地往前靠了几分,想直接坐在对方的腹肌上,先求个缓冲,看能不能谋来一线生机。


    奈何一声不吭地欣赏了他半天窘况的龙隐却一下子看出了他的打算,当即挑了挑眉道:“怎么了不说话了,前辈?”


    凤清韵被他吓了一跳,一下结结实实地坐在了那人的腹肌上,一时间头皮发麻,说不好是被烫得还是被这人故意扬起的声线刺激得——这人多大了还有脸在这里装嫩!


    凤清韵颤抖着睫毛移开视线,却被人掐着下巴勾了回来:“前辈是又在想你那亡夫吗?”


    那人故意用原本那清澈的声音在他耳边道:“我到底哪里不好,以至于前辈到现在还想他?”


    凤清韵根本不敢抬眸看他,腰就那么硬挺着悬在半空也不敢往下坐,一时间都有些发颤:“你哪里都很好……”


    “既然我哪里都很好……”先前龙隐明明已经问过一次这个问题了,却在此刻又将此再次抛了出来,“那前辈到底喜欢谁?是我还是你的那位亡夫?”


    凤清韵垂着眸子,却在漫天的星光中,给出了和先前截然不同的答案:“……都喜欢。”


    “都喜欢?”龙隐听了这话却不依不饶起来了,“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又成都喜欢了?”


    他拥着怀中人的腰,看似在撒娇,实则手上用力,不容抗拒地把人往更下面按:“宫主先前还说你那亡夫年纪大,比不上我年轻可人……怎么转眼间便要移情别恋了?”


    凤清韵被他强按着不知道坐在了哪里,一时间面色爆红,实在是演不下去了,当即破罐子破摔得喊道:“……龙隐!”


    “我在呢。”龙隐笑盈盈地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低头吻了吻他颜色鲜明的唇瓣,“宫主唤我什么事?”


    “……别演了!”凤清韵一巴掌拍在他的胸肌上,“几万岁还装嫩,你也不嫌臊得慌!”


    龙隐一听这话,笑了半晌后,索性还真就不演了。


    他抓着凤清韵的手腕不让他抽回去,当即得理不饶人起来:“两年未见,宫主见了为夫抬手便打……怎么,看见是本座,不是那跟在你屁股后面让舔哪就舔哪的蠢狗,你就这么不高兴?”


    “我什么时候让你舔过——”凤清韵当即面红耳赤,羞得拧着腰要起来,却被人死死地扣在怀中,只得小声反驳道,“你别胡言乱语……”


    他的挣扎被人故意曲解为了另外的意思,龙隐眯着眼,不动声色地用力扣紧他的腰,手臂上的青筋都跟着露了出来。


    凤清韵余光扫到他的手臂后,心下猛地一跳,一下子便不敢动了。


    龙隐凑上来笑着吻了吻他眨都不敢眨的眼睛:“本座胡言乱语什么了?说的怕都是宫主的心里话吧?宫主难道不是更喜欢那个被你哄得五迷三道的蠢货?”


    凤清韵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当即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没有?”龙隐挑了挑眉,“那先前凤宫主说的那些话,难不成都是哄人的胡话吗?”


    凤清韵作茧自缚,只能硬着头皮嘴硬:“……那都是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不见得吧?”龙隐步步紧逼,“宫主不是说,你那亡夫嘴上功夫了得,实际上却临阵怯场吗?”


    他揶揄地顺着腰线缓缓向下,满意地感受到那人一下子紧绷起来的肌肉:“所以现在临阵怯场的是谁?嗯?”


    凤清韵面上红得发烫,深知自己今天恐怕是逃不了这一劫了,索性一闭眼,勾着人的脖子服软一般往他怀里一靠,当即打起了感情牌:“都道是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你好不容易想起来了一切,却故意瞒着我,全天下人都知道了……我却成了最后一个,怯场的自然是我了……”


    那语气轻柔到了骨子里,撒娇一般的动作配上这般语气,便是圣人来了恐怕都把持不住。


    而且凤清韵说着还轻轻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缓缓盖在眼前,扫下一片阴霾。


    如此示弱中带着小小埋怨的姿态,若是失忆的龙隐在此,见状恐怕还真要被他哄过去,心头内疚一片不说,怕是要当即搂着人好声认错,再不愿追求他先前说过的内容。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凤清韵的小郎君好哄,可惜他的陛下却没那么好哄。


    “是啊,本座好不容易回来,凤宫主心心念念的却是新欢,哪有我这个旧人呢?”龙隐说着碾过他的下唇,仗着这人内疚,故意撬开他的唇齿,按在他的舌头上,“一别经年,见了我这个糟糠之夫,宫主就没什么想跟本座说的?”


    凤清韵于漫天星光下抬眸看着他,半晌竟主动探出舌尖卷过他的手指,感受到身下蓦然收紧的腹肌后,他才含着人的手指轻声道:“……欢迎回来。”


    那一刻,他故意示弱的动作像极了床笫之间向帝王求欢的宠妃,龙隐见状眸色蓦然便暗下来,捏着他的下巴骤然缩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吻了吻对方的唇瓣低声道:“凤宫主的欢迎,就只是口头欢迎吗?”


    凤清韵睫毛微颤,做贼心虚地想凑上去吻他,却被人抓着机会按着腰硬生生按在怀里,不容抗拒地把他往下按。


    凤清韵一下子变了脸色,再维持不住那示弱伏低的姿态道:“你干什……”


    “那小子年轻莽撞,不懂章法……”龙隐却凑上前一寸一寸地吻过他的锁骨,“看把我家小蔷薇伺候得,饿到不行,都亲自骑上来了。”


    他每说一句话,凤清韵心下便跟着一颤,嘴硬道:“分明是你按着不让我下去,别凭空污人清白……”


    “本座凭空污人清白?”龙隐抵着他的额头,手上拽着他的胸口的龙鳞,按在他的锁骨,沿着胸口一路往下游走,“凤宫主脖子上可是还戴着亡夫的信物呢。本座可是尸骨未寒,宫主就跟新欢搞到床上去了,本座哪里污你清白了?嗯?”


    他说话间几乎贴在了凤清韵的耳朵上,每一个字都好似烧在了凤清韵的心头上一样,烫得他轻轻颤抖,连眼都不敢抬,一下子理亏词穷起来。


    偏偏龙隐还笑着翻起了旧账:“看着那蠢狗被你勾得神魂颠倒,心中很爽吧,小蔷薇?”


    此称呼一出,凤清韵喉咙一紧,半晌才小声否认道:“我没有……”


    然而这句话里的心虚之感却远超前面的任何一句话。


    他显然是曾经愉悦到不能再愉悦了,才会有这种反应。


    龙隐眯着眼看了他三秒,冷不丁开口道:“过来。”


    那几乎是一句命令的话语,可其中却藏着某种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好似拿捏住了一切,深信对方会听话一样。


    而凤清韵闻言心下蓦然一颤,和他对视了三秒后,好似当真出轨被抓包一般,竟乖乖地按着他的肩膀,凑到他面前。


    龙隐抬手碾过他的下唇,语气危险道:“你自己说说,背着为夫,亲过那蠢货多少次?”


    凤清韵自然算不清楚,也深谙龙隐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当即低头讨好般吻了上去。


    虽道是落花时节,可他整个人却依旧透着股说不出的芬芳,连唇舌都是甜的。


    龙隐噙着笑,单手环抱着他,搂着腰享用着他的一切心虚。


    一吻毕,他才好整以暇地勾起了怀中人的下巴:“说起来……凤宫主好似还欠本座四颗山楂呢,宫主打算怎么还呢?”


    天上的月色终于凝成实质降落在了人间。


    凤清韵含着龙隐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山楂果,扶着人的手臂半跪在池水之中。


    满头的青丝洒了一池,盖住了泉水中倒映的明月,只留下雪白的肩头和清澈的池水之下若隐若现的腰线。


    他噙着泪敢怒不敢言地仰面看着面前人。


    殷红的山楂球被他叼在嘴中,却不被允许咽下去,甚至连含在口中都不允许,只能用味蕾最丰富的舌尖顶着,轻轻叼在嘴唇之间,好似展示一般露在外面,确保要让那人看见。


    然而那露出的又好像不止是简简单单的一颗山楂,还有凤清韵本就摇摇欲坠的羞耻心。


    鲜艳的山楂和那白皙俊美的容颜交叠在一起,就好似什么结了果子的花魂精怪一样勾魂摄魄。


    龙隐坐在他面前,一只手撑着他的身体,另一只手轻轻抬起,笑着将他的头发别在了他的耳后,轻声戏谑道:“好可怜的小蔷薇啊——”


    凤清韵含着山楂瞪他,奈何口中那颗山楂外糖衣的甜味渐渐淡去后,酸意逐渐弥漫开来。


    曾经的凤清韵会快速嚼完将它吞下,眼下却被人逼着只能含住。


    那酸味酸得他口舌生津,止不住的津液一下子便顺着唇齿流了出来。


    “呜……”


    凤清韵下意识想往下咽,却被人狎昵地摸索着喉结命令道:“不许咽。”


    刚准备收紧吞咽的喉咙一下子僵在那里,只能任由津液从嘴角渗出,沿着下巴往下淌。


    凤清韵突然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睛。


    那是一种看似无关风月,实际上却比真正的情事更加浓烈的羞耻感。


    最基本的,哪怕是囚徒也该拥有的自主进食权却在这一刻被人轻描淡写的剥夺了。


    而对于血蔷薇这种天生有些分不清楚食欲和情欲的花妖来说,这简直就和硬生生攥住他的花苞不让他开花没什么两样。


    凤清韵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蔷薇了,意识到这个动作的狎昵后,他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角。


    涎水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一路流到了脖颈,勾勒出了一幅晶莹剔透的香艳画面。


    龙隐见状勾了勾嘴角,抬手将他扶起来按在怀中,摩挲着那截腰线,眸色发暗道:“坐下去。”


    凤清韵一怔,咬着山楂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乖,”那人吻了吻他略带湿润的眼角,又抬手抹去了他额头的汗,诱哄般低声道,“你可以的。”


    凤清韵摇摇欲坠地和他对视了三秒后,最终还是咬着那山楂呜咽着环着身下人的肩膀,含着泪软了腰身,跌在池水中一下都动弹不得。


    他浑身上下一抽一抽的战栗,眼底盈满了泪水,口中则盈满了津液,整个人就好似上下都在漏水一般,一时间狼狈至极。


    身下人轻轻拥着他,抬手安抚般拍在他的后背上,耳边似乎还在夸赞着什么“小蔷薇好乖”之类的话语。


    然而凤清韵一时间什么都听不见,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天地对他来说好似荒芜一片,过了良久,他才意识到龙隐正搂着他的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宫主曾经说过,本座虽大你许多会疼人,却比不上小的可人……”


    “照这么看,想来宫主本就不喜欢疼人的,就喜欢一根筋的棒槌,可有此事?”


