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星盟军舰上。
舰船内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指挥官们更是如临大敌,最终求助的目光都落在了总指挥官闻淮身上。
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指挥官更多的还是具备聪明的头脑,更别说闻淮还是SS级的精神力者, 简直集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身。
“长官,虫族应该是出动了他们所有的星舰……”
“并且, 从第一部队到第九部队,官方资料上公布过的他们所有的军队都已经抵达流浪星域的外围了。”
多久没有见到过这种场面了?不, 应该说是空前绝后吧。
即便是当年虫族大举占领九十银河域, 也是兵分几路,绝不会像是现在这种,所有的军官和战士全都来到流浪星域外围,齐齐围了一圈。
光是摆出这个架势,就已经让所有人汗毛倒竖,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虫族绝对不是冲着他们而来, 他们现在别说汗水止不止得住, 还能不能站稳都两说。
偏僻的荒地, 可以称之为穷乡僻壤。这个在星域中最角落的,对整个九十银河域的人来说, 提起来几乎都是厌恶态度的流浪星域,在短短几天之内,就已经刷新了好几次星纪元的历史。
这又怎么不能算是世界的戏剧性呢。
在场的战地记者同样惊讶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原本他们这次新闻的版面主编对这次流浪星域过来采访的事情兴致缺缺。因为几乎所有人已经是案板上定钉的,清楚地知道这次流浪星域会覆灭。
对这个谈之色变的混乱地带,九十银河域的人们最多就是默哀一阵,更多的还是将目光放在对未来的担忧中。
主编认为, 他们不如在之后抽出时间和精力, 去将更多资源放在采访未来将会去平息这次寄生种入侵流浪星域的各大精神力战士身上。毕竟光是猜测这次前去迎战寄生种的战士是谁,就已经成了网络热门的话题。
他们才是新闻的宠儿, 版面的新星。
可是现在这些战地记者看到了什么?!
虫族!活生生的虫族!几十年前在九十银河域呼风唤雨,揍得一些国家连妈都不认识的,当之无愧的王者。
不是以闪电战的雷霆之钧打完了特里斯东国,然后就建了个虫族基地,谁也看不见的虫族。
也不是那种只是出动了一个军队,偶尔外出教训一圈那些冒犯他们威严的家伙就立刻回到帝星的虫族。
而是整整一个帝国的所有驻军都出动了!
不少人心里嘀咕着,怕是让任何一个国家的领导人看到眼前这一幕,都会克制不住肝颤两分,生怕这些虫族军队出现的不是流浪星域,而是他们国家所在的星域领界内。
否则他们就是睡觉都睡不安稳,半夜都要起来派人看看外面的情况。
静,非常的安静,有种出人意料的死寂。
无数属于虫族的黑白星舰漂浮在宇宙之中,密密麻麻,数量多到惊人的地步。
这种时候他们才算知道,也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原来虫族一点都没有外界所想的弱小,他们养精蓄锐,枕戈待旦,星域其他人的蹦跶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他们眼中所思所想的就只剩下自己的虫母。
玫瑰与子弹,刀剑与荣光。
镌刻在星舰舰体的,全是为虫母所挣的荣耀。
以往哪怕是要了命都想跟着舰队深入战地拍照的战地记者顿住,催急了也只敢偷偷拍两张他们星舰的照片,再多就不敢了。
至于跟着深入?
算了吧,还想保住小命活下去呢。
……
流浪星域今日确实是碧空万里,天气也是难得的好,头顶的阳光不会怎么燥热,光线不会刺目,也不再受之前连绵的,恼人的蚀雨所烦扰。
甚至有几片白云飘过,熏得人都要迷醉其中。
如果没有出现这次寄生种侵袭的事件,也许很多人这时候应该还是在家里喝喝茶,出来散散步,看一下淘汰已久,只是用于陶冶身心的报纸。
就算是贫民窟那些还在底层的生存挣扎的人,也是朝气蓬勃的,去翻各大星球投放过来的垃圾也好,去饮酒,去干最低级最苦最累的活也罢。至少,大家在看到这样的天气心情总会愉悦几分,也更有活着的希望。
可是寄生种在侧,没有人会关心现在的天气是如何的风和日丽。
只不过当一片星舰黑压压地围在他们流浪星域的上空时,不管是多迟钝的人都仰起了脑袋,眯着眼睛望向天空。
然后,震撼到无言。
“哼,来得还真快。”
法布勒斯冷冷地看向这些逐渐靠近、在一个合适往下跳跃的位置悬空的星舰,面上的神色绝对称不上欢迎。
——那一艘艘的星舰太显眼,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出自何处。
时蕤大脑一片空白,用力地抿紧唇,手指在往下紧紧地攥着。
当苦主一个一个找上门时,原来心情是这样的——彷徨而无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会认识他吗?记忆里他是以什么样的形象存在,为什么会精准地锁定他身上?
时蕤的手掌撑到了法布勒斯的衬衫上,坚硬的扣子擦碰到受伤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轻轻地皱起眉头,没吭声。
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头顶的星舰上,这点擦破皮的小伤根本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法布勒斯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那种黏稠涌动的,无法见人的黑暗情绪在拥住虫母时才能稍微得到缓解。躁动的血液平息后,就能注意到各种细枝末节。
他立刻就察觉了漂亮小虫母身上萦绕的丝丝缕缕血腥味,不浓,很浅很淡,如果不是他感官灵敏的话,还不会发现。
他们那亲爱的小虫母在离开了他们之后,过得实在不能算好。
本就柔弱的身体更加羸弱无力,面色更加苍白,随时随地都在受伤。
嫩生生的手,跟那刚长出来的脆藕似的,泛着些微的红,粉光若腻。掌心有些剐蹭,看起来就很可怜。
他那浅紫的,本是用作伪瞳孔的眸色渐深。
“啊。”很轻很小的叫声,有种始料未及的慌乱和茫然。
时蕤可以发誓,他绝对不是故意叫出那种声音的。调子古怪到连他自己都面红耳赤,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像是调情的,老旧影片中一闪而过的昏暗场景中,小夜莺于一个傍晚的巷子拉住了男人的衣摆,用这种嗓子勾住别人。
但是他没想这样的。
当卢卡斯他们全都看过来后,时蕤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像是煮熟了的虾,还蜿蜒到了脖子根。红红的,怯怯的。
法布勒斯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一样,伸出猩红的舌尖舔/舐着时蕤的手掌,那手白的像雪,非常细腻,晕着清透的红。
他慢吞吞将那点点血丝都给一并卷入口中。
虫族的唇舌都是红色的,正常的,和人类似乎没什么两样。
可时蕤往下看着,却无端联想到了拥有上下颚的口器,须状的长舌卷出来吸食他的血液,吞咽。
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要浮起来了。
“别、别舔了。”
一点都不像是命令,反倒是那种可怜巴巴的请求。
法布勒斯施施然收回舌,眉眼不知道怎么看着带了些委屈,不像是刚才那样随意从容,可是竟对时蕤的命令严格执行着。
太奇怪了。
明明实力那样强,却因为他一句话就控制住自己。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阵惊呼声,寄生种像是受到什么威胁一样在骚动着,像是这样的生物基本上是不存在任何恐惧情绪的,但是偏偏每次遇见虫族都能出现特例。
时蕤心湖刚泛起的波澜还未曾抓住尾巴,就被那些动静给引了过去。
他仰着脑袋看,虫族的那些星舰像是翻腾的黑云般压着天空,好似要从头顶坠落下来。
几乎见不到一丝的光亮,密匝匝地挤满了虫族,风云变幻着。
不需要机甲,也不需要其他任何降落的措施,只用肉/体就可以稳稳坠落在星球表面,站在那些寄生种面前,或者干脆把它们当成缓冲带、踏脚石。
流浪星域居民的脸色一变再变,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已经震惊到麻木,不会再为任何外物波动时,发现之前的还不算完——紧接着这些虫族就宛如清扫垃圾一般,就当着他们的面大杀四方,杀得这些寄生种溃散逃亡,一只不剩。
惊恐的尖啸竟然是从那些寄生种口中发出,那些不畏生死,本能中就只知道进食和吞噬其他星球能量体的家伙们,终于有朝一日在虫族这里尝到了害怕的滋味。
而那些虫族们的表情稀疏平常,就像是在做着什么随手的事,半点都不夸张地说,比吃饭喝水还要轻松。
流浪星域众人的嘴巴张张合合,感觉今天一天经历的事比他们这辈子的经历都还要丰富多彩,跌宕起伏。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恐怕也不会相信,他们这辈子能有这么精彩的见识。
就这,那些从星舰上如同蚂蚁出巢杀死寄生种的虫族们,还不是高级虫族呢,杀这些虫族都是那样轻易。
有的人都在凑近了小声交谈。
“假如他们来攻打我们,非要我们投降的话,我们能撑几秒?”
“笑话!——我直接选择滑跪。”
巴特看看那些虫族,又瞅瞅法布勒斯和他怀里抱着的小虫母,最后视线才放到切西尔身上,他沉重地拍了拍切西尔的肩膀,叹气:“第十八房小妾可能都轮不到你了,兄弟,好自为之吧。”
“后宫不是你想进,想进就能进的。*当个外面见不得光的情人也成吧。”
切西尔不耐地拍开他的手,抹了下脸上被划出一道口子后流出的鲜血,吊儿郎当地说:“不争一争还能算男人啊?大不了你后面就去给兄弟收尸,啧。”
伊延没有掺和到他们不正经的交流中。
他看了眼这些如天兵般降临,对流浪星域的众人来说不亚于是救世主的虫族,注意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从前只在影响中看见这些传奇一般的存在,不清楚他们具体的战斗力如何,今天一注意,才知道百闻不如一见。
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有的明明是半人半虫,而人类那部分竟然还露出了些许虫族的特征。如果全是虫族形态的,就根本没有这个顾虑。
他曾经听说过传言,说是虫族太激动、亢奋,就会掩饰不住自己的虫族特征。
正如求偶期的虫子们,会展现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为什么自然界大都是雄性外形特别出色,因为他们需要谋求雌性的欢心。
而现在的虫族,和展翅开屏的孔雀又有什么两样呢。
那天流浪星域没有下雨,但是天边淅淅沥沥的液体直往下掉,全是紫色的。
腥臭味直往人的鼻腔里钻,味道浓郁强烈到让人反胃。
但是这股难闻的气味还没能飘到时蕤那边去,就被虫族清理干净了,寄生种的尸体不知道被他们拖拽到哪里处理,又用了什么高级的香水喷洒——明明那么大一片的寄生种,现在竟然彻底被处理完了,空气中还飘荡着说不出的清香。
比清道夫还能耐。
那气味是非常愉悦的,让人很容易想到雨后初晴的味道,清新而又明快。
流浪星域的这个位置似乎也从没有这样洁净过,仿佛清扫干净的地方都能反光。不夸张的说,若是周围铺上地砖,估摸着苍蝇上去都能劈叉。
如果不是地上还残余、渗透着些许紫色的血液,恐怕要经年累月的雨才能冲刷干净,流浪星域的人大抵还会以为之前的寄生种入侵只是黄粱一梦。
时蕤轻轻地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忽然觉得有点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实在哪里闻到的。
厄瑞波斯心直口快地说:“和妈妈、啊……和陛下身上的气味很相近。”
但是又有点儿区别,时蕤身上的体香香甜,要是闷热点儿,那甜味儿简直是闷着鼻子透进来,没人能无动于衷。
时蕤错愕不已,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他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法布勒斯又开口跟他说:“妈妈,这是虫族在您离开之后,仿照您的体香做出来的一款气味相近的喷雾,是最受虫族喜爱欢迎的香。自面世起,就掀起全国共用浪潮,经久不息。”
“因为您在这,所以我们才会用它,不是什么时候,随便的场合都会用。”
他的口吻很寻常,垂下眼眸后,些许温柔全在时蕤一人身上。
时蕤双眸都瞪圆了,耳朵尖瞬间变红,他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用都用了,还用了这么多年,总不能让他们再收回去吧……
在卢卡斯看来,法布勒斯就像是朝着主人摇尾巴的小狗,在邀宠一样说着那些话。
从星舰下来的其他九只高级虫族同样听见了法布勒斯的言论,脑海中居然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和卢卡斯一模一样的想法。
——媚主惑上,无耻谄媚。
小人。
据整个九十银河域官方公布的信息来看,高级虫族的数量极少,可是战斗力、破坏性却极强,堪称史诗级武器。他们全是虫族的精锐战士,顶尖力量,一只便能率领一个虫族军队。
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高级虫族会集中于一处的场合、情况少之又少,根本难以见到。像是今天这种相聚于一堂,别说流浪星域的人了,就是整个九十银河域的人都没见过。
唯一有幸能够目睹,不,不应该说是有幸,毕竟对于这些高级虫族来说,能够有资格面见他才能算得上是荣幸。
众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地在之前的那位少年身上相撞,想挪开,却也移不开了。
时蕤刚才就已经从法布勒斯的怀中挣扎着下来了,不过他双腿还是有些发软,站不住地倚着法布勒斯,将他当做了靠背。
那些虫族们一个个靠近,肉眼可见地在竭力抑制着心脏上狂乱的悸动,虫族特征也颤抖着拼命压下。
他们缓缓站定在时蕤面前,仿佛有谁发出了信号一般,第一个单膝跪地,之后所有虫族就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每个都单膝跪地。
法布勒斯在时蕤稳住身形后,也站了出来,于最前方,一个能亲吻时蕤脚尖的位置单膝跪下。
“阿连德星第九军队长官诺克图纳斯……”
“比拉星第八军队长官达斯卡尔……”
“莱克赛尔星第七军队长官奈克修姆……”
“……”
“帝星第一军队长官法布勒斯。”
“觐见陛下!”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这一刻铿锵有力地响起,声音虔诚炙热,似要震动整个星域。
在场无一人不是震撼的表情。
虫族的这些孩子们,天然就臣服于虫母。
矢志不渝。
第三十二章
虫族专门为虫母打造的星舰, 光是舰身就已经庞大到惊人的地步。
在危险重重的宇宙之中,他们也没有丝毫遮掩自己,用黑色涂层的想法。星舰的外观尽是银白色的, 一左一右两个涡轮看上去都要比得上半个小行星了。里面的构造堪比城堡,时蕤感觉自己站在它旁边都非常的渺小。
仰起头来都不能看见它的顶端, 太壮观了,光是视觉上就给人遮天蔽日的感觉。
“陛下, 您该上去了。”
法布勒斯站在他的身后, 轻声说。
虽然嘴上催着时蕤,但法布勒斯实际上并未作出任何催促的行为,他甚至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几个人。
两个人类,一个半兽人,那两只虫族将来是要跟着虫母回去的,依照虫族森严的等级秩序, 他们并不足以为惧。
而这三人的话……
法布勒斯用挑剔的, 冷漠的目光盯着他们。
切西尔和伊延是粗中有细, 不像巴特那样迟钝,他们几乎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法布勒斯审判的目光。
那样高高在上的, 已经是以一种身边人的姿态,站在小虫母身边,就算是不用猜,他们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无疑是觉得他们低贱弱小之类的,没有资格留在漂亮小虫母身边。
切西尔耸了耸肩:“这个世界还真是糟糕呢,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实力的强大与弱小, 要想改变这种悬殊简直是难以上青天, 真是不公平。”
法布勒斯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想到你还挺有清晰的认知。”
“不过人类跟虫族真的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吗?”
这一下不只是法布勒斯了,就连其他高级虫族都齐齐看了过来, 那森森的目光活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憋闷得喘不过气。
巴特在这些目光的注视下手脚都僵直了,相当佩服在这时候还能面不改色的切西尔。
时蕤刚准备说话,另外一个人更快开口,将切西尔从压迫感十足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陛下,您不需要侍从吗?一个、半兽人侍从。”
伊延突然开口说话,然后将气氛推向了另外一个尤为古怪的高峰,这下别说是巴特脸上惊悚的表情了,就是切西尔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他这种做法纯属是在老虎旁边撩须了。
时蕤都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身后那几道强烈凶悍的视线。
那八只陌生的,强大的高级虫族和法布勒斯一并投来压迫感的视线,比之前看向切西尔时的恐怖感更甚百倍。
伊延可以直白地说,他现在就像是被几只凶猛巨大,猩红眼睛中闪着嗜血光芒的野兽锁定,差点连站都站不住。
但他咬牙抗住,还深深地看了时蕤一眼。
他在赌,赌一个可能性,也是为了时蕤。
如果这群疯犬能够被时蕤拴住链子,那么他们就根本不足为惧,因为时蕤绝不会让他死。要是时蕤没能拴住的话,那么就必须铭记这个时候,想方设法逃脱。
如果逃不掉的话,最后连死亡都是一种奢望。
可怜的小虫母会贯以一个陛下的名头,但却被这些凶残可怕的高级虫族锁在宫墙之中,那不过只是比之前夜色为他准备的金笼更奢华、更精美的囚笼而已。
他会被那些虫族们搞大肚子、要不了多久白软的小腹里就全是虫卵,然后将他们诞生,一年中都不知道有多少只虫族会从他的肚子里爬出来。
虫族们叫他妈妈,转过头,又会迷恋他们还是虫卵时待过的地方。
伊延眸色沉沉,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现在还一无所知,茫然无措的漂亮小虫母。
时蕤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然后摇摇头拒绝:“不,不要。”
他的表情很认真,小脸也很可爱,他一字一句地说清楚:“伊延,你是我的朋友,我会一直把你当成朋友看待。”
他说这句话绝不是随意轻慢的态度,不是随随便便的人都可以被他接纳,像这样率真的小男孩讲出来能够当朋友的,是被他正儿八经放在心上珍重的。
谁能不说一句他过分惹人怜爱呢。
伊延忽地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像是不死心一样,说:
“那么,在走之前,要不要试一试摸摸我的猫耳呢,陛下?您当初对它可是很感兴趣的。”
切西尔抿紧了嘴巴,忍不了了似的转过了头,看向这个不停地卖/弄风/骚,像是在推销一样极力把自己推选出去的半兽人。
他头顶上的那对猫耳在所有人看来时,也只是微微动了动。
切西尔真想把他天灵盖给掀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居然比他还猖狂。
抢尽了他的风头,抢在他面前对时蕤献殷勤。
在夜色里面混过的人就是无耻。
时蕤:“!!!”
