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往常, 被神妙真人一番恭维,建元帝即使不?大喜过望,也会浮现出不少舒心之色, 今日却一反常态地?维持了冷静, 询问道:“怎么说?”
神妙真人仿佛没有察觉君王的异样, 继续殷切地?笑?着,道:“贫道当初推算的?卦象,正是朱雀自天?而降,朱雀属南, 又属火,指的可不就是琼州陨石?”
“朱雀又是祥瑞,所以贫道当时才会连声恭喜, 请圣上静候佳音。”
建元帝略有迟疑:“可是, 反贼并未受到天?罚, 而是被朕的?臣子所诛,对于这一点, 不?知真人有何见?解?”
神妙真人笑?道:“天?罚之眼,不?在于天?,而在于罚。世间万物?,皆是天?生道养, 潜移默化于冥冥之中,贼子伏诛圣上能臣之手, 焉能不?谓之天?罚?”
“倘若贼子逃脱追捕, 更是会遭遇天?降之火焚烧,免除圣上的?后顾之忧, 天?罚之说不?言自明。是以,贫道称, 自有上天?相助,助者,万物?也,人事也。”
建元帝神色一动:“真人的?意思是……?”
神妙真人抚须,一派仙风道骨地?回?答:“冥冥之中,早有注定。贼子伏诛,乃上天?之意,不?论通过什么途径,结果都是注定的?。”
“遑论这从天?而降的?朱雀之火,更是在直白地?昭示,圣上受天?命而立,坐拥四海,凡有不?臣者,不?得道助,不?与命襄,天?下共击之。”
一席话下来,说得建元帝越发意动,感慨附和:“是啊,朕当初明明派了薛林涛去平叛,可李燕吉最后却死?在了段祯玄的?手里,不?能不?说是天?意……”
神妙真人听言辨意,趁热打铁道:“圣上说得极是!贫道斗胆推测,贼子伏诛,并不?在圣上的?预料之中,而是因意外所致。这,正是天?意啊!”
闻言,建元帝彻底信服,喜形于色道:“对,正是如?此!朕真是被一叶障目,竟连这点都想不?通,方才对真人的?不?敬之处,还望真人海涵!”
神妙真人连道不?敢。
之后,圣上下达口谕,厚赏神妙真人。
真人行礼谢恩,恭敬献上一枚丹丸,又得了圣上的?一通赞赏。
直到御书房里安静下来,再无外人,建元帝才看向立在一旁的?盛隆和,有些疑惑地?询问?:“方才真人在时,瞻儿为何不?出?声??可是对真人有所疑虑?”
他用了瞻儿的?称呼,而非太子,显是心情极好。
盛隆和察觉到这一点,微微一笑?,道:“儿臣不?敢。真人神机妙算,儿臣叹服不?已?,不?曾有所疑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建元帝舒坦地?笑?着,没有太过在意,问?道:“哪里奇怪?”
盛隆和道:“依照真人的?说法,这世间万物?,都在天?道之下,为天?命允许,那么,李燕吉的?起兵谋反,岂非也成了天?意?”
建元帝笑?容一顿,继而摆摆手,道:“这不?算,他最后失败了,说明上天?容不?得他谋反,天?意是向着朕的?,而非他。”
“父皇说的?是。”盛隆和没有辩驳,“不?过,儿臣注意到,真人所谓的?斗胆推测,是在父皇说出?对琼州平叛的?安排之后。”
“倘若父皇没有提及此事,不?知真人是否还会做此推测呢?”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建元帝岂会听不?出?来?笑?容再度顿了顿,迟疑道:“这……或许只是巧合吧,你也说了,真人神机妙算,推算出?这些不?奇怪。”
“是,所以儿臣只是觉得奇怪,加上真人最后献出?的?那枚丹药,才会让儿臣生出?揣测,现在看来,是儿臣误会真人了。”盛隆和见?好就?收,没有纠缠。
倒是建元帝听得凝了凝神,询问?:“真人献上的?丹药,有什么问?题吗?”
盛隆和微笑?着回?答:“真人炼制的?丹药,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这献丹的?时机,似乎略有特殊。”
“以往,真人都是在丹成的?第一时间献给父皇,而不?是像今天?这般,到了最后才献,仿佛在害怕父皇降罪,特特以宝邀功。”
建元帝陷入了沉思。
盛隆和也不?多话,安静地?立在一旁,留给君王思索的?空间。
东宫。
“父皇在最后怎么说?”觅瑜好奇道,“有反应过来,神妙真人是在花言巧语吗?”
盛隆和含笑?反问?:“纱儿觉得这是花言巧语?”
“自然。”她道,“虽然真人说得天?花乱坠,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能想明白,这完全是在诡辩。”
“什么助者,万物?也,人事也……都是胡话。”
她道:“照他这样的?说法,我在路边摔倒,被一位好心人扶起,也可以说有天?助,能得一声?大喜,因为天?意站在我这一边,不?忍见?我受伤。”
盛隆和唇角扬起,伸手拂过她的?一缕长?发,轻轻触碰她的?脸颊,道:“天?意忍不?忍纱儿受伤,我不?知晓,但我是绝对不?忍的?。”
觅瑜抿嘴漾笑?,轻嗔:“说正经事呢,夫君怎么打趣上纱儿了?”
“好,我们说回?施不?空。”他从善如?流地?改口,“纱儿评价得不?错,他就?是在巧言令色,迷惑父皇。”
“他替父皇卜卦的?次数多了,以往怎么不?见?他迭声?恭喜,说有上天?相助?还不?是仗着自己知晓所谓天?机,以为能凭借这次机会再步青云。”
“才会在卜卦时装神弄鬼,大做玄虚,好似会有仙人降世,拿着一柄降妖剑,挑下李燕吉的?项上人头,腾云驾雾送到长?安,证明父皇的?天?子之命。”
他发出?一声?嗤笑?:“没想到,他的?卜卦落了空,更没有想到,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他还能用花言巧语蒙混过关,父皇当真是老糊涂了。”
这番评价有些不?客气,但不?能说错,圣上身为一国之君,见?识过多少风浪,怎么能被这等花言巧语迷惑呢?还如?此深信不?疑,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同时,觅瑜也有些不?解,询问?道:“夫君几次三番地?提醒父皇,是想让父皇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吗?”
“一半一半吧。”盛隆和道,梳理着她的?发丝,漫不?经心地?缠绕在指尖,“父皇能察觉最好,不?能也无妨,左右我已?经心中有底,知道父皇如?今的?状况。”
“什么状况?”她好奇地?追问?。
他微微一笑?,回?答:“就?是我刚才对你说的?。”
“父皇——已?经老糊涂了。”
……
三月中旬。
夜半,一声?闷响盖过了春雷。
觅瑜从睡梦中惊醒,有些迷迷瞪瞪地?依偎着身旁人,呢喃询问?:“又是怎么了……?神妙真人又一次炼丹大成,炸了丹炉吗……?”
盛隆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丹炉或许会炸,至于这炼丹么……则不?一定。”
她带着神思朦胧的?不?解:“为何?真人炼丹失败了吗?”
他在她耳边温声?笑?着,哄她入睡:“等明日情况确定了,我再同你细说,现在先休息,莫要为了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事,影响自己的?身子。”
“嗯。”她乖巧点头,在他的?怀中安心闭眼,再度沉入梦乡。
翌日,盛隆和果然告诉了她最新的?消息。
“纱儿猜得没错,昨天?夜晚,蓬莱岛的?丹炉又一次炸了。”他道,“不?过这一回?,施不?空可没有新鲜出?炉的?丹药,再献给父皇了。”
她感到奇怪地?重复:“新鲜出?炉?”他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四个字?
他给她解惑:“丹炉炸了,总得有个说法,他要么向父皇坦诚,他没有炼出?丹,要么拿别的?丹药充数,宣称这是他最新炼出?来的?,服之可延年益寿。”
原来是这样……他的?推测不?无道理,以神妙真人的?手段,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做,更甚至,从前献给圣上的?那些丹,都是这么来的?。
只是——
“夫君怎么确定,神妙真人没有炼成丹?”她疑惑道,“如?果你是通过他人口中得知的?,那么父皇不?会知晓此事吗?”
盛隆和微微一笑?:“纱儿还记得原来的?钦天?监正吗?他现在已?经成为了施不?空的?半个心腹,昨夜施不?空炼丹时,他就?在旁边护法。”
觅瑜恍然。
有这样一位消息来源,他自然能够掌握最清楚的?动向。
“所以,只有夫君知道,神妙真人没有炼成丹?”
盛隆和颔首。
觅瑜登时为他感到一阵欣喜和自豪。
试问?,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像他这般,心思缜密,行事周全,一步步实现计划?他真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儿郎,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实现平生夙愿。
相比较而言,圣上的?部分举止,就?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同时,她也有点不?解,询问?道:“父皇没有想过,在神妙真人的?身边安插人手吗?”
盛隆和摇摇头:“父皇很信任施不?空,毕竟他一来就?当着父皇的?面祈了雨,解决了三年旱灾,还是有点能耐的?。”
“父皇对他礼敬万分,视他为真真正正的?得道高人,不?仅给了他蓬莱岛,还敕封他为真人,不?曾想过这一方面。”
“说来也是可笑?,父皇虽然打压锦衣卫指挥使,分散锦衣卫的?权势,却仍旧重用北镇抚司,查探百官密情,一旦查出?谁起了不?臣之心,便即诛杀。”
“父皇将手中的?权利看得万分重要,然而,对于真正关乎他性命的?事物?,却格外轻纵,不?以为意,连我也想感慨一句,当真是天?意如?此。”
他笑?了一笑?:“反倒是我,这些年一直想着在蓬莱岛安插人手,可惜都是些粗使宫侍,近不?得身,无从知晓内密,直到今日,才算有了一位可用之人。”
第202章
觅瑜充满柔情地注视着他, 道:“如此看来?,夫君能?有今日?,都是因为多年的努力, 可?见自?助者, 天亦助之。”
“至于父皇, 就像夫君从前说的,自?觉生路者,天不再与?。”
盛隆和?似有惊讶,含笑道:“可真是令我意想不到, 纱儿竟会这么?说?。”
她一愣,有些不解:“纱儿说什么话了吗?”
他笑道:“纱儿方才的最后一句话,的确是我说?过的不错, 但我在?说?时, 好像没见你有多少赞同之色?甚至得了你的评价——”
“觉得我说?话冷冷的, 带着寒意,让你从心底感到害怕。”
觅瑜:“……”他怎么?什么?都记得, 她自?己都记不清有没有这回事了,她知道他记性好,但也不用记得这样牢靠吧?还时不时就和?她翻旧账……
她嘟起唇,撒娇道:“常言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纱儿和?夫君在?一起久了, 耳濡目染,自?然?也学会了夫君说?话的方式, 夫君不喜欢吗?”
盛隆和?笑着道:“这话你也同我说?过,不过我很喜欢, 你学得很好。”
“古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父皇既然?被迷了眼,失了道,那?么?无论获得什么?结果,都是他应该的。”
觅瑜没有同他谈论太多,圣上与?他终究是父子,有些事,他可?以说?,可?以做,可?以和?皇后商量,但她只?能?聆听,让他在?她这里得到一份安宁。
她把话题回到神妙真人的身上:“神妙真人不是第一次炼丹,也不是第一次炸丹炉,为何这次失败得彻底,没有炼出一颗丹?”
对于丹道,她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一些,丹药不难炼,难的是炼出有效用的丹。
譬如守明道人,炼了那?么?久的金,一次都没有成?功,也仍然?炼出了不少像金子的东西,神妙真人再怎么?也不会比前者差吧?