    “唔、唔……!”


    凤清韵含着泪蓦然回神,立刻咬着山楂摇头。


    那人却好似没听到他的求饶一般,反而摸着他因为战栗而格外漂亮的脸颊,眼神发暗道:“除此之外,本座倒是还想起一件事,宫主让北辰唤本座哥哥,这安的又是什么居心啊,嗯?”


    说到这事时,他又不把失忆的自己和他本人分开算了。


    面对此人如此灵活的底线,凤清韵一下子红了脸,僵在他身上不敢动弹。


    龙隐抬手,慢条斯理地擦掉他嘴上的津液,语气轻飘飘的,可细听之下却好似深不见底一样:“凤宫主就这么喜欢占本座便宜?”


    凤清韵尚未来得及摇头,那人便凑上前,按着他的后脑咬掉了那颗快被他含到化了的山楂。


    被酸味折磨了半晌的口腔一下子得到了解脱,舌尖却被酸得僵了,一时间他竟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


    龙隐非常“贴心”地等待着他回神,期间还将那颗凤清韵含了许久的山楂慢条斯理地嚼烂咽了下去。


    月色之下,泉水之中,那人漫不经心滚动喉结的样子透着股说不出的味道。


    不得不说,凤清韵也是直到今日才发现自己有些记吃不记打的劣根,明明腿腹还有些打战,此刻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然而他用余光偷窥的动作却被人蓦然间抓了个正着,龙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什么呢,小宫主?”


    凤清韵眼神闪躲,自知自己说什么都会被人抓住把柄,索性开始装哑巴。


    奈何他这点把戏在眼下的龙隐眼中根本不够看。


    “缓了半晌,宫主也该缓过劲来了吧?”龙隐说着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强迫他扭过头直视自己,声音一下子低沉下去,“先前占了本座那么大的便宜,眼下也该喊回来了吧?”


    凤清韵故意装没听懂,侧眸小声道:“……前辈。”


    龙隐颇有耐心道:“不是这个。”


    凤清韵咽了咽因为酸意分泌出来的津液,口舌有些不灵光道:“哥、哥哥……”


    他都服软到这种地步了,奈何龙隐还是不吃这一套,继续冷漠无情道:“本座想听的也不是这个。”


    意识到自己这次恐怕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凤清韵闭上眼,小声骂他:“……变态。”


    其实他要是真不喜欢,大可以翻脸起身。


    可他不但没有翻脸,反而任由那人把自己按在怀中,就那么不轻不重地骂两句,简直连欲拒还迎都称不上,更像是甘之如饴。


    龙隐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面对他家小蔷薇如此显而易见的纵容,他若是再不干点什么,好似着实是有些对不起他的偏爱了。


    “本座就算是又如何?”面对凤清韵的指责,他不但不否认,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可谁让我的小蔷薇就喜欢本座这样的呢。”


    凤清韵睫毛微颤,抬眸看了他一眼后,竟当真没有出声否认。


    龙隐见状嘴角的笑意几乎扬上天际了,但对方抿着唇也没有开口唤他的意思。


    于是他便抵着凤清韵的鼻尖轻声诱哄道:“况且……你可是我亲手浇灌大的,便是唤我一声又能如何呢?”


    此话一出,凤清韵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下蓦然漏了一拍,陡然抬眸看向了他。


    那些原本充满遗憾,未能发生的另一种可能,在龙隐故意歪曲的描述下,却变成了另一种光景。


    那不再是凤清韵心中所幻想过的,充满了纯真与美好的青梅竹马画面……


    反而变成了另一种不可言说的,暧昧而香艳的情形。


    凤清韵蓦然止住了念头,眼神闪烁着颤抖的光芒,于月色之下看向龙隐,半晌轻声唤了两个字。


    “什么?”龙隐却噙着笑意凑上前,几乎抵在了他的唇瓣上,却故意道,“声音太小了,本座没听清。”


    凤清韵的耳根一下子变得通红一片,似是浇灌了无数的羞耻。


    可纵是在这股极端的羞耻之下,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却当真稍微大了一些:“……爹爹。”


    那声音依旧不能算大,轻飘飘的,宛如鸿毛般落在龙隐的心头。


    下一刻,水声骤起,在一阵惊呼声中,凤清韵蓦然被人按在了池水之中。


    眼睛的水光几乎是瞬间便凝成水珠落了下来,他咬着下唇小声哀求道:“轻些……”


    然而那人却笑着咬着他的耳根,从身后按在他的小腹上:“你知道本座在想什么吗?”


    跪在泉水之中的感觉太古怪又太浓烈了,凤清韵蓦然闭了闭眼,无意识地抓着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腕,红着耳根没有接话。


    “本座在想,若是本座亲手将你种出来——”龙隐轻轻按着他的小腹,眼神暗不见天日道,“自你化形那刻起,便该满眼只有我。”


    凤清韵原本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并未宣之于口的想法,此刻却被龙隐尽数展露出来。


    他浑身一颤,蓦然闭了闭眼,却被人撩开挡在后背上的发丝 ,露出了整张白皙而温顺的肩颈。


    龙隐低头顺着他的后颈一路吻了下去。


    他的技术和先前失忆时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凤清韵除了在梦中,两年没吃过这么好的细糠,一下子跪都跪不住,只能丢人的伏趴在岸边。


    然而身后人的低语还在不断地于他耳边响起:“你不会认识什么慕寒阳,更不会认识什么杂七杂八的人。”


    那人慢条斯理地诉说着自己心底,最阴暗也是最肮脏的念想:“从你诞生那一刻起,你的世界中,便只有我,也只能有我。”


    凤清韵听到这里忽然瑟缩了一下,整个人好似当真被他说的代入到了那种情形中。


    若一切苦难都没有发生,将他种出来的本就该是龙隐。


    那从凤清韵化形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会毫无防备地,走入那人为他织好的网中。


    从来构陷真心的便只有真心,不需要任何像血契一般龌龊的手段,龙隐便能轻而易举地让凤清韵心甘情愿地爱上他。


    许多花妖天生就会依赖供养者,这是祂们的本能。


    只不过血蔷薇是个较为特殊的存在,大部分血蔷薇的供养者最终会在血蔷薇成年之前,被他们彻底吞噬殆尽。


    这也是很多血蔷薇分不清楚爱欲和食欲的具体表现。


    然而龙隐是不同的,天道是不会这么轻而易举便被吞噬的。


    他完全可以承受血蔷薇发自本能的一切“喜爱”,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伤痛。


    他甚至会牢牢地抓住这一点,从凤清韵化形那一刻开始,就暗示他的小蔷薇——食欲就是爱欲。


    毫无常识的小蔷薇会自然而然地接受他给的一切教诲,进而毫理所当然地认为,龙隐便是他未来一辈子的道侣。


    他不会觉得那种和外界的道德观截然不同的,近乎扭曲的关系有什么不对。


    因为他根本接触不到外界的一切,他会被人千娇百宠地用爱滋养,直到他真正的,彻底的爱上那个人。


    而这段的爱上时间,至少在凤清韵本人看来,不会超过一年。


    他甚至近乎战栗地想到——若真是如此……恐怕他根本不用等到几百年,便会在他的神明怀中,迎来他的第一个花期。


    结结实实地意识到自己的没出息后,凤清韵蓦然闭上了眼睛,然而读出他心声的神明却并不愿意放过他。


    “哪需要百年那么久?”龙隐在他耳边笑道,“连一年都不需要,化形后的第一个春天,你的花期便会如期而至。”


    他的话语如此笃定,以至于凤清韵都被影响到了,他轻轻咬着下唇颤抖,体内竟在隐约之间,真的萌发出了一股熟悉的冲动。


    龙隐笑着吻了吻他因为羞耻而渗下来的泪水,牵着他的手暗示般放在他的小腹上,在他的战栗中轻笑道:“花期结束之后,甚至不需要过年,只需当年秋天……”


    “本座的小蔷薇就该扶着肚子唤本座夫君了。”


    第85章 主君


    龙隐话音刚落, 凤清韵攥着碧云池的石壁突然呜咽了一声,细细听来那似乎是含着颤抖的一声“变态”。


    挨了骂的龙隐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味,下一刻, 整池瞬间炸开了无边的芬芳,羞得连月亮都退避了三分。


    龙隐见状一怔,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只是几句话,便让人提前了花期。


    凤清韵此刻低着头跪在泉水之中,整个人几乎红透了。


    宛如被催熟一般的难耐混杂着难言的羞耻浮上他的心头, 他死死地闭着眼咬着下唇, 奈何身后人并不愿意因他的逃避而放过他。


    那人的手从身后探来,捏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扭过头,似笑非笑地惊喜道:“小蔷薇原来就这么喜欢本座啊?”


    凤清韵红着眼眶瞪他,奈何那眼神没有丝毫威慑力, 配上他颤抖的眼神, 反而称得上勾人。


    龙隐忍无可忍,扣着他的后脑蓦然便吻了上去。


    柔软的唇舌间,原本只是若隐若现的芬芳一下子更加明显了, 好似要将人溺死在其中一样。


    碧云池的水在月色下不断翻动,到最后甚至淹到了寝殿内。


    凤清韵难耐地闭了闭眼, 被人抵在寝殿的玉墙上, 双脚难以着地, 一时间浑身上下烫得厉害。


    太…太过了……


    这种毫无支撑的无力感让他无比紧张, 偏偏花期带来的影响,又让他实在喜欢得紧。


    那人似是看出了他的情动, 当即一边折腾他, 一边在他耳边笑道:“凤宫主,本座伺候得比之那蠢狗如何?”


    凤清韵深知自己说什么都逃不脱了, 索性含着水声评价道:“你自是比他强……轻些……”


    龙隐一听这话却笑了,蓦然停住了动作:“宫主先前不是还说,他强本座百倍吗?怎么眼下又改口了?”


    “那都是……床上哄他的虚话。”凤清韵搂着他的脖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地改口道,“他哪能比得上你……”


    花期被人勾得提前而至,此刻那人却故意晾着他,凤清韵都快被磨疯了。


    偏偏这话多的天道还在喋喋不休:“是吗?那看来宫主是惯会哄人的,怪不得哄得那蠢狗摇着尾巴便上了你的榻。”


    “亦哄得本座为之倾付,口口声声说喜欢本座,却到眼下不愿意给一个名份……”


    “给给给……”凤清韵实在是受不了被人如此故意地吊着了,只能仰着头小声催促道,“仙宫收徒之事结束,便许你道侣大典……行了,快些……”


    偏偏龙隐趁着这个机会还讨价还价起来了:“本座要两场。”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依你,两场就两场……”


    “第一场要在仙宫办,第二场要在魔宫办——”


    凤清韵被他念得实在受不了了,当即道:“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若不愿意伺候便换人……”


    他原本只是为了激龙隐一下,哪怕是挨个大的他也认了。


    未曾想龙隐闻言眼神一暗,半晌竟拥着他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前辈终于想起我了?”