他承认,他之前确实有好几次都将目光放在了伊延的猫耳上面,说没有半点想法那肯定是假的,可更多还是好奇。
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
现在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触碰……时蕤飞快地瞄了眼众人的脸色,咽了下口水。
“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这个荣幸呢,陛下?”
伊延一进再进,胆大包天。
巴特都快受不了现在压抑恐怖的气氛,用气音小声问旁边的切西尔:“他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吗,我看那些虫族都快要把他活撕了。”
可是伊延看着很冷静,不像是失去了理智。
他甚至已经弯下腰,低了头。
他身材高大,肩颈宽阔笔挺,鼓起的肌肉似乎都能将衬衫上的扣子给崩掉。
态度却很恭敬,姿态也摆得很低,是全然的郑重。
法布勒斯冷冰冰地看着他,眼神有些恐怖,之前从他身上现出的神性现在全都看不见了,周身的威势都能叫人吓破胆。
所有虫族都在静静地等待着虫母的决定。
只需要时蕤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群起而动,拧断伊延的脖子,撕碎他的肉/体,让这个放肆的半兽人再也无法嚣张。
但时蕤小心翼翼地,慢吞吞地伸出了手,就像是蜗牛伸出了自己的触角,尝试着去触摸。
猫耳光是看起来就柔软精致、还毛茸茸的,温度也是热热的,不烫,但也算不上凉,完全不敢想象这样可爱的小东西是顶在伊延这样的人头上。
伊延突然笑了下,原来他还有颗小小的虎牙。他脖颈上布满了青筋,脸庞不见多少红意,但是脖子已然红了一圈,连额头上都浮现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的表现都不像是在被人抚弄耳朵,倒像是在触碰某个不可言传的地方,还发出了隐忍的、晦涩的闷哼。
他哑声问:“陛下,还满意吗?”
时蕤跟被烫到一样缩回手,说:“嗯,如果你的决定是发自内心的话,我会更高兴的,伊延。”
他其实看出来了,所以顺应了伊延的决定,小脸上还带着感激。
伊延没想到,时蕤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单纯无知。
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当然,我亲爱的陛下。我绝对是诚恳地,满怀喜悦地邀请您,您的触碰绝对是我的荣幸之至。”
试探结束,伊延慢条斯理地退回了一个隐蔽的阴影位置,回神间,他身上的衬衫都让冷汗给浸湿了。
时蕤之后又看向了切西尔,陈恳地说:“切西尔,我很感谢您对我的帮助,如果不是您的话,我一定早就死在了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
虫族毫无例外地看了过来,挑衅的、打量的、审视的各种目光。
切西尔没什么表情,也半点都不惧他们那些隐晦又直白的矛盾视线。
他就是个混不吝的。
“别对我用敬称,小虫母。”切西尔说,“救你又不是为了谋取利益,只是我乐意而已。”
时蕤点点头,说:“我知道,但我还是要感谢你。”
他看了眼法布勒斯,从刚才他做决定开始,这只高级虫族就静静地伫立在他身后,没有插一句话,也没有质疑过他的任何决定、行为。
这就是虫族对他们至高无上虫母的服从性。
即绝对忠诚,绝对依顺。
法布勒斯接收到虫母的视线,低下脑袋,仿佛知道他心中的所思所想,告诉他:“您可以允诺一切。”
时蕤眼睛微微亮了下,他唇角缓缓绽出一个清甜的笑:“切西尔,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对我提出来,这是对你救命之恩的回报。”
他还是单纯乖甜了些,在心中只觉得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论是许出去多重的承诺都是理所当然的。
法布勒斯当时连脊背都绷紧了,阴森森地看着切西尔,眼神像是要生吞了他。
就算是他这个高级虫族也无法准确判读出切西尔的心思,他在心里希望这个男人能够识时务一点。
——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珍宝落入手中也只能是烫手山芋。
切西尔懒得理他,不过身为人类,他本就比这些非人物种矜持得多,不会像是卢卡斯那样莽莽撞撞地朝着小虫母求欢、渴望□□,更不像伊延那样对着小虫母摇尾乞怜。
他们接受的更加正统的爱情教育是追求、相交、相恋,然后再做那种事。
于是他开口说:“我要你之后再来看望我三次,陛下。”
他本来就先认识时蕤,跟他的关系趋向于平等的朋友,可以直接称呼姓名,但他偏不。
在说陛下这两个字时,他非常刻意,那舌头卷着发音打了个转儿地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缱绻缠绵的意味。
像是对这些高级虫族的无形挑衅。
时蕤反问:“就只是这个吗?”
切西尔已经看到有些高级虫族脸上露出忍耐、焦灼的神色了,那些虫族特征从他们身上冒出来,一个个看他的视线像是什么祸国妖精似的。
而那只最强的,像是近卫一样守候在时蕤身边的虫族脸色更是一瞬就沉了下去,他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全是杀意。
可仅仅只是因为他是小虫母的救命恩人,他们就必须冷静、克制,谨遵着他的一切命令和要求,以一种最忠心的态度。
虫母是虫族的死穴。
切西尔挑衅般地回望过去,应道:“没错,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他看着有几个虫族露出算你识相,松了口气的表情,唯独法布勒斯,神色绝对算不上好看。
时蕤一口应下:“好啊,我答应你。”
离别前,切西尔将终端信息交给了时蕤,告诉他以后可以随时联系。
时蕤很珍重地接下,放进了上衣的小口袋里。
主舰这艘庞然大物从他们面前腾空而起,周围全是护卫它的星舰,来时气势汹汹,回去时也同样不遑多让。
谁能知道,这样巨大傲人的星舰,还有不计其数的护卫,全是为了保护一人。
“别看了别看了,走吧。”巴特拍了拍切西尔的肩膀,叹气,“时蕤很重诺言,你们将来肯定会有见面的机会。”
切西尔目光沉沉,面上的表情并不乐观:“还要看那只高级虫族会不会使什么手段。”
“不过,我们现在算什么?被抛弃、舍掉的……”
剩下的话很轻很淡,被呼啸的风卷过就让伊延听不清了,他接了一句:“只是得到未来能够见面的机会也确实没什么好值得窃喜的,因为总有近水楼台先得月。”
*
星舰一跃而上,在宇宙中静静地漂浮着。
不像来时那样着急忙慌的,甚至连星舰都要快飞出火星子,回去的路缓慢而又悠闲,和度假差不多,甚至连他们星舰内部都和富丽堂皇的宫殿没什么两样。
舰船底板居然还贴满了设计感十足的几何体花纹瓷砖,有几条路上铺满了柔软的羊绒毯,时蕤通往王座和寝殿的方向上皆有铺设。精巧的装饰在舰船内部挂着,到处都是优雅而美丽,在外界千金难求的装潢。
时蕤却没有心情多看,他僵直着身体,心脏在快速跳动着,表情也有些恹恹的。
不管是谁被人眼也不眨地盯着看,状态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落入了狼窝里的绵羊,虽然没受到任何具体的伤害,可是那些对他垂涎欲滴的狼口水都已经从獠牙上滴下来了。
很难做到泰然自若吧,他连手脚都是酸软的。
“陛下,要我带您先去接风洗尘吗?”法布勒斯往他旁边走了一步。
他的身形高大健壮,往旁边一站,娇小的时蕤就被他彻底挡住,那些灼热的视线也没法再更进一步。
法布勒斯这一行为拉了多少仇恨尚未可知,时蕤总归是小小地松了口气。
“麻烦你了,法布勒斯。”
“这是我理应尽的义务,陛下。”他时刻守护在他最敬爱的小虫母身边。
时蕤跟着他离开,然而一句“妈妈”却让他定在了原地。
委屈的声音像是一滴水浇入了滚烫热油之中,瞬间引发沸腾和飞溅。
厄瑞波斯和卢卡斯本来是应该由随侍的虫族带走教导,可厄瑞波斯他尚且年幼,还不舍得离开自己心爱的虫母太长时间。
其他高级虫族已经是成熟稳重,自认为现在的成年期是可以成为虫母伴侣、王夫的虫,当然不会像是他这样冒冒失失,可他们也会用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盯着时蕤看。
那些如出一辙渴望的目光就跟可怜可爱的小狗一样,实在是让人不忍心去苛责拒绝。
时蕤原本就不是什么狠心的人,要不然就不会在之前一直被人拿捏得团团转了,现在对待他曾经亲手制造出来的“孩子”,更是犹豫踌躇。
陌生吗?当然是有的,他曾经只是隔着屏幕同他们相见。熟悉吗?他可是亲手在血池中将还是虫卵的他们拥出,然后孵化、养育,让他们成为虫族最精锐的一批强者。
时蕤深呼吸了一口气,浑身的肌肉紧绷着,身体也在轻微地颤抖。
太久没能在这么多的人面前说话了,他的心脏在狂跳不止,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里给蹦出来了,手指也在紧紧掐着掌心。
可即便是一声不吭,也没人催促他,更没有任何人眼中出现不耐烦。
他们眼神灼热,神情炽烈亢奋,似乎这样看着虫母就是莫大的幸事了。
时蕤更不可能视若无睹了。
他字斟句酌地说:“虽然很多事都发生在我的预料之外,连我自己也很茫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唯一值得高兴的,大概就是感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和保护。”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当得上陛下这个名头,但如果你们坚持的话……”
在场有几个高级虫族嘴唇蠕动着,表衷心的话已经在嘴边了,却被法布勒斯一个眼神止住,又不甘地咽了回去。
时蕤连眸光都比之前温柔坚定得多:“那么,我一定会坐好这个位置,尽力不让你们失望的。”
虫族的绝对信仰和对领袖的狂热崇拜,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之前的种种让他意识到现状无法改变,只能顺应,担任这个上位者——虫族的头脑。
在外面嗜血凶狠,狰狞恐怖,被星盟官方列为天灾级别的高级虫族成为时蕤眼中温顺的白兔,他们低下头颅,垂敛着眼睫,用此生最柔和的声音说:
“当然,我们会陪伴您的,母亲。”
“您的成长,您的失败,您的进步,您的错误,您的伟大,您的彷徨,虫族全都甘之如饴。”
“……”
时蕤一颗心安稳落地了。
还不待他说些什么,通讯营的一只虫族长官打了报告,在时蕤同意后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陛下,外面有星舰请求通讯链接。”
“对方向我们释放的是友好信号。”
第三十三章
“长官, 虫族那边回应了我们的请求——”
“虫母同意了。”
闻淮两指轻推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框,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资料一切如实,这位小虫母对人确实很友善。”
副官有些迟疑:“但是, 虫母佩特里乔瑞,也是曾经指使虫族侵占九十银河域的那位。”
闻淮转动着指尖的笔, 这在星际社会中已经淘汰,只是作为古董收藏的物品在他的指尖转出了花, 看得别人眼花缭乱。
“你觉得人是发展的, 虫族就不是吗?更重要的是,以前的事太过久远,都是星纪元历史上记载,虫母佩特里乔瑞的形象更是只来源于字里行间。”
“传言他是暴君,他的形貌狰狞可怕,他的手段残忍狠戾, 拥有集群效应虫族在他的高危统治下愈发着迷疯狂。让整个虫族都成为残暴的战斗分子, 变成他征服世界的绞肉机。”
闻淮将屏幕上跟时蕤的那部视频调度出来, 比星网上流传的视频更加全面。
——从少年出现后,到被藤蔓绊倒, 被救助,嘴唇蠕动着说些什么,一帧帧,一幕幕地尽数落入眼中。
画面在如今的智能技术下变得尤为高清,少年那张仓惶美丽的脸蛋简直像是世界的顶级瑰宝,就连他轻轻蹙起眉头都叫人心也跟着揪起来。
闻淮的声音微微提高:“收起你发怔的眼神——现在你还觉得他可怕吗?”
副官难为情地低下头。
闻淮随即将某一段单独截出来, 放大。
视频内是绝对听不见他们讲话的——当时直播的视频就没有收录到, 但是却可以看清他们的微表情和各种细节。
“他在说什么?”闻淮问。
“对不起……”
副官条件反射性地回答。
他注视着美丽小虫母脸上难过的表情,真的很难和资料上被星盟官方推测出来无情狠辣, 因为凶残强大的实力和遮天蔽日的外形才会被虫族崇拜的虫母联系起来。
这一次副官主动说:“抱歉,长官,是我太过武断了,您是正确的。”
闻淮平淡地说:“没有谁会一直都是正确,多看多听多想。”
“走吧,也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资格见到那位传说的虫母。他从前在虫族的保护下,可是从来都没有露过面。”他停住了指尖转笔的动作,轻声呢喃,“我还有些期待呢。”
*
“您该让伊斯马利去见那些人的,妈妈。您的身份那样尊贵,他们能有什么样的资格面见您呢?”法布勒斯逮住机会就在时蕤耳边进献谗言,在私底下,他还将陛下这一称呼偷摸换成了更加亲密的妈妈。
伊斯马利是格里格星第六军队的长官,负责虫族的外交,以前虫族大肆扩张时,就是他负责战后一点一点吞没那些领土——不只是拿到名义上的归属权,还要让他们的人民都臣服虫族,信奉他们的母亲。
“但是,”时蕤稍稍蹙起自己的秀气眉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他们是来自星盟的人,我还记得他们就是打算过来拯救流浪星域的人,于情于理我都该去见见他们。”
他抬起头,盯着法布勒斯费解的表情,说:“我想去,法布勒斯。”
就连自诉心愿的时候,也是柔和的,带了点商量的语气。
时蕤小脸上还是露出了忐忑的神色,法布勒斯是在游戏中和他朝夕相伴最久的虫族,他了解他的性格,甚至能从他那张俊美的面庞上猜测出大概的情绪。
但他依旧会忧虑。
现实和游戏总归会有些出入。
面前这只高级虫族的面色骤然一松,清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温驯的笑容:“好的,妈妈。我谨遵您的一切指令。”
虫母的性格还是绵软的,他说的不是我要,而是我想。
但是法布勒斯想,他的母亲早晚会成长的,在他的贴身照料下。
时蕤伸了伸懒腰,他已经洗浴过,还换上了柔软舒适的衣衫。
他里面是雪白纺纱的宫廷衬衫,外面套了件灰色马甲,领口上还别着法布勒斯送来的玫瑰花胸针,尽显皇室的威严和体面。黑色的小短裤下是雪白的小腿,膝盖腿弯洇着粉。
白嫩嫩软绵绵的,拇指在上面一个用力都能捏出汁来。
法布勒斯眸光幽沉,在替时蕤打理好一切之后,静默无声地从衣帽间退出。
“法布勒斯大人。”虫族侍从低下脑袋,“这是陛下衣服里面留下的纸条。”
“给我交由妈妈吧。”法布勒斯轻声说。
虫族侍从迟疑了一下,充满威严感的压迫自头顶压来,这是虫族间等级的压制,何况他本来就隶属于法布勒斯这位虫母近卫军长官的麾下。
不过很少有会有刻意的等级压迫,毕竟他们效忠的、狂热在意的对象全是虫母一人。
侍从立刻诚惶诚恐地躬腰双手呈上:“是,大人!”
他心中还是不免为见不到伟大的母亲而遗憾怅惘。
他同样不知道,在他走后,那张小纸条就悄无声息地化为了一堆飞灰。
……
时蕤摆弄着刚刚才给他送过来的终端,费了老大劲,终于在法布勒斯手把手的教导下学会使用。
一通百通,新奇得不行的时蕤搞出来个用来聊天联络的账号,他立马转过头,期待地说:“法布勒斯,把之前切西尔留给我的联络方式拿过来。”
法布勒斯没吭声,欲言又止。
时蕤察觉到了什么,脸蛋上挂着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忙问:“出什么意外了吗?”
“侍从在清理您的那堆衣服时,还以为都是您不需要的东西,所以把那些东西都给销毁丢弃了。”法布勒斯快速地说,“我很抱歉,妈妈,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叮嘱他们。”
其实不会,虫母的东西虫族怎么可能舍得扔弃,别说是一件衣服,哪怕是虫母用过的手帕都会被他们珍藏。时蕤在玩游戏的时候,还不知道虫母用过的任何物品对虫族来说都能称得上是至高无上的奖励。
法布勒斯脸上的愧疚和不安不像是装出来的,他雪白的眼睫轻轻地垂着,嘴唇也抿成了一条发白的直线。
时蕤沉默了一会儿。
“妈妈,如果您不信的话,我可以将侍从唤进来问问。这也是他们工作上出现了失误,他们不该擅作主张的。”
时蕤慢吞吞地说:“不用啦。”
“那么,妈妈,我们要返程重新问那个人要联系方式吗?”
