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荼琢磨了一下, 笑道：“也是。”
却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了，他站起来，往沈荼的方向凑近一点, 在沈荼的注视下, 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领，明示道：“时间不早了, 我们先休息吧,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这是沈荼的房间, 明茗说着要休息, 人却在屋中站定不动，并没有要走的意图。
沈荼意会, 浅浅笑道：“你要留在我屋里一起睡吗？”
明茗开心笑了起来, 眉眼弯弯好似月牙：“你都诚心邀请了，那我就留下吧！”
沈荼微微笑着, 慢条斯理地拢好衣服, 然后走到床边坐下，轻挑着眼尾盈盈笑着看着他。
明茗这才动作, 小跑到他身旁，一下扑到了他的身上。
第二日。
明茗外出了好些天，总算平静下来。他坐在店里看了一天的书, 手里把玩着木灵珠, 心情十分愉快平静。
木灵珠才刚刚到手, 虽然明茗已经将其炼化, 但对它的使用还在磨合探索中。
因此，虽然他们已经有了土灵珠的下落, 却并没有立刻动身去寻找，准备等赢鱼鱼卵一事完全解决后, 再去处理。
比起踪迹确定的土灵珠，明茗此时更惦记自己失忆了的事情。虽然沈荼答应了他，等筹够一定的福德后，便替他解开记忆，但他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回想。
想的多了，明茗掏出手机打视频电话给徐翠青。
徐翠青很快就将电话接通，她眉目柔和地看着屏幕另一头的明茗，慈祥带笑。
明茗先是和她撒娇了一通，祖孙俩好好联系了一番感情后，明茗才切入正题。
明茗：“姥姥，我没有六岁之前的记忆，我以前问你时，你告诉我说，是因为我有一次生病发烧烧太久了，把脑子给烧出问题了，所以才记不得以前的事，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屏幕另一头的徐翠青轻轻挑眉，若有所思道：“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明茗轻轻哼了一声，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催促问道：“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徐翠青垂眸想了想，笑道：“是神荼告诉你了？”
明茗瞬间竖眉，重重哼了一声，答案不言而喻。
他不满道：“姥姥，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一直瞒着我啊？”
徐翠青叹道：“不瞒你的话，该怎么办呢？直接告诉你，你的生病和失忆都是因为神荼所为？”
“你那时还小，若是早早知道了这一切，肯定会对神荼生出芥蒂。我那时不清楚神荼的身份来历，但我跟在陛下身边上千年，我能看的出来，他的来历很不一般，修为亦是通天，远胜于我。他想做什么的话，我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那时候的你实在是太小了，我也不知道你与神荼的婚契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其中有他的几分算计……”
“我只能大概判断出，他对你很欢喜。对尚是孩童的你并没有出格的念头……即便有婚契在，也不会对年幼的你胡来。”
说到这里时，徐翠青神色微有些不自在。明茗摸摸下巴，讪讪笑了一声。
徐翠青很快便调整好情绪，继续说道：“我没有办法替你将婚契抹去，有婚契在，无论我乐不乐意，你总会与他相遇结缘的。神荼没有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与神荼之间的宿世纠葛。我就是想着，万一我将你生病的缘故告诉你，害你对他生出芥蒂，和他相处不睦，惹怒了他……”
“会因此吃亏，更可能会埋下祸端，惹你伤心难过。”
“你生病昏迷的那半年里，他一直在小桃山上照顾你，神情很是自责憔悴。我一开始恨过他，但有时候看到他那副癫狂的模样，也会觉得他可怜。”
“后来你身体好了，他躲起来不敢在你面前出现，也央求我不要再与你提到他。我想了想，便瞒下来了。”
“这样啊……”明茗好奇道：“他当时的模样很癫狂吗？有些想象不出来。”
沈荼在他面前一直是温润如玉的形象，即便化作神荼，神性占据主意识时，他也是冷静平和的。
徐翠青口中癫狂的沈荼，让她甚至觉得有些可怜的沈荼……明茗想不出来会是什么模样。
徐翠青冷静道：“事实上，若不是你们的婚契不可能作假或掉包，我也不敢相信沈荼真是十二年前我看到的那个人。”
“除了外表，他们真的没一个地方像。”
明茗闻言顿时更好奇了，也更迫不及待地找回记忆，回忆起他今生今世与沈荼初见时，该是什么样的场景了。
明茗陷入回忆中，徐翠青看着他，问道：“他具体和你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告诉你，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导致你生病的？”
明茗回神，老老实实将沈荼试图通过塞记忆唤回幼时明茗对沈荼的感情、让他心甘情愿跟他离开小桃山一事告诉了徐翠青。
徐翠青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告诉明茗道：“他那时候胡来的很，一开始刚将你救下时，还不想将你送回小桃山。是你和他又哭又闹，他又打着让你和我尘缘了断的主意，才带着你回了一趟小桃山。”
“你失忆了，所以不知道他那会儿的态度也多可恶，见不得你亲近我哪怕一点。每每看到你抱我，都要冷着个脸，看我的眼神也像是拿刀在剐一样，满脸嫉妒尖酸刻薄！”
明茗愣愣听着，欲言又止道：“我觉得他对姥姥还算尊敬？”
徐翠青这次翻了个白眼给他：“都说你失忆忘记了！”
明茗：“哦！”
徐翠青懒得理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孙孙，冷哼一声，准备结束这次谈话。
在要挂断前，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生病昏迷那会儿，有一点比较古怪。”
第102章 102
虫。
徐翠青告诉明茗, 他昏迷的那半年里，经常梦魇，总会说一些虫在咬他之类的胡话。
每当他说这些胡话时, 沈荼便会吹奏御虫曲。当听到这个曲子时, 幼时的明茗便会恢复平静，重归安宁。
明茗闻言诧异：“可是我不怕虫呀？”
明茗的确不怕虫子, 以前住在小桃山的时候, 甚至还主动和徐翠青领了驱虫的任务, 经常吹奏御虫曲, 替满山林的桃树驱虫。
紧接着，明茗又说道：“沈荼居然也会御虫曲？难不成……”
明茗话未说完, 便见徐翠青点头说道：“御虫曲便是我从他那儿学来, 然后又交给你的。”
“这御虫曲其实很神奇，不仅能驱普通的凡虫, 一些来历特殊的阴虫也能驱逐。”
明茗道：“对的, 我之前还用御虫曲驱散过噬阴虫呢！”
徐翠青微微一笑。
明茗陷入沉思之中，他确定自己不怕虫子, 但姥姥说的梦魇也真实存在。他回忆着曾经窥探到的沈荼记忆中一闪而过的画面，眉心不由轻轻蹙起。
徐翠青见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了想, 问道：“神荼告诉了你多少？他有将前世记忆再渡给你吗？”
明茗摇摇头：“他担心我再出事, 约定要等我积攒出一定的福德后, 再把记忆还给我。”
徐翠青点头, 神情赞肯：“他担心的很有道理，既然如此, 你就听他的安排，别再一个人瞎琢磨了。”
“好吧。”明茗低低应了一声。
很快, 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将木灵珠取出，和徐翠青炫耀自己最近的收获，又将吸收柳枝后、微微有些变异的桃苗拿出来给徐翠青看。
徐翠青看到桃苗的变化后有一点担心：“它现在这副模样有点怪怪的，既不像桃树，也不像柳树，会不会有隐患？”
“应该不会吧……我感觉它挺好的，活泼着呢。”
徐翠青：“它才变化不久，便是有问题，也不会那么早就出现的。你要多多修炼研究它，没有问题就当修炼了，有问题的话也能及时发现修补。”
明茗微微嘟嘴：“知道啦！”
两人又聊了几句，明茗还和前干妈现妹妹徐尘归打了个招呼，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
明茗闲着无事，便把息壤珠取下，拉着小桃苗一起修炼，顺便试验一下它从柳树那里继承到的“洁净、净化”之力。
血秽泥已经在炼化青龙珠时被净化了，沈荼也没有收集这类东西的爱好，明茗没有东西练手，附身槐关山上的树木俯瞰一周后，决定拿阴气试试手。
沈荼住在槐关山上后，在这里留下了一道鬼门关投影。万鬼可以通过这个鬼门进入冥界，转世投胎，亦或修行。
鬼门连接阴界，难免会有阴气、死气从冥界中溢出。这些气息属于另类灵气，但只对鬼魂和一些极阴之物有好处，寻常的生灵对此难以忍受。
无论是人、动物还是植物，长期处于阴气浓郁环境的话，会被阴气侵蚀，慢慢生机凋零枯萎。
沈荼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在槐关山上布置了一个阴阳转生法阵，内为阴、外为阳，将阴气转化隔绝在一定范围内。
但法阵有限制，并不完全能将山上的阴气全部转走。所以沈荼每隔几天，会再派一些鬼差下手，给他们配置法器，将残余的阴气也收走，顺便给那些被阴气影响到的树木渡些灵气。
距离鬼差下一次下山收取阴气还要有两天，明茗感觉到山下的一些树木略显疲态，思考一番后，准备在它们身上试试看自己的新本领，替它们将阴气净化。
阴气其实并不算污浊之气，但明茗在试验后发现，他也能够将阴气“净化”，“净化”成精纯无害的灵气。