    “——!?”


    听到此声,凤清韵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可思议。


    眼下,龙隐的声音听起来完完全全是熟悉的清纯味道,可他的动作却又娴熟到不能再娴熟了。


    情况一下子割裂到了极致,又刺激到了极致。


    凤清韵一下子红了眼眶,抬手按着对方的肩膀便想躲,龙隐却在他耳边笑道:“前辈不是想见我吗,躲什么?”


    说着他竟低头吻住了凤清韵,连接吻时的青涩,都被他学了个十成十。


    上下两边的情况一下子割裂到了极致,有那么一瞬间,凤清韵当真以为自己和念念不忘的亡夫旧情复燃时,却被新欢抓包在床,走投无路之下只得被两厢夹击,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巨大的羞耻瞬间淹没了他的一切理智,那一刻他连回吻都不敢,当即一把推开身上人,拧着腰一下子落了地。


    他本就是剑修,真想挣扎龙隐根本钳制不住他。


    然而此人惯会耍阴招,见状竟连半点天道的身份都不顾,放出魔息顺着凤清韵的小腿便攀了上去。


    原本凤清韵对此早已有了防备,故而哪怕是颤抖着小腿,他也硬是咬着牙,拢上里衣扭头就要逃。


    奈何那魔息见一计不成,竟然顺着大腿一路往上,不知道攀到了哪里,凤清韵蓦然一僵,惊愕之间软了腰身,直接跌倒在了床榻之上。


    身后人噙着笑好整以暇地走到他的身后,低头扯下了他身上那件来不及合拢的里衣。


    暗紫色的魔息一下子暴露在寝殿顶嵌着的夜明珠下,硬生生被它裹出肉感的白皙大腿在龙隐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微弱地瑟缩了几分。


    “前辈跑什么?”龙隐笑盈盈地掐住怀中人的大腿,在凤清韵含泪的目光中故意扬着声线道,“反正前辈有这么多朵花——我们一起伺候前辈难道不好吗?”


    凤清韵原本还红着眼角对他怒目而视,似是在心中暗骂他王八蛋,可听了这话后,却一下子变了脸色:“——不行!”


    “为什么不行?”龙隐拥着他,以面对面的姿势将他压在了床褥之间,“前辈就不想享受一把齐人之福吗?”


    这种福气凤清韵是半点都不想尝试,他生怕以龙隐的疯劲当真搞出个化身来,于是忙不迭放出本体,层层叠叠地盖在对方的脸上。


    被催熟的花苞不知怎的,比起先前每一次花期时的花苞都要稚嫩几分,那花瓣小得甚至裹不住里面的蕊芯,如此往人脸上一按,其中的花蕊几乎是立刻便蹭在了对方英俊挺翘的鼻梁上。


    凤清韵蓦然红了脸,龙隐却在层层叠叠的花苞下蓦然一笑,故作纯良道:“前辈这是何意?”


    他说话之间的热意几乎全部扑撒在了花蕊上,凤清韵被烫得浑身发软,却还是忍着羞耻委曲求全道:“我先前答应过郎君……要请郎君喝花蜜酒……如今花期已至……”


    他颤抖着睫毛柔声道:“还请郎君笑纳。”


    龙隐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半晌,只把人看得头皮发麻后才凑上前吻着他的唇瓣,厮磨间低声道:“前辈喂我。”


    最终,凤清韵又是亲口含着蜜喂给龙隐,又是夫君郎君哥哥的唤了一通,甚至到最后彻底哭出来求饶,“红杏出墙”的事才总算告一段段落了。


    不过凤清韵寝殿内发生的一切到底如何,外人肯定是不知道的。


    哪怕他在龙隐床上哭喊着夫君泪都流干了,下了床,他依旧是那个仙宫众人不敢直视的麟霜剑尊。


    而且虽说他在床上被龙隐又是欺负又是哄骗的承认了欠对方两场道侣大典的事,然而刚刚起头的桃李大典也不能就此放下。


    于是龙隐心心念念的道侣大典,便只能再搁置几日了。


    他为此心情不悦到了极点,却不愿拿凤清韵撒气,毕竟这是那些长老们提出来的劳什子方案,凤清韵本人白天忙的也够呛。


    对此,龙隐便只能把气撒在别的地方了。


    自他彻底恢复记忆之后,全天下人都记起了天道归位之事,短暂的恍惚后,按理来说所有人,尤其是仙宫的所有人,理应该对归位的天道感激涕零,但龙隐这个人吧……


    实在是难以让人把他和天道联系在一起。


    恢复记忆之后的他,居然一点回魔界的意思也没有,而魔宫那帮魔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好似压根不记得他们还有一个魔尊在仙宫一样,连封信也没往仙宫寄过,全成了眼观鼻鼻观心的哑巴。


    于是龙隐便一如既往地住在仙宫,继续他那清闲却没有名份的赘婿生活。


    若当真一切照旧也就罢了,奈何他的处事作风却和先前没恢复记忆时候产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先前没有记忆的龙隐在仙宫堪称小心翼翼,听了人背后议论自己,硬是不敢上去拆穿,只敢扭头跟凤清韵吹枕头风,生怕做错了一点事让凤清韵不悦。


    而眼下恢复记忆之后,分明道侣大典还没办,龙隐却堂而皇之地拿出了正宫姿态,恨不得把宫主正夫几个大字贴脸上,日日在仙宫各处地方晃悠,晃得人心惶惶的,生怕他一个不高兴赏谁一耳光。


    对于前世之事,其实仙宫内很多人多少有些心虚,毕竟当时明里暗里瞧不起凤清韵的又何止卫昉一人,只不过重生之后凤清韵过惯了好日子,心情舒畅之余也大度,懒得跟他们计较罢了。


    奈何龙隐却不是多么宽宏大量的人,尤其是在和凤清韵扯上关系的事情上,他的心眼大概也只有针尖那么大。


    如今凤清韵白天忙得没空搭理他,他便天天没事就抱着孩子坐在演武场,跟个恶霸一样同那些仙宫弟子们找茬,美其名曰替凤宫主教导他们这群弟子。


    一众弟子叫苦不迭之际,还要听他在耳边冷嘲热讽:“啧,剑尊之后,仙宫之徒,就这点水平?”


    “新弟子入门,你们这些当师兄师姐的,以这般三脚猫的道行,如何能够服众?”


    “依本座看,诸君倒是不必再修什么仙了,下山耍猴或许更体面一些。”


    不少弟子两眼一睁看见他坐在演武场上就面如死灰,一个个被他揍得怀疑人生,半夜回去都得在脑海中翻一翻各自前世的回忆,看看自己有没有在背地里说凤清韵什么。


    偏偏龙隐“指点”时怀里还抱了个小鲛人,你还不能说他不干正事。


    ——毕竟他在仙宫的正事就是白天带孩子,晚上伺候凤清韵。


    晚上伺候得好不好除了凤清韵没人知道,但他白天带孩子带的倒是尽职尽责,小鲛人一天比一天圆润,眼看着快赶上皮球了,也不知道龙隐到底给孩子吃什么了。


    为此,眼见着龙隐在仙宫之内横行霸道,却压根没人敢说什么,更没人敢去跟凤清韵告状。


    ——毕竟按理来说整个仙宫都在凤清韵的神识笼罩之下,演武场上发生了什么他难道不知道吗?他只是不想管罢了!


    如此堂而皇之的纵容,是个人都能看出问题来,更何况那些挨了几天揍的弟子,自然没人敢自讨没趣地告到凤清韵那里。


    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不看在凤清韵的面子上,龙隐本人难道就是好惹的了?那可是天道化身!


    谁知道他要是真不高兴了,会不会拿出当年劈仙人的架势,降下几道雷劫把仙宫上下非议过凤清韵的人全部劈过来一遍。


    为此,每天站在演武台上弟子内心几乎都是战战兢兢的,期间好不容看见白若琳来了一次,那些弟子都跟看见什么救星一样,纷纷喊道:“白宫主!”


    然而今生在魔宫被龙隐硬生生打出剑心之境的白若琳见状却微笑道:“既是前辈好心教导,你们便该虚心接受才是。”


    众弟子闻言瞠目结舌,眼见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消弭之后,一时间仙宫上下叫苦不迭,可他们又怕当真触怒了龙隐,一人给他们来一巴掌,最终这些弟子再怎么惨,也只能咬着牙忍了。


    而当月锦书收到传信的玉简,从魔界千里迢迢地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他们陛下堂而皇之地坐在演武场上,训弟子跟训鸡崽子一样娴熟的场景。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整个比魔宫还像魔宫的仙宫,却发现竟没人敢站出来对龙隐说什么。


    她心下纳罕之际,却也没空顾及他们陛下到底在干什么,只是跟龙隐匆匆行了礼后,便赶忙进了正殿。


    然而凤清韵看到她时,表现出来得却比她看见演武场上的画面还要惊讶:“月姑娘怎么来了?”


    月锦书闻言更加迷惑了:“不是殿下让我过来商议在魔宫为两位办道侣大典的事吗?”


    凤清韵惊愕道:“我什么时候给你传过消息了?”


    月锦书:“……”


    凤清韵:“……”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月锦书突然从怀中掏出来一个玉简,一言不发地递给凤清韵。


    凤清韵垂眸看完,却见内里竟当真是自己的口吻,不由得抬头跟月锦书对视,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好笑。


    凤清韵收好了玉简,话里面的笑意几乎压不住:“他千里迢迢把你叫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月锦书摸了摸鼻子,半晌还是没忍住小声道:“……陛下是不是有点过于恨嫁了?”


    她话音刚落,背后便蓦然响起了一道声音:“偷偷摸摸说本座什么呢?”


    龙隐跟鬼一样抱着孩子突然出现在屋里,月锦书见状连忙止住话头,扭头行礼道:“陛下。”


    堂堂魔尊天天抱着孩子满仙宫乱转寻衅滋事的事情,凤清韵对此有所耳闻,却也没说什么。


    毕竟若不是他纵着,其他人也不敢如此敢怒不敢言。


    故而他眼下提都没提演武场上的事,反而同人笑道:“你千里迢迢把人喊来,就是为了这事?”


    “怎么了?”龙隐本人倒理直气壮,“凤宫主说好的欠本座两场大典,难不成打算到了仙界再还吗?”