还是说?,盛隆和?所说?的没有成?丹,指的就是没有炼出有效用的丹?
盛隆和?的回答告诉她,她想多了:“如果丹炉炸了,却保留了一颗完好无损的丹,施不空早就吹锣打鼓,大肆宣扬,将其吹嘘成?仙丹,献给?父皇了。”
“这一次,他是真的什么?都没得到,丹炉炸开的现场一片废墟,连他自?己都被震飞了,险些闹出个夜半得道登仙的喜讯,哪还有丹留给?他?”
“所以,真人其实并不擅长炼丹?”她推想道。
他摇摇头:“他当了十几年的真人,一些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到的,不然?也不会得到父皇的信重,这一次的炼丹失败,完全是因为他的心乱了。”
“心乱?”
盛隆和?解释:“琼州一事,想必出乎他的预料,父皇召他前来?,询问说?法时,我清清楚楚地瞧见,他的脸上闪过了一瞬间的震惊之色。”
“之后他虽然?巧言狡辩,成?功糊弄了父皇,却糊弄不了我,这一次的炼丹失败,更是证实了我的想法。”
“什么?想法?”觅瑜追问。
她有一种预感,他在?接下?来?的回答,会成?为结束一切的关键。
她的预感没有出错。
盛隆和?淡淡一笑,道:“他所知晓的天机,并非真正的天机,而是和?我们一样,通过某种方法,了解的部分未来?之事,但凡有哪一步出错,他都无能?为力。”
“他不是什么?得道高人,也不是什么?祸国妖道,只?是一个有点手段的道士。”他轻描淡写地评价,“甚至可?以说?,他是一名凡夫俗子。”
觅瑜的心微微震颤。
凡夫……俗子……
“夫君……”她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唤出声。
盛隆和?回以她温和?、镇定的微笑。
“肉体凡胎,终将归于尘土。”他道,“施不空的路,快要走到头了。”
……
三?月下?旬,高守文与?许娉婷大婚。
虽然?许家娘子为二嫁,去岁还出了那?样一桩事情,直到现在?仍有影影绰绰的流言,但架不住宁国公府公子对其倾心,百般呵护,誓不委屈心上人一点。
高许两家又都是高门大户,因此婚事办得十分热闹,连宋家都送来?了贺礼,表明宋编修与?许娘子的和?离,不会影响几家之间的关系。
皇后听闻这桩亲事,亦是感慨不已,道:“太师家的女儿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如今苦尽甘来?,本宫为她感到十分的欢喜。”
她命人置备一份贺礼,让太子与?太子妃带去,在?观礼时送给?这一对新人。
如此一来?,婚事越发热闹,唢呐锣鼓吹打不歇,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从太师府到宁国公府,一路喜钱喜饼发个不停,引得围观百姓争相哄抢。
宁国公府,太子夫妇被奉为上宾,代表天家皇室于堂中观礼,新人在?拜过天地之后,行?的第一个礼也不是给?高堂的,而是给?他们的。
许娉婷一袭红妆,花容月貌,眼里泛着感激的喜色,一如太师所言,向觅瑜行?礼谢恩:“娉婷能?有今日?,多亏了太子妃的大恩大德。”
高守文亦在?一旁作揖,同样喜气洋洋,精神焕发,真挚诚恳道:“请受我们夫妇一拜。”
觅瑜又是欢喜,又是感动,与?盛隆和?一起,含笑受了这一礼。
观礼结束后,太子夫妇没有多留,赶在?日?落前回往东宫。
夕阳西下?,晚霞披照大地,映出一片璀璨。
觅瑜坐在?马车中,掀起窗帘一角,看着宁国公府的仆役抛洒喜钱,引得附近百姓恭贺不绝,欢声笑语不断,不由感叹:“这一场亲,成?得可?真是热闹。”
盛隆和?含笑询问:“纱儿这是羡慕了?”
她想了想,乖声道:“有一点点……我们当初成?亲时,排场虽然?很大,却没有现在?这般热闹,我只?记得礼官的唱喏声,旁的……就好像没什么?了。”
“那?你应该是太紧张了。”他道,“我与?你成?亲时,热闹不比这会儿差,单说?过三?关时,便?闹腾得沸反盈天,纱儿不记得了?”
觅瑜随着他的话语回忆,忍不住莞尔,道:“纱儿只?记得夫君念了好几首诗,让我却扇,而我……在?放下?团扇后,对上你的目光,霎时、霎时……”
“霎时什么??”他噙着笑追问,抱住她,温热的吐息逸散在?她的脸畔,让她漫开嫣然?的红晕,“可?是霎时对我一见倾心,愣了神,着了迷?”
觅瑜甜蜜又羞赧地垂下?睫翼,应声:“是……”
盛隆和?湛笑出声,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我就知道!两年前的冬日?,你情窦未开,所以在?面对我时,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反应,但是去年——”
“许是你终于长大,意识到即将嫁给?我,与?我共度一生,在?我们成?亲当日?,你第一次好好看着我,看着盛瞻和?的时候,你就心动了,时不时?”
他的吻和?他的怀抱一样热情而有力,觅瑜被他压得身子一软,就要往边上倒去,被他眼疾手快地捞起、稳住,让她又是羞恼,又是气笑。
“夫君注意些!”她抵着他的胸膛,娇嗔,“我在?成?亲当日?对你心动了又如何?要知道,那?会儿可?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管是奇王还是太子,我都没有在?成?亲前表现出一点特殊之情,反而是在?成?亲当日?动了心,难道夫君不该为此感到沮丧吗?”
“沮丧什么??”他笑着问她,蹭着她的脸颊,“沮丧你之所以会动心,原因不在?于我本人,而在?于我的身份?换个人来?当你的丈夫,你也照样会动心?”
觅瑜:“……”她可?不敢应这话,到时惹得他一个不喜,在?马车上对她施加惩罚,那?她的脸面就别想要了。
而且她也不想撒谎,她的确是因为他才动心的,无关他的身份,虽然?这份感情来?得有些晚,远远不及他,但终究还是来?了,不曾缺席。
这也正是他们最幸运之处——喜结连理,两情相悦。
不过在?面上,觅瑜不愿落了下?风,抿嘴道:“总之,这不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你也莫要转移话题。”
“好,不转移话题。”盛隆和?依旧湛湛地笑着,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不知是否看穿了她的心思,“纱儿还是觉得,我们成?亲时不热闹吗?”
她仔细回想了一番,有些没底气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在?乘坐花轿的一路上,我都紧张万分,想着之后要行?的礼,千万不能?出差错……”
“那?就难怪了。”他道,“不是我夸大其词,我们在?成?亲时的排场和?热闹,可?比今天要大多了,你随意寻个街头的百姓问一问,都能?得到肯定的回答。”
其实觅瑜也清楚,太子成?亲,怎么?可?能?会不热闹?是真正有圣旨降下?来?,赐给?长安每户人家喜酒喜肉的,与?民同庆,遑论麟德殿里的盛大宫宴。
她只?是有些遗憾,当时的她光顾着紧张,等回过神时,她已经到了东宫,坐在?喜榻边上,在?龙凤花烛的燃烧之下?,晕晕乎乎地同他喝了合卺酒。
现在?能?回忆起的,只?有他沉静中含着深情的目光,以及初为人妻时的紧张和?羞涩,他强壮有力的炙热身躯……再多的,她都想不起来?了。
她小声道:“我也不是想争个高低,就是……觉得可?惜,当时的我不像现在?这样,对你情根深种……”
“假使我们同高小公子他们那?般,两情相悦地成?亲,会不会……会不会更好一些,不留遗憾……”
第203章
盛隆和感慨地笑着, 附和:“是啊,当时的你甚至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是在同身为太子的盛瞻和成亲, 实际上, 却是嫁给了身为奇王的我。”
觅瑜抿嘴而笑:“夫君又在说胡话了, 难道?身为奇王的隆哥哥是你,身为太子的瞻郎就不是了吗?那我往后……”
她略略一顿,想起床笫间的缠绵昵语,微红了脸颊, 羞赧着,娇声?道:“可就不这样唤夫君了……”
盛隆和笑容愈深,抱紧了她的腰肢, 让她整个人贴着他, 依偎在他的怀里, 不留丝毫缝隙:“好?,我不说, 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
“纱儿认为,我们没能在最好?的时机成亲,觉得遗憾,但在许多时候, 最好?的时机,不一定是最合适的。”
他道?:“就说高守文?和许家娘子吧, 难道?他们在几年?前不两情相悦, 没有成亲的机会?可?他们就是错过了,差点一生陌路。”
“你在这里羡慕人家成亲晚, 觉得他们不留遗憾,说不定, 人家也在心里羡慕我们,能够早早成亲,早早安稳下来呢。”
“这不一样……”觅瑜嘀咕道?,“高小?公子与许娘子纵使成亲得晚了些?,也不妨碍他们彼此?喜欢,对这桩亲事和未来的生活抱有期望……”
盛隆和扬起眉:“纱儿的意思是,你在嫁给我时,对于这桩亲事和我们之间的未来,不抱有期望?”
她登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笑着补救:“怎么?会呢,夫君误会了,纱儿、纱儿——”
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下文?。
她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支吾出合适的下文?,有心想说点讨好?的话,又害怕被他揭穿,只能实话实说,小?声?道?:“对于夫君的人品,纱儿还是很相信的……”
盛隆和轻飘飘“哦”了一声?:“人品?”
他唇角蕴笑,询问她:“纱儿觉得我人品如何?”
一看他这神态,觅瑜就知道?了,他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当下越发?小?声?,讷讷回答:“夫君……人品贵重,纵使与纱儿不相熟,也定会好?好?待纱儿……”
盛隆和点点头,表示明白。
“好?一个不相熟。”他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轻慢笑语,“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对我人品的信任,让你安心备嫁,没有郁结于心?”
她笑得愈发?乖巧和讨好?,软声?道?:“所以纱儿才说,如果能与夫君两情相悦地成亲,就好?了,这样一来,便不会留下什么?遗憾……”
“我倒是想与你两情相悦。”盛隆和道?,“可?你给我这个机会了吗?在清白观里,你情窦未开,天?真单纯得我束手无策,在长安,你与——”
觅瑜有预感,他又要提起赵府同汝南郡王府议亲一事,连忙赶在他之前道?:“在长安,是你不来找我,其它的事……都、都怪不得我。”
盛隆和微微笑了,笑容里有宠溺,也有无奈。
他松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安抚道?:“好?了,我也没有要怪罪你的意思,瞧你这紧张的,在你心里,我就这般心胸狭窄,不明是非?”
觅瑜暗诽,他倒不是心胸狭窄,而是只要一牵扯到?议亲之事,就喜欢同她翻旧账,过去这么?久了,汝南郡王府都不复存在,他竟然还记挂着……
“总之,纱儿和夫君没能两情相悦地成亲,大部分原因都出在你的身上,与我无关。”她嘀咕着。
“纱儿还没有怪罪夫君呢,如此?重要的终身大事,竟然就这样……”
“就这样什么??潦潦草草,敷衍了事?”盛隆和含笑问道?,“我可?不担这个名头,你只知晓婚礼重大,典仪繁琐,哪里清楚我在这背后付出的功夫?”