明茗觉得很神奇，更神奇的是，在沉下心修炼后他发现，他不仅仅能将阴气转化为灵气，普通空气也行。
差别在于，普通空气要很多很多，才能转化出一点灵气。
但这也很正常，毕竟阴气也是灵气的变种，和普通空气差别还是很大的。
除此以外，明茗还发现了一点，那就是他在转化过程中并不需要刻意动用他新得来的这项本领。
这项本领好像融变成了他的本能，他的每一个呼吸的瞬间都有灵气诞生。
明茗觉得非常神奇，等修炼结束后，就蹦蹦跳跳地找到了沈荼，将自己的新发现告诉了他。
“你的意思是，你能够生产灵气了？”
沈荼怔怔问道，神情似乎有一点复杂。
明茗重重点头：“是呀！”
他睨着沈荼的表情，忐忑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太好。”
沈荼眉心轻轻蹙着，正在思考着事情，闻言回神，笑道：“没有问题，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嗯？什么事情呐？”
沈荼微吟，斟酌片刻后，答道：“槐关山和小桃山情况特殊，这两个地方灵气很充裕，是绝佳的修炼场所。它们之所以灵气充裕，是因为我和徐翠青的存在。我们活得很久，又各有来历，所以用其他方法改善了这两个地方的灵气，将它们变成了修炼圣地。但其他地方是完全不一样的，外面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很稀薄。”
明茗点头：“红星那边的修者实力都挺一般的，我之前问过方夏，她告诉我之所以会这样，一是因为二百年前的战乱动荡，许多大能在战乱中死去和传承断代的缘故，二便是因为天地灵气稀薄，修炼难度增加了百倍千倍。”
“其实上古时，凡间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天地间的灵气非常浓郁，遍地都是神花仙草，神花仙草又能吸收地之精华，然后喷吐灵气，哺育天地。”
“直到后来出现意外，不周山倒，天河倾泄，弱水倒灌凡间，凡间生灵涂炭。虽然圣母娘娘及时炼制出五彩石补天，堵住了天洞，但倒下来的弱水却无法运回到天上，仍停留凡间，在凡间肆虐。直到众神齐心合力，在人间挖出一个天坑，将所有的弱水都引到天坑中后，弱水才绝迹，大地恢复安宁。”
“遗憾的是，在弱水消失后，那些神花仙草基本都淹死在了弱水中。”
“没有神花仙草反哺天地，灵气便会失衡。为了缓解这种情况，众神想在地上播种，孕育新的神花灵草，但是失败了。”
“神花灵草对灵气的消耗是很可怕的，曾经的天地花费了亿万年的时间，一点一点的孕育，才将神花灵草铺的满世界都是，将它们养育到能反哺天地的程度。”
“如果众神想恢复凡间的灵气，需要用整个天界的灵气来帮忙，才有可能成功。但天界却也可能因此失衡，变得和凡间一样。”
“众神衡量一番后，觉得为凡间界这样做不值得，也太冒险。于是便抛弃了凡间界，一通前往天界居住。他们担心天界灵气流入凡间，为此还砍倒了建木神树，彻底断绝了天界与凡间的通道。”
“天界与凡间的唯一联系只剩下界门，想前往天界，必须修为足够，才能平安穿过界门，飞升天界。”
“自那以后，既无天界灵气流入，也无神花仙草反哺天地灵气。凡间天地中的灵气只减不增，灵气逐渐稀薄，便成了现在这样。”
明茗一脸惊讶，好一会儿才说道：“原来那么久之前，灵气便开始衰弱减少了吗？我还以为是近几百年才变成这样的。”
明茗偷觑一眼沈荼，小声道：“也以为和你关闭界门有点关系。”
沈荼沉默一瞬后，说道：“也有一点关系，但众神一直有意控制天界灵气的流出，所以关系也不大。”
明茗点头，疑惑道：“不过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第103章 103
沈荼注视着他, 目光有一点奇异：“你以前，还是神树的时候，从未喷吐反哺灵气。”
明茗点头：“我知道, 这是我在炼化木灵珠和柳枝后才拥有的本领。”
沈荼不语, 神情像是在思考。
明茗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开口, 自己琢磨了一下, 心中不由又生出疑惑：“是所有的神花灵草都能反哺天地灵气吗？”
沈荼这才开口, 点头说道：“绝大多数是的, 但不同的种类，喷薄出的灵力量也不同。其中能结果实的花草树木喷薄出的灵气量最少, 甚至是比不过它们所吸收的。”
“当初众神尝试往灵气失衡的天地移植花木时, 这一类灵木都被剔除在外了，它们并不能帮灵气流失的天地减轻负担。”
明茗继续琢磨：“我前世时也开花结果, 而我也不会喷薄灵气反哺天地。参考馋蔓结果的方式, 是因为这一类灵木都将吸收来的精华灵力拿去结果了。结果后的灵力剩的不多了，所以才没有多余的灵气反哺给天地。”
沈荼低垂着眉睫, 神情晦涩不明，声音也微微有些嘶哑：“你是神树，是先天极品灵根, 对灵力和本源的操控远盛于其他的灵木, 其他灵木在结果时还会有些许灵气溢出。但神树不会, 神树能将全部的灵力都完美的渡进果实之中, 不造成一点浪费。”
明茗摩挲着下巴，接道：“不浪费听着好听, 但另一种意义上而言，也没有反哺给天地灵气。曾经天地灵气充裕时, 这没什么影响。但天地灵气失衡了，这岂不就是蛀虫行为？只进不出呀。”
沈荼面色骤变，咬牙说道：“这不一样！”
“你……神树并不居住于此天地间，与我和郁律住在世外之地的度朔仙山上，并不受此间天地灵气的供养！”
沈荼神色冷厉，眸色更是透着股暗色，看上去很凶。
明茗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沈荼很快也反应过来说这话的明茗，他自己点评自己，并不是旁人在贬低他。
沈荼闭了闭眼，将心态调整好，睁开眼，但声音闷闷的，还是有一点郁气：“度朔仙山在仙、凡、冥三界交界之处，受三界灵气供养。但在凡间灵气流失后，我为特意在度朔仙山上另开了一个通道，加大仙界灵气的流入。在仙界灵气的对冲下，已经很少有凡间的灵气进入度朔仙山了。所以你不是凡界的蛀虫，以后别在这样说自己了。”
明茗轻轻应了一声，又问道：“很少有，但也还是有的对吧？”
沈荼皱眉：“凡间没有封闭，灵力流失些许，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明茗耸肩：“不管多少，反正有，这是事实，不可避免。”
见沈荼的唇慢慢抿紧，明茗上前抱了抱他，安抚道：“你先不要急，我和你慢慢分析讨论。”
沈荼比明茗知晓的更多，他已经从只言片语中预料到了之后话题的走向。
他轻轻叹一声，然后点头，和明茗坐下来聊。
“从不周山倒，凡间的神花仙草都溺死后，到现在过去多久了？”
沈荼闷闷道：“几万年都有了。”
明茗问道：“神树居于度朔仙山，在你的干预下，吸收来自凡间的灵力很少，但仍然有。你觉得在几万年的积累下，能吸收多少呢？”
沈荼扭过脸，不答。
积少成多，哪怕神树是无意的，但几万年下来，这个灵气也能堆积到一个相当恐怖的程度。其他生灵吸收了灵气，但总归有死的一天，等身死归尘以后，也能有部分灵气回归到天地中。
但神树就不同了，没有外力干预，它是完全不老不死的存在，能一直吸收着天地灵力。
对于此间天地而言，神树真有可能就像明茗所说那样，是一个“蛀虫”。
沈荼神色来回变换着，时而阴冷，时而愤恨。眼底弥漫着浓浓的黑色，仿佛恶意凝成了实质。
明茗看着他，似乎明白之前徐翠青为什么说，以为现在的沈荼和十二年前她遇到的那一个不是同一个人了。
一个温润如玉，一个行如恶鬼，反差太大了。
但明茗并不害怕，心情一直都很安稳平和。
他知道沈荼不会伤害他。
很久后，沈荼才闷闷问道：“你是认为你还是神树时，吸收的灵气太多，只进不出，于是就被这间天地惦记针对了？你为什么忽然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明茗瞄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玩起自己的手指，说道：“我看到过你的记忆。”
沈荼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是神念交融那一次吗？你看到了多少？”
明茗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是的，不过没看到多少。只看到天上都是火云，地上布满了熔浆，然后神树枯萎了，树身上有很多伤痕。”
“除了这个没看到别的，我不知道神树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能看的出来，神树的死并不寻常。我的转世绝不是你说的那样，是功德圆满，然后就脱去树身转世了。”
“之前就一直感觉不对，然后讨论到这个话题时，忽然就心念一动，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沈荼：“是功德圆满。”
明茗抬眸看他，然后被沈荼拥住抱进了怀中。
“我没有骗你，只是……稍稍隐瞒了一点。”
明茗反手也抱住他，他的心情并不沉重，还能调笑沈荼：“隐瞒了那段怕把我给吓到的记忆吗？”
“嗯。”
明茗闻言，下意识也轻轻叹了一声。察觉到沈荼的身体有一点僵硬，便和他脸贴着脸，然后轻轻蹭了一下。
“别怕，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沈荼轻轻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说道：“蟠桃神树是至宝，我知道这三界中很多人都想将你从我手中夺走。我曾经想过最坏的情况便是有一日我护不住神树，便其他人挖走，带到自己的地盘养护。却从未想过，有人丧心病狂，竟要将你连根毁掉，彻底将你的生机断绝。”
“……不，其实这样的疯子也有。但能做到这一切的，却不可能是疯子。当年神树的枯萎，各种原因都有，其实运气成分更多。”
“我事后将所有凶手都抓捕惩处，并对他们进行了搜魂。那些人的实力手段都算不上精妙，偏偏却能趁我与郁律都不在时绕到度朔山上，最后成功做出这一切。”
“如今想来……”沈荼勾起唇角，讽笑道：“这一切都是天意吧！”
天意。