    凤清韵接过伸着手要他抱抱的小鲛人,闻言好笑地看着他:“好好好,说两场便是两场,一场也不会少你的,你且放心吧。”


    龙隐闻言这才勾了勾嘴角,转而发表起了对于大典一时的高谈阔论。


    按照他的意思,第一场道侣大典不但要在仙宫办,而且还要风风光光的大办,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全天下人都看见。


    毕竟要是第一场就办在魔宫,不少正道人士肯定会以身份问题借口不去,但办在仙宫,他们就是一万个推辞,也不得不来。


    所以他唤月锦书过来,一是为了布置仙宫大典之事,二则是为了观摩,替日后的魔宫大典坐下铺垫。


    而对于仙宫这场道侣大典到底要请谁的问题,魔尊陛下对此做出了重要指示:“慕寒阳当时请了谁,本座也要请。”


    面对他如此斤斤计较,不像是原配正房,也不像继室,倒像是偏房扶正的外室做派,凤清韵登时忍俊不禁起来。


    “请请请。”凤清韵抱着小鲛人同他打趣道,“你当时还不请自来呢,要不我把慕寒阳的碑也刻出来找个地方立在那,让你也出出气?”


    对此,龙隐却显得异常“大度”:“那就不必了,以免晦气。”


    凤清韵好笑得不行,低头同小鲛人道:“宝宝,你父亲好没出息啊。”


    小北辰正专心致志地玩着从凤清韵衣服里掏出来的龙鳞,闻言眨了眨眼道:“可是爹爹不就喜欢父亲这样吗?”


    都道是童言无忌,此话一出,屋内不知为何蓦然安静了下来,小鲛人攥着龙鳞一下子紧张起来:“……蛋蛋说的不对吗?”


    “对对对,说得太对了。”龙隐一下子乐得不行,“你爹爹就喜欢本座这样的,他不过是口是心非罢了,还是我们北辰看得明白。”


    凤清韵半真半假地嗔了他一眼,随即抱着孩子低下头,竟也没否认。


    不过道侣大典到底怎么办,恐怕还要两人日后好好地合计一番,毕竟眼下桃李大典才是正事。


    最终桃李大典的时间被敲定在了秋末,正是果实累累的丰收之际。


    对于仙宫要广开仙门收徒一事,四海八荒几乎都得到了消息,连离仙宫最远的酆都,都能听到关于此事的讨论:“听说了吗?仙宫要收徒了!”


    “听说倒是听说了,可我还听说,麟霜剑尊并无收徒之意。”


    “唉,我也听说了,哪怕剑尊要飞升,能挂在他名下也是好的啊,为何连外门弟子的名头都不愿放出来呢?”


    “许是魔尊不肯吧。”


    这二者之间可以说是毫无关系,没听过哪家道侣连对方收徒之事都要横插一脚的。


    可此话一出,提问者一愣,和回答者对视了三秒后,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理,道友所言极是。”


    堂堂天道,小肚鸡肠到恨不得把老婆别裤腰带上的形象倒是深入人心,也算是一段佳话。


    整个桃李大典一共持续十日,前三日测灵根,中间三日是正经的过天门选拔,最后三日便是选师门分内外门的时候。


    最终又单独留了一日出来举办宴席,作为欢迎新弟子入宫,拉近新老弟子关系的一个流程。


    整个大典进行得无比顺畅,虽说整整十日均需要凤清韵坐镇,但没什么意外发生,和先前那些繁忙比起来,已经算得上是清闲了。


    前九日一过,见大典安安稳稳地接近尾声后,负责的相关长老和弟子不由得松了口气。


    整场大典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唯独龙隐对此哀怨不已——前三日测灵根的时候凤清韵虽不需要去,但大典刚刚开始,他总需要时刻关注。


    中间三日的天门选拔则是昼夜连续的,凤清韵虽不至于日日到场,但晚上亦需要分出思绪观察。


    而后三日凤清韵就更忙了,根本没空搭理龙隐。


    如此算来,说是留在仙宫当赘婿,可凤清韵已经有整整十日未尝“临幸”他了。


    龙隐的脸色能好才是有鬼了。


    最后一日宴席上,龙隐就那么抱着孩子,跟个怨夫一样隔着无数人抬眸看向他,凤清韵一边顶着他如炬般的目光说着开场白,一边心下又是生颤又是好笑。


    待到凤清韵简短的发言结束后,宴席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但凤清韵并不能放松下去,长老们紧跟着便拿了各师门的新弟子名单给他过目。


    仙宫正事期间,龙隐也不好打扰,只能抱着小北辰在凤清韵面前乱晃。


    而他今日又不知是抽了什么风,竟难得穿了身水蓝色的衣袍,整个人一下子花枝招展得好似年轻了几万岁一样,端的是一副金玉其外的模样,惹得凤清韵忍不住频频抬眸。


    最后凤清韵分心实在太过了,惹得龙隐怀里的小鲛人都发现了,以为他不忙了,立刻抬手要往他那边去:“爹爹抱抱。”


    正在商议的众人闻言齐刷刷地看向小鲛人,顺带着自然也看见了小鲛人那个张扬到不行的父亲。


    凤清韵顶着龙隐似笑非笑的目光,登时好似被抓包一般红了脸,当即和小鲛人道:“乖,爹爹有事,让你父亲带你去菊台玩去。”


    小北辰实在听话,闻言点了点头,任由龙隐笑着将他抱走了。


    菊台就在演武场旁边,眼下演武场被当做了宴席的会场,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菊台旁端着酒杯观菊的弟子也不算太少。


    那些仙宫的旧弟子一看到龙隐抱着孩子过来,不管是喝多还是喝少的,酒瞬间都醒了一半。


    然而很多新弟子没见过他,这些新弟子大部分是昨日才正式拜入某个师门下面的,能和师兄师姐们说上话的也只是一部分。


    剩下那些来不及和师兄师姐们打好关系的,见状压根就没认出龙隐。


    毕竟眼见如此英俊潇洒的一郎君,穿得光鲜亮丽,怀里还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一副贤夫良父的模样,谁能想到那是叱咤风云的魔尊。


    有一个新弟子见状实在好奇,他刚好也喝多了灵酒,在原地踟蹰了半晌后,竟大着胆子上前同龙隐攀谈道:“敢问这位郎君……”


    一听到这称呼,龙隐第一反应是一愣,而后下意识隔着人海看向远坐在高台之上的凤清韵。


    出乎他意料的是,隔了这么远,那人竟也看向这边,还略显不愉地眯了眯眼。


    只不过对上龙隐的眼神后,他却立刻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就这么一个根本不足以说明任何事的小小细节,却让龙隐一下子春风得意地挺直了腰杆。


    小北辰原本想伸手去够菊花,被他这么一套动作颠得一愣,仰着小脸扭头,疑惑地看向祂不知为何孔雀开屏的父亲。


    龙隐硬是把那个搭话的晾在那里晾了半晌,才在周围人惊悚的目光中好整以暇道:“阁下谬赞了,当不得郎君二字。”


    “哦哦……师兄日安,是师弟唐突了。”那新弟子也是天生缺根筋,完全没意识到周围那些人的目光到底意味着什么,“在下魏进光,乃拓跋长老门下亲传,敢问师兄是哪位长老门下?”


    龙隐闻言却神秘地一笑,笑得那弟子摸不着头脑,紧跟着更让他摸不到头脑的回答便:“说来惭愧,在下并无师门。”


    那姓魏的弟子一下子更懵了,犹豫了一下道:“那敢问这位师兄在宫内何处高就?”


    龙隐一笑:“亦称不上高就,不过是给仙君做赘婿而已。”


    周围的旧弟子们闻言纷纷露出了无语至极的表情,好似在说——完了,这厮又来了。


    那新弟子闻言一愣一愣:“……啊?”


    龙隐跟真的一样叹了口气道:“抱歉,在下实在不敢同阁下多言。只阁下方才那一句师兄,今晚回去,在下恐怕便要遭主君厌弃了。”


    他三两句话便把凤清韵造谣成了一个养男宠还善妒的人设,周围弟子看着他的目光中登时充满了一言难尽——他当真不怕晚上回去挨打吗?


    而那新弟子则被龙隐说懵了。


    他似是万万没想到仙门大户中居然还会有这种事情,一时间惊呆了,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画面,回神后连忙结结巴巴地道了别,转身找借口离开了。


    对此,虽然坐在高台之上却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凤清韵:“……”


    龙隐当即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凤清韵。


    一看见那人蹬鼻子上脸的笑意,凤清韵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于是他当即木着脸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企图避免跟对方讨论此事,以免此人继续蹬鼻子上脸。


    奈何最终他还是未能逃掉。


    热闹的气氛持续了一天后,宴会终于落下了帷幕。


    仙宫之主的正装本就厚重而端庄,凤清韵回到寝殿的第一反应就是脱下此袍,奈何手刚搭到腰带上,便被人从身后环住腰按住了手腕。


    凤清韵眉心一跳,尚未来得及说话,身后人带着得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本座还以为……以宫主的气度,不会拈酸吃醋呢。”


    凤清韵轻哼一声抬起手,身后人便从善如流地给他解开了衣服,他靠在人身上一边由着他给自己宽衣解带,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看还是给你下禁言咒为好,省得天天在外面胡言乱语,让外人听了以为我多苛待你。”


    龙隐为他褪下那厚重的外袍,闻言不由得一笑,勾起他的腰一下子将人抱了起来,欺身放在床笫之间:“宫主待我不薄,怎算苛待呢?”


    他说着低头吻住怀中人的唇瓣,紧跟着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仅有一事,正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桃李之事已了,仙宫后继有人,宫主这下总该考虑把本座扶正了吧?”


    凤清韵不答,只是抬眸看着他,蓦然一笑道:“你白日唤我什么?”


    龙隐喉咙一紧,低头在他耳畔低声道:“……主君。”


    凤清韵压不住最近的笑意,闻言攀着他的肩膀轻轻抬头,靠在他耳边道:“今夜伺候好了主君……明天便给你扶正。”


    第86章 嫁衣


    龙隐闻言一言不发地看了凤清韵半晌, 突然掐着他的腰身俯身压了下去。


    凤清韵正值花期,又忙了整整十天,心情本就容易起伏, 白日只是因为宫主的职责所以强行忍耐罢了。


    如今一朝得了欢好,自是如鱼得水, 难得放纵。


    而他心情好,连带着龙隐都少挨了几句骂,当夜无论是什么花样, 哄着竟都能来上几分。


    龙隐一下子得意到了极致, 恨不得溺死在那捧充满花香的温柔乡里。


    奈何一次肌肤之亲后,龙隐撩开怀中人的里衣便要继续,却被人喘着气一脚踩在腹肌上:“……停。”


    龙隐攥着人的脚踝便想装聋子,凤清韵的大腿顺势从里衣中滑了出来, 眼看着那人低头就要往其中埋, 凤清韵半阖着眸子夹住那人蓦然凑上来的脸颊,好笑道:“只是歇一下,又不是不让你继续……急什么?”