“连母后都笑话我,素来只听说姑娘家在成亲前紧张,怎么?我这个新郎官却不一样,打趣我是不是激动得晚上睡不着,白日?里神思梦游,一心挂念佳人。”
觅瑜弯起唇角,压抑着心底升起的甜蜜,轻嗔笑道?:“听起来是不错,可?我又不知道?这些?,当时夫君表现出来的,就是一副沉稳持重的模样。”
盛隆和用唇瓣贴着她的脸颊,磨蹭道?:“可?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你也还是心动了,喜欢了,是不是?”
“犹记得成婚当夜,纱儿明明怕得厉害,身子一直轻颤,泪珠也不断往下滚落,但在我的柔声?安抚下,还是——”
觅瑜不妨他会说出这些?,霎时娇呼一声?,捂住他的嘴,晕红着脸庞,急道?:“不许说!这、这种事情,怎么?能——你、你可?真是不知羞!”
盛隆和湛湛笑着,亲吻了一下她的手心,在她脸上的红晕又深一层,想要缩回手时,握住她的手腕,顶着她含羞带嗔的目光,怡然自得地开口。
“我如何不知羞耻了?我们现在坐在马车里,没有旁人,我身为你的夫君,同你说一些?夫妻之间的亲密话,难道?不可?以吗?”
“不行?!”觅瑜羞红着脸道?,“我不喜欢听。”
她鲜少?这般断然否定,现下是羞得狠了,才会如此?。
盛隆和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当下见好?就收,安抚笑道?:“好?,纱儿既不喜欢,我就不说,纱儿莫气。”一边说,一边在她的手心里又亲了一下。
温热的亲吻带着浅浅的痒意,如羽毛般轻缓飘落,在平静了觅瑜情绪的同时,也让她感到?一阵沮丧,觉得她怎么?能这么?没有骨气,被他轻易地哄好?。
可?他就是拥有这样一种神奇的能力,无论她有多伤心、多生气、多着急,只要他说出一句话,展开一个笑容,她就会转悲为喜,破涕而笑。
她这辈子,算是栽在他的掌心里了。
“夫君最好?记得,都同我承诺了什么?……”她嘟囔道?,“别次次承诺,次次忘记,纱儿且不是那养在笼中的雀鸟,由着夫君逗弄……”
盛隆和自是含笑应好?。
觅瑜不怎么?相信他,但也没有纠缠,依偎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暖,领略春日?的静好?。
半晌,她忽然出声?:“高小?公子……他在喜堂上的神情,夫君注意了吗?”
盛隆和不答反问:“你为什么?要注意他在喜堂上的神情?”
她一愣,有些?不解地回答:“他是新郎官,我不注意他,注意谁?”
他道?:“他又不是你的新郎官。”
觅瑜:“……”原来他是吃味了,他怎么?连这种味也吃?
她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顺着他,好?声?好?气地解释道?:“夫君误会了,纱儿没有只瞧着他一个,只是他的神情令我有少?许在意,所以才会询问。”
盛隆和显然很受用她这样的态度,松快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作?为一名好?不容易娶到?心上人的新郎官,高守文?的神情太过于感慨了,是不是?”
她点点头:“对。我在想……他是不是,想到?了他的曾经,前世……”
“也许。”盛隆和道?,他的声?音变得温和,似春日?里沉醉的晚风,吹拂进她的心房,“但也只是他的前世,与旁人无关。”
觅瑜听出他的话中之意,心里升起一阵动容,柔婉道?:“夫君放心,纱儿明白的,这是高小?公子自己的幻梦,我且不会沉溺进去。”
“我只是在想,高小?公子曾经说过的那句话,世事如烟,人生幻梦……会不会、会不会也是某位得道?高人,在幻梦中同他说的?”
盛隆和问她:“纱儿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她喃喃道?,“那本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盛隆和发?出一声?笑叹。
“纱儿啊纱儿,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他梳理着她的鬓发?,充满爱怜地注视着她。
“你不再视那本书?为妖邪,一提起就心神不定,这很好?,但你也不能反过来,把它奉为圭臬,什么?都往上套啊。”
他道?:“高守文?是高守文?,那本书?是那本书?,两者不能混为一谈。这一点,你要牢牢记住,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再入了迷,着了道?。”
觅瑜也明白,他说得有道?理,是她想岔了,遂乖巧地点头,应道?:“嗯,纱儿记住了。”
“不过,夫君真的不好?奇,高小?公子在幻梦中的经历吗?”她道?,“也许,你可?以通过这一点,反过来推算未来之事,再胜神妙真人一招……”
盛隆和笑了一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纱儿知道?吗,高守文?决定开一间书?画铺子,作?为他们夫妻俩的营生。”
她一呆,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茫然地摇头:“不知道?……不过,高小?公子与许娘子都才情甚高,开设这样一间铺子,想来不成问题。”
盛隆和道?:“不错,高守文?的才学是好?,足以榜上有名,甚至连探花也不在话下,依照我们的推算,他在幻梦中就是当了探花,娶了许家娘子。”
“那么?重来一世,他为何不走老路呢?以前可?以说是心死,但现在的他既然娶了心上人,入仕便成了最适宜的选择,他为什么?反而要去经商?”
是啊,素来士农工商,士在首,商在末,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觅瑜怔怔地想着,猜测:“或许,因为经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我曾经听爹爹说过,不少?官员在私下里都有着各种营生,朝廷屡禁不止……”
“高小?公子无心仕途,又有一技之长,干脆就摆到?了明面上……?”
虽然屡禁不止这四个字,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高守文?身为宁国?公幼子,许娉婷又是太师独女,两家会允许他们这样做吗?
盛隆和的话也印证了她的前半段猜想:“官员经商,与民争利,是另一方面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们暂且不谈,只说高守文?自己的选择。”
“他出身勋贵之家,拥有进士之才,头上还有三位兄姊相助,为官之路不说平步青云,也会是一条坦途,为什么?他要放着这样好?的路不走,而去经商?”
“再不济,他也可?以像纱儿说过的那样,求仙问道?。他既有如此?玄异经历,就说明他与道?有缘,他为何不追求广阔一点,放眼红尘世外呢?”
第204章
觅瑜呆愣愣地听着。
她觉得盛隆和的话好有道?理, 她半点回答不上来。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夫君知晓其中的原因吗?”
盛隆和微微一笑:“我说了,这是高守文自己的选择, 也许他觉得?, 比起为官入仕, 开一间书画铺子更适合他,既来钱财,又得?意趣。”
“至于为什么不求仙问道?,说法就?更多?了, 太乙山里有无数的宫观庙宇,前来长?安的人却还是络绎不绝,究其根本, 不外乎所想?所得?这四个字。”
觅瑜好像听懂了, 又好像没有听懂。
她甚至忘了他们?原本谈论的话题, 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所以,这同纱儿?的疑问有何关系?夫君不好奇高小公子在幻梦中的经历……”
“因为那只是一场幻梦, 就?如我们?看见的只是一本书。”盛隆和道?,“这其中的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十件事里有九件成?了真,最后一件就?不会假吗?”
“譬如琼州一事, 李燕吉副将?被诛,最后还是反了, 但他的参谋却投了诚, 他也没有死在天降陨石之下,而是被段祯玄一箭取了性命。”
觅瑜讷讷道?:“这是因为夫君插手了, 倘若你没有干预,事情就?会按照书中所写的那样发展……”
“夫君……也正是因为提前知晓了天机, 才能做好准备,这……岂非事半功倍、以逸待劳之举?”
盛隆和微笑着,抚摸着她的脸庞,充满温柔和包容地?注视着她,道?:“从短时间看,这的确是一条捷径,然而长?此以往,却绝非是一件好事。”
“世事如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我改了一子,明日,那些棋子可?还会在原来的地?方,等着我去吃?”
“纱儿?相信,夫君能做得?很好。”她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小声道?,“比如方才所言的琼州一事,从开始、经过到结束,就?完全掌握在你的手里……”
盛隆和轻笑着摇摇头。
“纱儿?还是没有看得?太远。”他道?,“李燕吉死了,琼州平定,事情就?结束了吗?莫要忘了,我插手此事的本意,不是为了对付李燕吉,而是施不空。”
“施不空还好端端地?当着真人,他的卜卦出了那样大一个纰漏,父皇对他的怀疑竟也只持续了片刻就?消失了,这能说,事情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吗?”
觅瑜恍然一惊。
是啊,她差点忘了,琼州一事只是个引子,由此导致的后续发展,谁也无法预料,想?要通过窥探天机来先人一步,冒的风险不比见招拆招小……
“而且,高守文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盛隆和道?,“他在四年前拒绝娶妻,为的不就?是让心上人过得?更好?结果如何?”
“自以为掌握天机,便妄想?避祸就?福,到最后只会悔不当初。”
他说着,收敛了一点正经的神色,微笑地?看着她,道?:“有时候,知道?得?越多?,不代表越好,所以我不好奇,纱儿?也答应我,不要好奇,嗯?”
听着他一席话,觅瑜如梦初醒,彻底想?明白了。
她真是糊涂,高守文和盛淮佑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她怎么会什么都看不见,一门心思?只想?着窥探天机呢?这样的她,和神妙真人有什么区别?
幸好盛隆和头脑清醒,没有被她的糊涂话打动,还反过来给她讲道?理,让她明白正确的做法,有这样的一位夫君,当真是她之幸。
她充满信服和乖巧地?点头,应声:“嗯,纱儿?答应夫君。”
“说来,不知道?汝南郡王的近况如何了?”她想?起仅仅因为一场梦,就?发疯葬送整个郡王府的盛淮佑,心中对于天机的敬畏之情更深,询问。
盛隆和闻言,才展现出欣慰的笑容,立即淡了几分:“你提他做什么?”
这话有几分危险的味道?,觅瑜连忙讨好地?笑着,道?:“夫君莫要误会。”
“纱儿?只是想?起,汝南郡王就?是因为知晓天机,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所以有些好奇,问一问……夫君不回答也没关系。”
盛隆和道?:“我为什么不回答?难道?他的情况,还需要我回避?”
一听这话,觅瑜就?知道?他吃味了,在表示不满,当下笑得?越发柔婉,甜声唤他,安抚他的情绪:“夫君……”
在他装作没听见后,她又接连唤了他“隆哥哥”和“瞻郎”,终于使?他松弛眉宇,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道?:“行?了,我告诉你。”
“他还活着,至于近况如何,我不过问,底下的人也不会主动上报,除非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只能说,目前的他还算安分,和离京前的疯癫无甚两样。”
一个不怎么出人意料的回答,觅瑜点点头,应了一声,没有追问。
她也不知道?能问什么,她又不关心盛淮佑的近况,单纯就?是想?到了,所以询问一声,纵使?得?到的是他身?故的消息,亦不会有多?少感慨和唏嘘。
盛隆和显然也不希望她多?问,等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她的下文,满意地?笑了,轻拍她的脸颊,道?:“这才对,他是死是活,与你何干?凭白多?问。”
“今日我心情好,纵容你问一次,往后可?就?不一定有这运气了。”
觅瑜乖软一笑,不去想?他说的运气是指什么,歪头倚进他的怀中,全身?心感受他的温暖,甜甜蜜蜜地?享受下半段回程。
……
四月春肃,百花开尽,暑气轻起。
这日,觅瑜照常进宫,来到长?春殿,给皇后请安。
皇后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免了她的礼,赐了座,屏退了宫侍,便一直没有开口。
觅瑜小心地?察言观色,见皇后不像是对她有所不满,在故意晾着她,就?安心地?陪坐在一旁,直到等得?时间有些长?了,方才开口,起了一个有趣的话题。
皇后给面子地?笑着,附和了两句,然后再度陷入了沉默。
这一下子,觅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也保持着安静,看着香炉中缓缓飘起的轻烟。
她在心里默默思?索,宫里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使?得?皇后这般?可?是盛隆和没有和她说过啊……
还是说,这件事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他来不及收到消息?那在回去后,她得?和他提一提,看看皇后是否遇上了什么麻烦……
思?量间,皇后的声音徐徐响起。
“……太子妃。”
觅瑜连忙恭谨应是:“儿?臣在。”
皇后看着她,迟疑道?:“你……和瞻儿?在清白观时,可?曾……可?曾去过什么地?方?”