明茗忍不住身子动了动：“其实那些就是我的猜测，也可能是完全错误的。因为我觉得我这一世很顺利呀，除了幼年遇到过一次危险，但还及时被你救下了，其他时候都顺风顺水。”
“就我们认识的这一年里，我都找到多少宝贝了，修为都翻了一倍不止。感觉这完全是天道宠儿的待遇嘛！”
沈荼冷哼道：“你本无辜，却因天意一念而死，化人重新开始修行。祂亏欠你，这一世自然应该好好补偿你。”
明茗笑道：“天意若要我死，又怎会因我身死而自觉亏欠，从而补偿我呢？”
沈荼抬眸看着，眼眶中隐隐有湿润的光泽：“你是神树，自开天辟地时便存在，与天地同寿、日月同辉，寻常手段如何能害死你？这世间又有几人有那样的手段？”
明茗微怔，沈荼别过脸去，才说道：“潜进度朔山的那些人的确借外物伤害到了神树，但神树其实是能反抗的。”
“只要神树动手，那些人、那些……其他的一些东西，都会湮灭消散。神树会因此受到一些损伤，却不会致命，休养个千年万年，总能修补回来的。”
“是神树不忍心那些东西湮灭，才任由那些东西攻击它，最后枯萎死亡。”
“这天意，从未想过神树有灵。祂将神树当作无心无情之木，设下了一个‘小小的’磨难，想要磋磨神树千年。却不想神树慈悯大善，陨落在了这不值一提的‘小’磨难中。”
“祂凭什么，对此不愧疚呢？”
明茗愣愣的，他感觉很震惊。沈荼说的话他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我觉得我不像是那么有大爱、为他人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圣父呀，尤其那些人还对我心怀不轨，想算计我。我又不是傻瓜！”
明茗咂舌：“啧啧啧，怎么想都不像啊。喂，沈荼，会不会是你找错神树的转世了？”
沈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忍了忍，靠近明茗，在他耳尖连连轻咬了好几下，心情才勉强平复一些。
等冷静下来后，沈荼才平静道：“如果你要自救的办法是，将数千万，被虐杀而死的亡魂打散，打散以后，它们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话，你能做到吗？”
明茗愣住。
沈荼抬手捏住明茗的下巴，双眼死死地盯住他：“既然你说你不是傻瓜，那你现在答应我，如果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你一定会杀死它们，保护住你自己。”
“告诉我，你能做到！”
明茗傻傻地看着他，他想顺应沈荼的话，和他说自己能做到。话出口的瞬间，他又有些犹豫。
数千万的……被虐杀的……亡魂……
那就是什么样的场面呢？明茗想象不出来，这时，眼前却有一副画面一闪而逝，他的心底却不由而来的生出一股心悸，使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半晌，明茗讪笑一声，和沈荼说道：“千万数的亡魂也能塞得下吗？度朔山居然那么大呀……”
“不过我觉得你这种假设应该不会发生的，哈哈哈，千万亡魂过境，动静大着呢。我打不过肯定也会跑呀，基本遇不到这种情况的。”
“问这种问题没有意义的啦。”
明茗说完，讨好地对沈荼一笑，卖萌眨眼睛。
沈荼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明茗愣了下，连忙跟上。
第104章 104
明茗小跑几步, 一把拉住沈荼的衣袖，让他转头看向自己。
沈荼沉默地注视着他，唇抿成一条直线, 看的出来心情很不好。
明茗用肩膀抵了抵他, 抱怨道：“有话好好说嘛，你要是对我的答案不满意, 可以提出来呀。干嘛掉头就走？你这样会让我很不安的。”
沈荼睫羽轻轻一颤, 他垂下眸, 声音微有些嘶哑：“我说了又怎样, 有用吗？你会听我的吗？”
明茗很想给沈荼一个确切的承诺，可有些话, 便是昧着良心, 即便是虚拟想象的，他也很难将其说出口。
最后他说道：“神树不会走, 它扎根在度朔山上, 只能被困在那里，被动地承受着一切。但我不一样, 我长了腿，遇到危险的情况，我打不过还能跑。”
沈荼的表情依然淡漠, 明茗轻轻咬牙, 上前抱住他, 轻声道：“我答应你, 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将自己置之于死地。好吗？”
沈荼听到这话后, 神情才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明茗看到他的表情松动了一些，连忙趁热打铁, 对着他又亲又抱。
沈荼被他这一套连招打下来，冷硬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他低落地垂着眉眼，下巴抵着明茗肩上喃喃道：“你也要多想一想我，以前我只是神树的守护者，你可以不在意我。但我们现在……”
明茗抬头，撞进他满是情意的眼眸中，心中一片暖意。
他点点头，轻应了一声：“我们会在一起，长长久久。”
沈荼与他额头轻轻碰了碰。
两人拥抱着，温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正事话题。
明茗斜睨着沈荼，轻咳一声：“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但你得答应我，不能再生气，也不可以给我甩脸色看。”
沈荼微微一顿，为自己辩解道：“我没有给你甩脸色，我只是太关心你……关心则乱。”
明茗轻轻哼了一声：“反正你不可以再像刚才那样了。”
沈荼飞快应了。
明茗这才道：“其实我觉得，我的前世，神树的选择未必是错的。”
沈荼没做声，表情也没有变化，看不出他的想法。
明茗认真地思索分析着：“假如神树‘蛀虫论’的分析是正确的，那么在天道眼里，神树其实已经是眼中钉，祂欲除之了。”
“千万亡魂登度朔山，神树为了自保，固然能将千万亡魂毁灭。但毁灭这些亡魂后所造成的因果和孽业呢？”
“天道本就想将神树除去，但神树避世居于度朔山上，与世隔绝，天道就算想除它，也没有借口。但如果神树背负上灭杀千万亡魂的业力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天道有了清算神树的借口，神树就算能躲得过一时，也躲不过一世。”
沈荼不吭声，还是面无表情地表情。
明茗小心翼翼说道：“但神树没有这么做，它选择为千万亡魂舍身。神树虽然因此身死，但它却始终无暇，并因此得到了上天的认可。于是在天道的护持下生出灵智，平安转世，一身顺遂……潜在的风险消失了，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沈荼轻呵：“亿万载的神树之身毁了，你觉得很好？”
明茗神情狡黠，抱着他贴贴蹭蹭：“很好呀！不变成人，我就永远是一棵树，不能和你当道侣，进行亲密的交流和接触。我喜欢这样！”
沈荼冷不丁地翻起了旧账：“可你第一次转世时，是想拜入西王母门下，你准备弃我而去。”
明茗不认账：“有这种事吗？我只知道我接受了你的红线，还为你特意舍去了一世身，就要和你在一起呢。”
沈荼和他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往事不提了，提多了伤感情。
沈荼抱着明茗：“我一直在想，如何为你获得大量的功德，如今我有想法了。”
“什么想法？”
沈荼眉心微微蹙着，神情似是不喜。
明茗若有所思问道：“怎么不说话，难道是办法有危险？”
沈荼摇头：“你是神树，是灵木中的帝君。如果你能喷薄灵气反哺于天地，那所能制造出的灵气远非普通的神花仙草所能比。”
“而你又有我相助，凡间的混杂气息都吸收完后，还能随意汲取冥界与仙界的阴气与仙灵之气，可以永永远远的反哺此间天地灵气。”
明茗开心道：“那这样很好啊！一点危险都没有，还能给我加功德。”
沈荼轻声道：“天道如此算计你，你最后却还要反哺天地。祂机关算尽，最后也得尽好处，我……不甘心呐。”
明茗靠在他的肩头，仰着脸看他，一只手缓缓抬起，轻抚着他的面庞，笑着问道：“说是天意一念定我生死，但其实不过是形容词。天意不过是一种规则，哪有真正的意识？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吸收凡间灵气是因，神树之劫之果。”
“可你……本无心。”
说到底，沈荼还是为明茗觉得委屈。
明茗软软道：“可你以前不都是教我，要顺天而行，不要逆天意而行吗？你自己怎么做不到？”
沈荼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怎能教你逆天而行……我恐你再遭灾劫。”
明茗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抱着他不停地贴贴蹭蹭。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回到房间里歇息。
在他们离开后没一会儿，郁律打开门从屋中走出来。他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明明这些事情我都有参与，但怎么感觉我没一点存在感呢。”
郁律在石桌前坐下，摸出一壶酒给自己斟上，他转动着酒杯，兀自琢磨半晌，微微一笑，将杯酒一下饮尽。
第105章 105
虽然因为这个新本领, 明茗推出了许多不是很好的猜测，但明茗也没到因此而对这样本领生出芥蒂的程度。
在闲着没事的这几天，他将这项本领努力锤炼了一番。几天下来, 他能明显感觉到, 他与桃苗喷薄灵气的速度快了许多，能转换的灵气也多了一些。
就这样过了半月左右, 明茗收到了李微的消息, 李微告诉他, 被检测出的那七个赢鱼窝点中的鱼卵已经被清除的差不多了, 馋蔓大丰收，上面结满了丰硕的灵果, 他们开始回收采摘了。
红星的人试图去采摘过, 但那些馋蔓太凶悍了，凡是靠近的人都会被馋蔓攻击。一旦在交手过程中落于下风, 便会被馋蔓拖走, 沦为“口粮”。
幸好前去采摘的队伍及时人数够多，一同出手, 将同伴救了回来，这才没闹出死亡事故。