    一听这话, 龙隐顿了一下蓦然便偃旗息鼓了,他笑着轻咬了一下夹着自己的白皙腿肉, 起身将人搂到了怀中。


    凤清韵眯着眼靠在他怀中, 任由他给自己按摩着肩颈。


    浓情蜜意之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道侣大典的章程。


    “这次大典天下人可看着呢, ”龙隐揉着凤清韵方才因为仰了太久而发酸的脖颈:“仪制之事……宫主怎么看?”


    他一个又是在人道侣大典上抢婚,又是在天门大典上动手的魔尊, 规矩二字在他眼里跟草纸也没什么区别, 居然还会在乎什么仪制。


    凤清韵好笑地闭着眼道:“待我明日翻翻旧例便知道了……不过无论如何,必不能仿照前世的仪制, 不然某些小肚鸡肠的人恐怕又要念叨我了。”


    龙隐闻言一笑,并不否认自己的小肚鸡肠,只是突然问道:“宫主前世大婚时的喜袍,是谁给你做的?”


    凤清韵一愣,缓缓睁眼,靠在他怀里有些疑惑:“自然是宫内负责相关事宜的人做的,怎么,你问这个做什么?”


    龙隐不答,半晌才撩起他的发丝道:“我想亲手给你做。”


    凤清韵一怔,蓦然抬眸一眨不眨地望向他。


    便是凡人大婚,也没听过哪个男子亲手给妻子做嫁衣,亦或者女子给丈夫绣喜袍的。


    修真界便更不用说了。


    对于修真之人来说,结为道侣本就和凡人夫妻不同,他们的目的往往是为了双修,故而更讲究门当户对和境界相配,这种结合反而和情爱二字关系不大。


    故而许多修真者甚至不愿意用夫妻之名称呼他们的道侣,彼此往往也各自养有妾室男宠。


    在这种情况下,莫说是大婚之前亲自缝制婚服了,便是婚后为对方亲手制衣也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事。


    凤清韵回过神,也没说什么,只是抬手便要脱掉方才意乱情迷时也没褪去的里衣。


    那动作实在太自然了,看得龙隐一怔,眼神立刻就变了,手不由分说地便摸上了对方的腰肢:“宫主休息好了?”


    说着掐着人的腰就要往床上按,惹得凤清韵当即抬眸瞪他:“不是你说要量体裁衣的吗?”


    龙隐笑着按在他的腰肢上:“本座可没这么说,我闭着眼都能勾勒出我家小蔷薇的身形,何必量体裁衣?”


    凤清韵闻言一怔,突然没由来地想起了先前他送自己的那件剑袍。


    紧跟着,他脑海中便浮现了龙隐一个人坐在灯下裁制衣服的场面,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好笑,不由得道:“……你堂堂魔尊,怎么对这种事如此娴熟?”


    龙隐闻言却一顿,随即低声道:“本座若是说了……宫主怕是又要骂我变态了。”


    凤清韵一听这话,登时对此事升起了莫大的好奇,闻言眯了眯眼,抬手捏住他的脸颊:“别给我扯东扯西的,说,哪学的?”


    “自然是你早年尚未化形之时学的。”龙隐拥着他在他耳边轻笑道,“那时本座可是心心念念想着待你化形后给你穿什么衣服,为此特意同通天那厮学了怎么裁制布料,虽说后来在幻境中走了一遭忘了缘由,可学的内容倒是没忘,你看,如今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凤清韵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答案,愣了一下后扭头震惊地看向他,似是在看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变态。


    他当时才多大,别说化形了,连芽都没发,这人居然都想到了怎么按照喜欢打扮自己。


    想到这里,凤清韵不由得抿了抿唇,心下泛起一股说不出的热意,面上都臊得慌。


    半晌他才垂着眸子,按着人的肩膀小声道:“……对着颗种子你居然能想那么多,你可真是个变态。”


    龙隐挨了骂却也不恼,只是拥着他的腰埋在颈间吻了他一下:“都道是礼尚往来,临近大婚,凤宫主不打算送为夫点什么吗?”


    凤清韵低着头不说话,看着自己胸前的龙鳞半晌,蓦然道:“你的喜服……亦由我来做。”


    龙隐一怔,尚未回神,凤清韵便抿了抿唇坐起来,看着他言简意赅道:“脱衣服,让我量一量。”


    龙隐原本只是玩笑话,他给凤清韵做衣服是真,但凤清韵本人两辈子加起来连针线都没拿过一回,他怎么舍得让对方给自己做。


    回神后他连忙道:“宫主怎么当真了,本座方才开玩笑呢……”


    “本尊让你脱。”凤清韵半跪在床褥上抬眸凉凉道,“你哪来那么多话?”


    龙隐和他对视了三秒,见他心意已决,竟当真闭了嘴,抬手将原本还挂在身上的里衣褪了下去。


    他那精悍的肌肉上还挂着凤清韵刚抓出来的红痕,方才意乱情迷时没觉得有什么,眼下一看却让人面上禁不住地发烫。


    凤清韵只扫了一眼,便红着耳根收回目光,转而从床头拿起龙隐的储物戒,翻了半天翻出来一条金蚕丝绣的卷尺。


    他看到那东西后忍俊不禁,抬眸觑向对方:“你那些手下知道你一个人偷偷在魔宫干什么吗?”


    龙隐见状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道:“此乃千丝尺,除了量体裁衣,在束缚之上也有一些妙用,宫主可想试试?”


    凤清韵闻言蓦然便闭了嘴,和他对视了三秒后,硬是顶着龙隐似笑非笑的目光半跪在了那人跟前,拿着那金蚕千丝尺一点也不熟练地往龙隐身上比划。


    然而他根本没做过衣服,也完全不知道该量哪,看起来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实际上量的手忙脚乱,量了三次硬是量出来三个天差地别的数字。


    麟霜剑尊这辈子可能都没干过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他就那么半跪着,皱眉一眨不眨地那卷尺和龙隐结实的腹肌。


    半晌再次动手,这一次他低头间几乎埋在了龙隐的胸口,微凉的侧脸仅仅地贴在对方那被他抓出血痕的胸肌上,手下则拿着卷尺再次去量对方的腰。


    那卷尺被他用的七零八落的,一半卷在腰身以上,一半则在腰下。


    偏偏凤清韵自己量的还很认真,跪得堪称端庄。


    只不过从龙隐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见他于里衣之下塌下一截腰,以及再往后挺翘无比的地方。


    凤清韵对此一无所知,发梢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肩膀上,发丝的黑和里衣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显得格外好看。


    龙隐看了半晌后蓦然轻笑了一下。


    凤清韵闻声还以为他是嘲笑自己,当即恼羞成怒,眸色鲜亮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本座只是在想——”龙隐小心翼翼地把那笨手笨脚的人从身下抱了起来,低头在他带着鲜明怒色的面上吻了一下,“求了万年,我总算是把心上的明月,求到我怀中了。”


    凤清韵蓦然一愣,隔着夜明珠暖白色的光芒,看着周围交叠成一团的被褥以及面前人,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龙隐的意思。


    ——如此寻常欢喜,却是曾经的他们求而不得的事。


    而如今,一切平安与喜乐,全部都触手可得了。


    就像是糖葫芦一样,有了昔日的酸苦衬托,如今的甜反倒更添了几分绵密。


    奈何凤清韵那点心下发软的感慨并未能持续太久,龙隐便一下子打消了这种气氛:“量了半天,凤宫主量出什么结果了吗?”


    凤清韵抿了抿唇,似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种事情上居然束手无策,因此没有吭声。


    他木着张脸的模样实在可爱又漂亮,看得龙隐心软不已,当即握住他的手腕,从他手中接过千丝尺后,攥着他的腰,探到他的里衣内示范了一下。


    那人的手心烫在腰侧,凤清韵眉心一跳,垂眸看着那人探入里衣之中为自己丈量腰线。


    然而说是示范,那手遮在布料之下,凤清韵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可越是影姿绰约,反倒越是惹人心动。


    龙隐似是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凤清韵并未听清,只是盯着他攥在自己腰上的结实小臂。


    直到那人拥着他在他耳边轻笑道:“如何,凤宫主学会了吗?”


    凤清韵才回神,但他的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的手臂:“啰哩巴嗦说那么多,本尊自然没听懂,试试便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龙隐一怔,随即蓦然笑了:“宫主想试哪?”


    凤清韵不言语,只是抬手,蜻蜓点水般点在他的手臂上,而后一路往上刚好攀到了他肩头被人挠出的血痕处。


    “试这里有什么意思啊?”龙隐却一下子笑了,攥着他的手缓缓向下,“良宵难得……宫主不如量点别的?”


    凤清韵垂眸安静了三秒,任由他把自己的手搭在上面后,才轻声戏谑道:“此处如何分寸……本尊亲自丈量多少次了,何须用尺丈量?”


    龙隐闻言呼吸一滞,回神后突然拽着凤清韵的手便将他按在了床褥之间。


    “宫主既是如此自信,那等下不如猜猜……”他缓缓拽过凤清韵手中的千丝尺,一边往人眼前捆,一边在人耳边戏谑道,“到底到头了没有。”


    凤清韵呼吸一滞,抬手就要去摘眼上的布料,却被人死死按着双手不能动弹,刚想说什么,布料之下的眼睛蓦然无力地睁大了几分,大脑似乎都空白了一瞬,过了良久才意识到那人正在自己耳边似笑非笑地说着什么:“到头了吗?嗯?”


    凤清韵深吸了一口气,颤巍巍道:“许是……到头了……”


    轻声一笑,跟鬼魅一样于他耳边低声道:“可惜,猜错了。”


    “——!”