她一怔,没听懂这话,有些茫然道?:“什么……地?方?还请母后示下。”
皇后陷入了犹豫。
她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让觅瑜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等待她的下文。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略微颤抖的声线,询问:“你……可?有前往救苦殿,动过、动过那……那孩子的长?生牌?”
觅瑜一惊,来不及思?索皇后为什么会知晓此事,就?忙忙跪下请罪。
“儿?臣不敢欺瞒母后,在清白观时,儿?臣的确去过……但没有动分毫,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儿?臣知罪!请母后恕罪!”
听闻这话,皇后面色发白,仿佛正在请罪的人是她,而不是觅瑜。
她紧紧捏着手中的流珠,压抑着颤声,询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觅瑜嗫嚅着,答不上来:“儿?臣……儿?臣……”
她之所以前往救苦殿,查看长?生牌,是为了解除心中的疑惑,但她不知道?这能不能作为回答,更不知道?她回答了之后,皇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皇后现下的模样,让她感到分外不安,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只觉得?自己的脸色也变苍白了,和对方一样摇摇欲坠,似乎在下一刻就?能晕倒。
她不回答,皇后替她回答:“你想?弄清楚瞻儿?的身?份,是不是?你想?、你想?知道?,他到底是瞻儿?,还是隆儿?,是不是?你、你——”
“母后!”她猛然俯首,惶惶认罪道?,“儿?臣知错!”
皇后越发痛心疾首:“你!你真是糊涂!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可?以来问母后啊!你是他的妻子,这样重要的事情,母后怎么会不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动那孩子的长?生牌?你可?知——”
“母后,儿?臣真的没有动,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她恳切道?,眸里盈着一线水光,“儿?臣知晓观中的规矩,如何会不遵守?请母后相信儿?臣。”
皇后的眼里也含着泪水,伤怀不已道?:“你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所以母后才会信任你,告诉你许多?事,想?让你过得?更明白些……”
“可?是,母后没有想?到,你竟私自去看了他的长?生牌……那孩子、那孩子在梦里哭嚎,有人动了他的牌位,让他魂魄不宁,难受得?厉害……”
觅瑜充满不安和恍惚地?听着。
夜半托梦?魂魄不宁?这……她从来没听说过,看一眼长?生牌,会导致这样的后果……更何况只是一块长?生牌……她也没有什么修行?……
“母后……”她忐忑不已地?开口,“母后梦见……小殿下了吗?”
第205章
皇后?以帕拭泪, 哽咽着回答:“前两夜,母后梦到了他……在梦里,他哭嚎不休, 母后?想要安慰他, 抱抱他, 但一直……触碰不到……”
“昨夜,他再一次入了母后?的梦,尖声叫着说……有人、有人动了他的长生?牌,让他魂魄不宁, 不得超生?,他好痛苦,让母后帮帮他……”
“母后?着急地?询问, 是谁动了他的长生?牌, 他便?、他便?说, 是一位穿着嫁衣的新娘子,他看见瞻儿把她带进来, 带到观里……”
觅瑜跪在下方,怔怔地?听着,感到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她当初跟随盛隆和前往清白观,虽然?没有穿着嫁衣, 但在祖师像前行了礼,祭了表, 拜了天地?, 也许,在众生?眼里看来, 他们就是一对新人。
可是,这样一个哭嚎不休、入梦闹腾的……会是早慧懂事, 为天下牺牲的小?皇子吗?倒像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欺骗人心的游魂小?鬼……
更何况,根据通达道人的说法,无论是九皇子,还是十皇子,都?……怎么还会有入梦一事呢?
若说这只是单纯的一个梦,也说不通,因?为她未曾向?皇后?提起过,她查看长生?牌一事。
便?是盛隆和,也只知晓她去了救苦殿,不知道她看了谁的长生?牌,而且她相信,平白无故的,他不会对皇后?说这些。
所以……皇后?当真做了这样一个梦?
梦见幼子入怀,哭诉魂魄不宁?
觅瑜感到恍惚极了。
丝丝凉意缠绕上她的心扉,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喃喃请罪:“儿臣知错……儿臣、儿臣愿意弥补过错……”
皇后?勉强止了泪,叹了口气,示意她道:“好孩子,你起来吧,母后?相信你不是成心的,也是母后?不好,说话只说半截,让你生?出疑惑……”
“好在那孩子告诉了母后?解决之法,只要你回到清白观,照着观里的规矩,做一场安魂的法事就行,往后?,可万万不能?再动长生?牌了。”
“是。”觅瑜不敢怠慢,着紧应道,“儿臣这便?去禀告殿下,即日启程前往清白观,行仪安魂。”
这当口,她也来不及细想,盛隆和会怎么询问了,先答应下来再说。
然?而,皇后?却有些迟疑:“瞻儿要和你一起去吗?”
觅瑜一呆。
以盛隆和的性情,她不用想就知道,他一定会陪着她去,但看皇后?的态度,好似不怎么乐见?是不想她浪费他的时间,耽搁了他的正事吗?
这么想着,她便?道:“殿下繁事缠身,百忙之中,恐怕抽不出空,陪儿臣一起去……儿臣会独自前往清白观的。”
皇后?闻言,果然?露出了放松的神色,颔首道:“也好,清白观距离长安不近,你在路上要多多当心,母后?会叮嘱瞻儿,多派一些人手护送的。”
皇后?握住觅瑜的手,拉着她起身,让她坐下,道:“不过,你需要找个借口,不能?实话告诉瞻儿,你是为了什么缘故回清白观的。”
“因?为那孩子说了,安魂一事不可对外人言,不然?,他的魂魄还是会不得安宁。这一点,要多多麻烦你,母后?也会配合你的。”
觅瑜越发觉得古怪,她从来没有听过类似的说法,但想着,或许是她见识浅薄,不曾接触过这一方面的事,最终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她被?皇后?先前的模样吓到了,不敢有什么二话,哪怕心里有所疑惑,也准备等到了清白观再问,相信师祖师叔会为她解惑的。
见她乖顺地?答应,皇后?欣慰不已,轻拍她的手,含笑?道:“母后?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方才,母后?对你疾言厉色了些,一想到那个孩子在地?下受苦,母后?就……态度难免有所刻薄,你莫要往心里去。”
觅瑜自然?不会在意,无论怎么说,皇后?的爱子之心是真切的,令人动容。
何况,对方的态度也不算刻薄,连重话都?没说两句,是她自己经?不住事,略略被?责问一声,便?战战兢兢地?跪下了,怪不得皇后?。
“儿臣明白,母后?的心情,儿臣能?够理解。”她温顺道,“这一件事,也是儿臣不对,儿臣不该擅自做主,还请母后?原谅。”
皇后?愈发欣慰:“好孩子,母后?不怪你。说到底,你嫁给瞻儿为妻,至今已近一年,却仍旧不知道全部的真相,也是母后?考虑不周,对不住你。”
“母后?现在便?告诉你,瞻儿他……”
……
东宫。
觅瑜瞧着手中的药方发愣。
盛隆和从外面走进,免了宫侍的礼,示意她们退下,行至她的身边,含笑?凝睇了她一会儿,出声询问:“在看什么?这么入神,连我来了都?没发现。”
觅瑜一惊,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无措道:“我、纱儿……”
盛隆和没有在意她的失态,在她身旁坐下,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扫了一眼她拿着的药方,笑?道:“这上面的字迹,好似有点眼熟?”
“是……”她喃喃道,“这是去岁夏日,瞻郎写给纱儿的……”
当时,他在书房里写文章,她在一旁陪伴。
她瞧他字写得好,便?玩笑?道,她为了给他研墨,磨得手腕都?酸了,提不动笔,要他赔罪,替她写一张方子。
而他也果真答应了,在写完文章之后?,另起了一页纸,一边听她报着各色药材和剂量,一边下笔,间或询问她取材的用意。
这是她临时想出来的药方,说不上有多好,但因?为写的人是他,便?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一直仔细保存到今日。
盛隆和显然?也没有忘记这件事,含笑?应道:“嗯,我记得,当时纱儿见我字写得好,便?央着我写了一份,怎么今日忽然?翻出它了?可是想让我再写一份?”
觅瑜摇摇头,小?声道:“就是想起来,便?看看……”
“瞻郎。”她忽然?唤他。
盛隆和笑?着应声:“嗯?”
她睁着清丽的眸子,瞧着他看。
他英俊的脸庞,深邃的眉眼,昭朗的笑?容。
她看着看着,渐渐生?出感慨。
他的眉眼属于盛瞻和,笑?容属于盛隆和,二者有着鲜明的差异,出现在同一张脸庞上,却似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
也许,这就是通达道人所说的真相吧,同时印证了皇后?之言……
觅瑜在心里想着。
盛隆和噙着笑?询问:“纱儿看得这般认真,可是又想给我摸骨了?”
她一愣,回想起往事,有些明白过来,他大约是见她神思不属,还唤他为瞻郎,担心她又着了什么迷,才用一副轻松的口吻,探究她的目的。
她登时感到一阵贴心,柔柔笑?道:“纱儿不想做什么,就是看看夫君,夫君生?得这样好看,纱儿光是看着,便?会觉得心情好。”
“好,你看吧。”他扬起唇角,“不管看多久都?行。”
觅瑜莞尔。
“夫君,有一件事,纱儿要同你商量。”她道,“再有一个多月,便?是你的生?辰,母后?想让我去一趟清白观,给你祈福。”
盛隆和听了,有些惊讶:“往年我的生?辰祈福,母后?不都?是交给太乙宫吗?且是派人过去,今年怎么让你去清白观?”
她道:“往年纱儿还没有嫁给夫君,自然?不同,至于去年,母后?说,是因?为我们才新婚不久,不宜分别,便?仍是遵循旧例。”
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最终道了一声罢了:“既是母后?的要求,我们应了就是,也算是尽一回孝心。”
“过两日,我抽空陪你去一趟,顺道把?观里的藏书还回去,免得你师叔当真把?我赶出来。”
觅瑜有些心虚地?笑?了笑?,道:“能?够得回藏书,自然?是一件好事,不过……这清白观,纱儿一个人去就好,不劳烦夫君。”
盛隆和笑?道:“不麻烦,我最近没什么事,清闲得很,纱儿不必担心。”
“不……”她回答得越发小?声,“还是纱儿一个人去吧……夫君若不放心,可以多派些人手,但……总之,我一个人就行,夫君……不用跟着。”
盛隆和缓缓隐了笑?。
他定神看了她一眼。
觅瑜垂着眸,不敢与他对视。
他询问道:“你一个人去?”
她小?声回应:“嗯……”
他继续询问:“我不用跟着?”
她继续小?声回应:“是……”
盛隆和盯着她看,微微笑?了一下。
“这是谁的主意?”他抬起她的下巴,问道,“你的?还是母后?的?”