“现在已经离开很远了吧……算啦,我们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您说的没错,那个人类跟您下一回相遇应该不会太久,我会告知伊斯马利,让他时刻留意他们的消息。”
法布勒斯忽地弯下腰,朝着时蕤靠拢。
时蕤一开始是有些迟钝茫然的,然后身体紧绷了一下,有些近乎无措的慌乱。
“妈妈,你的心跳得好快。”
法布勒斯随口说着,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时蕤领口上卷起来的翘边给碾平,动作细致入微,温和娴静。
给人很大的迷惑性。
“审时度势,不能随心所欲,不该插手的事不插,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妈妈。”
法布勒斯低头,轻声地说着,他的表情实在是再诚恳不过了。
时蕤定定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了呼吸都在交融,彼此的气息交换,每一寸每一缕都沾着对方的味道。
很浓烈。
时蕤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高级虫族像是难为情了一样垂下脑袋,将自己融入阴影之中,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着。
时蕤慢慢地开口,有点儿认真:“法布勒斯,如果你欺骗我的话,我会很不高兴的,还会……很失望。”
这已经是他说出最重的话了,法布勒斯听见他的告诫,像是难以置信般,身体又摇晃了一下。
良久,他回答:“我知道的,妈妈,我会恪守铭记您说的一切。”
时蕤托着腮,目送他离开。
法布勒斯从房间里走出来,浅紫色的伪瞳孔下是繁密的复眼,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收紧,锋利的,镰刀状的雪白胫节若隐若现,透着些朦朦胧胧的紫。
他脖子上的青筋突显,如果有人被他胫节干净纯洁的颜色蒙骗,多半连自己怎么被切割剁碎的都不清楚。
“妈妈。”隐忍的、粗重的喘息,兴奋感就像是在脑海中炸开绚烂的烟花,多回想起刚才虫母的动作、姿态一秒,身体都变得难以控制。
疯狂、抽搐。
他的母亲,宽容而又伟大的虫母。
虫母的温柔、警告和信任,全都集中在他一只虫身上,他永远都会是妈妈最亲密的虫。
*
主舰的会客厅内。
屏幕上显示着缓慢连接的信号,不过闪烁两下,上面就浮现出了属于几张人类的面庞。
或许其中混入了其他种族的人,但他们毫无疑问都是用的人形姿态。
背景也是星舰的会议厅,看起来端庄严肃,和时蕤这边华美富丽的装潢截然不同。
其中一人毫无疑问是最醒目的,他穿着打扮都很稀疏平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框,似乎一直安静得很不起眼的样子,可实际上没人会忽视他。
他也没有隐瞒身份的打算,迅速站了出来。
“陛下。”闻淮从善如流地开口。
他笑眯眯的,称呼上就相当端正。谁不唾他一声笑面虎,诡计多端。
他本人却不这样认为,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星盟营救队总指挥官,同时也担任星盟高级指挥官总长,闻淮,向您问安。”他摘下头顶的军帽,打了蜡往后抹呈背头的发型露出来,同时弯下了腰。
太过正式了。
时蕤踌躇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了法布勒斯,得到一个安抚的笑容。
他索性放弃挣扎,没什么架子地说:“你好。我是……虫母佩特里乔瑞。”
这个介绍轻飘飘的,也没什么攻击性。
可就算他这样随意,闻淮这边的人却没有一个敢轻视他,就算是会忍不住被他过分漂亮的脸蛋被吸引晃神,也不敢多看。
有些人软弱只会被歧视打压,摁在地上摩擦。而有的人……哪怕只是温吞的一句话都能一直被深深地忌惮着,半点不敢招惹。
他们看着时蕤身后的九位高级虫族,一个个体型高挑,容貌俊美,放在星级上就是单拎一个出来也是难得一见的出色人才。更别提他们现在全聚在了一块,乖乖站在虫母的身后,摆出来的恭敬态度更是不言而喻。
给出来的下马威是十足了。
这些星盟中放出去亦是各国翘楚的指挥官胡乱地猜测着,可他们看着漂亮的小虫母脸上有些懵懂的表情,再看一眼他清澈柔软的眼眸,还在疑心事实究竟是否如此。
其实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得那样复杂。
离他们会面约定时间的三十分钟前。
因虫母去了洗浴室,所以高级虫族们不得不退下后。
原本都是一群沉默寡言,九个人凑在一起说不出十句话的高级虫族连话都变密了。
“我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现在都还以为那是我的幻觉,妈妈……他是真的回来了吗?”
他们在私底下都是喊的妈妈,而不是陛下。
这句话是第九军队的长官诺克图纳斯说的,他半垂着眼皮,天生亲和的眼型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温柔,淡粉色的睫毛下,是一双如同粉色宝石般璀璨的眼珠子。
只看他的皮囊,谁又能猜得出他是只蜘蛛呢,吐出异常坚韧的丝之后,就将猎物束缚并吸食殆尽,只剩空空如也的表皮。
摩尔索斯将脸颊的眼罩移到了右边,语气里带了些冷嘲热讽的意味:“我扇你一巴掌试试疼不疼,就知道那究竟是不是幻觉了。”
到底是庄生迷蝶的幻梦还是呼之欲出的真实,身为和虫母最亲密的孩子们,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光是呼吸在和虫母同一个空间中,他们那些焦躁、痛苦和不安因子都能被压下。
另外的双生子之一突然开口,眼神带着迷离的爱恋:“妈妈好美丽好香,刚才我只注意他的可爱去了,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对不起。”
这对双生子有一头灿烂的金色短发,垂落的额发中有一抹黑色的挑染。细眉和半垂的绿色眼睛,脸颊都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笑起来时两边都有尖尖的小虎牙。
率先开口的则是左挑染的弟弟,右挑染的哥哥默不作声。
高级虫族中当然也有认真记下虫母那些话的,他们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理解,其中最擅长外交的伊斯马利尤甚,他就直白地揣测:“妈妈应该是说之前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失踪的,而且他觉得自己没有当好我们的母亲,现在都还在反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不过他的注意力当时也一直都在妈妈身上就是了。
“我们怎么可以让妈妈反思苦恼的,这是我们的过错。”
“妈妈慌张的样子也好棒啊。”
高级虫族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诉说着彼此对虫母最狂热的想法。
法布勒斯突然就泼了他们一盆冷水,警告道:“不要在私下里妄议母亲。”
他的态度让其他几只高级虫族在心底里冷笑,这些无情冷血,少有情感的非人种族内部竞争激烈,而法布勒斯一向是最受他们嫉妒的。
但因为他在他们当中是最强的,在虫母的后宫和孩子当中,理所应当的以强者为尊,若是没能达到能够非常强的地步,做得最多就是忍耐。
然后再露出獠牙,伺机而动,取代他的位置。
“你说得对,法布勒斯。”摩尔索斯突然露出一个微笑。
他看着清瘦单薄,穿着白色衬衫,脸上还戴着一只眼罩,只露出单只迷蒙的蓝眼睛,带给人一种脆弱的错觉。
可他是虫族,最狡诈多端的高级虫族之一,更是全星域人民的恐怖噩梦级别的生物,脆弱也只不过是蒙骗人的表象。
他们的温顺只会对虫母。
其他人眯起眼睛看向他,狐疑的讨厌的烦躁的,虫母的孩子内部关系不合是事实,他们既是兄弟,又是竞争者,彼此在诞生之后,也会靠着吞噬同胞兄弟来壮大自己。
为此时蕤在血池中让他们诞生后,发现自己孵育出的幼虫少了好几只时,还伤心了好一会儿。
摩尔索斯可没打算隐瞒他们,就算高级虫族没打算像是其他物种那种直来直去地无脑用武力战斗的方式交流,也不会暗示来暗示去地阴阳怪气。
他开门见山地表示:“我们对妈妈的感情和你一样强烈郑重,法布勒斯,你该知道的,我们都很想念他。最近一段时间,我想申请都呆在妈妈身边。”
“而且,为了防止妈妈消失的事情再次发生,我认为还是轮流安排高级虫族待在他身边守卫才可以,你觉得呢?”
他的话一出,法布勒斯下颌线都绷紧了,线条利落得就像是浑然天成的工笔。
他觉得?他觉得当然不行!
可是另外的高级虫族眼睛都亮了,他们纷纷表态:
“我支持。”
“同意。”
“可以。”
法布勒斯面上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他静静地扫了一眼众虫,平淡地说:“这件事要问过妈妈才可以,不是吗?”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满怀愧疚的小虫母根本无法拒绝他的孩子们任何发自内心的恳求,哪怕法布勒斯在背地里牙都要咬碎了。
时间拉回现在。
在星盟舰队里的闻淮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的反应都收入眼中。
虫族还是傲慢的,嚣张的,他们的眼中根本没有人类的存在,对他们已经冷漠到了无视的地步。
尽管虫子们的复眼依然会注意到他们,可是只要用心观察,就能看出他们全身心都贯注在小虫母身上。
也许他们只是把这次的会面当成小虫母在过家家。闻淮不负责地猜想着。
他收敛了自己的神色,摆出了非常谦卑诚恳的姿态,说:“陛下,在您回到帝星之前,不知道能否跟您谈一个合作?我这里有一个您一定会感兴趣的消息。”
指挥官要做的不只是在战场上洞察一切,做出最合适的判断,是军队的头脑,同样也是一切信息的处理器,随时随地都能掌握大量的信息,堪比智脑。
私底下的谈判亦是他们必须具备的技能。
“合作?消息?”时蕤重复了一遍。
闻淮笑眯眯地说:“是的。”
他耐心地等待着虫母缓慢的思考。
时蕤思考了一下,问他:“是什么样的合作?”
其实他在问出口时还有些犹豫,就算是当初玩游戏时,他也是在征求法布勒斯的意见行事,少有自己思考的时候。
更何况这已经不是所谓的游戏了,而是现实世界,方方面面都需要他深入考虑,绝不可以率性而为,以免颠覆整个虫族。
“——收服流浪星域。”
闻淮也没卖关子,很直白地告诉时蕤星盟这边的需求。
对外交信息以及一切利益拥有敏锐嗅觉的伊斯马利转过了头,悄无声息地看向了闻淮。
早先就猜到了虫族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但是真等压迫感濒临时,闻淮的笑容还是滞了一瞬。
不过比起他身边那些僵硬得没法动弹、连后背都让冷汗都浸湿的下属们,他的状态已经算是好了许多。
闻淮正色说:“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把那个消息告诉您。”
星盟不会无的放矢,既然他这么说了,就证明这件事绝对事关重大,担得起进献给争取与虫族合作的资格。
“原本这一次我们的行动应该是很顺利的,务必确保了不会被外面那些寄生种发现就能转移走所有的人,可是愚人舟那边却突然背信弃义,最终查出来是他们的首领所为,而他们的目标是您——陛下。”
闻淮一口气出完这段话,就像是突然砸入平静水面的一颗巨石,瞬间掀起了波涛巨浪。
虫族的瞳孔和人类有着非常大的差别,尽管他们化作了人形,可是那对眼珠子却无法伪装,是相当恐怖无情的,看久了就会有种克鲁苏的凝视感,压迫感。
当这几对眼睛一同望来时,真的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才能维持身形。
“和妈妈作对的敌人,都该死。”
法布勒斯平静的一句话中蕴藏了无尽的杀意。
虫族在虫母的问题上拥有自己的原则,绝不退让,绝不收敛。
法布勒斯的话即其他虫族的意志,他们一致对外。
时蕤不解,脱口而出:“为什么?”
“也许是您在什么时候和他们有了过节。”闻淮委婉地提醒,“但是愚人舟的首领本来就是一个疯子,正常人无法得知为什么疯子会找上自己。”
“您在之前被藤蔓绊倒,差一点死在寄生种手里时,那些突然横生出来的绿植也是他们的杰作。想必您也感觉出来了,绿植喷出的液体在对上虫族时有一定的克制作用,虽然用处并没有那么大。”
闻淮的解释非常有条理性,至少他们这边全都听明白了愚人舟首领曾打算并已经付诸于实践的阴谋。
“我们这里有充足的证据,绝非是我信口雌黄。”
这位指挥官也相当的笃定。
“难道是夜色那次吗?涂生、还有昆蒙都死在了卢卡斯的手中。”时蕤猜测着,“可是为了杀掉我就害了所有人,很过分。”
闻淮看了眼他身后站着的虫族,含蓄地说了句:“因为只有拉上所有人陪葬的架势,才能够增加杀掉您的几率啊,陛下。”
*
同星盟合作的事有伊斯马利可以去商谈,不用时蕤费太多心思。
高级虫族们有足够多的理由和借口安慰他们的母亲:“自古以来领袖即为掌舵者,不需要万事都亲力亲为地操办。如果您将一切都做好了,那还需要下属干什么呢?”
“我们会在终日怀疑自己无能的惶惶中死去。”
时蕤被他们说服了。
那么显然,现在虫族全族的敌人就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那两只小老鼠了。据闻淮给他们提供的情报可以知道,首领是不知男女,不知种族的,但是另外一个同伙则是精灵族的女性。
精灵族是九十银河域比较和平、自由且友善的一个种族了,他们大都率性,与生俱来的友好,其中一位会跟九十银河域出了名的星盗混在一起,也是匪夷所思。
他们为什么会想伤害虫母也要打一个问号。
虫族并不关心那两只老鼠的身份,他们只在意那两人什么时候死,如何死,又能从他们嘴里挖出些什么。
他们要用杀鸡儆猴的恐怖手段,来告诉所有九十银河域的种族,胆敢伤害虫母的下场。
法布勒斯主动向时蕤请命:“母亲,我可以为您去杀掉那两个家伙。”
漂亮小虫母不太喜欢宫殿中央穷奢极欲建造出来的王座,宫殿太空,王座看起来冷冰冰的,即便坐上去相当柔软舒适。
他喜欢更小一点的私人空间,窝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小小的一只,穿着小白袜,蜷起了双腿,看着轻易地就可以被拥入怀里。
法布勒斯在单膝跪地的时候,脑袋是低垂的。
他眉头突然动了动,面庞上像是充了血,转动的复眼顿住,视线幽幽地盯着那个位置。
过分宽大的裤腿,白软的腿根,在盘腿坐着时挤出来了肉感,再往内……
时蕤没有注意到,他也不说话,只是盯着法布勒斯的眼睛,忽然开口:“法布勒斯,可以帮我把奈克修姆叫来吗?”
奈克修姆,是第七军队的长官,非常擅长观察、捕捉,如果他出马的话,大概会比法布勒斯更快一小步找到人吧。
还是字面意义上的一小步。
法布勒斯这次是真的意外了,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是,妈妈。”
面上的血色已经彻底褪去,他现在活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又握着刀柄在伤口生生转了一圈。
这是一次惩罚,温柔的母亲舍不得处罚他的孩子,只能用这种别扭的方式让他知道错误,并以此为戒。
但是他美丽动人的妈妈不知道,这样的惩罚无异于是在割他心脏上的血肉,用沾了盐水的鞭子在伤口上肆意鞭打。
不能为虫母排忧解难的虫族,无异于对虫母没有什么用处的废物,是可以随时舍弃的存在。
他慢慢站了起来,身形有些不稳。
“只有这一次了,法布勒斯。”
他在出去前,听见背后那轻柔嗓音传来的话。
他的妈妈还是心软的。
法布勒斯在走出去没几分钟,又突然转头倒了回来。
时蕤微讶。
他手里拿了张柔软的小毯子,轻轻地搭在时蕤的腿上。
“里面温度有些低了,别着凉了,妈妈。”
第三十四章
奈克修姆, 虫族的侦查追踪能力最强的第六军队长官,有着水母头的绿色长发,脸上那对眼珠子则是灰蒙蒙的白, 没有瞳仁。鼻梁挺直,嘴唇削薄。
光是看他的那对眼珠, 会冒出关于他侦查能力是否属实的疑虑,但只要真的见识过他的能力, 就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怀疑。
“陛下。”
他实在是太过听话了些, 其他高级虫族在私底下与虫母会面时,总会狗狗祟祟地将“陛下”换成“妈妈”,只有他,始终如一。
时蕤托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忙道:“下次见我不用再单膝下跪了。”
“可是……”
“这是命令。”小虫母难得娇纵地用了这样指使的话。
听见这道指令的奈克修姆呼吸却粗沉了几分,脸上浮现出一抹迷醉的潮红, 垂头应道:“是, 陛下。”
时蕤正了正神色, 跟他说:“奈克修姆,我希望你能够接下任务——去替我寻找到闻淮说的那两个人, 并且问清楚杀我的缘由。只要了解原因就可以了,其他的就任你们处置。”
侦查工作本就隶属于他,奈克修姆接下任务也不算太疑惑,可他本来以为这次的任务会落在法布勒斯头上。
那样长一段时间没能为母亲效力,法布勒斯的内心会比他们抵达一个更加惶恐不安的境界。
忍耐着的虫族对虫母的感情就像是压抑着的岩浆,在喷涌而出, 烈火燎原的边缘蠢蠢欲动, 跃跃欲试。
而他们终于在无尽绵长等待中等回了他们的母亲,还没有陷入疯狂。
但是最迷恋最受宠的法布勒斯呢?
奈克修姆深呼吸一口气, 将多余的想法从脑中一并剔除,仰面“看”着小虫母,虔诚地回答:“奈克修姆保证完成您赐予的任务,陛下。”
“谢谢你,奈克修姆。”
他诚惶诚恐地接受母亲的谢意,然后从时蕤的寝殿里退出去,完全不像另外几个家伙那样会想方设法再多黏虫母一会儿。
奈克修姆刚从房间里跨出来,抬起头一看,门口一个阴沉沉的法布勒斯正在盯着他。
就算是老实稳重如奈克修姆,对法布勒斯的态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们嫉妒他,又渴望成为他。
他主动开口说:“按顺序来看的话,从今天开始去妈妈那里守着的应该是阿米里了吧。法布勒斯,你站在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冷心冷肺的虫子,对彼此的杀意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法布勒斯勾起了唇角,不轻不重地刺他:“多一个高级虫族保护妈妈,妈妈就会更安全。毕竟我在你们当中是最强的,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奈克修姆俊秀的面庞僵住,放在腿边的拳头都捏紧了,看向法布勒斯的视线相当不善。
法布勒斯不避不闪,还在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应该赶紧去完成妈妈交给你的任务,如果第一次就失败了,或者是太慢了的话,可不要让妈妈觉得我们都是像你一样无能的废物。”
奈克修姆脖颈都绷紧了,他冷哼一声:“不用你提醒。”
战斗力更强的法布勒斯在气走奈克修姆后掸了掸自己的衣摆,神色自如地进了时蕤的房间。
第二军队的长官阿米里如约而至,在门口疯狂地照镜子。
伪装出来的人形就是怕吓到他柔弱的妈妈,从头发丝儿一直看到脚底,确保应该没什么问题后,他推开门而入。
“妈妈。”阿米里露出一个在镜子前练习了千百次的笑容,温顺柔和得不像是外界赫赫有名的残暴之主。
他的眼中全是母亲的身影。
时蕤抬起头,看向已经许久不见的阿米里。他对他同样记忆深刻,因为这是他第二个创造出来的孩子,小时候乖乖软软,会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喊妈妈。
一不小心露出自己的虫形特征后,还会慌乱无措地看向他,可怜得几乎要哭出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长大后性子就渐渐偏移了。
阿米里有一头金色的小卷羊毛,眼睛同样是璀璨夺目的金色,右边有一道横贯过眼睛的缝合线伤痕,带着说不出的阴郁脆弱感。耳廓遍布银白色闪着光的耳钉,脖子上戴着choker。
放松垂落在脚边的手臂上绑着白色的绷带,连指尖都没有放过。
阿米里,性格本就有偏激的一面,加上母亲失踪的重大打击,早就成了又疯又狂的病娇,连笑起来都有种下一秒就会掏出自己血红的心脏,捧在手掌上送给虫母的错觉。
他自认为伪装得极好,因为从未有人能被他放在心上,连见面时性格都要改上一改的。
时蕤轻轻地颔首:“阿米里。”
小卷毛抬起脑袋,他是少见的单眼,金色璀璨的眼睛里映满了时蕤,再也装不下任何人。看着自己的名字从母亲莹润粉嫩的嘴巴,红艳的小舌里卷着说出时,他感受到了过电般的战栗。
好喜欢、真的好喜欢妈妈。
要是妈妈能够只看着他一只虫就好了。
“妈妈,您现在要去处理一下帝国的各项事务吗?”