    凤清韵藏在布料之下的眼睛蓦然睁大,按着龙隐的手腕一时间痉挛得竟然没能发出声音,就那么颤抖了半晌,尚未能回神,便被一下子拽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渊之中。


    最终,龙隐的腰围到底多少,还是凤清韵一边啜泣一边被迫用腿丈量出来的。


    接下来的几日,仙宫诸事皆平,终于轮到龙隐心心念念的大典之事了。


    关于道侣大典的仪制,最终凤清韵没有采用任何现成的仪式,而是一个人在仙宫的藏书阁中翻了无数旧例后,硬是用两天时间凭空拟出来的。


    此仪制与现存的诸多道侣大典均有不同,但要说最大的不同,还是要数无需祭天这一特点,毕竟对于他们二人而言,祭天便相当于拜龙隐本人,着实没什么必要。


    除此之外,凤清韵还在其中加了不少凡人大婚时的习俗,也算是全了某人心心念念的愿望。


    按理来说,凤清韵前世今生主办过那么多场典礼仪式,现拟一个章程出来,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可龙隐还是感动得不行,章程出来的当夜便要以身相许,却被凤清韵放出本体一下子捆在了床榻上,随即那人拿着千丝尺便骑在了他的腰上,顺便不忘用花堵住他的嘴:“你给我安静点。”


    龙隐蓦然乐不可支起来,笑得差点把凤清韵从他身上震下去,而后不出意外地便招来了那人的一计怒瞪。


    而龙隐笑的原因倒也无他———整个大典对于凤清韵来说的唯一困难,还真就出在喜袍的制作上。


    麟霜剑尊这辈子没干过如此细致入微的活,每天晚上恨不得把龙隐包成粽子,趴在床上研究他的每一寸身材时,脸色称得上凝重,好似如临大敌一般,看得龙隐心下软成了一团,恨不得把他拿到怀里好好揉捏一翻。


    最终那一对喜袍终于历经坎坷,在两人手下被制作了出来。


    龙隐用了三天,凤清韵则用了三十天,这还是龙隐手把手教了不少天的结果。


    然而最终展现出来的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凤清韵那一身以火榴纹打底的喜袍上,用玫瑰金的天蚕丝绣着凤纹与蔷薇,龙隐的袍子上则用相同的材质绣着龙纹和祥云。


    而剩下那些火榴纹的碎布,两人则特意留给小北辰做了个坎肩,大红色的底纹配上凤清韵特意给他绣的小金元宝,看起来喜庆无比。


    小鲛人也喜欢极了,一时间也不怕人多了,穿着新衣服在仙宫内跑着到处给人展示。


    两人见状欣然而笑之余,龙隐却扭头在凤清韵耳边轻笑道:“宫主这也算是……和本座奉子成婚了。”


    凤清韵抬眸掀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戏谑道:“所以陛下是父凭子贵,方有的今日,可莫要恃宠而骄了。”


    “是是是,本座省得。”龙隐一笑,说着却暗示般环住了凤清韵的腰,压低了声音道,“只不过三年之期只得一子,子嗣不繁,怕得主君厌弃,婚后可得日夜耕耘,倍加努力,以免失了恩宠。”


    凤清韵见他竟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当即扭头瞪了他一眼,可最终却没忍心呵责他,只是轻哼一声留下一句:“……知道便好。”


    最终大典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的春分。


    几乎全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宗门势力,都收到了魔宫和仙宫的双重请帖,一时间凤清韵和龙隐要办两次道侣大典之事,一下子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却没听说过哪对道侣夫妻能办两场道侣大典的,众人闻言登时惊愕不已——古往今来就没这种规制啊!


    可震惊归震惊,天下人对此都达成了一番共识——这肯定是龙隐的要求!


    不过猜到归猜到,不少人对此还是纷纷纳罕道:“……麟霜剑尊就这么纵着魔尊胡来吗?”


    而随着婚期越来越近,众人也不得不承认——前世在道侣大典上不愿行错一步的凤清韵,今生还真就愿意这么纵着龙隐胡来。


    大典开始的前一日,忙着采买灵酒、灵果,又陪着龙隐亲手制作了几对龙凤烛的凤清韵终于闲了下来,原本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可当他蓦然间看见天边的黄昏后,却突然在心头升起了一阵巨大的恍惚。


    而后他后知后觉地品到——明日便是他大婚的日子了,是他和龙隐大婚的日子。


    不是幻境,亦不是臆想,而是昭告天下,明示四方的盛大典礼。


    那亏欠了两世的遗憾,终于在明日就要圆满了。


    想到这里,凤清韵陡然感受到了比前世大典之时浓烈百倍的紧张,一时间心跳得都快要从喉咙中冒出来一样。


    他为了缓解那阵说不出的心悸,硬是在碧云池中泡到心跳平复,才擦干水渍回了寝殿。


    然而很快他便发现,龙隐堂堂一个活了数万年的天道,竟没出息到比他还要紧张。


    往日凤清韵回宫时早该被哄得酣睡的小鲛人,今夜居然没能睡着,正靠在龙隐怀里打哈欠。


    “这是怎么了?”凤清韵见状眉心一跳,走上前道,“宝宝怎么还没睡?”


    “父亲晃得太快了……”圆滚滚的小鲛人揉着眼睛道,“蛋蛋睡不着。”


    凤清韵这时还没发现端倪,闻言抬手从龙隐怀里接过来了孩子,一边轻轻拍着祂哄睡,一边小声同龙隐道:“你炼的那些丹药日后别再当糖豆喂给北辰了,你看看祂都快成球了。”


    龙隐闻言很明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嗯。”


    凤清韵一怔:“怎么了?”


    龙隐蓦然回神,当即道:“无事。”


    凤清韵不由得眯了眯眼,轻轻拍着怀中的小鲛人。


    好在他刚洗完澡,又到了春季,整个人怀中都是散不去的温柔花香,小北辰很快便在他怀中睡着了。


    安抚好了孩子,凤清韵将祂放在隔壁的小床上后,坐到床上就要去质问龙隐。


    然而他刚被人抱到怀中,还没来得及开口,便陡然感觉到了对方前所未有坚硬的肌肉,他愣了一下抬眸,刚好对上龙隐闪烁着无边情愫的眼神。


    那一刻,他陡然间便明白了一切。


    “不是吧,我的好陛下?”凤清韵有些好笑地拍了拍身后人紧绷的手臂肌肉,“堂堂天道,结个婚能紧张成这样,你的出息呢?”


    龙隐不答,埋在他的颈窝中闷声道:“没有。”


    也不知道是在说自己不紧张,还是在说自己没有出息。


    凤清韵好笑得不行,一时间连他自己的紧张也被冲淡了几分,当即抱着那人的手臂道:“好了,明日大典过后,我有惊喜给你,赶紧的,要么修炼,要么休息……”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龙隐便蓦然抬眸道:“什么惊喜?”


    凤清韵转身,抬手拢着他的头发轻声道:“说出来可就不算惊喜了。”


    龙隐闻言再次沉默了下去,半晌竟低头埋在了凤清韵的颈窝中,惹得凤清韵一时间忍俊不禁:“算上不同的幻境,这都不知道是我们第几次大婚了,你到底在紧张什么?嗯?”


    听到他并未用大典二字指代明日的道侣大典,反而执意用凡人所谓的大婚来指代,龙隐一怔,随即从心下蓦然升起了万千的情意与惶恐。


    “本座只是在害怕……”龙隐埋在他的颈窝中,死死地抱着他,“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会不会明日朝阳升起时,一切好梦都该落幕了。”


    凤清韵含着柔色看了他半晌,蓦然笑了,当即捧着他的脸颊道:“我倒当真希望一切是一场梦。”


    龙隐一怔,抬眸和他对视,却听那人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轻声道:“朝阳升起之时,没有什么来世,也没有什么遗忘,更没有遗憾。”


    “我醒来之后还能站在大典之上,拾级而下,走到你面前——”


    凤清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蓦然低声道:“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住你,唤你夫君……我着实想知道,若真是如此,你会是什么反应?”


    龙隐心下像是一只手蓦然攥了一把一样,半晌才回神笑道:“那本座恐怕便要没出息地泣不成声了。”


    凤清韵登时被他逗笑了,缓缓低头依偎在他的怀中。


    他们当然都知道那些已经过去的遗憾,就像是在岁月中烙下的印记一样无法重圆。


    而凤清韵当然更知道,龙隐每一次看似玩笑的喊着要自己还他大典时,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根植在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更是身处宛如虚梦般的花好月圆中,不由自主地升起的忐忑。


    可纵然难得事事圆满。


    纵然过往的一切,早在他们的灵魂深处,留下了千疮百孔。


    但他们还有未来的朝朝暮暮,岁岁年年。


    终有一日,那些遗憾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那些离别的伤痛与求而不得的悲苦,亦会成为日后无数甜意的衬托。


    这一夜,两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依偎在一起,闭着眼直至东方既白。


    阳光撒在两人身上时,凤清韵率先睁开眼眸,他扭头看向身旁那个紧张到装睡的人,不由笑了,垂眸吻了吻他,故意逗他:“好夫君,起来了,该大婚了。”


    龙隐闻言竟一下子红了耳根,随即蓦然睁开了眼睛,那一刻惶恐不安的少年天道,与看似游刃有余的魔尊终于合为了一体,惹得凤清韵心动不已,一时间竟难以用言语形容。


    龙隐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人,似是在确认一切都是真实,而不是他的梦境一样。


    过了良久,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抱着人低头小声道:“幸好……本座不是在做梦。”


    凤清韵闻言一怔,心下蓦然涌起万千悸动,垂眸间却只潋滟着温柔。


    他笑了一下,眼底却含着几不可见的泪光,看向那个等了他上万年,又为他差点消弭在天地之间的爱人。


    “当然不是做梦。”


    这次你不需要再在人群中看向我了。


    你也不再是那个连邀请函都未收到的局外人了。


    两世了,我的神明。


    “这是你的大典。”凤清韵轻轻把手放到了那人的手中,抵着他的额头轻笑道:“走吧,该去拜堂了。”


    第87章 新婚


    大典当日, 月锦书早早地等在了寝殿外面,睡得迷迷糊糊的小鲛人还没来得及睁眼,便感觉到一阵熟悉的花香扑面而来。


    祂甚至不需要睁眼, 便揉着眼睛轻声唤道:“爹爹……”


    “乖宝宝,起床了。”凤清韵温柔的声音果然在祂耳边响起, “爹爹和父亲要准备一下,先让月姐姐带你玩一会儿。”


    言罢,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鲛人便被塞到了月锦书怀中。


    小北辰揉着眼睛, 一抬头便见抱着祂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于是打了个哈欠打招呼道:“月姐姐早上好……”


    “早上好,蛋蛋,你爹爹要和父亲大婚了。”月锦书一边给祂擦着脸一边笑道,“别忘了之前排练的流程。”


    “……哦哦。”小鲛人打了个哈欠道, “蛋蛋知道了, 那能再睡会儿吗?”