觅瑜颤动着羽睫,不敢看他,也不敢回答,一颗心砰砰直跳。
盛隆和道:“说话。”
带着些许冷意的诘问,让觅瑜的眼一下子红了,委屈之情如山洪般爆发,心想,她在皇后?那里担惊受怕就算了,怎么在他这里也要?她又不是犯人……
她咬着唇,委委屈屈地?看向?他,眼里盈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见状,盛隆和立即心软,松开手,抚上她的脸庞,柔声道:“别哭,纱儿,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去清白观?”
她越发委屈,抽抽搭搭道:“又不是我想去的……”
“那就是母后?让你去的?”他道,“母后?为什么要让你去?”
第206章
觅瑜抽抽搭搭的, 不肯说。
盛隆和?加重了一点语气:“纱儿。”
她还是不肯说,往他怀里钻:“夫君不要问了……纱儿不会说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抱住她道:“好, 既然你不想说, 我就?不问。”
“夫君、夫君也不能去问母后, ”她止住抽泣,补充道,“若是让母后知道,我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瞒不过你,她一定会很失望的……”
盛隆和?再度叹了口气。
“你知道,你的这几?句回?答, 说明了什么吗?”他道, “母后不但让你一个?人去清白?观, 还让你瞒着我,你——是成?心想让我怀疑母后?”
她惊了一跳, 连忙摇头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母后一心为?你着想,绝不会害了夫君, 是我、是我搞砸了事情……”
他温和?地询问:“你搞砸了什么事?”
她嗫嚅道:“我不能说……”
盛隆和?笑叹一声,无奈地妥协:“好, 你不说, 我不问,我也不去问母后, 就?当做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觅瑜听了,不由得升起一线希望:“那——”
“不行。”他像是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赶在她之前道,“你别?想着一个?人去清白?观,我不允许。”
“夫君就?让我去吧,纱儿会照顾好自己的。”她恳求道,“夫君若不放心,可以多多加派人手,护送纱儿,再不济,也可以让娘亲陪着我去。”
盛隆和?还是不松口:“不行。”
同?时,他敏锐地指出:“既然岳母可以陪着你,就?说明此事并非不能言道,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陪着你?”
觅瑜语塞。
她能怎么回?答?难道要说,娘亲之所以可以陪着她,是因为?早早受过皇后之托,在清白?观里置了长生牌?她也不会告诉娘亲全部的实话?
而他不能去,则是因为?这件事情本身,就?对他有所妨碍?
依照皇后的说法,这么多年来,他对于自己的身份,一直有着不正确的认知,如?果让他看见了长生牌,得知了牌位上祭奠的是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现下又处于极为?重要的关口,她们不能冒险,她更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所以,哪怕她觉得这件事很古怪,压着许多疑惑,也不准备同?他说,决定等到了清白?观,再向师长求助。
如?果可以,她还想去一趟太?乙宫,询问通达道人。
此前她一直觉得,通达道人对当年之事的看法太?过玄异,令她不敢置信。
然而现在,有了皇后之言加以佐证,再回?想盛隆和?常日里的言谈举止,她便有些不得不信了。
这些话,觅瑜都不能说,只能摆出一副求他疼惜的姿态,绵软道:“夫君就?让纱儿去吧……”
盛隆和?温柔了眉眼,含笑看着她,笑容里有宠溺,也有无奈,说出来的话却仍是坚决:“不行,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的。”
“纱儿未必要一个?人去,只要夫君不陪着就?好。”她搭着他的胳膊,道,“爹爹、娘亲还有哥哥都可以,或者?,夫君觉得谁陪着纱儿去比较放心?”
他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字:“我。”
觅瑜越发软了语调,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隆哥哥——”
与之相对应的,是盛隆和?不为?所动的回?复:“喊瞻郎也没用。”
“你知道兵法里有一计,叫做调虎离山吗?”他道,语气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急躁,显然觉得她的问题十分棘手。
“我现在就?觉得你和?母后中了计,所以我不会放你离开的,除非你告诉我,母后为?什么要你独自前往清白?观。”
她一愣:“调虎离山?”
“不错。”他应道,端详着她的神色变化,“现下是什么境况,不用我多说,想必你也明白?。”
“在这样?一个?关头,母后忽然要你离开我的身边,不是调虎离山是什么?”
她怔怔道:“可是,母后不会害了夫君……”
“正因为?母后关心则乱,才更容易中计。”他道。
他握住她的手,诚恳而真挚地开口:“纱儿,你相信母后,这很好,但也请你相信我,母后不会害了我,难道我就?会害母后吗?”
他充满认真地凝视着她:“告诉我,母后为?什么要你去清白?观?”
觅瑜心旌摇曳。
中计之说,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梦见幼子哭诉魂魄不宁,如?此遭遇,实在太?过诡异,哪怕她的确被说中了查看长生牌一事。
也许,皇后就?是被魇住了,才会做这样?一个?梦。
而魇皇后的人,正是有能力?施术,又与盛隆和?有过节的神妙真人,为?的便是调虎离山,通过她的离去来分散他的心神,甚至半途做些什么手脚害她……
觅瑜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相。
她的心情变得有些激动,张张口,想告诉盛隆和?。
然而,话至唇边,她又犹豫了。
如?果她说了实情,那么长生牌一事势必瞒不过他,到时他会有什么反应?
长春殿里,皇后百般叮嘱,这份真相,她自己知道就?好,千万不要想着告诉他,即使是暗示也不可以。
因为?这些法子,皇后在以前都尝试过,但全部失败了,甚至差点?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她不能说,千万不能说。
通达道人也交代过她,现在不是说出真相的时候,她需要静心等候,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方可揭开往事,否则祸福难料。
她该怎么做?
说,还是不说?
觅瑜陷入了艰难的选择。
盛隆和?耐心地等待。
最终,她做出了决定。
她咬着唇,饱含歉意地看向他,低声道:“对不起……”
盛隆和?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无妨。”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我相信,你不说,是有自己的理由,我不会勉强你,但你也要听我的话,不去清白?观,知道吗?”
感受到手中温暖的离去,觅瑜心里也跟着一空,升起一阵不安和?惶恐。
她忙忙扑进他的怀里,告饶道:“夫君莫要生气,纱儿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是、是不得如?此……”
盛隆和?轻叹一声,抱住她,道:“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不通,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纱儿也不清楚……”她嗫嚅道,“所以,我准备回?观向师长请教……”
他道:“我陪你一起去。”
她仍是嗫嚅:“不行,夫君不能陪着……”
他不容置疑道:“那你也别?想去。”
她娇声求他:“夫君……”
“不行。”盛隆和?拒绝得斩钉截铁,“我看起来很像蠢货吗?会中这么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
觅瑜细声道:“所以纱儿说,让夫君挑选一个?信得过的人,陪着我去……”
他回?答得坚定:“在这件事上,除了我自己,我谁都信不过,岳父岳母也不行。所以你死心吧,要么和?我一起去清白?观,要么留在这里,半步不离开。”
她小声抱怨:“夫君不能这么霸道……”
他泰然自若:“随你怎么说,总之,不把你留在身边,看守在眼皮子底下,我不放心。”
往常,听见他这般言论,觅瑜定会觉得心中甜蜜,现下却颇为?苦恼,咬唇轻辩道:“不能这么说……”
“白?日里,夫君前往含元殿、文华阁,商讨国事、聆听讲学时,难道不是留下纱儿一个?人吗?夫君怎么就?放心了?”
盛隆和?道:“那是因为?有我的护卫守着,如?果我连你留在东宫都不放心,那我未免太?失败了。”
说罢,不等她有所回?复,他又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如?此,我大可派人护送你去清白?观?”
“问题是,这一样?吗?从长安到清白?观,往返至少要三?日,你觉得我能放心吗?更遑论山中林深树密,拿什么确保不会出事?”
觅瑜也知道他说得在理,但是——
“这清白?观,纱儿真的不得不去……”
盛隆和?还是原来的回?答:“不行,我不允许。你也不必再求,再求下去,我不保证我不会生气。”
觅瑜见他神色认真,知晓他不是在玩笑,讷讷着不敢再言:“纱儿不说了……”
他这才露出稍许笑意,摸了摸她的头,道:“乖。”
是夜。
觅瑜躺在榻上,难以入眠。
一方面,她挂心清白?观之行,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让盛隆和?松口。
另一方面,则是惴惴不安于他的情绪。
因为?他在就?寝时,没有像往常那般与她亲热,只略略说了两句,让她早点?休息,便睡下了。
这对她而言是无法想象的,以他对她的疼爱,怎么会什么都不做呢?
她的一颗心霎时揪紧了,感到一阵恐慌与难过。
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不喜欢她了?
这一问题萦绕在她的心中,让她不仅没有丝毫睡意,并且难过之情愈发加深,睁眼瞧着黑暗中的床帐,只觉得眼泪都要落下。
都是她的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救苦殿,查看长生牌?知道当年往事的真相,有那么重要吗?不管他是谁,都是她的夫君,不是吗?
现在好了,她得知了真相,却惹恼了他,天底下最自作自受之举,也不过如?此……
觅瑜委委屈屈地想着,眸里蒙上一层水汽。
“夫君……”她转过身,面向盛隆和?,抱住他的腰,瓮声唤他。
第207章
黑暗中, 响起?盛隆和的声音:“怎么了?”
觅瑜能感觉到,他的手掌抚摸上了她的后背,这?让她有稍许安心。
还好, 他还愿意哄她, 没有不搭理她。
她瓮声询问:“夫君睡下了?吗?”
他失笑道:“我若睡下了?, 这?会儿是谁在回?答?”
她抿了?抿唇,没有立即应话。
她斟酌着语句,缓缓道:“夫君……今日很忙吗?”
“不忙,还算清闲。”他道, “怎么了?,忽然这?么问我?可是你明日有什?么安排,需要我相伴?那你应该问我, 明日忙不忙。”
“哦……”她讷讷应下, 在心里想着, 现下夜色已深,她若想与他……是该询问一声, 遂道,“那,夫君明日忙吗?”
盛隆和还是原来?的回?答:“不忙。”
又问她:“纱儿有什?么安排?”
她小声道:“纱儿明日没有什?么安排,是……今晚……”
他有些?不解:“今晚什?么?”
觅瑜的脸颊慢慢发烫, 晕开一片嫣红,忍着害羞, 细若蚊蚋道:“今晚……夫君还没有……”
盛隆和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 他轻轻笑了?。
这?笑声舒心而愉快,伴随着他的瞬然发力, 将她压在身下。
“原来?纱儿是在讨债。”他在她的耳畔笑道,温热的呼吸与亲吻一同落下, 点燃她羞红得滚烫的脸颊,“是为夫不好,冷落了?纱儿,为夫这?便还债……”
觅瑜娇羞不已,下意识想否认不是他想得那般,但?她主动开口在先,再?行推拒只?会显得矫揉造作,只?能轻咬着唇瓣承受。
“夫、夫君……隆哥哥……”
夜风灼灼,滴露成蜜,掩去娇柔的哭声。
觅瑜本?以为今晚就这?样过?去,万万料想不到,盛隆和会忽然在半途停下,询问她:“你到底为什?么要去清白观?”
她始料不及,双手被他按在头顶上方,动弹不得,霎时滚落了?一串泪珠,又是气又是颤:“你、你——”
他柔声哄着她,动作维持着强硬:“纱儿,告诉我?”
她眼泛泪花,感到一阵难受,勉强才颤声开口:“不、不能说……”
他带有些?威胁地压低声音:“纱儿——”
她再?忍不住,抽泣起?来?:“我真的不能说——你讨厌——”
哭声呜呜咽咽,哭得盛隆和软下心肠,痛痛快快允了?她,给予她绵绵不绝的情意:“好,好,不说,我再?不问了?,纱儿莫哭,莫哭——”
他亲吻她的脸颊和小嘴,把她翻过?身,拉进怀里,柔声哄了?半晌,方才让她止住泪水,哽咽着拍打掉他环在她腰间的手,忿忿道:“我要休息了?!”