阿米里听到熟悉的声音,难以置信地扭头看过去。
他这个时候才发觉原来房间里竟然还有第三人的存在,那个可恶的该死的虚伪的法布勒斯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用那种恶心的微笑面向他。
“我要帮助陛下处理各项事务呢,那都是些繁重的工作,陛下亲政本就要事事都过目,我自然得留下来帮忙。阿米里,你应该不会不明事理介意我留下来吧?陛下的好孩子。”
装模作样的借口。
阿米里想要捅死法布勒斯的心更加强烈了,如果不是他的实力不够,法布勒斯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太过在意母亲了,不愿意让母亲心碎,否则法布勒斯这个家伙早就被群起而围攻致死了。
阿米里冰冷的眼睛里淬满了毒意,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介、意。”
时蕤看了眼法布勒斯,对阿米里说:“谢谢你今天来看我,阿米里。”
这一声赞赏对虫族来说就是压倒性的荣耀,哪怕里面藏着毒药他们都能甘之如饴地饮下去。
阿米里立刻转过身,目视时蕤。
他兴奋得脸颊都红了一片,眼里带着对时蕤狂热的痴迷:“这是我应该做的,母亲。”
法布勒斯端庄地站在时蕤旁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背地里的掌心都给生生掐出了血。
“我们走吧,法布勒斯。”
小虫母抬起头来,看向他,眼底和语气都带着不自觉的依赖。
法布勒斯想,这就够了。
没有任何人任何虫能够取代他在母亲身边的位置。
……
从房间到大厅的走廊里会有以二十人为一小队的卫兵经过,而在处理政务的议事大厅前,他们都会经过那道敞开的,可以将议事桌后认真处理文件的虫母一览无余的大门。
虫族侍从端来精心泡好的花茶,呕心沥血烹饪出的精巧点心放在桌旁,退到一边恭敬地候立着。
法布勒斯大人和阿米里大人一左一右地坐在虫母身边指导,他们用的依然是最原始也最不容易被解密的处理政事手段。
他们美丽的母亲轻轻皱着眉头,红润柔软的小嘴巴微微抿着,显出几分苦恼的认真思考模样,看得人怦然心动。
袖口露出来白生生的手腕,指尖透着粉,不自觉地用力捏在那张纸上,垂眸仔仔细细地看着。
每个经过的高级虫族都要开始嫉妒那一张没有任何生命的白纸了,如果那几根白嫩泛红的手指是掐在他们身上,漆黑柔软的眼眸是盯着他们。
幻想的欲望蓬勃强烈,刺激传导着神经,身体已经先头脑的指令一步亢奋地做出反应。
可惜他们没有机会再多看母亲一眼,在被法布勒斯大人警告的目光看一眼后,就要迫不得已离开。
护卫的虫族士兵每隔十分钟就要轮换一回,为了争取到这个机会,他们大打出手,拼比搏斗,就是为了在漂亮的小虫母面前露露面,去争夺一个亲眼看看伟大母亲的机会。
正如女娲造人时,祂随手甩下来的泥点子成的人和精心捏制出来的人一样,虽然都称呼祂为母亲,但是也知道祂的孩子是不同的,总有人会被偏爱几分。
虫族亦是如此。高级虫族是虫母精心呵护养大,每个都培养至如此强大的模样,而他们被创造出来就要随意得多。
可是他们并未感到不平衡,因为能够被虫母创造诞生出来就是一种恩赐,他们永远心怀感恩。
于温柔的母亲而言,他们也都是宝贵的孩子。受伤难过了,母亲也会朝他们看来,心疼地看向他们。
虫族子民和虫母是双向奔赴。
*
漆黑无光的一颗星球上,一艘不起眼的飞船迫降于此,肉眼几乎看不见它的存在。
拥有一对尖耳的精灵正在荒原中打理她如同海藻般的长发,从嘴里哼出来的轻灵民谣大抵是出自她的母族。
她用慵懒的目光看向了在逃亡时刻也不愿意摘下用来伪装的首领,半嗔半娇地问:“等避过了这段风头,我们什么时候卷土重来?”
当个背地里发号施令,搅弄风云的领袖实在是太愉悦了,权力的魔力和滋味都令她无比着迷。
看不出身形,男女的首领忽地弓下腰,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痛苦,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不吭声。
女人抓紧了手中的梳子,皱眉不满盯着他。
半响,就在她以为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时候,首领开口了。
“哈,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我们就要死了,哈哈。”他的语气里带着病态的愉悦,连从喉咙里滚出来的笑声都显得有几分古怪。
女人眉头皱得更狠了,不悦地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们都已经从那片危险的地带逃出来了,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跨越了两亿光年的距离,连吃喝停顿都不敢,现在说这些丧气话简直让她生理性地作呕。
首领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觉得闻淮是查不出来之前那些事是谁干的吗?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出卖我们,像条狗一样拿着消息去冲虫族摇尾乞怜。”
“依照虫族对虫母那疯狂的迷恋程度,那些虫族一定会不死不休地追杀我们,直到彻底铲除对虫母的威胁。”
女人僵住,她不蠢,甚至也相当了解虫族的历史。
正是因为尤为清楚对手的手段,所以她自然知道首领说的这些话都属实。
她突然就开始后悔去招惹那只小虫母了,之前想要碰撞大人物,肆无忌惮干出令全星域瞩目大事的那种刺激和幕后的高高在上感全部消失,恐惧和惊悚一点一点地爬上她的心头。
她的双手甚至都在颤抖,梳子啪嗒一下掉在了荒原上,溅起一堆尘沙。
而这时候,首领忽然哼起了她之前口中唱的民谣。
“疯子、疯子,你真是疯了。”她喃喃道。
女人现在才醒悟过来,首领和她一个是真疯,一个是假疯。
大难临头了,她抓着自己的头发开始焦虑痛苦地思索着怎么逃跑,究竟有没有办法脱身,而他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唱歌。
真是太荒谬了。
女人当然不想死了。
她只是精灵族一株长歪了的枝桠,将来还想回归到母树之中。她厌恶族中长辈对她的说教和那些恶心透顶的善良,可她还要回去,让自己浸透母树,让下一次结出来的某个同胞拥有和她同样的想法和性格,继承她的意志。
“虫族追杀就追杀吧,他们追,那我们就继续往前逃,荒星的裂谷、火山,任何危险的藏身之地,只要能活下去,就算是下半生都活在东躲西藏中都无所谓。”她快速地说着。
可首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用一种漠视轻蔑的目光。
即便是隔着一层黑不透光的罩子,女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满不在意,她都有些崩溃地想要杀了他。
愚人舟的首领突然阴恻恻地笑了两声:“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的真面目吗?希望你看到之后不要后悔。”
女人狠狠皱起了眉头,气恼地看向他,神情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现在说这些干什么?之后逃亡的路上有的是机会看,赶紧跑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她就像是一条无形的绞索紧紧勒住了脖子,任何声音都发不出。
女人的神色变得灰白无比,牙齿上下打着颤,手抖得比刚才还厉害。胸膛里的心跳声就像是有人在激烈地捶打着牛皮鼓,从头到脚都是浸透在雪原中的寒意。
第三十五章
愚人舟的首领最终摘下了自己身上的黑袍, 没有给女人任何拒绝的机会。
袍子掉下堆叠在地上,露出他那张几十年来都见不得光的面容。
他简直是个怪物——半人半寄生种的结合体,身形还是人类, 但是皮肤已经是寄生种那些怪物的黏腻恶心质感了。眼瞳更是野兽般的残忍,见不到多少属于人类的情绪。
他也有四肢, 但是长得有些离谱了,指尖还是锋利的尖爪。整个九十银河域都没有这样的种族, 见到他的人也绝不会认错。
看着女人惊恐的神色, 他突然咧开了嘴,露出排列整齐的尖利鲨鱼牙,尤其是两颗突出的獠牙,在飞船照耀的灯光下泛着隐隐的寒光,让人胆战心惊。
“怪物、恶心的怪物——!”女人没有因为恐惧而失态得尖叫出来,已经算是拥有良好的修养了。
“这就怕了啊?我只是外表看起来可怕而已, 虫族的原型可不光是外表上吓人啊。”首领一语双关。
女人本就白如纸的脸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怪物张开嘴, 露出自己原本的声音, 纯正的男声中夹杂着几分尖锐的幽冷:“你应该猜到过吧,我就是曾经被虫族残暴摧毁的星盗组织成员之一。”
女人在他开始讲述自己来历时就猜到了些什么, 她却没办法充耳不闻,瞳孔颤动着,飞快地瞄着两边的场景,寻找着逃跑的方位。
怪物像是没有发觉她的举动一样,还在自顾自地倾诉着:
“你知道吗,虫族就是九十银河域最凶残可怕的怪物。在他们的围剿下, 曾经数一数二, 就算是在各大帝国,联邦和地区组织中实力也能名列前茅的星盗竟然全军覆灭。”
“火光冲天、血肉横飞, 对上虫族之后,我们就只剩下了尖叫、嚎哭和躲藏,和以往面对我们这些星盗时手无寸铁的普通居民没有什么两样。”
他突然一顿,转过头,对她微笑着说:“不过我很幸运,因为我是唯一逃出的例外。只是逃出来的方法和手段过分狼狈了些。”
他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女人再怎么无知也已经意识到了——他和寄生种结合了。
“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逃亡的途中碰上快死的寄生种,当时明明看着它已经失去了生命特征,不过有些细胞还残存着活性。我不知道是它低声的絮语诱惑了我,还是我本就该如此。在我回过神之后,寄生种就已经进了我的肚子里。”
寄生种也在进化,也在拥有自己的智慧,甚至和人融合后还能保持理智,让寄生的宿主变得更强。
这件事如果说出去的话,又不知道会在九十银河域掀起怎样的风暴。
“实际上,九十银河域已经有寄生种寻找到了合适的宿主,然后与他们结合共生,厉害的可能已经抽干了他们的脑子,控制着他们的躯干发出各种指令,渗透着九十银河域。”
女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她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抓准怪物陷入回忆的时机,扭头就要逃,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她偷偷用来攻击的武器也不起效果——谁让他们是勾结在一起的恶棍,同样也是合作伙伴,非常熟悉彼此,所以攻击手段也无法起作用。
女人惊恐又愤怒地盯着对方:“你想干什么?!”
她实在冷静不下来。
怪物首领没吱声。
她的脸上露出扭曲惶恐的神情:“你别过来,法尔玛!我们共事了那么长的时间啊,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那张缓慢凑近她的狰狞面庞张开嘴,里面流着腥臭的涎水。
首领已经听不大进去她说的话了,脑子里被补充能量这一个念头占据:“好饿啊,我太饿了。既然你觉得我们拥有共事过的感情,那么让我吃掉你补充能量也不算太过分吧。”
女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的手掌已经被啃下去半只,血液喷溅,痛得她生不如死。
疼到麻木的恍惚间,她失神地想着:原来之前那些以玩乐为名,被她残忍杀死的人都是这样痛苦吗。
“杀了我,法尔玛,你有本事就直接杀了我!”她喊破了音。
怪物随口说着:“杀了你就不新鲜了。”
像是在掂量市场上的鸡鸭鱼肉,冷漠感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
怪物突然顿住,停止了进食的行为,他高高仰起脑袋,抬头一看:“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真不愧是虫族,来得应该还是高级虫族吧。”
他余光瞄到女人逃过一劫的庆幸神情,讥讽道:“蠢货,以为落在虫族手中就能好到哪里去了吗?你之后应该会觉得还不如让我吃掉。”
怪物说完这句话后,面庞上居然出现悚然一惊的神色。
——来得太快了,根本没法躲避!
女人看着从他的身后浮现出的一位绿色水母长发的青年,那双灰白色眼睛分明没有瞳孔,她却有一种强烈被注视的感觉。
研读过跟虫族有关历史的她立刻锁定青年的身份——高级虫族之一,奈克修姆。
至于他身边跟着那位黑白双色头发的黑皮青年,袒露着腰腹,脸庞、锁骨和露出来的手臂上都涂着金色的纹路,则是最擅长刑讯的第三军队长官,奥里昂。
“哇哦,surprise!”奥里昂挑起眉头。
怪物唯一能够做出的行为是逃,结果奈克修姆高高地抬起了腿,抬到了一字马的夸张地步,然后狠狠地把他踢到了荒原上面,尘土四起。
奥里昂突然打了个响指,怪物划向自己脖子的手骤然顿住,它一动不动,好似雕像一般。
他走过去,把防止自杀的装置给怪物安上。身为刑讯者,这些东西可是居家必备的良品。
等他上完了装备,就凉凉地开口:“你怎么突然就不跑而是自杀了呢?”
怪物终于能动了,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夸张地笑着:“哈、跑得掉吗?落在你们手上,我只会生不如死吧。”
奥里昂微讶:“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他脸上的笑意还在,只是神情愈发恐怖,虫型的复眼和头顶的锋利的黑色触角都冒出来了,声音低得像是在冰窖里滚了一遍:“既然聪明地知道母亲对我们的意义,还敢对他动手,我会让你尝到地狱是什么滋味。”
*
庞大狰狞的寄生种游荡在已经被同族吞噬干净的星球上,要不了多久,这颗星球就会土崩瓦解,它们必须要寻找到一个新的星球寄居、进食。
最后它们找到的地方还是一片贫瘠荒芜的星域,但比起之前那颗荒寂的星球,这里至少能量体更加充沛。
可惜没等它们有所行动,虫族的士兵先一步降临了这颗星球。
血光冲天,星盗们的惨叫刺破黑暗,混乱、恐怖,连它们这些寄生种都被无差别地杀死。
被人人畏惧的寄生种在虫族面前也只剩下逃之夭夭这一条道路,可它们逃不过虫族战士的追击。
忽然间,这只寄生种在一只虫族战士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很香很甜的味道,就在心脏的位置,鼓起来一小团,是虫族战士贴身携带着的。
“喂,你看它恶心的眼神,好像在看妈妈赐予你的手帕!”旁边的战友惊呼。
虫族是何等敏锐的生物,他们怎么可能看不出寄生种眼底的欲望。
愤怒、厌憎的情绪填满了他们的心脏,锋利的前肢高高抬起,一挥而下。
''妈妈?虫母?''
‘小虫母,好香。’
‘好想和他的血肉融为一体,把他吃进肚子里,永远亲密地结合。’
它死了,死前一个年轻狼狈的男人撞见了它的眼睛。
他被它的渴望所吸引。
他是它,它亦是他,它们最终成了祂。
*
“我们快要回到帝星了吗?”时蕤问站在他身边的法布勒斯。
他们已经在宇宙漂浮了三天,窗外的星野泛善可陈,一开始他还会为之惊叹,后面就逐渐沉默了。
好在主舰上的娱乐方式足够多,内部也和宫殿没什么两样,需要什么,只用说一声,这些高级虫族就会立刻给他奉上,绝不让他多等待一秒。
法布勒斯问:“是紧张了吗?妈妈。”
时蕤微微睁大眼,手落在了桌子上。
他点点头:“你猜的没错,回去帝星之后,我就要面对我的子民了。可我还不是个合格的虫母,我很担心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他们对我失望。”
鬼使神差的,时蕤让心底最真实的情绪吐露给法布勒斯。
“妈妈,虫族生来就爱母亲,这是我们的本能。就像我们天生就会张嘴吮吸您的甘霖,对您的爱意也是与生俱来,不会改变。”法布勒斯认真地说,“虫族会包容您的一切不成熟,我们爱着妈妈所有的样子。”
他面上带着崇高的敬意,还有谦卑的忠诚。
时蕤雪白的脸颊微微透着红,显出几分有些难为情的模样,他说:“哪怕我做的不好?”
“是,哪怕您做的不好。”
法布勒斯是株非常优秀的解语花,跟他交流完后,时蕤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样。
“那么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做一个视频的小预告给你的子民们,免得回归那天引发骚乱。对于他们来说,也有几十年之久没有见到您了。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在失去您的每时每刻都像是心脏被刀割一样痛苦,永远都在忍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疯掉。”
时蕤看见了法布勒斯眼中的滚烫、炽热,里面的情绪太复杂了,就像火焰一样卷着他,稍不注意就要被焚烧吞噬。
他怯怯地避开那道眼神。
“对不起,让你们等得太久了。”时蕤小脸上满是愧疚,“不过这次,我会永远陪伴着你们,直到死亡。”
这简直是世间最动听的情话,法布勒斯听见的那一刻都呼吸一滞,更不要说从外面急吼吼赶来,就是为了赶上今天在母亲身边这个机会的奥里昂了。
他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于是在来到时蕤这里之前,就要匆匆忙忙地清洗干净,给自己浑身上下都喷上高级香水。
没什么问题之后,准时抵达虫母的寝殿,然后听见了后面那句话。
他无法说清楚当时内心的震动,只是下意识地就单膝跪在时蕤面前。
“妈妈,我们对您的爱意和忠诚也永不消散,您的意志就是全虫族的意志。”奥里昂将拳放在自己的心口,发誓效忠一样说着。
时蕤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被奥里昂听见,还做出了最热忱最正式的回应,他连耳尖都红透了。
“早上好,奥里昂。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快起来吧。”时蕤快速地说着,又去回答之前法布勒斯的话,“好吧,视频我们等会儿就去拍,谢谢你提醒我,法布勒斯。”
要去学着做一个合格的虫母实在是太复杂了,时蕤想,但是他会努力的。
“不客气,这是我应尽的职责。”法布勒斯优雅地行礼,“我先去准备了,妈妈。”
时蕤颔首。
奥里昂非常地、无比地嫉妒法布勒斯,他们都要轮流来看守妈妈,只有对方能够时时刻刻陪伴在妈妈身边,还得到了妈妈的信任与依赖。
没有虫族能够对此无动于衷。
他不希望时蕤的视线一直落在离开的法布勒斯身上,于是提及他们之前搜捕的那两个异想天开想要伤害母亲的家伙:“妈妈,审讯结果已经出来了。”
奥里昂如愿见到妈妈那双柔亮澄澈的眼睛落在了自己身上——那样认真,还只是看着他一个。
他浑身激动得都在颤抖,大脑不断分泌释放出愉悦的信号,他差一点就要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时蕤的目光轻轻扫过奥里昂,黑皮青年容貌俊美,笑起来健康又阳光。他的肤色非常均匀,但并非是碳一样的漆黑色泽,而是更接近原木、古铜的色泽。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那些金色的绘彩纹路尤为醒目,尤其是腰腹上的两条,一路蜿蜒到了人鱼线。
很健美的一具躯体,甚至腹上的肌肉垒块分明,精悍有力,线条也非常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从那沟壑间居然淌过一滴晶莹剔透的汗。
时蕤诧异地抬起头,青年脸颊俨然潮红了一片,迷离地喊了句:“妈妈……”
时蕤撑着自己柔软小脸蛋的手都差点滑下去。
过了好半天,奥里昂才冷静下来,之前的反应也在慢慢消失。
他说:“那两个家伙都是愚人舟的首领,一个是明面上的,一个人在背地里。女人是精灵族,男人却是寄生种和人类的结合体,彻底的怪物。他想要杀掉您的目的,是为了吃了您。”
说出这些话时,奥里昂的手指都愤怒得颤抖,他已经是做了极大的容忍和克制,才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对那个家伙处之而后快的冲动。
他当然不会让那个怪物死得太过轻松。
“寄生种现在也能控制寄体,不像之前那样容易被发现戳穿。应该是上位寄生种之类的级别才可以轻易地占据宿主的躯体,成为他、控制他,然后为它们的族群吞噬星球大开方便之门。”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着都叫人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还不知道九十银河域现在有多少上层被寄生了,对无辜平民来说,简直就是场灾难。
时蕤忧心忡忡地说:“看来我们要给星盟他们提个醒了。”
奥里昂满不在意地说:“不用担心,妈妈,有那个实力寄生在生物身上而又不被他身边人所发觉的寄生种少之又少。”
他乐观地说着,“而且我们高级虫族不会被那些家伙寄生的,它们太弱了。”
时蕤稍微放心了些,又好奇地问他:“那两个人现在在哪呢,已经被你们解决掉了吗?”