在这之后，采摘果实的工作便交给了机器完成。
在机器之前, 红星还试过用傀儡。但像傀儡这类的炼器制品, 核心需要灵石驱动。
靠近馋蔓的话, 同样也会被馋蔓卷走, 然后抽取吸走灵石中的灵力，变成破铜烂铁。
现代机器都是没这个顾虑, 它们对馋蔓没有一丁点的吸引力，即便靠近, 馋蔓也懒得搭理它们。
当然，在这些机器对馋蔓的灵果动手后，一样遭到了馋蔓的攻击。虽然报废率很高，但好歹还是将灵果采摘了一些回来。
红星那边开始行动后，便将计划告诉了明茗，同时还告诉明茗一个消息，馋蔓的灵果检测果然很不合格，其中的灵气混杂了许多黑色杂气，杂气中的毒素非常强烈可怕，根本不能吸收。
明茗想了想，去找沈荼，让沈荼陪他一起去一下。
两人出发，但没有直接去红星的总部，而是直接出现在李微附近的一个采摘点中，在旁边观察了片刻。
沈荼盯着馋蔓看了一会儿，说道：“这馋蔓变异了，和我上古时看到的那种馋蔓差别挺大的，攻击性更强了。”
“哈？”明茗疑惑地看向他，又看了看湖底肆虐疯长的馋蔓，思索道：“我用来催生的种子来自句芒神墓，它们在神墓里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变异了？唔……难不成和赢鱼鱼卵中的毒素有关？”
沈荼轻声道：“我估计是。”
沈荼带着明茗回到岸上，出现在李微周围。
李微看到他们忽然出现时被惊了一下，但神色并不是很意外，像是早就知道他们来了一般，忙和他们俩打招呼，请他们坐下。
“两位先生来了，快，请坐。”
李微人在室内，坐在一张办公桌前，正盯着桌上的电脑看，电脑屏幕中是湖底那几株馋蔓，他正在看监控。
之所以对沈荼和明茗的到来不赶到意外，是因为他刚刚已经在监控中看到两人的身影了。
明茗和沈荼沙发上坐下，李微斟两杯茶，在他们面前摆好放下。
明茗谢了一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沈荼将馋蔓变异的情况又说了一遍：“它们被毒素污染异变了，攻击性比原本还要强了许多，结出的果实也自带着污灵之力，很危险。”
“等将它们的灵果都采摘后，我就动手，将它们连根带走，处理掉。”
李微忙问道：“不知两位先生打算如何处理馋蔓呢？”
沈荼暼他一眼：“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别绕来绕去绕弯子。”
李微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才道：“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观察，我们发现馋蔓与赢鱼鱼卵不同。虽然馋蔓也被毒素污染了，本体发生变异后，结出的灵果剧毒，传染性不低于赢鱼鱼卵，但是，馋蔓本体并不具有传播毒素的性质。”
“它不仅不会传播毒素，还能吸收附近土壤、水源及动物体内的毒素，将那些毒素吸收转化到灵果之中。馋蔓催生的灵果外壳隔绝封闭性极强，只要没有外力将灵果的果壳破开，那么其中的污灵气息就不会泄露。”
“我们讨论后认为，变异后的馋蔓是一种极佳的处理核污染的手段，十分安全，而且几乎没有负面影响。”
想了想，李微补充道：“馋蔓需要灵气与血食为食，饲养起来会比较麻烦。同时它的攻击性也很强，果实采摘很不方便。这些是饲养馋蔓的弊端，但综合评估下来，我们依然认为饲养馋蔓是一件十分具有价值的事情。利远大于弊。”
沈荼道：“馋蔓转化核污染后，所结出的蕴含污灵之力的果实呢？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这些果实被封存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一旦被外力攻击破坏，溢散出来的话，那种影响会更加可怕的。你们想饲养，但有能力处理污灵之力吗？”
李微沉吟后，答道：“我们会尽力研究，在没有研究出最好的办法之前，我们会将污灵果实以最高等级保管起来，不会让它泄露。”
李微见沈荼无动于衷，心情不由忐忑，求助地看向明茗。他抿了抿唇，继续道：“就算没有馋蔓和污灵果实，核污染的毒素依然存在，其他封存的方法一样有瑕疵，有泄露风险。风险必然存在，只是转化成另一种形式而已。”
“至少，以污灵果实的形式存在，转化过程更安全环保，且污灵果实的隔绝封闭能力也更强。不是吗？”
在提出这个建议，已经有专门的研究人员对馋蔓结出的污灵果实做过全面的检测与评估。正是确定了馋蔓的价值，他们才会做出这种决定。这并不是一时起念。
沈荼沉默一瞬后，点头同意了：“既然你们已经考虑周全，那馋蔓便给你们吧。”
沈荼其实无所谓馋蔓的归处，但馋蔓是他和明茗从句芒神墓中带出并培养现在这样的，其中有一份因果在。如果沈荼不将馋蔓的用途研究清除，万一馋蔓结出的污灵果实爆炸泄露，那造成的影响与他也脱不开关系。
不过在李微这一番话说出后，沈荼倒是没了后顾之忧。他已尽心尽力将馋蔓的用途和去处把关好，并将可能存在的风险说明。那么之后，在遇到极为极端的污灵果实爆炸这种情况，也与沈荼没关系了。
李微闻言十分开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但很快，还有更让他高兴的事情。
沈荼说道：“我召集一些鬼物替你们采摘污灵果实，你们负责准备吃食香火，将它们招待好。”
明茗轻咳一声，也说道：“这次是特殊情况，一次性结出的污灵果实太多了。万一要是遇到点特殊情况，那可就危险了。这样吧，等污灵果实都采摘结束后，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它们放置后，然后我试试看，能不能将这里面的污气净化掉。”
明茗说完，沈荼立刻冷下脸，斥道：“胡闹，你当这污气是阴气或是那些杂气，也能让你随便就净化了的吗？”
明茗耸肩，无所谓道：“试试看嘛，要是不能成功的话，再说。”
明茗有自己的考虑：“你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傻瓜，不会冲上去就乱来的。我准备从小琳和桃苗那捋点叶子，催生出一些普通的小树，先用它们试验接触一下。等确定不会影响到我以后，才会再动手的。”
“再说了，现在核污水那么多，说不定哪天就没到了内陆的土壤里，变成空气渡去了灵界。等我以后飞升了，日子长着呢，总有一天会接触到的。我早点接触研究，练习出对付它的本领来，日后才不会受到影响被害。”
“而且我除了净化之力外，还有业火。我身上克制污邪的手段很多，只接触一点点尝试的话，我认为我不会出事。你觉得呢？”
沈荼不做声，蹙紧的眉心却松了一些。明茗趁热打铁，使出最后一击：“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你在我身边，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我的！有你在，我才敢冒险啦～”
沈荼被他这么一哄，不由露出笑容：“那就试一试，不过我们提前说好了，不能冒进。”
明茗乖乖点头：“嗯嗯嗯嗯。”
沈荼看向李微：“我们会尝试处理下污灵之气，需要吗？”
李微连连点头：“需要的需要的，那就麻烦两位了！”
万一明茗真能将污灵之气净化，他们甚至还能和明茗学习！
沈荼思索片刻：“净化后的污灵果实，三分之一留给你们，剩下三分之二打散，回馈天地。”
李微愣了下，有点不明白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沈荼没有解释，又提出要求：“等下去找土灵珠，土灵珠到手以后，你们可以借用。不过也有个前提，将水晶珠借明茗用三个月。”
“三月之后，如期奉还。
第106章 106
李微想了想, 点头同意了沈荼的要求。
他们之后也得找沈荼借土灵珠呢，这波是互相帮助。
至于馋蔓结出的污灵果实，馋蔓的出现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中, 能完美将赢鱼鱼卵危机解决, 并控制住了污染的扩散，这对他们而言已经很惊喜了。
这种情况下, 还能再白嫖三分之一净化后的污灵果实, 他们稳赚不赔。高兴还来不及呢, 哪还会有意见？
双方达成统一, 都很欢喜。
沈荼投下一批十分简陋但五肢俱全的木傀儡身，召集一些鬼魂, 让它们附身傀儡身中, 入水去采馋蔓上的污灵果实。
鬼魂和木身傀儡都很普通，属于馋蔓很看不上、吃了还没消耗多的食物。因此, 当这些鬼魂靠近时, 馋蔓无动于衷，难得没有出手攻击。
不过, 在鬼魂操控着傀儡伸手采摘污灵果实时，馋蔓就淡定不了了。
懒洋洋地藤蔓瞬间将枝条抖开，张牙舞爪地挥作一团, 刚欲攻击时, 一股强势的压力却凭空降下, 死死压在馋蔓之上。
这是绝对凌驾于馋蔓之上的实力, 在这股实力的压迫下，馋蔓瑟瑟发着抖, 一下也不敢动。
鬼魂们这才顺利上手。
馋蔓结出的果实很多，采摘起来要很长时间。单个窝点的话, 最少也要半天时间。等七个市的窝点都去玩，估计要十来天。
沈荼待了一会儿，便做起来了甩手掌柜，将七个鬼管事都唤过来，让他们分别镇守七个河域，直到鬼魂将污灵果实采摘完毕。
沈荼给他们留下了几只加了禁制的玉盒，结束后将馋蔓收进玉盒中，污灵果实带回东方客栈，馋蔓则交给红星。
安排好一切后，明茗和沈荼便离开了河域，前往封存着土灵珠的地方。
土灵珠被封在一处绝地山涧之中，那个山涧高深近万米，耸入云间。山涧有两边，两边涯岸宽也近有四百米之长。
山涧底部是水，涯岸之间布满罡风。
土灵珠浮在水上，被罡风的风眼包裹在山崖顶端两边的中间，与大地完全隔开，没有接壤。
土灵珠依土而生，被罡风袭裹起来的灵珠犹如凡物一般，不见半点灵光，也没有土属行的灵气泄出。
土灵珠四周的罡风无形，看似平静，实则十分凶猛。
明茗从地上扔了颗石子进去，石子才跃过山涧一点点，便被罡风挤压割碎，化作齑粉，被罡风吹回，糊了明茗一脸。
明茗两手急忙捂住脸，才没被灰石吹到眼睛。
他放下手，庆幸地拍了拍胸膛。
一转头，就看到沈荼唇角微微勾起，戏谑地看着他笑，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明茗轻咳一声，摆出正经的神色看向前方，问道：“这罡风感觉好危险，我觉得我渡不过去，你有办法吗？”