    月锦书忍俊不禁,给祂穿上那件红底金元宝的小坎肩后,抱着祂轻声道:“睡吧, 等开场了姐姐叫你。”


    另一边,凤清韵寝殿之内。


    前世那场大典时, 凤清韵的喜袍是他自己一个人穿上的, 而头发则是白若琳给他梳的, 连发簪都是他一个人戴上的。


    前面的一切准备, 都没有另外一个主角的任何参与,甚至直到下轿, 凤清韵才终于和无数宾客一起, 见到了慕寒阳第一面。


    可如今,大典尚未开始, 凤清韵就那么站在寝殿的镜子前,眼睁睁看着龙隐从里衣到喜袍再到外面繁重的披挂,一件又一件,事无巨细地为他穿上。


    那人认真到头都不抬的姿态让凤清韵心下不由得一动,而当那把蔷薇玉簪也被人小心翼翼地插在发间时,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突然开口道:“你除了欠我一把桃花簪,其实还欠我一把莲花簪。”


    “那桃花簪分明是凤宫主自己摔的,如今怎么反倒怪到本座头——”


    龙隐正替他整理着喜服的衣摆,闻言一边笑一边抬头,然而话没说完,他却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披着喜袍的美人于镜前缓缓回眸,噙着笑意看向他,那就像是他梦中走出来的虚幻泡影一样,美得夺目,堪称艳艳世无双。


    凤清韵鲜少穿红色的衣袍,可如今,那艳红的喜服却衬得他肤如白雪,美得好似天上月。


    眼见着龙隐像是发癔症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凤清韵蓦然一笑,抬手勾在他的脖子上,叮铃咣当的碎玉碰撞声在寝殿内响起,配上他的容貌,当真称得上一句人间富贵花。


    “郎君方才说什么?”他故意轻声笑道,“我没听清。”


    龙隐喉咙一紧,当即没出息地改口道:“……没什么,待大典结束,本座便去为宫主将那两把簪子雕来。”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给人整理起了腰带,一时间竟连抬头都不敢抬,生怕多看一眼,便要误了正事。


    凤清韵见状笑得不行,故意搂着他的脖子往他耳边凑,扑面而来的芬芳惹得人心动不已,龙隐的耳根当即便红了一半。


    若换了往日,他早该不管不顾地亲上来了,不把人亲到呜咽着推他恐怕都要不会放手,可今日他却什么也不敢做,生怕弄乱了怀中人的衣袂。


    凤清韵靠在他的肩头,抬眸看着他英俊而专注的侧颜,陡然明白了他的专注——他是真的很看重这次大典,更看重凤清韵在大典之上的心情。


    前世之时,这人也是如此,宁愿一个人站在人群中心碎,也不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口抢婚,甚至连尝试都不愿意尝试,就是害怕凤清韵当众难堪。


    而如今,明明是他本人的大典,他却在大典之前连亲都不敢亲一下,生怕耽误了正事。


    凤清韵心下蓦然一紧,紧跟着泛出了万千难以言喻的酸楚,于是忍不住开口道:“龙隐。”


    他除了在床上恼羞成怒的时候,鲜少像眼下这般直呼龙隐的名字。


    龙隐闻言一愣,连忙道:“怎么了?”


    凤清韵不答,只是道:“抬头。”


    龙隐闻言连忙听话地抬起头,下一刻,一个轻如鸿毛般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他蓦然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朝阳的光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笼罩下一层光芒。


    那个轻飘飘的吻很快便结束了,那人穿着他梦中才有的喜服站在阳光之中,抬手轻轻点了点他的嘴唇,嘲笑道:“出息。”


    龙隐蓦然回神,生怕压到了怀中人的喜服,低头小心翼翼到堪称虔诚地同他接了个吻,厮磨间小声道:“在凤宫主这里……这种东西,本座向来是没有的。”


    一吻毕,凤清韵想替龙隐更衣,奈何已经穿上的喜袍着实有些厚重,压在身上好看是好看,却不方便动作。


    他只得打消了亲自为人更衣的念头,原本想用灵气替代,却被龙隐拒绝了,他说他想亲自穿上凤清韵为他做的衣服。


    凤清韵闻言只得依着他,站在一旁看着龙隐将那身喜袍一件一件地穿在身上,而凤清韵最后只是替他整理了一下腰带。


    只不过当他摆正腰带,抬眸看向那个人时,他突然间便明白了龙隐先前为他亲手设计衣服时的心情。


    ——将平安站在自己面前的心上人,一点一点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模样,确实是一件让人幸福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事情。


    凤清韵不由得一笑,在逐渐灿烂起来的阳光下,抬手理了理那人的衣襟,看着那英俊到每一个细节都让他心生欢喜的人,再次说出了那句话:“走吧,郎君,该拜堂了。”


    大典之上,各方宗门纷至沓来,列坐其次,竟无一宗一门敢应邀不来的。


    除去那些已经飞升的故人,大典上其实能看到许多眼熟之人。


    如姽乔、暝鸦这帮魔修就不必说了,这都是龙隐的“娘家人”,不但要来,来了还得堂而皇之地坐于高位。


    那些正道之人见状竟也不敢说什么,便是仙宫弟子见状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妖族这边,他们的三位渡劫眼下已经飞升了两位,而刚刚养好第九尾的狐主倒是还未飞升,或者说,他就是为了参加这次大典,才迟迟未飞升的,也算是替妖主与迴梦妖皇表达了对两人的尊重。


    而黄泉族相较之下就有些显得后继无人了,黄泉女只顾着自己飞升,压根不管下面到底如何,她走之后,黄泉界群龙无首,如今带着一众黄泉族前来赴宴的,竟是当日被凤清韵送到天狐那边修行的僵尸花魁南安雨。


    他一个男妓出身的半吊子僵尸,虽说两年不见修为精进不少,但离旱魃之位显然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让他统摄一族显然是有点难为他了。


    如今的他虽洗去了铅华,无论是修为还是形象都还能看得过去,然而他也不知道在天狐和通天那里受到了什么教导,两年未见修为猛增,整个人看起来却比先前还要唯唯诺诺,坐在大典之上顶着无数正道修士审视的目光,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在他妹妹南安雪身为凌源宗首席,见状竟直接从凌源宗的位置上起来,顶着无数人震惊的目光,冷着脸抬脚走到黄泉的地界,一屁股坐在了南安雨身旁。


    众人见状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要知道凤清韵飞升之后,接下来正道的魁首之位要么落在白若琳头上,要么便落在这位南安首席头上。


    如今她却显而易见地要为那个小白脸僵尸撑场子,众人见状连忙收回目光,这才算是勉强撑住了黄泉族摇摇欲坠的体面。


    抛却这段插曲不说,正道四宗八派到齐,黄泉界、妖界、魔界俱至,整场道侣大典望过去,竟比当日的天门大典还要隆重三分。


    不少宾客正暗暗纳罕之际,却见主持大典的竟是白若琳和月锦书,她们俩一个疑似是凤清韵飞升之后的正道魁首,一个则疑似是龙隐飞升之后的魔道魁首。


    整场大典的隆重气派在这一刻被拉到了顶峰。


    正午的朝阳悬于天幕之上,无数宾客落座完毕,纷纷同彼此攀谈起来。


    众人攀谈间心照不宣地略过了在此地发生过的另一场大典,可他们在心底却忍不住将此次大典与那一次进行了一些对比。


    紧跟着,他们便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个不言而喻的答案——云泥之别。


    哪怕不以凤清韵的偏爱为衡量,单论排场与用的瓜果灵酒,那一场大典与这一场已然不可同日而语了,若是算上凤清韵对龙隐堪称显而易见的偏爱,那两场大典便更无可比之处了。


    不过很快众人便意识到,两场大典最大的差别并不在他们这些宾客以及宴席使用的外物之上,而在大典本身。


    三声钟鸣之后,众人抬眸望去,却见青鸟殷勤,鸾鸟探看,无数仙禽簇拥着一尊雕着龙凤的玉轿从彩云中缓缓飞来。


    不少人见状一愣,连忙扭头向反方向望去,却并未看到另一辆类似的轿子——这就有些出人意料了。


    要知道先前所有的道侣大典上,基本上皆是两驾并行,没听说过哪对道侣尚未成婚便坐到一个轿子上的。


    众人连忙看向那个缓缓落下来的玉轿,下一刻,却见两人身着喜服,携手从轿子上迈了下来。


    艳红的喜袍被阳光一照,上面的金丝堪称熠熠生辉。可如此华丽的装饰,却没能掩盖分毫两人的气质。


    所有看清楚那二人的宾客,此刻心头浮现的第一个词汇便是——般配。


    没人比他们更为般配了。


    天地在这一刻都显得黯然失色,整个仙宫内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可下一秒,那两人相识一笑后,却并未向天门走去,反而就那么踩在正殿前的台阶上拾级而上。


    众人惊觉抬眸,这才看到了正殿门前所放的两个蒲团,一时间纷纷愕然不已地睁大了眼睛。


    ——堂堂仙宫之主与魔界至尊的道侣大典,难不成竟打算采用凡人的仪制?!


    很快,众人的震惊的便落到实处。


    整场大典上真的没有天鼎,亦没有祭天的香炉。


    有的只是两个蒲团,和一个孤零零的剑尊牌位。


    ——他们不求天地,亦不求神佛,只求彼此。


    无数来宾心下不由得泛起了几分说不出的复杂。


    待到两人走完那八十一个台阶,终于站到正殿门前时,吃成一颗丸子的小北辰端着沃盥的鎏金盘努力走到两人面前,竭力举着盘子仰着小脸道:“祝爹爹和父亲新婚大吉,共赴仙途,永登极乐!”


    小鲛人脆生生的声音在整个仙宫内回荡,场下的大部分来宾闻言一下子惊呆了——这什么情况?


    两人见状却是一笑,连忙低头接过小鲛人手里摇摇欲坠的鎏金盘,递给一旁紧跟着上来的弟子。


    凤清韵笑着揉了揉小鲛人的脑袋:“谢谢宝宝。”


    而后两人在鎏金彩纹的盘皿中洗净了双手,其他的来宾却已经被惊呆了。


    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那些境界高到知道内情的和仙宫弟子,其余来宾中,哪怕是两年前参加过那场天门大典的修士,大部分也并不知道两人还有个孩子。


    众人一时间瞠目结舌,连忙抬头去打量那个穿着大红绣金坎肩的圆团子,他们在震惊之余纷纷对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麟霜剑尊不是男子吗?怎么还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他们当然不可能想明白,最终只能将一切归咎在了龙隐身上。


    ——天道之威,竟能让男子受孕,果然深不可测啊!


    不过很快,宾客们便顾不上震惊于这些小事了,因为凤清韵和龙隐终于走到了正殿面前,在那两团蒲团前站定了。


    当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要祭天地,再不济也该说点什么场面话的时候,白若琳终于开了口,响起的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声音——


    “一拜天地——”


    众人愕然抬眸。


    ……这分明是凡人大婚时的流程,怎么会发生在这里?!