奥里昂诚实地点头:“是的,妈妈。他们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之所以有资格被我们盯上,就是因为他们胆大妄为想要伤害您,这绝不是我们能够容忍的。”
“这将会是我们面向整个九十银河域的警告。”
与此同时,奥里昂口中所说的,带着警告意味的视频已经被精准投放的对象拆开。
所有看到虫族审讯,并且对待敌人那种凶残恐怖手段的人脸都绿了。
胃里在不停地翻江倒海,终于有了第一个吐出来的,旋即就是第二个第三个,跟传染似的蔓延开来。
这些视频的观看者多集中在高层领导者,他们平时能够发号施令,操纵玩弄权力,但是看到这一幕的他们恨不得自己没有这个身份。
“这是一次警告和示威,是在告诉我们胆敢伤害虫母的下场。该死的,这群嚣张妄为的死虫子。”
“虫母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谁蠢得没事干要去招惹这些怪物最重要的珍宝呢。会有这种……呕……下场,是这两个家伙自寻死路。”
“虫族都可以肆意侵略我们的内部网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看那个伤害虫母的家伙……他好像有些不对劲。”
*
“什么,直播?”时蕤惊愕地看着法布勒斯,嘴巴呆呆地张开,一脸的错愕。
回归降临帝星,接受万众瞩目还不算完,更要开一个全体国民都来围观的直播么。
呆愣的小虫母也是可爱得让人心底发软,法布勒斯好想抱住他亲一亲,再扼着小虫母绵软的脸蛋,然后深入……
可是现在不行,他控制着自己,只点点头,说:“是的,妈妈。不过只是我们帝国内部的直播,没有打开跟外界交流的通道。因为这一次太仓促了,所以不能将最好的呈现给您,我们无颜让您接受。”
“等您巡视完了第一军队到第九军队,届时我们一定会举办一个更加正式、更加完美的典礼,开通九十银河域的直播。向外界宣告您的回归、您的荣光。”
第三十六章
这是一个很普通平静的夜晚。
普通到甚至连星星都是熟悉的那几颗, 分布在同样的位置,头顶是柄弯如镰刀的上弦月,朦朦胧胧的光像是银绸般洒在大地。
总爱在巢穴里打盹, 亦或者是在外面打架的低级虫族们笨拙地使用起各位大人曾经发下来的终端,上面都已经积攒了一层厚厚的灰。
但是一想到那个人, 那个伟大而美丽的人之后,他们又赶紧拿着帕子将终端擦了又擦, 直到表面都泛着亮光才肯罢休。
星球上的城镇里则分布着中级虫族和部分低级虫族, 他们是虫族帝国的寻常子民,在战争发生时,同样也是执戈的战士。
半人半虫的外形让他们使用终端时更加方便,比起更喜欢用虫族特有信号频率交流的低级虫族,他们对这种智能手段使用得非常娴熟。
在诸位高级虫族都去迎接他们心心念念,狂热迷恋的母亲时, 星球上的事务由执政官暂代处理。
发布信息的特有波长和轨道在空气中蔓延, 以确保任何一只虫族都能得到通知。
‘母亲的视频在晚上八点准时发布。’
气氛顿时变成了擦燃后的一堆火柴, 每一寸每一缕都炽热焦灼起来,等候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
妈妈, 他们最心爱的妈妈。
时间像是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心脏仿佛被架在火上、放进了油锅,全体虫族再也静不下心做任何其他的事。
街道、平原、高山、荒漠还有森林与湖泊大海都空空荡荡,静得连一丝蝉鸣,鸟叫都无。万人空巷,只为了一部短暂的, 只有两分钟的视频。
“叮——”
时针准时指向八这个数字。
虫族那几乎百年不会有一次动作, 死寂得宛如长了杂草的内部官网在时隔三十年的时间,终于迎来了它第一条崭新的消息。
关于虫母的指令, 不只是虫母将讯息通过浩瀚无边的精神力传达到他每个孩子身上,还会在官网上同步更新,供所有虫族时时刻刻反复查看,确保不会执行错误。
哪怕他们对虫母的话奉如圭臬,绝不会记错。
这条消息上只有一行简短的字:久别重逢后,母亲仍然至爱着虫族的所有子民。
仅仅一句话就看得无数虫族热泪盈眶,触角和前足颤动,像是砸晕后头顶冒出来一堆的小星星。做了梦一般的快活。
他们飘泊了太久太久,在漫无边际的宇宙中就仿佛是一株无根的野草。而现在,哪怕是这样简单的话,他们就算是彻底安定下来,扎根了。
虫族们迫不及待地点开那部视频。
封面是一扇冷寂的宫殿大门,厚重、古朴,又充满富丽堂皇的一道黄金巨门,花纹是虫族独有的,门上还有两只狰狞的兽头。
“轰隆隆”的一声,这道沉重的门被推开。
高坐于王座之上的,那漂亮柔软的少年,正是他们最心爱的虫母。
他穿着有些繁琐的衣饰,精致柔软的衬衫领口别着一根细细的金色缎带,下面垂着蕾丝花边的jabot,外面穿戴着庄重的,绣满花纹的黑金背心马甲,外套只是个披肩,和马甲是同一种款式。
腿上是条黑色的宽松马裤,裤口有条半指粗的金纹,小白袜将他美丽动人,线条优越的小腿弧度都勾勒出来,脚踩一双银纹尖角的黑色小皮靴。
惊为天人的美丽少年用手握拳,懒洋洋地撑着柔软的脸蛋,轻轻垂着自己纤长浓密的睫毛,黑漆漆的眼珠压在下边。挺拔小巧的鼻梁下,是红润润的嘴巴。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母亲,都是那样绝色脱俗,再多看一眼都要被他身上的美好给灼伤。
似乎意识到已经在拍摄了,小虫母一改刚才随性的姿势,有些紧张地将自己的双手放在大腿上,眼巴巴地望着镜头。
就像是……他们也在被妈妈这样认真地注视着一眼。
这个念头刚才那个脑子里跑出来,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粗喘的、激动的、亢奋的,维持不住人形而出现虫族形态的。还有不可抑制,对他们美丽的虫母有所反应的,黏稠的液体和水渍疯狂往下掉。
这些都再正常不过了,虫母,既是他们伟大的母亲,同样也是他们的妻子,担任着接纳所有虫族、为虫族繁衍子嗣的责任。
在虫族传承已久的历史中,如果高级、中级虫族不幸战死,只剩下了低级虫族,那么负责跟虫母交/配诞生子嗣的,就是低级虫族了。
只是可怜的小虫母就会很难以承受吧。
两分钟的时间太短暂,视频很快就走到了末端。他们就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一下吞进去,连味儿是什么都没能咂摸出来就已经结束了。
虫族们只好再次打开视频,重新看起了他们可爱的小虫母。
这一回他们终于听进了母亲的话。
“晚上好,我亲爱的孩子们。我很高兴,我们还能有再次相遇的机会,这是上天注定的安排。当然,我也很庆幸,我能拥有你们这样忠诚于我,热爱着我,又能包容我的子民,这是我绝对的幸运。”
“我并不是一个好虫母,在今后也许还会下达错误的指令,也许不能让帝国走向巅峰,但我绝对会尽我所能,我也同样爱着你们每一只虫……”
漂亮的虫母踌躇着,迟疑着,说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哪怕他在拍摄之前就涂涂写写,删删改改地写了稿子,悄悄咪咪地在窗边转悠悠地背诵。
但是现在回忆起来,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只是凭着背得滚瓜烂熟的能力,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会竭尽全力去庇护你们,明日晚我将会抵达帝星,届时……我们会开启直播,非常感谢你们对我的迎接。”
虫族上下皆是虫母的孩子、丈夫,他可以对他们高高在上,可以漫不经心,可以放肆冷漠,但他最终选择了温柔。
帝国的所有虫族现在就是被人用最甘甜的蜜糖裹着的小虫子,跌落在甜腻的汁液里,彻底逃离不开。
妈妈,妈妈,他们最爱的妈妈,最爱他们的妈妈。
这一天晚上,时蕤给虫族们拍摄的,用来抚慰全体虫族的视频,几乎是被翻来覆去地浏览了千百遍,直接被盘包浆了。
第二天一早,熬过了一个通宵的虫族又匆匆地行动起来,巢穴、洞窟还有城镇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昨天他们拥有的只不过是虫母发布出的视频,也只能在屏幕中看着那道娇小可爱的身影。
而今天,他们那美丽的,拥有无限荣光的虫母就要回来了,他们每一只虫都会见证到这历史性的一幕。
降临的第一个地点是帝星,而据可靠消息传递,他们的虫母陛下会在未来自第一军队巡视到第九军队。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每只虫都有机会面见虫母。
兴奋狂热的情绪自上而下地波动,传递,蔓延,有条件的几乎都去拾掇自己的,赶紧想方设法做美容。
虫族在即将面见漂亮小虫母的那一刻,无师自通了外貌焦虑。
*
主舰上。
浅灰色卷长发的青年平静地走到虫母的门口,他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半框眼镜,非常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请进。”
那道柔软动听,胜过世间最悦耳曲子的嗓音轻轻响起。
青年保持着镇定,抬腿走了进去。
走动间,他那长至小腿的衣袍就会向后翻飞,露出穿着挺括长裤的腿。
“日安,陛下。”
他优雅地行礼,吐露出最恭敬的话语。
“日安,伊斯马利,很高兴能这么快就见到你。”时蕤的声音有些活泼雀跃,看得出来他最近适应良好,已经没有初次到这个世界,刚开始面对他们的那种小心翼翼,怯怯不安了。
伊斯马利抬起头,露出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最沉静冰冷的颜色,此刻却有了不一样的、强烈灼热的波动。
当时蕤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时,那串火焰轻悄悄的,燃烧得更加炽烈了。
时蕤没有注意,他好奇地问向对方:“流浪星域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伊斯马利知道时蕤是对这个初次抵达的地方有着不一般的感情,类似于雏鸟效应,所以即便是在知道他最后还是会呈现报告告知一切事迹的情况下,迫不及待地询问。
但是,他非常乐意为虫母答疑解惑,尽管他们并不是独处。
伊斯马利扫了眼站在时蕤身后的法布勒斯,彼此对视一眼,露出一个表面和谐,实际上充满着刀光剑影的微笑。
“一切都好,陛下。”
“我们和星盟合作后,不费一兵一卒,以和平的方式就谈妥了一切,让流浪星域拥有了自己的政权。”
伊斯马利平静地开口,三言两语就带过了一件足以抢夺星网头条热搜,直接引爆新闻的消息。
流浪星域能不和平接纳虫族吗?不然究竟有谁能够独当一面跟虫族斗啊!他们倒是想自由自在,可是看过虫族大战寄生种,把它们打得毫无反手之力,最后拖垃圾一样带走,谁还敢说一个不字。
时蕤困惑:“流浪星域不是没有话事人吗?”
伊斯马利说:“现在他们的话事人变成了黑鹰这个组织,之前流浪星域一直都是由愚人舟牢牢掌控的,不过它现在已经彻底湮灭在了宇宙之中,主动权当然就落在了黑鹰手中。”
时蕤了然地点头。
“帝国这次出马,也绝非是无偿帮助星盟。”伊斯马利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虚伪的,戴着面具般的笑容,“星盟主动找来,并且提供消息,只不过是有了能够同我们合作的资格。至于后面的,当然是要在合作之后慢慢谈了。”
“在让流浪星域建立了主权之后,我们又在当地派了下属帮忙执政,帮助流浪星域重建家园。毕竟那是曾经接纳过您的地方,于情于理,虫族都该出一份力。”
时蕤点点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
他转头就将怪异之处抛在脑后。
*
“长官,现在怎么办?虫族明面上吹嘘得冠冕堂皇,好像是做慈善的菩萨,可实际上不就是把流浪星域当成了他们自己的地盘。”
“他们现在就算是掌控了流浪星域,将来不管是居民、资源还是其他,都要率先经过虫族之手,虫族干脆将流浪星域变成他们帝国的附属星算了!”
副官怒气冲冲,骂骂咧咧。
闻淮面色平静,露出一个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没关系,至少现在流浪星域再也不是那样混乱无序的混沌地带,一些犯罪组织很难再将这里当成他们的大本营和天堂了。”
“政权已经建立,能够发展强大也只能靠当地的居民自己努力。那只高级虫族本来就是不会吃亏的主,哪怕只有根无肉的骨头都要将骨髓给嗦出来。我们本来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当时就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
伊斯马利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时蕤连忙关心他几句,担忧地说:“如果生病了的话,伊斯马利你就回去好好休息吧,之后的事我来看报告就可以了。”
伊斯马利言辞义正地否认了:“妈妈,谢谢您的关心,不过我没什么问题,刚才只是鼻子有点儿痒。”
“对了,我还想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夜色已经被我们彻底铲除了。”
在去流浪星域处理政事中,他当然是将虫母身上发生过的所有事都调度出来浏览了一遍,也了解到许多点燃他胸口怒火的事。
将那些家伙碎尸万段都难以平息他的愤怒和憎恨。
但是罪魁祸首已经死了,剩下的全是听命行事的,可是伥鬼们他也不打算放过,统统安排到了矿区去挖矿。
在那些严寒酷热的地带,愈是危险重重,环境恶劣,就愈能生出珍惜昂贵的矿产资源。
就算星际社会已经有了高科技设施来代替人力,但珍贵的矿石和能源还是需要人力去精细入微地采挖,以免损伤矿物。
这个合适的人选当然非伥鬼们莫属。
时蕤瞳孔微缩了一下,几乎是伊斯马利提起那个熟悉名词时,他就忍不住的心跳加快,身体还微微颤了一下。
被强硬拖走,暴力关押和刻意洗脑、引诱,后面被迫见到那些让他发自内心讨厌的场面,噩梦般的回忆涌上来,他的小脸都皱了起来,面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两只高级虫族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小虫母情绪上的波动,那种恐惧感同样深刻入微地凿在他们心脏上,疼得就像是被一柄尖锐的刀捅进去后翻搅,几乎喘不过气。
伊斯马利都有些后悔提及这件事了。
“妈妈……”法布勒斯走过去,手掌轻轻搭在时蕤的肩膀上面,无声地安抚。
伊斯马利眼底浮现出恐怖骇人的神色,手指嘎巴嘎巴捏紧,再不像个儒雅随和的教授形象。
他思索着之前给那些家伙们的惩戒还是太轻了,他一定要他们付出更加沉重的代价才能平息他们的怒气和恨意。
时蕤轻轻呼出一口气,反过来安慰他们:“我没事了。谢谢你,法布勒斯。”
周身都是法布勒斯的气息,带来的安全感十足,他也确实已经好了许多。
时蕤不想让气氛这样沉重压抑,于是转移话题:“伊斯马利,拿到了切西尔的联络方式吗?”
伊斯马利颔首:“是的,我尊贵的陛下。”
法布勒斯还没能从刚才的难受中抽身而出,现在又被狠刺一刀。另外一只放在腿边的手开始攥紧,拥有锋利多刺的胫节浮出后,残忍划破他的手臂,他就像是不知道痛一样,面无表情。
时蕤看了眼法布勒斯,才矜持地说:“谢谢你,伊斯马利。”
汇报工作结束后,伊斯马利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时蕤和法布勒斯。
法布勒斯垂下了眼眸,露出一个苍白娴熟的微笑,主动开口:“妈妈,我知道的。我向您保证,我不会再做任何多余的事了。”
他看起来就像是要轻轻地碎掉了。
忽然间,柔软的掌心触上了法布勒斯的面颊,他睁着眼睛看向虫母。
黑色细软发丝贴在漂亮虫母雪白的后颈上,脸蛋水嫩嫩的,是粉白色,长得又好看,眼睛跟水浸润过似的。
他的母亲清凌凌地盯着他,说:“法布勒斯,下次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吧。就像你包容我一样,我也会包容你。”
法布勒斯一愣。
小虫母说出来的话太动人了,不管是谁都会忍不住心脏为之一跳,失神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吧。
这只贴身伺候虫母的高级虫族心中不住地涌动着腐烂,潮湿,黏腻的黑暗,复眼中密密匝匝的全是漂亮的虫母。
他那些肮脏的、丑陋的心思,还有蓬勃强烈的欲望都会被妈妈包容接纳吗?