沈荼眯着眼睛看了会儿，答道：“寻常办法的话，要么用法力在体外包裹一层，灵力护体，进去强取。要么就想办法让土灵珠接触到土壤。”
“只要能接触到土壤，哪怕是最普通的沙石，都能使土灵珠复苏，然后显威，将四周的罡风压制。”
明茗托着下巴说道：“我都扛不住这罡风，普通的沙石又该怎么穿过罡风接触到土灵珠呢？”
沈荼莞尔：“你说的也有道理。”
“不过嘛，那是对于寻常人而言。于我而言，隔空取物是最简单的事情，这些都不用考虑。”
沈荼抬起手，掌心向上，金色漩涡在他掌心中凝聚成形。与此同时，另一个漩涡在风眼中，及土灵珠正下方不过一指距离的位置出现。
失去风眼的托持，土灵珠没了支撑，立刻掉进了下方的漩涡中，然后又从沈荼掌心的漩涡中跑了出来。
沈荼掌心一握，便将土灵珠拿在了手中。
明茗拍了拍脑袋，恍然道：“对哦，忘记你还有这项本领了！”
沈荼：“呵呵。”
他看着明茗的目光有一点幽怨。
明茗摸着鼻子，心虚地移开目光，然后看着伸头凑过去，看沈荼手心中的土灵珠。
土灵珠之所以在罡风中时平平无奇，是因为这罡风强横无比，风行之力霸占了整个空间，将其他属行的灵力全部都推了出去，只有些许水行灵力混杂其中。
土灵珠既没有接触到土壤，也接触不到土行灵力，失去了全部的外界刺激后，因此只能被迫封印，进入沉眠。
现在它从被阻占隔绝的风眼中挣脱出来了，终于接触到了土行灵力。珠子上的宝光微微闪烁一瞬后，宝光常驻，绽放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土褐色光芒，将整个山涧都照亮了。
明茗脖子上挂着的息壤珠在这灵光的照耀下都变得温热了一些。
明茗细细感受了一下，惊叹道：“息壤好像在升级，它居然还能再升级的吗！”
沈荼笑道：“单个息壤越大，其中的灵力越强，落地后能扩展出的范围也更多。息壤没有上限，只要有足够的土行灵力温养，它就能越变越多，品质也越来越高。”
“真不错。”明茗捧着息壤珠爱不释手地感叹着，心情十分愉悦。
不仅是因为息壤的品质提高而开心，还和桃苗有关。桃苗扎根在息壤中，对息壤的变化比明茗敏锐一千倍。
此刻的小桃苗就跟掉进了米缸中的小老鼠一样，呼哧呼哧地用力吸收着息壤中的灵力营养，快乐的情绪不停地反馈给明茗，明茗，连带着明茗也心情变得极好，呲着牙乐个不停。
土灵珠的获得超乎寻常的顺利，不像木灵珠那么波折复杂。
但相对的，土灵珠给明茗带来的刺激也远不如木灵珠。
木灵珠相当直观地作用在明茗的本体上，在到手的那一瞬间，明茗的灵力便开始疯长，隐晦破损的本源也在木灵珠的刺激下进行着自我修复。
而土灵珠，更多是作用在土壤上，明茗获得的好处都是间接从被土灵珠改造过的土壤获得。
带着土灵珠回东方客栈后，明茗想了想，没有将土灵珠彻底炼化，只是在其中留了道神念，对其暂作控制。
明茗觉得像灵珠这样绝世的宝物，自己能获得一个就已经很好了，两个都拿着的话，有点烫手。
反正土灵珠对他的作用也有限，明茗便决定不炼化了。只先把土灵珠留着，为自己培养一些“口感”和营养都上佳的土壤做口粮。
等以后他修为上去，或者口粮攒的差不多了，他就将土灵珠放生，让它再自行找有缘人去。
明茗决定好以后，便将土灵珠缩小再缩小，直到变成米粒大小后，将其埋进息壤珠中，让它安静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改善提升着息壤品质。
做好这一切后，他继续认真修炼，琢磨自己的新本领，继续练习参悟，为净化污灵果实做准备。
过了三天这样，七个管事们采摘污灵果实完毕。他们将全部的馋蔓仔细完整地从河域中刨出，然后封存到玉盒中，将其交给了李微。
一切妥当以后，他们便坐在李微安排的卡车里，卡车上装着一箱箱的污灵果实，慢悠悠地从外面回来了。
第107章 107
管事们将污灵果实运回来后, 统一抬到了客栈中的第10层。
因为之前没接触过污灵浊气，沈荼担心明茗被伤到，特意叫上郁律一起, 来第10层, 一起为明茗护法。
第10层与其他层不同，寒气逼人, 明茗进来后哈了口气, 便感觉气息都被冻住了似的。
在这样寒冷的空间中, 灵气都运转的慢了。之所以把污灵果实抬到这里来处置, 也是为了防止其中的污灵浊气扩散。
哪怕明茗解决不了，也不会被这污灵浊气伤到。
打算很好, 就是明茗有点受不了这个冷劲, 直打着哆嗦。
沈荼见状，翻出一件火红色大氅给明茗披上。
这大氅上披满柔顺明艳的火红雀羽, 雀羽上流淌着浓郁的火行灵力。明茗一披上, 就仿佛被火炉子从四面八方围起来了一般，顿时便暖和起来。
明茗搓搓了手, 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大氅真暖和，但感觉还有点不够。”
然后踮起脚尖，在沈荼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笑嘻嘻说道：“再吸点阳气, 这样就刚刚好啦。”
沈荼似笑非笑道：“只这一下怕是还不够, 再多吸点吧。”
然后一把抓住快要跑掉的明茗的手, 把他拉回来抱在怀里，指腹在他被冻的冰凉凉的脸颊上摩挲了一下, 低头含住他的唇，用力吻了好一会儿, 才松开他。
一旁的郁律冷着张白脸，抱着只铜炉慢腾腾地捣鼓来翻过去地捂着手，白眼翻的飞起。
你一个老鬼，有个屁的阳气给这小年轻吸啊！你反过来吸他的还差不多！
郁律走到箱子前，挥袖将箱子上的铜锁打落。铜锁落到地上后砸出重响，箱子上的盖子也砰的弹起，露出箱中圆溜溜的污灵果实。
馋蔓正经结出的灵力果实的壳是青绿色的，污灵果实的壳也是绿色，但这绿，却偏墨绿。
在污灵果实的壳上，还浮着许多小小的灰黑色点子，密密麻麻覆在果壳上，像霉点一般。
郁律在箱子前转着检查一圈，见老大老三还在那腻腻歪歪，终于烦了，愤怒道：“你们俩够了没有！能不能稍微也把我当回事，别这么旁若无人的亲近！”
明茗嘿嘿笑了一声，腼腆地推开沈荼。被火雀大氅裹着暖了会儿，他现在已经暖和多了。小脸也不在白生生的，透出健康的粉来。
沈荼睨了郁律一眼，那一眼没什么表情，不过郁律对大哥太熟悉了，愣是从中看出点不爽来。
郁律低骂一声：“老不休。”
沈荼被戳中了在意的点，俊俏的脸顿时一冷。
郁律可不怕他，被他瞪着也不在意。
沈荼食指轻轻勾动了一下，他有点想教训弟弟了。
不过……看了一眼身旁的明茗后，沈荼决定还是对弟弟宽容一点。
谁让只有他没有得到了神树的垂青呢……他要对失败的弟弟抱有宽容和同情。
他孤家寡人的已经很可怜了。
沈荼高高在上地瞥了一眼郁律，郁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感觉到了来自哥哥的鄙视和恶意。
他不服气，面上的挑衅之色立刻更明显了。
沈荼没再搭理他，看向明茗，伸手抓来一颗污灵果实给明茗看，指点他如何给污灵果实开壳，并如何在开壳瞬间、污灵浊气溢出时，将这些浊气包裹住，免得它们溢散开来。
沈荼给明茗示范了一下，将那团污灵浊气困住后，他问明茗：“接下来，就由你来净化你，你有办法了吗？”
明茗从随身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玉瓶，玉瓶中插着一根柳枝，这是他专门找杜琳要来一小截叶片后，在这几天用木灵珠速成催出来的。
玉瓶中还装着水，那水并不是凡水，而是水晶珠化开的灵水。灵水本就有灵力，吸附着柳枝的灵力，更容易转化成柳枝甘露。
但明茗手里这截柳枝的成长时间还是太短了，虽说有些神异在，但离催生出柳枝甘露，还差了很远。
明茗并没有希望完全寄于柳枝上，他自己也准备动手，桃苗作为辅助协助，然后还取出了能灼烧一切业力的红莲业火。
三方面全部准备好后，他才开始对那团污灵浊气进行净化。
明茗来回试了好几下，仗着只接触一丁点的毒素并不会对他怎么样，偷摸将灵气往身体吸收了一点点，亲自接触感受一下。
明茗自认为动作的很小心，吸收的灵气也很少，而且沈荼也没有发言制止表示什么，便以为沈荼没察觉到他的小动作。
但沉浸在正事中的他却没有注意他，沈荼的表情某瞬间阴深了些，并悄悄磨了磨牙。
而刚才一脸不服的郁律则默默收敛了挑衅的表情，表现乖巧了许多。
明茗吸收污灵之气后发现，他能将其转化成灵气，但那些污浊的气息却并没有排出，反而留在他的身体中，附在了他的经脉上。
他吸收的很少，所以经脉里残留的污气也只有一点。但那一点却非常显眼，犹如痣般钉在上面，无论他如何用灵力冲刷，都清除不掉。
明茗不免有些着急，便动用红莲业火灼烧。
动用红莲业火烧灼了半天，总算将那个黑点给烧掉了。
也幸好红莲业火不伤无有业力之人，不然被这么一烧，他可能被烧出问题来。
毕竟他是一棵树，怕火呀。
将黑点烧掉后，明茗陷入了纠结中。
好消息，红莲业火也对付污浊之气，将它们烧灼掉。坏消息，红莲业火的效率非常之低，由它一个个烧过去的话，还不如人类现有的处理方法快。且还要明茗过一遍，先当中间体将正常灵气转换出去，将毒素先渡进自己身体中。
明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沈荼绝对不可能同意他这么做。所以这个办法排除。
他和红莲业火针对污灵浊气的效果都挺一般，柳枝也被他拿着试了试，不清楚是因为它太弱小了，还是别的原因，也没什么作用。
明茗睁开眼睛，胳膊肘抵在膝上，手撑着下巴，心中颇为苦恼。
就在这时，桃苗控制着息壤珠慢悠悠地朝着空中那团污灵浊气飞了过去。
沈荼抬手，直接将它抓了回来。
“哎等等！”明茗连忙伸手阻止，等沈荼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后，他才对对手指，期期艾艾地说道：“它好像有主意，要不，让它试试？”
沈荼不说话，明茗也知道这个法子比较冒险，目光心虚地飘了一圈，不说话了。
桃苗等了一会儿，见他就这么放弃了挣扎，顿时不满。
自己把根拔一拔，然后从息壤珠跳了出来，蹦到了沈荼手上。
第108章 108
沈荼不想让桃苗冒险, 桃苗却不乐意，探出细长的根须，将沈荼的拇指牢牢捆成一团, 左右着晃来晃去, 磨他。
沈荼伸出手，轻蹙着眉和明茗说道：“你让它下来。”