盛隆和又是一阵安慰,在她耳边喁喁私语,做小伏低,终是平了?觅瑜大半的气,带有几分委屈和怀疑地诘问:“你……之前,是不是故意吊着我……?”
“没有。”他坚决地否认,“我是在想着清白观的事,才一时忘了?,刚才是心血来?潮,想试一试,能不能问出什?么。”
他说着,微微笑了?笑,抚上她的脸庞,带有几分调笑和赞赏地道:“不想纱儿口风这?般紧,眼泪流得那么厉害,还能死咬着不说,当真是令我刮目相看。”
“你!”觅瑜面上一红,羞恼和委屈之情再?起?,扭身想要离开他的怀抱,“你根本?不知?道,我那时的感受——”
“你这?样做,分明是没有将我放在心上,不敬重我!我再?不同你好了?!”
盛隆和连连道饶,搂住她,蹭着她的脸颊,亲吻她:“是我不好,是我错了?,纱儿莫恼,我向你发誓,以后再?不这?样对你——”
“不过?,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去清白观吗?”
“你还问!”她难得有底气这?样反问。
而他也十分配合,好脾气地笑着,道:“不是我胡搅蛮缠,是我真的想不通,清白观是你的师门,你回?去尚算情有可原,母后如何同它扯上了?关系?”
“追究起?来?,也不过?年前那会儿,我们去清白观的一趟,可是——”
觅瑜想不到他会这?样敏锐,一下便抓住了?重点,一颗心登时高高悬起?。
她强装着镇定,打断他的话,道:“没有可是,总之、总之我现在是绝对不会说的,夫君莫要再?问了?!”
盛隆和轻声笑了?。
“纱儿。”他唤她,“你知?道,你有什?么缺点吗?”
觅瑜不想回?答,她有一种感觉,她说得越多,错得越多,再?说几句,怕是都不用他问,他便知?晓一切了?,还是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她埋首在他的肩窝,闷声道:“纱儿不想知?道……夫君,纱儿累了?,我们休息吧……”
盛隆和自顾自地回?答:“纱儿的缺点就是,心思太单纯,哪怕口风再?紧,不懂得掩饰也是枉然——这?件事,与我们年前去清白观的那一趟有关,是不是?”
觅瑜真是要哭了?,他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夫君莫要再?问了?……纱儿真的不能说……”
她这?样的态度,无异于不打自招,盛隆和越发笃定,含笑道:“纱儿不用说,听我猜测便好——”
“年前,你随我去往清白观,虽多数时候和我在一起?,但?也偶有伴同门出游,记得有一回?,你的小师叔新研制了?糕点,特地请你过?去品尝。”
“也是在那一回?,你前往救苦殿,查看岳母供奉的长明灯,回?来?后怔怔出神了?许久,令我颇为担忧。”他慢慢道,“这?一次的事情,与它有关吗?”
他果然猜中了?!
她要承认吗?要告诉他全部的实情吗?依照现在的情形,她就算不承认,恐怕也徒劳无益。
可是,皇后的叮嘱之言犹在耳畔,她不敢赌,不愿冒一丝风险,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所以,她要只?说一半,隐去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吗?
但?她又没有这?个自信能瞒过?他……万一他像刚才一样,抽丝剥茧,推测出事情的全貌,接下来?会有什?么发展,她不敢想象……
觅瑜的心里七上八下。
踌躇不决间,她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而盛隆和也没有等她回?答,继续思考着,道:“救苦殿,长明灯……这?两样事物,同母后有什?么关系?”
他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没了?声。
“夫君?”觅瑜有些?不安地轻唤。
盛隆和没有回?答。
黑暗中,她瞧不清他的模样,甚至连呼吸都听不真切,仿佛他不存在,让她越发不安,慌忙伸手探去,摸索他的肩膀与脸颊,边探边唤。
“夫君?隆哥哥?瞻郎?”
终于,身旁人有了?动静,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应道:“我在这?里。”
她松了?口气,带着点委屈地娇嗔:“你怎么忽然不出声了??吓了?我好大一跳,往后你可不能再?这?样了?!”
盛隆和轻笑着道歉:“是我不好,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一时忘了?应声,纱儿莫怕,我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去。”
本?该令人感到安心的承诺,却听得觅瑜一阵不安,忍不住低声唤道:“夫君……”
“我在。”盛隆和平静地回?应。
一个温暖的、濡湿的亲吻落在她的手背。
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抚她吗?不得不说,这?样的举动很有效果,她心头的不安消散了?大部分,只?余下浅浅的一层。
可是,他为什?么要安抚她?而她,又为什?么需要他的安抚?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为什?么……她会感到不安呢?
“夫君。”她再?一次唤他,音色娇柔之至,渴盼以此?来?换取他的怜惜,他的安抚,他的实话实说,“夫君方才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盛隆和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好在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很短,不等她对此?生出什?么情绪,他便道:“我在想,那救苦殿中供奉的长明灯,是否——与兄长有关。”
觅瑜的心尖狠狠一颤。
“不、不是长明灯,”她带着不可名?状的期望与惶恐,轻道,“是长生牌……对不起?,夫君,纱儿骗了?你,娘亲在殿里供奉的,是长生牌……”
说话时,她的心跳得飞快,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导致何种后果。
她不该说的,但?是他已然猜到了?大半,她就算不说,又有什?么用呢?
而且她也没有全说,只?是告诉了?他原本?的事实,不算胆大妄为,不听叮嘱……
“长生牌?”盛隆和重复一遍。
“嗯……”觅瑜怯怯应声,“长生牌……”
片刻的安静。
盛隆和似有感慨地笑了?。
“长生牌与长明灯,有什?么区别吗?”他抚上她的脸庞,在黑暗中描摹着她的眉眼,“真是意想不到,纱儿也会有骗人的时候,而我也当真被你骗住了?。”
“我不是有意要欺瞒你的。”她娇娇怯怯地认错,“求夫君原谅纱儿,莫要恼了?纱儿……”
“我不恼。”他温声回?答,“正如我先前所说,长生牌与长明灯,实质没有多少差别,纱儿算不得骗人。”
“不过?,纱儿现在能告诉我,母后为什?么让你前往清白观了?吗?还是要我继续猜测?”
第208章
觅瑜咬着?唇, 犹犹豫豫道:“若是让你猜测,夫君……会如?何?猜测?”
盛隆和轻笑一声,道:“我?会猜, 许是母后见我?生辰在即, 思及兄长?, 伤怀在心,便让你前往清白观祭奠。”
“不过这还是说不通,母后为什?么要让你去,莫不是母后伤心糊涂了, 当真以为你嫁给了我们兄弟两个?”
他开了一句玩笑,然而?,这玩笑有些?轻飘, 似乎他对此颇为心不在焉。
觅瑜听着?, 回想起皇后的话, 他过去的经历,心里便涌起一阵酸涩。
她依偎进他的怀里, 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低声道:“纱儿当然是夫君一个人的……”
他温柔应声:“所以,母后为什?么要让你一个人去?还特地瞒着?我??”
她抿着?唇,思索半晌, 终是道:“纱儿真的不能说……”
盛隆和没有强求,依然笑应:“好, 纱儿不说, 我?便不问。不过,明日请安时, 我?会亲自询问母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她一惊, 抬起头道:“你要询问母后?这、能不能不问?母后一定会觉得我?办事?不利,感到很失望的……”
盛隆和一针见血地指出:“我?不问,母后也会问,问你进展如?何?,何?日启程前往清白观,到时,你准备怎么回答?”
她一时语塞:“我?……”
他微笑起来,带有几分慰哄地道:“所以,还是我?去问比较好,嗯?”
“不好……”她细声道,窝在他的怀抱里,与他撒娇,“你可以帮我?想个法子,如?何?应对母后,不必直白去问……”
盛隆和拢了拢她的鬓发:“最好的法子就是转移母后的注意力,让母后不想着?问你情况,而?想着?如?何?应对我?。”
“再者?,我?也十分好奇,母后为什?么要这么做,所以你不用再说,我?已经决定,在明天请安时向母后询问究竟。”
“夫君——”她还不死心。
他温柔而?不容拒绝地打断她的话:“睡吧。”
她嘟着?唇,仍要耍娇:“我?不——”
他故意按住她的双手,翻身压住她:“不睡?那就做点别的事?情。”
吓得她连忙改口:“不、不……纱儿这便休息,这便休息……”
如?是过了一夜。
翌日清晨,太子与太子妃进宫,向皇后请安。
以往,盛隆和总是在长?春殿里略坐片刻,便前往含元殿,同圣上与朝臣商讨国事?,今日却逗留了许久,陪着?母后与妻子说话。
皇后对此有些?高兴,亦有些?不解,含笑询问:“瞻儿不用去含元殿吗?”
他微笑着?回答:“今日是常朝,无甚要事?,不去也不打紧。”
皇后还是觉得疑惑,目光扫过夫妻二人。
觅瑜紧张地捏着?手心,垂着?头,不敢出一声大气。
稍顷,盛隆和屏退了宫侍。
殿里一时陷入安静。
皇后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停顿:“瞻儿?”
盛隆和微微低首,应道:“母后。”
接着?,他抬起头,道:“孩儿斗胆,有一件事?,想请教母后。”
皇后的疑惑之色愈甚,不过还是慈祥地笑着?,道:“瞻儿但说无妨。”
盛隆和道:“母后为何?要让纱儿前往清白观?”
皇后悚然一惊:“这!”
她看向觅瑜:“你、你怎么——?”
来之前,盛隆和叮嘱过觅瑜,她只?要旁听就好,什?么都不必说、不必做,一切自有他应对,她也答应了。
然而?这时,面对皇后的询问,觅瑜惴惴不安,完全乱了章法,慌忙下跪请罪:“儿臣知罪!儿臣——”
盛隆和跟着?在她身旁跪下,抢过她的话头,行礼道:“纱儿什?么都没说,是孩儿推测出来的,请母后莫要怪罪纱儿。”
皇后的目光从觅瑜转移到他的身上,满是震惊与惶然之色,好似在面对一场荒诞的梦境,不知该如?何?应答:“你、你推测出来的?”
“是。”他沉稳道,“母后与清白观素无往来,好端端的,为何?要让纱儿独自前去?问及原因?,纱儿还百般不肯相告?孩儿只?得擅自揣测。”
皇后带着?些?许微颤地询问:“你……你猜到了什?么?”
盛隆和道:“下个月是孩儿的生辰,孩儿斗胆猜测,母后是想到了兄长?,心中伤怀,这才?让纱儿前去清白观祭奠,又怕引起孩儿伤心,遂让纱儿瞒着?。”
皇后怔怔听着?:“你……是这样猜的?”
“是。”他看向皇后,“母后,孩儿猜测得对吗?”
闻言,皇后的神色颇为复杂,有伤心,有感慨,也有庆幸。
她似是在犹豫,要不要应下这话,抑或否认一部分、告知一部分。
但觅瑜清楚,皇后怎么回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此时此刻的神色,还有接下来的反应,仅从这两个方?面,盛隆和就能推测出更多的真相。
这是觅瑜在多次被他说中心事?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他实在太厉害了,不仅会揣度人心,而?且见微知著,她很怀疑,这世上有没有人能瞒过他。
不知道皇后清不清楚这一点?