第三十七章
阳光如细丝般穿透云层, 土地都镀上了细碎金子般的光,帝星被笼罩在这盛大的光辉中。
无上的光辉和不朽的历史,全为一人开创。
庞大主舰在高空中一开始还只是一个黑点, 慢慢地,越来越大, 不需要仰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港口处虫满为患,挤挤攘攘, 摩肩接踵的全是虫, 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尽头。
这已经是疏散之后的成果了,连秩序也已经在艰难地维持着。
虫族本来就是一个内部竞争激烈的种族,甚至在刚孵化出来时就会为了变强而吞噬同胞的兄弟,更不要说是现在为了面见虫母的机会,没有虫会忍让。
他们平时的乖巧全是在虫母面前伪装的。
如果有被打残打伤的, 也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可他们今天,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绝对算得上是收敛了, 冲突不能太过严重,以免破坏掉整个庆典。不能出现血腥味和残肢断掌, 以免吓到他们柔弱的小虫母。
虫母即虫族的原则,任何时候他们都能为了漂亮小虫母而退让。
“轰隆隆”的巨大鸣响声震彻云霄,如此庞大的主舰也就只有帝星的特级港口才能降落迎接,而高级虫族们不会用主舰出行。
能拥有享用它的待遇的,有且仅有一位。
舰舱体表的舱门向两边裂开,一道长长的梯子自动延伸出来, 一路停至地面, 红毯自内部而下滚落出来,平展地铺在梯子上。
众虫都彻底安静下来, 刚才还喧嚷吵闹,摩擦不休的声音立时停止,像是退潮般瞬息消失。场面安静得落针可闻,充满着肃穆端庄的气氛。
紧紧盯着直播间的虫族此刻更是眼也不眨,明明他们不在现场,竟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声。
率先从舰船里面走出来的是虫族的战士们,他们步伐整齐一致,每一道步子都像是用尺子精心丈量过的一样,“哒、哒、哒”的声音铿锵有力。
最终化为两列纵队,从头至尾站定在红毯两旁。
能够充当主舰护卫队的,个个都能算得上是虫族的精英,半人半虫的模样兼具了恐怖美学和力量美感。
可是只要一想到他们担任护卫队后,有机会和虫母见面,能够和虫母呼吸同一道空气,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母亲的美好后,众虫就只剩下了眼热。
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有如实质般落在身上,护卫队们的肩背挺得更直。
下一个出来的究竟是谁?
忐忑猜测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期待和紧张感拉满,只要一想到虫母随时都会从主舰内走出来,激动的心情就再也难以扼制住。
一息之间,直播间的、在现场的虫族都快要停止呼吸了。
现场没有一只虫发出声音,但是某种异样的响动却震耳发聋——成千上万颗心脏竟然在同一时间快速激烈地跳动,随时都要破开胸膛的屏障跃出来。那声音还有点儿像是有人在用力地击打着牛皮鼓,所有虫族心情的波动在这一刻共鸣了。
沸腾的、汹涌的、炽烈的,争先恐后地涌来,俨然已经有虫族因为无法克制内心疯狂的情绪起伏而昏了过去。
这是一场盛大的狂欢宴,是独属于虫族的。
当他们看见美丽的虫母从船舰走下来的那一刻,亢奋强烈的潮热在瞬息之间抵达顶端。
从小虫母细嫩雪白的脸蛋,再落到那柔软又纤瘦的腰身。腿也是细得动人,那袜子不知道是哪个族群吐丝后织出来的,裹在他身上是薄薄的一层,透出来些许肉感,膝盖上都还有两弯红晕。
他只穿着浅口的黑色小皮鞋,目光落到脚踝上边儿,也是孱弱得可怜。
虫族们眼睛盯出红血丝了都还要看着他们心爱的母亲,连他身后的高级虫族都彻底看不见了,其他虫族更是被他们忽视得一干二净。
漂亮小虫母缓慢又坚定地走着,一路来到镜头前。
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家伙拿的摄像机,手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抖得厉害,上下晃得都快出残影了,要不是为了他们的妈妈,拥有这样低级摄影水平的家伙早就被他们拖下去了!
镜头终于平稳了。
屏幕里非常清晰地映出虫母的面容,连那粉白面颊上细小的白色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虫母轻轻敛下眼皮,他眼皮上的褶子是很浅的扇形,只在尾端拉出浅浅的弧度,小小的一粒红痣在那一弯线上格外醒目。
黑漆漆的明亮眼眸也很美丽,虫族们幻想着自己的身影早晚有一天能够倒映在上面。
不知道他们那个时候会不会激动得昏死过去。
小虫母动着嘴巴,开口:“谢谢你们的迎接,我回家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简短的一句话不知道引起了多大的喧嚣与震动。虫族怕吓到他们,在这时候也是安静无声的,哪怕已经激动得出现了各种痉挛反应,也没有大吵大闹,而是不约而同地说着:
“欢迎回家,妈妈。”
“欢迎回家,我们的陛下。”
虫潮中只能听见这样的话,挤挤挨挨,带着些许颤抖地朝着时蕤涌来。
这注定是会被载入史册的一幕。
*
时蕤在跟切西尔发简讯。
[是的,我现在已经到帝星啦,一切都很顺利。我的子民们对我也很温柔热情,我现在很好。]
那边像是随时都等着,回复得也很快:[那就好,祝你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更加随心所欲些。]
切西尔很难得的正经,没说些什么扫兴的话。
就算他得知了流浪星域已经建立政权,地盘也归属了虫族,现在跟他说话的时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掌握他生杀大权的帝王,他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他们坐着悬浮车到了宫殿外,时蕤收起了终端,打算跟着法布勒斯一路到他以前经常待着的处理政务的书房里。
宫殿太过宽广了,时蕤环视四周,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宫殿中的每一个部位,反射着琉璃黄金瓦片的绚丽光芒有些刺目。
时蕤没想过他真的会回归虫族帝星,而且游戏里的世界竟然全都成了现实。
就算是在陌生的流浪星域,在看见法布勒斯和其他高级虫族们时带给他的冲击都没有现在这样强烈。
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都是他和法布勒斯商量后,亲自安排栽种、布置的。
虫族的帝星原本并不是多么繁荣强大的地方,甚至在一开始还仅仅只是一颗荒星。资源匮乏,环境恶劣。
他们是受到所有种族憎恨、畏惧的虫族,在弱小时更是人人喊打,恨不得处置而后快的角色。
时蕤在玩游戏时偏要走高难度挑战这个反派角色,早就已经做好了从无到有突破困难的心理准备。
他的孩子们是他一步一步带领变强的,虽然其中水分比较多。
“妈妈,需要我抱着您过去吗?从殿外到书房这一段的路程太长了。”法布勒斯叹了口气,一副他也很苦恼的样子,“如果您想的话,骑着我过去也可以。”
如果他眼中的兴奋和激动没有那么明显的话,兴许时蕤就要相信他的鬼话了。
时蕤拒绝了:“没关系,慢慢走过去也可以,没有什么需要我紧急处理的事件吧?”
法布勒斯遗憾地收敛神色,摇头说:“没有。”
今天过来的是第五军队的长官摩尔索斯,他在一旁提议道:“母亲,要去看看血池吗?”
血池……
法布勒斯这些虫族们的诞生之地。
时蕤沉默了一下,摇头:“不用,等安定下来再说吧。”
法布勒斯忽然说:“摩尔索斯,你缺兄弟的话,可以去教导一下卢卡斯。他刚来帝星,还有许多事情都不了解,需要你这位‘好兄长’帮帮忙。”
摩尔索斯回绝:“不必了,虫族的侍从自然会手把手教导,我就不用去添乱了。而且我只是想看到妈妈诞生哺育虫族,这才是虫族主舰繁荣盛大的开始。”
他的脸颊弥漫起红潮来,单只蓝眼出现迷离的神采,唇角轻轻上扬。
法布勒斯顿住,轻悄悄地开口:“妈妈,如果是另外一种方式繁衍虫族,不知道生出来的虫卵会不会更强大……”
他这都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在直接挑明了。
时蕤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小脸微微白了几分,颇为苦恼地皱着。
但交/配繁衍可以说是虫母的义务,一开始就承诺好要当一个合格优秀的虫母,他能拒绝吗?
逐渐被虫族同化的时蕤犹豫了,两条秀气的眉毛纠结地拧起,没吭声。
——虫母没有拒绝,也不像之前那样抗拒。
法布勒斯如果有尾巴的话,现在就已经翘起来了。他双眸亮晶晶的,脸颊、耳根都红透,激动兴奋的反应无论怎样都按捺不住。
摩尔索斯愣了一下,漆黑碎发中冒出来两根触角,轻轻地摇晃着。
妈妈……
*
虫母佩特里乔瑞回归。
当虫族官方更新后,无数人在好奇心作祟下涌进去偷看那位几十年前几乎祸祸完整个九十银河域的君主到底是什么模样。
上层的博弈和考量并非他们普通人能够涉及的,他们更关心各位掌权者的皮相、八卦和各种桃色新闻,政治上的事插手不了,也无心插手。
在点开之前,他们脑海中已经荡过了各种想象——
也许是虫型的外表,拥有庞大的身躯,强壮的肢体和锋利的锯齿,膨胀的腹部卵巢用以繁殖更多虫族,还有尖锐的口器与猩红的复眼瞳孔。
也有可能是人形,估计是那种英武有力的,不然怎么压得住那些凶残的虫族,并且还成为了他们狂热的信仰。不过虫族里面似乎就没有丑的,或许会是帅到惨绝人寰那种呢?
他们狗狗祟祟地点开来自虫族官网的主页面,一开始就被那精简利落的风格给惊了一下——
在这之前,虫族并没有面向九十银河域的官网,他们应该是只有内部交流的频道,对其他种族恐怕都是持着不屑一顾的态度。
但是虫母回归后就一改往日低调的风格,恨不得拿出一个大喇叭向九十银河域宣告他们美丽的虫母又来了。
不过官网应该是很符合他们对虫族的想象了,至少不是那种阴冷沉郁调的。
大家的要求一直都降得很低。
里面很空,空得简直像是随意搭建了一个版块然后漫不经心低放上来敷衍他们,直到他们点进了【王室】这个标题的版块。
一改先前平淡无奇,黑白简约的风格,虫族设计官网的家伙心思应该全都花在了这上面。
背景色调都带着一种相当高级的色感,整体都是绿色调的,质感也美得惊人,雍容华贵的花团锦簇,金色镶嵌在其中,美得惊心动魄。
假如这种背景是在线下的商城中有售卖的话,看到它的人绝对会第一时间就掏出钱包,连价格都懒得过问而买下。
紧接着缓缓浮现出来的就是虫母的照片了,它先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漂浮在空中,下面都是闪耀着的光芒。
然后所有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愣住了——
虫母的脸长得真的太好了,之前的猜测统统都被推翻。
他坐在王座之上,手持权杖,冷淡地俯瞰众生。雪白凝脂一样的皮肤,殷红的唇和乌黑的发,眼睛比明珠还要灿烂。国王的红金白主色服饰穿在他身上,头顶佩戴者璀璨夺目,镶嵌着宝石的黄金皇冠。
OMG,这……这这这简直是……美到了惨绝人寰!!!
再轻轻地点击一下屏幕,照片缓慢地贴在了背景上面,之后浮现出的就是金色立体的花体字:【虫母佩特里乔瑞】
接下来是一长串用花体小字介绍的个人事迹,着笔的是虫族某个不知名的大人物,用各种优美华丽的语言辞藻讴歌赞美他们永垂不朽的虫母陛下,看得众人是连连惊叹,只觉得整篇阅读下来,他们都不由得心向往之。
不过思及虫族的战斗力,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又都被迫按捺下去。
只是难免会怅然若失,在这几分钟之内就经历了坠入爱河、被迫失恋的两件人生大事。
没成想,关于虫母的消息竟然悄悄爬上了星网热搜的尾巴——
#虫母后援会#
[大家好,新建的虫母陛下后援会,从此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
[家人啊!家人好,总算找到组织了。]
[请问在这里能够舔到我们美丽的小虫母吗?]
[我靠,你们这群人是真的不怕死啊,小心虫族今晚就来踏平你家。]
但颜狗是头铁的,是肆无忌惮且胆大妄为的,就算最后的下场是被封,他们也还能垂死病中惊坐起。
*
帝星之上,虫族基地的第一军队。
庄严、森然,军阵排列整齐,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见头,只能看到势不可挡的铁流。
虫族战士们不会配备任何人类的盔甲和装备,他们自身的筋骨和甲壳就如同金钟般坚韧,几乎刀枪不入,在光线下闪烁着冷冽而凌厉的寒光。
旌旗猎猎,这是帝国的标志,上面绣着刀剑与战火的威严图案。
第一军队长官法布勒斯双手背负身后,一声令下,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雷鸣般震撼着人的心脏。轰鸣的侦察机低空掠过,彰显着第一军队的实力。
只有虫族中的强者,才能靠近帝星,在这个虫母附近的位置,加入第一军队拱卫陛下。
法布勒斯使用虫族特有的频率信号跟战士们交流,平静地下达通知:‘帝星的第一军队是陛下巡视的第一站,不要让我们的陛下失望。’
仅仅只是一句话,用不着声明多少荣耀与名誉,不需要许诺好处和利益,虫族战士们就已经挺直了躯干,激动地齐声应道:‘是!绝不让陛下失望!誓死效忠陛下!’
副官在旁边开口:“法布勒斯大人,如果我们只是表演性质的打斗,根本没办法让陛下看到我们的强大。”
法布勒斯转过身,饶有趣味地问:“你有什么办法吗?提前警告一下,陛下讨厌我们自相残杀。而且陛下刚从其他种族回来,他被那些人救过,并不想与他们为敌。”
副官沉思了一下,反问:“可如果我们的敌人是那些寄生种呢?”
人人厌恶畏惧的怪物,就不存在什么道德人性上的问题,虽然虫族本来就没有这种东西。
但是因为他们伟大的虫母陛下喜欢,所以他们裹上了一层文明的外壳。
法布勒斯矜持地颔首同意:“这个主意很不错,之前我们扩张之后的领土都已经放弃了。可是我们帝国在星域中的版图还是太小,那么就随便找一个陷在寄生种泥沼中的领地,拯救他们,再将地盘献给我们至高无上的陛下。”
“是,大人!”
第三十八章
星盟。
领导人会议室。
“现在虫母已经回归了, 按照那些虫子对虫母的狂热崇拜,还有令行禁止的忠诚,虫族帝国简直是对我们最大的威胁。”
“没想到虫族竟然这样忠心耿耿, 三十年的寻找和丢弃都没有对虫母滋生恨意。”
这些人口中说着那样的话时,究竟有没有生出妒意, 只要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
“寄生种才是人类的威胁,目前虫母对我们的态度友好, 希望你们不要再这个关键时期横生枝节。”
“这个时候你们还想多一个强大的敌人, 是疯了吗?!”
持有不同意见的人也在其中。
最后是星盟主席发话,制止了他们无休止无意义的争吵:“虫母究竟如何,看看两个月之后的星盟比赛就能知道了。”
他这句话一出,不少人都变了脸色,也有人老神在在,端着看好戏的姿态。
最终决定权并不在他们手中。
“可是……”有人犹豫不决, 恨恨地说着, “虫族都是一群怪物, 谁能跟他们比呢?”
“比赛限制了人数,天赋技能, 参与者并不单靠武力值,还有脑子。最后一场团队赛里,指挥者更是各国的领袖。这是全方面的比拼。”
主席的话已经很直白了。
“如果这样你们还比不过那些虫族的话,趁一开始还早就退出比赛,不好吗?”
样样不如人的话,难道靠着禁止比赛就有用了吗?话语权总在强者手中。
大国都有自己的傲气, 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小国们则摆烂得多, 反正他们不论怎样都比不过那些大国强者,虫族参不参与这次比赛, 对他们影响不算太大。
这是星盟和虫族帝国的较量,他们要从方方面面去考察虫族的威胁性,以便做出最合适的方案去应对他们。
而有的国家就会成为政治角力中的牺牲品,这是丛林法则中残酷的现实,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可能各位还不知道一件事,现在某些上位寄生种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渗透人类之中了,他们能够伪装得和本人简直分毫不差。”主席平静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得所有人都维持不了镇静。
“或许你我之间,就有一只隐藏起来的寄生种。”
刚才还有些窃窃私语的环境立刻安静下来,不知道星盟主席说出这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是他刚一提出,之后人人都将对彼此藏着深深的忌惮和怀疑。
会议结束。
助理有些好奇地问:“您打算做什么呢,这种时候不是将所有人团结起来才更合适吗?”
主席笑了笑,摇头:“能让国与国合作的,永远不是威胁,而是利益。都是一群老狐狸了,难道不知道什么该做还是不该做吗?”
“藏在人类之中的寄生种,究竟会不会清楚人类之中的潜规则呢。”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急匆匆地进来报告。
“主席,Z9870星遭到寄生种入侵,请求支援——!!!”
*
“马菲特大人,前去救援站岗小队的士兵已经全军覆没了!”
沉痛悲伤的声音由远及近,坐在椅子上的执政官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被迫罩在玻璃罐子里的人,外界的声音和信息对他来说模糊而久远。
过了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摘下自己的帽子,默哀。
“您认为联邦和星盟会来支援我们吗,大人?”
手底下的军团团长目露怀疑,眼底藏着深深的不信任。
他并非是无的放矢。
Z9870星偏僻,已经是九十银河域的边缘地带,还是一个上面都关押着罪犯的地方,是能够被轻易舍弃的存在。
“为什么不呢?”马菲特反问他,“这里有小镇,有居民,还有我们的士兵。我们都是联邦的公民,理所当然拥有被拯救的价值。”
“何况这次放弃的是我们,是一颗关押罪犯的星球。那么下一次呢,是几等星,最后呢,是不是连自己所在的主星都要放弃呢?然后整片星域全都葬送在寄生种口中。”
这是底线问题,不论再偏僻再破旧的地方,都属于联邦的一份子,绝无可能放弃。
星盟同样不会坐视不理。
军团团长知道执政官说得很有道理,可他依然忍不住焦灼、忧虑:“但如果我们撑不到他们救援的时候呢?”