明茗眼中含着笑瞥了他一眼, “听话”地凑到桃苗前念了一句：“小桃弟弟, 下来！”
桃苗晃着树枝, 不搭理他。明茗便摊摊手, 一脸无辜地说道：“说过了，它不听我的。”
“不如……就让它试一试？我能感觉出来, 小桃弟弟很有信心的样子。”
沈荼幽幽看着他, 没有说话。
明茗被他盯得久了，也有点心虚, 移开目光, 扭捏道：“我都和那边说了帮他们净化，万一没做到, 多丢脸呀。”
沈荼冷哼道：“你当时也说了只试试，没说一定能成。”
“那你好歹让我把各种法子都试一下嘛！”明茗抬起头，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看着沈荼, 缠着他撒娇道：“放心吧, 我有分寸的。我会叮嘱小桃弟弟先接触一点试试看, 等确定它真能克制这股污浊之气, 不会受到影响后再做别的的。”
“就算克制不了，只有一丝丝的话, 也不会有影响的。你放心，我不会让它冒险的呐。”
被明茗拉着撒娇了半天, 沈荼总算勉强同意了，轻轻点了下头。
他一同意，桃苗立刻缩回了根须，几十根根须一起努力着，从沈荼身上跑酷到了明茗头上，然后立正站好。
明茗抬手摸了摸，桃苗顶了顶他的手指，和他亲密地互动了一下。
见明茗互动个没完，不耐烦地抽动着树枝，“啪”地把他手给抽开。
力道不大，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小桃苗嫌明茗“耽误”它干正事了。
明茗想发火，看到沈荼略带戏谑的表情后又忍了下来，露出一抹宽容大度的笑意，准备等没人时再收拾小桃苗。
短短一瞬之间，桃苗已经发动灵力，牵引着那团被周围寒冰气息影响后，扩散速度迟缓了许多的污浊灵气靠近自己。
沈荼见桃苗动作了，神色严肃了许多。
因为桃苗只有明茗能沟通，所以沈荼对桃苗的灵智程度心中并没有数。明茗不管怎么说，都是大人了，行事尺度很有分寸，不会冒险。
但桃苗能否控制住自己，沈荼也不清楚。为了以防万一，只能盯得紧点。
但沈荼很快便放下了心，因为桃苗与明茗选择的方式不同，明茗将污浊灵气吸收到了身体里后才开始净化，但桃苗却没有吸收它，而是喷薄出一层薄粉色的雾气将那团污灵浊气包裹住，细细感应着什么。
因为桃苗没有将这灵力吸收进身体中，危机几乎排除，沈荼便放心了许多。
明茗看了一下，眉心忽然动了动，然后他匆匆坐下，盘腿打坐。
一层薄青色的灵光在明茗身上闪耀着，刚刚喷薄出桃粉雾气的桃苗身上这时也闪烁起了薄青色的灵光。
桃苗站在明茗脑袋上，看上去与明茗是一个整体。他们俩的灵光分开形成，但碰到一起后，却自然而然地融合到了一起，仿佛天然就是一个整体。
在薄青色的灵光照耀下，桃粉雾气裹着污灵浊气扭动变化起来。
污灵浊气本色是灰黑色的，颜色十分明显。当它被桃粉雾气裹住时，沈荼和郁律却还能看到，桃粉雾气中央有一团十分明显的阴影。
但伴随着桃粉雾气的扭动，那团阴影却像是被什么揉开了一团，慢慢散开，然后与那桃粉雾气逐渐融合成一体。
在两者合而为一时，阴影慢慢消失不见，桃粉雾气的颜色却开始了变化。一边红，一会儿青。
颜色上透着去奇怪扭曲的斑斓光晕，盯着看久了，有种莫名的头晕感，神智似乎都受到了影响。
这点对沈荼和郁律自然是造不成效果的，但他们能感觉的出这股斑斓之气的攻击与迷惑性来。
明茗和桃苗身上的动静没有停止，斑斓之气还在继续扭动着。每隔一会儿，明茗身上薄青色的灵光便会射出一缕照在斑斓之气上，每照一次，那股混乱古怪的晕眩感便会淡去一些，斑斓之气的颜色则更厚重了点。
等最后，那团斑斓之气上的光晕感彻底消失后，明茗身上的灵光忽地顿了一顿。
沈荼眯着眼，手指下意识勾动了一下，但又忍住了。
桃苗或许真的有对付污浊之气的手段，在一起的一番操作下，最后生出的斑斓之气虽然古怪，但的确没了一开始时污浊之气那般晦涩腐朽的气息。
沈荼没有动手制止，于是那团斑斓之气顺利被桃苗吸走，一下吞没。
五秒后，一团精纯的灵气像烟花一样倏地从桃苗尖尖那根枝条上冒出，噗地炸开，归到了天地之中。
郁律露出喜色：“看来成了！”
沈荼也露出笑容。
郁律从后面箱子里又摸出一颗污灵果实，用锥子凿开，然后扔给了明茗。
明茗还打着坐，身上的灵光也没有敛起。他虽然闭着眼睛，但视物却没有受到影响，在郁律将打开的污灵果实扔过来后，立刻就牵引着污灵浊气过来，再次喷出一缕桃粉雾气，继续之前的行为。
如此重复了一会儿，明茗抽空睁开一次眼睛，催促道：“一次都扔点，这样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东西都给净化完？”
郁律可不敢乱来，用眼神向沈荼请示，获得了他的同意后，才将一次一颗改成一次三颗。
随着时间变久，明茗的熟练度增加，慢慢变成了一次十颗，一次五十颗。
明茗净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净化吸收斑斓之气后喷薄出的灵气也越来越多，一次能喷出一大股，炸开好大一朵蘑菇云。
也得亏他是在客栈第10层中避着人净化的，放到外面的话。光看这蘑菇云的动静，估计要以为槐关山被人用武器给炸了。
如此努力了两天，明茗终于将这满箱子的污灵果实都净化完了。
他兴奋地睁开眼睛，然后被眼前的变化吓了一跳。
原来，第10层是封闭的，由他和桃苗喷薄的灵气并没有溢散到外界去，而是被困在这个由东方客栈圈禁出的地方里。
无数地灵气将这方寸之地填的满满当当，灵气浓郁到近乎粘稠，呈现出奶白色的雾絮状，把三人裹在里面。
又因为第10层的寒冰特质，本就浓郁的灵气竟似被冻住了一般，絮状都有结冰的迹象了，化成了纤细脆弱的冰丝。
明茗轻嘶一声：“屋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荼淡定道：“因为你没有结束，所以我没有开放结界。这些灵气也被困在了这一方结界中。等我把结界打开，这些灵气自然便会散开，回归到天地中了。”
明茗催促道：“那你快开结界吧，我都有些不敢动了，怕被这些冰丝割到。”
沈荼广袖轻挥，一道和煦的光从头顶上方照下，正好落在明茗身上。
明茗抬头看了看，发现头顶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光洞，光便是从光洞中射出。
在那缕和煦的微光照耀下，周围的冰丝化开了一些，再次流动起来。
虽然有了去外界的通道，但这些灵气并没有一咕涌地冲出去。
仿佛有一只神奇的手从天上落下，探入灵气之中，像抽丝剥茧一般，找到这团灵气的“丝线头”后，拎着那道丝线，不疾不徐地往光洞中带去。
剩下的灵气都跟着这根丝线的方向游动起来，陆续往外飘去，像丝绸一般，轻徐飘逸，灵动非常。
明茗仰着头，颇为惊异地看着这一幕，看着看着，忽然发现，光洞那里探下了一缕浅金色的“丝绸”，与灵气丝绸成螺旋状交缠在一起，但以相反的方向从天上落下，飘向这第10层内。
在屋中盘旋一圈后，竟向着明茗飞来，绕着他转了一圈，然后化作光点散开，分别涌进了明茗和桃苗的身体之中。
明茗看傻了眼，连忙去看沈荼，急忙问道：“沈荼，这是什么东西？有没有危险？”
明茗自己感觉没有危险，还很舒服。但这毕竟是他不认识的东西，没有沈荼的认证，他不放心。
沈荼没有立刻回答，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明茗和他对视两秒，拧起了眉狐疑道：“你怎么不说话？”
他心里咯噔一跳，试图将这些浅金色的光点都隔开，但没用，光点根本无法隔绝，自动就涌进了明茗的身体之中：
明茗连忙看向郁律：“郁律，这到底是什么呀？！”
沈荼叹道：“别害怕，这个是……福德。”
明茗微微一愣，把沈荼给他的沙漏拿出来看，发现他的沙漏正以一种非常非常快的速度，咕噜噜地往另一边射沙子。
不一会儿，就过了一小半过去。
等沙漏的流动终于停止后，明茗发现他已经积蓄出五分之三的金沙，可以在沙漏中自如流动了。
明茗盯着沙漏看了会儿，抬眸看向沈荼，眨眨眼，拿着沙漏对他晃了晃，提醒道：“沙漏过半了。”
他六岁前的记忆复苏，可以提上日程了。
第109章 109
明茗强调了一缕沙漏过半, 沈荼就懂了他的暗示，想起了他们前些日子做下的约定。
沈荼伸出手，接过沙漏, 将沙漏举起来端详片刻后, 放下，对明茗说道：“这些福德刚刚到手, 你先适应几日, 然后我将以前的记忆再次灌输给你, 好吗？”
沈荼定下这个要求时, 并不是敷衍明茗。他一样期待明茗能够恢复记忆，有神树那些千万年的时光记忆在, 明茗肯定会对他感情更深。
但这前提条件是不能伤害到明茗的身体。
那么多天都等过来了, 明茗并不在乎再等几天，爽快点头：“好啊！”
想了想, 他又问道：“对了, 我六岁之前的记忆也没了，也会跟着一起复苏吗？”
沈荼随口道：“应该可以, 你对六岁之前的事情很感兴趣？”
明茗耸肩，无所谓道：“也还好吧，我从小就住在山上, 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但我六岁那年遇到了你, 我很想回忆起我与你的初见。”
“这可是我们俩相当珍贵的回忆, 那是我们今生今世的第一次接触呢！”
“还有英雄救美～这样重要的时刻如果忘记了, 那多遗憾呀。”
“听你这么一说，是感觉挺重要的。”沈荼淡定地说道, 唇角的弧度却上扬着，怎么都落不下来。
明茗笑嘻嘻看着他。
郁律很是受不了两人, 恶声恶气道：“净化结束，不用护法了，那我回去了！”
说完，便臭着脸离开了。
明茗和沈荼没理他，还在说话。
沈荼道：“我们也回房间休息吧，你忙了两天，一定累了。”
“唔，再等一等的。”明茗看着满地的污灵果实的壳有些纠结：“之前说好留三分之一的灵气果实给红星来着，结果刚才让灵气都跑光了，都忘记做准备了。”
沈荼却说道：“我记得呢，但当时我感觉到动静有些不寻常，猜测你的净化举动会引就一些变化，便没有多加干涉。”
“现在看来，还好没有干涉，否则就没有那么多福德了。”
明茗翻了他一眼，嗔道：“可我之前允诺了他们呀！”
沈荼笑着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这有什么难得，左右不过是一些灵气果实，除了修炼也没别的用处。我的收藏中有一处洞天福地，是用从游离在天地外的混沌之地牵来的星辰所炼制的，里面被我埋了二十四条顶级灵脉。”