从皇后的表现来看,她并没有与觅瑜相同的感受。
因?为她舒了口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以及不再掩饰的少许伤怀,浅浅微笑着?,应道:“是,你猜得不错,母后……正是这样的想法……”
盛隆和神色不变,低首道:“孩儿不孝,让母后伤心了。”
皇后眨眨眼,隐去一点泪意,故作轻松地道:“莫要说这样的话,是母后不好,不仅擅自做主,让你媳妇去清白观,还让她瞒着?你,实在不该。”
“你们快起来,”她起身上前,弯腰欲扶,“别在地上跪着?了。”
盛隆和推辞不受:“孩儿还有一事?不解,望母后解惑。”
皇后动作一顿,询问道:“何?事??”很显然,他在先前的一番诘问,让她心有余悸,哪怕他是自己的孩子,这会儿也难免带上了些?许紧张。
盛隆和微微一笑,似是安抚:“母后为何?要将此事?交给纱儿?虽说清白观是纱儿的师门,也没有让她孤身祭奠兄长?的道理。”
“这……”皇后迟疑着?,目光扫向觅瑜。
觅瑜一愣,不明白皇后这是何?意,又不好向盛隆和求助,只?能茫然地回视。
不知从她的反应中意会了什?么,皇后的神色一松,微笑着?道:“依礼,是不该这样做,只?母后一时没有称心的人选,这才?选了你媳妇。”
“今日既然说开了这事?,母后便在这里向你讨一个人情,可好?”
觅瑜又是一愣,没想到皇后会这么说。
不过,这的确是个万全的说法,不仅避开了盛隆和的询问,还反过来表现出以礼求人的态度,以退为进……真不愧是母子,拥有一脉相承的聪慧。
面对这一要求,盛隆和会怎么回答?
觅瑜下意识看向他。
盛隆和恭敬道:“母后言重了,母后的心愿,孩儿自当满足。只?是,孩儿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是清白观?不能是太乙宫或者?三?清观吗?”
“若论道门祖庭,当为太乙宫,若论国观,则是三?清观,清白观虽也声名在外,到底不及前面二者?,母后为什?么偏偏要选它??”
皇后叹出口气:“罢罢,母后不知你媳妇同你说了多少,干脆将一切都告诉你,免得你留有疑惑,日后再问……你们且先起来,莫要跪着?。”
盛隆和遂扶了觅瑜起身,与她一起坐在下首,聆听皇后讲述。
皇后说的,同觅瑜知道的没有什?么差别,包括为何?要在清白观立长?生牌,前段时日又是如?何?梦见幼子等等,只?隐瞒了盛隆和的身份之辩。
盛隆和听罢,沉默稍顷,道:“母后不欲父皇得知此事?,不选择三?清观,在情理之中,但是母后为何?不选择太乙宫?让孩儿代?为祭奠,不是更方?便吗?”
“这……”皇后陷入了迟疑。
觅瑜知道,这是因?为长?生牌上的名讳不能让他看见,一如?此刻,不能让他知晓其中的原因?。
所以皇后只?能道:“当时,母后不知道该怎么向你提及此事?,正好祝神医在一旁,她的为人,母后信得过,便嘱托了她……”
“原来如?此。”盛隆和道,从他的神情与语气,看不出他是相信了还是没有,“那么,这次的清白观之行,母后为何?不再嘱托岳母,而?是要纱儿前去?”
皇后道:“母后在刚才?说过,是你们年前在清白观那会儿,你媳妇不小心破坏了长?生牌的势,你……你的兄弟在梦里指名道姓,要她过去。”
“母后没有要怪罪你媳妇的意思。”她道,“母后知道,她是一片好心,替母后前去查看长?生牌,谁能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然而?木已成舟,母后只?能尽力让她弥补过失……”
盛隆和微微敛眸。
“托梦之说,自古有之,无可非议。”他道,“只?不过,在母后的心里,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看向皇后,询问:“会是因?为这等小事?,就哭闹不休,入梦扰母后清静的顽童吗?”
皇后怔愕不已,喃喃道:“这……这能怎么说呢?你、你的兄弟,自然不是不明事?理的,不然也不会在当初……”
“可是,如?此玄异之事?,谁能分说得清?便是母后,也……”
“既然分说不清,那么母后如?何?能确定,入梦之人就是兄长??”盛隆和道。
第209章
皇后惊疑不定:“瞻儿此言何意?”
盛隆和道:“前些日子, 父皇龙体有恙,几度召见神妙真人,不知母后在侍疾时……可有与之相遇?”
皇后的神色一紧。
“瞻儿这是, 在怀疑母后?”她轻颤道, 神情在不可置信中带有痛心, 以及点点不易察觉的忐忑。
盛隆和起身行了一礼:“孩儿不敢。”
觅瑜连忙跟着起身,低眉垂首,屏声静气。
“不过,”他继续道, “还请母后对孩儿实话?实说。”
“——母后,到底有没有见过神妙真人?”
皇后的脸庞慢慢变得苍白?。
这样一副模样,纵使?她不回答, 答案也已经明了。
“果?然, ”盛隆和道, “母后见过他。”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听得皇后一个激灵, 忙忙上前道:“瞻儿,你听母后解释!母后并非相信了那?妖道的胡言,只是、只是——”
“只是母后连续几夜梦见兄长,发觉情形与其所言别无二致, 这才不得不信,是不是?”盛隆和替她把话?说完。
皇后恳切道:“瞻儿——”
盛隆和打断她的话?, 询问:“施不空都对母后说了什么??”
皇后陷入了犹豫:“这……”
盛隆和看着她:“母后不能告知孩儿吗?”
皇后一惊, 紧忙道:“不、不,怎么?会?你是母后唯一的孩子, 母后如何会瞒着你?只是、只是——”
她的目光转向觅瑜,隐隐含有求助之意。
觅瑜一呆, 登时变得同皇后一样,仓皇、无措而又为难。
听闻此?事与施不空有关,她并不感到惊讶,反而觉得在意料之中,她会答应前往清白?观,本就?抱着向师长请教是否有人作怪的心思。
她也大约能猜到,皇后为什么?会支支吾吾,无外乎是神妙真人在言语间,提及了盛隆和的身份之辩,让皇后有所顾忌,不敢直白?地说出来。
可皇后不能应对盛隆和,她就?能应对了吗?她若是能应对,这会儿便不会在长春殿,装作一个木头人,而是在前往清白?观的途中了。
觅瑜在心中暗暗叫苦,然而,来自长辈的求助,她又不能当看不见,只能硬着头皮,看向盛隆和,局促唤道:“殿下……”
不出所料的,盛隆和没有松口。
他甚至反过来询问她:“纱儿常年出入清白?观,对于这些玄异之事,想必有所了解,不如同我们说一说,所谓的托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觅瑜瞠目结舌。
他是真心这么?问她的吗?她又不出家,又不修道,怎么?会清楚这种事?要说出入清白?观,他还常年在太乙宫中清修,不应该比她更加了解?
还是说,他希望她配合他一把,劝服皇后道出实情?
倘若她采用通达道人的说法,倒是有可能说动皇后,可是,这话?又不能在他跟前说……
她只能迟疑道:“我、儿臣只是道听途说……历来托梦,仅限于至亲之间,且年代长久者难以得见,盖因人有归处,魂魄亦可往生……”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中,幽精主意,入梦多为此?魂,是以性情一般不会有什么?变化……如若相差过大,则或为幽精受损,或为……”
“或为什么??”皇后追问。
对于这些魂魄之说,觅瑜其实不甚了解,完全是靠着曾经翻阅过的经书典籍,以及师长同门之间的闲谈,才能勉强支应一二。
此?时此?刻,面对皇后的关切询问,她既觉得紧张,又颇为羞愧,努力不表现出心虚,强自镇定道:“或为……游魂小鬼乘隙而入,冒名顶替……”
皇后神色一震:“游魂……小鬼?”
觅瑜应道:“是……”
皇后有些恍惚地后退了一步。
盛隆和及时扶住:“母后。”
觅瑜吓了一跳,害怕自己说得太过,导致皇后无法接受,郁气积心。
“殿下,母后……”她有些不安地拧着手?,“儿臣、儿臣并非……”
皇后勉力微笑,被盛隆和扶着缓缓坐下:“无妨,母后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只是,这、这太——”
“也不一定是游魂小鬼,”盛隆和倏然开?口,“还有可能是妖邪作祟,用术法迷惑人心,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话?比起安慰,更像是在指证,神妙真人为罪魁祸首。
皇后听着,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知是不是陷入了麻木。
她缓缓看向盛隆和,又看向觅瑜,目光里含着多重?伤怀。
“母后知道了……”
盛隆和放缓了口吻:“母后现在能告诉孩儿,施不空都说了什么?吗?”
皇后闭了闭眼,素手?撑着额头,似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往事。
“他……他在前些时日,蒙受你父皇召见时,忽然同母后搭话?,说了一堆玄之又玄的……大概意思是,他算到你……兄长的魂魄不宁,对你或有妨碍……”
“他询问母后,近日可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导致如此?情况……也许,他能帮忙解决……”
盛隆和拉着觅瑜在一旁坐下:“母后是怎么?回答的?”
皇后苦笑道:“母后自然是答没有,表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当年是怎么?害了你们兄弟的,母后一刻都不敢忘记,如何会轻信他的言语?”
盛隆和道:“但?母后最终还是信了。”
皇后看向他,恳切道:“母后没有相信他的话?,是因为那?些梦——你兄长在梦里的身影、容貌……与过去一模一样,由不得母后不信——”
“瞻儿,”她哀哀道,“你不知道,当母后在梦境里,听着他的哭嚎,看着他饱受苦痛,母后的心都要碎了……如何舍得抛下他不管?”
带有悲戚的哭诉,听得觅瑜心生动容,有些理解了皇后的感受。
身为一名母亲,乍然于梦中得见失去多年的孩子,怎么?不痛断肝肠?那?孩子过得还很不好?,哭嚎着求助,又有哪一个母亲能忍心拒绝?
哪怕这个梦境十分?奇怪,透露着诡异,那?也仍然是自己的孩子……
盛隆和表示理解:“孩儿知道,这么?多年来,母后看似风光,实则内心伤怀,一直没有忘记兄长,想着为兄长报仇雪恨,讨回公道。”
“只是,母后不觉得这个梦,时机很巧吗?”他冷静地询问。
“孩儿携纱儿去往清白?观,是年前的事,倘若兄长当真受到影响,母后应该早有感应,为何直到前一段时日才梦到?还是在施不空与母后谈完话?后?”
皇后道:“若是寻常梦境,母后自然不会轻信,可是,你兄长在梦里明明白?白?地指出,有人动了他的长生牌,而那?个人,正是你的妻子。”
“好?孩子,”她看向觅瑜,询问,“这一件事,你有同谁说过吗?”
觅瑜一惊,有些迟疑地回答:“此?事……儿臣只对殿下说过,不曾对旁人提起……不过,儿臣并非孤身前去,观里有几个同门都知晓……”
“无妨,这已经足够了。”皇后道。
她重?新?看向盛隆和:“瞻儿,现在你明白?了吗?在此?之前,母后不曾知晓长生牌一事,却梦见了,梦得准确无比,这叫母后如何不信?”
“母后,”盛隆和唤了一声,语气里带有几分?无奈,以及语重?心长的劝告,“事出反常必有妖。”
“施不空前脚才与母后谈完话?,后脚母后就?做了这样一个梦,难道母后不觉得奇怪吗?”