马菲特沉默了,半天,他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们与联邦共存,与这颗星球共存,无法退让,到时候就只能奋力抵抗了。”
在Z9870星被寄生种包围的那一刻,警钟长鸣,他们注定要面临艰难的选择。
那道临时铸就起来的防线和能源罩保护了他们,也限制了他们,绝望深深地笼罩在这颗星球上。
军团长捏紧了拳头,牙齿都要咬碎了:“该死的寄生种——!”
*
虫族帝星。
宫殿内。
夜晚降临,摩尔索斯依依不舍地离开。
尽管他还想留下来陪伴他亲爱的母亲,可惜他没能得到这个机会。
小虫母不需要在夜晚睡觉时被人盯着:“请不要这样做,摩尔索斯。那会让我有些尴尬的。夜晚也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时间,我不想因为自己而占用你们太久。”
摩尔索斯蓝色的眼睛像是大海一样忧伤,他多么想把自己的一颗心剖出来,好让漂亮小虫母看一看他的想法。
和虫母待在一起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为此他们可以牺牲任何所有私人时间,何况他们的一切都是属于虫母。
“没关系,我们以后都会见面的。我在帝星,我在虫族,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乖孩子。”
虫族们总是在他重新回归之后惶惶不安,就像是外面被大雨淋湿的流浪狗,哪怕让人收养之后进了温暖的家,也老是会出现应激一样的不确定和惊慌。
时蕤也会不厌其烦地安抚他们,强调他绝不离开这件事。愧疚一直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以至于他有十足的耐心面对他的子民。
摩尔索斯宛如吃了一针强心剂,面色逐渐平稳下来。
他垂下头,安静地接受现实。
离开前,他将一只伫立在指尖的蓝闪蝶给予时蕤。
“妈妈,您清楚它的效用,能够献给您是它的荣幸。”
时蕤好奇地看了眼这只美轮美奂,梦幻得像是童话中才会出现的蓝闪蝶,伸出手轻轻地接过。
效用?难道是夜晚会发光吗?
时蕤了然地点点头:“谢谢你的慷慨,摩尔索斯。”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触碰下这只漂亮的小蝴蝶。它很亲人,用柔软的触角和翅膀轻轻地回应着时蕤的抚摸,点点金粉洒下。
时蕤不曾注意到,刚才还神色平静的摩尔索斯脸颊忽然蔓延起了病态的红,牙根死死咬紧,以防自己失态地呻/吟出来。
——既然是他的造物,那么理所当然地能够相互共感。
不论是视线,还是触摸,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这是虫母理所当然应该知道的事,可是时蕤能不能记住就另说了。
惨遭玩弄的蓝闪蝶,痛并快乐的摩尔索斯,今夜注定难眠。
……
法布勒斯从军队归来。
这时候还不算太晚,至少远远没到时蕤入睡的时间。
时蕤第一天晚上还不能很好地坦然入睡,总会在这个角落转悠两圈,那个角落里蹲一蹲。法布勒斯处理手中事情的功夫,就见时蕤换了另外一个位置。
“妈妈,好不容易回到了家,第一件事还是接风洗尘吧。您难道不想泡一泡温泉么?”法布勒斯主动提议。
他在引诱着他,也是为了缓解现在的无聊。
时蕤清楚地知道,他面露挣扎。
“从第一军队到第九军队的巡视工作,我还想再看一看……”时蕤有点儿纠结,毕竟这是他一定要完成的任务。
权利不代表为所欲为,在其位谋其政,这个简单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身为一个合格的领导人,他当然不可以高高在上,永居庙堂还怎么体察子民的生活?
“不用着急的,妈妈。巡视工作没有您想象的那样复杂,虫族的子民不会让您操心太多。”法布勒斯总有十足的理由来宽慰时蕤。
“请给我们更多的时间准备,这一次的迎接典礼实在是太过草率了。没有盛大的开幕式,更没有您的小皇冠,宴请的人也不多,我们还没有实行跪拜礼。”
“仓促得让我们都在发自内心的愧疚懊悔,请您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准备得更充分一点,好么?”
这是来自于他的子民们最真诚的渴求,时蕤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何况他对温泉也秉承着跃跃欲试的态度。
那并非是天然温泉,而是人工堆砌建造的。在王宫的其中一个寝殿里,推开门之后就有热气翻腾,上面浮着云蒸雾缭的白,像是小型足球场那样四四方方大小的温泉映入时蕤的眼眸。
有些虫子天性就不爱水,在水中溺亡的就有许多。如果是摩尔索斯的话,应该就属于不大爱水的那种,他的翅膀会被浸湿,饱蘸水汽后几乎难以飞起。
但是法布勒斯很随性地跟着时蕤一并进了这汪池子,并且没有多抗拒的样子。
他们赤/裸着半身,只穿了件贴身的短裤,缓缓淌进水中。
光是走进去几秒,时蕤的发尾就已经被那些水汽给浸湿了,黑色的发根紧紧贴在他雪白的脖颈上,更添几分艳色。
法布勒斯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滚烫又炽烈,丝毫不加掩饰,像是贪婪的饿极了的狼狗,见到肉就忍不住流涎水。
小虫母无知无觉地把自己全身都泡在了水中,发呆一样地盯着某个方向,眼睛微微眯起,有些享受的样子。
法布勒斯还在看着他,浑身上下柔软又白嫩。粉嫩嫩的,水洇湿了他的皮肉,湿漉漉的,线条美好得平滑利落,那手臂上的弯弯还窝着水。泡久了之后,从软肉中晕出清透的红。
雾气浸湿了他的五官,眉眼更加漆黑,嘴唇愈发殷红。秾纤的美,勾着人踏入陷阱。
时蕤倏地迷茫抬起头,他的头顶突然覆盖了大片的阴影,将娇小的他都拢在黑暗中。
法布勒斯是个穿着衣服看起来很清瘦的青年,脱掉衣服后一点都不显得瘦弱。肩颈笔挺,骨骼舒展,薄薄的肌肤覆盖在他的骨头架子上,到了关键部位又会鼓起。
水声哗啦啦的响着,在宽阔的寝殿中带来一连串回声。
他平静地开口:“妈妈,您说过,会包容我的。”
法布勒斯的眼神非常的暗沉,他用着很寻常这样的口吻跟时蕤讲话。
可怜他的小妈妈,刚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还没有一个月,就被自己曾经创造出来的孩子抵在了温泉石壁上,为信守自己之前的承诺而不得已点头。
法布勒斯原本以为自己有十足的耐心,他几十年都等得,并且等够了,难道还差这样一时半会儿的功夫吗?
可是直到妈妈给了他放纵的机会,他才清楚地明白,就算再心里筑起再高的围墙,也依然会因为他心爱的母亲一个细微的动作而在一瞬间坍塌。
“冒犯了,妈妈。”
他像是中世纪那种优雅的贵公子,在心上人面前做失礼的事时会儒雅温和地致歉,但是藏在斯文端庄话术下的,是野心勃勃的粗暴心思。
时蕤没办法拒绝,他刚仰起脑袋,嘴巴都被叼住了。黑亮的瞳孔中映出了法布勒斯的面容,连那发间的那两只圆润的触角都从莹润的淡紫泛起了妖冶的红。他也在被迫接纳。
法布勒斯亲得很用力也很粗鲁,有种、急不可耐的色鬼表现。
他的手指卡着时蕤的的下巴,两指捏着脸颊软肉,一开始是很涩情的舔法,跟狗一样在时蕤粉润的嘴唇上留下自己的痕迹,然后往里嘬。从唇肉嘬到舌尖,直接嘬得时蕤嘴巴都开始发麻。
不知道是饿了多久,带着些不管不顾的凶。
时蕤在恍惚间,似乎还看见了属于虫族的、口器的上下颚出现。他现在就像是一株花,被匍匐在身上的虫子吸食着甜蜜的汁液。
柔弱的小虫母刹那间感受到了一种难言的恐惧,甚至用力地想要推开法布勒斯。
可正如沙漠中遇见了最后一滴水的旅人,法布勒斯怎么可能会放弃滋润自己的甘霖。
他只是收敛了自己凶残的形态,让自己变得更加文雅,体贴,小心翼翼,又轻轻地舔舐着时蕤的唇珠,仿佛是在无声的安慰。
时蕤的小脸苦着,驯服猛兽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法布……”他剩下的话又被吞进了唇齿之中,只泄出一两声泣音。
*
基地政事会议厅中。
“选定位置了吗?”
法布勒斯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的用科技制成的高精尖沙盘。
第一军队的各大团长都在此汇聚,听候命令。
副官开口汇报:“大人,我们已经选好了——就在距离帝国不远的Z9870星,军队随时可以进发!”
他这句话中藏着些微不可查的暗示。如果现在能够等到他们的陛下,全军的士气会更上一层楼。
法布勒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不用着急,陛下还在休息。全军整装待发即可。”
副官激动的神情平息了不少,思及妈妈,他的姿态就更加端正。
第一军队一向是帝国的领头羊,骄矜、傲慢冷漠是军队的常态,对同族也是不屑一顾的姿态。
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了,只要有眼睛的就能看出来他们在深深地压抑着自己,尾勾乱晃、瞳孔颤动,前肢后足在会议室内勾出深深的划痕。
法布勒斯缓缓扫过他的一众下属,严肃了面庞,开口:“就算我们比对手的实力更强,也不能过分傲慢,不要放松警惕,时刻保持理智冷静。”
他端的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周身的威压让人不敢小瞧。
“是,大人!”众虫齐齐应声。
法布勒斯命令道:“将侦察机拍摄的实时视频放出来,提前周全的准备,我不允许展现在陛下面前的部署有任何出错的可能性。”
副官应道:“是!”
他向前一步走出,操纵连接侦察机的沙盘。上面一改刚才平平无奇的荒漠状态,竟然立时浮现出Z9870星的地形特征,细致入微,哪处是高山大海,哪处是平原河流都看得一清二楚。
放大之后,甚至还能看清上面所有人的微表情!
他们无心窥伺这颗星球所有人的隐私,而是大致扫了眼布局。
Z9870星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监狱点。
这确实是颗不错的星球,虽然是边缘星,但那只是因为位置过于偏僻,实际上资源是不缺的,不然也不会专门用来关押罪犯,让他们干各种苦累的活来劳改了。
也正是由于资源过于丰富,星球也被寄生种盯上。
光是看体型,Z9870星都要比其他星域上的星球大一倍不止。
星球上安排的军队也是不缺的,他们的任务就是看管镇压罪犯,以免他们逃狱、袭警。当罪犯暴/动时,也能快速压制。
又因为军队年年岁岁都在这颗驻扎地上,所以队伍中的部分士兵将自己的家人接过来相伴。
长久以来,这里竟也发展出了小镇的规模,偶尔还有胆大包天的人过来旅游拍摄,想要见识一下联邦最大监狱的风貌。
原本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姿态,现在却在寄生种的侵袭下,被硝烟和战火吞没、毁灭。
副官将自己查到的所有资料递到法布勒斯手中,他快速过目后,心中已经有数了。
虫族的侦察机年年更新换代,现在已经可以将距离几十万光年的影像都能拍摄清楚,并且投放在沙盘上面。
在Z8970星外的寄生种明显已经蠢蠢欲动,蓄势待发了,防护罩发出支离破碎,不堪重负的声音。
咔嚓、咔嚓——寄生种扭曲狰狞的面孔就像是贴着那张罩子释放出来,危险度直接超标。
在尖锐鸣响的警铃之中,星球上划过无数人苍白惊恐,绝望痛苦的面容,当真是众生百态。
法布勒斯那双淡紫的眼瞳中没有任何情绪,看到这一幕的所有虫族基本上都不会流露出不忍。
他们无情、冷血,又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哪怕是同胞死在面前他们也能踩着对方的尸骨前进。
这世间唯有虫母能引起他们情绪上的强烈波动。
法布勒斯开口了,这时候他是愉悦的,期待的:“去邀请陛下过来吧,见证第一军队的风采。”
“全军,出发。”
“是!”
第三十九章
执政官马菲特静静地坐在书房内, 从未有过的悲哀与无力席卷着他的身体,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忠诚信仰联邦的想法是否正确。
可他没办法退却,因为他是Z9870星的执政官。
“马菲特大人, 联邦是放弃我们了吗?”手下军团长提出自己的疑问。
这一次执政官再也不能说出那个“不”字,他的神色也沉了下去。
助理告知军团长:“上面那些人应该是还在争执不休中……正因为意见不统一, 所以迟迟不能做下决定,一拖再拖。就连最近的星球防卫军也在推诿, 而星盟派来的救援军舰还有半个小时左右才能抵达。”
军团长怔愣片刻, 从来挺直的肩背现在却有些下塌,他活像老了十岁,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询问着:“联邦这些人已经无可救药到这种地步了吗?根子都已经烂透了!还有边防军那些贪生怕死的东西,哪怕是救援都不肯?”
“明明我们是休戚与共的关系,可那些大人物就只知道扯皮自己的利益!他们这么做就不怕寒了别人的心,未来再也不会有人愿意镇守边缘星了吗?!”
愤怒, 悲哀席卷在心头, 他猛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气得胸口起伏不断。
“肉食者鄙。”马菲特从椅子上坐起来,从书房的小窗中遥望这片已经待了许久的土地。
星球还是春天呢, 一片绿意盎然,上面甚至有不少城镇的身影,修到一半的基建设施也被迫停工。
“他们只看得到现在要他们大出血,割让更多的利益,却看不见未来会失去的更多。”
马菲特转过身,注视着军团长, 他的眼睛里燃着一把火:“但我们至少是有希望的, 星盟还没有彻底放弃我们!只要坚守到最后一刻,也许我们的父母、妻子还有孩子就有被拯救的机会。你身为军团长, 就算再怎么绝望也必须打起精神来,去战斗到最后一刻,长官同样也是军队的士气来源。”
军团长深呼吸一口,行了一个军礼,震声道:“是!”
……
“老大,现在就是我们越狱最好的机会啊!那些军队肯定都会跑去前线抵抗寄生种,到时候就没人管得了我们了。”
监狱中,有些犯人同样不安分,他们在蠢蠢欲动,在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关押他们已久的牢笼。
身着暗沉橘红色劳改服的犯人们聚在一起,平时看到这一幕都会对他们大呼小叫的狱警却不见了身影,足见外面形势严峻。
“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如果连看守咱们的家伙都战死了,你觉得我们也能跑得掉吗?”有人看不过眼,恶声恶气地驳斥他。
这人一噎,却也深知无法反驳,只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旁边的一个男人身上。
众人的视线随之望去,只见男人脸色苍白,眉眼深邃,嘴唇薄且红,活像是中世纪吸血鬼。
他身材高大挺直,举手投足间从容又冷静,即便是身上穿着橘红劳改服,也压不住他周身的戾气和沉冷,使人不敢小觑。
“现在我们和Z9870星的命运已经联系在一起了。”男人幽幽地说道,“军队已经自身都难保了,寄生种更不会在乎你的身份,它们只会无差别地攻击。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当地执政官已经联系到了救援部队,兴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如果没有呢,老大?”
他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讲话的蠢货,语气阴恻恻的:“那就吃饱点,然后等死吧。”
似乎是在响应他说的话,监狱里的广播在滋滋两声后,传出了一道稳重又熟悉的声音——
执政官马菲特在对他们说:“寄生种入侵的事想必不用我提及大家也都清楚,我们的援军在半个小时后将会抵达Z9870星。我们如今敞开天窗说亮话,愿意和我们军队士兵一起抵抗寄生种的,请站出来,也许还能撑到活命的机会。如果不愿意,整个Z9870星随之覆灭,上面一切活着的物种都会毁于一旦。”
“我在此向你们承诺,今天一起出来抵抗寄生种的人,刑罚从会从宽处理,甚至还能将之前的罪行一笔勾销,档案上也绝不留存。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们起誓!”
这段话一共念了三遍,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听清。
有的人听了以后都心念俱灰,觉得前路生途一片渺茫,有的人听了之后不屑一顾,认为执政官简直是在痴人说梦,看来目前的形势已经逼得连罪犯都要拿起武器上战场的地步了,他们去了还有命活吗?
而有的人却在默默思考。
之前在高声商讨着是否越狱,未来出路如何的一行人现在同样深思着。
他们之中的小头目默默地站起了身,注视着那堵关押他们已久的红色高墙。它已经斑驳老化了,可是里面却藏着钢筋铁骨,依然束缚着他们。
曾经思考过挖地洞、威胁和各种方式越过这堵高墙逃狱,没想到现在最后竟然是以那样的方式出去。
光明正大地走出去。
“走吧,好歹是执政官给我们的一个机会呢。终于可以尝到自由的滋味了。”男人唇角高高扬起,露出一颗白森森的獠牙。
“老大……”其他手下人还在犹犹豫豫,反复不决,他们面对寄生种送命的几率太大了。
男人并不在乎他们的反应,有人出声劝阻他,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
“如今能有这样一个出去的机会,我并不打算困死在这里,更不愿意在寄生种入侵的时候坐以待毙。”
他侧目,冷冷地看过来:“我只愿意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中!”
*
时蕤在虫侍的照料下起床换衣,有些疲倦地伸伸懒腰。
“陛下……”
虫侍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死死盯着时蕤身下,雪白细嫩皮肉上的颜色无比的刺目。
——他美丽的母亲腿根肉上竟然都是掌印!
是很用力地捏出来,看着就觉得无比可怜的那种痕迹。
他在难以置信,又忍不住在心里埋怨法布勒斯大人不知轻重,竟然让妈妈的腿上留下这样狰狞的痕迹。
时蕤不明所以,往下低头一看,脸都涨红了。
“不、不用在意啦。”他结结巴巴地说着。
只是看着严重而已,实际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今天又要换新的衣服了吗?”时蕤扭过脑袋,生硬地转移话题。
他又仰着脖子,任由虫侍为他系好胸前的领结——他本来是想自己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但那些衣服穿起来实在是太繁杂了,每次他自己来穿都要废上老半天的劲儿。
而且如果提出自己做这些事,这些虫侍就会怀疑是自己太过无用,所以才会遭到他的舍弃,从而变得惶恐不安。
于是只好放弃挣扎。
虫侍的面颊情不自禁地红了,母亲近在咫尺的甜香落在他的身上、心头,心脏都不自觉地扑通扑通跳动。
“是的,妈妈。”他说,“那些穿过的衣服我都给您放在储藏室里了,您本就应该每日换上崭新的服侍,这样才能配的上您的身份。”
时蕤微怔:“可是……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
勤俭节约的优良美德深深刻在时蕤的基因里,从小到大的教育让他对这种奢靡深感不适应。
虫侍也呆了一下,脱口而出:“怎么会呢?”