    “二拜高堂——”


    正殿之外,两人跪于蒲团之上,对着剑尊的牌位再拜。


    两人缓缓起身,最后一道声音紧跟着响起:“夫妻对拜——”


    二人转身看向对方,随即不约而同的一笑,而后跪在垫子上,竟当真缓缓拜了下去。


    此刻坐在演武场上的一众宾客见状,心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大部分修真之人自诩与凡人不同,除天地外,他们不跪父母,亦不跪鬼神,至于道侣之间便更是如此了,在他们眼中,只有姬妾男宠才会跪拜主君,故而万年来根本没人用过这种仪式。


    这种凡人才会用的仪式,需要道侣之间对彼此不止爱到了极致,更是敬到极致,方能心甘情愿地对拜下去。


    两人缓缓起身。


    整个过程没有深情款款的山盟海誓,亦没有惊艳四座的仙器聘礼。


    可无数人心头的震惊还是在此刻彻底变为了动容——那是一种让外人见了都能心生钦佩与艳羡的情意。


    但外人所能看见的典礼,到此也便结束了。


    两人携手迈入正殿之中,大门随之在二人的身后缓缓关闭,连带着白若琳的工作也到此为止了。


    可随着外面宴会的开席,正殿之内,外人所看不到的仪式却并未结束。


    合卺酒原本该是在洞房喝的,奈何五日之后还有一场大典要在魔宫举办,洞房的地点也被定在了那里,要是到那时再喝,凤清韵生怕某人发疯,便只能将这个环节挪到了这里。


    外面觥筹交错之间,殿内斟酒的流水声亦然响起。


    含情脉脉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那么在心照不宣的无声中,交杯对饮下杯中酒,而后各断一簇发丝,交结之后燃魔焰与妖火烧之。


    待那簇头发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后,凤清韵这才开口轻笑道:“都道是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龙隐低声接上了后半句。


    说话间他便放下酒杯,拥着面前人的腰便要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刚拜了堂,”呼吸近在咫尺间,凤清韵忍不住轻笑道,“还未到洞房之时,哪有现在就亲的……”


    可他睫毛微颤间,却并没有躲,最终还是任由那人的吻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那人拥着他低声道:“先支点洞房的利息。”


    仙宫这一场大典无数来宾共襄盛举,办得庄严而肃穆。


    而相较之下,五日之后魔宫的那一场大典就要跳脱许多了。


    凤清韵原本设计了不少方案,最终却全被他推翻了。


    他当时正纠结着,月锦书却给出了一条建议:“殿下若想不出法子,不如就按照当年幻境中的仪制来吧,也算是全了二位的念想。”


    凤清韵闻言心头一动,本来该定在白天的大典最终就这么被安排在了傍晚。


    因为幻境之中的玉娘,便是乘着夜色嫁给龙神的。


    正魔两道交界的界碑处,凤清韵身着鲜艳的嫁衣,抬脚迈入了那架精致的喜轿里,坐下后笑着盖上盖头,任由魔宫内先前的那几个服侍过他的魔侍架着,摇摇晃晃地向魔宫走去。


    一路上,凤清韵忍不住掀开盖头隔着窗户看去,却见那被移栽在山畔的彼岸花竟然开了。


    星光之下,漫山遍野的艳红看得凤清韵不由得一愣,蓦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龙隐回到魔宫时的情况。


    那时他还不知道对方等了他多久,那时的龙隐,亦不知道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在一世的错过与遗憾中相谈甚欢。


    当时的他们连遗憾是什么都未曾知晓,可能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不过,眼下这一切都已经成了过眼烟云,凤清韵百感交集间,心头泛起了说不出的酸楚。


    然而没等他感慨太久,轿子外便响起了一阵欢闹的唢呐声,其中锣音阵阵,掺杂在一起热闹得不行,还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滑稽。


    凤清韵悄悄掀开盖头,隔着摇摇晃晃的帘子,于缝隙之中看到了那站在魔宫前等候自己的人。


    ——这一切,都一如当年幻境之中,玉娘被送到山上时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龙终于不用再在山间饱受苦难,可以平平安安地站在人间迎接自己了。


    轿子停了之后,凤清韵盖好盖头,不需要任何人开口,便要直接起身,可紧跟着便听月锦书在外面笑着起哄道:“不行,殿下你可不能直接从轿子上下来!你今天可是新娘子,得让陛下背你进洞房才行!”


    往日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暝鸦,今日竟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道:“万圣魔皇所言甚是。”


    可怜白若琳跟她那狐妖姐姐身为“娘家人”,站在一众魔修之中却显得有些“孤立无援”,只得噙着笑抱着小北辰在一旁看着。


    凤清韵动作一顿,正犹豫之间,却在盖头之下看到什么人送进来了一只手,紧跟着,一道含笑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他们唤本座背娘子下去呢。”


    “娘子可否赏脸?”


    是个人都能听出他声音中的春风得意,凤清韵闻言不由得一笑。


    下一刻,众人只见帘子后探出一只雪白的手,披着盖头的美人尚未来得及露面,便被人攥着手一拽,托着腰身便背到了背上。


    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掠过,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新娘”的样子,龙隐便要背着人向魔宫走去。


    月锦书见状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后面吆喝道:“新娘的脚不能沾地啊!”


    龙隐不答,只是架着身后人的大腿往上颠了颠。


    凤清韵埋在他肩膀上轻笑出声,龙隐挑了挑眉扭头看向他:“宫主笑什么呢?”


    凤清韵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道:“笑你像猪八戒背媳妇。”


    龙隐闻言跟着一笑:“能背到媳妇,莫说是当猪八戒,便是当个不通七窍的石头,本座也认了。”


    凤清韵闻言也不说话,就那么靠在他背上,任由他把自己背到了魔宫门口。


    然而到了魔宫,龙隐背着他正准备往里走时,却又出了幺蛾子,月锦书笑着拦住他们不让他们进门:“不行不行,按照规矩,新郎官得背着新娘子在门口转三圈才行。”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国度的规矩,可龙隐闻言竟一句话没说,当真背着凤清韵转了三圈。


    似火一样的嫁衣在空中翻飞,美得让人心惊。而龙隐就像个娶到了心上人,喜不自胜到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少年人一样,惹得凤清韵忍不住在他背上发笑。


    甚至他仗着有盖头别人看不见自己,于是丝毫没有收敛笑意的意思,整个人笑得花枝乱颤,气息尽数扑在了龙隐的脖颈上。


    龙隐呼吸一滞,转完三圈后,背着人转身便要向寝殿走去。


    月锦书见状连忙:“哎哎,还没拜堂呢!您背着新娘子要去哪啊!”


    龙隐笑道:“上辈子早就都拜过了,不必再拜了,直接洞房!”


    他说得随意,可凤清韵闻言却蓦然一怔,上辈子三个字直直地撞在了他的心头,撞得他鼻头一酸,随即从心底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泪意。


    而后他连忙低头,用盖头掩住了眼角的红。


    众人见状自然不能依着龙隐胡来,两人硬是被他们簇拥着到殿前,强迫龙隐扶着盖了盖头的凤清韵又拜了一次堂,这事才算结束。


    按理来说接下来还要闹洞房,但众人见好就收,知道他们彼此之间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于是把人送进寝殿后,他们便高高兴兴地去吃喜宴了。


    对于魔宫的寝殿,凤清韵并不陌生,不久之前他还一个人在这里梦到过入梦同他欢好的龙隐。


    反倒是龙隐两年未归,看着那披着盖头坐在自己床榻之间的人,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恍惚。


    凤清韵在床上坐了良久也不见人掀盖头,不由得出声调侃道:“怎么了,我的陛下,两场大典都如你的意办完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龙隐蓦然回神,当即半跪在他的面前,轻手轻脚地掀开了他的盖头。


    对上那人缱绻而温柔的目光后,他心下一时间软得不可思议,当即道:“没有不乐意。”


    “既是没有,”凤清韵轻笑着拂过他的侧脸,“那以后可不许再闹人了。”


    龙隐闻言却没在第一时间答应,反而攥着他的手,低头吻了吻他的手背道:“宫主先前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惊喜吗?惊喜是什么?”


    凤清韵闻言一笑,抬眸看了看外面的夜色后,扭头同龙隐道:“你跟我来。”


    说着他牵起龙隐的手,另一只手攥着盖头,避开那群正在酒宴上欢笑的好友,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魔宫之外。


    一路上月色皎洁,龙隐却没空去欣赏,整个人心跳快得不行,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年人一样,满心满眼只有那一个人,根本没心思去管其他事情。


    而最终,当凤清韵牵着他在一处地方站定时,却见那处的彼岸花红得像火一般热烈,山间的清风缓缓吹过,带起了一片火红的涟漪。


    那人松开他的手,站在月色下,身着如血的嫁衣,于一片花海中回眸:“你不是说想看我舞剑吗?”


    话音刚落,对方反手抽出麟霜剑,左手间的艳红盖头一下子成了绽开的团扇,于指尖抛起,盛着明月怒放。


    而后剑锋翩然而起,月光如流水般映照在那人的脸侧。


    龙隐一下子怔愣在了原地。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幅画面。


    漫天星光之下,无数血红的彼岸花被剑气带得翻飞,身披嫁衣的美人持剑而舞,衣袂猎猎间,身姿如惊鸿照影,剑气若江海凝光,堪称美不胜收。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余下风声和月色随着剑锋起舞,好似天地都被震撼得哑然无声一样,久久未能平息。


    一舞毕,凤清韵挽了一个完美的剑花,接下了那被他抛起的大红色盖头。


    抬眸间,他却见龙隐依旧站在愣愣地看着他,似是还未能回神。


    凤清韵见状不由得一笑,突然抬手,隔着花海将手中的盖头抛向了那人。


    龙隐见状连忙回神,好似接什么绣球一样,立刻珍重地接住了那抹艳红。


    下一刻,凤清韵拎着剑于月色之下走到他面前,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道:“好了,你想看的剑舞现在也看到了,以后可别再闹人了,我的陛下。”


    那分明是龙隐两年前即将归位之时所说的一句话,可凤清韵居然记得,而且远隔万里,超越岁月,记到了现在。


    龙隐再忍不住,蓦然抬手,一言不发地将人死死抱在了怀中。


    凤清韵收了麟霜剑,任由他抱着自己,低头埋在他的颈窝中,过了良久才闷声道:“以后……我们不要再留遗憾了。”


    万千情绪蓦然涌上心头,龙隐喉结微动,似是有无数句话想要说,可最终,千言万语只汇作了一个字:“……好。”


    他们在月色下缓缓凑到一起,接了一个缠绵悱恻,却不含丝毫情欲的吻,似是在庆祝他们来之不易的新婚,又像是在庆祝他们哪怕错过,依旧能够再次相遇的幸运。


    一吻毕,龙隐拥着怀中人躺在了月色之下。


    凤清韵枕着他的肩膀和身下的彼岸花,攥着盖头,抬眸看着天际的明月,过了半晌,突然道:“那两年间,我时常喜欢像这样找一处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月亮。”


    “我坐在月光之下时,便一直在想,什么时候明月才能当真落到人间呢?”


    他说着,扭头看向龙隐笑道:“如今,月亮是我的了。”


    从天崩至今,已过两世。


    天道已历三场轮回,可无论多少遗忘与错过,最终还是没能将他们分开。


    “……我也是你的了。”龙隐闻言再难克制,于漫天星光中吻住了他,厮磨间小声道:“新婚快乐,我的小蔷薇。”


    凤清韵攀着他的肩膀,柔声回应道:“新婚快乐,我的龙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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