从皇后的神色来看,她并不理解他的态度。
“母后是觉得有些奇怪……”她缓缓道,“所以,母后在一开?始并没有贸然相信,而是在询问过你的妻子,发觉你兄长梦中所言非虚之后,才相信的……”
“如果?托梦的不是你兄长,又怎能清楚这件事,向母后求助?而且,他也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让母后前往清白?观,给他做一场安魂的法事……”
“是让母后吗?”盛隆和敏锐地指出,“不是让纱儿前往?”
皇后一愣,有些讷讷道:“这……素来因果?循环,长生牌之事,既是你媳妇种下的因,自然该由她来了结果?……让她前去,在情理之中。”
“让她孤身一人前去,也在情理之中吗?”他继续问道。
皇后又是一愣,含有困惑和不解地道:“瞻儿何出此?言?母后并没有要她独自过去,尽可多多带上人手?,这里头……可是有什么?误会?”
觅瑜一听,生怕皇后以为自己从中作梗,挑拨他们母子感情,连忙道:“回母后,儿臣也是这么?和殿下说的。”
“若殿下不放心,大可加派人手?,护送儿臣前往清白?观,只是无论儿臣怎么?说,殿下都不同意——”
“我当然不会同意。”盛隆和打断她的话?,看了她一眼,似是在对她说话?,又似是在对皇后道,“谁都可以陪着你去,唯独我不行,你叫我怎么?想?”
他重?复了一遍在东宫里,他对她说过的理由:“纱儿可曾听过调虎离山之计?若我放你离宫,万一半途生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对此?,觅瑜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皇后就?已经惊愕地道:“怎么?会呢?不过是去一趟清白?观,并且一路都有人马护送,如何会生出事端?”
盛隆和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从善如流地接下一句:“既如此?,孩儿为何不能陪着过去?”
皇后登时被他问住。
她迟疑着,求助地看向觅瑜。
然而,觅瑜正是因为回答不上这一问题,才被盛隆和带着坐在长春殿,听他一句接一句地询问,此?刻又焉有解围之法?
眼见气氛陷入僵持,盛隆和忽然微微一笑,起身道:“看样子,母后同纱儿有话?要谈,那?孩儿便不多加打扰,自去殿外相候,请母后与纱儿畅言。”
第210章
盛隆和的这一举动, 同时惊讶了两人。
皇后困惑道:“瞻儿?”
觅瑜也不解地瞧向他:“殿下?”
盛隆和没有理会?,微微笑了笑,道了一声“孩儿告退”, 便转身离开。
留下婆媳俩面面相觑, 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相同的神色。
眼看着盛隆和的身影消失在隔断外, 皇后充满疑惑地转向觅瑜,询问:“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你明白瞻儿的意思吗?”
觅瑜同样茫然地回答:“儿臣不知……”
不过?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不管盛隆和为的什么, 他终究给了她们谈话的空间,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不能在他跟前说的话, 一股脑全部倒出来。
这么想着, 她忙忙起?身, 跪在皇后跟前。
皇后被吓了一跳,伸手欲扶:“你这是在做什么?快快起?来——”
“母后, ”她没有动,继续跪着,道?,“有一件事?, 儿臣要禀告母后。”
皇后惊疑不定:“什么事??可是——可是同瞻儿有关?”
“是。”她应首道?,未免皇后胡思乱想, 她不等对方询问, 就接着道?,“年前在太?乙宫时, 儿臣曾经就殿下身份之事?,请教过?通达道?长。”
“通达道?长?”皇后重复, “是……瞻儿的师父?”
她再度应首:“正是殿下的师长。”
闻言,皇后浮现起?回忆之色,喃喃道?:“母后知道?他……多?亏了他,隆儿小时候才没有受苦,后来,也是他帮忙关照瞻儿……”
“他是真真正正的得道?高人,母后很感激他……”
她念了片刻,忽而一顿,猛然惊醒过?神,看向觅瑜道?:“你、你方才说什么?你就瞻儿身份一事?,询问了他?你——你怎么能问他呢!”
她痛心?疾首道?:“事?关瞻儿的身家性命,他纵然身为瞻儿的师长,你也不该——”
觅瑜连忙解释:“母后容禀,此事?并非儿臣主动提起?,而是道?长在言谈间提及,早在殿下以奇王之尊,回到太?乙宫时,他便已认出殿下的身份。”
皇后一惊:“你……你说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早在十四年前,殿下前往太?乙宫时,道?长就已明了他的真实身份。”
皇后怔愕无?言。
半晌,方缓缓开口:“他……知道?瞻儿是谁?”
觅瑜应道?:“是……”
皇后又是一阵无?言。
缓缓地,她才含泪而笑,神色有欣慰,也有伤怀:“是吗……?也该如?此,他把那孩子教养长大?,怎么会?认不出呢……真好?,真好?……”
她拿出锦帕,拭了拭泪,平复了一下心?情?,伸手扶起?觅瑜,道?:“好?孩子,别再跪着了,坐下说话。”
“你方才说,就瞻儿之事?请教了道?长。”她询问道?,“那么,道?长对此有何看法?”
觅瑜回忆着,慢慢道?:“道?长告诉儿臣,两位殿下的情?况特殊,不仅是双生?子,而且……”
她复述了一遍通达道?人的原话。
皇后听得惊奇不已:“这……道?长当真是这么说的?”
觅瑜恭谨道?:“儿臣不敢欺瞒母后。”
皇后的脸上浮起?一阵恍惚,夹杂着震惊与豁然。
“难怪……难怪……原来如?此……原来,他真的是……”
她喃喃自语,神色似喜似悲、似哭似笑。
“好?孩子,”她握住觅瑜的双手,万般感激地开口,“多?谢你告诉母后……母后的心?,总算能好?受上几?分……”
“母后言重了。”觅瑜谦逊道?,“这些?都是通达道?长的看法,儿臣不过?转述,担不得母后的这一声谢。”
“不,你担得起?。”皇后真挚道?,“这些?年,母后一直在询问自己,到底有没有认错,也许,那个不愿意接受事?实的人,不是瞻儿,而是母后……”
“母后的这份固执己见,不仅对瞻儿不公?平,对那个孩子也不公?平……可是,母后始终无?法说服自己,我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
“今日听闻你这一番话,可谓醍醐灌顶,令母后恍然大?悟。”她紧紧握着觅瑜的手,激动地颤声道?,“原来,事?实竟是这般……”
说话时,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可见心?潮有多?澎湃。
“这……当真是再好?不过?的情?况,再好?不过?……”
觅瑜被这阵情?绪传染,跟着莞尔:“是,儿臣也是这么觉得。”
她亦没有忘了正事?,在皇后的激动之情?稍缓后,提醒道?:“不过?,依照通达道?长的说法,便不会?有托梦之说了,更没有什么魂魄不宁,母后……?”
皇后一愣,有些?冷静下来,迟疑道?:“这……的确是如?此……”
“可是,那个梦又格外真实……”她蹙着眉,苦恼不已,“不瞒你说,母后在醒来后,忧惧交加,狠狠哭了一场……实在……”
她看向觅瑜,征求意见:“你觉得呢?”
觅瑜轻轻咬唇,思索片刻,道?:“儿臣觉得,应当听殿下的。”
“瞻儿?你要让他来决定吗?”皇后讶然,“可是,不管哪种情?况,他都不能知晓真相,至少现在不能……又该如?何决定?”
“我们可以不说出真相,只求殿下拿主意。”觅瑜道?,“没有殿下的准许,儿臣无?法离宫,就这样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母后不如?同殿下把话说开,告诉殿下,不是不愿意道?出实情?,而是有难言之隐,相信殿下能理解的。”
“他会?理解吗?”皇后有些?犹豫,“母后瞧他方才的模样,虽然恭谨带笑,却含着丝丝不满……母后觉得,他可能是生?气了……”
觅瑜温顺道?:“殿下不是在生?母后的气,是在担心?母后,害怕母后中了他人奸计。殿下与母后血浓于水,母子情?深,怎么会?生?母后的气呢?”
“你说的是……”皇后喃喃,“他一向是个宽和的孩子,又聪慧,又懂事?,一定会?理解母后的……”
“好?孩子,”她看向觅瑜,含着感激的微笑,殷切道?,“这一桩事?,当真要多?谢你……若非有你,母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瞻儿娶了你,不仅是他的福气,也是母后的福气……”
“母后千万别这么说,”觅瑜连忙推辞,“说到底,都是儿臣惹的祸,如?果不是儿臣自作主张,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儿臣向母后请罪。”
皇后摇摇头,叹道?:“追因溯源,皆在己身,一切,都是母后当年糊涂……今日,更是险些?又一次糊涂,不但?害了你,也害了瞻儿……”
皇后做下了决定。
“你去唤瞻儿进来吧,”她慈祥笑道?,“莫要让他久等了。”
觅瑜恭敬应是。
出得正殿,但?见长廊之下,立着一道?挺拔的身影,一派轩轩韶举之态。
正值初夏时节,骄阳映照在他的身上,衬得周围黯然失色。
察觉到有人靠近,盛隆和侧首而望,淡淡一笑:“同母后说完话了?”
觅瑜怡然莞尔,莲步轻移,盈盈上前,唤道?:“殿下。”
他扬起?眉:“没有旁人在,还这么叫我?”
她乖柔改口:“夫君。”
盛隆和这才满意地应声,抚上她的脸庞,挽过?她的一缕碎发。
他没有询问她同皇后谈了什么,而是道?:“来请安前,我不是说过?,一切有我应对,你不用担心?吗?怎么母后才问了一句,你就慌忙跪地请罪?”
她有些?羞愧地道?歉:“对不起?,夫君,我太?紧张了,一时忘了你的叮嘱……都是我不好?,连累你陪我一起?跪……”
“我不是在责怪你。”盛隆和温言安抚,“我只是想让你安下心?,不要太?过?紧张,母后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无?需害怕。”
“再者,”他笑了一笑,“以现在的情?形,比起?母后,好?像我更让你们为难?你们在里头说了这么久,可有讨论出一个章程,如?何应付我?”
觅瑜讪讪笑着,略带心?虚地讷讷回应:“夫君这话说得……什么叫做应付?难道?在夫君心?里,纱儿和母后就是这样的人吗?”
“好?,那我换个问法。”他从善如?流道?,“你出来是为了什么?不会?是在这里同我闲聊,打发时间吧?”
她轻抬臻首,瞧向他,眸中秋波流转,似娇嗔,又似讨好?,软声道?:“母后请夫君入内……”
殿内。
皇后正自等待,见夫妻二人进来,连忙起?身,含笑相唤。
“瞻儿,”她亲切道?,“母后已经想明白了,托梦一事?,的确太?过?巧合,使人生?疑……依你之见,应当如?何处理?”
盛隆和不动声色:“只是这样吗?母后没有什么话,想对孩儿说?”
“这……”皇后略有迟疑,看了一眼觅瑜,又看回到他的身上,道?,“母后不瞒着你,此间事?宜,是有许多?因由,但?……还未到可以说出来的时候……”
“不到时机?”盛隆和笑了笑,目光扫过?妻子,“这话孩儿有些?不明白,什么样的事?情?,母后可以告诉纱儿,却不能告诉孩儿?”
觅瑜心?头一紧,忍不住开口:“殿下——”
被皇后用笑语打断,恳切而真挚地道?:“瞻儿,母后知道?你有很多?不解,但?是——你就当母后任性,答应母后这一回,好?不好??”
“总归,母后现在也已经想明白,不强求你媳妇去清白观,你便替母后拿个主意,到底该如?何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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