他真心实意地说着:“妈妈,您那些穿过的衣裳和饰品是要论功行赏,奖励给有功的虫们,这是对他们最好的嘉赏。都是万中无一的珍宝,并非丢弃掉了,一点都没有浪费。”
时蕤瞳孔地震,羞耻心在这一刻抵达顶峰,两只手都紧紧地攥着。
没等他说出拒绝的话,虫侍就说:“如果您剥夺了这项奖励,不知道有多少虫会觉得生命都像是残缺了一般了无生趣。”
这、这么夸张的吗?
“但是那些衣服看起来就很精致柔软,做工用品都非常精细,我这样大肆奢侈挥霍,而且穿一件就保存掉一件,再也不穿了……这样真的好吗?”时蕤还是不忍心。
虫侍理所当然地说:“陛下,您难道已经忘了吗?第九军队诺克图纳斯大人的原型是蜘蛛,军队中的大多数虫都出自蜘蛛这一族群,他们自出生起,吐丝就是本能,并且会为了织作一件给您穿的衣服而引以为傲。”
“如果他们的族群中有一只蜘蛛没能织出让您穿上的衣服,是会被所有同胞们耻笑鄙夷的!他们是凭借着谁织出来的衣服被您选中得最多而竞选出最强厉害的虫,直到现在为止,族群中还有许多虫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您穿他们织了许多年,准备已久的衣服呢。”
一通解释砸下来,时蕤都傻眼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初只要一碰上能够繁育虫族的机会,他就会孵化许多虫卵出来,虫族的等级、族群都是随机的,但是数量和孵化成功的概率也比高级虫族大多了。
于是他一个没收住手,光是诺克图纳斯的阿连德星都已经遍布了蜘蛛这一族群。
一件一件穿下来,他穿一辈子都穿不完吧。
……
虫族的悬浮车已经静静地停候在了宫殿大门口,往外都还有很长的距离才能走出那道厚重的黄金巨门。
数名虫侍站在两旁,弓腰等待着时蕤慢慢走过去,然后再紧随他身后。
乌泱泱一大片的人群,虫族的触角和坚硬锋利的前肢在阳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
时蕤在悬浮车旁边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存在——
青年抬起头,浓到深紫的发色,看他一眼,然后恭敬又收敛地垂下眼眸,如果忽视他眼中闪动的炽烈情感的话,那真是非常温驯的模样。
时蕤惊喜地喊道:“卢卡斯——!”
卢卡斯恭敬又克制地唤了一声:“陛下。”
自从时蕤上了虫族的主舰之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遇见过卢卡斯了,直到今天再次相遇。
他抬起头,就看见今天的妈妈嘴巴好红,还有一点点隐约的肿。
好奇怪。
他甚至心中闪过一丝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说再仔细一点描述妈妈现在的嘴巴状态,应该就是像被人嘬了又嘬,舔了又舔,吮抿到用力之后的结果。
可因为妈妈身上没有交/配的气息,所以他们又能勉强维持着冷静。
卢卡斯心念百转千回,碰上时蕤的事情后,他就像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时蕤哪能知道他在琢磨些什么,他坐上悬浮车就和卢卡斯去了虫族第一军队的基地。
悬浮车只有一辆,在虫族帝星之中,不需要那么多的守卫。如果在众目睽睽,那么多强大的虫族之下都能让他们美丽的虫母陛下受伤,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何况身边还有一只高级虫族保驾护航。
“看起来今天是你来守卫我,卢卡斯。”时蕤有些雀跃地说着,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你有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吗?”
卢卡斯有心想问问他的嘴巴是什么情况,可是总担心自己问出口后,会得到些不妙的回答,于是只能顺着时蕤的话答:“我想守护在妈妈身边……”
时蕤露出苦恼的神色:“这好像有点不太行,每只高级虫族都会在自己的领地之中。你们都是对地盘有很强独占欲的生物,应该不会愿意和高级虫族待在一起。而且你总会拥有自己的族群。”
卢卡斯一开始还有些遗憾,甚至心里有点儿难过。
看来法布勒斯真的是妈妈很宠爱的王夫了,所以对方一定会留在帝星陪伴妈妈左右的,这一点不容置喙和改变。因为他来的时机太晚了,哪怕妈妈会喜欢上新人,但恋旧的他也一定不会舍弃掉旧人的。
但卢卡斯听见时蕤后面的话后,立刻心潮起伏,别说虫族形态忍不住冒出来,就连手指都在颤抖着。
他完全平静不下来了,问:“妈妈,所以您会为我诞下虫卵,壮大我的族群吗?”
虫母是虫族的头脑、意志和航向标,他的决定即虫族竭尽全力毕生都要达成的目标。
但同样的,繁育、壮大虫族,也成为了时蕤相应的,需要担起责任。
第四十章
时蕤又感受到了曾经那种被盯着的, 已经是深深抑制之后的恐怖视线。
他的小腹被卢卡斯看着,好像里面已经装满了一肚子的虫卵,在未来的某一刻就会从他的身下一粒一粒诞生出来。
“……当然, 我不会忘掉这件事的。”时蕤许诺他,“卢卡斯, 可能和你想象的方式不一样,之后你就知道了。”
他也不算是卖关子, 只是诞生养育虫卵要解释起来有些复杂, 所以没必要耗在这上面,不如之后再当面告知。
卢卡斯却不知道时蕤心里面想些什么,有了漂亮小虫母会给他诞下虫卵的承诺后,他呼吸重了几分。
青年血色眼瞳更加猩红,连呼出的气体都带着些许滚烫。
也许他该让自己变得更强,也可以恭敬一点询问之前那些高级虫族在备孕前, 他应该做些什么, 才能让虫母更好地接纳他, 增加受孕概率,让新生的虫卵宝宝变得更强。
他畅想着, 连耳垂都彻底红了。
时蕤看了他两眼,问:“你知道厄瑞波斯现在在做什么吗?”
卢卡斯被打断了想入非非,愣了两秒,回忆起来后才说:
“我和他在受到指导,汲取了许多虫族知识教学之后,就分别被安排了任务。我到了您的身边等候您的任命, 他去了第五军队的长官摩尔索斯手下——那颗星球是更适应厄瑞波斯生存的地方。”
说话间, 悬浮车就已经停在了基地大门口。
第一军队的虫族基地的所有长官目前都已经站出来迎接,他们挺直了胸膛, 翘首以盼,已经在竭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激动,免得他们柔弱的妈妈被惊吓到。
那一只只高级虫族都盛装打扮着,不知道是去哪里做过美容,精神饱满,连锋利的前肢都泛着耀眼的光,有种凶恶的棕熊脖子上戴着小红领结的错觉。
时蕤看到排排站着迎接自己的虫族依然紧绷了一下,不过已经经历过太多次这样场面的他已经不像是第一次那样惶恐。
他用很寻常的口吻跟他们说着话:“下午好,第一军队的诸位。”
他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回应:
“下午好,亲爱的陛下。”
“祝您今天在第一军团巡视愉快。”
这些虫族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称得上是相当克制了。哪怕他们现在心中已经在翻腾着岩浆,融化着冰原,却还是强行让自己不能陷入失态之中。
他们心神恍惚,掐着自己的掌心,似乎才能感受到这就是真正的现实,并不是他们产生的幻觉。
当年的历史也在对他们回眸一瞥。
第一军团的虫族基地甚至比王宫更早建立,在宇宙之中不知道有多少生物会威胁到初生的、脆弱的虫族帝国,所以为了安全,初始的基地必须花费大力气修建。
第一位诞生的高级虫族法布勒斯在这里长大,之后又是一批中低级虫族被抚育出来。
他们跌跌撞撞、冒冒失失,还并未成长为合格的虫族战士,在还是虫卵和幼虫的时期,荒星上一场小小的风沙和严寒都能要了他们的命。
母亲点燃了漆黑寒冷星球上的第一把火,又亲手为他们修建温暖的小窝,之后身披长袍,在恶劣的环境中为他们找寻食物。
柔弱的、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母亲,终于凭借着自身顽强的韧性抚养他们成长壮大。
第一军团在一个普通的午后成立。
美丽的母亲坐在新生的虫卵旁边,用温柔的声音对他们说:“今后你们要好好辅佐法布勒斯,壮大第一军团,让我们建立一个崭新的帝国。虫族帝国,会从今天开始逐渐屹立在宇宙之巅,成为所有国家仰望的存在。我相信你们能做到的,对吗?”
当然,他们的陛下。
他们的母亲。
依稀还记得他们将手握拳放在心口的宣誓效忠,绝不会让爱他们信任他们的妈妈失望。
他们母亲手下最自豪的孩子,今后也务必要让母亲对他们引以为傲。
历史客观平静地记录下这一幕,虫族帝国会在虫母的带领下强盛起来,这当然不争的事实,而之后的盛状更是印证了他们的想法。
在同样是个不太起眼的下午,第一军团终于再次迎来他们的陛下。
他们想告诉母亲,当初成立军团时许诺下的话已经做到了。
现在您又是否为我们而感到骄傲呢。
妈妈。
……
时蕤跟着法布勒斯的介绍,大致浏览了一遍虫族的军事基地。这里没有什么他不能踏足的地方,而且和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三十年的时间改变的似乎只有不断升级的设施,而当初的布置和装潢依然没有变化。
时蕤神情微动,他转过头看着嘛一只只熟悉的虫族,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了激动和澎湃。
他没说话,只和他们无声的对视。
可是虫族源自于精神力的波动却不甘示弱,它们的反应强烈而又活泼,向着虫母撒娇打滚,疯狂地摇着尾巴。
它们张开獠牙跃跃欲试,却不是为了伤害,而是想让母亲去碰一碰,抚摸一下它们如今有多么强壮。
而虫母回应了他们——
温柔亲和的精神力传递在每个虫族身上,母亲细致地抚摸、安慰他们,这种感觉就像是躺进了温泉之中,躁动和苦痛逐渐平息,他们愉悦得甚至面庞都泛起了稍浅的红晕,身上的虫族特征外露。
这就是,他们最狂热的信仰。
怎么可能不沉迷其中?
法布勒斯克制着心头的悸动,哑着声音对时蕤说:“陛下,我们第一军队还有一场献给您的重大表演,虫族的战士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时蕤轻轻颔首:“我知道,不管是什么表演,我想一定都会非常出色,我很期待。”
虫母陛下这会儿也还是真天真呀,他以为自己的孩子们至多就是演习,在他面前展示一下他们如今的强大和实力,于是点点头就跟着去了,还小声跟他们讲不能太过火了,最好不要受伤。
虫族们一个个都笑吟吟的,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没办法承诺不会受伤。
时蕤也很无奈,又重复一遍:“不要受太严重的伤。”
这一回他们应了。
时蕤最后来到会议室内,看见那几乎占据了半个房间大小的沙盘时,还有些困惑。
难道是在模拟沙盘里面看大家的表现吗?
直到沙盘上面浮现出了一颗星球的表面,周围蠕动着狰狞可怕,匍匐在其中的寄生种时,他才意识到了不对。
法布勒斯扶着他缓缓坐下,担心他会害怕,还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肩头,无声安抚着。
他轻声解释:“陛下,这是一次实战演练,我们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您,第一军队不会没落。即使是您不在的时候,我们也绝对没有放弃自己。”
“这是我们在附近找到的一颗正在被寄生种入侵的星球,上面的人虽然没有坐以待毙,可是应该也撑不到救援过去,我们不算是多此一举。”
这种军事救援行动绝对是称得上合法合理,公正无私的。
时蕤抬头看过去,虫族的侦察机很有优势,可以在高空中悬浮着将星球上的一幕幕影像分析投屏过来,非常清晰。
尽管侦察机也会被寄生种发觉,但是比起这种“奸诈麻烦”的小东西,还是那些大量的能源石更让它们蠢蠢欲动。
时蕤看着这颗星球上的士兵们一批接一批地奔赴战场,尽管再往前就是死路,也已经见证过了战友同胞们被吞噬在了寄生种的口中,他们也依然义无反顾,没有回头。
他很快就知道缘由所在了。
*
“快!快快快——!!带着老人和孩子离开!!”
星际时代单兵作战和带兵能力的强悍程度已经不分男女了,冲在前方的都是战士们,背后全是他们的家人。
“老人和孩子已经安排到修建好的地下城中,只要我们一起撑上一段时间,他们就有活命的机会!”
前方的长官用精神力将自己的吼声传开,听到这句话的战士们面色更加坚毅,他们视死如归般向前冲。
一批接一批的战士,连犹豫和迟疑都没有,头也不回地冲锋。
喊杀声与战斗声混在一起,机甲与怪物的□□碰撞,寄生种发出的声声尖啸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遥望这一幕的男人忧心忡忡。
站在他身后的助理赶紧问:“马菲特大人,您不去后方隐蔽一下吗?”
执政官摇摇头,面色凝重:“不必了,关键时刻我也是要上战场的。现在我不过是把控大局,以免情况向糟糕的一面滑落。”
他咳嗽了几声,面色枯槁,短短几日内就苍白无力到了这个地步。
他缓缓摆手,说:“去把直播打开吧,也是老惯例了。”
助理听见他的这句话,神情又灰败了几分。
九十银河域被寄生种入侵是一部漫长、沉重且充满着苦难的历史,开启直播或者录制下视频,也是为了留存一份痕迹,同时也要让星际都铭记灾厄和痛苦。
星际人顽强的不仅仅只是□□,还有精神,所以才会渐渐凝聚出精神力。他们每一次见到那些影像,也会加深对寄生种的仇恨,同时更加清晰地认知到,他们跟寄生种之间是不可调和的血海深仇。
直播打开后,一早就得知消息并且蹲守的人涌进来后,就清楚地看见了战士们奋勇杀敌的场面。
杀敌的人不只是军队,甚至还有身穿橘红色劳改服的罪犯,这种团结一切的力量和决心怎么能让他们不震撼呢。
[没有救援吗?我记得附近不是有颗Z8870星靠得很近吗,他们的战力应该能抵挡一会儿吧?]
[我看到星盟的消息了,只需要再抵挡二十分钟他们就能到了,撑住啊!!]
[果然,在生死面前,人人平等,就连罪犯也明白是非。]
直播面向的是九十银河域,跟弹幕上同样有疑惑的人还不少。
其中联邦的人是感觉最荒谬最滑稽的。
[联邦官方有发布救援的消息吗?]
[呵呵,直播开始之后才姗姗来迟,说是会比星盟慢几分钟,但是请他们的同胞一定要坚持住。找的借口是虽然一开始就在行动了,但因为筹备救援资金和人选花费了大量时间,但是他们不会抛弃自己的人任何一颗星球的。]
[这句话也就骗骗小孩了吧……要是真的不打算放弃,联邦怎么不调度旁边星球的防卫队来救援啊,是不能吗还是不愿意啊?]
[说句实话,我有时候觉得联邦还不如帝国呢,看看他们着各自为政的模样,意见不统一的时候,寄生种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在吵吵。是不是寄生种甩着肢体打他们的门,他们还要说一句正在讨论呢,让他们之后再来!]
[那可真是地狱笑话了。]
对联邦的质疑和议论也不过是一闪而过,所有人关注的重点还是在这样一场令人绝望的守卫中。
如果真的要等星盟救援,星球上的战士绝对会死伤惨重。
可是旁边的星球又咬死了不出战,就算是对他们的愤怒和厌恶再强烈,也没办法奈他们如何。
星际的人只能怀着对这些义无反顾,不畏牺牲的战士们那种崇高的敬意说,整个九十银河域永远都会铭记住他们,永远都会记住这一天,寄生种在星际又添一笔血债。
突然间,有道惊惶恐惧的惨叫声响起来:“等、等一下,怎么会有上位寄生种!”
在所有寄生种之中,有一只体型稍小,但是明显统率着其他寄生种的狰狞存在缓缓露出了身影。它比之前流浪星域的两只上位寄生种要弱小一些,但依然不是Z9870星上的人能对付的。
战场上一阵喧哗,所有人为之一悚。
上位寄生种一出,无数人就像是被人迎头棒击,少有的绝望感再次袭来。
之前还能有奋力一搏的勇气,现在竟然连抬起武器的力气都失去了。
执政官马菲特在这一刹那就像是被人抽干了精神力一般,这一瞬间老了数十岁,白发横生。
“怎么会这样,难道Z9870星注定要毁灭吗?我们从未有过任何伤天害理的行为啊!”
他这句质问也不知道是在朝着谁。
两行清泪淌过面颊,连眼睛都赤红了。
助理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因为他们的战士当中并没有任何强大的存在,甚至最高也就只有A级的精神力。
大多数士兵都是精神力平庸的普通人,前路希望一片渺茫,不知道怎么才能杀出一片重围。
助理甚至看见一些罪犯都已经放弃武器,打算做出逃兵的行为了。
那只上位寄生种当然不是出来溜达一圈而已,它被这颗星球的反抗者所激怒,打算亲自征战,快速拿下这颗星球。
不知道有多少家庭会在今天失去他们的孩子、父母或是丈夫妻子。
寄生种的屠刀高高挥起,很快就会重重挥下,收割他们的性命。
许多人注视着这一场几乎算得上是单方面的屠杀,眼睛已经不忍心地闭上,不愿意再陷入苦厄的折磨之中。
正在这时,从天边忽然出现闪烁的一点。
那巴掌大的小点浑身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辉,就像是刺目的太阳,之后又快速地放大,然后近了。
等它逼近了,众人才发现原来那是一柄长枪。
非常古老的,已经退出星际时代许多年的一种武器,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太空之中飞来,以一种强势凶残的力道刺在了上位寄生种身上。
“吼——!!”
上位寄生种发出痛苦的尖啸,冷冽的竖瞳里淬了毒一般盯着来者。
别说是上位寄生种了,就是在场的,直播间内围观的人,都是一副眼珠子要瞪出来的难以置信。
怎么会,居然有人只是凭借这种落后到提起来都要撇嘴的武器就刺穿了上位寄生种的肉/体,还逼得它怨恨惨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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