“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化，早就被温养成了洞天福地。到时候可以借他们用个二百年。”
明茗啧声道：“我还以为你要送给他们的呢。”
“他们又不是你，我为什么要送他们这种至宝？这洞天福地中的灵气之盛可不是那几千颗小果子能比的。便是只给他们用十年，那也比那些灵果的价值高。”
明茗之前心里没有概念，听到沈荼这么说，这才明白过来那个洞天福地的价值，讶然：“那你为什么忽然这么大方？”
“你意外获得了那么多福德，我想大家和你一起高兴一下。”
“顺便让他们来领时，将水灵珠带来。”
沈荼拨动着串珠说道：“原本借用水灵珠，是为了给你修炼用的。但我们现在要准备复苏记忆，我准备用水灵珠为你压阵护法。这个时间不知道要多久，最好能多借一段时间。”
拿了洞天福地，水灵珠迟些还，他们就不好说什么了。
明茗闻言瞪圆了眼睛，吃惊道：“我们之前借了三个月呢，三个月还不够我将记忆全部复苏吗？”
沈荼轻轻瞥了他一眼，呵笑道：“神树与天地同寿，你若想从头到尾将它的记忆看完……”
“等等等等！”明茗大惊失色，连忙出声制止：“那岂不是神树活了多少年，我就得看多少年的记忆吗？”
“……倒也不至于。你会在梦境中体验记忆，梦境中的时间过得比现实快的多。寻常的日常记忆一扫而过，只有你印象特别深的记忆才会仔细体验。”
“你做神树时，扎根在一个地方，基本不动弹，所以应该也不会太久。”
沈荼说到这时，语气颇为不确定。
他是人族，遇到神树时，神树已经活了很多万年了，他并不知道在遇见他之前，神树有着怎样的树生，是否有过波澜壮阔的经历。自己在神树的树生中，到底占据几分地位。
不过，想来应该也是不同的。否则，神树便不会接受红线，明茗也不会对他一见生情。
想到这里，沈荼平静了许多。
沈荼的思绪飞快地变化着，明茗并没有发现他的心思，还在思考自己的树生记忆会以怎样的方式呈现。
又过了十来日，沈荼将洞天福地设下层层禁制交给红星的人，又亲自动手取走了水灵珠。
一切准备好后，他和明茗开始做记忆复苏的准备。郁律又被拉来护法了。
他们这次没在槐关山，而是来到了传说中的度朔岛。
度朔岛其实就在之前明茗来过的神门、鬼门之地的外方，但被沈荼用禁制和结界藏了起来，上次来时，明茗又陪着沈荼镇守，来去匆匆，也没有仔细看过。
直到这次来，沈荼才打开结界，带着明茗进入度朔岛中。
等进入岛屿之后，明茗便明白了沈荼之前没有带他过来的原因。
度朔岛占地非常非常的大，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边际。天上没有太阳和月亮，只有两扇界门的门户，以神门为阳、鬼门为阴。
一门出时，另一门隐。与外面日月交转瞧着差不多。除去这“日月”是长形的有点别扭外，这片天地的光照看起来与外界没什么差别。
但度朔山的环境很不好。
地面干涸，露出一道道裂口，一眼望到头，这偌大的地界竟然没有一点生机植物，荒凉至极。
但这还不是最显眼的，最显眼的是天地中央那一颗枯焦的巨树。
明茗从沈荼记忆中窥到一角时，便觉得这巨树已经很大了。可真正站到这片天地上时，他才发现，这树比沈荼视角上还要大很多很多。
它的树身像一堵墙，宽的看不到头，树梢更是冲到天顶，堪与神门鬼门比高。
明茗压根估算不出来它的长度，估摸了一下，可能宽就有几千米了……
之前封住土灵珠的山涧和它一比，可能就是个小水沟。
这颗巨树光看体型，就能感觉出它的古老与强大。
而如此强大的一棵树，却死去了。它的枝头没有一点绿意，枝干树身上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满是焦褐色的灰炭，树的主干上还有好多个洞，看起来是被什么东西从外面蛀开了。
因为树身巨大，这些“虫洞”看着并不多，但仔细数一数的话，能发现“虫洞”的数量有上百个，其实一点都不少。
远远看去，触目惊心，让明茗心中十分不适。
明茗咯吱咯吱咬着牙，心里那个难受和生气简直没法说，郁闷的不得了。
不止他，回到这里后，沈荼和郁律的表情也变得难看许多。
若是明茗之前就进来，看到神树这模样，沈荼可能就哄不住他了，明茗也做不到乖巧耐心地等待机缘到来，寻找机会获得福德了。
明茗没有问沈荼神树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很快就会恢复记忆了，他要亲自去探索这一切的真相。
沈荼可能是受到了心情的影响，声音变沉了许多。
他问明茗：“你是要再等一等，还是现在就做？”
明茗难得沉默，眉间也没了那股活泼灵动的神气了：“现在就开始吧。”
沈荼摸了摸他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他。
沈荼和郁律带着明茗往上飞去，然后在接近主干中心的地方，一个小小的“虫洞”中落下。
沈荼指导明茗躺下，然后取出这些时日中准备的各种工具和法宝来。
明茗将息壤珠也唤了出来，桃苗从中跑出来，然后落到地上，即树洞内部，与神树接触。
它的根不由自主地没进了神树中，然后散发出明亮青透、富含生机的青光来。
明茗低下头，伸手指戳了戳桃苗，沈荼和郁律却眉心一蹙，起身看向外面。
明茗见状不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郁律不确定地看向沈荼：“是我感觉错了吗？”
沈荼反问道：“你也感觉凡间界在牵引度朔山回去了？”
郁律和他对视一眼，吐出一口长气：“看来并不是我的错觉。”
明茗茫然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迷？”
沈荼在他面前坐下，解释道：“其实度朔山一开始时就是在人间界的。直到我与你说的那次，天地破碎、灵气流失严重后，神树隐约感觉到天地的排斥，觉得很不舒服，我和郁律为了神树，才施展法力，一同将度朔山从这片天地中移出，搬到了界外之地。”
“但就在刚才，桃苗与神树旧身相接触时，我和郁律同时感受到了一股隐晦的牵引力，凡间界在牵引度朔山回去。”
明茗闻言微微眯起眼睛：“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变化呢？”
郁律呵呵道：“之前天地觉得神树是‘蛀虫’，浪费了它的灵气，便要想法将它排斥出去。如今你悔改了，自学了一手净化污秽、反哺灵气的本事，祂这时把你给拉回去，就是要你好好干活、孝敬祂的意思了。”
郁律虽然没参与明茗和沈荼的讨论，但事后也听过他们的分析，复苏神树的状况颇为了解。
明茗：“……”
明茗诚恳道：“虽然估摸是这么个意思，但我感觉你说话不大中听。”
郁律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我和你又不是那什什的爱侣，你俩中间也插不下一个我，我还要说话中听做什么？我哥说话好听就行了。”
沈荼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郁律假笑道：“哥，你别这样看我呀。我这么表现，才好衬托你的温柔贤惠贴心善解人意呀。”
明茗微囧，被他这么阴阳怪气一顿，之前郁闷的心情都散去了一点。
沈荼大度的很，端着姿态不与他计较。只是对明茗道：“先不管度朔山的动静了，你且睡下，我要开始动手了。”
沈荼先画下一个法阵，明茗按照他的指示在法阵中心乖巧躺下。法阵共有三百六十五个的节点，沈荼取出三百六十五根灰扑扑的旗帜，将旗帜散开，围着明茗插在节点上。
旗帜就位后，沈荼将水灵珠、木灵珠与土灵珠取出，分别定在明茗的眉心、胸膛与脚踝处。以水灵珠冲刷精神、保护神识，木灵珠、土灵珠固守本源。
待三颗灵珠置好后，郁律取出一颗深紫色的蜃珠，扔在明茗上方。
蜃珠就位，法阵开始激活了，霎时便有一阵清风吹过，延着阵法的路线运转。每过一处节点，节点对应的旗帜便会扬起，铮铮飘扬着。
等所有旗帜都扬起后，蜃珠显威，蒙蒙的紫色光晕降下，将明茗笼住。
明茗眼皮一沉，便睡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确定明茗已经睡着，神识进入追溯幻境中后，郁律才掀起唇角，和沈荼装模作样道：
“唉，明茗自看见神树真身后，就一直心情不好！我真担心他已刚才那副状态进入追溯幻境后会出现岔子，还好我反应快，插科打诨一番，引开了他的注意力。他总算放松了点。就是我那句话说的不怎么中听，大哥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沈荼抬眸微笑：“你也是为明茗好，我如此温柔贤惠贴心善解人意，怎么会与你计较呢。是吧。”
郁律呵呵笑着应了一声，心里却想，看来是被他记上了。不过没关系！
现在他还在护法呢，他哥这时候不会对他做什么的。等明茗从追溯幻境醒来后，这两人肯定又要缠缠绵绵腻歪一番。他们的套路他已经摸清了！
等到时候，这两家伙眼里肯定又看不见我了。我就趁那时候偷偷溜走，去外面玩一段时间。等沈荼要出门时才回来看门，这样他哥就找不到机会给他使绊子了！郁律唇角微勾，暗暗得意的计划着。
沈荼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心中给他记下，等着秋后算账。
两兄弟各怀心事时，明茗已经进入追溯幻境。
沈荼的猜想并不成真，在遇到他之前，神树并没有什么波澜壮阔的经历。
神树的日常只有几个，晒太阳晒月亮，开花结果，等有人发现果子后，它就把果子扔掉吸引注意力，然后换个地方，继续晒太阳晒月亮，开花结果。
这些记忆太过日常，日升日落，永远那几样，在神树有限的灵识中，并不占据多少份量，所以被追溯幻境直接开了几千倍速过掉了。
追溯幻境本就比外界时间流速快，在几千倍速的速度下，现实中几句话的功夫，明茗迎来了神树记忆中第一个印象颇深的节点——
神树捡到了一个人，一个形容狼狈、倒在血泊中的可怜少年。
在几千倍速的记忆中，明茗便发现了，神树是颗很热心的树。它很喜欢帮助弱小。
弱小，划重点。
在这个少年之前，神树其实也捡过其他可怜的受了伤的小动物或人类。但那些小动物都很懵懂，灵智未开，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机缘，也理解不了。
吃了神树的果儿，在神树面前养几天后，养的身体健康、膘肥体壮了，不符合神树对“弱小”的定义后，神树就会把他们踢走。
如果有踢不走想霸占神树的，神树就自己走。
因此，虽然神树也接触过不少的生灵，但从未有生灵在它身旁久待过。
直到捡到这个容貌酷似沈荼的少年后，一切发生了变化。
第110章 110
那个少年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出现时, 明茗并未立刻发现他的身份与特别。
但他的出现带来了不一样的变化。
在此之前，明茗一直是以旁观视角身份旁观着神树的记忆。他坐在神树粗壮地枝干上，和神树一起观看日升月落, 心中并没有波动起伏。
但在这个少年出现后, 明茗忽然感觉身体一重，下一秒, 他发现自己的意识竟在神树体内苏醒了。
嗯？这什么情况？
明茗颇为莫名其妙, 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明茗并不是纠结的性子, 想不清楚, 便将事情先放下，等回头再思考, 或许等下疑惑就自己解开了呢？
明茗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身上, 他的变化便是从少年出现后才开始的，约莫是少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少年身形很瘦弱, 看身形可能才只有十三四岁。他的外表很狼狈, 衣饰简陋，脸上还有很多黑乎乎的灰。微长的头发像杂草一样披着, 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受了伤，伤的很严重，背部和脸上有许多道狰狞的抓痕, 腹部还有一个碗口大的血洞。少年昏沉着, 左手死死捂在血洞上, 似乎是想要遏制血液的流淌。
但这并没有用处, 殷红的血液仍不断地从他的指缝中溢出，流到地上, 将他身下染成一片血泊。
而这“碗口”还不是少年最重的伤，他的右手不知是被什么扯断了, 只剩下半截。粉嫩的血肉暴露在空气中，露出森森的白骨。
明茗有些不忍，嘟囔道：“好惨啊……”
［他好可怜……］
一道声音突兀地在明茗脑海中响起，明茗愣了愣，神色有些古怪。
下一秒，他感觉到体内的灵力自行运转，一道青色的灵光落在了少年身上，将他从抬到了半空中，然后翻到正面朝上。
明茗这时才反应过来，刚才那道模模糊糊的思绪其实便是神树过去的意识。而刚才的灵力自行运转，也并不是失控了，而是过去神树的举动。
因为神树想做的事情和他一样，且神树的意识很平静微薄，隔了半天，也就在明茗脑子里嘟囔念叨了这一句，所以明茗并没多少违和感，任由神树施展灵力对这个受了重伤的少年进行施救。
就好像在做一切的，也是他自己一样。
少年的伤很重，但他只是个普通人，身上有一点修为，却很微弱，救助起来非常简单，对于神树而言并不算什么。
很快，他肚子上的伤口便在神树灵力的运转下疗愈，缺了半截的胳膊也开始抽骨生肉。
不一会儿，少年的伤势便愈合了，逐渐平复的胸膛慢慢又有了起伏。
少年伤势好了，但他身上身下的血液却不会凭空消失，仍留在原地，殷红的色泽或许刺眼。
在这血液的映衬下，伤势恢复后的少年模样仍然惨烈，看着十分可怜。
神树怜意大发，便特意催生了一枚蟠桃仙果，然后摇晃着树枝砸下，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少年身旁。
少年虽然伤好了，但还在昏睡，并没有醒来。
但蟠桃仙果成熟时催发出的香气实在是太香甜了，等仙果落在他身旁后，那股清甜的香气更是直往他的鼻子里涌，愣是把少年给勾醒了。
少年迷蒙地睁开眼睛，他抬起手，虚弱地拂开遮挡住视线的头发，露出视野和他的面庞。
少年坐起，呆呆盯着蟠桃仙果看了片刻后，并没有立刻服用，而是小心翼翼将蟠桃仙果取下，放到一旁的地上。
随后，少年先是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然后转头四周看了看，看到神树后他撑着站起，踉跄着脚步走到神树身旁，等贴到神树后，他才扑通一声软到跪下。
少年对着神树喃喃说道：“西昆仑的圣母娘娘说，泉山附近有神树落地，时常帮助落难的生灵。我见过圣母娘娘从神树上摘取回来的仙果，和刚才那颗仙果一模一样。是您救了我吗，神树大人？”
神树没有回答，明茗也没感知到神树有新的念头。它只是用灵力把那个被忽视的蟠桃仙果勾过来，再次扔到少年怀里，催促他吃下。
少年说话的腔调十分古怪，听起来有些像木芒寨部落那几个族老念咒时说话的腔调，和现代语言差异很大。
但或许是附身了神树的缘故，明茗发现自己能听懂少年的话，大致理解其中蕴含的意思。
不过，明茗也没心思纠结这些了，他在少年拂开杂乱潦草的头发，露出自己全部的面容后，整个人就呆住了。
虽然少年的容貌很稚嫩，满是青涩之气，脸上黑乎乎的，又有灰又有血，头发也很不好看……但明茗还是一眼就看出来，眼前的少年与沈荼面容有八分相似！
至于另外那两分差异，也主要体现在年龄差异与打扮气质上。
除却这两点因素，少年活脱脱就是沈荼的翻模缩小版。
明茗终于知道记忆的回溯为什么会忽然放缓，自己又跑到神树的记忆中了。
原来少年是沈荼，这是神树与沈荼初见时的记忆。
沈荼是神树的守护者，陪伴了神树无数的时光。他的意义对神树而言是很不一样的，自然，他在神树的记忆中份量也很不一般，会被拎出来特别展示一下。
发现少年是沈荼后，明茗十分开心。但想到沈荼刚才的惨状后，他又十分心疼。
明茗很庆幸自己想要找回神树时的记忆，他才知道，原来沈荼也有过这样弱小可怜的时候。
还好，神树出现的很及时，并没有让沈荼吃太多的苦头。
神树没有明茗的思绪活泼，除了催沈荼吃仙果外，并没有其他动静。
在它的催促下，沈荼终于坐下，抱着蟠桃仙果小口小口地啃食了起来。
［不好吃了吗？］
神树又一道念头在明茗脑海中响起，它在纳闷。因为以前得到它赐予仙果的生灵，都会变得特别喜悦，吃仙果的动作也特别豪放，恨不得一口就把仙果吞下。
能克制住对仙果诱惑并能保持住仪态的，大多修为有成，是举世罕见的大能者。很少有修为普通者能像少年沈荼这样，吃的特别秀气。
神树以为自己结的果不好吃了，甚至对自己起了一点小小的怀疑。
少年沈荼并不知晓神树那一瞬的想法，只安静地吃着仙果。神树结出的蟠桃仙果非常大，少年沈荼两只手合在一起都捧不住。蟠桃仙果的效用非常明显，足够年份的仙果，一颗便能让普通人霞举飞升。
沈荼吃着仙果时，身上灵光一阵一阵地闪烁着，修为在不停地攀升。
等吃完整个仙果后，少年沈荼的修为已经猛涨了一大截，再也不是刚出场时那个小可怜了。
少年沈荼在神树前跪下，认认真真地对它进行叩拜感谢。然后提出请求，他想守护在神树身旁，做神树的侍者。
在少年沈荼之前，也有其他生灵对神树说过和沈荼类似的话。但他们真正的目的其实都是仙果，他们想收服神树，将神树占为己有，为他们所掌控。
神树虽然善良，却并不傻。它拒绝了少年沈荼的请求，但态度并不强硬。
见少年沈荼不肯走，它还又给了少年沈荼一颗果实，想以此打发他离开，并“恐吓”他，如果再不走，它就将仙果收回，不给少年沈荼了。
少年沈荼若是非要留下侍奉它，那便留吧。但别想从它身上占到便宜，它不会因为少年沈荼的侍奉再给他仙果的！
神树如此“恐吓”了，少年沈荼却还是不肯离开。神树因此很生气，生气到情绪都有了波动，被明茗感知到了一瞬。
神树说到做到，见少年沈荼不肯离开，果断收走了那颗后赐予少年沈荼的仙果，什么都不肯再给他了。
少年沈荼并未因此失落，他便如自己一开始所说的那般，一心侍奉着神树。
为它赶走一些偷啄仙果的妖禽，驱赶一些颇有来历、也能对神树造成损伤的虫子。为神树寻找一些口味特别的灵土和灵泉。
偶尔还会跟神树一起发发善心，救护帮助一些受伤的生灵，其中普通野兽、妖兽和人都有，形形色色，其中也有得到神树仙果馈赠的。
如此，一陪便是几百年。
几百年看似很长，但对神树而言却只是弹指一瞬间。
神树的寿命实在太悠久了，虽然它觉得少年沈荼的侍奉很不错，但它并不是那么轻易被打动的。
而且神树还喜欢撩闲，有时候还会故意试探少年沈荼。
比如在少年沈荼面前送一枚仙果给那些他帮助的人，但这时，它会特意和少年沈荼强调，少年沈荼是自己要留下来侍奉它，并表示不图仙果的。
所以就算少年沈荼做的再好，它也不会再给少年沈荼仙果。但如果少年沈荼离开了，它会送一颗仙果给少年沈荼，作为离别和他陪伴了自己几百年时光的感谢。
少年沈荼那时候是什么想法，明茗不知道。但托追溯幻境的福，他对神树当时的念头了解的一清二楚。
几百年的时光并不能让神树承认少年沈荼，但毫无疑问，少年沈荼对它而言是有几分特殊的。
每当对少年沈荼传达出试探的神念时，神树都会不自觉的紧张。它担心少年沈荼真的要拿着一颗仙果离开。
虽然如果他真的离开了，神树并不会有任何损失。但……总归会有那么一些失落的。
不过少年沈荼每次都拒绝的很坚定。
这时神树的心情会很雀跃，连带着明茗也特别开心。
神树似乎试探上了瘾，每回都要试探少年沈荼这么一回。
有的时候，如果太长时间遇不到撞上门的受伤的小可怜时，它又想听少年沈荼的保证，它还会专门探出灵识感知一会儿，然后特意带少年沈荼找过去。
来来回回，两千年的时光转瞬即逝。少年沈荼也长大了，变得和明茗认识的沈荼一样大了。
神树的乐趣实在少的可怜，它很少对外传出神念，也不怎么找沈荼说话。沈荼也不是健谈的，不会把神树当树洞，絮絮叨叨一大堆没完没了的废话。
于是，两千年过去了，神树还是喜欢那老一套，没事就要和沈荼玩一下，“你要不要拿着灵果离开？”的游戏。
神树没玩腻，明茗看着都看腻了。
沈荼却耐心的很，永远乐此不疲地配合着神树，把神树哄的开开心心的。
就在这一次次的互动中，一次意外中，神树又捡回了一个受伤的人，它又要和沈荼玩“游戏”时，沈荼却发现，这次捡回来的人的身份有些不同。
他……好像是自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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